伊莉討論區

標題: 荀草 -【古來征夫幾人回】《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32 PM     標題: 荀草 -【古來征夫幾人回】《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25 10:36 PM 編輯

【書名】:古來征夫幾人回

【作者】:荀草

【內容簡介】:

  顧尚錦:禽獸,放開本公主!

  方歸云:不。

  顧尚錦:再不鬆手,我就絞斷你命根子了啊。

  方歸云:絞緊些。

  顧尚錦:……

  一句話文案:和親公主的征夫史!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32 PM

☆、第一章

  秦山關的月色總是格外的明亮,銀藍的光輝鋪灑在關內簡陋的屋脊上,憑添了一股華貴。

  兵營裡面的篝火一如既往地旺盛,映照了無數年輕卻疲憊的臉頰。大雁朝的士兵們高舉著破口的酒碗,大聲的喝彩,揮舞著拳頭對著場中比試的兩人吶喊助威:「將軍,你可不能輸給一個娘們!真輸了我們可會扒了你褲子遊街示眾啊。」

  場中的青年將軍袖口高卷,一雙老鷹般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對面之人的一舉一動,聞言『呸』了聲,惱怒的大吼:「你們這群龜崽子,自己打不過她就拖著本將軍下水,現在看我要輸了就落井下石了是吧!」

  周圍士兵轟然大笑:「誰讓將軍你總是自吹自己打遍天下無敵手!」

  青年將軍呲牙咧嘴:「本將軍輸了,你們這些崽子也臉上無光,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唉,你居然還偷襲。」碰的一下,鐵壁般的手肘正好隔開對方的揮擊。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瓷的牙口:「再囉嗦你就真的要輸了。」上半身輕晃,長腿已經到了將軍的面門。

  青年將軍一個鄭板橋,雙掌撐地,單腿趁勢踢向了對方的下盤。那人似驚雀一般騰空而起,嘖嘖喟嘆:「堂堂大將軍居然對我這小女子使下三濫的招數。」

  「呵,都說拳腳無眼了,你敢下場來比試,我們就沒打算把你當作娘們看待。」鐵拳生風,幾次都從對方臉頰邊擦過,帶過的風聲幾乎要割開肌膚,引得周圍幾聲嬌聲尖叫。

  征戰沙場拼殺出來的武藝大刀闊斧且殺傷力十足,女子退無可退,翻身一個後躍直接落在不遠處吶喊的士兵身邊,纖手一揚就將肉墻般的男子擲向了青年將軍,腳下不停,幾個騰跳,從雜亂的士兵中串身而過,有時矮墩如驚嚇的小兔,有時高飛似展翅的飛鳥,不管如何使巧都會被對方緊追不捨,投擲更多笨重或脆弱的物品也無法抵抗將軍的一雙鐵拳。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將小小的休憩場給繞了一個圈。

  青年將軍追得太緊迫,拳頭幾次三番從她背脊擦身而過,女子慌不擇路,身子一矮居然直接竄上了旗桿,如滑蛇一般哧溜的溜到了桿的頂部。

  旗桿軍旗上,一個『夏』字被颯颯得吹得獵響,女子的眼眸如同暗夜裡伺機而動的母狼,冷靜而睿智。

  兩人只僵持了一瞬,將軍幾步倒退,猛地衝刺,居然藉助衝力踩在木桿之上,疾速前行。

  女子倏地一笑,身子一扭卷起鮮紅的旗幟,居高臨下的霍地跳下。抬頭看去,只能看到無邊廣闊的旗幅漫天的覆蓋下來,根本看不見女子的身形。將軍也不懼,五指虛空對著旗幟中間扣去,穿旗而過,錦布破碎的撕拉聲在屏息的場地上有種開天闢地的震撼。

  憑空嬌喝,將軍只覺腕間劇痛,竟是被女子生生折了手腕。他咬牙嗤的一下,抽回了手臂,一腳勾著旗桿,一腳已經對著旗幟連環踢,無數肢體撞擊的悶響交錯。女子借力打力,頻頻向下施壓,眼看就要將青年將軍壓製到底,哪知對方餘下一手用盡千斤之力反撐地面,暴聲大喝,雙腿猛蹬,人們只看見一道身影如脫鉉之箭,狠狠地撞向院墻。

  「公主!」隨著女子飛離的身子,人群中又有好幾道人影飛了過去,堪堪接過女子倒飛的趨勢,摔做了一團。

  「好!」無數的掌聲和喝彩聲此起彼伏。

  青年將軍站起身來,隨意一抖給自己接好了腕骨,吩咐道:「去喊軍醫來。」

  女子推開眾人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抹嘴角少許的血跡:「不用,一點小傷而已,我又不是那嬌滴滴的正牌公主,用不著大驚小怪。」

  將軍還是有點擔心:「尚錦,你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出不得一點岔子。」

  顧尚錦笑道:「夏表哥,你也太婆媽了,我說不用就不用。軍醫是給將士們看傷醫病的,不是給我這等閒人開甜湯飽肚子的,別浪費藥材了。」

  旁邊有軍士笑道:「將軍你當郡……不對,你當公主還是以前那副嬌弱身板?看今日的武功,公主離開我們之後肯定也沒少喊打喊殺惹是生非的,你那一點蠻力哪裡傷得了她。」

  夏將軍眼珠子一瞪,單臂一甩就把軍士給打趴了:「那時候她是小兵,受點傷是應當的,現在她是公主,身負重責……」

  「好啦好啦。」顧尚錦擺擺手,由著侍女披上披風,方才的輕鬆笑意已經不見,「本公主自己有御用太醫,用不著你們的軍醫總成了吧。我回屋看傷去了,你們繼續喝。」

  正準備走,夏將軍依然沒有放手:「尚錦,不管你有多大的怨氣,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玩笑。」

  顧尚錦乾笑:「表哥你說什麼呢?」

  夏將軍嘆氣:「在這裡,你天大的委屈還可以抓著小子們海揍一頓泄火,到了。」他揚揚頭,「那邊,滔天的冤屈你也只能一個人吞了。在其位謀其職,你千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否則……」

  「好了!」顧尚錦提聲打斷,「我已經不是些許年前的莽撞小兒了。」她頓了頓,遙望那天邊的明月,道:「我都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遵著銀藍的月影一步一個腳印的離開,不能回頭。

  身後是高高肅立的秦山關城墻,身前是暗黑無邊的連綿秦山,腳底的土地那麼的陌生又熟悉。她在這一片天地之間笑過哭過,失去過最信任的戰友,也救下了讓她付諸真心愛意的少年。

  「你不高興。」從黑暗中走來的男子一如既往的來得悄無聲息。

  顧尚錦扯了扯披風,笑問:「怎麼會。你見過傷心出嫁的新娘麼?」

  男子抿緊了唇,一雙鷹目炯炯有神,似天邊最閃亮的星。顧尚錦隨意的坐在地上,揪下一根枯草含在口中:「明日我就出關了,你還準備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男子盯著她唇瓣的乾草:「只要我願意,沒有人可以發現我的行蹤。」

  顧尚錦嗤笑一聲:「太自大了可不好。過於自信就是愚蠢,會讓你丟了性命。如果不是看著你一路毫無動作,在出皇城的第一夜我就把你身首分離了。」她拍拍身邊的草地,「我不喜歡別人居高臨下的盯著我,坐下。」

  男子只躊躇了一瞬,在她身邊幾丈之遠半坐著。額前的碎髮被山谷裡的風給吹亂了,一襲青黑短衫緊緊貼在身上,那纏繞布條的臂膀上可以看到隆起的肌肉。

  他是一個武人,是一個尾隨著和親隊伍不見天日的潛行者。

  對於顧尚錦來說,他是一個陌生人。

  「讓我猜猜你背後的主子是誰。」她說,「你明顯不是來殺我的,那麼就是來保護我。當今皇上、太子,或者是我父王?嗯,也有可能是我舅舅。」

  「不是。」

  「難道是江湖上的朋友?我已經半年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了,難道是以前愛慕我的少年俠士,依靠這種法子來讓我明白對方的真心?真是笨啊,既然傾慕我就要提早說啊,早不說晚不說,等到我被皇伯父指婚了才派人來偷偷告知,也太窩囊了。」

  男子立即否定:「不是。」

  顧尚錦狡詐的眨了眨眼:「難道是你自願保護我?」她眨巴著嘴,乾草從左邊咬到右邊,正色道,「少年,唉,不對,大叔,你跟我是沒有結果的。」

  男子額頭青筋猛跳:「我只年長你幾歲而已。」他想了想,「如果你不願意作為朝廷的工具嫁給蒼蒙的大君,我可以帶你走。」

  顧尚錦瞪大了眼,湊過去悄聲問:「你是說……私奔?」

  男子似乎受不了她身上熏著的木樨香,微不可查的往後傾了傾:「你願不願意?」

  顧尚錦歪著頭琢磨,最終嘆口氣:「天下之大,哪裡有我立足的地方。」

  男子問:「你為什麼不喜歡你的未婚夫?聽聞對方是郯其大草原上第二大部落的大君,驍勇善戰,有勇有謀。當年孤身一人舌戰趙王數十謀士,硬是從大雁借了三千精兵突入蒼蒙內部,奪回了自己的世子之位。這樣的人,難道不真是你最中意的夫君之選。」

  顧尚錦點頭:「對,沒錯。他還是一個為了權位可以拋棄自己一切人性的野獸。他親手殺了生他養他的父王,腰斬了他父王最寵愛的小兒子,將堂堂老蒼蒙王的側閼氏丟入亂軍中受辱而死。真是我大雁公主夫君的不二人選,對麼!」

  「他那都是被逼的。」

  顧尚錦大笑:「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蒼蒙的人。說說,你是效忠你們蒼蒙的新王,還是你們新王最喜愛的側閼氏的左臂右膀?我看你這通身的打扮,在蒼蒙的身份應該不低吧?你是貴族?」

  她的笑聲在寂靜的守城之外迴盪,像極了野狐的悲鳴。她的影子已經逐漸融入了黑夜之中,那隆重的華服掩蓋不住滿目的嘲諷和蒼白無血的面色。

  「你去告訴蒼蒙王,我大雁朝的公主從來不做懦夫,也從來不會做出任何背信棄義有辱朝廷之事。我就算嫁到了蒼蒙,在我們大雁朝的眼中,他蒼蒙的王也只是眾多駙馬中的一個而已。」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34 PM

☆、第二章

  冷月無悲無喜的籠罩在郯其大草原上,輕薄的月紗撫過沉睡的牛羊,越過層巒疊嶂般支著的白色大穹廬,最後從草原女子的珍珠頭飾上擦行而過,將她的表情都映照地清晰透徹。

  郭鶯站在金撒帳前,遙遙的望著草原盡頭的山巒。沉默的秦山在黑夜裡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屏蔽了她與大君的距離,她走不進秦山,也走不進蒼蒙大君的心。

  「側閼氏,很晚了,休息吧。」安夫人第三次來勸說,讓郭鶯不得不收回神色,緩緩的轉身入帳。

  「夫人,你說大君會去哪裡?」

  安夫人親手挑開帳簾,頗為氣憤的道:「還能去哪裡!不就是提前去瞧瞧那匹稀貴的母麗騏。」

  郭鶯輕聲提醒她:「那位可是大雁的公主。」

  「哼!」安夫人不以為然,「側閼氏你就是太輕信,大君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他說要權位,你就嫁給他,讓郭家的武士為了他而衝鋒陷陣;現在他有了權位,又想要大雁的兵馬珠寶,你就支持他去挑釁那些漢兒,打得遍體鱗傷再和談。和談來和談去,拿了兵馬,要了絲綢和寶石,還要女人。我們蒼蒙的女人不行麼?只要他一個眼神,他要什麼樣的女人,側閼氏你哪一次不是親手送到他的面前。可他倒好,偏生看中了大雁最華貴的一匹母馬,居然還要那匹母馬凌駕在側閼氏你的頭上,真是忘恩負義的人哪。」

  「夫人,大君是我心目中最勇武的英雄。」郭鶯頗為不悅,「大君的所思所為向來都以蒼蒙為重,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孤身一人跑去大雁那狡狐之地。再說,他就算去了,也定然是為了和談之事,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

  安夫人無動於衷:「側閼氏你的心比那剛剛下了羊崽子的母羊還要柔軟。你如果真想知道大君去了哪裡,等他回來你直接問問。」

  話剛說完,那天就有女奴在叫:「大君回來了。」

  郭鶯瞬間從簾子內鑽了出來,果不其然,最大的宮帳裡已經有奴隸在緊張的進進出出,顯然是主人回來了。

  蒼蒙的新王總是來無影去無蹤,除非聽到宮帳的動靜,誰都不會知道大君到底在是不在。也因此,曾經很多次讓他躲過了暗殺和突襲。

  「大君!」郭鶯歡天喜地呼喚著正在更衣的男子。

  對方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等到奴隸們替他換下一身黑衣這才轉過身來,沉聲問:「還沒睡。」

  郭鶯柔順的依偎了過去:「我在等大君的召喚。」

  大君剛毅的臉龐總算面向了她:「明日和親的隊伍就要出關了,你也早點做好迎接閼氏的準備。」

  郭鶯的笑顏僵了僵:「從秦山關到我們蒼蒙大草原少說也要三日……」

  「我知道。」大君將桌上的腰刀重新掛在身上,側過身子從一個青銅罐子裡抓了一把香灰撒到了獸頭爐子裡,本來就極淡的木樨香又重新濃烈了起來,將女子身上的青草味都給掩蓋了過去。

  「我說的是你們郭氏一族。」

  郭鶯坐直了身子:「難道在大君的心目中,我們郭氏大族還沒有大雁的一個女人重要?」

  大君嘴角揚起,眼角斜睇著她:「側閼氏,那個女人將會是我的齊娜,她是大雁的鸞鳳,她的身後代表著大雁王朝。你想說你們郭氏比得過大雁嗎?」

  「可是我們郭氏才是大君你最信任的大族,我們的武士才是蒼蒙最堅固的盾牌。」

  「你錯了。」

  郭鶯委屈的注視著她最愛的英雄:「我哪裡錯了?」

  大君寬硬的手掌撫著她的頭頂,像是在教導著不懂事的孩子:「你錯在以為我軻華姓郭,而不是姓方。」

  郭鶯大吸一口冷氣,即刻跪拜了下去:「大君,我們郭氏並沒有要取代方家的野心。」

  軻華並沒有叫她起身,郭鶯越發忐忑,叩拜道:「格帕欠天神在上,我向您保證,我們郭氏永遠是您最忠實的奴僕,我們的武士是您最鋒利的刀箭,我們的牛羊是您取之不盡的財富!」

  「好了。」軻華展開手掌伸到她的面前,「我相信你。」

  郭鶯哽咽著,淚光盈盈的凝視著他。

  軻華笑道:「你真不像我們郯其大草原上的女人,這樣的溫婉,這樣的忠貞。」

  郭鶯抹著眼淚:「我這樣不好麼?」

  「很好。」他說。

  郭鶯輕輕的依偎在他的腳邊,小聲的問:「那大雁的女子是怎樣的?我聽說那裡的女子異常的秀美端莊,比草原上最艷麗羽衣甘藍還要多情,比初春最堅韌的芨芨草還要孤高,是不是這樣?」

  「你聽誰說的?」

  郭鶯嘆道:「如果真是這樣,大君定然喜歡大雁的公主多於我了。」

  軻華隨手指了指酒壺,郭鶯溫順的給他斟酒,並且遞送到了他的唇邊。

  軻華頗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很平靜地說道:「我沒有見過那公主,無法給你答案。」

  郭鶯驚喜道:「當真!」

  軻華不答,自己接過了酒杯喝了乾淨,再一抬手已經拿過了桌案上的牛皮卷看了起來。這是他即將忙於公事的徵兆,就算是趕人,郭鶯卻也滿心歡喜的蹦跳著出去了。

  軻華沒有抬頭,他只是很熟練的揀起獸頭銅蓋,一絲不差的扣在了香爐上,裊裊的輕煙飄起,飄出了白色的帳篷,飄浮在了那廣闊的草原上,經久不散。

  「也不知道這木樨能不能在草原上存活。如果不能,就只能等趙王府派人一起送來了,一年一次,少不得又會讓公主傷心。」

  吳越瞅了瞅侍女手上捧著的種子,袋子有很多個,裡面俱都盛裝著不同形狀的種子。他拿出一顆仔細嗅了嗅:「這是丹桂,最適宜種植在北方苦寒之地。」他又翻開其他錦袋,「剩下的這些金秋桂、玉玲瓏就難說了,雖說同樣能夠碾制木樨香,可在這草原上它們比那些野草都不如,活不下來。」

  侍女惋惜了一聲,還是仔仔細細的將種子都收納好。

  吳越寬慰道:「沒什麼可惜的,說不定在蒼蒙呆久了公主也就逐漸膩了木樨香的味道,轉而喜歡上別的什麼。」

  侍女鄙視他:「我們公主可專情了,這木樨香她可是從小就喜歡,一直沿用至今。」

  吳越幽幽地道:「你忘記了一句話,入鄉隨俗,再如何喜歡,到了這荒蕪的大草原也不得不捨棄了。」

  侍女皺著眉頭,總覺得他話裡有話,正準備再問已經有人敲打車窗:「吳大人,公主有請。」

  吳越抽去窗口:「公主可說有何事?」

  傳信的侍衛只說:「方才蒼蒙的使者進了公主的鳳駕。」頓了頓,悄聲補充,「我看他們手上還捧著一些東西。」

  吳越一驚,急忙撩衣跳了出去,經過通傳才上了鳳駕。

  雌鳳朝陽的屏風前,公主顧尚錦懶洋洋的靠在矮榻上,見著他就揚頭:「這些人大清早的就像一群野游的旱鴨子般跑到本宮面前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本宮已經表明聽不懂他們蒼蒙的方言,他們還不肯罷休,手舞足蹈的差點要成跳大神的了。只能讓人喚你來轟人,快點弄走他們好讓本宮繼續去睡個回籠覺。」

  吳越輕咳一聲,先端詳了一番顧尚錦的神色。因為是被強行拉來會客,她只戴著一頂三尾金鳳銜紅寶石髮冠,彩蝶迷花八幅裙一路從榻上鋪延到了兔毛氈毯,金粉披紗之下似乎依稀可見未著鞋襪的玉潤腳尖。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放肆,一旁的侍女順著他的眼色看去,臉色微變的擋住了春光,還不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吳越瞬間覺得喉間有點涼颼颼的,他好像聽聞過這位公主身邊得力之人俱都武藝高強,輕易招惹不起。

  那邊好不容易等到了大雁的譯史,克古塔幾乎是怒髮衝冠的對著吳越氣道:「吳大人,你們大雁是藐視我們蒼蒙嗎?」

  吳越正色道:「此話怎講?」

  克古塔指著箱子裡面的物品:「我好心好意的送來出嫁的衣裳首飾,居然被你們大雁的公主嫌棄。」

  吳越一愣,眼角偷敲顧尚錦,對方似乎真的聽不懂蒼蒙使者的話,自顧自的由著侍女們揉著太陽穴提神。

  「不知貴使是如何與公主說明來意的?」

  「還能如何說,不就是讓公主換裝,等著迎接我蒼蒙大君的親臨。」

  吳越悠長的『哦--』了聲,「然後公主如何回答?」

  「公主點頭了。」

  吳越覺得喉嚨又有點癢了:「再然後?」

  「然後我就說要教導公主面君的禮儀。」

  「面君,嗯,公主如何說的?」

  「公主笑著點頭了。」

  吳越『啊--』的點了點頭:「然後?」

  「我就等著公主換裝,可是她只讓女奴們捧出無數的金冠,試了一頂又一頂,對我蒼蒙送來的衣裳碰也不碰。我詢問她何時學禮儀,也當著她的面示範了一遍又一遍,她卻坐在那邊像一尊泥塑一樣,一動不動。」

  吳越再一次轉頭偷敲顧尚錦的神色,正巧對方似乎也養足了精神,無限慵懶的睜開了眼眸,若有似無的瞟向這廂。饒是遠離官場是非,不善於察言觀色的譯史大臣,也可以從那雙眸中讀出赤果果的輕蔑和嘲弄。

  吳越看著侍女們揉弄穴道的手指,無端的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也在疼痛不已。

  他正了正青藍的大雁官服,直起腰桿:「本人有個疑問,不知道大使能否替我解答一二?」

  克古塔冷哼:「你說!」

  吳越沉聲道:「不知道大使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請求公主換裝?是你蒼蒙的使者身份,還是以你蒼蒙子民的身份?如果是使者,你蒼蒙的使者憑什麼對我大雁朝的公主提出要求?如果是子民,你小小一介臣民居然敢對你們蒼蒙未來的閼氏指手畫腳,你好大的膽子!」

  克古塔一震,寬闊的車架內明顯可以聽到女子的輕笑。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52 PM

☆、第三章

  吳越深深的鞠躬,再一次面對著蒼蒙的使者。

  他的脊梁更加挺直,面色嚴峻,雙手攏入窄袖中,以凜然之姿立在眾人面前:「你們這是在挑釁公主的權威,是在試探我們大雁朝的底線,更是是在蔑視兩國和談的可行性!這讓我等不得不懷疑你們蒼蒙和談背後的野心!

  你們和親是假,挑起兩國的戰爭是真!

  你們想要看著蒼蒙的子民再一次因為你們的愚蠢而流盡鮮血嗎?你們認定我大雁朝的將士們的刀劍不夠鋒利,馬匹不夠強壯,我們的怒火不足以將郯其大草原燒得寸草不生嗎?你們覺得我大雁朝的帝王真的會容忍臥榻之旁有一頭披著羊皮的豺狼酣睡嗎?」

  克古塔瞠目結舌:「譯史,我並沒……」

  吳越大喝:「你們敢不敢直言,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都是蒼蒙的新君的授意?你們敢不敢承擔兩國史書對你們的口誅筆伐?你們敢不敢堂堂正正的面對兩國將士親口對我大雁朝的公主不遜?」他霍地踏前一步,翹頭皮靴在地毯上震出深深的印痕,發指眥裂:「說!」

  克古塔鼻翼劇烈的煽動著,那高揚的頭顱低了下去,雙臂貼地,臣服姿態:「請公主原諒我等的失儀!」

  顧尚錦明眸流轉,纖指點了點那疊衣帽之間的飾品,侍女小心翼翼的捧上前。她隨意地揀起一顆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套在了光潔的指尖,伸展手臂由侍女們攙扶著漫步到克古塔幾人面前。

  暗香浮動,克古塔眼前方寸之地只能見到一片金光閃閃的流光溢彩在緩緩的淌動。香入脾,金入心,讓他恍惚中記起了參拜格帕欠天神的那一日。陽光那麼的耀眼,靜靜的溪流在不遠處泛出魚鱗般的光輝,雜草間的碎石圓潤,身前跪拜的父母那麼的虔誠,高處的合薩吟唱著古老的經文,沾著神水的蒼老手指點在了額頭,一下一下。

  「起來吧。」她說。

  克古塔看向吳越,對方依然憤怒,壓抑地聲調不輕不重:「願大草原上最古老的天神保佑蒼蒙,包容爾等的錯失。我們大雁的公主有最豁達的胸懷,她的寬容和慈悲饒恕了你們唯一一次的錯誤。」

  顧尚錦帶著寶石戒指的手虛扶一下,克古塔在那一雙柔荑下抿緊了唇,行著禮倒退了出去,沒有抬頭。

  待到幾人已經下了車架,原本壓抑窒息的車廂頓時一送,侍女們只覺得肩胛都僵硬了。

  顧尚錦輕笑道:「做得不錯。」

  吳越摸了摸鼻翼:「公主不是不通蒼蒙古話麼?」

  「咦,我有說過麼?」

  吳越眨著眼:「當初太子殿下特意提醒下官,一定不能因為公主不通番話而讓您被人欺辱而不得知……」

  顧尚錦啊了聲,將一盤點心推到吳越面前:「太子最喜歡忽悠人了。」

  「那是。」吳越小心捏起一塊糕點咬了口,一旁的侍女順時奉上熱茶,他詫異的瞧了眼,乾笑道:「公主身邊能人居多,方才小臣獻醜了。」

  顧尚錦笑得越發開心:「我知道太子為何將你派到我身邊了,果然是個實誠之人。就連謙虛的話從你口中出來都覺得是肺腑之言,讓人不得不信服。」

  吳越放下茶盞,面上有點發熱:「微臣的雕蟲小技哪裡敢在公主面前班門弄斧。」他斟酌了一下,「公主今日的下馬威當是集天時地利……」

  顧尚錦拂了拂衣袖:「你知曉你為官幾載卻一直沒有升遷麼?」

  吳越沉默。

  「一是因為太子找不到合適的位置讓你一展所長,二是因為你太實誠了,心裡埋不下任何話。」

  「是。」他吁出一口氣,「以後,小臣定然不會讓您失望。」

  一旦自己的直系掌權人指證你的錯誤,那麼她一定是希望你有所改正,這樣才方便其以後展現更大的才幹。

  吳越懂人心,可他不擅長官場的虛虛實實。

  「太子的眼光總是太奇特,這樣傻的人也只有他看得上。」

  一旁的侍女青霜拉好車簾,回頭笑道:「也只有這樣的人才不會抱怨,覺得太子在變相的貶他外放了。」

  顧尚錦莞爾,毫無形象的伸了一個懶腰:「忙活了一早上,瞌睡都沒有了,得找點事情打發無聊啊。」

  懶腰還沒伸展完,外面又傳來一陣喧嘩,不多時,就聽到層出不窮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克古塔在高聲喊著什麼,瞬間就被馬匹的嘶鳴掩蓋了。錚錚的刀劍出鞘聲盈滿了耳膜,車廂內原本嬌柔的侍女們俱都退了那股子柔弱,不知從哪裡抽出了兵器橫裡在四周。

  顧尚錦眉目動了動,由著青霜替她著上鞋襪,撫平衣裙披紗。

  『碰!』的巨響,鳳架的車門被蠻力打開,一個魁梧的身影夾帶著風沙走了進來。

  雄鷹般銳利的目,高挺的鼻梁,因為冷漠而緊抿的唇線,繡著圖騰的大袍下擺在風中飛揚著,左肩上銀製的狼頭露出尖利的牙齒,在他背後那一望無際的草原襯托下閃著刺目的光芒。

  他的腳底,由克古塔為頭跪拜了一地的蒼蒙武士,像是叩拜神座上的王者。

  不知何時,風聲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那堅韌的碧草深深的扎入土地中不懼的搖擺著,遙遠的盡頭已經高升的太陽折射在馬鞍上,揮灑出七彩的斑斕。

  顧尚錦似乎嗅到了多年前第一次踏足草原嗅到的清香,那些任意奔馳的駿馬,雄壯的將士,適意大笑的人們多麼的滿足。她假裝鎮定的行走在這片貧瘠又富饒的土地上,心底發出單純的笑聲,一路笑一路蹦跳,一路將手中的雙劍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

  不知從哪個草叢中鑽出來的少年愣愣的看著她,臉上塗抹的泥土乾涸的凝結在臉頰上,衣裳髒亂下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血腥氣。

  她疑惑的戳著對方的胸膛,看著少年如迷途的狼崽子警惕的拉開距離,一雙疲憊的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她問:「你是誰?從哪裡來?」

  少年距離她十多丈開口:「你是漢人!」

  少女錚的摩擦著雙劍,沉下臉:「你是蠻子?正好,本姑娘這雙劍還沒有飲過你們蠻子的血,拿你祭劍不錯!」

  她不由分說的衝鋒陷陣,少年顯然早有準備,手中拿著一柄卷了刃的小刀,如同善於戰鬥的小獸,或騰挪,或躲避,或劍走偏鋒伺機下殺手。

  兩個小小的身影在草原上追逐奔逃,誰也沒法一刀斬殺誰。

  顧尚錦閉上眼,陽光太刺眼,激起了太久遠的記憶,一段她刻意遺忘的記憶。再睜眼之時,記憶深處的少女搖身一變成了大雁朝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面對著突然竄入的男子平靜的問:「你是誰?」

  對方摘下銀紋鑲瑪瑙帽,露出一頭刺蝟般的粗髮:「方歸雲?軻華。」

  顧尚錦站起身,華服垂在白毯上如斑斕的雲彩,她剪下眉,稍稍一福:「原來是蒼蒙的大君。」

  軻華定定地望著她端莊疏離的模樣,突地閃電般的執向她的手,顧尚錦臉色一變,單臂後抽,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高高揚起,轉瞬就將扇上軻華的臉頰。

  軻華側頭,大手一撈卷向她的腰肢。他變招很快,顧尚錦的身子卻比蟒蛇還要滑溜,倒退半步,裙擺飛揚,一腳已經代替手掌踹向了對方,這次還是他的右臉。

  男人悶笑:「公主好身手。」手腕一翻隔開腳踝,叮的一下,皮肉輕顫,原來是那繡鞋內有乾坤,居然在鞋頭埋有利器。

  克古塔震驚,瞬間跳起來抽刀上前:「大君!」

  「退下。」軻華喝道,抹了一條血跡,笑道:「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潑辣。」

  顧尚錦平靜的回望他:「大君說笑了。本公主常年駐居深宮,何曾見過外人。」她自顧自的靠在榻上,「我與大君也是第一次相見,雖然『見面禮』豐厚了點,想來也不足以構成大君誣衊本公主青白的理由。」

  軻華撩起衣擺坐在她對面,將腰刀放在榻幾上:「是本王仰慕公主已久,與夢中所見,可否?」顧尚錦在那銀刀上一撇而過,對他的解釋聽而不聞。

  車窗外的烈風悄然的消逝了,馬匹由著武士們牽著一路行走一路啃草,遠離部落來邊界牧羊的牧民們對著浩浩蕩蕩的華麗車隊好奇張望著,綿羊脖子上的銅鈴悠悠晃動著,靈脆的叮咚聲久久迴盪在寬廣的草原上,悠長又清脆。

  軻華放肆的打量著沉默的女子,毫無顧忌的吃著精美的食物,喝著濃茶,嗅著木樨香,平靜、安然。

  他說:「我來實現我的諾言。」

  顧尚錦茫然:「什麼?」

  「很久以前,我對自己最心愛的女子許下的誓言。我要帶她去見我最重要的家人,帶她一起去放牧,在我的族人的見證下迎娶她回家。」

  顧尚錦輕笑:「我不記得有人對我許諾過。」

  窗外,綠草一片連著一片,過了這個夏季它們就會枯黃,然後靜靜的等待漫長的冬季過去,然後在春日的第一縷清風下醒來,再一次冒出青嫩的葉子,新生。

  「大君,你許諾的女子一定不是本公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54 PM

☆、第四章

  喜慶的鼓聲震耳欲聾,悠揚的胡琴聲在草原上飄蕩,蒼蒙的子民聚集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一邊舞蹈一邊歡唱。

  穹廬頂上紅色的幡旗在飛揚,駿馬在奔馳,武士們吹響牛角迎接他們遠道而來的閼氏。

  每個人都在笑,每個孩子都在蹦蹦跳跳,在歡快的氛圍中就連心思深沉的貴族們也不得不擺出最親切的面容,展現蒼蒙的善良和真誠。

  帕璉揮舞著馬鞭從金撒帳穿行而過,不意外的見到了側閼氏郭鶯的身影。

  他下馬笑道:「我以為所有人都去前方迎接新閼氏去了。」

  郭鶯打著手簾擋住刺目的陽光,輕笑著:「我也正準備過去,錯過了這場盛會多可惜。」抬頭正巧見到對方汗津津的臉頰,搖了搖頭,掏出汗巾上前一步仔細替他擦拭著,「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還去馴馬,被大君知道了又會說你不顧大局,跟沒人教導的小馬駒一樣。」

  才十二歲的少年依偎著她道:「閼氏你就是我的姆媽。」

  郭鶯輕輕拍他一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麼說。我是大君的妻子,怎麼可以做你的姆媽。」

  「可我是你一手帶大的,你比我的母親更像母親。」

  郭鶯摸了摸他稚嫩的臉頰:「我真希望有你這樣的孩子。」

  帕璉打趣道:「那你讓哥哥賜給你一個小世子。」

  郭鶯笑意微斂,攙著他的臂彎往人群中而去:「如果我生不出小世子,那麼帕璉你願意一直把我當作你唯一的姆媽麼?」

  少年迸定的笑道:「你一直都是。」

  郭鶯領著他一路走到人們的最前面,遙遙的望著不遠處揚起的灰塵:「帕璉,以後我將不再是你哥哥唯一的閼氏了。蒼蒙的領地上將引來真正的女主人,她將是大君唯一的齊娜。」

  帕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郭鶯可以從那馬蹄轟鳴中聽到她即將悲苦的命運,可帕璉他卻只看到自己的哥哥、蒼蒙的大君,正騎著那匹火紅的汗血寶馬飛馳在最前方,他的身後是長龍般的華貴的大雁送親隊伍,最大的那輛車架頂上飄蕩著大雁朝的腥紅旌旗,那麼的艷麗,紅得像是被草原人的血給侵染過一樣。

  他貼著郭鶯,握緊了馬鞭,喃喃地道:「姆媽別怕,我會保護你!」

  潔白的哈達,熱情的蒼蒙人,醇香的奶茶。

  三年前的顧尚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還會有踏入草原的一日,她更加沒有想過這片生機的土地上的人們也會有歡欣鼓舞迎接她的一日。

  那一年的怨恨、絕望還有破釜沉舟都在斬華冰冷的注視下灰飛煙滅。她的愛恨在血劍下流淌,匯集成淚河,流向不可追憶的往昔。

  三年後,曾經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的蒼蒙人似乎早就忘記了那一場血的洗禮,用著最真誠的笑臉迎接她,迎接當初差點手刃他們大君的女刺客。

  這像是一場諷刺!

  「歡迎來到蒼蒙!」軻華凝視著沉默不語的女子。

  顧尚錦收回目光,淡淡地應聲:「謝謝。」

  「我以為你會張開雙臂迎接你的子民們。要知道,從今往後這裡就是你永遠的家了。」

  顧尚錦輕笑道:「就算嫁到了蒼蒙,本宮依然是大雁的安國公主。」

  軻華停下腳步,在歡聲笑語中凝重地道:「尚錦,我不喜歡別人反駁我。」

  顧尚錦笑得更加愉快:「反駁你的是大雁朝的公主。蒼蒙的大君,你敢在大雁朝的帝王面前大聲呵斥他,說『蒼蒙的王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他的決定』嗎?」

  軻華的手緊緊的按在腰刀上,手背上青筋猙獰著。不遠處的貴族中已經有人發現了不妥,停止了虛假的嘻鬧聲,望向了這邊。

  顧尚錦卻一點也不害怕,或者說她本身就沒有害怕這種情緒:「怎麼,你想讓三年前的那一幕重演一次?想要當著蒼蒙子民的面再一次折斷我的雙臂,鎖了我的咽喉,逼著我五體投地地表示臣服?」

  她環視著周圍的人群,不意外的看到最中央的方向跑來一名華服女子。那滿頭的珍珠瑪瑙幾乎要閃傷了她的眼,刺激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不知道這一次,大君還需不需要用我的血肉來向另外一名女子證明你的忠貞和坦誠?」

  顧尚錦面向他,似乎想要對方看清楚自己如今真正的模樣。

  多年前,斬華心目中的顧尚錦是囂張的、灑脫的、不可一世的,雖然稚嫩,卻是一團耀眼的光輝,照亮了他陰霾的心空。如今,她已經褪去了青澀的模樣,那雙劍眉被侍女修剪成了柳葉的,溫順柔和。星眸不再有華彩流淌,裡面蘊含的情緒就像是不停奔騰的流水,遠看平靜無波,近看才發現河底有著一條隨時爆發的水龍,只要一顆小小的石頭就可以激起她的怒吼,會張牙舞爪的從河床飛騰而起,將世人淹沒。

  這樣的她,那麼凜然不可侵犯。

  軻華忽地大笑起來,他猛地展開手臂擁住了她,在一片驚呼聲中,握著顧尚錦的後腦,準確無誤的吻住了她的唇瓣。

  不足三丈之外的郭鶯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她身後的民眾瞬間爆發出尖銳的口哨聲、暢笑聲,那些鼓聲更加的密集更加的渾厚,那牛角的嗚嗚聲直接傳達到了天際,就連列隊的駿馬也加入了歡慶的行列,引起長頸大嘯著。

  男子炙熱的氣息噴灑在白滑的臉頰上,他的齒間夾帶著草原特有的清香,蠻橫的舌頭在她的唇內橫衝直撞,抱緊她的雙臂比這幾日趕路中的任何一次都要堅牢,讓她掙扎不開半分半毫。

  顧尚錦氣極,只覺得自己是被一頭狼王侵犯。對方的無禮、對方的強霸、對方的勢在必得都讓她冒出無數的滔天火焰。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就燒死他。

  他還在大笑,那種喜悅由內至外的散髮著,胸腔的震動傳遞到了顧尚錦的身上,與她的顫抖相依相偎,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多麼般配的一對。

  「我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麼。我只需要讓天下的人明白,你顧尚錦屬於我方歸雲軻華!」

  無恥之徒!

  「公主,公主……」

  顧尚錦驚醒:「什麼?」

  「公主,郭氏求見。」

  「郭氏?」

  青霜附耳道:「大君的側閼氏郭氏。」見顧尚錦依然怔怔的,青霜忍不住抱怨,「這蒼蒙人真正無禮,大君就罷了,連一個側妃也不懂得禮節。第一次見到公主居然連行禮都忘記了。現在您才入帳,她就急不可耐的來打擾您的休息……」

  顧尚錦揮了揮手:「讓她進來。」

  她記得那名女子。從見到對方的第一眼起,少年時期的顧尚錦與軻華的關係幾乎一夜之間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郭鶯卻認不出顧尚錦,郭鶯是第一次見到大雁朝的公主。

  那麼的艷麗,如開屏的孔雀一般被眾人眾星拱月的圍繞著。她那高傲的神態,那白皙的面容,妖嬈的身姿都深深的刻入了郭鶯的眼簾。

  在大君親自向大雁朝提出和親的條約起,郭鶯就無數次的幻想過大雁的美人會是何種模樣。聽說漢人女子婉約動人,一舉一動如蒲柳如嬌花,能夠勾引世間所有的漢子為她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她們異常的柔弱,必須攀附著自己的漢子才能存活;她們更善於巧言令色,隻字片語就能夠引發武士之間的血腥爭鬥;她們中更有狐媚妖女,常年盤踞在漢人皇帝的後宮中,挑起是非,引起內戰,更有甚者能夠引發國與國之間的戰爭。

  漢人女子實在太可怕,相比堅苦如高嶺之花的草原人,她們更像地獄裡生長的荊棘花。

  原本,郭鶯以為大君之所以提出和親是為了蒼蒙長久的安定,不止她一人,甚至於四大家族也是這般想當然。可是,就在方才,就在那迎親儀式上,大君的舉動打破了所有人的看法。

  那緊緊的擁抱,那肆無忌憚的親吻,那霸氣十足的宣誓對方所有權的做法,已經向蒼蒙的所有人詔告著:軻華在短短三日之內就已經被大雁公主俘虜,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郭鶯一時之間只覺得天都暗了。

  成親這些年來,郭鶯第一次察覺大君將要從她的身邊離開,他的懷抱裡將不再有自己的身影,他的溫存和寬容將全然奉送給另外一個女子。

  她非常的懼怕,恐懼地在烈日下也全身發冷。

  她只能呆呆的看著自己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抱著別的女子在眾人的歡呼下走向宮帳,離她越來越遠……

  不!

  郭鶯挺起了胸膛。她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女子,是草原上開得最嬌艷的花朵,她不願也不會輸給大雁的狐媚子。

  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要征服草原上的漢子只憑藉著堅強是不夠的,他們更需要女子的溫柔;同樣,要打敗草原上的女子只憑藉著出色的家族和自身的才幹也是不夠的,還必須強大的自信、勇敢無畏的爭勝的決心!

  從今日起,草原上最矯健的駿馬要向大雁最狡猾的狐狸宣戰!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1:54 PM

☆、第五章

  顧尚錦一直覺得這位郭氏是相當聰明的女子。她非常懂得利用時機,在人最困難的時候雪中送炭,從而得到更大的回報。

  軻華,是她最明智的一次投入,從而讓她成為了蒼蒙最美麗的女子。

  現在,這位美麗的女子佇立在顧尚錦的面前,不吭不卑,倨傲且驕傲的宣布:「為了蒼蒙的繁榮,請公主與我一起為了大君的子嗣而努力。」

  她居然將大雁的安國公主與蒼蒙一介貴族的女兒相提並論,並且能夠將兩女共侍一夫說得如此的冠冕堂皇,這讓顧尚錦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

  顧尚錦由著侍女們捧下頭上沉重的金冠,根本懶得反駁,只喚了一聲:「吳大人。」

  「是!」吳越立在屏風外,應了聲,隨即給這位『難得糊塗』的公主翻譯道:「這位偉大的、有著聖潔光輝的側閼氏要求公主成為蒼蒙的生育工具,與她一起為蒼蒙的大君生兒育女,今年生一位小世子,明年再生一位小小世子,後年再繼續生小小小世子。年年生世子,歲歲抱孩子,此生無窮盡也。」

  剛剛譯完,已經有侍女忍不住輕笑出聲。

  顧尚錦隔空往那屏風瞥了一眼,青霜立即正色道:「吳大人,請慎言。」

  那頭,郭鶯打量著顧尚錦的神色,繼續道:「我聽說你們漢人有句俗語『嫁雞隨雞』,既然公主將要成為我們蒼蒙的閼氏,那麼就請你遵守我們蒼蒙的傳統。在我們蒼蒙,不管是不是閼氏,都只能輪流侍奉大君,以求雨露均沾,為大君更快更多的誕下繼承人。不管以後是我先生下小世子,還是公主給大君填一個孩子,他們都有可能成為蒼蒙未來的君王。

  我將以格帕欠天神的名義用性命保護我們的孩子,也請公主以你們大雁神明的名義不傷害我們任何一個孩子,保護他們健康的長大。」

  顧尚錦癟癟嘴,伸長了雙臂,讓侍女們逐個將腕間的手鐲摘了下來。足金的雕鳳鐲子在卸妝檯上一字排開,幾乎將人的臉都給染上了金沙,更是將那一雙懶洋洋的眸子襯托得晶晶亮亮。

  她沉著不出聲,吳越低頭繼續譯道:「側閼氏說,公主您要『入鄉隨俗』,既然嫁到了蒼蒙,那您就是全蒼蒙的妻子。不管蒼蒙的大君是誰,您都要一如既往的全心全意的伺候對方,這樣才能夠維持您的恩寵長盛不衰。當然,作為側閼氏,她也會遵守祖制,為蒼蒙的大君奉上她全部的忠誠和貞潔,生下一窩的小世子,塞滿大君的帳篷。」

  顧尚錦笑道:「吳大人,本宮終於知曉你為何能夠在相互碾壓的官場裡得到太子的青睞了。你這一張顛倒是非黑白的嘴,真正是損人不利己啊。」

  吳越抹了抹額頭的汗,乾笑道:「公主,您就別消遣微臣了!您明明懂得也說得蒼蒙話,何苦要下官再給您譯一遍?既然要譯了,下官總不能幹巴巴的陳述對方的話,那樣顯得太膚淺,沒有用心琢磨對方話裡面深刻的意圖,也顯得下官這譯史當得不稱職啊。」

  「那你說說,什麼叫做『全蒼蒙的妻子』。」

  吳越弓了弓身,正色道:「公主您一定忘了,不止這蒼蒙,甚至於是這整個郯其大草原上的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一旦當朝的君王死去,他的妻兒都會被新的君王納入後宮,成為新君的嬪妃和孩子。對於草原上的蠻子來說,女人就只抵得上一頭羊,再尊貴的女子也換不到一匹汗血寶馬。」

  「所以?」

  「所以,不管這位側閼氏為什麼要來見你,她到底想要跟您表明什麼,您全都不用放在心上。」因為她也就只有一頭羊的價值而已。

  「喀嚓」的脆響,象牙玉梳被顧尚錦掰成了兩半。

  青霜與燕支嚇得猛地一跳,跪倒道:「公主喜怒,您別氣壞了身子。」兩名貼身侍女一跪,整個帳篷內的所有侍女們俱都跪了下來,獨獨留下不明所以的郭鶯金雞獨立般的矗立其中。

  顧尚錦緩緩站起,繞到郭鶯的面前,一瞬不瞬的盯視著這一張無辜的臉。

  「在我們大雁的朝堂上,君是君,臣是臣。在後宮,正宮娘娘是皇帝唯一的妻子,其他的嬪妃都是妾,是臣子。在大雁的禮制中,任何小臣和妾室不得無理取鬧,持寵而嬌侮辱大臣和正宮娘娘,否則,罪級斬首示眾。

  同理,在你們蒼蒙,本宮即將是正宮閼氏,而你只是一介側妃,是妾,是臣子。作為臣子,是無法與君並駕齊驅混為一談的。蒼蒙的朝政是大君方歸雲軻華來決斷,可方歸雲軻華的後帷則是由本宮說了算。

  本宮可以容忍妾室獻媚、容忍妾室耍奸,甚至本宮能夠容忍你用盡一切方法爬上他的床榻,從而獲得他的寵愛。不過,就算你是蒼蒙大君捧在手心裡舍不得傷害半分的女子,也不要妄想憑藉他的寵幸而來挑釁、甚至是蔑視本宮的尊嚴和地位。

  因為得罪本宮的後果,你一個小女子是遠遠承受不了的。」

  她揮了揮手,「吳大人,你一字一句絲毫不差的說給她聽。」

  「是。」

  郭鶯幾乎是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聽完了這一段話,眼角含淚地道:「公主,你是想要我們蒼蒙滅絕在你一個人的手上嗎?你是想要我的大君絕子絕孫嗎?聽聞你們大雁的女子心如蛇蠍,原本我還以為是謠傳,今日一見……」哭著哭著,她以閃電之勢衝出了宮帳,在吳越的驚呼中跑向了大君的帳篷。

  青霜急吼:「公主,我們上當了!」

  顧尚錦冷笑一聲:「急什麼。就如吳大人所說的,在草原上一個女子的價值就是一頭母羊。你覺得軻華會聽從一頭羊的哭訴而來找本宮的麻煩?」

  「可是……外面那些貴族和子民會如何看待公主?」

  顧尚錦再一次的坐在了梳妝檯前:「他們怎麼看待本宮一點都不重要。你們只需要知道一點,本宮是兩國邊界交戰的犧牲品。在兩國還虛假的維持著和平假象之時,他們就算有多大的怨恨,也絕對不會傷害本宮一分;同理,就算本宮費盡心機的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和真心,一旦兩國撕破了臉皮,那麼本宮也只會被他們親自捆縛上衝鋒的戰馬,以斷裂的頭顱來拉開戰爭的序幕。」

  她嘆息道:「什麼情和愛,在男人的心目中永遠沒有權位重要。其實,吳大人說得沒錯,我們女子本來就是一頭羊,任人宰割。」

  「公主說我只會妖言惑主,她絕對不容許我這樣的女子生下大君的孩子。」

  大君宮帳裡面的熏香早已經點了起來,與顧尚錦那邊一樣,軻華也正忙著沐浴更衣。

  在送親的馬車上時,顧尚錦以草原人不洗澡為由拒絕給他提供熱水沐浴,硬是讓他帶著馬糞味髒了三日。這也就罷了,她居然說他體臭,二話不說地將他踹出了鳳架。真的是踹,把劍架在他脖子上,然後用腳把他給踹下馬車。

  軻華可不是任人搓扁揉圓的性子,忍耐力也堪比草原上獵食的豺狼。不管是白日還是夜晚,他都堅持不懈的與大雁的護衛們『拼殺』,或明鬥或暗襲,設置路障挖陷阱這種事情對於蒼蒙的武士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軻華甚至於用套馬桿套住了鳳架的十六匹大馬,不讓他上車,就不準趕路。

  這樣的結果讓顧尚錦喜聞樂見,幾乎是歡天喜地的下了馬車,換了駿馬在草原上撒野。還帶著一群侍衛去抓捕野獸,就地取材的生火架鍋弄野味。

  她那歡快的模樣渾然像是忘記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依稀可以看到當初混世霸王的影子。

  「大君!」郭鶯的哭泣喚回了軻華的神志。

  郭鶯看著對方嘴角那罕見的笑意,忐忑地詢問:「難道大君也覺得公主說得沒錯?」

  軻華穿上青紅相間的緞紋大袍,一邊任由郭鶯親手替他纏上腰帶一邊道:「你是你,她是她。她說歸說,等真正做了之後你再來告狀也不遲。」

  郭鶯一驚:「大君……你也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軻華坐下自己給自己套上鞋襪:「孩子可遇不可求。」

  「可是……」

  「好了。公主千裡迢迢的來到我們蒼蒙,炕還沒熱乎起來,你就跑去見她做什麼?」

  郭鶯不答,只低頭說道:「大君短短三日就被大雁的公主迷得神魂顛倒了麼!」

  軻華的動作一頓,望著郭鶯頭頂帶著的純白狐皮帽。這狐皮還是當年他送的訂親禮中的一件,被郭鶯的巧手一針一線的縫製成了帽子,並在帽檐竄上了圓潤的白珍珠,將她的小臉襯托得更加光潔亮麗。每當她想要邀寵的時候,就會帶著這頂帽子在軻華面前晃蕩,任他鐵石心腸也會柔軟片刻,將她擁入懷中。

  只是今日,軻華覺得這頂帽子經過了幾年的歲月已經髒了,白色的絨毛上沾染了草原上細小的塵土和飛蟲的屍體,散髮出一種又乾又澀的氣味。

  「郭鶯,當初我之所以在四大家族中選擇了郭家,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你懂得本份,知進退。」他站了起來,拉開簾子。

  他說:「別被嫉妒矇蔽了你的理智,側閼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2:19 PM

☆、第六章

  草長鶯飛的季節裡,柳絮不知道從哪個山谷裡面吹拂而來,慢慢悠悠晃晃蕩蕩的漂浮在人們的黑髮上,像是夢中暖心的雪,讓人舍不得碰觸。

  年少時遠在邊關的顧尚錦躺倒在草叢中,仰視著它們唉聲嘆氣:「看著這些毛茸茸的東西,總讓我誤以為你們大草原的寒冷還沒離開。」

  空地上的少年一邊舞動著有他一半身子重的石錘,一邊抽空問她:「你的家鄉冬季不冷麼?」

  「再冷也比不過你們這的嚴寒啊!我們那的冬風……嗯,就好比你這錘子刮的風,鈍鈍的,感覺不到涼氣。可大草原的風就像那刮骨鋼刀啊!嗯,你見識過我夏表哥的刀術吧?那刀刃還在空中的時候,那風聲就已經割到了皮肉上,一片一片的割你的肉骨,等到刀刃落了下來,不用摸,你都覺得自己的臉蛋已經血肉模糊了。」

  少年停下來端詳了下她的臉頰,顧尚錦猛地竄起,對著他的臀部就踹了一腳:「臭小子,你敢偷懶!」

  「沒有。」

  「那再加一塊石頭。」

  「我已經快要舉不起來了。」

  顧尚錦賊笑:「你什麼舉不起了?」

  少年正兒八經的回答:「錘子。這鐵棍上的石頭太多了,太重了,再練下去我的手臂都會斷掉。」

  顧尚錦勾搭著他的肩膀:「軻華,別怪小爺沒提醒你。在我們大雁,男人從來不會說自己『不行』,更不會說自己『不舉』!」

  軻華看著她:「為什麼?」

  「噎……」

  繼續看著她:「不行和不舉有什麼不妥麼?」

  「啊。」顧尚錦摸摸腦袋,假正經道:「我也是聽兵營裡面的人說的,具體有什麼不妥你可以去問他們。」

  軻華瞥向她那紅透了的耳垂,『哦』了聲,繼續舉起石錘揮舞著。

  半響,嘀咕道:「你再這樣肆無忌憚的欺負人的話,遲早會嫁不出去。」頓了頓,「不舉這種床帷話,更是提都不能提。」

  「咦!」顧尚錦倒退幾步,指著他的鼻子,「你……」恨恨地一跺腳,惱羞成怒的對著他再踹一腳,「不要你管!」

  軻華慎重的點頭:「我也不想管。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就勉為其難的娶了你吧!那時候你就歸我管了,免得去禍害別人。」

  這會子顧尚錦不單是耳朵,甚至整個臉頰都紅成了朝霞,眼眸又大又亮水水潤潤,驚詫的唇瓣比大草原上最美的春花還要嬌嫩。

  軻華握緊了鐵棍,極力的掩飾著顫抖的音調:「嗯,你不喜歡春日的話,那我就在夏天去找你。騎著草原上最健壯的駿馬,趕著部落裡最肥壯的牛羊當作聘禮,一路吆喝著跑到你們家,求你的家人把你嫁給我。」

  顧尚錦問:「要是我的爹娘不同意呢?」

  「如果他們不肯,我就把所有的牛羊轟到你們的院子,啃吃你們的草木;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在你屋檐下的窗口唱情歌,一直唱到你從屋子裡跑出來,然後二話不說的扛著你跑回我們的大草原,再也不放你離開了。」

  顧尚錦笑:「幹嘛要扛著跑啊,你不是騎著馬麼?」

  「啊,我激動地忘記了。」

  顧尚錦哈哈大笑,笑到最後突地抽出雙劍:「臭小子,敢占本姑娘的便宜,想要娶我,先問過姑娘手中的劍再說吧!」原地一滾,直接攻向對方的下三路,猥瑣又靈動地招式讓人滿頭冷汗。

  軻華大喊:「別過來,這些石頭不牢固的,會飛到你身上。」

  顧尚錦哪裡會聽,軻華勉力抵擋幾下,可石錘太重了,沒過五招他就拋下武器,如逃命的狼崽子一般,哧溜溜的竄出去好遠。

  「別打了,再打就真的沒有人敢娶你了!」

  「站住,方歸雲軻華!」

  那時候,夕陽正西下,緋色的陽光從遙遠的岐崀山脈的皚皚雪頂上一路鋪灑下來,將草原上飛跑的身影熏染得暖意洋洋。

  明明還是一樣的草原,一樣的夕陽,可多年後的顧尚錦卻覺得自己骨骼裡面都透出寒冰般的冷意,少年時的兩人也在夏夜來臨之前越跑越遠,尋不到一點蹤跡了。哪怕她的身邊圍繞著無數的草原人,她的耳邊充滿了大薩滿那奇怪的詠唱調,她的面前是燒得旺盛的篝火,上面駕著清晨屠殺的牛羊,她也依然覺得冷,心底靜如止水。

  「祝願吉祥升平,祝願安樂幸福。在這有柞木用具,潔白屋頂的房裡,兩位有緣的情人,將要結為百年之好……」

  額頭有溫熱的神水點觸著,顧尚錦微微仰頭,迎上一雙睿智通透的眼。

  「在我們蒼蒙,只要得到大薩滿最真誠的祝福的新人就一定會長長久久,白頭偕老。」少年曾經說過,「我們的大薩滿據說已經有了一百一十歲,是郯其大草原上最受人尊敬的活佛。」

  顧尚錦不知道這位老人是否也用同樣的慈愛神色祝福過幾年前的另一名女子,她更不知道這位老人是否真的滿懷真誠祝福她與軻華的姻緣,她甚至不知道這位老人的祝福能夠維持多久,一個月,半年,還是護佑他們直到老去。

  她只知道,在格帕欠天神的注視下,她大雁朝的安國公主和親到了蒼蒙。今夜起,她的身體奉獻給這片生機勃勃的草原,她的心卻留在了荒蕪寂靜的大雁朝。

  胡琴悠揚,歡樂的人們已經圍著篝火挑起了祝福舞,少女奉上最新鮮的馬奶,老人將其中的一杯送到了軻華手中:「恭賀大君多年夙願終於得償!」

  軻華躬身雙手接過:「全靠格帕欠天神庇佑。」

  顧尚錦垂首,聽到大薩滿蒼老的話語:「顧閼氏,請相信方歸雲軻華之心,從多年前許下諾言開始就從未改變。」

  顧尚錦眨眨眼,用著生澀的蒼蒙話回答:「謝謝!」只此一句,再也不多言。

  青藍的夜空下,銀河中的群星在默默的閃耀,注視著世間所有分分合合的情人們。五彩的哈達將兩人緊緊的圈在了一起,他們微笑著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喝著馬奶,吃著烤肉,然後被少男少女們拉入舞圈內,跳起了草原人的舞蹈。

  「在蒼蒙,拒絕他們的熱情,就等於是打他們的耳光。」

  「哪怕我不願意喝那濃稠的馬奶,不願意吃那腥糙的牛肉,不會跳那怪模怪樣的舞蹈,我也必須逼著自己去做!只是為了讓你們心裡好受些?」少時的顧尚錦雙手叉腰,「軻華,我告訴你。這天底下,還沒有人敢逼我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嗯,哪怕我答應帶你去放牧?」

  「放牧誰都可以帶我去!再說了,牧羊而已,有什麼難的。」

  「我還可以帶你去岐崀山泡熱湯。聽聞在岐崀山的深山處有雪蓮,我們一起去摘了送給你的姆媽做聘禮。」

  「雪蓮我家也有。」

  「那我們可以去打獵!去獵最凶猛的狼,抓捕最機靈的小白狐給你做帽子,這樣冬日再冷你都不怕了。」

  「小白狐殺了做什麼,不如養著。」

  「它們身上有股子腥臊味,你不會喜歡的。平日裡我練武後身上的汗味重了點都要被你踹……」

  「我就要白狐!」

  「可我只給我新娘抓狐狸。」

  「嘁,不稀罕你抓。本姑娘武藝高強,抓一隻狐狸算什麼,我可以抓一窩。你去找一個願意喝馬奶,吃肥肉,跳大神的姑娘做你媳婦去吧!」

  方歸雲軻華只記得他們蒼蒙娶新娘的風俗,哪裡知曉在大雁朝的新婚女子只需要安靜的端坐在新房內,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新郎的到來。

  顧尚錦一點都不指望他會明白少女心底那份最初的憧憬和期待。她只是看著滿床榻的桂圓花生,淡淡的拂了拂手:「把這些都撤下去。」

  「公主……」

  「撤了吧!」顧尚錦疲憊的離開那片艷紅,太刺目了,刺目得與身上這襲草原長袍格格不入。這笨重的寶石瑪瑙髮冠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口中黏糊著一股腥味,胃裡那單調的肉味更是讓她覺得以後的日子會更加痛苦起來。

  「你們是不是把熏香也換了?」

  青霜剛把她換下來的長袍掛好,聞言特意去爐子邊嗅了嗅,搖頭道:「還是王府特製的木樨香,沒有換。」

  顧尚錦坐在浴桶裡抽動著鼻翼:「有陌生的氣味,去找找,看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一旁燕支一驚,立即跑到了顧尚錦的身邊,緊張兮兮地道:「他們蒼蒙不會特意挑在新婚之夜毀約吧?」

  青霜等她一眼:「 別胡說,你保護公主,我派人仔細檢查一下帳篷。」

  不多時,就聽到『吱吱』的叫喚聲,青霜抱著一團白色的東西走了進來:「還是公主耳朵靈敏,我們在角落裡一個籠子裡發現了這個。」她摸著小東西的頸脖,抽出裡面一塊銀牌,「這是蒼蒙字……」

  「錦繡!如果抓到小狐狸我們就叫它『錦繡』。」少年的話突兀的迴盪在耳邊。

  「我昨夜親手抓到的,特意囑咐不許人傷了它,看看喜歡不喜歡。」軻華掀開簾子,繞過兩處屏風才看到躲在帷幔之內的顧尚錦。

  赤裸的肩膀隱在水霧中,那黑長的緞髮一如從前,只是靠得近了,沉在水下的膩白胸膛才讓他警覺,自己心底深處的女子已經真正長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2:19 PM

☆、第七章

  顧尚錦伸長了脖子瞧了瞧青霜手中那一團白色。小東西顯然受到了驚嚇,小小的腦袋埋在尾巴裡瑟瑟發抖。顧尚錦忍了又忍,終於伸手戳了戳它的背部,小狐狸悶著吱吱的叫,扭著小屁股縮得更緊了。

  軻華直接提著它的後頸送到她的面前:「不抱一下?」

  顧尚錦皺著鼻翼,故意扭頭道:「一股子狐臭味,你想熏死我嗎?」

  軻華把小狐狸往下放了放,那小尾巴尖眼看著就要落到浴桶裡,嚇得小東西前爪抱著後爪,恨不得把尾巴也抱上來,眼睛水潤潤的隨時會哭的模樣。

  他笑說:「那不正好,你順道也給它搓洗一番,晚上就可以抱著睡了。」

  小狐狸掙扎著搖晃腦袋,『吱』了一聲。

  顧尚錦戳它埋藏在四肢後面的肥肚皮:「在炎熱的夏日裡,你讓我抱著一堆厚實的毛皮睡覺?」

  小狐狸劃拉著爪子:「吱吱。」

  「草原上的陽光有多毒辣,月色就有多寒冷。抱著它,總比你抱著一柄冰涼的劍要舒服些。」

  顧尚錦似笑非笑的剔了他一眼,隨意的撩撥了兩下水珠:「也是。蒼蒙大君的宮帳雖然比不上大雁朝後宮的三宮六院,可到底不止我一個人。皇帝要雨露均沾,大君也要為了蒼蒙的正統而『辛苦勞作』,別說是以後讓我抱著劍安睡,就算是日日夜夜擁著『大雁朝和親公主』的空名分,我也得睡得心安理得感激涕零。」

  軻華皺著眉:「我聽不懂你們大雁的官話。」

  顧尚錦鄙視他:「野蠻人。」

  軻華哼了哼,突地將小狐狸往浴桶裡面一拋,『吱吱吱』的狐狸抗議和侍女們的尖叫聲連成一片,顧尚錦瞪大著眼,濕漉漉的雙臂猛地往他的胸口打去,軻華悶笑,拋下了狐狸,十指虛抓,居然衝向了水面下她那若隱若現的胸口。

  浴桶再大騰挪也有限,顧尚錦勉力應對幾招,在軻華的泰山壓頂之下不得不藉助水的潑力,光溜溜著身子朝著衣裳撲去。軻華早就有了防備,抬腿踢向她的腰肢大穴,顧尚錦情急之下大喝:「方歸雲,你居然敢趁人之危!」

  軻華聽而不聞,一雙黑眸如正盯上了獵物的狼,放肆且志在必得地看著今夜的獵物狼狽逃竄。兩人在宮帳內你躲我追,相比顧尚錦的狼狽不堪,軻華卻是行動有數游刃有餘,就連青霜燕支等人橫擦一槓想要阻攔都被軻華輕易的打飛。

  顧尚錦幾次三番都差點摸到了衣裳的邊角,都被軻華無禮至極的阻攔,心裡又氣又羞,腦子一熱,乾脆不要衣裳了,隨手卷了一處紗緞,驢打滾似的將自己滾了一圈,抖著手指罵他:「你這個無恥之徒!」

  軻華從齒縫裡面冒出一聲嘲笑:「新婚之夜還穿什麼衣裳,脫起來太麻煩了。」隨手摘了帽子丟棄在一邊。兩人都開始『打情罵俏』了,青霜等人自然不敢留,紛紛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剛剛走出宮帳,就發現十來丈的不遠處呈圓形的站立了一群蒼蒙武士,將整個帳篷都守衛了起來。更遠處,幾個人正堵在一處說著什麼。

  燕支推了推青霜,附耳悄聲問:「那邊的婦人好眼熟。」青霜伸長脖子看了看,拉著燕支刻意隱藏了聲息走入更濃重的陰影中,順著夜風果然聽到『帕璉』『風寒』幾個字,還待再靠近些,那頭已經有人發現了她們,握緊了大刀,用蒼蒙話吼著:「誰!」

  青霜一愣,瞬間拉著燕支從陰影中走出來:「妹妹,快去將公主的賞賜拿來些,慰勞一下值夜的將士們,今夜可真是要辛苦他們了。」

  為首的武士見著她們的大雁服飾,試探著問:「聽得懂蒼蒙話嗎?」

  青霜歪了歪頭,用大雁話反問:「小將軍有何貴幹?」

  「聽得懂?」

  「?」

  那頭,安夫人焦急的喊著:「赤那,你還磨蹭什麼?如果帕璉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大君一定會扒了你們的皮!」

  青霜依然眨著疑惑的眼,瞄向他的身後:「那位夫人在說什麼?」

  赤那回頭看了看安夫人,不輕不重的回答:「帕璉病重自然應該由他的伴當來通報。安夫人,你並不是帕璉的姆媽,欺瞞大君的罪可大可小,你也要擔心你的皮。」

  安夫人暴跳如雷,再一次被其他武士給推開了身子。

  正巧燕支捧著一個精緻的食盒出來,由青霜親手奉送到了赤那手上。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青霜笑著打開盒蓋,挑出裡面一個果脯含著吃了,赤那這才恍然大悟,抓了一把丟在了口中。

  青霜悶笑,弓了弓身子,在一群武士的注目中與燕支退到了門口。

  宮帳內,顧尚錦正被軻華狠狠的拋在了床榻上。

  相比蒼蒙貴族用毛皮層層疊疊堆積成的『床』,顧尚錦的床榻是從大雁千裡迢迢運送過來的『嫁妝』之一。棉絮做底,絲綢鋪面,床幔錦繡繁華,鳳鳥齊飛,在一整片白羊毛地毯的帳篷裡顯得貴重而艷麗。

  她的身子剛一滾上去,軻華就壓了上來,啞聲道:「尚錦,你逃不掉的。」

  顧尚錦倏地一笑:「大君,你錯了!本公主從來沒有想過要逃,也不屑於逃跑!」她微微屈起一條腿,靠在男人的身側,「要知道,大君征服了蒼蒙,而我征服你,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軻華哈哈大笑,大掌覆蓋在她那條不老實的腿上:「我喜歡你的野心勃勃。」

  「可我--」顧尚錦笑顏如花,另一條被他壓在中間的腿猛地屈起,「不喜歡你的粗魯無禮!」

  軻華悶哼一聲,「顧--尚--錦!」繼而雙目爆紅,以快如閃電之勢抓住了她的腳踝,五指猙獰,叱啦的撕掉了那纏纏繞繞的紗緞:「你想要殺了我嗎?」

  「對,在很久以前我就殺過你,你忘記了!」

  軻華劇烈的喘息著,雙腿之間的劇痛,胸膛裡那爆裂開的苦悶,心頭的憤怒都在一瞬間被她激發了出來。他手下用力,只聽到卡嚓的兩聲脆響,顧尚錦的踝骨已經錯位。偏生,她哼都不哼一聲,手臂微動,只看到一道銀光從眼前閃過,軻華頭一偏,下頜靠近頸脖的地方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他怒極反笑,再一動手,直接將她的肩胛骨也卸開了,拿著那小小的銀刀在她眼前比劃著。

  顧尚錦沒有一點懼怕的影子:「怎麼,現在是大君想要殺了我?」

  軻華咬緊牙關,半響,才道:「我怎麼會以為你會心甘情願的嫁給我!我怎麼忘記了你那睚眥必報十年不晚的性子!我以為……」

  以為她不管嘴上有多嫌棄他,可心底只會將他放得最重,包容他的呆傻,無視他的身份,並放心的將她的一切都交到他的手中,哪怕是她的性命。

  他以為……他的以為已經隨著幾年前她狼狽離去的背影一起,被漫天漫地的塵土掩蓋,被烈風吹散了。

  「我千方百計的把你從大雁娶了來,不是為了殺你。」

  「我知道。」顧尚錦說,「你只不過是想要再一次藉助我大雁的兵力,替你開闊疆土而已。」

  「不是!」

  顧尚錦冷笑。她的嘲諷,她的冷靜,她的無所畏懼明明白白的對他表示:我不相信!沒有人會相信!

  軻華幾乎不想再看她的這一張臉,這一張蔑視他如野狗的臉,這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他怎麼會錯?如果錯了,那他手下的武士,他腳下的珠寶,他座下的權勢都從哪裡來?

  軻華閉了閉眼,直接撕開了她身上最後一片紗緞,將她翻過身子,毫無預警的將自己的利器埋入了她的體內。

  撕裂的疼痛來得太突然,顧尚錦低著頭,如緞的黑髮像幕布一般鋪在床榻上。紅的底,黑的髮,交織在一處反而成了融血的褐色。她想要握緊手指,卻發現整個手都無力的垂在了身側;她想要踢打,顫抖的小腿之下是毫無反應的腳踝。

  軻華如一頭瘋狂的狼,毫無章法毫無思想的侵占著身下的女子,把她的忍耐自欺欺人的當作溫順,把她的顫抖當作了羞澀的喜悅,他伸手去觸摸她的臉頰,沒有淚,那麼她也是自願的,是想要真真正正成為他的閼氏,成為他的女人。

  顧尚錦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下半身的痛已經麻木,她好幾次都以為胸口的跳動也已經停止,就好像無數次午夜夢回時一樣,恨不得在那一刻死去。可是她的驕傲不容許她輕易捨棄自己,她的自尊不容許別人肆意踐踏,她的忍耐在少時就被無情的戰爭給鍛煉。

  她,睜著眼到天亮。

  軻華給她接上骨頭的時候,意外的看到她那毫無睡意的眼。

  漆黑一片,如同岐崀山深處最大的鏡湖,黑不見底。

  她很平靜的與他對視:「再說一遍,方歸雲軻華,我顧尚錦恨你!」

  軻華從她身上起來,摸出床榻上一條布滿血塊的方巾,胡亂的塞入衣襟裡:「我知道。不過,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你要恨就恨吧!」

  他走出紅綃帳,離開傷痕累累的女子,越走越遠,就像多年前,她決然離開的背影一樣,不回頭。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2:21 PM

☆、第八章

  郯其大草原上難得的陰天,雲層低低的壓在頭頂上,灰濛濛的一片。

  四大貴族之一的郭家的老族長郭科爾正端坐在軻華的西列,魁梧的身體霸占了整個案幾,腦袋卻相當的小,從遠處看去,人們只能看到那常年喝酒的酒糟鼻又大又紅。

  「大君,叛賊阿不爾斯已經有了確切的消息。那個狗崽子居然逃到了九華,聽說九華部的大君熱烈的招待了他。怪不得這次大君大婚他們沒有派人來祝賀,連賀禮都沒有,原來早就做好了要為阿不爾斯出頭的準備。」

  「他們不是為了阿不爾斯出頭。」軻華指著桌面上諾大的一張草原地圖,指著一處圈地,「這裡是郯其大草原上最肥沃的一塊土地,現在九華占了七分,我們蒼蒙占了三分。」

  郭科爾冷哼:「難道他們九華想要獨吞整個大草原不成!原本我們蒼蒙還占了四分,如果不是阿不爾斯那個蠢貨,為了大君之位居然聯合外部,把我們的土地『賤賣』給了九華那群老狐狸,我們蒼蒙也不至於落到要向大雁求和的地步!」

  軻華沉著頭不吱聲。

  郭科爾起身道:「大君,為了我們蒼蒙的繁榮,我們必須奪回自己的土地。」

  軻華靠在椅背上,問他:「你有什麼計劃?」

  郭科爾把拳頭揮得虎虎生風:「要什麼計劃!大君只需要把你的虎狼騎借給我,我就能夠為大君報仇雪恨,把阿不爾斯的狗頭砍下來。」

  「虎狼騎?」

  「對!我只要一千騎兵。」

  「虎狼騎統共只有三千。」

  「那五百!」

  軻華沉凝了一會,嘆道:「阿不爾斯是我的兄弟。」

  郭科爾相當惱怒地吼著:「如果不是他,你早就是我們蒼蒙名正言順的大君!我們蒼蒙的武士們也不會為了他的野心而自相殘殺丟了性命。」他站起身,慎重的叮囑:「大君,婦人之仁要不得!」

  軻華盯著這個大漢,似笑非笑地道:「郭科爾,你認為我很仁慈?」

  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知為何,居然讓郭科爾打了個寒顫。

  對,他們蒼蒙的人已經習慣了這位新大君的『平和』,差點忘記他重回蒼蒙的那一日帶來的腥風血雨。蒼蒙的武士們再如何殘酷,也不會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逼瘋父親的側閼氏,追殺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軻華是岐崀山上最凶狠的狼王,他凶殘、冷酷、無情,嗜血熱愛殺戮。

  這樣的男人生來就是要成為大草原上的霸主!他怎麼會仁慈?!

  「父親,父親!」郭鶯搖著他,郭科爾這才如酒醒了一般跳了起來,喃喃地對著女兒道,「安心吧,大君根本沒有被大雁那隻狐媚子迷惑。大君是狼,等到了寒冷缺食的冬天,不用你勸,他就會主動的咬死那隻狐狸,給我們蒼蒙的子民充饑。」

  郭鶯聞言,笑意盈盈地道:「父親你消息太慢了。大君已經很多日沒有去過大雁公主的帳篷了,除了新婚,他們兩人連面都沒有見過。」

  郭科爾打量了一下女兒的身段,點頭道:「果然大君還是喜歡我們大草原上最美麗的羽衣甘藍,大雁那種嬌花,太柔嫩了,稍微用點力就折斷了性命。」

  「可我還是擔心……」

  郭科爾灌了一口酒,打斷她的話:「不用擔心,只要你替大君生下世子,你就會是蒼蒙最尊貴的女人。」

  「你們只需要保護她,不許任何人踏入她的帳篷一步。」另一頭,軻華吩咐著赤那,想了想,又補充道:「側閼氏也不許進。」

  「是。」

  軻華疲憊的揉了揉鼻梁,半響才問:「閼氏還是不肯服用大合薩送過去的藥材?」

  「閼氏的女奴收倒是收了,不過我隔著簾子偷偷瞧過,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放在了一旁。他們熬藥的罐子不許人靠近,不過聞著那氣味的確不是我們蒼蒙的草藥。」

  「幾日了?」

  「有七日了。」赤那回答,遲疑了一會,猶豫地問,「大君,她們大雁的女人是不是……都相當的脆弱?」赤那比劃了一下,「我看她們的骨頭都相當的細小,跟馬鞭差不多粗,不會碰一下骨頭就斷了吧?」

  軻華疑惑:「怎麼可能,那是人的骨頭。」

  「可是,大君你……」

  軻華恍然大悟,點頭道:「對!她們相當的弱小,就跟草原上的小羊羔一樣。只要你碰了她們,就得擔心她們隨時給你一蹄子,踹斷了鼻梁。」

  赤那隔著裊裊的香煙,盯著大君不停揉著的鼻梁看了又看,實在琢磨不透大雁這群羊羔到底是弱還是強。

  「還是我最厲害!」顧尚錦揮汗如雨的壓著小狐狸的脊背,用緞帶將小東西的四肢都捆縛了起來,最後揪起它的尾巴在臉蛋旁掃了掃,「唉,真想把你做成圍脖啊!」

  「那公主你還要將它放生做什麼?如果真的要放生,讓我們把它丟出去就是,它自己有腿,沒人攔著的話,不用半個時辰就跑出十多裡了,誰都抓不著。」

  顧尚錦又咬了咬小狐狸的耳朵:「你們太天真了!你們以為這樣一隻小狐狸能夠跑出蒼蒙的地盤嗎?他們可都是身經百戰的獵人,看到野禽首先想到的不是放生,而是抓起來烤著吃了,皮毛留著做衣裳。」她指了指頭頂,「回想一下郭氏腦袋上的那頂帽子,說不定就是這小狐狸的親戚做成的。」

  「可就算這樣,公主你也犯不著一個人跑出去啊?要是走丟了怎麼辦?」

  顧尚錦鄙視她們:「你們不是怕我走丟,是怕我逃跑吧?」

  青霜笑道:「我們才不怕呢,大不了公主你前腳跑了,我們後腳就跟著各奔東西,誰願意呆在這種沒有鮮果的地方,想吃點新鮮果子都只能到夢裡去尋。」

  一屋子的侍女們唉聲嘆氣,她們已經有些膩了天天吃烤肉,喝羊奶的日子。

  顧尚錦樂不可支,這種好心情一直延續到她一個人獨自策馬奔馳在夜晚的草原上。身上的披風在飛揚著,像極了即將展翅的飛鷹。

  她心情舒暢的呼了一口氣,騎馬越過溪流,視野中逐漸看得清岐崀山的山峰。崎嶇的山頂如同尖錐一樣戳向天際,峰頂的皚皚白雪更是銀河灑落下的飛塵,一望無際,連綿千裡,比秦山關的山更加壯闊,更加動人。

  她一個人走走停停,邊走邊看,累及了才找塊乾淨的圓石坐了下來,將五花大綁的小狐狸從腰間解了下來,放在碎石中。

  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說:「它會跑掉的。」

  顧尚錦一邊拆開錦帶,一邊笑著:「我知道。」

  男人問:「你要放生它?小狐狸在草原上可是很難抓獲,何況是白狐狸。」

  顧尚錦雙手舉起小東西對著男子:「很珍貴是不是?」

  男人點了點頭,「大君送你的?」

  顧尚錦輕笑:「我以為你們蒼蒙的人都知道。你們的大君非常喜歡送人白狐狸,送得多了,也就沒什麼稀罕了。」

  顯然,男人也想到了側閼氏郭鶯頭上那頂招搖的白狐狸帽子。

  「最近都沒見到你,被派去做其他的壞事了?」

  「沒有。從你與大君成婚起,我就一直被閒置了,暫時沒有接到其他的任務。」

  顧尚錦瞟他一眼:「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跟我說,也不怕方歸雲以叛國的罪名砍了你的腦袋。」

  男人很肯定:「不會。」

  顧尚錦給小狐狸一遍遍梳理好毛髮,最後將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不遠處,推了推它毛茸茸的尾巴:「去吧,去山裡。」

  男人隔著遠遠的望著她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個身影比以往消瘦了些,手指蒼白秀氣,附在小狐狸的毛髮裡,幾乎要融為一體。

  夜幕下,那一頭被風吹拂的秀髮凌亂而雜亂,與那披風的衣角半揚在空中,好像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被這草原的晚風給刮走了。

  他突兀的說:「你很傷心。」

  顧尚錦回頭:「什麼?」

  男人頓了頓,那裹在黑夜裡的身影顯得異常的蕭索:「你不喜歡大君,你很討厭他。」他看著那跑遠的小狐狸,「你甚至不願意接受大君的禮物。」

  「你覺得你就是那一隻小狐狸,他抓住你,你卻不想留。」

  顧尚錦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連你都相信了『新婚之夜,大君的虎狼行徑幾乎弄死了大雁公主』這種玩笑話?」

  男人挑眉:「難道不是?」

  「是!」顧尚錦點頭,一步步走向他,「當然是!他得到了我。」

  男子身形微僵,只聽到顧尚錦微笑著道:「不過,也就一夜而已,只有那一夜。從今而後,方歸雲再也沒有膽量踏進我的帳篷一步。」

  男子瞪大了眼:「你故意挑釁他?」

  「是啊。」顧尚錦拂開臉上的亂髮,「只有惹怒了他,我們才能做那名存實亡的夫妻。我不願意他碰我,用那雙擁抱過別的女子的手來擁抱我,那樣會讓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2:22 PM

☆、第九章

  駝鈴叮叮噹當,一路從遙遠的誇邯沙漠搖晃到了郯其大草原,像極了遙遠而古老部落中少女清脆的笑聲,搖搖晃晃的飄蕩在人們的耳邊久久不散。

  隨著那鈴鐺聲,還有男子慵懶而渾厚的歌謠:「蒼天下翱翔的雄鷹是我的方向,草原上牧羊的少女是我的夢想,我願追逐你的身影圍繞在白色的穹廬上……」

  男子半躺在駱駝上,翹著二郎腿隨著駝鈴一搖一晃,嘴中含著青草不時的將歌謠翻來覆去的清唱,引得路過的牧羊人駐足觀望。他卻渾然不知,由著武士們圍繞著他,坦坦蕩蕩的行走向蒼蒙大部落的方向。只是,不知為何,那嘴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大,襯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越發爽朗明快。

  「吶,枯犢兒,你說蒼蒙的斥候到了方歸雲的帳篷沒?」

  「王子,你不要將蒼蒙想象成真正的豺狼虎豹,他們的兵馬並你想象中那麼強壯,他們的伺候明顯不如我們九華中人敏捷和機靈。如果方歸雲真的已經得到了消息,沒道理到現在還沒出來迎接你。」

  男子拍著膝蓋大笑:「枯犢兒,你太天真了。方歸雲是蒼蒙的大君,怎麼可能親自迎接我九華的一個小小王子。我烏朝陽?阿卜塔的身份沒有那麼貴重。」

  他身邊的青年單掌放在胸前,低頭道:「在我枯犢兒的心目中,阿卜塔王子就是九華未來的大君,是我宣誓效忠的唯一的主人。」

  阿卜塔顯然聽慣了這些話,他不以為意的繼續晃蕩著小腿,指著不遠處的高坡上:「他們蒼蒙人真有意思,男人都去打戰,只能讓女人來放牧了嗎?」

  枯犢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的確,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一群穿著奇怪的女人正圍著一群羊慌亂的趕著。左邊的羊群好不容易聚集在一塊,右邊的羊群又分散開了,一邊的公羊在頂著羊角,一邊的母羊蹲在草地上懶懶洋洋,而牧羊的女子們將長髮高高的梳起,穿著奢華的綢緞長裙,在微風中如花蝴蝶般飛舞著,看起來焦急而忙碌。

  阿卜塔好奇地張望了一會兒,不由得道:「蒼蒙的女人都長這模樣?」

  枯犢兒瞄著她們那纖細的頸脖,凹凸有致的身段,還有那在裙擺下若隱若現的繡花鞋,不覺得咽了咽下口水。

  「喂,美麗的少女們,能不能告訴我你們蒼蒙大君的帳篷在哪個方向?」

  一名女子從羊群裡冒出頭來,疑惑的觀察了他們一會兒,回道:「我們沒有去過大君的帳篷,你得去問其他人。」

  阿卜塔吹了聲口哨:「漢人!你們居然是漢人。」

  那女子似乎驚訝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居然懂得大雁的漢話,躊躇著道:「你不是蒼蒙人。」

  阿卜塔再一次驚嘆,用拗口的漢話問她:「為什麼?」

  女子抱起地上的小羊羔,笑道:「因為蒼蒙人不屑於學漢話,我們也不喜歡他們的蠻話。」

  阿卜塔真心惋惜:「那樣他們的一生中會少了很多樂趣,蒼蒙以南的漢人可比他們聰明多了,你們漢人女子也比蒼蒙的女人貌美聰慧。」

  誰都喜歡聽到讚美,女子放鬆了些警戒,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阿卜塔還待再探問,只聽到那頭枯犢兒一聲大叫:「王子,小心。」還沒轉身,就感覺腦後飛卷起一陣狂風,他急忙掩住頭蹲□去。

  一大片的陰影從頭頂掠過,馬的嘶鳴聲,女子的嬌喝聲,長鞭抽打在馬肉上的啪嗒聲,一瞬間,阿卜塔似乎嗅到了秦山關那紅色土地上特有的血腥氣。他伏在草地上,頭緊緊的貼在夏草中,地面在不停的震動,無數的馬蹄在他周身飛奔而過,轟隆隆,轟隆隆,震得他帽檐上大鴇的翎羽都要飛了起來。

  待一切過去,他才慢悠悠的從草地上爬起來,摘下帽子拍了拍,推開枯犢兒的扶持,笑意盈盈的望向馬群最前方的華服女子。

  相比羊群中嬌媚如花的漢人少女,馬背上的女子身姿顯得英氣十足。黑黑的長髮被高高的束在腦後,胸前銀製軟甲恰到好處的包裹著她的身形,纖細而又有力的腰肢,挺直的脊梁,繃緊的雙腿夾在馬腹邊端正得一如最嫻熟的騎兵。

  她手握銀鞭,眼神倨傲而冷漠的睥睨著闖入禁地的陌生人。

  「我收回我之前的讚美。」阿卜塔笑道,「你們漢人女子不單聰慧,還相當的勇敢。」

  女子不言不語,握著馬韁的雙手緊緊收起,胯-下的駿馬焦躁的在原地跺著腳,對著他們噴著響鼻。

  「汗血寶馬。」阿卜塔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撫摸下馬的鼻梁,指尖還沒碰觸,銀鞭刷得抽了過來,在草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阿卜塔嘴角含笑:「嗯,凶悍的漢女。比秦山關的漢子們凶蠻多了,也怪不得會被大雁朝送來這窮困無比的蒼蒙。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陪嫁品』?」

  羊群中的少女們臉色俱變。她們沒有想到方才還無比溫和有禮的陌生人轉瞬之間就會變成狡詐粗俗卑賤的豺狼。

  馬上的女子將長鞭橫在胸前,莞爾笑道:「在很久以前,我的先生抓到過一隻小蜥蜴,說它們是一種很特別的野禽,跟世人一樣,可以通過改變自己的膚色而偽裝自己和攻擊敵人。如果他覺得你有利用價值,他就會變成無害的神色逗你開心;一旦你危害到了他的利益,他就會變成了凶猛的野獸,毫不猶豫的吃了你。我的先生稱呼他們為『變色龍』。」

  女子意味深長的凝視著阿卜塔,用著最標準的蒼蒙話反問對方:「不知道九華的貴客見過沒?」

  枯犢兒喝道:「大膽……」

  女子高揚著頭,冷笑道:「在蒼蒙的領地上,挑撥蒼蒙與大雁的和睦,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或者,小女子可以以為這是你們九華在嫉妒和懼怕!嫉妒蒼蒙有了強大的外援,更加懼怕蒼蒙的逐漸強大,會威脅到九華在郯其大草原上第一大部落的地位!」

  枯犢兒突地抽出大刀,卻被身邊的人及時阻止。

  阿卜塔挺直著身子,眉目含笑地躬身道:「九華,二王子烏朝陽阿卜塔,請問姑娘芳名?」

  女子調轉馬頭:「大雁的『陪嫁品』而已,哪有資格得到九華王子的青睞,就此別過。」再不多言,高高的揚起馬鞭,如來時一般,快如閃電的消失在了草原深處。

  女子一走,羊群中的少女們似乎也找到了理由,紛紛棄下羊群,招呼著駿馬,奔馳而去。

  馬蹄聲聲中,若有似無的木樨香隨著微風飄散。

  當阿卜塔趕著一群羊出現在蒼蒙的族群部落前時,軻華已經等待多時。一同等候的郭科爾笑罵道:「烏朝陽,這是送給我們蒼蒙的賀禮嗎?」

  阿卜塔訕笑:「自然不是。這些迷路的羔羊是我撿來的,因為在蒼蒙境內,故而就領了過來。」

  軻華與他客套了兩句,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去看看,是誰家的羊群,順道送過去。」

  阿卜塔笑說:「我見過羊群的主人,是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女子,瞧著不像我們草原人。」

  軻華嗯了聲,率先領著眾人進了帳篷:「王子你錯過了我的婚期。在我們蒼蒙,這些羊群的主人已經成了草原上最獨特的風景。」他笑了笑,「是最美的風景。」

  阿卜塔哈哈大笑:「那我一定要見見蒼蒙的閼氏。據聞她是大雁朝最尊貴的公主,願意遠嫁蒼蒙,一定是久仰了大君遠近聞名的風姿。」

  郭科爾插話道:「可惜了,王子你來得太不是時候。我們這位閼氏尋常人是不得見的,除了成親當日,平日裡她從不踏出宮帳一步,嬌貴得很。」

  「哦,難道大雁的女子真的都喜歡躲在屋裡繡花,不見外客?那我今日路遇的女子,當真不是大雁人?」

  郭科爾驚詫,刻意地詢問了當時的情景,繼而大笑道:「王子你不知曉,大雁人聽不懂我們蒼蒙話,更加別說騎著汗血寶馬,領著野馬在草原上奔馳。她們嬌弱得很,坐在馬車裡都嫌棄馬車晃動太厲害,顛簸得頭昏腦脹。騎馬,更怕跌斷了她們那秀氣的脖子。」

  軻華給自己斟上烈酒,與阿卜塔舉杯:「無論如何,我得感謝王子的遠道而來。雖然王子遲到了半個多月,也不知是為了何事耽擱了這麼久。」

  阿卜塔嘆口氣:「大君心知肚明。沒錯,你的兄長,蒼蒙的叛徒阿不爾斯已經逃到了我們九華,他被我的大哥奉若上賓,並且引薦給了我的父親。」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濃烈的酒液順著咽喉吞入胃裡,攪得肚子裡火辣辣的疼。

  「父親同意了阿不爾斯的提議,答應借兵,讓他奪回蒼蒙的大君之位,報仇雪恨。」

  軻華握著自己的腰刀,撫摸著上面一個個紋路:「好處。」

  「好處!」阿卜塔定定地對視著他,「自然是你們蒼蒙另外一半最肥沃的草原。」

  「不。」軻華搖頭,指著阿卜塔:「我是問你,你要什麼好處?」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2:23 PM

☆、第十章

  大雁即將迎來碩果累累的秋收之時,郯其大草原上的夏日也已經遠去,接踵而來的是岐崀山谷裡時而呼嘯而來的強風,還有逐漸變涼的白日。

  草原上沒有秋天,只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夏日還有白雪皚皚的冬季。

  河床的水位逐漸降低,不用多久,這片繁榮的大草原將再也見不到一隻活蹦亂跳的野禽,乾渴的土地裡長不出一根翠綠的野草。每當這個時候,不論是哪個部落,他們的大君都必須帶領著自己的族人往更北方的岐崀山脈遷徙,去山谷裡尋找避風的谷口,重新安居樂業。

  岐崀山脈連綿幾千裡,山頂常年被冰雪覆蓋,遠處看去如同一條蟄伏的白龍沉睡在天地之間,翻過無數個山頭,更遠的北方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山的那邊有鮮嫩的野草,有攢動的河流,有肥碩的動物在歡快的奔跑。

  「再過幾年,帕璉就可以帶領著部落裡的牧羊人一起,去山的那一頭放牧,然後在隔年的春天再回來。那時候,你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牧羊人,同時也會更加強壯,更加的勇敢,等上了戰場,你就會變成和大君一樣的英雄,保護我們大蒼蒙世代安定。」

  十二歲的少年咬著酒槽子,看著安夫人親自給他的酒壺裡灌滿新釀的烈酒,含含糊糊地道:「我才不去放牧,我要跟著哥哥一起去戰場。聽說九華的二世子帶來了阿不爾斯的消息,我要去砍下他的頭顱,獻給哥哥。」

  郭鶯正在給他縫補新的長袍,少年的身量一天一個樣,一個月前的衣裳再過兩個月肯定就穿不下了。

  「那是武士們才能做的事情,你別偷偷跟著去。我會擔心。」

  帕璉顯然是沒有聽進去,郭鶯像個真正的姆媽一樣,撫摸著他一頭粗短的髮茬:「在蒼蒙,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做的事情。強壯的男人保護我們的牧場,女人們為他們看護家園,孩子們盡快的長大,學該學的本領,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帕璉哼道:「那大雁來的女人做什麼?」

  郭鶯愣了愣,輕柔的笑道:「他是大君娶的閼氏,她什麼也不用做。」

  「可你也是閼氏,你卻什麼都要做!」

  郭鶯低垂著眉目,強顏笑道:「不同的,她是大雁的鸞鳳,是大君心中唯一的齊娜,而我只是大君身邊一個卑微的女僕,是一個奴隸。」

  「你才不是!」帕璉刷得跳起來,「我聽安夫人說了,那個女人住著我們蒼蒙最好的帳篷,吃著最鮮嫩的食物,騎著最高大的駿馬,身為閼氏,卻從來沒有替我們蒼蒙做過任何一件事情。」少年尖銳地嘲諷著,「我懷疑她連馬奶都不知道怎麼擠,她不配做我蒼蒙的閼氏。」

  「帕璉……」

  「我討厭她!」少年氣呼呼的跑出了帳篷。他已經厭煩了郭鶯一次再一次的提醒,告訴他大雁的公主多麼的尊貴,告訴他大君有多麼的疼愛著公主,告訴他,閼氏才是帕璉真正的嫂嫂,是他的家人。

  方歸山帕璉一點都不喜歡大雁來的那個女人,他恨不得她立即滾出蒼蒙,這樣他心目中最善良最美麗的郭鶯才能夠成為哥哥唯一的女人。

  「赤那,你這又抬著什麼東西?」氣呼呼的少年看什麼都不順眼,直接在路過其他帳篷時,帶著一行侍衛吼開了。

  赤那見了來人,半側過身子躬身道:「九王,我奉大君的令,送些東西到閼氏的帳篷去。」

  「又送東西!」帕璉快走兩步,強行打開後面蓋得嚴嚴實實的木箱子,一股子寒氣鋪面而來。仔細看去,整個木箱子裡面居然塞滿了圓滾滾紫紅色的葡萄,都被碎冰鎮著,也不知道從多遠的地方運送來的。

  「一個多月以前就快馬運了好幾箱荔枝和水梨,半個多月前抬了蜜瓜,現在居然連我都難得吃上一回的葡萄。」少年單手叉腰,「我問你,我哥哥的帳篷放了幾箱?側閼氏的帳篷又送了幾箱,我那邊又有多少?」

  赤那尷尬的笑道:「九王,我只奉命給閼氏送去,大君那邊有多少我哪裡會知道。側閼氏的供奉一直是郭家的人在張羅,九王的東西我更是碰都不敢碰了。」

  帕璉對著那木箱猛地踢了兩下:「我告訴你,我的帳篷裡面什麼都沒有!沒有!現在你把這些都抬到我的帳篷去,立刻!」

  「九王……」

  少年怒火中燒,直接錯開雙腳,對著箱子猛地踹去,一整箱耗費了無數的心力和苦力運送到大草原的嫩果就滾入了細小的碎石沙土中,晶瑩的碎冰有多潔白,渾圓的紫葡萄就有多混髒。尤不解氣,帕璉乾脆狠狠的踩了上去,將勉強還能拾起的水果給踩得皮肉分離,核珠飛濺,最後猛地將赤那推開,急火火的衝向了閼氏的帳篷,將手中一串汁液橫流的葡萄朝著白如皚雪的地毯上砸去。

  「大雁的女人,本王來給你們送珍貴的葡萄了,還不出來叩謝!」

  青霜從屏風後繞出來,冷眼瞧著地上那一灘穢物,用著生澀的蒼蒙話輕聲道:「閼氏剛剛安歇,九王有事?」

  帕璉冷哼道:「沒事就不能來了?我們蒼蒙上上下下都在忙著遷徙,忙著為過冬做準備的時候,她倒好,剛剛喝過酒吃過肉,就優哉游哉的去睡覺,她當自己是我們蒼蒙請來的天女?還是她就是你們大雁口中那種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豬!」

  青霜面色一變:「九王,請慎言!」

  「難道我說錯了?」帕璉將整個宮帳環視了一周,看著那些精美非常的雕花瓷器,那些巧奪天工的金玉用品,朦朧薄透如彩霞般的紗簾,絲滑流彩般的綢緞,鑲嵌著無數珠寶的屏風、書架,還有擦得雪亮的各色武器掛飾,除了地上這一張完全看不出拼縫的白色綿毛大地毯外,這帳篷裡幾乎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件蒼蒙的物品。

  他指著這一片金碧輝煌:「你們根本不是我們蒼蒙的人,你們連供奉最偉大的格帕欠天神的神龕都沒有,你們憑什麼得到我的認同,得到我的尊敬!你們這群大雁來的蝗蟲,給我滾回你們自己的土地去!」

  「不錯的提議。」一道慵懶而驕柔的聲響從屏風之後繞了過來,青霜低下頭去,伸手從裡面接出了一名女子。

  半睡半醒的顧尚錦只梳著散散的垂髻,眉目鬆散,臉頰半紜,唇角一抹疏離而又高傲的輕笑,罩著一件青膽褐底金絲雁南飛的長衫,懶懶的靠在榻上。

  她緩緩抬頭,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少年:「本宮既然不是你們蒼蒙的人,自然也不能呆在你們蒼蒙的草原上;就算勉為其難的住在了這無片瓦片墻的帳篷裡,卻也無法裝模作樣的去朝拜你們蒼蒙的神;就算吃著你們的牛羊,喝著你們的馬奶,本宮這具身子也是在大雁的土地上長大,受著大雁子民的滋養,哪怕以後死在了草原裡,我的魂魄也依然會不遠千裡的回去故鄉。

  你說,你們蒼蒙留我在這裡到底有何用?」

  她隨手從一旁的冰盆裡挑起一小塊西瓜吃了。這東西只有大雁才有,在大草原上幾乎是從所未見,是顧尚錦的生母趙王妃千方百計讓人千裡迢迢送來給女兒解饞的。

  顧尚錦直接用行動表明,她看不上蒼蒙的任何東西。他們認為珍貴的物品,顧尚錦措手可得;他們認定軻華對她有無上的寵愛,而她嗤之以鼻;他們對她的嫉恨和不屑,她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

  「在這大草原上,除了大君方歸雲,你就是蒼蒙最尊貴的人。你都對本宮忍無可忍了,其他人可能早已對本宮恨之入骨。既然如此,九王何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大家各得其所?」

  幾乎是醍醐灌頂,帕璉倏地大笑,指著顧尚錦的鼻子大罵:「我一定會讓你滾出我們的大草原!」

  顧尚錦吃完了西瓜,挑眉笑道:「拭目以待。」

  帕璉剛剛跑出帳篷,赤那已經跪在了簾子門口:「閼氏請恕罪。」

  青霜刷得拉下簾子,用大雁話抱怨:「誰要饒恕你!好端端的,以前送東西過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問題,就今日偏生被九王撞見了,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你對我們大雁的公主有意見,別來就是了,讓你們蒼蒙的大君把你調開去,省得相看兩相厭!」

  赤那站了起來,木納著一張臉,用草原話回她:「在蒼蒙,任何人都不會違背大君的命令,哪怕是要砍下我自己的腦袋。」

  青霜瞪他:「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赤那哼哼:「你又說什麼,我也聽不懂!」

  青霜氣得眼眶一紅,抿著嘴瞬間就落下淚來,赤那嚇得倒退一步,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被自己弄哭的少女,正不知所措中,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軻華已經大踏步的走了過來,那臉上的怒火比獅子的憤怒還要凶狠幾分。

  青霜一驚,正準備去通知顧尚錦,軻華一把掀開了她,撕開簾子,從牙縫裡面蹦出幾個字:「顧尚錦,你一定要鬧得我們兄弟反目是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15 PM

☆、第十一章

  顧尚錦像一隻正在梳理毛髮的妖艷狐狸,順著髮絲歪著腦袋,無限風情的嗆他兩聲:「本宮何德何能啊,大君你太高看我了。」

  大野狼軻華再吼:「你都給帕璉灌了什麼迷湯!居然讓他當著臣子的面要求我放你回大雁?」

  小狐狸無辜的眨著眼:「你同意了?」

  「當然不可能!」

  顧尚錦嘆氣:「沒用的小子。原本以為你會對你的寶貝弟弟言聽計從,居然估算錯誤。」

  軻華氣結:「身為蒼蒙的大君,怎麼可能讓一個孩童左右朝政大事。」

  「所以他在臣子面前撒潑打滾威逼利誘,逼著你在兄弟和我之間做出選擇,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軻華怒火隱隱的坐在墊子上,一雙鷹目陰霾密布,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顧尚錦嗤笑:「那小子性子暴戾恣睢蠻橫無理,輕世傲物又妄自尊大,不僅喜歡倚勢凌人狐假虎威、還恣行無忌鼠腥蝸腸……」

  「夠了!」

  「怎麼,這就受不了了?你不是說我挑撥你們兄弟和睦麼?本公主明人不做暗事,真要挑撥也會明著來。就像這樣,當著你的面數落你兄弟的愚不可及鼠目寸光。」

  「顧尚錦!」軻華弓著背立在她的面前,「他是你的小叔子。」

  「不!我沒有這種忘恩負義的親戚。」顧尚錦搖頭,直視著對方,「在這片草原上沒有我的親人,一個也沒有。」

  軻華瞬間哽住,半響才道:「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對!」

  顧尚錦背過身去,孤獨的立在天窗之下,整個身子被灰濛濛的日光籠罩著,像是團在了一團迷霧中,離他那麼的遙遠。

  「你的兄弟說我是異族人,沒錯,我本來就不屬於蒼蒙;你的臣子對我兩面三刀,明面恭敬暗底嘲笑,這也沒錯,因為對於你們男人來說,我們女人只是犧牲品,是交易,是籌碼,是政治;你的子民蔑視我,說我是大草原上最華貴的麗騏,是大君帳篷裡飼養的一頭不能生育的母馬,這也沒錯,因為我除了能夠給你發泄淫欲之外,連擁有自己孩子的權利也沒有,孤身而來,也會孤身而去……」

  「我從來不知道……」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顧尚錦打斷他,「我走的這條荊棘之路,是任何一位和親的公主都要踏過的血路。我們不能怨,不能恨,不能逃避,不能退卻,我們只能迎難而上!面對苛責,我們要麼反擊,要麼忍耐;面對辱罵,我們要麼仰頭無視,要麼低頭哭泣;面對背叛,我們……要麼難得糊塗,要麼就清醒的將背叛者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軻華登的豎起來:「你認為我是背叛者?!」

  顧尚錦一動不動。

  軻華握緊了雙拳:「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遭遇這些,我也不知道我的臣民會如此對待我費盡心力迎娶回來的閼氏,我甚至沒有預想到帕璉會對你產生這麼大的誤會!」

  顧尚錦冷笑:「你既然沒有想過,那為何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堂堂大雁的公主,為你們蒼蒙帶來了和平和安定,為兩國的土地換來了休養生息的機會,為所有的子民們換來了一家團圓的日子,最後,我居然淪落成蒼蒙的敵人!成為草原上的異族人!成了你們眼中釘肉中刺!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你敢說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嗎?

  把天之驕女的尊嚴踩在腳底,能夠滿足了你的虛榮心嗎?把堂堂大雁朝貶到了塵埃,能夠滿足了你們蒼蒙的盲目自大嗎?」

  彭的巨響,軻華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無數的精美瓷器紛紛墜了下來,支離破碎。

  「我從來沒有命令他們這樣做過!」

  軻華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低垂著頭:「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經歷這一些。這些責難、疏離、暗算和嘲笑,我一個人經歷過就夠了。我在秦山關兵營裡面遭遇的那些,跟你現在的境遇沒有太大的區別,我明白一個異鄉人在異國的感受。」

  他說,接而苦笑,「我記得每一次路過大街,被大雁的子民罵『蠻子』的感受;我也記得剛剛從戰場撿完屍體回來,把村民們的屍身送還歸家,被他們的妻兒用柴刀砍得偏體鱗傷的傷痛;我更記得,你的夥伴笑我『小白臉』的神情。

  我不甘心,覺得世道不公,覺得自己懦弱無能。我向每一個對我不善的人揮起拳頭,我對每一句惡意詆毀發起挑釁,我想要證明,我是個男人,我會是個英雄,我遲早會站在大雁的朝堂上,堂堂正正的向你們的皇帝提出要求『我要迎娶顧尚錦!』」

  他緩步從碎片中走出來,一步步邁向迷霧中的女子,凝視著她的雙眸:「你不知道,在秦山關的三年裡,我學到了什麼,我認清了什麼,我立下了多大的志願。你甚至不知道我在你的父親,趙王的面前許了什麼樣的誓言,才借到了三千精兵殺回了蒼蒙,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我想讓你認識我的家,看看我的子民,數一數我的土地。

  尚錦,不管你願不願意,蒼蒙都會是你後半生的家,我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你必須學會去寬容他們,愛護他們。」

  「然後呢?」顧尚錦問,「等著他們的背叛,就如同你當初所做的一樣?」

  軻華不顧她的掙扎,把她緊緊的鎖在懷抱裡,下頜抵在她的髮頂:「如果背叛,我就帶著你一個人走。我們去征服另外一片領土,去收容真正需要我們保護的人,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尊稱你為大草原的河媧,是大草原上最美麗的河流。」

  夜幕即將降臨之前,厚實的雲層終於散去了些,露出背後微暈的陽光。

  帕璉在大君的帳篷裡終於等到了軻華的回歸,沉默的兄長越過他直接走到了武器架前,從上面抽了一把腰刀放在了桌案上。

  「從明日起,你就隨著克古塔一起籌備冬牧的事情,半個月後啟程,明年的春末再回來。」

  帕璉大驚:「我不去!」他稍一思索,就大叫道,「是那個女人讓你趕我走的對不對?」

  「她是我的閼氏,是你的嫂嫂!」

  帕璉大吼:「我討厭她!」

  軻華怒從心頭起,毫無預兆的抬手,對著帕璉的臉頰就揮了過去。皮肉清脆的響聲在宮帳裡回響,帕璉不可置信地瞪著自己的兄長。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就算你再如何討厭她,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當年若不是她命令自己的親兵深入蒼蒙,救下你的性命,你早就死在了阿不爾斯的手裡。」

  「不是,我是郭家派人救下來的,是郭家保護了我,是側閼氏把我養大,跟大雁那個女人沒有關係!」

  軻華冷哼:「郭家!你相信郭家?」

  帕璉坦然直視著自己的親哥哥:「沒有郭家就沒有我們方家的蒼蒙,就沒有我,哥哥也不會當上大君。」

  軻華猛地抬腳,將帕璉踹飛了去:「蒼蒙一直以來就是我們方家的!如果不是姆媽拼死保護了你,你以為你能夠活到漢人救兵出現?為了救你,有多少漢人和方家人死在了護送的路上?如果不是為了你,不是為了替姆媽報仇,不是為了奪回我們方家的一切,我會冒死殺回蒼蒙嗎?你居然說我用血肉之軀奪回來的土地,都是郭家的!滾,你給我滾!」

  軻華的狂怒幾乎要掀掉了帳頂,郭鶯遙遙聽到人聲,從帳篷裡面跑了出來,見著帕璉狼狽的滾落,心裡有急又疼,跑上前去擁住少年,「帕璉,你又惹大君生氣了麼?快給大君賠罪……」

  「放開他!」軻華一把將少年從地上揪了起來,「一天到晚混跡在女人和奴隸之間,別的沒學,倒是把小肚雞腸鼠目寸光學得十成十,草原武士的勇猛果敢你都學到哪裡去了?」

  「大君。」大合薩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扶正他懷裡的少年,「大君,不如讓我來教導九王吧,就如當年我指導你讀書習武一樣。」

  軻華順了口氣,語調平和了下來,手按胸口行禮:「大合薩,這樣太辛苦你了。」

  合薩笑道:「我整日無所事事,能夠替大君分憂的話正求之不得。」

  兩人很快敲定了帕璉的去處,少年幾次三番想要反駁,卻不知為何說不出一個字,吐不出一個音節,一直到被大合薩拖離了部落的帳篷。

  郭鶯看著那兩人的身影逐漸隱沒在了黑夜之中,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冷。她擁住了雙臂,想要進入大君的宮帳再去勸說兩句,帳簾卻已經放了下來,手持大刀的武士門神般的矗立在兩邊,無聲的表示了拒絕。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18 PM

☆、第十二章

  「你怎麼又去跟人打架?」夢中的少女一把揪住少年的耳朵,數落著他身上無數新的舊的傷痕。

  少年根本掙脫不了,一邊忍耐著疼痛一邊反駁:「男子漢大丈夫,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除了打架還能幹什麼?」

  少女從床榻底下熟練的挖出一個破舊的木箱:「可以去給附近的村民幫忙,就要秋收了,大家都忙著收割稻子,正缺人呢。」

  「不去!嘶……你輕點。」

  少女摁著他結伽的胸口,笑得嫵媚:「你再說一遍?」

  少年扭頭:「不去,就是不去。」

  砰的一下,少女一腳就把人給踹出了門:「敢跟老娘唱反調,你不要命了!」

  少年從地上爬起來,倔強的瞪著她:「我又不認識他們,幹嘛要去幫忙?」

  「那我還不認識你呢!我幹嘛每次都要給你上藥。」

  「你都說了啊,你是我老娘。」

  「哎呀!」少女一蹦三尺高,「老娘今天就要收拾你這個便宜兒子,讓你不聽話。」提著長劍就衝人砍了過去。

  少年連躲帶閃,從院子竄到樹上,又從樹上翻到墻上,從柱子爬到屋頂,傷口又迸裂開了,氣喘吁吁:「我跟著你來秦山關,是為了學武,不是為了給外人劈柴蓋房子割草喂豬的!」

  少女站在屋檐下喊:「你下來!」

  少年蹲在屋頂上,招呼:「你上來!」

  少女在院子裡繞了幾圈,只能叉著腰仰頭訓人:「你以為學武不用交銀子?你以為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白來的?我告訴你,這秦山關上到大將軍,下到煮飯的小兵都是由百姓供養。有戰打的時候我們就打戰,沒戰打的時候就得忙農活,不能整日裡遊手好閒等著天上掉餡餅來給你填飽肚子。」

  「我不吃餡餅,我會自己打獵。」

  「那你幹嘛不自己找獵物去學武!幹嘛不讓獵物給你衣裳穿,不讓獵物給你上藥,不讓獵物給你房子住,不讓獵物變成一位大美人天天圍著你這野孩子噓寒問暖愁白了頭!」

  「你算什麼大美人?」

  少女嘿嘿奸笑:「我不算大美人麼?兵營裡可是有不少人愛慕我來著,在我的老家,想要娶我做媳婦的官宦子弟可都是排成了長龍,都可以從秦山關排到你蒼蒙老家了。」她轉身走了幾步,「你不去就算了,我找唐家哥哥去。唐家哥哥性子可好了,樣貌清俊,性子隨和,他爹還是魔教的掌權人……」

  「我去!」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抓著她的劍一丟,拖著她就跑:「農活那種事情我最拿手,你唐家哥哥一身的毒物,別把田裡的毒蛇給引來了,咬死了看你哭給誰看。」

  「哭給你看。」

  「嗯,只許哭給我看。」

  「喂,軻華,你今天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沒有。」

  「真的?」

  「說了沒有就沒有。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對了,以後不許你自稱『老娘』,我也不是你的『兒子』。」

  「好!」眾人的拍掌聲驚醒了顧尚錦,回頭看去,赤那已經被她的雙劍給挑翻在地。

  圍觀的青霜和燕支笑得最為歡暢,引來了不少侍衛的注目。

  顧尚錦眨眨眼,覺得混沌的腦子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昨日發生了些許事情早已在部落裡面傳得沸沸揚揚,九王帕璉被打,側閼氏被冷落的細節被有心人翻來覆去的琢磨。聰明點的聯想到下午九王在群臣面前對大君的威脅,紛紛覺得此事與顧尚錦沾上了不少關係。

  相比軻華的大動肝火,顧尚錦除了軻華離去之時的發呆發愣之外,依然毫無動作。

  直到第二日清早,入秋的陽光遲遲不肯露面的時候,軻華強制性的把顧尚錦拖到了練武場,指著滿場打著赤膊的侍衛們宣布:「你們中間,不管是誰贏了閼氏,就可以從閼氏的帳篷裡挑選一位侍女回去做妻子,君無戲言!」

  眾人嘩然。

  燕支更是急得眼角冒淚,抓著顧尚錦的衣袖,只喊『公主,公主』。

  顧尚錦人都沒清醒就被推到了一群臭汗的武士中間,十二分的迷糊:「誰說要給你們做妻子了?」

  軻華道:「為了公平,如果閼氏贏了,也可以隨意挑選裡面的任何一個侍衛回去給你放馬牧羊。」

  燕支躲在顧尚錦身後,跺腳:「我們公主不稀罕。」

  軻華可容不得人反駁,一個眼色,就有躍躍欲試的武士揮舞著拳頭招呼過來。他們蒼蒙的漢子們自然不稀罕大雁的女人,不過他們倒是真的想要見識大雁的武功。在迎親的那一日起,蒼蒙部落就有人流傳著這位新閼氏武功了得,能夠跟大君比肩的謠傳。

  如果贏了閼氏,那麼是不是代表有可能從大君的手中奪犬蒼蒙第一武士』的稱號?

  結局,顯而易見。

  顧尚錦一腳踹飛了赤那,看著地上躺著的十多個莽漢,抖了抖肩膀,直接劍指軻華:「讓小兵替你衝鋒陷陣有什麼意思!真要從本宮手上拿人的話,得你自己親自動手。贏了,本宮的侍女隨你挑;輸了……」

  「輸了,我到你的帳篷前當一個月的門神!」

  顧尚錦冷哼一聲,就知道這個野蠻人不會讓她鑽空子。

  再不多話,顧尚錦輓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只取對方的胸膛。軻華手腕一抖,隨身攜帶的腰刀已經出鞘,兩種兵器在空中劃出刺耳的吱吱聲。兩人靠得太近,軻華幾乎可以嗅到她那帶著木樨香的氣息,沉笑一聲:「火氣真大,公平比試而已,你犯得著開局就使出殺招麼?」

  顧尚錦力道不夠,對著他啐了一口,單劍橫劃向他的頸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

  告訴跌落塵土:「我蒼蒙大君方歸雲軻華向格帕欠天神立誓!此戰,若顧尚錦勝,我讓其榮歸故鄉,絕不阻攔;若我方歸雲勝。」他盯著她,字字鏗鏘,「顧尚錦生,必須在我蒼蒙;死,亦必須在我蒼蒙,歸我方歸雲一人所有!不得反悔,否則……」

  他咬緊了牙,盱衡厲色:「我必傾其一生,讓你大雁永不安寧。」

  顧尚錦身軀猛地一震,只覺得周圍的風中都夾帶了血腥氣,讓她那顆平靜的心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她似乎看到了遙遙的秦山關上,那一片殺戮中的城墻,又似乎看到了無數將士的長槍劃開敵人的胸膛,那飛濺的血珠,絕望的嘶吼,最後的掙扎都在她的眼前閃現。

  顧尚錦握緊了長劍,拇指在劍刃上狠狠一劃,在誓言之血前大喝:「我賭!」

  血珠還未吹散,劍已經刺到了眼前,比上一次更恨、更快,也更決絕!軻華早已熟悉她的性子,在她立誓之時腰刀已經轉了個方向,不再是刀刃背對,而是刀鋒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她虎口。

  劍與刀的碰撞劃出無數的火星,將兩人眼中的戰火徹底點燃,急招不行,變招再來。

  顧尚錦身形靈敏,長劍或直如大槍,或彎如水袖,劍劍走偏鋒,刃刃奪咽喉;軻華銀刀闊斧,大開大擴之間封死了對方所有的退路,只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那雙劍如同天空下最閃耀的光,劃過軻華的臉頰、眼角、下頜,在他的肩膀上刺出艷麗的血花,每一次即將再深入一分之時,卻總是被那腰刀或挑或頂。

  兩人速度越來越快,出招越來越恨,似曾相識的比鬥場景一一在眼前劃過。

  每一次挑釁,每一次追逐,每一次刺探,每一次的傷痕累累都在心口刻出一道又一道的傷痕,經過歲月的沉澱,終於又重新暴露在了陽光之下,血跡斑斑。

  『叮叮叮』無數的碎響在耳瓣迴盪,顧尚錦握劍的手越來越抖,只覺得對方每一次出刀都如泰山壓頂,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咬著牙,在即將退入人群的瞬間,劍尖霍地插入厚實的泥土中,猛地一揮,無數的泥塵往軻華的眼中飛揚而去。

  顧尚錦毫不猶豫,另一柄長劍如雷霆之勢直刺向他的胸膛……

  一切的響動都戛然而止,那微風的嘆息聲,花草的喃喃聲,人們的碎語聲都離他們遠去。

  顧尚錦只看到軻華胸前那一片衣襟瞬間濕潤,他單掌夾在劍刃上,刀刃貼在她的咽喉處只差毫釐,只要她吞下一口氣,那鋒利的刀刃就伸入肌膚,割開氣管,讓她迴天乏術。

  無端的,顧尚錦胸口劇痛,只覺得有無數的巨石塞滿了胸膛,讓她吐不出一口氣,也忘了如何呼吸。

  在這片廣闊的大草原上,顧尚錦第一次失聲痛哭,血淚盈襟。

  心底那一座巍峨的守城離她越來越遠,那連綿幾萬裡的官路上風雨飄搖,大雁皇城裡春日的桃,夏日的牡丹,秋月的菊,還有那白雪皚皚中苦寒而來的紅梅花香越來越模糊。

  軻華蹲下身子,緊緊的抱住她,將她哭泣的臉埋入自己血染的胸膛,她那一聲聲的『爹,娘』的呼喚,也被他用力的掩藏。

  他親吻她的髮頂,用著前所未有的真摯情感,告訴她:「尚錦,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

  小劇場:

  顧:聽某人說,想要重寫十一章,她覺得那一章表述有點問題

  方:別重寫了,再修文下去,我的肉就遙遙無期了

  顧:你怎麼老想著吃肉,多吃素才能長命百歲

  方:我們草原人只有肉吃,也只愛吃肉,(張嘴)求投餵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19 PM

☆、第十三章

  金撒帳,帳簾上的穗子被緊緊的拽下,再拽散。

  郭鶯躲在帳角,目光幾乎凝在了遠處的軻華身上。他只看到了大雁公主的淚,看到了她的苦,卻絲毫沒有留意到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女子在深深的凝望,在等著他回頭,等著他給予安撫的眼神。

  帳篷外,大雁公主的泣聲終於漸漸掩了下去;帳篷內,無聲的哽咽卻勝過仰天的吶喊。

  郭鶯渾身顫抖的將自己擁緊,捂緊了耳朵。

  安夫人從帳外進來,焦急地擁起她:「側閼氏,別哭,郭將軍來了。」

  郭科爾悶哼:「弱小、懦弱,哭能夠讓大君回頭嗎?」

  郭鶯只是落淚,郭科爾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大君的性子別人不知道,你難道還沒看透?他可是蒼蒙最狠心的男人,就算抱著最美的女人在懷裡,他的心裡裝著的也是權勢,是地位,是數不盡的財富。」

  「大君愛她。」郭鶯弱氣地強調。

  郭科爾冷哼:「婦人!如果大君不愛那個女人,他又怎麼找大雁借兵,借糧食,明年開春後又怎麼去跟九華打戰。大君愛的是那個女人身後的大雁朝。」

  郭鶯抬起頭來,半信半疑的問:「難道我們郭家給他的還不夠?」

  郭科爾幾乎要指著郭鶯的腦袋大罵:「我們郭家怎麼可以把所有的身家都壓在大君一個人的身上?我們的兵馬去給他打戰,誰來替你守住大君的老巢,守住我們郭家的榮耀?」

  他大氣的揮手:「就是要讓大雁的人來,讓他們代替我們草原人去攻打九華。勝了,九華就是我們的;敗了,我們郭家也沒有絲毫損失。」

  郭鶯咬著下唇:「如果大雁的人勝了,我們郭家在大君的心中還有什麼地位?」

  「所以你才必須盡快生下世子!只要生了世子,蒼蒙的一切遲早都是我們郭家的。」

  「可是。」郭鶯偏過頭,「自從大君娶了新閼氏,他就再也沒有找過我,連我的帳篷他也不來了。」

  郭科爾猛地掰過她的下頜,直刺刺地盯著她:「我大草原的女兒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的愚鈍?拿出你的勇氣和手段來,想想當初你是如何征服大君的,想想當年你是憑藉著什麼智謀從四大家族的女兒中脫穎而出,成為大君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側閼氏。」他一把甩開她,「連一個男人都征服不了,你還算得上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嗎?」

  待到郭科爾走遠,安夫人才扶著郭鶯坐了下來:「側閼氏,不得不說我們都太小瞧大雁那個女人的手段了。我聽聞大君至始至終也只在她的帳篷過了一夜,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妖法讓大君對她一直念念不忘。方才我看那個女人武功了得,說不定在床上也……」

  還未說完,帳篷隱蔽的一角鑽出一個腦袋,一個少年輕聲喚:「姆媽。」

  郭鶯回頭,驚訝:「帕璉,你怎麼偷偷跑來了。」

  帕璉靦腆的笑了笑:「我想你了。」

  郭鶯擦乾了淚,溫柔的召喚著他:「我也想你了,在大合薩那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金撒帳裡的眼淚隱藏在了心底,宮帳內的血淚已經乾透。

  顧尚錦大哭特哭了一頓,人累了,心也累了,腦袋昏昏沉沉的由著軻華抱著她回了宮帳。

  青霜和燕支小心翼翼伺候著她重新梳洗了一番,在軻華的盯視中再狼狽的逃竄了出去。

  靜靜的帳篷裡只聽到兩人細細的呼吸聲,軻華看著她難得的安靜只覺得回到了少年的時光。她與他鬧著小彆扭,一個人趴在小院裡生悶氣。軻華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也不知道如何勸導,只好自己守在她的床榻邊,一邊聽著她細細密密的的呼吸,一邊看著門外春去秋來花開花落。

  秦山關的守城裡,到處種著高大的喬木,四季常青。

  顧尚錦格外受到將軍們的照顧,單獨住在一個小院子。院子的東墻有棵梨樹,到了四月的晚間,細小的梨花從樹枝上飄落下來,像極了溫柔的雪。到了清早,屋頂、窗沿、長廊上到處都是細碎的白白的花瓣,讓人不忍踐踏清掃。

  顧尚錦就愛在梨樹下舞劍,靈動的劍鋒從花瓣飛舞的縫隙中穿透劃過,像極了老人口中的精怪,勾人魂魄。

  那時候,她的悶氣可以一直從梨花開時延續到梨花敗落。軻華笨拙的把小小的花瓣收集起來,用乾淨的麻布包捆著吊在她的床頂上,這樣就算花落了,她也依然可以嗅到四月的梨花香,很久很久。

  大草原上沒有梨樹,軻華只能在香爐旁的案幾上找香粉盒子,從裡面抓了一把木樨粉末灑在了爐子裡面,再蓋上青銅的異獸蓋子。又出去吩咐人送了乾淨的布條和藥膏,還有換洗的水,一大堆東西放在了床榻邊。

  他推了推顧尚錦的手:「我受傷了,得上藥。」

  顧尚錦抱著被子蓋住頭。

  軻華自己解開長袍,他喜歡紺青色的袍子,可草原上尊貴的人大多著淺色,只有做粗活的奴隸和流血流汗的武士才穿深色,有的會深底上繡上艷麗的紋飾或者吉祥的圖案。軻華的則是月白的袍子鑲嵌紺青靛藍的緞襟袖口,上面一針一線的繡了古老的咒語,腰間再系上長達十多尺長的赤金腰帶,用結實的紅繩扎緊,掛上玉墜、牛角等物,要解開這些東西頗費功夫。

  他自己折騰了半響,還是隻能去推顧尚錦:「血都乾了,估計傷口要結痂,再上藥就遲了。」

  顧尚錦背對著他,踹了兩腳。

  軻華繼續道:「等下血飆在你的床上,弄髒了別怪我。」

  顧尚錦碰的跳起來,恨不得對著他半裸露的背部傷口再狠狠踹上一腳:「你賴在我這裡幹什麼,滾出去!」

  軻華舉著濕透的布巾子對著她:「這是我的土地,我不滾。」

  顧尚錦氣極了,吼道:「那我滾!」

  軻華笑著抓住她:「你給我上藥,弄完了我帶你一起滾。」

  顧尚錦打開他的手,恨不得用布巾勒死他。軻華一點都不怕,他已經什麼都不擔心了,坦然的把傷痕累累的背部露給她:「最毒婦人心,你是真的差點殺了我。我死了,你會被蒼蒙人給生吞活剝,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輸。」

  顧尚錦冷笑,覺得他說的都是鬼話。

  軻華背後的傷口有大有小,相比胸口前那最狠的一劍,也只能是小巫見大巫了。顧尚錦的劍法太刁鑽,那一劍差點要了他的命,到現在他依然臉色蒼白,死撐著要她親自來動手上藥。

  除了顧尚錦給的新傷,他的身上還有很多成年累月的舊痕。戰場上拼殺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顧尚錦一點都不奇怪,也不心疼,上藥的手更加算不上溫柔。

  她就算對軻華有再大的怨恨,她也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責任,既然已經無法反抗,那麼怎麼生存下去才是正事。不過,這樣也不妨礙她泄露自己的怒火和不甘。

  軻華由著她,像是已經吃飽喝足的獅子王,在陽光下坦然的敞露著自己的肚皮,由著母獅子用鋒利的爪子在他的背上,胸口重新抓出無數的細小傷痕。

  兩個人都折騰了一個早上,很累了,勉為其難的一起吃了午飯,軻華二話不說的脫了靴子,從後面抱住顧尚錦倒在了床榻上,他貼在她的鬢角,雙手雙腳固住她的掙扎:「我失血過多,很困,讓我睡一會兒。」

  顧尚錦也很累,持續的打鬥和哭泣耗費了她太多的心神,再也無力反抗,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直候在帳篷外的吳越直到聽不到裡面任何的響動才安心的舒了口氣,對一邊的燕支道:「別擔心,公主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性子,就算暫時是大君占據了上風,也不代表公主的人全部都由大君說了算。」

  帳篷外一圈的侍女依然有點擔憂,吳越頗有點深意的追加了一句:「當然,如果你們只是不想嫁給尋常的武士,而是蒼蒙的達官貴人,或者是大君本人的話,則又另說。」

  燕支等人一驚:「嫁給那個殺人魔王?!」

  青霜在一旁涼涼地道:「吳大人你真的沒聽說過?蒼蒙這位大君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對自己的父兄都下得了恨手,更別說對其他人了。現在看來大君對公主情深意切,可誰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為了公主本人,還是為了公主身後代表的大雁朝。」

  吳越只能嘆息一聲:「只能等日久,見人心了。」

  天上的蒼鷹發出嘹亮的嘯聲,一如既往的盤旋著,目光如炬的尋找著草原上的獵物,一旦尋得,即會展開巨翅,衝刺而下,像離弦的箭般一擊即中。

  ***

  小劇場:

  方:總算抱得美人歸了,不容易

  顧(踹):誰讓你上本公主的床的,本宮招你侍寢了嗎?

  方:招了!

  顧:誰證明?

  方(似笑非笑的環視一遍周圍眾人):誰都可以證明。

  眾人:……(冷汗,繼續冷汗)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19 PM

☆、第十四章

  十月底,草原上的風已經割起了肌膚。

  軻華指著遠處那連綿無際的岐崀山:「別看山就近在眼前,真正走到山底最少也要半個月。等安頓下來,葭月仲冬的雪也有膝蓋那麼深,所有的獵物都躲在洞穴裡,冬眠了。」

  顧尚錦騎在馬上,遙望著山頂上覆蓋著的千年積雪:「那你們吃什麼?」

  「奶酪,早就儲備風乾的肉。山裡也有野菜,不過很難尋,采摘起來頗為功夫。」兩人的身邊是長龍般緩行的蒼蒙人。

  這個季節,稍微力壯的男人們陸陸續續的趕著成群的牛羊越過岐崀山,翻過十多個山頭,到山的另一邊去放牧。女人帶著孩子和老人,由武士們幫助著,一起遷徙到山谷裡,躲避越來越嚴酷的冬季。

  顧尚錦想了想:「年年這樣一個來回,多麻煩,為什麼不造個城?既可以保護子民,也可以抵禦外敵。」

  「像秦山關的守城?」軻華苦笑,「我也想,可是很難。我們草原人與你們中原人不同。我們生來就好鬥,部落與部落之間,為了最肥沃的牧場,可以年年發起戰爭;貴族與貴族之間,為了獲得更多的奴隸,可以想盡辦法吞噬掉其他的家族;哪怕是平民百姓,也無法安然的居住在一個地方,因為草木會枯萎,河床會乾涸,為了活下來,必須往更暖和的地方去居住,這樣,外來者總是會被先來者驅逐,從而發生群鬥。」

  他指著這遼闊的大地:「不要以為我們草原人很多。郯其大草原所有的部落加起來,總共都只有三百萬人,可是你們大雁,只是一場戰爭就號稱百萬雄師。你們的皇帝是唯一的王者,你們的祖先早就統治了所有的漢人,你們不會自相殘殺,你們一心對外,你們的子民可以安下心來一心一意的給朝廷納貢,我們卻不行。

  奪了草原人的牛羊就等於奪走了他們的性命,所以,部落與部落之間,只能為了牧場而拼殺,有了牧場,牛羊才能肥壯,草原人才能活下來。」

  顧尚錦十分平靜:「聽起來像咎由自取。」

  軻華問她:「你喜歡住在城池裡?」

  顧尚錦嘿嘿奸笑:「我是個野人,喜歡去無拘無束的地方。」

  顧尚錦可不是傻子,她知道蒼蒙缺什麼,也知道大雁可以給蒼蒙帶來什麼。可是很明顯的,蒼蒙需要繁榮,可大雁並不想看到它的繁榮,因為繁榮就代表著壯大,壯大會帶來野心,野心就是殺戮。

  顧尚錦身上的責任,不是為了蒼蒙的繁榮昌盛,而是為了大雁邊疆的安定。所以,軻華的試探,顧尚錦就只當耳邊風,偶爾吊吊他的口味,卻不會給實際的利益。

  不過,預謀歸預謀,等到真正喝著熱奶茶,吃了乾牛肉的時候,她還是會苦悶:「太硬了,咬不動。」

  軻華將她手中的肉塊在火上再翻烤幾下,撕碎了放在她的碟子裡:「等到了山底,我再去給你打一些野味吃。」

  顧尚錦抖了抖肩膀上的露水:「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冷,想要吃熱乎乎辣燙燙的火鍋了。」

  軻華頓了頓,苦笑道:「我們在趕路,一時半會去哪裡給你弄大雁的火鍋。」

  顧尚錦故作深沉的嘆息了一聲:「我開始想念在秦山關的夥伴了。那時候當兵多苦啊,臘月裡將軍們都難得吃上一口肉,一群子弟兵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他們體恤我一個女娃娃,特意叮囑後勤的廚頭子,讓他每日裡去鑿開比城墻還要厚實的冰河,給我釣魚吃。吃魚吃膩了,夥伴們就成群結隊的跑出關,到山裡去抓獵物,掏鳥窩,把冬眠的蛇給挖出來給我紅燒了吃。」

  軻華提醒她:「當年的蛇還是我找到的。」

  顧尚錦鄙視了他一眼:「少時的你倒是勤快,現在的你……懶得跟豬一樣,什麼都是別人張羅,你就只等著吃。」

  軻華拍拍衣擺上的肉屑,招呼上赤那,對她說:「我出去一會,你在帳篷裡別亂跑。」

  顧尚錦癟癟嘴,調轉腦袋,根本不搭理他。

  軻華的視線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流連了一瞬,恍惚又看到了少女時的青澀影子。走到外面,風刮著有點疼,有點冷,可他的心卻有一點點暖意浮了上來。

  等帕璉嗅著肉香鑽進帳篷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哥哥拿著鐵叉叉著一塊鹿腿在火上翻烤,肥肉上的油水滴落在火堆上,發出吱吱的響聲。大雁的女人把那一頭快要及地的長髮束成了又黑又亮的大辮子,像條靜靜蟄伏的蛇盤踞在身後。

  她正聚精會神的盯著哥哥手上的烤肉,不時指點:「那邊太生了,這邊都要老了,翻邊翻邊,唉,你怎麼笨手笨腳的啊,讓小七來。」

  一會兒又叫:「小七,拿辣椒粉來,最辣的那種。」

  然後,帕璉就只看到自己的哥哥從一個少年捧著的瓷碗裡抓了一把紅彤彤的粉末,均勻的灑在了鹿腿上,一股又嗆又香的味道衝到鼻翼裡,讓他猛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條鹿腿被蒼蒙的大君分成了三份,最嫩的一份分給了顧尚錦,最肥膩的一份留給了自己,連著腿骨一起的筋肉部分給了自家兄弟。他還十分好心的替兄弟敲開了一邊的骨頭,露出裡面的骨髓來:「這個也要吃了。」

  帕璉悶不吭聲的接過,還沒開吃,又看到那個喚作小七的少年從另一邊火架子上偎著的鍋裡淘出來一碗濃湯,先遞給了顧尚錦,再給軻華。

  帳篷外陸陸續續進來幾個女子,提著食盒到顧尚錦面前,從裡面端出四個小碟,裡面各色糕點,軟乎乎,暖綿綿的,一字排開放在桌案上:「天太冷了,麵粉都揉不開,只好趕做著幾樣,閼氏先將就一下吧。」

  帕璉看看手中乾巴巴的肉,再看看顧尚錦面前花花綠綠各色吃食,然後再想著剛剛從郭鶯帳篷裡瞧見的奶茶和肉乾,怎麼瞧怎麼不是滋味。

  自己的哥哥更加過分,居然還拿著小刀給那個女人片肉,她身邊的奴隸都是擺設嗎?

  帕璉氣呼呼的站起來正準備跑出去,軻華就瞪他:「幹什麼,吃完東西再走。」

  帕璉一肚子的火,盯著顧尚錦吃得歡騰的臉,咬著屬於自己的那份鹿肉,食不知味。

  到了下午,他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像是被燒灼了一樣。他喝乾了水壺裡最後一口涼水,等到那水在肚子裡晃晃蕩蕩,暫時澆熄了那一團火焰後,這才吐出一口氣。

  顧尚錦策馬跑到他的身邊,不客氣地道:「小子,來不來賽馬。」

  帕璉冷哼。

  顧尚錦騎著馬在周圍蹦躂了幾下,順著馬上的鬃須,笑意盈盈地道:「不來就不來,反正比了也是你輸。」

  帕璉梗著脖子道:「誰說的!我是蒼蒙最好的馴馬人。」

  顧尚錦嗤笑,揮起馬鞭,對著帕璉的坐騎就抽了下去。馬聲嘶鳴,少年飛一般的瞬間躍出了幾丈遠,再也不用等她驅馬,自己已經揚起韁繩策馬奔騰。

  廣闊而又荒涼的大草原上,漫長而又緩慢的遷徙長龍外,少年和異族女主如最自由翱翔的鳥,相互追逐,一會兒比肩,一會兒前後。

  少年艷麗的腰繩在風中飛揚著,仿佛在飛快爬行的赤練蛇,不時的向著近身女子吐著蛇信子。

  女子騎在馬上由不安分,一旦超越就會忍不住回頭對著少年吐舌嘲笑,落後了就時不時從她手中飛出無數的小石子,打在馬肚子馬腿上,逼著少年緩下速度,對著她大吼:「奸詐小人。」

  顧尚錦大笑:「真小人,偽丈夫!」

  少年呸她,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了他的好勝心,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想要甩開後面的人,等到感覺腹痛如絞的時候,他已經渾身冒著冷汗從馬上滾了下來,對顧尚錦吼道:「別過來!」

  顧尚錦不遠不盡的勒住了韁繩,看著少年捂著肚子牽著馬往一處高坡走去,等到馬跪坐下來,他的身子也徹底隱藏在了馬的身後。

  顧尚錦不明所以,等了半響也沒看到少年從馬的身後站起來,疑惑之下她的『小人之心』又在蠢蠢欲動。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從草地上撿起一顆略大的碎石,朝著對方馬頭打了過去,烈馬遭痛,長長的嘶叫了一聲,揮開蹄子跑遠了,留下目瞪口呆後驚慌失措的少年。

  隔得遠,顧尚錦似乎看到了少年那白白嫩嫩的臀部,正半遮半掩的藏在了枯草裡。

  「咦。」顧尚錦驚詫,接而大笑道:「哈哈哈,吃壞肚子了吧!」

  少年面紅耳赤,提著褲子起來不是,不起也不是,只能對著她吼:「你還不給我滾遠點。」

  顧尚錦捂著肚子大笑,一邊笑一邊跑著喊:「小七,小七,快給九王送草紙去。」

  剛剛從郭科爾馬車裡鑽出來的阿卜塔遙望著遠處那一道亮麗的風景,回頭對枯犢兒笑道:「這大雁的美人倒是有意思,居然敢公然嘲笑九王,也不知道她在閼氏身邊是個什麼身份。」

  枯犢兒道:「最多是貴族,二王子喜歡的話,蒼蒙大君不會不給。」

  阿卜塔搖了搖頭:「你錯了。聽聞大君對那位新閼氏可是言聽計從寶貝得很,她的人哪裡可以輕易弄到手。何況,大雁的貴族比蒼蒙的貴族嬌貴多了。」

  「一個女人而已。」枯犢兒說,「能比一頭氂牛貴重多少。」

  ***

  小劇場:

  帕璉哭訴:哥哥,大雁的女人欺負我

  軻華:她連我都欺負,別說你了

  帕璉繼續哭訴:她偷看我如廁

  軻華無奈:下次你如廁躲得更加遠一點

  帕璉大哭:我的清白

  軻華嚴肅:她不會負責的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0 PM

☆、第十五章

  血花飛濺。

  顧尚錦抬起頭來的時候,天空中不知道哪裡飛出了幾隻大鳥,在頭頂上盤旋了幾圈後才撲騰著翅膀飛向了荒原。

  她警戒的神色終於鬆動了下來,把手中有半人高的大弓丟在地上,對著洞口外吼了一句:「裡面沒有。」

  軻華提著一顆血淋淋的狼頭,踩著一地的血泥走到她的身邊,特意往洞穴內瞧了瞧:「一共九隻,母狼也死了。」他把狼頭往草堆裡面一拋,一群狼崽子茫然無知的圍繞著長輩的頭顱嗷嗷的叫著,看起來十分可憐。

  顧尚錦隨意的靠在洞口坐了下來,一身青緋相間的勁裝已經濕透了,她抹了一把汗:「九隻狼也敢襲擊上千頭羊,不要命了。每天半夜總是聽到咩咩的叫聲,弄得我半睡半醒的,總覺得連人都會被狼給叼走了。」

  一邊正跟著兄長學習解剖狼屍的帕璉冷嘲道:「要吃人也不會找你這個老女人,狼群吃東西很挑剔的。」

  顧尚錦怪笑:「那是,怎麼不把你給叼了去,小崽子一個,還不夠它們吃一頓飽飯。」

  帕璉舉著已經血跡斑斑的骨刀,虎視眈眈的盯著顧尚錦,似乎考慮要不要把這個總是跟他針鋒相對的女人給宰了。

  「閼氏!」洞外的小七突然喚了一聲,單手從一條肚破腸流公狼的胃囊中伸出來,「有東西。」

  軻華與顧尚錦湊上前,只見少年血肉模糊的掌心居然有一顆圓滾滾的銀色彈珠。

  「這是什麼?怎麼會在狼的肚子裡?」帕璉問。

  小七看也不看對方,只對顧尚錦道:「這不是大雁之物,江湖上也沒有哪個門派奢侈得用銀彈來打獵,就算是暗殺,也不是尋常殺手能用。」

  軻華將那銀彈拿起來對著天空看了看:「蒼蒙的銀礦太稀少,更加不會用它來做彈珠,而且這麼細小,做工太精細的工藝不適合草原人。」珠子在指尖滾了一圈,軻華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樹林掃視了一遍,最後望向尤遠似近的岐崀山山峰:「已經有人趕在我們之前先來了。」

  顧尚錦問:「要打戰了?」

  「不。」軻華搖頭,「秋冬時節天氣這麼惡劣,再打戰的話就是自取滅亡了。部落與部落之間,就算遷徙,所去的地方也依然是屬地之內,沒有哪個部落會挑在最冷的時候來挑釁,我們都需要休養生息,靜呆來年。」

  顧尚錦涼涼地道:「還是要打戰。」

  帕璉舉著刀子強調:「我們是為了榮譽而戰。」

  顧尚錦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軻華道:「是為了生存。」他握著刀子,相當輕鬆的走向還嗷嗷待哺的狼崽子,「就像這些狼群,它們為了子孫,明知道有獵人,也依然要襲擊我們的羊群。為了幼崽,它們必須去拼殺。」

  他提起一隻小狼。狼崽才一個多月大,比男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被提起來的時候,還沒有長出乳牙的牙床鮮嫩鮮嫩的,像是少女臉頰上的紅暈。

  顧尚錦心裡一動,即刻問道:「所以,失敗了後,連自己的幼崽都存活不下來?」

  軻華數了數草堆裡的數量,一共六隻,那神色明顯是要斬草除根。

  顧尚錦搶先一步,從他手中奪過小狼崽子:「知道你們草原人為什麼一直無法壯大麼?你們太凶殘了。明明知道人口不多,還喜歡屠城,動輒殘殺婦孺百姓,到頭來,不是沒有女人生孩子,就是沒有孩子可以平安長大。」

  她像一隻老母雞一樣,急躁的把小崽子們抓到懷裡,摟了個滿滿當當。此刻,她倒不像屠殺者,反而成了保護者,在冷冽中透著溫柔。

  軻華難得的輕鬆起來,指著狼崽子們道:「你要養大它們?擔心會被反咬一口。」

  顧尚錦呲牙一笑:「你覺得我會那麼善良,平白無故的養大一群白眼狼?」她招呼上小七,把其他幾隻兜在少年懷裡,自己手中只提著一隻小白狼的脖子在空中晃了晃。那小東西肉球似的,長牙舞爪的在空中嗷嗷的叫著,目光凶狠。

  「我爹說了,再凶狠的野獸也有天敵。對於幼崽來說,年少時,第一個對它凶狠無情的人,就是它一生最大的敵人。它會反抗你,更會從心底畏懼你。我養大它們,只是為了更好的利用它們。」

  帕璉在一旁冷哼:「狡猾的漢人。」

  顧尚錦點著對方額頭:「目光短淺的草原人。」

  帕璉嗷嗷大叫,舉著刀子恨不得把顧尚錦給劈了,顧尚錦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看,這樣無腦的狼崽子,最好養了。只要你趕在第一眼給他一塊肉,你就是他一輩子的統治者,你讓往東他就不會往西,叫他殺人他就不會放人。把他丟在戰場上,哪怕敵人是自己的親人,他也會痛下殺手。」

  「你胡說!」

  顧尚錦笑了笑,並不答話。

  回去的路上,軻華不禁問她:「你在懷疑什麼?」

  顧尚錦坦坦蕩蕩地:「我這人心直口快,有話就說。就算有什麼疑惑,也不會無憑無據的沒得放矢。」

  軻華笑了聲,突然伸手將她從馬上摟到自己的身前,顧尚錦掙扎:「你又要幹什麼?」

  軻華把毛皮大披風兜住兩人,遞了酒壺給她:「我看你跑出滿頭汗,這一路回去肯定會風寒,先喝些烈酒保暖。」趁著她喝酒的空檔,忍不住咬了她耳尖一口,顧尚錦手肘一拐,直接朝著他肚子衝了去。

  軻華悶笑:「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你爹爹養大的狼崽子?」

  顧尚錦喝酒懶得理他。

  軻華自顧自的說:「不過,我是被你照看著。我的第一口肉是你夾到我的碗裡,第一頓揍雖然不是你打的,也因你而起。」

  顧尚錦氣哼哼:「我揍你的日子還少?」

  軻華把她摟緊了些,輕輕抖著韁繩:「那不同,你那些打罵就跟撓癢癢似的,一天不撓我也不舒服。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出門了三日,回來後遍體鱗傷足足躺了半個月。」

  顧尚錦扭頭:「不記得。」

  軻華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撩撥著:「那你知道我出門之前做過什麼。」

  「誰會關心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軻華呵呵的悶笑,下巴壓著她的後領,貼在她冰涼的肌膚上,輕聲道:「我趁著你午歇的時候,偷偷的。」張嘴,倏地咬住了她那細嫩的後頸,「吻了你……」話還沒說完,額頭劇痛,身子一倒,胯下駿馬已經揚起前蹄嘶鳴了起來。

  顧尚錦嬉笑的回頭:「是嗎!我一直在疑惑,爹爹那三日怎麼沒把你給扒皮抽筋,拋屍荒野。」軻華張嘴,顧尚錦的腦袋又狠狠的撞上了他的鼻梁,震痛下,身子已經被顧尚錦給推了下去,咕嚕嚕的在荒原上滾了幾圈。

  顧尚錦勒著馬韁在他身邊跑了兩圈:「敢再非禮我,我就讓你再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軻華看著駿馬那矯健的四蹄,識相的閉嘴了,他十二分的肯定,惱羞成怒的顧尚錦說得出做得到。

  驕傲的『母狼』顧尚錦,居高臨下的鄙視了他一眼,壓著手中狼崽子的腦袋,嬌喝著騎馬飛奔向山谷,那背影要多瀟灑就有瀟灑。

  他們遷徙的山谷在幾座山的山坳間,呈合圍之勢,進進出出只有一條路,周圍的山體已經被鑿成了峭壁,尋常人無法爬行通過,只能從谷口的天塹中進來。

  天塹高達上千米,越往上越窄,像是通天的小路,從路的背後透出耀眼的白光,寒風刮進來的時候還可以發出呼呼的嘯聲,滴落的水珠落在肌膚上又冰又疼。

  顧尚錦回到帳篷裡的時候,手腳都凍得麻木了,身子都忍不住的發顫。

  青霜一邊給她解衣裳一邊讓人盡快把炭火再燒旺盛些:「都說外面冷,閼氏你還硬要跟著跑出去打狼,也不怕病了。」

  顧尚錦頭皮被她扯得嘶嘶的疼:「一天到晚的待在山谷裡有什麼意思,不如出去走走。」她隨手從袖袋裡面掏出一片碎布,「林子裡發現的,你看看這是哪裡的料子。我們還在狼的肚子裡發現了銀製的暗器,相當的精巧。」

  青霜拿著那布料在燭火下仔細的端詳了遍:「像是許國那邊的織錦,不貴重,一般的老百姓也買得起。」

  「許國?」

  「不過也不一定是許國人,他們新皇登基沒幾年,幾位王爺還在內鬥,傳聞皇帝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順,沒有閒人派出來。」

  顧尚錦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正裹著毛茸茸的毯子坐在火炕上,小白狼邁著小短腿,勾著炕邊的墊穗掙扎著往上爬,好不容易夠到了毯子邊緣,顧尚錦又把它給抖了下去,隨意地道:「許國也有商人運著本國廉價的茶葉絲綢來蒼蒙換皮毛和馬匹,而這幾年與蒼蒙比鄰的大雁卻暫時還沒有商人來邊關通商。」

  青霜提醒道:「閼氏要不要給趙王寫封信?」

  顧尚錦抓了抓腦袋:「讓我再想想。」忍不住又抓了抓,抱怨道,「有沒有熱水,我想沐浴。」

  青霜為難道:「這山谷的水源有限……」

  顧尚錦難受的揉肩膀,扯頭髮,外面一身髒兮兮的帕璉跑了進來,大喊大叫:「我要洗澡!」

  顧尚錦呸他一聲:「回你自己的帳篷吼去。」

  帕璉在地毯上打了一個滾:「你這裡有熱水,我知道,我要洗澡,快給我準備熱水。」

  「沒有!我都沒熱水洗浴。別呆在我的帳篷裡,臭死了。」

  帕璉從地毯上爬起來,抓耳撓腮的:「那我們去山裡?」

  顧尚錦沒好氣地道:「才回來又跑去山裡幹什麼?」

  帕璉嘿嘿笑道:「我知道哪裡有熱湯,滾燙燙的,泡在裡面可舒服了。」

  顧尚錦眼眸一亮,抓起衣裳就道:「一起去。」

  「閼氏」青霜喚她,顧尚錦回頭,笑意盈盈的道:「你去給小七說聲,讓他去找吳大人,就說我與九王一同出門了,不知道什麼時辰回來。」

  青霜一驚,還想阻止,顧尚錦已經一蹦一跳的裹著披風出門了。

  ***

  小劇場:

  顧(揍人):讓你偷香,讓你偷香……

  軻華(捂住流血的鼻子):我以後不單要偷香,還要竊玉

  顧對著某人兩腿之間猛地踩下去:讓你竊!

  軻華:嗷--

  小白狼:--嗚!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1 PM

☆、第十六章

  軻華回到帳篷的時候,烏朝陽阿卜塔已經提前在裡面等著了。

  他隨手抓下腦袋上的帽子丟在了一邊,在早就預備好的銀盆裡洗了臉,又搓手,這才問他:「準備辭行了?」

  阿卜塔從墻上掛著的那一張草原大地圖上收回目光:「父親派人送了消息來,說如果事情都談妥了就讓我回去。明年開春我再領兵與你匯合,一起攻下樊古和誇陽。他覺得郯其大草原上你我兩大部落聯手,沒有什麼戰是勝不了的,說不定以後聯軍對大雁宣戰也指日可待。」

  軻華舉著酒杯走到他身邊,一起仰視著面前地圖中那數不盡的豐饒牧場:「九華的大君至始至終認定我娶大雁公主只是緩和之計?」

  阿卜塔挑眉:「難道不是?」

  軻華笑了笑,一口就灌下了半碗酒:「每個草原人都有著一顆蒼鷹的心。」

  每一隻蒼鷹都是翱翔天際的王者,高高在上的俯瞰著腳下的土地。

  阿卜塔本是半躺在軟墊上的愜意姿勢,聞言撐起上半身,將目光從地圖移到軻華的臉上,似乎想要辨別這句話裡面的真假。

  兩人只對視了一瞬,阿卜塔就站起身繞道簾子旁邊,挑起一角看著帳篷外忙忙碌碌的人影:「說起來,臨走之前,我倒是有一個請求。」

  軻華『哦』了聲,自斟自飲的又倒了一碗酒,順道給阿卜塔的銀碗也斟上了。

  「我想要找你要個人,一個女人。」他想了想,補充道,「一個大雁的女人。」

  「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軻華瞄了他一眼,繞到了桌案後坐了下來,「是什麼樣的女人居然能夠讓草原上最倨傲的王子傾心?甚至於,讓他連對方的名字也不敢打探!」

  「呵呵,這是你蒼蒙之王的地盤,我只需要向你要一個人,至於找不找得到,如何找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原來九華的二王子是個懶惰的膽小鬼。」

  「不不不。」阿卜塔焦急的走了兩步,「我特意留意過,不過,你知道的,她們大雁的女人一看到陌生男人靠近,就像見到了黃鼠狼的雞,瞬間跑個沒影了。別說我找到那個女人,就是沒找到我也沒法抓一個大雁人去問。那些侍衛,一聽有人打聽大雁的女人,就不管不顧的先揍人了。」他聳了聳肩膀,「所以,我只能找你這位蒼蒙大君替我做主,把我心儀的女人給揪出來。」

  軻華喝乾了酒,半響才道:「我也想見見能夠讓你念念不忘的人,到底是長什麼模樣。」

  阿卜塔終於出去喊人收拾東西去了。他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人急急忙忙來了。

  郭鶯款款的提著食盒進來,一雙溫柔似水的眼幾乎要黏在了軻華的身上,只喚了他一聲「大君」,眼眶就紅了。

  軻華挑眼看了看帳篷外的日光,再看看對方楚楚可憐的臉,平靜地道:「誰讓你來的?」

  郭鶯淚光盈盈,即刻跪了下去:「是我自己想來向大君賠罪!我錯了,請大君不要拋下我。」

  曾經有人說過,草原女子眼中的淚就像是岐崀山上鏡湖裡的水,晶瑩剔透,難得珍貴。

  在顧尚錦看來,要讓一個女子落淚太容易,讓她淚汗隱襟就有點難度了。

  她在爬山,確切的說是騎著馬爬山,而且,似乎,她還迷路了。原本的引路人方歸山帕璉早就在帶她到了半山腰之時,不知了去向。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我原本以為他會把我帶到山裡,然後找一處陡峭的懸崖,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給踹下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顧尚錦嘖嘖的感慨,「或者直接一刀捅了我,丟在荒郊野外,等到了半夜讓那些循著血味而來的野獸,把我大卸八塊吃得骨頭都不剩也行啊!」

  偏生那小蠻孩子心不夠狠毒,只是把她丟在了半山腰,什麼也沒做就跑了。

  顧尚錦下馬牽著馬韁一甩一甩,看著秋日那不夠明亮的日光逐漸從山頂爬了下去,斑斑駁駁的夕陽從樹林的縫隙裡穿透過來,留下一道道似魔似鬼的陰影。

  不用多久,整個山林會變成一團漆黑,唯一的亮光是逐漸從巢穴裡爬出來的野獸,閃動著鬼火般的眼眸一遍遍在尋找著新鮮的食物。那時候,就算一身是膽,顧尚錦也會被林中的野獸給嚇得寸步難行。

  她嘆氣一聲,果不其然的,已經從樹林深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不管來的動物是什麼,今夜,顧尚錦的性命都已經堪憂了。

  身邊的馬焦躁的打著響鼻,馬蹄不安的在泥濘的草屑上踐踏著,隨著一聲悠長的狼嚎,駿馬發出顫抖的嘶鳴,甩開顧尚錦的牽制,揚起前蹄,慌不擇路的跑了。顧尚錦暗自嘆息一聲,單手扶著一棵最粗壯的樹幹,撩起裙擺,幾個騰挪就躍到了樹上,與那夜鷹大眼瞪小眼,靜靜地等待著森林裡夜會的到來。

  森林裡靜謐得可怕。誰也不知道,這個黑漆漆的夜晚裡,到底有多少凶狠的野獸嗅到了生人的肉味,又有多少鳥類盤踞在高空,等待著分享盛宴的殘羹。

  這麼的安靜,顧尚錦幾乎能夠聽到耳邊細微的風聲在流動,草地上,無數野獸的肉墊在地面上輕輕的行走著,黑漆漆的暗影裡不時可以看到稀薄的白霧在飄散,那是野獸們噴出的氣息。

  顧尚錦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所在的樹幹底下聚集了成雙成對的幽幽『鬼火』,聚精會神的仰視著她這新鮮的『肉食』。她的頭頂上,嘶嘶的蛇類游走聲也慢慢的融入了耳廓中。

  『哧--』的一道空響,顧尚錦猛地低頭,感覺有什麼利器從頭皮上飛擦而過。她不敢坐以待斃,腰身一扭,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堪堪巴住另外一棵樹幹,簌簌簌的像只壁虎往樹冠爬了上去。

  破空聲又起,好幾處銀光從不遠處打了過來,一條極細的銀線從臉頰邊劃過,打入了伏身的樹幹裡,居然是一顆銀色的彈珠。

  顧尚錦呵呵的暗笑,心裡的迸定越來越深,隨即解開腰上的玉佩朝著腳底虎視眈眈的豺狼們砸了過去,藉著野獸們陡然攀升的殺氣,腳底一蹬,人再一次在漆黑的樹林裡騰挪飛躍。她就像一隻漂亮的小白狐,孤身飛奔在鬼影重重的森林裡,身後不單有想要生吞骨肉她的豺狼,還有想要活扒她皮毛的敵人。

  豺狼的嘯聲與暗器的追殺破空聲此起彼伏,瞬時讓安靜的森林熱鬧起來。

  帕璉伏在地上,聽了好一會兒地面的震動後,這才爬起來,仰頭望瞭望身後危機四伏的樹林,吹了聲口哨。

  「不是說你武功高強嗎,現在應該怕了吧!肯定是在痛哭流涕的求救,求我帶你回家,哈哈哈。」帕璉自言自語,拿著馬鞭對著林中比了比,「讓你知道我草原人的厲害,愚蠢的漢人!」

  他騎上馬,瀟灑的揮了揮鞭子,獨自一人優哉游哉的往回家路上行去。他不會知曉浩瀚的夜空下,有多少人在焦慮,也不知曉這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會給自己,甚至於蒼蒙帶來怎樣的災難。

  此時的吳越,已經深刻感覺到身在異鄉為異客的無力感。

  大君帳篷前的武士用一種絕對倨傲的神色無視了他的急躁和擔憂,任憑對方說什麼也不肯放人入帳,只平板的重複一句話:「大君有要事,任何人都不見。」

  吳越已經要暴跳如雷:「如果事關閼氏的性命安危,爾等也不通報?」

  兩名武士嘴角上揚,明顯的在表示『閼氏死活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隨著吳越一起來求救的青霜將人拉到一邊,悄聲道:「有人刻意阻攔我們。這兩名侍衛很面生,平日裡根本沒見過他們。」

  吳越眼神一凝,整個神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唰唰的夜風將帳篷上的旌旗吹得獵獵做響,與頭頂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大鳥相互唱和著,陰森森寒慘慘,呱噪得如同悲歌。

  「求人不如求己!公主說得沒錯,不對蒼蒙人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公主是我們大雁人,我們又何必向蒼蒙人求助。」

  他霍地轉身,仰天發出一聲怪哨,如驚龍如海激起無數的浪濤,安詳的族群外圍瞬間亮起了無數的燈火,口哨聲還在繼續,一長一短長短相接,似乎在傳遞著什麼消息。

  「走,去找回公主!」吳越倏地騰空而起,如展翅的大雁,領著青霜就跑向了族群最外圍。那裡已經有無數身著勁裝的大雁侍衛侯著,那一雙雙精爍眼裡的隱忍即將衝破枷鎖,釋放出心底真正的野獸。

  帳篷內,軻華從美人端著的酒液中抬起頭來:「外面什麼人那麼吵?」

  郭鶯笑意盈盈地道:「應該是眾人正在分割大君今日獵殺的動物吧,早點收拾好,大君也可以早點封賞下去。聽說今日的狼皮都保存得很好……」

  軻華推開她:「那些東西早有用處,你想要,自己讓人去獵一些來就是了。」

  郭鶯咬著下唇:「我只想要……大君,你去哪裡?」

  軻華已經邁步走了出去,眯著眼靜靜的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再瞄向守衛在帳前的兩名武士。

  郭鶯從裡面探出手來:「大君,已經很晚了,歇息吧!」

  ***

  小劇場:

  顧抽出馬鞭:老娘在外面生死不明,你居然還在帳篷裡暖玉溫香,不錯啊!

  方很鎮定: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你不在身邊,再多的美人對我投懷送抱都無濟於事。

  顧怒:我看你享受得很!

  方倒退:哪有,其實我更想與你一起去泡泡熱湯。霧氣蒸騰下,你我『坦誠相對』,那種『享受』才是真正的享受!

  顧:滾!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2 PM

☆、第十七章

  那隻手,白滑如鮮奶。

  曾經無數次,在孤寂的夜晚裡,它滿懷柔情的撫摸過軻華的臉頰,也曾無限眷戀的盤踞在他的胸前流連不去,更多的時候是纏繞在他的手心裡,嘗試著與他緊握,貪婪的占據他心口的一席之地。

  只是,無論那一次,都不如今夜。它翹起的每一根指尖,每一處骨節,每一個細小的探出似乎都在無言的訴說,訴說著它的需求,它的愛慕,它的……勾引。

  軻華的鷹目中有烏雲在匯集,密布在眼底,即將引發驚天的狂風驟雨。

  他大喝一聲:「赤那!」

  從遠處慌忙的奔出一名武士,雖然極力鎮定,可額頭的汗已經透露了他的緊張,他還沒來得及行禮,軻華已經問:「閼氏呢?」

  赤那喉嚨哽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帳篷裡瞧去,軻華一腳猛地將他踹飛了起來:「廢物!」

  「克古塔!」

  「大君。」克古塔跨馬飛奔而來,「大君,是大雁的侍衛,不知為何突然列兵往岐崀山去了,誰都攔不住。」

  大雁的侍衛大部分都是趙王特意選給自己的掌上明珠顧尚錦的私兵,別說是蒼蒙大君無權管制他們,就連大雁的太子殿下也鮮少能夠使喚得動。他們從調派到顧尚錦身邊之時,就只認顧尚錦一個主人。

  軻華隱隱猜到了什麼,推開眾人快步往顧尚錦的帳篷跑了過去。那種急切,只是瞬間就突然讓他明白,至始至終,他與顧尚錦之間的距離並不是一個帳篷與另一個帳篷之間的跨度,而是……草原人與漢人的鴻溝,是蒼蒙與大雁皇城之間的距離。

  相比以往的吵吵鬧鬧,如今顧尚錦的帳篷前只有一群彷徨焦急的侍女們在伸長脖子張望。其中一人見得軻華到來,憑空咳嗽一聲,那份焦慮瞬間被冷漠給替代。軻華已經掀開簾子闖了進去:「你們閼氏呢?」

  燕支從後面繞了進來,冷靜地道:「這可得問九王。」

  「什麼?」

  燕支垂下頭:「閼氏與大君打獵回來後,沒多久就被九王約了出去。說是岐崀山上有上好的熱湯去寒解乏,邀了閼氏同去,至今未歸。」

  「幾個時辰了?」

  「快三個時辰了。閼氏打獵回來後滴米未進就被九王籠走,現在也不知道是饑是錦道:「我都忘了,草原上的冬日比大雁冷,小東西再如何用藥煉制也無法違背天性。」

  小七笑了笑,拍了拍腰後的小罐子:「別擔心,我還帶了其他的寶貝來。」正說著,一串吱吱的像是狐狸的叫聲在森林中響起,小七側耳聽了聽:「影衛們說暫時沒法下山,都被包圍了,只能往山上走。」

  顧尚錦看看遠處山頂的積雪:「再往上就會被凍死了。」

  小七笑道:「找一處溫湯待著。」

  顧尚錦知道對方打趣她,也不惱,只說:「蠻好的,有你在就不缺吃食,再把影衛們召喚出來,大家就在這岐崀山蓋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本公主每日招不同的影衛伺候床榻,過神仙日子。」

  小七問:「大君呢?」

  顧尚錦一揮手:「誰管他!」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悄聲說著,不時把吊著的黑衣人在雪林裡晃了晃,陸陸續續的引出了不少的同僚,在野獸饑餓的咕嚕聲還有人命的咽氣聲中,誰也看不到諾大的森林裡張開的密集蛛網,層層疊疊,網中間,獵物與狩獵者相互替換著角色,在展開著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大君。」克古塔一頭的冷汗,大刀上的血從進了岐崀山起就再也沒有少過,他提著一顆人頭,指著被砍斷的後頸給軻華看,「這裡有奴隸的烙印。」

  「誰家的奴隸?」

  「叛王阿不爾斯的家奴。」

  軻華沒說話,只催動著馬鞭,沉默地往森林更深處疾跑而去。方歸山帕璉緊跟兩步,被克古塔拉住了:「九王,聽大君的,你先回去。」

  「不!」

  「九王!」克古塔扯住他的馬韁,「你難道還不知道你闖下了多大的禍事?」

  帕璉固執的想要跟上自己兄長的腳步。他半路折回的路上遇到了疾馳而來的軻華,不同於以往,軻華這次幾乎一聲責備都沒有,換了往常,軻華早就對他訓斥開了。

  他也早已做好了與兄長對吼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軻華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好像看著一個熟悉的草原人,眼中不再有兄長的慈愛,只餘留平靜。帕璉見過那種平靜,在兄長親手將父親火葬,親手彎弓將阿不爾斯射傷的時候,軻華的平靜幾乎是最鋒利的鋼刀,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望向對方的時候,你只會覺得他對人的心已經涼透了。

  帕璉實在想不通,只是哄騙大雁的女人在野獸橫行的山林裡呆一晚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有武功,肯定死不了。

  只是,在看到突襲而來的刀劍之時,在看到兄長毫無表情的砍下暗殺者的頭顱時,他隱隱覺得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也許,大雁的那個女人,真的會死在蒼蒙?!

  ***

  小劇場:

  顧:要是帕璉真的害死了我,你準備怎麼辦?

  方:殺人償命?

  帕:哥,我是你親弟弟QAQ

  顧:這樣吧,把他給我做小夫君好了。本宮勉為其難的吃吃嫩草

  帕:哥,我還是償命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3 PM

☆、第十八章

  顧尚錦撐開乾燥的手掌,因為山腰漸冷,刺骨的寒風從毫無遮蓋山頂呼嘯而來,不知不覺中肌膚已經感覺不到冷熱,敞開掌心時,意外的看到白白點點的碎屑漂浮下來。

  「下雪了。」

  她喘口氣,往後看去是連綿起伏如海濤般的杉樹林,再往上,一大片如羊脂鋪就的滑坡纖塵不染,白得刺目,美得壯觀,站在其中就如螞蟻仰視蒼穹,震撼到自卑,喜悅到恐懼,因為越是寬闊的地方越是無法隱藏,一馬平川的山底是如此,白芒無塵的雪地亦是如此。

  「只能待在林子裡。」佘小七說,「不得不說,這一次公主你太冒險了。」

  顧尚錦摸了一把臉,尷尬的笑了笑:「我只是想要引蛇出洞而已,哪裡知道小蛇有這麼多條,一時半會沒法都抓著宰了。」

  佘小七蹲在一顆古杉底下,粗壯的樹幹完全可以遮擋住兩人的身形,靠著夜晚的掩護,只要不大聲喧嘩大肆打鬧,幾乎很難發現他們所在。

  「太急躁也太危險了,吳大人的援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尋到我們,影衛的損失也超過預期。」

  「這說明他們一定要取得我項上人頭!」

  「公主!」

  「和親。」顧尚錦笑了笑,「我父王讓我和親是假,借我挑起草原各個部落的內戰是真,否則他老人家也不會安排上千精兵隨我調遣,母妃更不會讓舅舅暗中派遣上百的影衛隨身保護。」她遙望著秦山關的方向,「你不知道吧,從我踏入大草原的那一日起,秦山關的兵力不減反增,就是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我不懂。」

  顧尚錦拍了拍他的腦袋:「一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大雁要做那個漁翁,首先就必須下鉤子掛魚餌,我就是那餌。」

  佘小七思忖了下,問:「那蒼蒙大君是什麼?」

  顧尚錦莞爾:「他是傻子!他心甘情願跳入我父王和皇伯父挖的陷阱裡。」

  佘小七瞪大了眼:「難道他真是為了你?」

  顧尚錦抓了一把雪塞入口中,等到那冰雪融化,從喉管直接滑入胃中,一路冷了下去,她的心也冷了:「他自找的!何況,他那種為了權利可以拋棄一切的男人,會真的為了實現少時的諾言而娶一個異族女子?他那多麼話裡,誰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的真情,興許只是為了他的野心所做的掩飾。」

  「那你這些時日與他越來越親近……」

  山頂刮下來的烈風卷起雪花,撲迷霧似的飛向樹林,兩人的衣裳也被吹得飛揚起來。顧尚錦那一頭亂髮在空中拉扯出紛雜的絲線,她說:「逢場作戲的虛情假意而已。」

  佘小七一臉難以相信。

  顧尚錦輕笑:「哄你的。」

  佘小七吁出一口氣。

  顧尚錦繞著樹林邊緣走了兩圈:「你說我要怎麼死呢?」

  「啊?」

  「是等著被暗殺者們圍攻而死,還是找一處懸崖當著所有人的面跳崖而死,或者……直接餓死在山上?」

  佘小七驚詫:「難道不是假裝重傷等著大君來救,然後讓他去查明暗殺者的身份嗎?」

  顧尚錦剔了他一眼:「傻孩子,蒼蒙的大君也巴不得我死在這裡。這樣,他才有理由找其他部落的麻煩。至於暗殺者的身份,就算不是他敵對的部落,他也會栽贓嫁禍,然後藉著報仇的旗幟,與大雁一起將整個草原攪得天翻地覆。」

  「可是,你也沒必要真的尋死啊!」

  顧尚錦笑道:「我當然要活著。只是,在蒼蒙,大雁的和親公主必須死。」她上前兩步,蹲在少年面前,「活著離開這裡,再也不會來了。我與你一起回金梁城,去找唐家哥哥,找你的龔少主,與他們一起混跡江湖,好不好?」

  佘小七點頭,大笑:「好。」

  暗藏殺機的岐崀山裡突然亮出了煙火,從半山腰的山林裡直衝雲霄,尖銳的咻咻聲像是鈍刀子割開骨節的猙獰,預示著人命關天的最後掙扎。

  軻華的氣息越發沉重,急尋到此處,在帳篷裡喝過的酒已經揮發,體內的熱流在不斷的升騰,叫囂著,橫衝直撞著,想要發泄。而他,一路行來,砍下的人頭把袖口都染紅了,卻依然沒有追上顧尚錦的腳步。

  他知道她就在不遠的前方,山林給了他太多可以追蹤的痕跡,同時,也給了暗殺者們提供了訊息。

  作為信號的煙火飛上夜空時,軻華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他幾乎是瞬間爆發而起,如最敏捷的狼,迅速、急切地衝向煙火之地。同時,林中同時躥出了無數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同一個方向飛奔。

  蒼蒙人、大雁侍衛、影衛、黑衣人,還有叛變的阿不爾斯的奴隸,他們一個個如同從土裡冒出來的地鼠,狂奔著砍殺,極力的阻撓,無數的暗器和刀劍在夜空下發出冰藍的幽光。

  血珠和碎肉從軻華的臉上飛擦而過,那些阻撓他的人無一不被他的彎刀一砍兩段,他的腳下生風,呼嘯著朝著林子的盡頭而去,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了,還有緊隨人影之後的……滾滾暴雪。

  顧尚錦幾乎是臉色蒼白:「雪、雪崩了!」

  軻華還沒來得及停下來,顧尚錦先一步擦身而過,她的驚慌和恐懼在風中傳遞著,伴隨著岐崀山的怒吼翻滾而來,雪崩的速度太快,剎那就撞上了千年杉木,所有的土地都在搖晃,無數冰冷的冰雪兜頭兜腦的籠罩過來,仿佛壓頂的烏雲讓你躲不開逃不掉。

  「尚錦!」軻華大喊,調轉著去追逐。

  顧尚錦震驚中回頭,眼眸越瞪越大,無數的流光從眼底劃過,成了雪林裡最亮的一道光彩。她唇瓣開合幾次,最終吐出一聲笑意,一個翻越,踩著迎面而來的黑衣人臉頰,借力打力的躍出更遠。

  身後的慘叫絡繹不絕,顧尚錦卻意外的輕快起來,她邊跑邊笑,眼看著前路寬廣,轟隆隆的巨響中,左邊異軍突起般的落下不少泥水,山體連著山體,雪崩也連著雪崩,四面八方而來的雪泥咆哮著翻滾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無數嘈雜聲中,她只聽到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噗通噗通,閉上眼,正準備挨著巨石蹲下,腰身猛地一緊,她已經被人連帶著滾落下山。

  頭被對方狠狠的壓在了胸口,血腥氣和軟甲上的薄冰貼在肌膚上,冷熱交織。

  他們一路滾下,時不時撞上樹幹和碎石,身上的男人悶哼都沒有一個,只是用強壯的臂彎把她擁緊了。她能感覺到奔騰的積雪就在身後追趕著,她能聽到人們被暴雪掩蓋的驚呼,更多的是頭上男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越來越緊的擁抱。

  這一場逃命,似乎沒有了盡頭。

  萬籟俱靜。

  軻華的薄唇貼在她的臉頰上:「尚錦,尚錦?」

  顧尚錦皺著眉頭,輕微的移動了下,她已經感覺兩人都被積雪掩埋了。軻華似乎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弓著背硬是撐起了一片空隙,在黑暗中,一雙鷹目銳利如星,咄咄的與她對視著。

  顧尚錦壓著咽喉,說不出一個字,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疲憊得讓她睜不開眼。

  「別睡!」軻華低吼著,四肢壓在她的身旁,上半身猛地彎下,再霍地暴起。

  無數的雪珠從頭頂滾落,打在她的臉龐上,潔亮的雪後是郎朗夜空,遙遠的星辰無聲的注視著他們。

  軻華直起半邊身子,劇烈的喘息中噴出來的氣息灼熱而熾烈。他將顧尚錦從雪坑裡挖了出來,再一次抱緊了她。顧尚錦筋疲力盡,只能無力的趴伏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沒有說話,似乎一個擁抱就可以替代無數的話語,壓製他的擔憂,安撫他的驚恐。

  皚皚的白雪緩緩的從空中灑落,拂過已經寂靜的積雪,挨過雪崩中倒下的殘破樹枝,飄飄搖搖的從無數掩埋的人身上浮過,似乎想要再一次掩埋不堪的殺戮,遮蓋一切陰謀詭計,還大地一片乾淨。

  可是,總有人會掙扎著從積雪裡爬出來,搖晃著舉起大刀,對著雪坑裡沉默相擁的兩人揮刀而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數的殺手從雪裡鑽了出來,虎視眈眈的衝向無力再戰的兩人。

  軻華護著顧尚錦步步倒退,他手中的彎刀已經濕滑,血和雪都混在一處,滴滴嗒嗒的流淌著。

  絕對的優勢面前,暗殺者氣勢如虹,刀刀致命。倒退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夭折的古木後居然是斷壁。

  顧尚錦只聽到腳下一聲脆響,那早就被雪崩摧殘的杉樹半懸空在絕壁上,搖搖欲墜。一個慌神,身子不由自主得往下墜去。

  「軻……」

  手臂被人猛地揪住,軻華的臉在她的頭頂探出來:「爬上來!」

  顧尚錦袖口裡的機關縮了縮,她低頭看著斷壁下林立的奇石,無力地道:「我右臂折了。」

  軻華神色巨變,背上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痛得他的臉龐都扭曲了,整個人逐步地往下滑動。

  顧尚錦仰頭笑了笑,輕鬆地道:「鬆手吧,我太累了。」

  軻華五指幾乎要扣到她的筋骨裡面去,他不敢反擊,哪怕是舉起刀背都足夠讓兩人失衡,一起掉落下去。即使是在漆黑一片的暗夜裡,顧尚錦也可以看到軻華背後飛濺起的血肉,那些血珠和肉沫從空中濺落下來,熱乎乎的,貼在了她的眼睫上,唇角邊。

  她袖口中的機關緩緩按下又鬆開,再緩緩按下。

  眼睫處的血珠嵌到眼珠裡,落下淚來,淚都帶著他的血。

  顧尚錦抿著唇,低聲道:「鬆手!」

  「不!」

  顧尚錦咽喉深處哽咽一聲:「我恨你,你還抓著我幹什麼。」

  軻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怒目而視地瞪著她。顧尚錦的神色越發平靜,在他的記憶中,她從未有如此恬靜溫婉的神情,她是活跳的,是嬉笑怒罵的,是嫉惡如仇的,那一張俏麗的臉上總是閃動著堅韌而靈慧的光彩。

  他有種錯覺,似乎心心念念的少女早已死去,現在在他面前的女子只是披著顧尚錦皮囊的行屍走肉。

  她恨他,她再也不會戀上他,她決定用死來擺脫他的糾纏。

  一滴水珠垂直落在她的臉頰上,軻華仿佛在笑,他握刀的單手緩慢的舉起……

  ***

  小劇場:

  顧:要死啦要死啦!

  方:閉嘴!

  顧:哦也哦也,解脫啦!

  方:閉嘴!

  顧:快放手,混蛋!

  方:閉嘴!

  帕璉:哥,讓她死吧,死了她就閉嘴了。

  方大吼:你們都給我閉嘴!

  PS:哎喲,方某人要殺人了,要鬆手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4 PM

☆、第十九章

  事隔多年以後,顧尚錦依然非常的憤恨,一邊壓在軻華的背脊上使勁的掐著他的脖子,一邊怒氣衝衝的吼:「你居然敢欺負我,你居然敢欺負我!」

  軻華無動於衷的問:「跳下去與你同生共死就是欺負你?」

  顧尚錦冷笑:「你想說你是在徇情?」

  軻華面無表情:「難道不是?」

  顧尚錦一腳踹翻了他:「老娘不稀罕你。」

  軻華摟過她,撫了撫她的亂髮:「因為我知道,你掉下去會死,我帶著你跳下去就能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放開你?」

  顧尚錦得意洋洋:「你少自吹自擂了,沒了你,靠著機關我也能平安無事。」剛一說話,臉色巨變,顧尚錦幾乎是瞬間就一跳三尺高,朝著帳篷外飛奔而去。

  無奈,腰上已經被某只鐵臂給狠狠困住,軻華咬牙切齒地道:「想來你還記得當時的凶險程度。有機關居然不用,硬是逼著我靠著血肉之軀在奇山峻嶺之間求得喘息之地,你也真正恨得下心!如果不是我硬撐著一口氣帶你逃生,你是不是準備讓我們一起死在山底。」

  顧尚錦胡亂掙扎:「會死的是你,本公主才不會給你陪葬!」

  不論顧尚錦如何逞能,在軻華的記憶裡,那一次是真真正正的體會到死亡的來臨。

  握刀跳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是抱著死而無憾的決心,拼盡全力的護著懷裡的顧尚錦,在陡峭凶險的峭壁上一路滑了下去。

  那彎刀在頑石上嗤出無數的火花,他的虎口迸裂,全身肌肉鼓脹,憑著極佳的眼裡在暗夜裡踐踏一切可以緩衝勢頭的東西。石頭縫裡長出的小樹,巨石間卡著的石條,凹凸出來的石塊,餘下的就是手中的刀,還有一雙厚底的鹿皮靴子,從陡峭的山壁上險象環生。

  他聽得到顧尚錦的驚呼,他的眼底還殘留著她震驚中的不可置信,他能夠感受到懷中女子僵硬的身軀上傳遞來的熱度。他死死的抱住了她,一路撞上樹幹,碰上巨石,在陡立的石錐間跌跌撞撞,咽下所有的疼痛和血肉,最終把刀鋒卡入了兩塊巨石的縫隙裡,停了下來。

  顧尚錦是踩著他的身子爬到了巨石,平安的活了下來。

  半夜的山壁上,樹木稀少,狂風刮擦著石頭髮出嗚咽聲,像是未亡人的嚎哭。

  顧尚錦喘著粗氣,伸手把軻華也拉了上來,兩人跌在一處,頭碰著頭,腳下是的碎石和枯草,背後是堅硬的石塊,上天下地皆無路,左右亦無門。

  不過,他們活了下來!

  顧尚錦睜眼看著頭頂的夜空,身子不可自抑的顫抖著,盈滿眼眶的淚水無聲的流淌,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也不知道自己心底那逐漸泛上來的暖流到底要去往何處,她只知道,自己正被身上的男子擁抱著,他臉上、手上、背後的血都把衣襟全部侵染透了,黏糊在她的肌膚上,異常的燙人。

  額頭相貼,軻華冰涼的硬髮戳上她的臉龐,一雙眼專注的盯視著她,似乎在說:你往哪裡逃?

  顧尚錦眨了眨眼,低聲道:「這一次,你又贏了!」

  軻華氣息一頓,猛地捏起她的下巴,張口就咬住了她的唇瓣,那麼狠,瞬間就咬出了血口。顧尚錦倏地輕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軻華乾脆探入她的唇內,勾著她的舌尖拉扯卷攪,那麼用力,似乎要把她給吞了下去,等到她吃痛的踢打,他又頂向她的咽喉口,一下一下的吞咽她所有的氣息,逼得她不得揚起頭,被迫的張開唇承受他的攻擊。

  顧尚錦順不過氣來,手也開始捶打他的背脊,軻華夾住她的手肘,冷笑道:「右臂折了?嗯!」

  顧尚錦嗆咳著,胸膛劇烈的起伏,毫無愧色的道:「半路又好了。」

  軻華冷笑,按著她的頭:「你在試探我?你居然拿自己的性命來試探我!」

  顧尚錦頭皮發疼,對他大吼:「你可以不救我,我沒有讓你跳下來!你自願的!」

  「對!」軻華冷冷地道,「我心甘情願,誰讓我對你念念不忘,誰讓我對你刻骨銘心,誰讓我情願抱著你的屍體一起死也不願意一個人活!」

  顧尚錦刷得給了他一個耳光:「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哄騙我!沒有我,這麼多年你也活了下來,還越活越肆意,越活越瀟灑!權利、地位、美人,你擁抱著它們的時候,何曾想到過我!說什麼天荒地老,說什麼此志不渝,都是假的!你是個騙子,騙走了我最寶貴的年華,騙走了我的貞潔,現在你還想繼續騙我的真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軻華握緊她的雙手:「我們已經快死了。」

  顧尚錦一震,軻華無力的靠在石壁上,環視著周圍空盪蕩的峽谷,除了石頭就是雜草,頑強的小樹伸展在半空中,底下漆黑一片不知深淺,往上奇石林立望不到盡頭。他們相互依靠在一起,在方塊之地上苟延殘喘,像是被困的野獸,生機渺茫。

  他輕笑道:「我說過,陪你到死,我實現我的諾言!」

  顧尚錦倏地哽咽一聲,軻華已經靠在她的肩膀,雙臂虛摟著她:「讓我睡會。」

  讓我睡會!

  少年靠在她的背後,疲累的放下手中的彎刀,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那時候,他們剛剛經歷完一場惡戰,戰場在離秦山關幾十裡外的吳南關。

  因為突襲,吳南關內已經是哀鴻篇野,屍骸滿地。

  他們奉命連夜趕了過來,與正在狂歡的蠻人撞個正著,身無寸縷的少女們被吊在了街市的最中央,無數赤身的漢子伏在她們身上蠻幹死衝;無辜的老人被騎著馬的士兵從街道的東頭拖到西頭,孩童們在哭喊聲中被長槍戳個對穿,高高的肅立在了旗幟的旁邊,腳下是燃燒得旺盛的篝火。被圍在外圍殘存的大雁士兵與平民漢子髮指眥裂,用著血肉之軀與士兵們對砍……

  人頭一個個滾落到腳下,眼珠爆裂,牙齦恨咬。

  那是顧尚錦與軻華第一次上戰場,憤怒主宰著他們的刀劍,惡鬼已經爬上了他們的肩頭,他們不顧一切的收割著敵人,像是兩隻翩舞的蝴蝶在血光與殘肢斷臂中飛舞,艷麗到了極致,也凶狠到了極致。

  以至於塵埃落定之時,少年身上的盔甲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紋路,他只來得及靠在她的背後,委頓在地,疲憊的說了那麼一句話。

  之後,人事不省了三天三夜。

  顧尚錦還記得把他的身軀硬拖上馬背之時,那衣擺下淌落的血滴幾乎一路流到了秦山關。

  大夫說:差點血盡而亡。

  顧尚錦下意識的摸向軻華的後背,從軟甲的縫隙裡鑽了進去,攤開手,黏糊糊的深褐色全都是血。她慌忙地扶起他的頭,看著那緊閉的眼,蒼白的唇,早就被血汗弄的濕透的髮絲貼在臉頰上,還有頸間跳動越來越弱的脈動,都無不在告訴顧尚錦,軻華的死期。

  意外的,顧尚錦居然由內到外的覺得輕鬆起來。

  風在輕輕的吹拂著,小小的破枝搖曳著掛在她的肩頭,像是兒時丫鬟們的細碎敲打,重了怕驚了她,輕了又怕喚不醒她,只能一遍遍持續不斷的騷擾著。窗欞外淅瀝瀝的雨絲也化成了雪,比幼兔的毛髮還要軟,比最細的絲線還要輕,紛紛雜雜的從夜空上晃蕩下來。

  她把頭壓在他的髮頂,又嫌棄髮絲太硬太濕,乾脆將身上的狐皮馬褂解了下來,罩在他的肩膀上,然後自己再依偎其中,揉了揉鼻子,咬一口他的耳朵,還覺得不夠,索性把他撐起來,對著他的唇瓣狠狠的咬上去。

  男人一動不動。

  顧尚錦咬著咬著就盯著他的眼,仿佛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如少時那般突然睜開,對著她抱怨:「你咬人也太疼了。」

  她會啐他一口,再一次長大嘴巴,啊嗚的想要咬掉他一塊肉,結果牙齒碰牙齒,牙齦都破了血,捂著唇,硬是把羞澀逼成了洋洋得意。

  只是,今夜的軻華很難醒來,任由她咬得皮開肉綻,那血糊在唇瓣上溫熱溫熱的,一會兒就涼透了,好像吃多了冰水,連舌頭都凍住了。

  顧尚錦怒中心頭起,揪起他的耳朵,大喊:「懶鬼,起來了。」

  搖晃著他的身子:「混蛋,給我醒來。」

  「聽見沒有啊,負心漢方歸雲軻華!」

  顧尚錦氣呼呼的左右看了看,最後一把把他推到峭壁上,對著心口猛地一拳給打了下去。

  「咳咳,咳……」軻華捂著胸口,痛咳不停。

  顧尚錦抓著裙擺撕成布條,粗魯的扒開他的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來,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藥瓶子對著還在流血的傷口就撒了下去。

  軻華筋骨抖動,硬是被活生生的痛得清醒了,看著顧尚錦熟練又快速的將傷口上藥包紮,然後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給老娘醒著,你想死,老娘還沒活夠呢!」

  軻華喘息道:「我只是想要睡會。」

  「睡個屁!快點送老娘回去,在這山下冷死了,老娘還沒吃晚飯,饑寒交迫的,沒空陪你在這裡挨凍受餓。」

  「尚錦。」軻華無奈道,「矜持!」

  「矜個頭,快點,把你的人給召喚過來。」

  軻華無奈,從衣襟裡扯出一個口哨:「吹響它,我的信雕會找到我們。」頓了頓,「你怎麼知道我有法子帶你回去。」

  顧尚錦嗤笑一聲:「你有多少斤兩我還不知道!告訴你,在很久以前,你的子孫根有幾兩幾錢我都一清二楚。」說罷,一把奪過口哨,對著空曠的峽谷吹了起來。

  悠長而清脆的哨聲在山林間迴盪,顯得中氣十足,生機勃勃。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25 PM

☆、第二十章

  大君為救閼氏身受重傷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多時族群的帳篷裡個個都亮起了燈火。

  郭鶯眼圈泛紅,矗立在顧尚錦的宮帳外,只差淚撒黃土:「大君傷重,身為側閼氏難道不能隨身照拂?」

  青霜與燕支像是兩尊女羅剎似的守在簾口,燕支臉若冰霜:「大君說了,不許外人打擾。」

  安夫人指著兩個侍女的鼻子大罵:「外人?在我們蒼蒙的土地上,你們這些漢人才是異族人,是外人!」

  青霜輕笑,對著克古塔道:「大人,原來您並沒有去我大雁迎親,大君也沒有迎娶我們大雁的安國公主。我們一直都是蒼蒙的『外人』呢!」她雙手攏在袖口裡,倨傲地道,「這也難怪追殺公主的都是草原人了,說不得就是蒼蒙內部某些人的手下。」

  郭鶯臉色一變,柔弱的反駁:「無憑無據的,你一個女奴怎敢如此亂放厥詞!」

  青霜冷哼:「側閼氏怎得料定我們無憑無據?要知道,古大人可是親手抓了不少暗殺者,側閼氏要不要親自去瞧瞧?」

  安夫人在一旁打斷道:「你們大雁人歷來伶牙俐齒,善於顛倒是非黑白,這等大事哪裡是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你快讓開,自有大君替側閼氏主持公道。」

  燕支在一旁冷不丁的笑道:「安夫人還可再大聲些,看看大君是否真的會讓人喚側閼氏進去。」她瞥了眼側閼氏身後的侍衛,「說不定,大君還要順帶見見今夜值夜的將士,與側閼氏討論一下郭家對蒼蒙武士的影響。」

  郭鶯一凌,適時拖住了安夫人,輕聲道:「既然大君已經有閼氏看顧,那我天亮後再來。」

  青霜恭送:「如果到時候大君容許『外人』打擾的話,我等一定通報。」

  安夫人氣得要撕了兩人的嘴,回到金撒帳依然怒火沖天:「簡直反了,她們以為我們蒼蒙真的輪到大雁人說的算?側閼氏你就不該示弱,要知道大君難得傷重一次,這是絕佳的機會啊!若是抓住了,趁機與大君貼心貼意順利懷上世子的話,蒼蒙哪裡還有她們異族人的地位!」

  郭鶯有苦說不出,只安撫了幾句,又讓人請了郭氏族長來。不過一盞茶時分,郭科爾就穿戴完整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郭鶯委屈的抹淚:「父親,大君是不是徹底厭棄我了?」

  郭科爾一肚子的火氣,看著她這一副軟弱的模樣恨不得抽她一頓:「哭什麼哭,在我面前哭有用嗎?我讓你迷惑大君,你至今都毫無動靜,反而讓大雁的那個女人借機抬高了地位,你的腦子到底怎麼用的?」

  郭鶯勉強收了聲,愁道:「原本成了,若是大君再多留在我身邊一會兒,多喝一杯酒……」

  郭科爾一腳踹煩了矮桌:「你真是蠢啊!多喝一杯酒?你怎麼不把藥下猛些,讓大君沾唇就發作,那時候他一心撲在你的身上,哪裡有空管帳篷外面的人是死是活。」

  郭鶯垂下頭。

  郭科爾說得輕鬆,如果大君這麼容易被人用藥迷惑,他早就被其他的狐媚子弄翻,哪裡輪到郭鶯軟音細語逐步攻破了。大君的身子別人不知曉,她可是最明白。一般的藥別說迷倒他,就算是毒藥,灌下去之後一時半會也毒不死他。

  這些話郭鶯自然不會說,她也就只能安靜地等著郭科爾發泄一痛,最後離去之前,對方叮囑她:「把知情的人都收拾了。」

  郭鶯立即問:「那被抓的武士……」

  「哼,一群廢物!」郭科爾再一次踹翻了櫃子,「這次審問的人是克古塔,他是個硬骨頭,如果收買不了,就想法子把裡面的人都弄死。」

  黎明之前,山谷裡一片寂靜,帳篷裡的燭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帕璉躡手躡腳的跟在佘小七的身後,大氣都不敢出。誰知前面捧著藥盒的少年早已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瞟他一眼:「九王這是到哪裡去?」

  帕璉尷尬的直起腰背:「我想去見哥哥。」

  佘小七從藥櫃裡不停的抓出一些草藥來,分門別類的放好:「大君現在昏迷著,你見了也是白見,就算大君醒著,也不一定想要見你。」他最後抽了一卷紗布纏繞好,又拿了些雜物,「如果你想要道歉的話,閼氏應該不需要。」

  帕璉梗道:「我為什麼要對她道歉!我只是去看看哥哥的傷勢。」

  少年聲音尖銳,佘小七脖子裡突然冒出一個三角小腦袋,一條黑漆漆的小蛇鑽出來,半眯著眼迷迷糊糊對著他的方向吐了吐蛇信子,帕璉嚇得倒退一步。

  佘小七安撫的摸摸小蛇的腦袋:「那你去找大君好了,對我吼著有什麼用。」

  「我……我……」

  佘小七看著帕璉急得滿頭熱汗,霍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其實找大君是假,想要找我要一些藥材才是真,對不對?」

  帕璉瞬間滿面通紅。

  「你覺得大君醒來後,會如何罰你?我聽聞大君對你相當凶暴,動輒打罵。這次闖下大禍,興許會丟了半條命也不定。」

  帕璉咕噥著:「不會的,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佘小七笑著提醒:「那公主還是大君唯一的閼氏呢。」

  「誰說的?哥哥還有側閼氏。」

  佘小七嗤笑一聲,摸著小蛇的腦袋:「蠢人,真真被人利用了還替對方抱屈的蠢人。」他提好藥盒等物,搖頭嘆息,「這麼蠢的人,在莽夫遍地的草原上也算是奇葩了。」

  佘小七進了宮帳,顧尚錦已經用了餐食,正捧著一杯茶老神在在的半躺在美人榻上消食。

  佘小七在她面前歷來無拘無束,行禮都不用,只問:「公主,大君呢?」

  顧尚錦挑眉,對著屏風後的大床斜了斜眼:「在裡面半死不活中。」

  小七笑道:「有大雁的宮廷秘藥,大君一時半會的確死不了。只是。」顧尚錦挑眉看他,小七繼續道,「那秘藥配方難尋,公主一次用了一瓶也太浪費了,我手上藥材不全,去哪裡配去。」

  顧尚錦大大咧咧地道:「我也就給他用一次,下不為例。再換藥你就用你們江湖的跌打藥方好了,反正他皮糙肉厚,躺個十天半月的,藥材再差也會生龍活虎了。」

  佘小七知道她是玩笑話。也許是錯覺,總覺得把公主從山崖下救上來後,她的性子似乎更為肆無忌憚了!仿佛是一直被關的猛禽突然衝出了籠子,得了自由般,在草原裡撒歡的飛奔狂跑,再也不擔憂獵人的抓捕和獵殺。

  軻華身上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不重,主要還是因為顧尚錦在他最後一口氣時不要銀子似的砸下了那瓶救命藥。

  佘小七替他縫了一次傷口,待到後面皮肉長好要拆線時,顧尚錦來了興致,突然想要嘗試一下。這一嘗試,原本好了七七八八的傷口又崩裂開,顧尚錦很有學習精神的,一邊聽佘小七指導,一邊拿著燒得通紅的銀針在他的皮肉上穿針引線又縫了起來,那針腳醜得吳大人都不忍看,抽搐著嘴角問:「公主是不是從未學過針線?」

  青霜頗為自豪地道:「公主是趙王的掌上明珠,對她來說,銀針就相當於暗器,讓她殺人可以,繡花卻是不屑的,太傷眼了。」

  軻華在顧尚錦的宮帳真正躺了半個多月,才爬下床活動筋骨,重新舞起了彎刀。顧尚錦看不得軻華活蹦亂跳輕鬆自在的樣子,自己挑了長槍時不時與他喂招。軻華大病初愈身子無力,十次有八次被顧尚錦打趴下了,每當這時候,顧尚錦就嘲笑他是手下敗將。

  軻華對兄弟臣子歷來凶悍,到了顧尚錦面前卻相當能忍,就算顧尚錦把一窩的狼崽子丟在床榻上,與他同眠共枕他都視若無睹,夜夜睡得安穩。

  又花了幾日處理了病時拖延下來的政務,軻華已經習慣往顧尚錦的宮帳歇息,他的帳篷反而成了純粹議事的地方。

  顧尚錦這些時日被青霜等人好生照顧,臉頰已經脫去了最初的消瘦慢慢豐盈了起來,眉目鬆散,嘴角含笑,一手握著兵書倒在了榻上睡得正香。

  軻華揮手讓眾人退了下去,獨自立在她的面前仔細端詳她的神色,只覺她是睡在了少時的梨花庭院裡,醉臥花枝呆春來。

  他湊上去,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瓣。

  顧尚錦剛剛喝了紅棗參茶,連呼吸都是甜的,讓他忍不住一碰再碰,顧尚錦嘟著歪了歪頭,青絲從胸口蔓延開,紅狐毛的馬褂下雪白的頸脖若隱若現。

  軻華挑開衣領,露出前襟上大片鎖骨,他眼神一暗,隨手抽掉她的書,將整個人都打橫抱了起來。床榻下的毛毯裡,幾隻狼崽子睡得打呼嚕,此起彼伏。軻華越過它們,將顧尚錦猛地拋在床上。

  顧尚錦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是他,隨即翻了個身:「別吵我!」

  軻華可不管這些,自顧自的解了腰帶,將那毛皮帶子在顧尚錦的手腕上繞了兩圈,綁住了。

  顧尚錦一驚,縮手看了看:「你想要做什麼?要打架就堂堂正正的來,刷什麼手段。」

  軻華胡亂踢了靴子,跳到她的身上:「所謂兵不厭詐,打架不單靠武力,也要靠智慧。」他俯下身子,在她唇角咬了一口,「今日,你已經輸了先招,贏不了了。」手指一抖,已經抽掉了襦裙上的細帶。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44 PM

☆、第二一章

  顧尚錦剛醒,睡眼半眯,臉頰酡紅,髮髻散亂,如醉酒的貴妃,慵懶的躺在床榻上,看著軻華不慌不忙的解開身上繁複的盤結。

  她鼻音濃重地,打著哈欠道:「既然今日贏不了,那我認輸就成。你從我身上下來。」

  軻華單手從她的裙擺裡摸了進去,指尖的厚繭似有似無的磨蹭著脆弱的腳踝,淡定地道:「古來勝者為王,哪裡由得敗者呼喝擺弄。我現在正在品嘗勝利品。」

  顧尚錦感到那一隻惡劣的手順著腳踝越來越往上,順著纖細的腿骨摸到了膝蓋,在穴窩裡一輕一重的按壓,掌心在蓋骨上揉動。

  她抖了抖,咕噥著:「你到底要做什麼?」

  軻華悶笑,胸膛伏在她的身上震動著,張嘴含住她的唇瓣,就如含食最細嫩的羔羊肉,啜得嘖嘖有聲。一雙眼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直把顧尚錦的裝傻瞪成了尷尬。

  她抿著唇,狀是惱怒:「我還沒睡夠呢,你別鬧我。」說罷,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軻華湊到她的耳瓣喚她的名字,熱乎乎的氣息拂入耳廓,癢得她直縮脖子,似怨還嗔的瞪他一眼。

  軻華低聲道:「我要做什麼你還不明白?」說完,那手就順著膝蓋再往上,撥弄琴弦似的隔著褻褲在腿根內側點點撥撥,激起細小的疙瘩。

  顧尚錦僵著身子,索性將頭埋入厚厚的被褥中,對他的動作不聞不問,只是露在褥外的耳垂意外的紅透,仿佛剛剛成熟的蟠桃。

  她意外的靦腆羞澀大出軻華意料之外,忍不住摟著她的腰肢緊緊的貼在自己身前,撥開髮絲在她後勁處不停的吸吮,看著那肌膚被他用力的啜出玫紅,像是春日剛剛盛開的桃花,心裡滿滿漲漲的強勢因為她的溫順暫歇了下來。

  心才落到實處,霍地感到腹部一痛,顧尚錦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束縛,單肘襲向了肚腹,雙腿一瞪,人高高躍起再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幾乎把內臟都給壓了出來。

  顧尚錦雙膝壓著他的雙臂,腳腕抵在他的雙腿之間,整個人蹲坐在他胸口,怒氣衝衝地對著他胸口猛地錘了一拳:「兵不厭詐,想要非禮本公主你還太嫩了。」

  軻華短暫的驚詫後反而笑了起來:「我只是沒有想到你也會有使美人計的一日。」

  顧尚錦一甩長髮:「能贏就行!」

  軻華嗯了聲,點頭:「對,為了子孫計,我也得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才行。」

  顧尚錦暗道不妙,撒腿就往外面跑,軻華手腕一震,長長的腰帶直接卷了她的手臂腰肢,再一次被拋在了床榻上。

  顧尚錦『啊』的驚叫,軻華揚起手,猛地拍在了她的臀部。

  兩人反應都不謂不迅速,從顧尚錦掙脫反擊到軻華最後壓製不過彈指間,勝負已經走了兩個來回。

  皮肉的脆響在諾大的帳篷裡格外的響亮。顧尚錦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如此對待,瞬間的驚訝後就是羞惱,正待尋得物事砸人,臀部又猛地一痛,似乎被什麼給嗜咬了一口。

  轉頭看去,軻華亮起雪白的牙齒對著她嗤笑。

  顧尚錦惱羞成怒,大喝一聲:「你這個登徒子!」

  「我早就想要這麼做了。」說罷,軻華再一次揮起低頭,朝著另外一邊臀部狠狠的咬了下去。顧尚錦叫聲不絕於耳,雙腿亂蹬,揣在他的腰間腿上。

  軻華索性掀開她的裙擺,單手鑽進了她兩腿之間,直接在大腿內側掐了一下,下手太重,顧尚錦倒吸一口冷氣,張嘴就朝著他的手臂咬了下去。

  軻華一點都不怕疼痛,直接壓在她的背上,一手順著腿根滑到了溪谷之上。

  顧尚錦一震,新婚之夜的記憶噴涌而出,當即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只感覺那粗糙的指尖在谷口上下左右的圈動,一會在兩處嬌嫩上摩擦著,一會壓揉上處的肉豆。手繭上細小的紋路比繡線要細,比絲線要粗,不慌不忙的滑弄著,不時試探的在細縫處由上而下的蠕動。

  顧尚錦全身僵硬,狠狠的夾住雙腿,直覺那指尖就是長劍,劍尖對準著最柔弱之處比劃著,似乎在考慮怎樣才能徹底將對手擊潰。

  她嗚咽了一聲,那手指已經鑽入溪谷之內,溫熱的,硬直的碰觸著脆弱的內壁。

  熱、乾,是手指的觸感。

  指腹在體內轉動一圈,依然寸步難行,他不得不一點點退出再慢慢的進入,如此反覆。可顧尚錦的身子明顯不大配合,他再如何溫柔,這具身子的記憶仍然停留在了新婚那夜的血腥中,不得絲毫清醒。

  軻華試探了半盞茶的時分,不得不將已經嚇得絲毫不敢動彈的顧尚錦翻轉過身來,傾身去吻那蒼白的唇瓣。顧尚錦哆哆嗦嗦的,還不忘用額頭去撞他的鼻梁。

  此時的顧尚錦意外的膽小,像是已經被割斷過鹿茸的母鹿,膽戰心驚的引來再一次的血光之災。這樣的她,讓軻華即無奈又心疼。

  他彎下身去,將半退的褻褲完全丟了開來,捧起她的臀部,深深的望了顧尚錦一眼,埋首下去。

  這一次,替代手指的是溫熱的舌尖。

  舌尖剛剛探入溪谷,顧尚錦就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只覺得那東西帶著一股熱流毫不猶豫的衝入體內,攪動著內部,往內再往內,激起一片酥麻。

  顧尚錦搖晃著頭,從所未有的觸感由內之外的激發出來,幾乎讓她渾身發顫。

  軻華的雙手卻還不停的揉捏著她的臀瓣,將那兩團肉搓揉成各種形狀。顧尚錦難受得想要躲避,軻華卻又將她的臀部不停的往上頂動,一上一下。脊背彎到極處,她都能夠感覺到對方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溪谷之上,那舌尖深深的探入體內,像是靈動的蛇,扭動著頭吐著蛇信子,舔舐裡面每一處嫩肉,激得她差點尖叫;等到他鬆手,臀部自然落下之時,那尖利的虎牙又相互摩咬著細小的唇肉,刺痛又麻癢,每一次咬動,都感覺體內有股熱液要流淌出來,他再吸入口中,發出嘖嘖的響動。

  顧尚錦面紅耳赤,只覺得身子不再是自己的一般,無數尖細的麻感從溪谷泛濫出來,傳達到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發顫。

  她感覺自己被軻華拋入了熔槳之中,任由她被火紅的岩漿淹沒,燒灼她的肌膚,讓血液沸騰,讓骨骼發痛,皮肉、筋脈都被煮沸了一般,在熔槳內翻滾著。突然一個熱浪打來,滅頂的紅色衝入腦內,她只來得及驚叫一聲,雙腿繃緊,十指怒張,一切聲響都聽不到,一切物事都看不到,茫茫然然的迷霧裡只有她一個人肆意的翻滾著,無法醒來。

  軻華抹去她一頭的熱汗,將腰帶也解了開來,將她疲軟的身子抱在懷裡,雙腿岔開,撐著對方還未從極樂中清醒,就著蜜液,猛地將巨龍插入了顧尚錦的體內。

  他太急切了,急切的想要她徹底成為自己的女人,急切的想要她習慣兩人的親密,急切的想要她從內之外真真正正的屬於他一人,安心的呆在他的身邊。

  他的巨龍已經忍得發疼,堪堪進入溪谷之中,也不管內壁緊得要勒死他一般,就挺動了起來。

  顧尚錦迷迷糊糊的隨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晃,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熱度又在飆升,她難受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細細的呻吟抗議。

  軻華乾脆按著她的後腦,含著她的舌尖不停的吸吮,把她含糊的拒絕和無力的掙扎都吞入了腹中。下半身毫不停歇的將她身子一上一下的挺動,往上時,龍頭在內壁上摩研,落下時,巨龍更是恨不得直達谷心,將顧尚錦給戳得欲死欲活。

  等到顧尚錦完全清醒過來,人已經不由自主的隨著他的動作而上上下下,她目瞪口呆的錘了他一下。

  軻華拍著她的臀部:「舒服麼?」

  顧尚錦不答,軻華就壓著她的雙腿,自己將巨龍停在她的體內,讓她感受他筋脈的跳動,顧尚錦面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終哼了哼:「原來這就是魚水之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軻華道:「那就是舒服了。」

  這大實話讓顧尚錦又抓著他的耳朵狠狠的揪了一下,軻華立刻反擊般的往上挺了起來,顧尚錦一震,只覺得體內那東西似乎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硬了。

  軻華呵呵的笑著,在她的眼皮底子下,含住了其胸前的柔軟,用力的抽吸著。顧尚錦對床底之事陌生又好奇,只看著他那白色的牙齒將那櫻桃叼在嘴裡,用舌尖挑弄著,冷熱交織意外的刺激。

  軻華與她對視一眼,鬆開口道:「你來動一下。」

  顧尚錦問:「動什麼?」

  軻華倒在床榻上,扶著她的腰肢往上提了提,顧尚錦順從的抬起,剛好卡在龍頭上,軻華手霍地一鬆,顧尚錦就突地掉了下去,悶哼之下,那龍頭居然進得格外的深,內壁激動的攪得更緊。

  顧尚錦學什麼都快,不過幾個起落就掌握了主動,帶著玩樂的心態上下左右,偶爾打著圈的滑動,她已經嘗過美妙滋味,現在反而不急不躁。感到軻華那巨龍想要往上頂送時,她又抬得更高;當他躺著一動不動時,她又壓著他的腹部前前後後的折騰,時不時問他一句:「舒不舒服啊?」

  軻華說『舒服』,她就果斷的停了下來,嘆一句『累了』。

  軻華說『那我來』,她又半死不活的動彈兩下,怎麼都不讓軻華如意。

  可憐了軻華難得的一次縱容,居然就讓顧尚錦抓住了要領,把他自己吊在了半空中要泄不泄,煎熬得很。

  兩個人又相互對視了一眼,軻華的眼中明白的表示:「繼續武力解決?」

  顧尚錦也毫不示弱,大有:「你敢反擊試試看?」

  不過瞬間,兩人四拳又過了不少招,砰砰砰的打得熱火朝天。

  軻華到底奸猾些,手上不停,下半身也不歇著,直接上上下下的挺動起來,打著打著兩人就熱汗淋漓,面色潮紅,顧尚錦更是雙唇微微開啟,在他用力太狠時泄露出一聲兩聲呻吟來,這反而成了最強的春藥,鬥到深處,顧尚錦雙腿越夾越緊,軻華那巨龍更是一觸即發。

  哄得一下對掌,軻華只來得及緊緊的卡住她的腰肢,將兩人貼得嚴實密封,那無數的汗水和喘息都在最後一次衝刺下徹底的偃旗息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45 PM

☆、第二二章

  草原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岐崀山的山谷時,大合薩已經靠在馬背上喝完了一壺酒。

  帕璉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的仰視著逆光的瘦馬,還有剛剛從馬背上滑下來的老人家。

  身為王族,帕璉是草原上難得一位不必考慮爭位的王。因為哥哥軻華命運多厄,反而讓身為弟弟的他從小就被母親和哥哥保護在了身邊,像是拴在腰帶上的羊羔,無拘無束不知人心險惡。

  所以,從他被大合薩強制拉到身邊照拂的時候,他有著相當大的怨氣。

  大合薩弟子眾多,甚少去單獨照顧過一個孩子,凡事都有女奴們操心,老人家頂多是教習弟子們星相。帕璉難以想象,一個人居然可以伴著星辰過一輩子。

  「九王來了。」

  「恩。」帕璉累及的蹲坐在石頭上,伸手從馬尾巴揪下一根毛,遲疑了許久後才開口,「大合薩,我惹禍了。」

  合薩躺在鋪地的毛毯上,撐著腦袋又灌了一口酒:「我早就知道了。」

  「又是星星告訴你的?」

  「星辰不止告訴了我你的過去,還告訴我你的將來。九王,在你第一天跟在我的身邊起,我就說過,只要你不離開,你的一生都會順遂平安,無牽無掛。」

  帕璉立刻道:「我現在也活得很自在。」

  大合薩笑道:「那你剛才還說惹禍了。」

  帕璉擠到大合薩的腳邊,頗為緊張的問:「你說,這次哥哥會不會原諒我?」

  大合薩翻了一個聲:「這事你得去問大君,或者是……閼氏。」

  「閼氏,你們都讓我去巴結那個女人!她是異族人,我身為蒼蒙的九王,怎麼可能去向她道歉。」頓了頓,「而且,她根本就不出帳篷,哥哥也有三天沒見過人影了。安夫人說,閼氏把大君迷得神魂顛倒,以後蒼蒙就是大雁的附屬。等到閼氏生下世子,草原就沒有我九王的位置了。」

  「再沒有位置,你也依然是大君的弟弟。」

  「有什麼用?」帕璉跳起來,「哥哥只在乎那個女人,根本不管我!」

  「你只是想要引起大君的注意而已。九王,你要記住,你不當是大君的弟弟,還是蒼蒙的王。你應該做一些符合你身份的事情,向大君證明你的能力。」

  「比如……」帕璉眼睛一亮,「打仗!」

  「帕璉要成為蒼蒙的勇士,為了子民和大君而征戰沙場。那時候,蒼蒙人會記住你,大君也會更加看重你。」郭鶯親手給少年倒上一杯奶茶,「要知道,沒有上過戰場的男人,不是草原人,也成不了蒼蒙的武士。」

  「可是現在沒有仗可以打。」

  「快了。」郭鶯說,「就快了。帕璉一定要成為蒼蒙最勇猛的武士,成為手握重兵的第一人,到那時候,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大君也不會再忽視你。」

  「好!」少年堅定的點頭。

  郭鶯看著他氣勢雄壯的走出帳篷,不覺笑意更深。

  安夫人在一旁道:「那時候,九王也一定對側閼氏言聽計從,不會再讓那個狐媚子輕易欺負你了。」

  郭鶯輕柔的嘆口氣:「帕璉是我最後的指望了,真希望他是我的孩子。」她撫著肚腹,「聽說大君今日才開始接見貴族,商討政事?」

  安夫人冷哼:「如果不是郭將軍派人去求見,大君估計已經被那狐媚子給吃得骨頭不剩了。三天三夜,再身強體壯的漢子也受不住這樣折騰啊,大君怎麼也糊塗起來了。」

  「誰讓大雁的女子姿色過人。」自怨自艾了一會兒,郭鶯就吩咐道,「去把我前些日子縫製的皮帽拿出來。」

  安夫人喜道:「側閼氏今晚準備去大君的帳篷麼?」

  「不。」郭鶯站起身,「那是特意為閼氏做的。」

  一頂純白地無一絲雜毛的白狐帽,帽上鑲嵌了無數的瑪瑙和寶石,看起來珠光寶氣華麗非凡。不過,只要是蒼蒙人都知道,天底下不止一頂這樣的帽子,還有一頂一模一樣的帽子,早在三年多就出現過。

  這一頂新帽子,頂多是一個模仿品,是一件贗品。

  實際上,修養的這段日子顧尚錦是什麼人都不見。她嫁來蒼蒙,見過的蒼蒙貴族們也屈指可數,除了成親那一日受過貴族夫人們的朝拜外,平日裡大雁人和蒼蒙人之間幾乎是無形中鑄起了一道城墻,誰也不想打開城門讓對方進入。

  那一夜之後,軻華與顧尚錦相當於打開了欲一望的匣門,不分白日黑夜的在床榻上顛鸞倒鳳,享盡歡愉。

  「再這樣下去,本宮遲早會力竭而亡吧?」顧尚錦難得的爬起床,泡在浴桶裡嘀咕。

  伺候著她起身的青霜道:「力竭了再睡就是。不過,我猜測大部分蒼蒙人都懷疑他們的大君會米青盡而亡。」

  燕配合著青霜一起把被褥床單等都撤換下來,臉紅紅地問:「公主,今晚要不要燉一點補湯。嗯,陪嫁的藥材裡,鹿茸、虎鞭等物還沒啟封呢。」

  「唉,弄吧,本宮要大補。」

  青霜打趣道:「那大君要大補特補。」

  顧尚錦撩起一潑水,咂咂嘴道:「慢慢來。唉,不知道狼鞭的效果如何,下次讓小七弄些新鮮的備著。」

  青霜已經聽不下去了,嗔道:「公主,你也太不知羞了。」

  「這裡又不是大雁的宮闈,怕什麼。在秦山關的時候,我說話比現在粗痞更多,也沒人提醒我注意羞恥。」

  青霜閉了嘴,服侍著顧尚錦沐浴完,正端上早膳,那頭就有人稟告大君來了。

  顧尚錦看著男人大跨海步的走來,自顧自的喝了一口濃湯:「不時再跟臣子們商議要事麼,怎麼快就跑來做什麼?」

  軻華湊到她的手邊,硬是抓著碗邊咕嚕咕嚕的喝乾了湯汁,這才道:「我餓了,就來了。」

  顧尚錦看著空碗,撇撇嘴:「你們蒼蒙沒有人給你備吃的?」

  「有。不過不及你這裡的美味。何況。」他壓著她的頭,在唇邊偷了一個吻,「這裡還有美人相伴,總比一個人孤零零的用膳好。」

  青霜等人這幾日已經習慣軻華的『不知廉恥』了,紛紛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繼續忙活。

  軻華急匆匆的添了半飽,才狀是無意的道:「你別太責難帕璉了。他這幾日膽戰心驚的,躲得人影子都不見了。」

  顧尚錦似笑非笑的剔他一眼:「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怎麼會為難他。」

  以軻華對顧尚錦的了解,越是這麼說,說不定帕璉越是會倒霉。

  「你可以罰他習武,或者讀書,再不行可以面壁思過。」

  「不痛不癢。你這是罰他還是寵他?」

  「那你準備怎麼辦?」

  「唉,大君都求情了,乾脆,我就罰他數數吧。」她指了指蹲在桌邊,伸長了舌頭流口水的狼崽子們,「如果九王能夠把這些小傢伙身上的毛髮數得一清二楚,我就原諒他。」

  軻華哭笑不得,最終搖頭道:「隨你吧。」

  早飯吃了一半,軻華一雙眼就做賊似的釘在了顧尚錦的身上,一手握著她的腰肢,咬著耳朵道:「等下陪我歇息一會兒?」

  顧尚錦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奶糕,眼也不眨:「有人說了,再這樣放一浪形骸下去,你遲早會米青盡而亡,成為蒼蒙歷史上第一位死在閼氏床榻上的大君。」

  「你當我們草原人的身子跟大雁的書生一樣,經不起折騰?我這可是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錚錚鐵骨,敲不癟,砸不爛,砍不動,吹不走……」

  顧尚錦嗤笑他:「你這是頑石哪!」

  軻華已經含著她的頸脖吸吮:「嗯,你就是滴水穿石。」說著,一隻手就若有似無的她胸前的柔軟上碰觸著。

  顧尚錦推開他的腦袋:「也不嫌害臊。」

  「我為啥要害臊?我們草原人歷來直來直往,想要什麼就只說,而且說得出就做得到。」乾脆把她抱在腿上,抓著她的筷子將一口獐子肉送到了自己口裡,吧唧吧唧著吞了,又親手端起端起奶茶送到她的唇邊。

  顧尚錦捏著他那作亂的爪子,看了看眼前的東西,皺眉道:「我現在看到這個就覺得怪異。」

  軻華湊上去,嗅了嗅又仔細端詳了一番,不就是一碗白白的嫩嫩的滑滑的奶茶嘛,有什麼怪異的?

  兩人對視,軻華悶笑道:「好吧,我喝了它,你吃粥。」真的大口大口的把奶茶喝了乾淨,喝完了,嘴巴外圍就多了一圈奶白色的奶漬。

  軻華伸出舌頭添了一圈,顧尚錦倏地面紅耳赤起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怎麼越來越色了,以前你可老實了。」

  「以前我什麼都不懂,偷你一個吻都要膽戰心驚做半日的準備,還生怕被人瞧見笑話我。吻完了,自己同手同腳路都不會走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你表哥還以為我被魔症了,喊了一個婆子說是替我收魂。」

  顧尚錦推他:「你那哪裡算吻,頂多是碰我一下。」

  說起少時的事情,兩人明顯有了共同話題。軻華那冷峻的臉也柔和了許多,眸中蕩盪漾漾的泛出無數的深情來。

  他抱著顧尚錦搖晃了兩下:「我很興慶遇到了你。所以,哪怕當時受了天大的欺辱我也忍耐了下來,心裡對父親兄弟的恨似乎也不那麼重了。」

  顧尚錦拍了拍他的腦袋,正抬頭,青霜一臉平靜的來報:「大君、閼氏,側閼氏來了。」

  ***

  小劇場:

  方:你說奶茶像什麼?

  顧(偏頭):我哪裡知道。

  方:你怎麼不知道?這幾天不是都見過嗎?

  顧(正色):我沒見過。不過你肯定是很熟悉了,不單見過還喝過。

  方:……

  我怎麼覺得軻華越來越色了,扶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47 PM

☆、第二三章

  「她來做什麼?」軻華皺眉,「讓她進來。」

  青霜小心看顧尚錦一眼,得到示意後才轉了出去。

  顧尚錦拍了拍衣擺,剛要起身,軻華就扣住了她腰肢:「去哪裡?」

  「當然是去歇息。這些日子我累壞了,得好好將養一段時日。」

  軻華捏了捏她臉蛋,顧尚錦惱火的張嘴去咬他,軻華不由笑道:「生氣了?你也不想想,這個時辰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見我。誰也沒料到我政務還沒處理完就跑過來了。」

  顧尚錦嗤笑道:「是,大君說得是。您的側閼氏是特意來見本宮的,誰讓本宮不懂得後宮處事之道,獨占大君寵愛多日,讓他人生了怨氣,不利已您的後宮安穩啊!」

  她這怪音怪調的樣子反而讓軻華越發高興,在她頸間狠狠的吮了一口:「我蒼蒙又不像你們大雁那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每日裡換一個妃子侍寢也怪不得內裡空虛,心志不堅。」

  顧尚錦一把打開他的爪子:「我不管她是來見誰的,橫豎你在這裡,給我把她打發走。」

  軻華根本不放手,死死的把她壓在懷抱裡。一個扭來扭去掙扎,一個蠻橫捆縛,看上去倒像是鬧矛盾的情人,郭鶯進來見到就是兩人這般『蜜裡調油』的情景,不由得眼眶一紅,喃喃的喚了聲:「大君……」

  這一聲百轉千回,任是鐵石心腸也瞬間化成了繞指柔。可軻華這個人的心腸在外人看來是真是一顆頑石,他老神在在的坐在正位上,懷裡抱著暗生悶氣的顧尚錦,平靜地問:「有何事?」

  郭鶯多日未見他,乍見之下只恨不得撲到他的腳下一表衷情,可抬頭即見顧尚錦似笑非笑的神色,心裡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似的,冷了下來。

  她規規矩矩的見了禮,咬了咬牙,輕聲細語道:「也沒什麼要事,只是前些日子奴隸們獵了一隻白狐,得了一張好皮子。我擔憂閼氏不適蒼蒙的苦寒,特意將皮子縫製成帽,趕在閼氏得空之時送來。」

  『得空』,看看這位側閼氏多會說話,簡直是字字珠璣,讓人不得不佩服她的玲瓏之心。

  顧尚錦眉頭一挑,兩指用力就掐上了軻華的皮肉。

  這點力道,軻華根本是不痛不癢,只頗有深意的盯了郭鶯一眼,淡淡地道:「你倒是多心。」

  郭鶯臉龐微紅,立即道:「我還為大君縫製了過冬的衣衫等物,也不知道是否合身。不如請大君即刻回帳試穿,若是有改動,我也可以連日修好。」說著,親自從安夫人手中捧過了物事,端端正正的擺放在了軻華與顧尚錦面前。

  宮帳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顧尚錦從那帽子上收回目光,撐著軻華的肩膀輕而易舉的站起身子,一步步繞到郭鶯的身旁,視線在她頭頂戴著的白狐帽子上環繞著,輕笑著道:「側閼氏真是辛苦。」

  郭鶯垂首,指尖緊張的揪緊了裙擺:「為了蒼蒙的安穩,這點綿薄之力實在不足掛齒。」

  「說得真好。」顧尚錦點了點她帽上的紅寶石,那麼亮,就像貓兒的眼,在黑夜裡咄咄逼人,詭異成妖。她側身傾向郭鶯,「只是不知為何,側閼氏為本宮縫製的帽子與你頭上戴著的這一頂如此相似呢?側閼氏這是提醒本宮,你的地位與本宮不相上下,應該受到平等的對待,是不是?」

  郭鶯莞爾:「公主是大雁送給大君的閼氏,而我是我們蒼蒙公認的閼氏,難道我們不是一樣的嗎?」

  她盈盈望向軻華,絲毫不管對方已經陰霾下來的臉色,一往情深地道:「何況,我頭上這頂皮帽還是我未出嫁時,大君送給我最重要的禮物,是聘禮中最珍貴的一份禮物。」她坦然迎回顧尚錦,「怎能與我送給閼氏的相提並論。」

  兩人目光相碰,幾句話中就已經交鋒幾回,誰也不會退讓,誰也不願坦誠自己受到了侮辱。

  顧尚錦撩了撩長髮,背過身去拿起桌上的帽子在手中轉了轉:「原來它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啊。」

  郭鶯愣了愣,不知為何鼻翼酸澀:「對,不過它也是這世上唯二的禮物。」

  顧尚錦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含笑地望向已經烏雲籠罩的軻華:「想來側閼氏並不知曉,不管是在蒼蒙,還是在大雁,本宮的禮物從來都是必須世間獨有。既然別人有了的東西,本宮是萬萬不會要的。」

  郭鶯直起腰背:「這話也太虛了些。閼氏你現在不就有一樣東西與我共享麼?」

  顧尚錦眯著眼,瞥向軻華:「是啊,怎麼辦呢?不如……」她坐在塌邊,半靠著軻華,一雙魅惑的眼凝結在男子的臉龐上,不知不覺中,在座的兩人都不自覺的看向她。

  顧尚錦單指挑起軻華的下巴,輕笑道:「不如,大君就將側閼氏廢了吧。」

  「什麼!你……」郭鶯幾乎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瞪著上方笑得奸詐的女子。她怎麼可以膽大妄為的說出心底的話?又怎麼敢坦然直白的挑唆大君廢棄她?她怎麼敢……怎麼敢當著郭鶯自己的面,讓她尊嚴盡失!

  郭鶯瞬間跪了下去,淚滿眼睫,哽咽:「大君,閼氏好毒的心腸!我自認從未得罪過她,也未在臣民之間挑唆兩國之間的和睦,為何,為何……大君……」

  座下的女子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在她的一生中,從未如今日這般的委屈,也沒有今日這般的膽戰心驚,更是沒有哪一次如今日這般真真正正的悲憤填膺。

  她原本以為顧尚錦會在看到帽子的同時,就與軻華爭吵;她也以為,顧尚錦不敢也不會將對郭鶯的厭惡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她更加沒有想過,顧尚錦居然敢在她的面前逼著大君廢棄她!

  太出乎意料之外,震驚、慌亂無措之間郭鶯只能以哭泣來表明自己的驚詫和委屈。

  在那一份特殊的禮物之前,郭鶯的善解人意和寬容大體與顧尚錦的睚眥必報狠辣無情形成對比,任何男子都會為郭鶯抱屈,為顧尚錦的『不識抬舉,妖言惑眾』而感到厭惡。

  顧尚錦任由郭鶯哭得心膽俱裂也依然老神在在。

  她可不是能夠委屈自己的性子,她也沒有大度到可以把自己的夫君分享給其他女子,她恨的時候可以親手殺了對方,愛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容不得一粒沙。

  可笑的是,郭鶯以為大雁的女子都是溫柔的,是隱忍的,是柔弱無依可以任人欺凌的,顧尚錦用言行告訴她:郭鶯你錯了,乃至於你們整個蒼蒙都錯了!

  「心疼了?」顧尚錦扯著軻華的耳朵。

  軻華拿過她手中的狐皮帽,隨意一拋就拋向了狼崽子們毛毯上,一群野獸崽子嗅到獵物的味道紛紛撲上去抓撓著,瞬間就將一頂華美的帽子抓得毛髮紛飛,珠落滿地的破敗品。

  他再一次把這個狡猾的女子摟在懷裡,深深的吻了下去,攪著她的舌,吞沒她的氣息,一雙大手緊緊的勒緊再勒緊。

  顧尚錦氣喘吁吁的推開他的腦袋:「你想弄死我嗎?」

  軻華舔著她紅燦燦的唇瓣:「我怎麼捨得。」

  顧尚錦笑道:「那你到底捨不捨得把側閼氏給廢了?」

  軻華的手在她腰間揉了揉,附耳輕聲道:「還不是時候。」

  顧尚錦對他翻了個白眼:「如果我死在了岐崀山上,你會如何處置她?」

  軻華愣了愣,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你要聽實話?」

  「自然。」

  軻華騰得起身,疾速衝到郭鶯面前,在她的淚眼中倏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眾人俱都嚇了一跳,可沒有人敢上前,安夫人叫得慘烈,只看到軻華雙目赤紅,髮指眥裂,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被激怒的獸王死死的咬住了讓他恨之入骨的獵物,隨時隨地就要見對方碎屍萬段,屍骨無存。

  郭鶯面色由白變紅,最後成了絳紫,她開始還掙扎著,待看清軻華那恐怖之際的神色時卻突然明白了什麼,搖了搖頭,閉上眼,張了張嘴,最終閉合。

  安夫人的尖叫幾乎要撕裂了整個宮帳,武士們蜂擁的衝了進來。

  眾目睽睽中,每一個人都似乎被軻華那暴露的氣息給威懾。現在的他像極了三年多以前那個血腥夜晚中,親手將彎刀刺入老大君心口的男子,絕望、痛苦、憤恨,無盡的悲苦像潮水般鋪面而來,瞬間將所有人都給衝打得麻木。

  顧尚錦冷冷地看著,看著自己愛了多年的男子在她輕飄飄的一句話下發瘋發狂,心底滿溢的悲傷幾乎要將她也吞沒了。

  她一直知道,方歸雲軻華愛顧尚錦;她也知道,顧尚錦一直忘不掉方歸雲軻華。

  他們在那麼長的歲月裡相知相伴,不分彼此;他們愛得太深,恨也更加刻骨。

  再見之時,顧尚錦不知道他的真心還剩下幾分,她也不知道他還能夠給自己幾分,一直到此時此刻……

  「放開她吧。」顧尚錦從背後擁抱著他,輕輕的喃喃,「我知道了,我已經明白了。」

  她將臉龐貼在他的頸脖處,感受那肌膚下跳動的筋脈:「我在這裡,軻華,我在你的身邊。」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48 PM

☆、第二四章

  寂靜如昔。

  大合薩敲了敲手中的煙斗,率先走出了帳篷。

  顧尚錦看著床榻上的軻華,現在的他就像無害的銀狼,在最安全的洞穴裡,頭枕著手臂沉沉的睡著。他的眉間有道深深的溝痕,如老鷹般的眼眸也閉合了攝人的光芒,一臉平靜,渾然沒了早上那般瘋狂的模樣。

  顧尚錦隨著大合薩走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往半山腰走去,青霜領著兩個侍女遠遠的跟著,顯然不是很放心。不同其他人的帳篷,大合薩喜歡靠著山壁居住,就像在草原上的時候一樣,他的帳篷周圍除了流淌的河流還有堆積成圍墻的石頭。

  山谷外的強風依稀呼嘯著,頭頂的天空看上去白蒼蒼一片,沒有一點眼色。

  老合薩的背脊半彎著,一步一個腳印的循著小路上山,不時回頭看一眼。顧尚錦不知道他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兩人腳下如蜂巢般鋪散開的帳篷群。

  「在大君還小的時候就很少與自己的姆媽住在一起,他大部分時候都被自己的兄弟嘲笑,然後哄趕。大臘月的,只能跟我這個老頭子擠在山腰的破帳篷裡,一擠就是好幾年。」

  顧尚錦側身,腳下的山風吹得裙擺烈烈做響,可她本人卻像山路上豎起的碑石,屹立著一動不動,渾然有種堅毅的氣勢,在無聲中俯瞰著山底的子民們。

  軻華的身世顧尚錦知道些,不過不如她的生父趙王清楚。軻華少年坎坷,也甚少提及自己所受的苦難。顧尚錦的記憶裡,依稀只記得初見時對方如幼獸般警惕的神色,還有拿簡單粗暴而有效的攻擊路數。

  「大君比九王大了整整一輪,九王出生的時候,大君已經能夠在草原上獨自生活了。有時候出去打獵,還能給我這老頭子偷偷帶回來一兩張完整的皮子。」

  大合薩從腰袋裡面抓出一把煙絲撮了撮,放在煙斗裡點燃了,猛地吸了兩口才繼續道:「說起來,草原裡的孩子大多都不幸,因為部落與部落之間年年征戰,為了最肥沃的牧場,長大的男子漢們不得不舉起刀劍去拼搏,一旦死了屍骨都找不回來。他們的女人就帶著孩子改嫁的,拋下孩子另嫁的更加多。大君的姆媽原本是一位王妃,王死了,老大君就搶了過來,所以很多人都說大君不是蒼蒙的種,這讓他的日子格外的苦一些。」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大合薩苦笑了一下:「閼氏見過我們的奴隸吧?那時候的大君明明是皇族,卻被人當作奴隸對待,打罵侮辱都是家常便飯。」他抽夠了煙,又在石頭上磕了兩下,繼續往山上爬。

  「最後一次,他被自己的兄弟壓在了河裡,扒了衣服,說要閹割了他,然後在他身上掛著石頭沉河。」

  「他跑了!」

  「對,跑了。他把三王子的眼睛給戳瞎了,用河邊的石頭。我給了他一些乾糧,讓他離開,誰知道他懵懵懂懂的跑去了秦山關。」

  顧尚錦笑道:「那時候他就跟一條難以馴服的野狼一樣,到處的咬人,每日裡都要跟我打一場。」

  老合薩輕輕笑了起來:「我知道,他都告訴我了。」老人家鑽入帳篷裡,開始翻找需要的藥材,一邊說,「不過他說得更多的是在你們大雁學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他上過了真正的戰場,遇到了善良的平民,還有」老合薩直起身子來,居然從一大堆藥材裡面翻出了一本枯黃的書,他抖了抖,意味深長的凝視了顧尚錦一眼,「還有包容一切的皇族。」

  老合薩將藥材和那本書都放在了她的手心:「蒼蒙教會了大君何為生存之道,大雁卻教會了他為人之道。」

  顧尚錦抿了抿唇:「可是,大雁對他再好,他也依然要回來。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會到大草原,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那是因為,大雁是羊,蒼蒙是狼。狼只能在狼群裡重新找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顧尚錦離開之前,忍不住問老人家:「你說蒼蒙是狼群,那是不是代表著隨時隨地有人會要推翻他?」

  大合薩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蒼蒙人需要的並不是方歸雲軻華,他們需要的是能夠帶領他們走向繁榮強大的大君,不是那個少時被他們欺辱的奴隸王。」

  現在,這位奴隸王正蹲坐在小路的盡頭,看著顧尚錦衣袂飄飄的從山腰上下來。

  顧尚錦將東西拋到他的手裡,問:「怎麼起了?」

  「醒來就自然起來了。大合薩跟你說了什麼?」

  「一些過去的事情,比如你弄瞎了自己兄弟的眼睛。」

  軻華呵呵的笑:「那是他咎由自取,他甚至想過要扒了我的皮做人皮旗幡,掛在自己的帳篷頂上,每天都可以看到我的人皮在風雨裡面飄搖。」

  顧尚錦聳了聳肩:「真夠殘忍的,不過他並沒有那麼做。」

  「對。」軻華繼續笑道,「他只是在打獵的時候,差點用箭把我射個對穿。」

  顧尚錦問:「你的父親不管你們?」

  「他們都說我是野種,說的人多了大家都相信了。何況,父親也不少我一個兒子。」

  「那九王為什麼生活得很好。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姆媽相當疼愛他,寸步不離的照顧。」

  軻華無所謂地解釋:「因為懷他的時候,我的姆媽只有父親一個男人。」他拉著顧尚錦的手,在小路上晃悠悠地走著,「還要問什麼?」

  顧尚錦深吸一口氣,反握住他的手掌,感覺掌心裡傳遞來的溫度:「聽聞你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還有你父親最寵愛的女子,包括他們的孩子?」

  「不是傳聞。」軻華說,「是事實。我殺了他們,一刀一個,在那些女人的面前砍了她們孩子的腦袋。」

  顧尚錦停住了腳步。

  軻華很鎮定地站在她的身邊:「對於草原人來說,兄弟之間互相殘殺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那些女人到處說我是野種,不是父親的孩子,是為了讓我失去繼承大君之位的權利。我知道我姆媽的身份,我也自認爭不過,不過,這不代表他們可以欺辱我,誣衊我,陷害我的理由。」他揚起頭,「就算我真的是野種,對外而言我也依然是蒼蒙的六王子,是蒼蒙的皇族,是父親的兒子。」

  「可是那時候的蒼蒙,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我,他們甚至命令奴隸跟我稱兄道弟!」

  父親不認,母親不疼,只有大合薩收容了他。他就像一隻被強行折斷了翅膀的雄鷹,不止一次的震動著羽翅想要飛起來,證明給所有人看他也可以翱翔,可是別人都看不見,或者說,他們都選擇了視而不見,一如既往的充當著強者打壓著他欺辱著他。

  「我必須殺了他們。如果放走一個,來年,他們的報復會比我跟恨,更加殘忍。」

  弱肉強食!

  蒼蒙如此,大雁也是如此。

  顧尚錦閉了閉眼,問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郭家!」

  軻華重重的哼了一聲:「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們永遠站在勝利者的一番,就跟當初我方家一樣,他們同時都在幾個王子身上投注了兵力和財力,任何一個王登位成大君,他們都是首要大臣。」

  顧尚錦再一次強調:「郭鶯!」

  軻華早就知道顧尚錦要問,只是等到她問出口的時候,軻華還是有點猶豫了,最終平板的敘說了當初的情景。

  那時候軻華從趙王手中借了三千精兵,本是打算靠著這三千兵馬殺回蒼蒙,奪取大君之位。只是,到底膽識有餘計謀不足,在嘗試野外埋伏老大君時就被重創,是野游的郭鶯救下了他,偷偷的藏匿了起來。

  之後,郭鶯以愛慕他為由,強行從郭家要來了一千兵馬隨他所用。一千兵馬並不多,可是,對於軻華來說,能夠在蒼蒙部落隨意走動的武士比異族來的大雁人更加容易獲取勝利。

  他混在這一千兵馬當中,一起參與了當時的遊獵。暗中命令大雁的騎兵個個擊破其他王子的狩獵部隊,自己則在大部隊的酒水裡下毒,領著那一千人堂堂正正的殺入了大帳,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轉頭疾奔,領著剩餘人馬裝作逃兵,回到了族群,將駐守部落的哥哥和皇族女眷孩子聚集在了一處,上演了泯滅人性的大屠殺。

  一場奪權在短短幾天內就讓蒼蒙皇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讓郭鶯成功的晉級為大君的女人。

  面對面和心不合的蒼蒙,軻華步步為營,隱忍的痛苦與屠殺的快意灑滿了大君的寶座。

  「他們要財富,我給他們財富;他們要榮華,我給他們榮華;我會等待,我會忍耐,我遲早會將蒼蒙掌握在我一人手中!」

  顧尚錦看著前方男子那寬闊的脊背,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山,看到了山外的白雲,還有那翱翔天際的飛鷹。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8:57 PM

☆、第二五章

  大合薩說大雁是羊群的話,顧尚錦一笑置之。

  她一手翻閱著合薩給她的古書,一邊將手中血淋淋的肉塊拋到狼崽子們的身邊,看著一群小野獸為了一塊肉鬥得你死我活。

  在外人看來大雁是羊,可是又真的有幾個國家從大雁手上討到過便宜?

  大雁,只是披著羊皮的狼而已。

  這些日子顧尚錦都懶洋洋的不大想動,郭鶯差點被軻華掐死的消息幾乎成了蒼蒙貴族間私下流傳的秘密,這讓不少想著挑撥是非的人斟酌了一下自身的份量,難得的,顧尚錦享受了一把被人又怕又恨的感覺。

  佘小七已經把顧尚錦給他的藥材都分了類,仔細辨認了番:「其實就是一些安神的藥,有些可以製成香料,有些口服,能夠凝神靜氣。」

  「軻華這些日子睡得不安穩,你弄幾副熬了給他喝就是。」顧尚錦揚了揚手中的書,「重點在這裡,你們猜這本書裡面寫了些什麼?」

  佘小七正在將藥材過秤,無所謂地道:「難道是蒼蒙貴族名單?」

  顧尚錦笑道:「那種東西,我手上都有,要別人給作甚。」不單是蒼蒙的貴族和皇族們的喜好和弱點,甚至於草原上其他部落有頭有臉的人物的所有家財奴隸有多少,顧尚錦也都一清二楚。

  只是,她現在是收起了利爪的狐狸,準備在肉食充足的冬日裡好好冬眠一番,雖然手上影衛們傳遞來的訊息不少,她卻甚少有部署。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將蒼蒙閼氏這個身份名至實歸到底。

  哪怕在草原上,她顧尚錦的眼底也不止蒼蒙這一塊天空,她一直望得很遠很遠。

  正發著呆,帳篷外就傳來了軻華的說話聲,還有帕璉的爭論:「為什麼不讓我去?連赤那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我已經可以上戰場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軻華掀了簾子進來,看著顧尚錦懶洋洋的依在榻上一動不動,就轉頭對帕璉道,「赤那那是礙著你的身份不敢對你下重手,你贏得一點都不光明正大。」

  帕璉一心撲在爭吵上,也沒有看清地盤,自然而然的抬腳進了帳篷,口裡依然在爭辯:「反正我是贏了。哥哥你答應了的,只要我贏了就讓我跟著你上戰場。」

  「戰場不是兒戲。」顧尚錦冷冰冰地插話。

  帕璉一愣,下意識的倒退一步,面色白了又紅:「你一個女人,知道什麼!」

  顧尚錦嗤道:「你一個毛孩子,又知道什麼。」

  帕璉挺起胸膛:「我已經是蒼蒙的武士了!」

  顧尚錦一指在稱藥的少年:「小七,你來會會這位新晉級的武士。」

  佘小七隻在軻華進來之時行了禮,之後是頭也不抬:「閼氏,持強凌弱是不對的。」

  顧尚錦大笑,帕璉越發面紅耳赤,抽出腰刀就吼:「我們來決鬥!」

  佘小七難得地瞥他一眼:「一個連自己的刀都沒有見過血光的人,居然敢跟人決鬥,你拿什麼來鬥?」

  「我拿我的命來鬥!」說著,舉刀就朝佘小七砍了過去。

  這帳篷裡,除了軻華兩兄弟俱都是顧尚錦的人,不說每個人的武功都拔尖,至少都是在生死邊緣掙扎過的人,顯然的,一看帕璉那姿勢就知道這娃兒根本不夠看,他簡直是被軻華給寵壞了。

  只聽到卡的一聲,那柄彎刀就夾在了秤桿與秤坪之間,那只有小孩巴掌大的金秤硬是將那鋒利的彎刀卡得一動都沒法動,帕璉那一身蠻力在此處毫無用武之地。

  顧尚錦好笑的捏著帕璉的肩膀,對方只覺得突然一股巨力壓在身上,幾乎把半邊身子壓垮了。

  顧尚錦對軻華道:「如果你那時候也如九王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說不定根本沒法在秦山關活下來。」

  軻華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他初生牛犢不怕虎,鬧著要跟我去打仗,也不知道誰給他出的主意,認定了只要上了戰場就可以成為有用之人。」

  顧尚錦輕笑,扯了扯帕璉的耳垂,輕飄飄地道:「那是,別人總以為戰場是建功立業的地方。實際上,只有真正上過戰場,在戰場打拼過的人才知道,戰場上只有兩種人。」

  帕璉不服氣的問:「哪兩種人?」

  「活人,和死人。」

  帕璉一震,只見刀刃被顧尚錦隨意的捏起,連刀帶人,將帕璉重重的摔了出去。

  「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上戰場就是給別人送人頭,讓別人建功立業飛黃騰達的。想想看,隨隨便便一個小兵就可以砍下蒼蒙的九王的腦袋,這是多大的功勞。」

  帕璉面紅耳赤,拖著刀爬起來,對著軻華吼道:「我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軻華沒吱聲,顧尚錦倒是回了一句:「我們等著那一天。」

  轉頭,顧尚錦就壓在了軻華身上,相當倨傲地問:「打仗?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樣的好事?」

  軻華握著她的手:「在草原上,每年的開春草地都還不肥沃的時候,部落與部落之間為了生存下去就會發生小規模的爭鬥,為了搶奪更多的糧食和畜牧。」

  「年年如此?」

  「對。」

  「我要去!」

  軻華一愣:「你去幹什麼?」

  顧尚錦乾脆整個人盤腿坐在他的身上:「你不會以為我顧尚錦是那種安分守己呆在後方,給你們男人看孩子照顧老人的弱女子吧?」

  軻華笑道:「你自然不是。」

  「所以……」

  「可我的後方照樣需要你來看顧。你知道的,這裡有很多貴族,就算許給他們再多的財富,也沒法填飽他們的胃口。他們隨時隨地都想要蠶食蒼蒙的一草一木。你得在後方防著他們。」

  顧尚錦戳著他的鼻梁:「你糊弄我!你把他們的兵馬都帶走了,他們靠什麼造反?」

  「你的父王趙王,就算被大雁的皇帝調走了所有的兵馬,也依然可以威脅到皇帝的寶座。這是一樣的,岳父有私兵,蒼蒙的貴族也有私兵,他們還有奴隸,為了活命,奴隸比武士們更加敢去拼殺。」

  顧尚錦揪著他的鼻梁左右擺動:「原來你的地位這麼不穩,早知道我就嫁個獨攬大權的君王了,省得還陪你提心吊膽的。」

  軻華雙手往她腰間一掐,目光凶狠:「你敢!」

  顧尚錦哈哈大笑:「我有什麼不敢的!反正你去打仗,這後方就隨便我怎麼折騰了,希望到時候你打仗回來,那些個貴族還有命在。」

  「你這隻吃人的狐狸!」軻華壓倒她,死死的咬住她的頸脖。他知道,肆無忌憚的顧尚錦最為可怕,這裡不是大雁,她是真真正正沒有什麼可以顧及的,論殺人,顧尚錦的手可比軻華的軟不了多少。

  冬日的風越來越烈,待到大年三十,山谷裡也被厚厚的冰雪覆蓋,帳篷裡日日都燒著火炭。

  蒼蒙的守歲並不叫守歲,而是乃日。這一天,家族裡所有的人會聚集在一起辦起宴會,然後送火神。蒼蒙的皇族並不像大雁那樣,每到重要的節日宮廷裡就會大擺宴席,歌舞升平的慶祝一番。

  軻華在臘月十五那一日就舉辦了宴會,召集了山谷裡所有的族人一起歡慶,順道將封賞也派發了下去。到了年三十,除了帕璉,郭鶯卻是不敢再來了。

  顧尚錦第一次在異國他鄉過年,前些日子就懶洋洋的沒什麼力氣,待到年三十,看著軻華忙前忙後的送了火神,她也給自己的人發了紅包之後,就整個人龜縮到了榻上,任由軻華如何尋她說話也不吱聲了。

  狼崽子們已經有了三四個月大,圓球似的圍在顧尚錦的身邊滾來滾去,那隻銀色的小狼更是靠在了顧尚錦的胸口,趴在她的臂彎裡睡得要打呼嚕。

  諾大的帳篷裡暖風習習,琳琅滿目的糕點吃食擺滿了兩個桌台,軻華一人端著酒杯自斟自飲著,偶爾往後靠了靠,感覺顧尚錦那垂落的指尖在後背劃過就覺得異常的安心。

  他知道她為何萎靡不振,往年的這個時候,她都要回去父母身邊,與弟弟一起過年,一直到中元節後才會回到他的身邊。

  那些年,他白日裡與士兵們嬉笑打鬧喝酒吃肉,到了晚間就一個人遊蕩到顧尚錦的院子裡,趴在那顆光禿禿的梨樹上睡個混沌覺,然後掰著手指數著她什麼時候回來。

  如今,他不用擔心她會離開,只要回頭,或者伸手,他就可以觸摸到她的溫度,聽到她嘰嘰喳喳的話語,胸膛裡就好像泡在了溫水中一樣,蕩盪漾漾。

  軻華知道自己在笑,他忍不住含了一口酒,爬到顧尚錦的身上,就著唇瓣給她喂了進去。

  顧尚錦抬腳踹了他幾下:「一邊去。」

  軻華把她抱在了懷裡:「陪我一起喝酒。」

  「跟你喝酒沒意思,又沒有輸贏。」

  「那我們來賭酒,輸了的人答應勝利者一個條件。」

  顧尚錦掀開眼皮子看他:「什麼條件都行?」

  軻華斟酌了一下:「只要不是離開我身邊。」

  顧尚錦莞爾一笑,露出點奸猾來:「這個容易。」擼起袖子,提起酒壇就倒滿了兩個酒杯,「來,今夜本公主就陪你賭一場。」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36 PM

☆、第二六章

  猜拳、喝酒,比鬥這種兵營裡的粗漢們最擅長的事情,顧尚錦也是手到擒來。

  大碗的喝酒,大聲的吆喝,腳踩桌案擼起袖子划拳,不多時,本來冷冷清清的帳篷裡就吵吵鬧鬧,兩人的桌案上堆著的空罈子也越來越多。

  軻華喝得肚子鼓起,搖晃的站著:「我去更衣。」

  顧尚錦半倒在塌邊,拉著他的衣擺:「不準去!輪了輸贏才準離開。」

  軻華憋著肚子,他方才就喝了不少,與顧尚錦拼酒的時候更是沒灌了好幾罈子,已經是箭在弦上:「回來了繼續再拼就是了,快放開。」

  「我不!」顧尚錦嘿嘿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算盤。告訴你,要麼你憋著繼續喝,要麼就直接認輸然後去更衣,二選一。」

  「你這是耍無賴了?」

  顧尚錦打了一個酒嗝:「是你太無恥!照你這樣,一邊灌酒一邊放水,那還拼什麼?拼三天三夜也拼不出輸贏來。我姑奶奶警告你,只要你離開這裡一步,你就輸了!」

  軻華急了:「我們開始可沒有定這樣的規矩。」

  顧尚錦俏眼一瞪:「所以現在定也不遲啊!」

  軻華乾脆蹲了下來:「好吧,你說說你的目的,你想要我答應你什麼?」

  「我要去打仗!」顧尚錦高舉雙手,巴著他的肩膀,「我要去打仗,我才不呆在這裡跟一群禽獸大眼瞪小眼,我要去上陣殺敵,我要彎弓射大雕,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在你背後捅刀子。」

  「恩,我相信你一個不如意的確會不聽我的調遣,自己帶兵去收割人頭了。」他抓住她的雙手,「所以我更不能讓你去。」

  顧尚錦哼哼,舉起酒罈子:「那你再喝!」

  軻華已經緩過了氣,一邊給兩人斟酒一邊道:「你不問問我有什麼要求?」

  顧尚錦腦袋一撇:「我管你什麼要求,反正我是不會按照你說的去做就是了。」

  軻華把已經半醉的她拉到身邊,將酒碗送到她的唇邊,附在她耳邊道:「我想讓你給我生個兒子。」

  顧尚錦剛喝了一口就全部噗到了他的身上,抬腳就踹:「本公主不是來給你生孩子的!」

  軻華笑嘻嘻的問:「那你是來做什麼的?難道只是為了與我顛鸞倒鳳,鸞鳳和鳴?」

  顧尚錦一腳踩在他肩膀上:「本公主是來抽你這個負心漢的!」掄起胳膊就朝著他打了過去,軻華哈哈大笑,抓著她的指尖放在口中咬動。

  喝多了酒,人也迷糊遲鈍些,顧尚錦起初並不感覺疼,等到他在手指上咬出一圈圈的牙印,她才感到一點鈍鈍的麻,她甩了甩手:「放開。」

  軻華含糊得道:「今夜是你們大雁的除夕夜,你不覺得我們該做點什麼,才好度過這漫漫長夜?」

  顧尚錦一酒罈子砸在他腦門上:「你拼不過我就直說。」

  軻華抓著她的腳踝把她拖到自己的雙腿間:「拼,肯定要論個輸贏的,不過,我們現在先換個方法比試比試。」

  顧尚錦連續踹了他幾下:「換什麼?難道我們比誰在房一事上熬得久嗎?」

  軻華的手直接鑽到了她的裙子裡,嘿嘿奸笑:「真聰明。」說著,就湊過去吻她的嘴角。顧尚錦已經醉得有點東倒西歪,腦子殘留著一點點清醒與他打賭,誰知道這人惡劣至極,拼不過就開始引開她的注意力。

  感覺到嘴角濕潤潤的,顧尚錦火大的張嘴就反咬了過去,咬住了他的下唇,兩人眼對眼,幾乎都可以從對方的呼吸裡聞到烈酒的香味。

  軻華的指尖順著小腿往上爬,彈琵琶似的在大腿內側敲打著,然後趁著顧尚錦打酒嗝,直接滑入了溪谷之上,叼住了那顆珍珠細細揉一捏。

  兩人這幾個月早就對對方的身子熟悉至極,更是對敏感之處了如指掌,軻華有意趁火打劫,兩指不輕不重的揉一捏著,另外的尾指還在溪谷之間磨一蹭。那珍珠瞬間充血引得顧尚錦顫慄,她磨一蹭著他的手臂,鎖著眉:「有點難受。」

  「哪裡難受?」

  顧尚錦一巴掌拍向他的雙腿之間,正好打在那還未完全怒張的巨龍之上,軻華悶哼一聲:「小心些。」

  顧尚錦抓住那火熱的東西,隔著褲子在龍頭上摩擦著,軻華倒吸一口冷氣,頓了頓:「探進去。」

  顧尚錦扭了扭腰肢:「我不!」她不但不聽話,反而一上一下的魯動起來。也不知道是顧尚錦喝多了酒,導致手心太燙,還是軻華越來越食髓知味,只見那巨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更加膨一脹起來,直接在她握著的掌心裡冒出大半截。顧尚錦歷來大膽,五指上下滑動,偶爾還左右畫著圈兒,拇指按在那龍頭上偶爾刮擦一下,每掛一下,軻華的氣息就重一分。

  他哪裡還有閒心挑弄顧尚錦那溪谷上的珍珠,乾脆並起指尖直接探入了溪谷之內,藉著裡面潮熱的高溫一進一出,倒是想要盡快的讓那處濕一潤起來。

  兩人都是爭強好勝的性子,一個個都不肯輕易認輸,顧尚錦把那巨龍弄得快要一觸即發之際,手一甩,媚眼一拋:「累了,不玩了!」爬起身來,就要去睡覺。

  軻華哪裡想到她說撒手就撒手,當即抓著她的腰肢:「真的不玩了?」

  顧尚錦打著哈欠:「鬆開,本公主要歇息了。」

  軻華撲倒她:「你歇息就是,我繼續忙活。」說著就去扒她的衣裙。

  顧尚錦一邊拖著裙子跑一邊尖叫:「你這登徒子,耍流氓啊!」

  軻華把她壓在身下,使勁的揉著她的腰肢,含著她的耳垂:「嗯,現在我就對你耍流氓了,你能怎麼著。」

  顧尚錦掙扎著往榻上趴,軻華索性抓過幾個厚毛墊鋪在她的身下,也不解衣裳了,直接掀開裙子,抽掉褲帶,巨龍直接從後背衝入了溪谷之中。

  顧尚錦悶哼一聲,打著他的手臂:「輕點。」

  軻華喘著粗氣,把她腰肢抬起來,雙腿擠在她的中間,輕緩的移動兩下,感受下裡面的熱度,問:「疼不疼?」

  顧尚錦雙臂趴在墊子上,搖了搖頭。軻華還是不放心,伸手再抹先那顆珍珠,直到感覺溪谷中不再那麼乾澀,隱隱有熱液泛了出來這才握緊了她的腰肢,狠狠的進犯。

  顧尚錦啊地叫了一下,只覺得那巨龍比往日的更加大一些,粗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水裡面含了壯陽之物的緣故,或者是最近給他補生補的太入火了,滿滿燙燙的把她內裡堵個嚴實,一下一下直撞入了蕊心深處,讓她每一寸肌膚都顫慄。

  軻華有心讓她沉迷,每一下都是輕輕退出,再重重的撞入,偶爾伏在她的背脊上,用尖牙一點點的撕咬著脊椎上的皮肉。顧尚錦背脊上相當敏感,每被咬動一次,身子就忍不住顫抖一下,那腿就軟了一分,待他咬到尾椎,顧尚錦已經軟地趴在毛毯上一動不動。

  軻華將她整個人調轉身子來,坐蓮似的一上一下挺動。

  顧尚錦唇瓣微啟,唇內的丁舌若隱若現,那氣息中的酒香越發濃郁,軻華忍不住含了一口酒,送到她的唇邊。顧尚錦含著他的唇瓣,不少酒液順著兩人嘴角流淌下來,落在胸前柔軟之上,越發的酒香四溢,明明還有點神識,現在卻是更加醉意朦朧了。

  軻華就著那酒水直接含住了一邊柔軟,在那桃花瓣上吸吮,舌尖在花瓣肉粒上打著轉,不時的整個含住深入喉中,偶爾又吐出來,在那最大的肉粒上舔舐著。顧尚錦捧著他的腦袋,不由得自己動彈兩下,不同的力道更是帶來了不同的刺激。

  軻華忍不住地道:「你來動。」

  顧尚錦本來有點興致,聽了這話立即往他身上一灘:「啊,好累。」

  軻華幾乎是要哭笑不得:「成了,能夠伺候閼氏也是我的榮幸,我一定盡心盡力全力而為……」說著,扣著她的腰肢狠狠抬起,再重重落下,那巨龍幾乎是怒張著身軀恨不得將那溪谷給攪得天翻地覆。

  顧尚錦懶洋洋的隨他動作,不時挑剔道:「左邊點,右邊點……唉,你怎麼這麼不懂得看本宮的眼色呢,居然連怎麼讓本宮更為享受都不知道,還說伺候人。」

  她這邊嘮嘮叨叨挑三揀四,軻華卻是使盡了十八般技巧,九淺一深、九深一淺、三轉四衝,還不時的含弄著她胸一前柔軟,又不停的索吻,連那小小的肚臍和背部,都被他那粗糙的手繭一一撫過,似麻似癢,只弄的兩人大汗淋漓,諾大的帳篷裡只聽得到交合處水漬聲聲。

  眼看著即將登入極樂,顧尚錦卻突地一壓,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一動不動了,任由軻華使勁了力氣也無法撼動她半分。

  顧尚錦揪著他的長髮,挑釁地道:「說,這一輪誰贏了?」

  軻華怎麼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事,愣了愣,同時,深埋入溪谷之內的巨龍上的筋脈也催促般的鼓動了幾下,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顫。

  顧尚錦面頰緋紅,又扯著他的耳垂:「快說,不說的話,本宮今夜就讓你挺著這東西到天明!」

  軻華磨著牙齒,霍地抬起雙腿,直接把顧尚錦倒壓了下去,她整個人被砸在了毛毯上,而軻華已經覆了上來,掰開她的雙腿:「很好,這一輪你贏了!」身下不停,猛地幾個衝一刺,最終把她的尖叫給堵在了咽喉深處。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0 PM

☆、第二七章

  春來早,冰雪覆蓋的草地裡逐漸冒出嫩芽,廣闊的天空也不再是日夜陰沉,偶爾一場春雨下來,青草的香味連雲彩都願暫時停留。

  軻華一頭的熱汗地從兵訓營跑來,還未進帳篷,就有人通報貴族王爺們已經等候了多時了。

  軻華把一頭長髮胡亂的扎在腦後,一邊走一邊笑道:「他們也只有要去打仗的時候才積極些。」

  克古塔跟在身後,忍不住提醒道:「前些日子,貴族王爺們就經常聚集在一起,像是商討什麼要事。」他快走兩步,悄聲,「有人聽到他們不時提及九王。」

  軻華腳步不停,揮手道:「既然如此,去把九王叫來。」

  「大君!」

  「去。」說罷,自己掀開簾子先邁入了帳。

  大草原上,貴族王爺們就相當與大雁朝上的世家大族。他們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奴隸,甚至於還有自己的私兵,他們會資助自己中意的王子去競爭大君的權位,一旦成功就權傾草原,成為新一代的權臣。就算失敗了,也甚少會被滅族,掌權的大君會提拔他們家族的後輩來頂替族長的位置,然後為己所用。這是君臣之道,任何民族都適用。

  大君與貴族,就好像皇權與世家一樣,相互忌憚又相互利用。

  軻華的手下第一重臣,自然是郭家,其次才是方家。

  郭科爾這些日子顯然沒休息得好,眼眶下一圈黑圈,就連那酒糟鼻似乎也比尋常大了一圈。眾人見禮後,郭科爾首先詢問:「不知此次出征,大君準備帶多少人馬?」

  軻華將腰刀放在桌案上,稍一沉凝:「前鋒五千,虎豹騎一千。」

  郭科爾垂首道:「會不會太少了?」

  「這只是前鋒。」軻華單手壓在桌沿上,將坐下六個貴族王爺的面色都看個清楚,「或者,你們再各自抽調一千出來?」

  郭科爾當即道:「此次我們不單要從樊古和誇陽搶一些牧場回來,順道還要試探九陽的兵力,就算帶了一萬兵,會不會也太少了些?」

  方家在一旁笑道:「郭老頭你是不是把九陽當成洪水猛獸了?不說其他,就那一千虎豹騎估計就可以砍下九陽上萬的人頭。」

  郭科爾與方家最不對付。

  蒼蒙的大部分貴族都認定郭家是靠著郭鶯的裙帶關係才爬上了第一大臣的位置。實際上,郭科爾卻是明白至始至終軻華從來沒有信任過郭家。或者說,在草原上長大的方歸雲軻華再也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一個草原人,特別是在以前與軻華兄弟們走得極其近的幾家。

  一個被貴族子女和自己兄弟喊成『奴隸』長大的豺狼,怎麼可能還會顧念他們的好?

  可笑的是,作為軻華的父系一脈的方家,居然認定軻華還會有重用方家的一天,他們是天神也拆不散的血脈,從而處處與郭科爾作對。

  郭科爾早就預料到對方的挑釁,絲毫不以為意:「你以為戰場是什麼地方?是你一個人說砍下多少腦袋就真的可以收穫多少人頭的地方?告訴你,戰場瞬息萬變,我們的確是隻準備試探九華的兵力,可若是九華想要借此一舉將我蒼蒙吞吃入腹的話,怎麼辦?別說一萬,就是十萬,也會被那群狡猾的崽子們吞了乾淨。與其那時候來回調兵,還不如一開始就決一死戰,一戰定勝負,徹底把九華拿下。」

  「郭將軍的意思是?」

  「傾巢出動!」

  方家大笑,其他幾家更是臉色巨變。

  軻華平靜地看著幾個王爺演著這場戲,半響後才提醒他們:「我們蒼蒙所有的青壯年加起來也只有二十萬。餘下的都是老幼婦孺,和未長成的少年,還有奴隸。郭將軍是準備讓我帶著這二十萬兵馬一舉攻下九華的老巢?」

  「大君,你別忘了,還有大雁啊!」郭科爾說,「讓閼氏寫封信,讓大雁派兵來協助我們一起攻下九華,整個大草原就是我們蒼蒙的了。」

  軻華問:「你認為大雁會調多少兵馬來?」

  「三十萬!」

  眾人再一次倒吸一口冷氣。

  方家首先打擊對方:「你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大雁會為了一封和親的協議而派兵三十萬給我們蒼蒙?」

  郭科爾站起身來,憤慨地道:「既然不能,我們要這個閼氏有何用?擺在帳篷裡讓她吃我們的牛羊,喝我們的馬奶嗎?我們蒼蒙與大雁和親,不就是為了大雁的兵馬嗎?難道還有別的用處?」

  方家冷笑道:「閼氏的用處不就與側閼氏的用處一樣嗎?都是女人,都是用來伺候大君的。你既然敢要閼氏向大雁借兵三十萬,那麼你郭家出兵多少?據我所知,你們郭家的奴隸裡面的青壯年中也有不少是好手,打獵殺人那都不在話下。」

  郭科爾暴怒:「你想要說什麼?」

  方家嘿嘿奸笑:「我可什麼都沒有說,我只是就事論事。郭老頭,你想得太多了。」

  雙方爭論得不分上下,軻華冷不丁的說了一句:「郭將軍是想向大雁表明,沒了大雁,我蒼蒙就沒法贏下一場戰爭?哪怕,我們只是去保衛自己的牧場!」

  方家冷笑:「郭將軍的意思是,大君離了大雁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帳篷裡齊刷刷的響起幾道冷哼。

  郭科爾氣喘吁吁地喝道:「既然如此,我郭家就不與你們去搶奪這份功勞了。這次郭家守老巢,你們去戰場建功立業好了!」

  「怎麼樣?都說了些什麼?」

  「春徵的事情。」青霜悄聲道,「郭家讓大君向大雁借兵,大君沒同意,吵了起來。」

  顧尚錦喝了一碗冰糖雪梨羹,最近新春,草原上意外的乾燥,硬是讓她咽喉都冒火了。

  她輕笑一聲:「郭家倒是打得好算盤,我大雁出人出力,他們坐收漁翁之利麼。軻華最喜歡逞英雄,哪裡會同意。」又夾了一塊糕點吃了,「讓人繼續去探。」

  沒了一會兒,青霜又跑了進來,相比方才的輕鬆,這次神色明顯慌張了些:「吵起來了。」

  顧尚錦眉頭都不抬一下:「不是一直在吵嗎?」

  「這次是九王與大君吵了起來。」

  顧尚錦笑道:「帕璉與他有什麼好吵的,火起來了軻華直接一個巴掌就讓帕璉閉嘴了。」

  「不是。」青霜正了正神色,更加輕聲地道:「郭家說要讓九王帶兵,駐守部落。以後郭家的兵馬勸就由九王掌管了。」

  顧尚錦坐直了:「真是好大的口氣。一個十二三歲的娃娃,能夠帶什麼兵?而且。」顧尚錦眼珠子一溜,就想到了後招,「帶兵是假,挾天子以令諸侯才是真!」

  青霜眨眨眼:「九王又不是天子。」

  顧尚錦推開了她:「軻華出征,整個部落就是帕璉最大,他就是實實在在的君王。你去想想,如果軻華不在,帕璉又與郭家交好,對我而言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青霜倒吸一口冷氣:「我還說那側閼氏難得的老實起來,原來是打起了別的主意。」

  顧尚錦冷哼一聲:「都是一些豬腦子,也不想想,帕璉真的能夠指揮得動其他貴族嗎?一個郭家的兵馬多,還是所有貴族駐守的兵馬多?何況,大君自己的直屬兵馬也不可能全部上戰場呢!」

  青霜立即道:「方才剩下幾位貴族已經提出加派兵馬,隨大君一起出征,說是一舉拿下樊古和誇陽,然後向九華挑釁,要求他們遣返叛王阿不爾斯,否則蒼蒙將與九華誓不甘休!」

  「這群人是莽夫嗎?還未開戰就已經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人已經抓過披風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大君的宮帳內,九王已經義正嚴詞的指出軻華的不公:「哥哥你既不肯帶我上戰場,難道調派一點人馬給我保護部落都不行嗎?難道身為你的弟弟,我就不能讓你放下一點防備心?還是哥哥認為我不足以保護我們蒼蒙,等待哥哥的勝利歸來?」

  帕璉就像一隻被惹怒的成年狼,在威嚴而冷酷的狼王面前不顧形象的暴跳如雷。

  軻華陰沉著一張臉。他的臉龐本來就偏向漢人,除了那略高的鼻梁,還有虐深的眼眶,放在漢人中間,幾乎能夠瞬間讓人忽略他是草原人的特性。不殺人的時候,他更像一位內斂的武者,英武俊朗,像是一柄鎢鐵鑄就的刀,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會讓你看到他刀刃上閃動的寒光。

  他周身醞釀這一股一觸即發的飆風,陰森森,寒顫顫。可是帕璉不怕,為了他身為一位皇族的尊嚴,還有即將到手的權勢,他可以一往直前,挑戰最瘋狂最冷血的狼王。

  顧尚錦經人通報後再踏入帳篷之時,直覺的知道軻華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她輕輕的從眾人中間走了過去,站到桌案旁,單手握住他在桌沿的手掌。乾燥、有力,握在掌心之時可以感覺到鼓起的筋脈恨不得化成皮鞭,一鞭子抽死這個懵懂無知的弟弟。

  「九王說得對。」顧尚錦迎向眾人,輕緩地道,「大君兄弟太少,能夠依靠的人也很少。在大雁,太子五歲就隨著皇帝學習處理朝政,十歲就已經在禁衛軍營裡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並且有了一支千人的軍隊,只聽從太子一人的直屬軍隊。而我,還是安郡主之時,偷偷跑到秦山關上陣殺敵,也不過十二歲。不過那時候我本事太小,只做到百騎長。後來出嫁,父王特意調派了五千鐵騎紮寨在了秦山關,說只要我有用隨時可以調遣。」

  方家首先反應過來:「趙王的鐵騎?」

  「對。」

  方家震驚地道:「那不就是虎豹……」

  顧尚錦輕笑:「居然有人知道。不錯,是大雁的精銳騎兵虎豹騎,當年大君可從我爹爹手裡借了三千騎呢。」

  對,軻華帶著那三千騎兵,在一夜之間就攪得蒼蒙部落人仰馬翻。據說當初只是一炷香的時辰,虎豹騎就保護著大君衝破重重包圍,從營地之外殺入了宮帳,斬殺了大部分的皇族子弟,手起刀落,一顆人頭就瞬間落地,幾乎成了當場貴族們的噩夢。

  之後,隨著斬華當權,餘下的虎豹騎不斷的擴充,現在是隨時可以調遣的也有五千,另外五千一直分散在了蒼蒙的各處,不到關鍵時刻,沒人可以找到聚集派遣他們。

  而蒼蒙的這位閼氏,還只是趙王的一個女兒,就隨隨便便的掌握了一支殺人軍隊。

  顧尚錦靠著軻華:「大君要出征,我作為閼氏不說出大力,至少招了那五千騎兵來,暫時護得部落的老老少少的性命安全倒是可以的。」

  她笑了笑:「當然,我的人沒有我的命令,自然是不敢騷擾蒼蒙眾位一分一毫。我們各司其職,只要族群內不出大事,我的人是絕對不會出面干涉。哪怕。」她瞥了一眼郭科爾,「哪位貴族的帳篷燒了起來,我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與吾等無乾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1 PM

☆、第二八章

  顧尚錦鬥志昂揚的回到了自己的宮帳,帳篷裡的幾隻小狼崽子立即一窩蜂的跑了上來圍著她的腳邊打轉。

  顧尚錦抓起銀白色的那一隻指著它的鼻子罵:「原來以為你已經長成一只有勇無謀的冷血狼,今日才發現你,居然還是以前那隻披著狼皮的咩咩羊。居然被自己的弟弟威脅,別臣子要挾,你說你有什麼用?遲早會被他們給拆吃入腹,骨頭都不剩!」

  小狼崽子被罵得很無辜,瞪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她,顧尚錦戳著它的鼻梁使勁罵:「三年了,你居然都還沒有將小小的一個蒼蒙全盤掌握在手中,你說你是不是蠢貨?你的腦子裡面到底一天到晚的裝著什麼?你們格帕欠天神的腱子肉?還是岐崀山溝裡的臭石頭?」

  小狼崽子『嗷唔』,鼻子癢癢的打了一個噴嚏,糊了顧尚錦一爪子的口水。

  顧尚錦氣呼呼地道:「今晚罰你睡地板!」

  小狼崽子搖了搖尾巴,討好的舔了舔她的指尖,顧尚錦乾脆一錘子敲在它腦門上:「就會舔著臉撒嬌,沒用的傢伙。」

  青霜嘴角彎成一個冷淡的弧度,看著帳篷外的赤那臉色又白變紅又變白,半響才支吾道:「大君在裡面?」

  青霜望著遠處,聽而不聞。

  赤那焦躁的走了兩圈,從衣襟裡摸出一對銀鐲子遞給她:「送你。」

  青霜抖了抖手腕,露出一對青翠欲滴的玉鐲來,表明了不稀罕。

  赤那面色又紅了些,手也沒有收回去,半響才道:「我這次隨大君一起出征,大概夏初就回來了。」

  青霜瞥他一眼:「那是你們的事,跟我說幹什麼!」

  「我就是想跟你說……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青霜轉過身去,根本懶得搭理他。

  赤那抓著她的手腕,硬是將鐲子塞在了她的手心裡:「我聽說你們大雁的女子收了情郎的定情之物,就不會反悔了。現在你收了,你就不能嫁給別人了,你只能等我回來。」

  青霜氣得臉頰紅彤彤的,瞪了眼不遠處看熱鬧的姐妹們,想要把鐲子甩掉,赤那乾脆把她兩隻手都包在了掌心裡,鼓了半天力氣才道:「我要娶你,你等我立功回來,我就娶你。」

  「你胡說八道什麼!」

  「大君說了,你們大雁的女子最愛英雄。我會證明給你看。」看著青霜氣鼓鼓的臉,赤那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湊過去,眾目睽睽中在她臉頰上印上了一吻。

  青霜呆滯片刻,反應過來時整個頭都紅燦燦得成了春日的驕陽,氣急攻心後眼角瞬間就泛了一滴淚。

  赤那點點頭:「果然跟大君說的一樣,如果兩廂情願,對方是會喜極而泣的。」他歡喜地道,「原來你也喜歡我,太好了。」一蹦三尺高的,逃也似的居然就這麼跑了。

  當然,鐲子早就在青霜的手中了。

  燕支與其他侍女笑嘻嘻的從小帳裡面出來,圍著青霜,一人一句地道:「收了情郎的定情之物,就不會反悔了。」

  「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你等我立功回來,我就娶你。哈哈哈……」

  青霜掀了簾子進了宮帳,顧尚錦放下狼腿子,唬著一張臉:「咋了?有人欺負你們了?」

  青霜糾結的問:「公主,我們是不是再也不回大雁了?」

  顧尚錦頓了頓,只是這一瞬間的猶豫,青霜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她捏緊了手中的鐲子,斟酌了一番,又問:「公主,嫁給大君你甘心麼?」

  顧尚錦輕笑了下:「不甘心又如何?不說在蒼蒙了,你覺得在大雁,我們女子的地位能夠站得多高?能夠影響朝局幾分?」

  「可你是趙王的掌上明珠,趙王原本也有意讓你當一位名副其實的女將軍。」

  「可大雁的女將軍再多,女子掌權的再多,那也是男子為尊的大雁。」顧尚錦隨意的靠坐在美人榻旁邊,幾隻小狼崽子從她的腳邊爬了上去,巴在她的身上。

  顧尚錦輕緩地道:「別看我爹爹寵我,也曾經說過給我招個上門女婿,讓我一生一世自由自在的不被人欺辱。可是,世人都知道這是爹爹的一廂情願,我不是爹爹唯一的子女,我還有一個弟弟,那是嫡親的弟弟,是爹爹的王位繼承人,我怎麼可能與弟弟去爭奪兵權?那樣,日後即位,弟弟的位置如何安穩?」

  「可是,世子殿下與公主情誼非常,應當不會猜忌公主啊?」

  「是不會!」顧尚錦揪著銀狼的後頸撫摸著,「可是,世子會有正妻,有妾室,他身邊的人不論忠心,個個身家複雜,錯綜盤結。世子不在乎兵權在我還是在他手上,可是其他人在乎。如果我真的招了一個入門夫君,你敢保證我那夫君對權利地位的慾望不會水漲船高,痴心妄想一些自己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們不會得逞!」

  「是,可是我會厭煩。我不耐煩那些人情世故,你讓我上陣殺敵可以,讓我一天到晚周旋在一群狐狸中間,如太子那樣殫心竭慮的平衡朝中勢力,我可做不到。誰惹了我,我可忍不下,情願一刀宰了對方,也不願意一步步謀劃挖著陷阱等人自投羅網。」顧尚錦笑道,「你想看到我親手砍了我的夫君麼?」

  青霜嘴角抽搐:「公主,你已經傷過大君很多次了。」

  顧尚錦頭一撇:「他自找的,活該。」說了這麼多,顧尚錦也知道了青霜的煩惱,只道:「在大雁有大雁的好處,在蒼蒙也有蒼蒙的好處。至少。」她奸笑了一下,「在這裡,世俗的約束會少了很多。最簡單的比方,你現在不用像在趙王府那般,時時刻刻的警惕自己的言行舉止,被總管訓話了。」

  青霜莫名的覺得肩膀一鬆,點頭道:「也是。雖然很想念家人,可是在大雁,嫁人了也甚少能夠回家,大部分時候都還是陪在公主身邊。在王府後院與在這蒼蒙的帳篷裡也沒有太多的差別,只是一個是故國,一個是異鄉。」

  顧尚錦打了打她的臂膀:「傻丫頭。」隔了會,「去把吳大人請來吧。」

  「公主,聽聞你想要把虎豹騎調到身邊?」吳越剛坐下就問。

  顧尚錦點頭,而後俏皮的眨了眨眼:「他們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吳越不苟同地道:「把虎豹騎調到明處不是好法子。」

  顧尚錦抖了抖衣袖,將身上的狼崽子抖了下去:「今時不同往日了,我需要虎豹騎來威懾蒼蒙的貴族,同時更為嚴密的保護好我。」

  吳越想了想:「是因為大君出征之事?」

  「嗯,有人想要挑起大君與九王的內鬥。」

  「郭家。」

  顧尚錦眉頭都不皺一下:「誰都知道,大君只有這一個兄弟了,如果大君在戰場上有什麼不測,九王就是當之無愧的下任君王,到時候我這和親的公主……」

  吳越提醒她道:「無論如何,公主你性命絕對安全無憂。興許公主你並不知曉,在草原上,女子是最大的財富,若非必要,戰爭並不能摧毀太多的女子。」

  「說明白點。」

  吳越深吸一口氣:「草原人有一項傳統,同為一家人,若是父兄發生意外,子弟可以全盤接受他們的財產和……妻妾。」

  顧尚錦猛地眯眼:「你是說,我會嫁給九王?」

  吳越小心的窺視了一下她的神色,繼續道:「不錯。公主是重要的和親對象,如果蒼蒙想要繼續和親條約就必須保住你的閼氏地位,那麼弟弟娶嫂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連側閼氏郭氏,如果九王願意,也會成為他的床榻之人。」

  顧尚錦騰得站起來:「真真是一項好傳統!」她轉念又問,「如果我不願意?」

  「新的大君會安排公主下嫁其他貴族。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們不會輕易讓公主回到大雁。」

  顧尚錦咬牙切齒:「這倒是我小看郭家了。」

  等到軻華回帳之時,顧尚錦的怒火已經平息,她繞著圈的將軻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遍,拍了拍他的肚子:「你是不長驃了?」

  軻華神色疲憊。在顧尚錦這裡,他早已習慣了不再掛著疏離而冷淡的面具,只握緊了她的手,靠在一邊一言不發。

  顧尚錦撞了撞他的肚子:「我下午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你要不要聽聽?」

  軻華將她摟在懷裡:「說說看。」

  「有人說你們蒼蒙兒子可以娶自己的母親,弟弟可以娶自己的親嫂嫂,甚至於孫子輩的男子都可以與自己的嫡親祖母同床共枕……」顧尚錦啪的打了一下他手臂,「你把我勒疼了。」

  軻華拂開她的額髮,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別擔心,我不會死在戰場上。」

  顧尚錦跳到他的肚子上坐著:「我一點都不擔心!」她笑道,「雖然說我們大雁的女子忠貞不二,必要的時候會自殺保名節……說了讓你放手!」

  軻華扣緊了她的腰肢:「你根本就不是那種愚蠢的女子。」

  「對,我是不會,不過我不保證在盛怒下,我會一刀廢了你的弟弟,然後直接挾天子以令諸侯。」她笑得狡黠,「你知道的,要控制一個男子,並不一定要用美人計,有時候一瓶毒藥就夠了。」

  軻華吁口氣,不知為何的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忍不住抱著她在地毯上不停的打滾,就好像少時那樣,從屋檐上滾著滾著就滾下了地,而她,至始至終都在他的懷抱裡。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1 PM

☆、第二九章

  出征之日越見臨近,整個族群裡面也開始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到處都是武裝起來的武士,就連婦人們也少見的憂慮了起來。

  郭鶯拉著九王一遍又一遍的叮囑,就像一個真正操心孩子的姆媽一樣,即擔心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衝在了最前面成了最好的肉靶子,又怕他畏畏縮縮墜在了最後面,掇了自己的名聲。

  到底,大君還是決定帶著九王上戰場。

  對於方家一派來說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對於郭家來說這是喜聞樂見的事情。表面上來看,他們更加歡喜九王能夠在戰場上真正的『成人』,能夠替大君分憂解勞。

  因此,這些日子九王格外受到眾人重視了起來,讓他欣喜若狂。他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一切都浮在表面上,貴族們的恭維和期待讓他看到了自己橫掃千軍眾人拜伏的未來,似乎一切榮耀和權利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郭鶯卻憂心忡忡,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孩子最大的缺點,耐心不足,城府不深,太容易被虛華引誘。戰場固然能夠讓他飛黃騰達名利雙收,可是也會要了他的命,他卻渾然不在意,一日比一日沉溺在還未開花結果的虛假奉承中,這份心性真心連大君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我會砍下誇陽世子的腦袋,送給你做禮物。」九王帕璉信誓旦旦的說,他手中的彎刀在微弱的光線下閃閃發亮,映襯著他的眼睛格外的精神爍爍。

  郭鶯整理好他的衣襟,將一條繡著梵文的細帶緊緊的系在了他的腰間:「我知道帕璉勇猛,只是,亂軍之中你也要記得自己的安危,別離大君太遠。衝鋒陷陣那是武士們的事情,你是蒼蒙唯一的王,維持好自己的威儀等待著勝利的到來就足夠了。」

  帕璉的身子隨著她的動作掙了掙:「我才不!我又不是懦夫,幹嗎躲在大家的後面。我要給蒼蒙的將士們做表率,身先士卒,這樣才能贏得他們的尊敬。」

  「可是……」

  「好了!」帕璉拍了拍腰結,挽了一個刀花,興高采烈的奔了出去,「姆媽,你等我回來。我會讓你成為蒼蒙最高貴的女人!」

  郭鶯抹了抹眼角的淚,點了點頭,看著少年的身影在半側開的簾邊跑遠了,那淡色的熒光將他小小的身子逐漸吞沒,最後一點不剩。

  她呆坐了一會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安夫人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來:「側閼氏,有……有奇襲!」

  郭鶯震了一下:「奇襲?怎麼可能?」現在大君還沒拔兵出征呢,樊古和誇陽的人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攻過來。

  安夫人臉色蒼白的比劃著:「烏鴉鴉一大片,塵土都飛揚得有天那麼高!」

  郭鶯立即爬了起來:「大君呢,我們快去看看。對了,帕璉,拉著帕璉,別讓他莽撞的衝到前頭去。」

  只是這時候,誰還能顧上一個孩子,每個人都翹首望向群山的方向。地平線上逐漸隱現無數的塵土,塵土中連綿不絕的黑影逐漸顯露出來,像是郎朗天際邊上橫衝來的烏雲,瞬間席捲了所有的晴空,沉甸甸的壓在了眾人的頭頂上。

  轟隆隆的馬蹄聲如打雷般的衝入人的耳膜,每個人都感覺地面在震動,旗桿在搖晃,甚至於他們手中握著的兵器都在抖動。蒼蒙的武士們並不懼怕死亡,他們圍繞在族群的周圍,更多的人卻是列隊站在了大君的身後,沉默地,莊重地,等待著那如黑蟻般的軍隊靠近再靠近……

  郭鶯跑上前去,拉住了軻華的衣袖,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大君!」卻看到他身邊另外一名異族華服的女子,是顧尚錦。

  她倨傲地高揚著頭,站在軻華的身邊,眼神專注的看向遠方,似乎沒有感覺到郭鶯的到來。

  遠處那隻軍隊越來越近,無數的沙土撲面而來,人們似乎嗅到了他們鎧甲上的血腥氣,甚至看到了那高高揮舞著的長槍,在驕陽下折射出銳利的寒光。頃刻間,那寒光就近在眼前,馬蹄嘶呤著高高的揚起它們的前蹄,一雙雙如豺狼般的眼在沉鐵般鑄造的鎧甲烏黑閃閃發亮。

  族群裡有人大喊了一句:「虎豹騎!是虎豹騎!」

  眾人還沒驚呼出聲,馬上的士兵們齊刷刷的跳下來馬來,為首之人先摘下了頭盔,霍地半跪在了顧尚錦的面前:「虎豹騎第九營,參見公主殿下!」

  「參見公主殿下!」震耳欲聾的呼聲響徹雲霄,展眼望去,顧尚錦的面前已經拜伏了無數的騎兵,沉甸甸的一片。

  他們是大雁趙王手中最強大的一隻軍隊,是另草原眾多部落聞風喪膽的殺人狂魔,他們更是顧尚錦手中的私兵,是她手中最鋒利最嗜血的一柄刀!

  直到此時,眾人才明白,大君執意要迎娶趙王之女是為了何故;同時,貴族們也才徹底明白,與大雁的精銳騎兵相比,蒼蒙的武士並不是最勇猛最無懼的將士。

  草原人善於拼殺,可虎豹騎善於拼命!

  只是一支五千騎的軍隊,就足以抗衡草原上五萬以上的鐵騎。虎豹騎是不要命的,他們的眼中沒有榮耀,只有你的項上人頭。

  軻華曾經坦然的問過顧尚錦:「你的父王到底是用什麼法子來訓練虎豹騎的?」

  顧尚錦卻笑道:「你以為虎豹騎是訓練出來的?」

  「難道不是?」

  「一半一半。」顧尚錦道,「虎豹騎並不完全屬於我的父王。驅動他們上陣殺敵的不止是上位者的命令,還必須有另外一個人的鮮血。只有那個人才是虎豹騎真正的主人。」

  軻華思索半響:「我見過?」

  顧尚錦搖頭:「沒有。」她坦然的望向軻華,「實際上,包括我弟弟在內,沒有人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的血液到底有什麼不同。我們只知道,他是大雁人,他有另外的身份,他負責保護皇族子孫的性命安全,他並不聽命與君王。」

  軻華笑道:「你們大雁奇人異事太多了。」

  顧尚錦戳著他的心口:「所以,把你那些不該有的野心都給我收起來。」

  軻華道:「我既然明明白白的問你,自然代表我並沒有動那方面的心思。」

  顧尚錦一腳踹飛他:「你們男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傢伙,誰會相信你。」

  軻華出征了,浩浩蕩蕩的軍隊一路往東北行進,這一次他們不止是為了爭奪牧場,更是為了掠奪領土。

  蒼蒙的人覺得這很正常,顧尚錦無所謂。

  反正大雁很強,也一直在往更強的道路上走,不怕周圍的人虎視眈眈。相反,如果周邊的國家太弱,大雁反而會高枕無憂,那樣才會死於憂患,顧尚錦興許看不到那一日,可是她也希望永遠不要出現那一日,雖然這是白日做夢。

  貴族們似乎被那日虎豹騎給震懾了,連日來都有點心有餘悸。他們的夫人們倒是開始時不時來找顧尚錦聊聊天,帶著貴族孩子們來見禮。顧尚錦沒有軻華可以打鬧折騰,心思開始轉到貴族孩子們的身上,隔三差五的招他們來說草原上的有趣事,偶爾還讓幾個習武的小子們比試比試,帳篷裡日漸熱鬧了。

  虎豹騎的營長沒有名字,只有代號,第九營的營長就叫老九。一天到晚不論日夜都蹲在帳篷的角落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注視著所有人的舉動,像是一尊不言不動的石菩薩,而且黑不溜秋。

  貴族孩子們起初不敢靠近,偶爾有年紀很小懵懂無知的會上去摸摸他,他也一動不動,久而久之,剛剛會爬的女孩兒會去咬他的手指,還沒他手臂高的小子會爬到他的肩膀上去拉扯他的面皮糊他一臉口水。年長的見他一直不說話,也沒有什麼脾氣的樣子,忍不住也湊過去摸一下他的鎧甲,更為膽大的甚至想要去拔他的長槍,一個人拿不動,就兩人,三人,四人……

  某一日,顧尚錦剛剛進帳篷,就看到老九全身上下爬滿了孩子,連長槍上也巴住了五六個,從遠處看去像是被一群猴子抱住的粗木,只有一雙古井無波的眼從小屁孩的雙腿間抬了抬眼皮,算是對她行了一個注目禮。

  青霜看不過去,直接把孩子們扒拉下來,一人打了一屁股哄走了。燕支從簾外進來,倒是捧著一個盒子:「閼氏,有人送了禮來。」

  顧尚錦正準備吃午膳,一直到菜式都擺上了桌才問:「誰送的?」

  「不知道,是個小丫頭捧給我的,沒說主人的姓氏。」

  顧尚錦叼了最嫩的一塊魚肉含在嘴裡,點頭示意她打開。

  盒子裡是一柄華美非常的小匕首,只有巴掌大小,周身鍍滿了翡翠瑪瑙,抽出刀鞘,刀刃通身泛紅如血,一刀下去整個桌沿都削得乾淨利落。

  燕支仔細瞧了瞧:「這刀刃為何是紅的?難道是啐了毒?」

  老九站起身來,拿過刀柄直接在狼崽子的腿上滑了一刀,狼崽子啊嗚一聲,張口就咬住了他的爪子。半響後,青霜笑道:「無毒,應該是用特殊的法子錘煉……」

  話還未說完,只聽到一聲乾嘔,顧尚錦將剛剛吞下去的魚塊都吐了出來。

  眾人大驚,燕支直接拋下匕首跑了出去:「小七,小七快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2 PM

☆、第三十章

  佘小七的帳篷離顧尚錦的宮帳不遠,燕支來喊他的時候,他還躺在床榻上睡眼惺忪。

  自從帕璉隨著大君去打仗,他的周圍明顯就安靜了很多。沒有少年有事沒事來邀功,也沒有人會在受了一點點小傷就吸著冷氣要他包紮,更沒有人三更半夜鑽到他的床上,要求與他同床共枕。

  某些時候,佘小七覺得方歸山帕璉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他的病症有個名字,叫做空虛寂寞冷。

  帕璉身份地位的緣故,同齡人奉承他的居多,敢於與他對打,甚至於嘲笑戲弄他的人很少,佘小七是唯一一個不在乎他是王爺的人。同時,佘小七又是顧尚錦身邊最得力的一個少年,就像大君身邊只有帕璉才是最優秀之人一樣,讓帕璉時不時想要拿自己與小七對比一下,還硬是要比較出一個高下。

  當然,大多時候帕璉是被佘小七那一身莫名其妙的毒物給弄的膽戰心驚欲哭無淚。越是如此,帕璉越是黏糊他,伴當們都說這是英雄惜英雄。帕璉覺得說得很對,佘小七當場甩了他一臉的毒蜈蚣,差點把人給嚇死。

  現在,帕璉走了,佘小七也越發安靜了。

  沉靜的少年每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出門去采藥,就是半夜磨刀霍霍在切藥,三天兩頭抓了一些蟲子回來養著。

  顧尚錦覺得大家有點大驚小怪了,嘔吐並不算什麼,只能說明她最近越發憊懶身子弱了,因為軻華走了,沒有人讓她毫無顧忌的胖揍。

  她躺在榻上,看著佘小七蒼白的臉色,問:「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佘小七打了一個哈欠:「只是太累了。」

  顧尚錦道:「我也覺得累。」佘小七瞟她一眼,顧尚錦點頭,「無所事事這種活兒,太累人了。」

  佘小七嘆口氣,換了一隻手替她把脈。顧尚錦瞧著少年那常年熏曬草藥而有點暈黃的手指,皺眉道:「你是不是把脈也把得太久了?難道醫術退步了?」

  佘小七半眯著眼,搖晃著腦袋:「不是,我只是在確認公主你是不是真的有喜了。」

  「哦。」顧尚錦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

  佘小七收回手:「看你這呆呆傻傻的樣子,有喜沒錯了。」

  眾人大驚,顧尚錦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你是說我越來越蠢笨了嗎?」

  佘小七笑道:「沒有。只是公主明顯對人和事反應有點遲鈍,而且最近是不是渾身懶洋洋的,也聞不得太多葷腥?」

  顧尚錦坐直了身子:「我覺得我身子蠻好的,能吃能睡。」一邊指著桌上的魚肉,「端下去,讓廚子換一點清淡的來。」

  燕支已經樂不可支的活蹦亂跳,顧尚錦沉凝一會兒,很是鎮定地道:「這事得保密。」

  吳越也來了,聞言點頭道:「閼氏說得是。大君不在,閼氏的安全最重要,如若被有心人知曉,說不定小世子就見不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眾人神色一凌,俱都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一時之間,每個人都醒悟到了自己身上擔負的責任,重整了神色,開始為了以後的日子忙活了。

  等到眾人出了帳篷,吳越才小心翼翼的道:「閼氏似乎並不是很高興?」

  顧尚錦恩了聲,只是一瞬間就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重了些,無端的讓她感到沉悶。她懶洋洋地半靠在榻上,喃喃地道:「也不知道父王母妃知曉後,會如何打算。」

  吳越琢磨了一下:「閼氏的意思是……趙王殿下並不一定會喜歡小世子?」

  顧尚錦訕笑了下:「哪裡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我該不該生的問題。」

  吳越垂下頭去,不敢接話。

  顧尚錦也知道對方的顧慮,只問他:「我當初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基本查明白了。」

  「說說。」

  吳越弓了弓身子:「其實郭氏一直懷不上孩子,還是大君刻意為之的緣故。」

  顧尚錦笑道:「怎麼會。郭氏的孩子可是正統的草原人的血脈,他居然不想要?」

  「事實就是如此。」吳越說道,「閼氏你的吃食用度一直很小心,廚子也是趙王妃親自挑選的可靠之人,所以你從未擔心自己會被人下藥暗算。可是,閼氏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沒有和親來蒼蒙,蒼蒙的貴族中的人也不見得人人都想要郭氏替大君誕下子嗣。」他湊近了些,悄聲道,「更巧的是,大君似乎一直都不太信任郭家。」

  顧尚錦道:「軻華少時坎坷,很少親信與人。」

  「是。臣聽說郭氏之所以能夠上位,與當年大君逼宮有很大的關聯。根據臣的調查發現,當初並不是只有郭家一家獻上了女兒,可唯一存活下來的卻是只有郭氏一人。另外三家中,方家是獻上了三位美人,在獻上的當夜大君並沒有回帳,第二日就有人發現那三名女子已經被人奸一污,而後被人料理了;第二家也是獻上了嫡女,不過那女子有了情郎,還未見大君一面就與情郎攜手私奔了,至今也毫無音訊;第三家獻上女子最為奇特,是大君同父異母的表親,大君還未得知她的身份,郭家就做主將那女子丟給了奴隸,而後活活折磨而死。」

  「郭家邀功邀得太明顯了。」

  吳越點頭稱是:「那三家也都不是傻子,明知道背後是郭家在搗亂也只能打落牙齒含血吞。之後,大君重振朝綱,原本是八大家族後來有四家敗落,四家榮華。大君吞併了另外四家,平衡餘下的郭方几家,貼身伺候的人也都換了遍,而後,郭氏榮封側閼氏,吃食與大君的一般無二,皆出自兩位大廚之手。」

  顧尚錦接著他的話道:「廚子們基本都懂一些藥理,有的食物男子吃了無事,女子吃了卻是性寒,極難懷孕,就算有了孩子也很容易滑胎。」

  吳越道:「根本沒有懷上的可能!」他的眼角露出一點不屑來,「大君寵幸她的時日甚少。春季征戰,夏秋練兵,冬季遷徙整頓內務,外人看著郭氏十分得寵,其實與大君同床共枕的時日屈指可數。並且。」吳越眨了眨眼,「不知為何,從和親條約簽訂起,大君就甚少留在宮帳,大部分時日都是滯留在外,無人知曉他的確切行蹤。」

  顧尚錦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也就明白了。

  郭家想要權傾朝野,最好的法子就是讓郭鶯替大君生下第一孩子。依照郭家的手段,自然能夠保全小王子的安全,讓其他的王子在無聲無息中消失。而其他三家卻深深忌憚著郭家,在軻華的默認下,幾乎斷絕了郭鶯懷孕的可能。

  郭鶯是個權力慾望非常強盛的女子,她並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得寵,可是她卻必須做出大君獨寵她一人的假象,心比黃蓮苦卻也只能自己吞。

  她的不孕,幾乎是蒼蒙貴族與軻華一手策劃的結果,看似榮寵背後卻是早已布好了殺機。

  顧尚錦卻是因為身份地位的緣故,根本不會讓蒼蒙人蔘與她日常用度的一分一毫,故而,她的懷孕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

  現在,只怕是軻華也沒有想過顧尚錦會這麼快懷上他的孩子吧?

  日暮西陲,最後一線暖陽也在草原的盡頭落了下去,黑夜來得不是很快,卻瞬間掩蓋了所有的光華。

  顧尚錦從帳篷裡面走出來,踏著初升的月色,一點點離開人們的視野。老九與青霜遠遠的跟在了身後,既不靠得太近,也不離開太遠。

  廣闊的草原上,無數的帳篷頂都升起了裊裊輕煙。跟著父親牧羊的孩子抱著羊羔,跌跌撞撞的爬過了山坡,看到了獨自一人的顧尚錦,遙遙的揮了揮手。

  顧尚錦輕笑地站在原地,等著孩子跑近:「閼氏,你要去打獵嗎?」

  「嗯,我要趁著天黑去挖陷阱,說不定明早就有野狼狐狸肉吃了。」

  孩子道:「那我明天拉著哥哥姐姐一起去找你,我用羊奶跟你換,好不好?」

  顧尚錦摸了摸孩子的髮頂,看著牧民恭敬的行禮,然後抱著孩子回家。一路上孩子在父親的懷抱裡嘰嘰喳喳,那麼天真那麼稚嫩,鄰進帳篷之前,他還坐到父親的肩膀上,對她擺了手。

  顧尚錦抿著唇,踩著不夠乾燥的草地漫無目的的行走著。她在找一個人,找一個很久沒有出現過的人,找那個在出嫁的路途上一直默默保護著她跟隨著她的黑衣人。

  也許是今夜的夜太黑了,也許是黑衣人的身影早已融入了暮色中,她分辨不出哪裡是景色,哪裡又是斑駁的虛無縹緲的人影。

  她只好坐在山坡上,看著遙遠的秦山關,每一座山頭都那麼的熟悉,曾經布滿了她與軻華的腳印。那時候的他們哪裡想過這麼複雜的事情,他以為只要迎娶了她,一切就都是圓滿的;她也以為只要自己偶爾低頭,軻華也就總是寵溺她的。

  那時候的他們,不知道國家、民族,他們一心一意的愛慕著對方,認定了自己的孩子會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而現在,顧尚錦卻連自己到底要不要將身懷有孕的消息告訴遠在他方的軻華,告訴孩子的父親。

  顧尚錦一遍一遍的撫摸著肚腹,只覺得周圍的風越來越涼,青霜不知何時將披風披到了她的肩胛。她站起身來:「回去吧。」

  剛剛落音,不知哪裡有人笑出聲來:「難得的良宵,公主何必急著走,不如陪我一起賞賞月,聽聽風!」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3 PM

☆、第三一章

  顧尚錦回過頭去,只看到山坡那一頭有位男子踏著月色而來,銀白的衣擺在草原上灑下點點銀輝。

  顧尚錦壓著青霜的手臂,道出了來人的名字:「烏朝陽阿卜塔。」

  阿卜塔行了半禮,站在她面前笑道:「公主居然還記得我。」

  「九華的二王子,想要忘記你也太難。」顧尚錦轉過身,慢悠悠的朝著老九行去,阿卜塔跟在身後問她:「不知公主可喜歡本王送的禮物?」

  顧尚錦疑惑:「本宮收到的禮物何其多,不知二王子說的是哪一件?」

  阿卜塔指了指自己的腰間:「與它一模一樣的一柄匕首,今日下午方才命人送入公主的帳篷,想來你已經見到了。」

  顧尚錦瞟向那在月色下也光彩奪目的兵器,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當真?」

  顧尚錦似笑非笑的剔著他:「二王子覺得本宮有必要撒謊嗎?或者,你覺得本宮會貪你一件小玩意而?」

  阿卜塔上前兩步,笑道:「大雁地大物博,自然對我這些小東西看不上眼。只是,公主當真不知曉草原人送人禮物的風俗?」

  顧尚錦已經被老九扶著上了駿馬,她居高臨下的道:「本宮是大雁的公主,是大雁的子民養我育我,也是大雁的子民教導我人情世故,哪怕本宮嫁來了蒼蒙,遵守的依然是大雁的風俗。這片大草原只是我的棲身之所,卻不是我的根,我又何必去打聽它的風俗世情?」

  「這麼說來。」阿卜塔狡猾的笑著,「你是知曉了!否則,你又何必解釋,打消我的疑慮?」

  顧尚錦乾笑:「九陽二王子送與蒼蒙閼氏的見面禮,又何必遮遮掩掩?」

  「不。」阿卜塔使勁的搖頭,「那是我烏朝陽以草原男子的身份送與大雁顧尚錦的定情之物。」

  「原來如此。」顧尚錦勒緊了韁繩,走了兩步,「真是可惜了,在蒼蒙的土地上,只有閼氏顧氏,沒有平民顧尚錦。若是二王子真心想要送,本宮即刻將侍女的名字改了如何?」

  阿卜塔一頓,單手猛地抓緊了韁繩,馬匹難受的揚起脖子嘶鳴著。他轉瞬又笑道:「公主一定不知道吧,蒼蒙的大君已經答應事成之後將我心儀的女子雙手奉上。」

  顧尚錦絲毫不為所動:「二王子一定也不知道,軻華那個人看起來豁達大度善於隱忍的君王,其實骨子裡卻是小肚雞腸強勢霸道,不容許任何人窺視他所有物的野獸。如果,他知曉你在他出征之後,偷偷的糾纏他的閼氏,我想他會不顧一切的把你撕得粉碎。」

  說這話的時候,顧尚錦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嘴角有抹冷傲的弧度,眼中印著繁星,一如高傲無匹的母獸,讓你忍不住想要咬住她的頸脖,逼得她就此雌伏。

  他忍不住湊過去輕聲道:「那又如何?公主,在這片草原上,你所倚仗的也只是軻華一個人而已。一旦他……」不知哪裡來了一陣風,就這樣把他餘下的話給吹散了。

  顧尚錦一回到帳篷,急忙讓人請來了吳越。

  「你抽調一些武藝較好的影衛去保護軻華。」

  吳越疑惑:「大君身邊有自己的人馬……」

  「以防萬一。戰場上刀劍無眼,誰也無法預料到哪裡有暗箭。何況,你覺得郭家為何要鼎力支持九王?」顧尚錦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分析道,「軻華想要滅了樊古和誇陽,可是九陽也想吞併蒼蒙。在戰場上,沒有真正的敵友,只有最大的利益。速度去,今夜就出發。」

  軻華與烏朝陽到底有著怎樣的盟約,顧尚錦不知道。不過根據今夜烏朝陽的突然出現來看,顯然盟約並不能讓烏朝陽滿意,否則,身為盟友,烏朝陽為何會在暗夜來尋顧尚錦?身為九華的二王子,現在不更應該在自己的草原上與自家兄弟爭奪父親的寵愛,從年邁的父親手中爭取到更多的利益或者兵權嗎?

  顧尚錦可不是居在深閨的無知婦人,她上過戰場,參與過將軍們的突襲計劃,也聽自己的父王與幕僚們探討過草原上的局勢,更多的是,她生來就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調皮搗蛋的太子兄弟,在有限的成長歲月裡,他們兩人可是策劃了不少陰謀,同時也搗毀了不少人的野心。

  她可不會相信一個異國的王子千裡迢迢的來到蒼蒙,就真的只是為了給心儀的女子送上一份禮物。

  這一夜,顧尚錦都異常的焦慮。距離她不遠的金撒帳中,郭鶯更是徹夜未眠。她藉著夜色,避過了巡夜的武士,繞過蜂窩般的帳篷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意外的,見到了一個不該見到的人。

  郭鶯幾乎是顫抖著詢問:「你為何在這裡?」

  烏朝陽阿卜塔笑道:「側閼氏很意外?我原本以為蒼蒙大君的女眷們都很期待見到我這位美男子。」

  郭鶯立即聽明了他話中另外一層意思:「你見到了那個女人?」

  阿卜塔端著酒杯,摩擦著下巴:「那個女人是誰?側閼氏,不得不說,你的敵意來得很莫名其妙,你覺得我會與異族人相談甚歡嗎?」

  「不。」郭鶯順口氣,「我只知道你利慾熏心,窺視某個女人很久很久了。」

  阿卜塔哈哈大笑:「對,所以我來此是有目的的。你應該慶幸,因為我的目的很簡單,所以能夠與你們郭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他舉了舉酒杯,「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郭鶯望向郭科爾,對方的酒糟鼻似乎並沒有預想中那麼紅,這代表現在的他是清醒的,並不似外表表現的那般喝得醉醺醺。

  郭科爾問她:「有事?」

  郭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父親,我想要知道你們的計劃。」她焦急的繞了兩圈,「帕璉上了戰場,這與我們開始說的不一樣。他走了,我們就沒法控制其他的貴族……」

  她還沒說完,郭科爾就大笑了起來:「傻女兒,你以為其他貴族真的會對帕璉俯首帖耳?你錯了,我們這群老頭子,誰都不會心甘情願的聽命於一個稚嫩小兒。」

  「可是……」

  「帕璉只是一個傀儡,我可不想給這個傀儡任何好處,讓他成為第二個方歸雲軻華。」郭科爾又抓起一罈子酒胡喝海喝,大半的酒液都灑在了衣襟上,潤濕了大片,「帕璉如果在,我自然會把他捧上大君的寶座,如果他不在,那麼就讓他陪著他的兄弟一起去見格帕欠天神好了。」

  「什麼?」郭鶯尖叫起來,「你們要殺了大君?」

  她的表情太震驚了,不似作偽。

  阿卜塔只是愣了一瞬就奸笑道:「怎麼,側閼氏你舍不得?」

  郭鶯眼角有淚:「他是我的丈夫,是蒼蒙的大君。」

  「可你只是他的側閼氏。」阿卜塔提醒她,「你不是軻華最愛的女人。」

  郭鶯瞬間就啜泣了起來:「可是,我不想他死。」哭了半響,她又如夢初醒般的捂著臉道,「大君不會那麼輕易死去的,他是蒼蒙的英雄。」

  阿卜塔拿過一隻銀杯,往其中倒滿了酒液,一圈圈的液體泛著刺目的光暈盪漾著,然後被送到了郭鶯的面前。

  帳篷裡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被姿態婀娜的紅珊瑚擁簇著,原本極淡的光暈被血紅熏染,像極了女子猩紅眼眸中的淚。郭鶯無數次的見過它,此時此刻卻覺得意外的刺眼起來,連同那杯酒的凝香也苦了澀了。

  她聽到九華的二王子耳語般的嘲笑。

  他說:「亂軍中拼殺,靠得不是個人的武藝,而是同伴的相互依靠和信任。」如果,連周圍最親密的人都背叛了,那麼那個人的性命也走到了盡頭。

  所有人都在等,等著亂軍中那一支心懷叵測的劍矢穿過拼殺的人群,射入軻華的心臟。

  族群裡逐漸彌漫開不遜於戰場的緊張氛圍,懵懂的孩子們還在玩鬧,擔憂的婦人們依然忙碌著,只是,在平民和奴隸們所不知道的角落,無數的武士和將領在無聲的調動著。

  他們那經過年月而曬黑的肌膚暴露在陽光下,與白色的帳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戰馬的嘶鳴此起彼伏的響起,就連兵器與磨刀石的碰碰聲響也融入了夜幕的輕煙中。

  遙遠的戰場上,硝煙卻是彌漫了數百裡,無數燒焦的嫩草,還有兵馬的殘軀堆積在血染的土地上。擂鼓還在敲,牛角的嗚嗚聲響徹雲霄,廝殺聲日以繼夜的震盪著武士們的耳膜。

  帕璉覺得手中的長槍都握不住了,槍桿部分都沾滿了血液和汗水,滑膩非常。他的眼簾上掛滿了水珠,紅的白的,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汗還是別人的血。

  這就是戰場,是英雄崛起的地方!

  所有人都揮動著刀劍,用著最簡單的方法殺戮著敵人,沒有花俏沒有虛招,一刀斃命。

  他無端的覺得疲累,感覺敵人怎麼殺都殺不完,感覺戰爭一場接一場,沒有停歇的時候。他很累了,可是不敢停下來,只要稍微滯礙,軻華就在前方大喊著:「跟上,全部都跟上!」

  艷陽下,哥哥的背影格外的偉岸,哥哥的聲音也格外的低沉嘶啞,可是他手中的大刀從來沒有停歇過,他身上的鎧甲早已被砍得坑坑窪窪,帕璉追逐著他,跟隨著他,甚至於可以看到哥哥每一個回身望向他的眼神。

  哥哥無時無刻不在保護著他!

  帕璉咧開嘴巴,無聲的大笑。前方的軻華卻突然臉色大變,大喊:「趴下!帕璉……」

  帕璉還未回頭,一柄長槍直接撞上他的背脊,把他硬生生的壓到了馬背上,耳邊有利箭呼嘯而過,他抬頭望去,一線銀光穿過無數的空隙,直接射向了軻華的頸脖。

  「不,哥哥!」他大叫,策馬衝了過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3 PM

☆、第三二章

  一雙眼猛地睜開,裡面的驚恐幾乎呼之欲出。

  「閼氏?噩夢了?」青霜急忙湊了過來,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顧尚錦搖了搖頭:「沒事。」青霜餵她喝了幾口水,又喝了安胎藥,這才靠在床榻上問,「還沒有消息?」

  「只有捷報傳來,大君的私事一件都沒說。」

  顧尚錦不死心的問:「他也沒有給我寫信?」

  「沒有。」

  顧尚錦靠在靠墊上沉凝了一會:「去找小七來。」

  小七一直都守在了外間,聽到聲響自己就繞過屏風走了過來。顧尚錦頗為痛苦地道:「已經出事了。」

  這話沒頭沒尾,在場的兩人卻是聽懂了。

  青霜安撫著:「閼氏,你太焦慮了,興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呢?大君武藝那麼高,在戰場上也拼殺過那麼多回,不會有事的。再說了,我估摸著影衛應該已經趕到了大君的身邊保護他了,你就算不相信蒼蒙的武士,也要相信大雁的影衛啊!」

  「可是現在影衛也沒有傳消息過來。」

  小七提醒道:「傳信的大隼在路上也要耽擱一日半日,你再等等。」說著,他又回到自己的藥箱邊,從裡面挑揀了一兩根細小的藥枝放在香爐裡面一起燒了,帳篷裡飄起一股極淡的草藥香,讓人胸口的悶氣消散了不少。

  顧尚錦額頭上一頭的冷汗,身子上也黏糊糊的難受。小七替她把了脈,讓她再吃了一點東西,這才慢悠悠地問:「你方才是想讓我替你去看看?」

  顧尚錦沉悶的恩了聲:「我倒是想要自己去,原本也打算自己偷偷跟著去的。」

  她與軻華一起好些年,在戰場上對方都是可以讓自己交付後背的人,兩人的默契和信賴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沒有人可以在他們手下活著回去。

  沒懷孕之前,顧尚錦想念戰場的熱血拼殺,她想念砍殺敵人時那一份保家衛國的榮譽感,更加想念經過一場惡戰之後,看到故土收回,子民們喜極而泣的滿足感。那些感觸是支持每一個士兵一往無前拼殺在戰場上的動力,是他們的榮耀,也是他們的驕傲。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將士的情誼也比一般男女的愛情更加牢靠,更加堅固。

  可是,她懷孕了。一切的想念都被肚子裡那一個還未成型,不知道該喜該憂的孩子硬生生的割斷。

  小七對她的打算不置一詞,青霜倒是嚇了一跳,只是顧尚錦的性子歷來如此,別人也管不住。

  小七道:「王妃只是讓我跟著你,沒讓我跟著蒼蒙的大君。」

  顧尚錦頗為無奈:「我知道。何況我現在身子也不妥,雖然你去了能夠增加軻華活著的勝算,不過,我也離不開你。」

  小七聳聳肩:「何況,大君的身邊有大夫。你身邊可沒有讓人放心的太醫,或者是……穩婆?」

  顧尚錦在他額頭上敲了敲:「胡說什麼呢,孩子離生下來還早著。」

  眾人說了點閒話,顧尚錦也被安撫得差不多,正準備再睡,燕支又喜顛顛的跑來:「閼氏,趙王來信了。」

  眾人大喜,顧尚錦急忙讓她拆開信仔細看了起來。

  半響,小七才問:「趙王說了什麼?」

  顧尚錦抿著唇,擦了擦眼,笑道:「父王說很好。」

  青霜道:「恭喜閼氏了,你終於有小世子了。」

  信很長,裡面還有各色單子,王妃的信也夾在在了裡面,大多是囑咐孕婦的一些禁忌,絮絮叨叨,全都是母親對女兒的擔憂和疼愛,顧尚錦邊看邊笑,笑道後面又喜極而泣。

  誰都沒有想到,昔日大雁的女中豪傑居然有忐忑不安,殷殷期盼父母寵溺的一日。

  一個多月來的擔憂和害怕在收到這封信之時全部化成了烏有,顧尚錦隱約感到自己懦弱又堅強,膽小又固執。她根本不敢說,如果父王母妃不想要這個外孫,她該怎麼辦?如果大雁要的只是短暫的和平,斷定了這個孩子只是累贅怎麼辦?

  出嫁之前,她也曾痛罵父王的假仁假義,痛扁弟弟的狼心狗肺,甚至於對一直溺愛她的母妃惡言相向,她知道一切不可改變,可是忍不住懷疑親人對她的愛護,忍不住想要讓他們擔憂焦慮,哪怕她知道自己最終會踏上蒼蒙的草原,離開自己的故國。

  微風輕輕敲撫摸過帳簾,吹動著孩子們手腕上的銀鈴,叮叮噹當一路灑滿了草原。草兒將肥,河流慢淌,遠處的山坡上成群結隊的牛羊像極了女兒頭紗上鑲嵌的珍珠,一顆一顆很是閃亮。

  宮帳內的細語聲,逐漸落了下去。遙遠天邊,戰爭硝煙也逐漸熄滅。

  夏初,驕陽射出第一縷炙熱光線的時候,蒼蒙迎回了自己的君王和英雄們。

  震天響的牛皮鼓聲中,得勝歸來的將士們踏著鼓點從遙遠的樊古方向一路狂奔而來。高大的戰馬,飛揚的旌旗,被鮮血洗滌得更加雪亮的鎧甲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無拘無束的草原人忍不住奔向他們,擁抱他們。所有人都不受世俗的束縛,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著對親人歸來的喜悅。

  軻華一路奔跑,跑向族群前那最堅強的女子,張開雙臂將她抱入懷中。駿馬還在飛馳,他卻已經狠狠的吻住了那朝思暮想的人,不留一點氣息。那一雙鐵臂恨不得將她鎖在懷裡一刻都不分離。

  顧尚錦小心的護住肚腹,單手摟著他的脖子,不管他的吻有多霸道,她都敢於積極的回應。熱風在臉頰邊吹過,似乎連眼簾都滾燙了起來。可是,他的懷抱更加滾燙,他的氣息似乎還帶著戰場上血的味道,讓她即暈眩又沉迷。

  軻華高舉著手臂,大聲吶喊:「蒼蒙,必勝!」

  無數人回應著他,潮水般的呼聲幾乎響徹雲霄。

  顧尚錦拉扯著他的耳朵,笑說:「真像一個英雄!」

  軻華嗅著她髮尖的清香,咬著她的鼻尖,大笑:「你說過,你只嫁給英雄。」

  她的英雄擁著她穿行在自己的子民之間,用最歡快的笑聲和最炙熱的吻表達著他對她的思念。相擁的兩人那麼耀眼,仿佛一團燃燒得紅灩灩的火,張狂的顯示著自己的存在。

  顧尚錦握緊了他的手掌,突地捏緊了它:「英雄,能否告訴我,你的傷口到底在哪裡?」

  軻華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無奈地道:「全都好了。」

  顧尚錦明顯不信,不過,此時軻華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論功行賞,要接受鎮守的臣子們的恭維,要與民同樂。

  疲憊而亢奮的蒼蒙人一直把歡樂延續到了夜晚,跳不完的舞蹈,唱不完的歌,喝不完的酒,還有吃不完的肉。那燃燒的篝火似乎把夜空都染紅了一般,無數的酒液醇香醉人,誰也不知道在這一夜裡,有多少將士向少女們求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能擁抱著逝者那冰冷的刀劍哭泣到天明。

  顧尚錦早早的回了帳篷,依然覺得肌膚火燙。

  小七適時的將醒酒湯遞送到了她的手上,顧尚錦推了推:「我沒喝多少。」小七再遞送上另一碗湯藥,那是安胎的,顧尚錦無言的喝了它。

  軻華夾帶著夜風進來的時候,顧尚錦已經半躺在了床榻上,翻著一卷枯黃的書看著。見了他來,只說一句:「把衣衫拖了。」

  軻華咳嗽一聲:「你派來的人很盡責,沒讓我受什麼傷。」

  顧尚錦戳著他的背脊冷笑:「既然沒受重傷,那就讓我看看傷口。」

  軻華說得沒錯,其實他沒有受太重的傷,重傷基本都在這一個月的調理下好得七七八八。他知道顧尚錦的性子,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蠢到為保護弟弟而受傷,說不定就真的會去把帕璉給抽打一頓,然後再回來數落他肆意妄為的莽夫行徑。

  那一支箭並沒有射中他。

  軻華的武藝比顧尚錦強上很多,哪怕是混戰之中,他也很夠很好保護自己的要害。問題是,派去暗殺他的人並不止一人,那隻箭之後,又從無數的缺口處冒出了箭矢,對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他射殺在戰場之上,讓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影衛出現得非常的及時。相比戰場的盲目砍殺,影衛們更擅長尋找暗中的殺機。他們的保護並不在明處,卻總是在箭矢飛來的瞬間判定出暗殺者的方向,從而截殺。

  顧尚錦掰開他的掌心,軻華解釋道:「那箭來得太突然了,我情急之下用手抓的,不過傷口好得很快。」

  他身上的傷疤也多,新傷舊傷錯綜複雜像是被無數車鑾碾壓過的泥路。

  顧尚錦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沒有太嚴重的傷口,這才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地問他:「你不想知道出征之後,你的臣子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嗎?」

  軻華抱住她,自信地道:「不用問,只要我還活著,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何況,還有你那狐假虎威的虎豹騎在威懾著,他們一舉一動都必須斟酌而定。你就是那守著巢穴的母獅子,就算面前是一群豺狼,也不敢輕易的激起你的怒吼。」

  原本以為她會抓著他捶打一頓,哪知顧尚錦卻意外的一動不動。

  軻華心裡一咯登:「他們真的惹你了?」

  顧尚錦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個消息。」說罷,就拉過他的手,附在自己的腹部。

  她說:「這裡還有一個人,在歡欣的等你回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49 PM

☆、第三三章

  軻華起初不明所以,疑惑地望了她半響。

  顧尚錦本來就忐忑不安了快兩個月,也造了兩個月的罪,如今瞧了他這傻不拉唧的模樣忍不住就往他腦袋上招呼了過去,軻華吃痛下呆傻的動了動掌心:「這裡面有個人?」

  顧尚錦一巴掌拍飛他的爪子:「你不想要他就直接說。」

  軻華趕緊說:「你給的,我哪有不要的道理。」琢磨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腹部,的確感覺不似記憶中的平坦。他歪著腦袋,慢慢的瞪大了眼,一種前所未有的驚喜和緊張從心底咕嚕嚕的冒了出來,有點結巴的問:「你是說……說……」

  還有點不敢相信,忍不住把腦袋貼在她的腹部仔細的去聽去感受。可是裡面的人兒實在太小,別說給他一巴掌,就是踹他一腳也不大可能。軻華爬到她身邊,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從她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到左邊,左手摸完了右手也要去摸一下,只把衣裳都磨蹭得亂七八糟,一臉傻笑簡直就像是毛頭小子一般,哪裡還有族人面前的冷漠和嚴肅。

  顧尚錦那時最愛他呆呆傻傻任由她欺負的模樣,如今再見心裡也泛了蜜,索性解了外衫的衣帶,讓他隔著褻衣一點點的摸索。軻華卻覺得不夠,乾脆把她的襯裙給掀了起來,露出白白嫩嫩的腹部,吧唧兩口就親了上去。

  麻麻癢癢的,還有急行軍時新長出來的鬍渣,磨蹭在肌膚上,倒像是有點繡滿了繁花的錦緞覆在上面一般,說不出的怪異。

  顧尚錦推開他的腦袋:「去把鬍子給刮了。」

  軻華搖頭:「不要,我捨不得離開兒子。」說著,反而把下巴更加貼近了些,圍著整個腹部打著圈圈,顧尚錦癢也不是,麻也不是,又是喜悅又是難受。

  鬧了一盞茶時分,軻華終於想起問:「幾個月了?我走之前怎麼都不知道?」

  顧尚錦笑著:「我起初也不知曉,你走了一個月我才發覺,現在算起來也有三四個月了。」

  軻華面上微不可查的變了變,思忖了一下還是問她:「郭家知不知道你已經身懷有孕?」

  顧尚錦半掩著眼,單手護著腹部,輕聲道:「這事,你該去問旁人。我只從發現身懷有孕後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怕有個差池等不到你回來。有時候逼不得已有人求見,只好安排了替身出去走一圈,也消了有心人的疑惑。」

  顧尚錦原本的出生就極不簡單。父親是威懾一方的趙王,母家是外戚大族,她生性活潑,比男子還要瀟灑幾分,沒少招惹是非。不論是家族地位還是她本身都極容易招人嫉恨,想要她命的人不在少數。故而在她還是黃口小兒之時,趙王就尋了幾個與她年紀相仿,樣貌相近的女子放在身邊培養,時時刻刻模仿她的一言一行,以便在危險的地方代替顧尚錦承擔傷害。

  只是,顧尚錦性子過直,那些個女孩兒雖然她見得少,可是一直知道身邊有人與自己如同雙胞,總是忍不住憐香惜玉,甚少讓她們替自己出門。

  更何況,她本身武藝非凡,與太子親密,游走與宮廷後院與江湖之間,渾然將危險當作吃飯,把比武打仗當作與師傅們過招比試,對她來說,與其讓別人替她去死,不如將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迄今為止那些女子倒是甚少出現在外人面前過,最多也是替偷懶的她參加一些毫無用處的世家女子茶會,或者去應付一些奉承的官員家眷等,這次倒是用在了刀刃上。

  軻華沒有見過她的替身,他在意的倒是另外一層。顧尚錦一直不肯說他出征之後,郭家到底有何異動。雖然外表看來,虎豹騎將顧尚錦的帳篷圍得固若金湯,可郭家的人並不是本份的人,說不定已經做過了什麼招惹了她,偏生她現在一心放在孩子身上,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顧尚錦讓他去問旁人,他還真的準備出去抓一些人來問問。只是剛剛跑出了帳篷,他就直接拐去了找了大合薩,沒了多久就喜顛顛的又跑了回來。

  還沒進帳篷,遠遠的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郭鶯穿著一襲華服,艷麗的瑪瑙鑲嵌在衣擺上,像是清晨普照的七彩光。她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叮噹當的碰撞著,不緊不慢地移動到了軻華的面前。

  郭鶯千轉百回地喚了一聲:「大君……」那柔弱又憧憬,魅惑又純潔地眼神幾乎能夠把任何一個男子都沉溺了進去。

  草原上初夏的月色已經很是明亮,如銀鉤,更似女子頸脖上最光潔的那一抹嬌嫩,讓人想要把它握在掌心裡。

  軻華站在明處,郭鶯卻是靠在了另一個帳篷的暗處。

  黑夜裡,那一雙幽幽發亮的眼眸更似盯上了獵物的野獸,一眨不眨的盯視著他。

  軻華本身就是一隻野獸,他何曾怕過其他猛禽的打量。只是略微的上前了兩步,那一股居高臨下的強勢氣息就撲面而來。

  他說:「你經常三更半夜的遊蕩在閼氏的帳篷之外?」

  郭鶯根本沒有想過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問,呆滯了一瞬,委屈地道:「我只是幾月未見大君,相思難耐之下,這才偷偷跑來……我知曉大君對閼氏愛念極深,本也沒有想過要打擾……」

  說來說去,竟是將軻華的問題給忽悠了去。

  軻華也不是傻子,只冷哼一聲,對守在門口的侍衛道:「以後再在半夜看到可疑之人在閼氏的宮帳外遊蕩,一概給我打斷她的腿!」

  這兩侍衛本就是虎豹騎中人,聽了這話也知是軻華維護公主,磴了蹬長槍,大吼:「是。」字正腔圓,虎虎生威,倒是下了郭鶯一跳,那眼中就泛出淚光來。

  軻華卻是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掀了簾子進去了。

  這時候顧尚錦已經有些疲累的躺了下去,蓋著薄被,呼吸均勻。

  軻華進了帳篷就輕手輕腳,看著她睡著了又爬上去用嘴唇觸了觸她的臉頰,顧尚錦微微掀開眼簾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又閉上了。

  她這般信任的模樣讓軻華越發滿足。

  小心翼翼的黏在她的身旁,一手從她頸脖後穿過去將人摟在了懷裡,另一隻手覆蓋在她的腹部感受了一會兒,輕聲問:「他會不會動?」

  顧尚錦模模糊糊恩了聲,軻華就欣喜的滑進去,把耳朵貼在上面仔細的尋找孩子的位置。他那耳朵還帶著點外面的涼氣,貼在有點火熱的肚子上倒是意外的舒服。顧尚錦又哼了哼,一隻手覆在他頭頂摩擦著他的長髮,感覺著他的臉頰鼻梁嘴唇在自己肌膚上印下的輪廓。

  軻華吻著她的肚臍眼,把舌尖在上面劃出濕漉漉的一條小河,吸了吸,舔了舔,傻傻地嘀咕:「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乾脆把整個隆起的部分都給吻了一遍,「兒子,你什麼時候出來?」

  顧尚錦只覺得這樣的軻華意外的呆傻,含糊的提醒他:「還有半年呢,你急什麼!」

  軻華摟著她的腰:「累不累?」

  顧尚錦已經快要沉入夢想,唇瓣張了張,那人就貼了過來含住了她,喚她的名字。兩人靠在一起,呼吸相聞,輕輕的吻,慢悠悠的嬉戲。

  軻華的大手從腹部滑到她的胸前,握著一處揉動著。揉著揉著又覺得那處比記憶中的更加大一些,也不如以前柔軟。他好奇得很,忍不住把褻衣解開半邊瞧著那白白的圓圓的比羊奶糕子還要滑嫩的東西,湊過去在櫻果上嗅了嗅,伸出舌尖勾了果子打著轉。

  懷了孕,女子的體溫就格外高些,身子也越發敏感,一點小小的撩撥就能讓她泛出無數的小疙瘩,她難受的哼了哼,推著他的頭:「別鬧了。」

  軻華把她更加往懷裡擁緊了些,笑道:「都分開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回來哪有讓你安眠的道理。」

  顧尚錦原想如以前那般踹他一腳,腳抬起了又想起孩子,乾脆手肘拐了一個彎對著他臉招呼了過去:「你也不看看我現在的身子容許不容許,當是以前可以由得你胡鬧呢!」

  軻華一點都不擔心:「沒事,我方才問過了,三個月後就可以行一房。」

  顧尚錦疑惑:「你問的誰?」

  軻華沾沾自喜地回答:「當然是大合薩。」

  顧尚錦當即就給了他一巴掌:「不要臉!」

  她都說自己不要臉了,軻華當然就更加可以不要臉的去吻她,手下不停的弄她,雙腿把著她的人,緊貼的肌膚上都可以感覺到某處火燙一般的烙鐵在吱吱的冒著煙。

  他有點急切的吻著她的脖子,咬著那動人的鎖骨,用粗糙的胡渣摩擦著敏感的渾圓,吮吸的已經挺一立起來的櫻果,含在口中重重的吸,輕輕的咬,用舌尖數著上面鼓起的小顆粒。

  軻華在歡愛一方面堪比進入發情期的狼,極度具有攻擊性,言行舉止更是霸道強勢,容不得人一點反抗。他想要就必須給他,否則只會激得他燒紅了眼,燒沒了理智,徹徹底底的變成一條野獸。

  只是今日,這條野獸被放出了籠子,還保有理智的記得要溫柔,要輕緩,不能真的傷了懷中的女子,不能蠻橫用力壓了孩子,唔,也許該讓母狼先舒服一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2 PM

☆、第三四章

  軻華還沒有大肆吃肉,顧尚錦已經揪住了他的頭髮:「小心些,別傷了孩子。」

  軻華握著她的掌心,放在唇邊親吻,取笑道:「你還真的當我是野蠻人?放心好了,我會顧著狼崽子的。」

  說著就壓下她的臂彎,從掌心一路親吻到圓潤的肩頭,濕漉漉的氣息帶著灼熱的溫度,整片肌膚像是被即將燒沸的茶壺在面上擦過一樣,驚怕得有點麻痺。

  他微微側翻過她的身子,沿著皮肉下極度敏感的脊椎骨往下親吻著。習武之人輕易不會讓人靠近背部,顧尚錦更是如此。那種被人隨時會取之性命的顫慄感簡直可以讓她心跳加速,她握緊了拳,感到那對方的薄唇一下一下的落在細瘦的骨節之上,皮肉下的血管幾乎也在緊張的呼吸著,讓整個背部輕微的起伏。

  她仿佛被海水推到岸邊的魚,一半還在水中,一半已經袒露到了岸邊,脆弱的呼吸讓白皙的背部格外的脆弱,起伏間有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軻華最愛她堅強又脆弱的模樣,肌骨緊繃中充滿了彈性,那些吻忍不住就重了起來,吸吮出一個個紅得發紫的印子。單手繞過腰間直接滑入裙擺裡,在她雙腿之間摸索著。因為背部的敏感,哪處夾的更緊了些,他試探了幾次都沒法深入其中。

  軻華在她耳邊親聲道:「放鬆些。」得到的回答是顧尚錦鬱悶的拳頭。

  軻華索性單腿橫了進去,彎腰猛地咬了她臀部一口,顧尚錦一聲尖叫。軻華咂咂嘴,看到那圓滾滾的臀肉上兩排粉色的牙印,意外的覺得十分好看,忍不住捧著另外一邊也咬了一口,顧尚錦幾乎要彈跳起來卻被他緊緊壓著。

  從後看去,隱約可以看到她雙腿見隱藏的密處,軻華伸長了食指滑了進去,才進去半個指尖就覺得裡面熱乎乎暖洋洋,像是一個正在燒火的爐子,柴火還沒有全部燃燒起來,內壁已隱隱有了些熱度。他單指再深入了些,下巴摩擦著她的頸脖,一上一下粗糙的觸感讓顧尚錦感覺有無數的針尖在肌膚上扎動一般,刺激得人冒出無數的疙瘩。

  「好熱。」他說,連中指也一起探了進去,內壁幾月不曾有過來訪者,只是一瞬間就將兩根手指咬得緊緊的。那關節在裡面左右轉動,一點點的開闊,太熱,太舒服,讓軻華忍不住冒出潮汗。

  他抬起顧尚錦一條腿,隔著黯淡的燭光想要窺視裡面的景色,顧尚錦毫不客氣的砸下一個爆慄:「你這色胚子,那處有什麼好看的?」

  軻華一瞬不瞬的盯著桃花源谷內,下意識的回答:「粉色本來就好看。」

  皇家的女子自小錦衣玉食,容貌身姿都時時刻刻有人關注調理,明是面上的火痘,暗到月事都有專門的嬤嬤照料,自然不是尋常女子可以比擬。

  顧尚錦嫁人不久,雖然與軻華有過幾個月的夫妻之事,可之後就休養生息,那處自然恢復到了出嫁之前的粉嫩,瞧著竟如處子一般,只待男子採擷。

  只是,在大雁,世人都覺得女子那處是污穢之地,別說正大光明的欣賞,就連偷偷窺視稱讚也都不可能,可到了軻華這裡,他卻是直白而坦誠的表示喜愛,這讓顧尚錦即羞又窘,忍不住掙了掙。

  這一動彈,本來就半明不暗的燭光下,那處就越發若隱若現了,軻華湊了上去,鼻尖在桃源之上拱了拱,伸出舌頭叼住了最圓潤的那顆珍珠。

  顧尚錦啊了聲,頓時感到體內有一股熱流淌了出來。軻華的指尖正藉著那股熱夜往更深處探去,內壁中層層疊疊的肉褶含著它,讓人忍不住心口蕩,恨不得極力用那跨下巨龍代替手指衝鋒陷陣,將裡面攪得個翻天覆地。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背脊,兩人熱度相貼,不知不覺中開始升溫,細密的汗珠潤滑了乾燥的肌膚,他的手隨著身子一上一下的晃動著,那腿間的巨龍貼在她的臀縫邊也一下一下的聳動,慢慢沉重的呼吸在耳邊迴盪。

  軻華將她的身子掰正,將她的雙腿分開,扶著自己的巨龍一點點往那桃花源中探去。

  「真緊。」

  顧尚錦雙手護著腹部,深深的吸氣,聽到他抱怨就頂撞著:「那你出去!」

  軻華乾脆壓著她的雙腿,硬是將自己的巨龍推進那緊致溫暖的妙處,感受一道道肉壁咬緊了他的龍身,熱汗一滴滴地落在了她的胸膛上。

  他微微揚起頭,得瑟地往前再推了推,整個龍柱就全部深入了顧尚錦的體內,一點不剩,繼而笑道:「出去做什麼!我是看你咬得這麼緊,怕傷著肚子裡面的狼崽子。」

  顧尚錦咬牙哼出兩個字:「狡辯。」說完,還是忍不住移動身子,讓自己放鬆些。

  這幾乎是甜蜜的煎熬。

  自從兩人開始享受魚水之歡起,他們在床榻上是瘋狂的,是野蠻的,就像兩個武力高強之人,不論在床上還是在床下都要比鬥出一個高下來。每一次的交合都是充滿了力道和挑釁,軻華總是極盡全力挑逗著顧尚錦的敏感,恨不得將她的花心給搗得糜爛軟綿,被強烈的春意逼得淚水漣漣,不得不在自己身下哀叫求饒;顧尚錦又豈是隨意認輸的性子,哪怕床下武藝鬥不過他,在床上也要逼得他瘋癲入狂,一步步將他引誘入欲望的深淵,在他奮勇直追時卡住他的『咽喉』,進不得退不得,一雙眼急得通紅,咬牙切齒與她大戰幾百回合才能勉力得勝。

  可今時不同往日,兩人都顧著那腹中的孩子,軻華不敢再蠻力橫衝直撞,顧尚錦也不敢久戰。那巨龍在體內,明明是跋扈怒張卻硬生生的緩住衝勢,一點點深入,探得花心之後即小幅擺動,吸著那嫩肉啜著不放。龍嘴含著那心蕊就如盯上了花蜜的蜜蜂,咬在吸著含著,那細密而又霸道的動作只引得顧尚錦口申口今出聲來,那龍頭即刻又脹大了一圈,把那緊緊攀附著龍身的密肉撐得更開也更是麻癢。

  軻華滴著熱汗,稍稍退出一些,又微重的撞進去,顧尚錦『呀』的驚叫,雙腿不自覺的攀上他的腰肢,面色潮紅眼神迷離,粉色的丁舌在唇瓣間微卷著,如同勾人的蛇精在呼喚著什麼。軻華瞧著入迷,忍不住抱著她的臀部,連番小密度的衝打,如驟雨如霜雪,噗哧的交合聲此起彼伏。

  兩人呼出的氣息浮在肌膚上,更熱,那偶爾觸及的眼神也膠著了,他俯下身子重重的親吻著她,勾著她的舌尖不停的拉扯卷動,那些呻吟從她喉間傳到他的口中,帶著甜蜜,唇瓣也被含弄得腫脹。軻華舔著她的細汗,不停的揉著她胸前的渾圓,把那朱果在指尖裡揉捏翻滾,像是舞動著最尖細的暗器,一下在指縫掐著,一下在掌心裡滾動著。另一邊也被含住,用力的吸吮,似乎要把那東西整個吸到喉嚨裡面去一般,不單是朱果,連那白膩柔軟的饅頭都塞入了嘴裡,模仿著剛剛出生的嬰孩,急切的不懂技巧的貪吮著。

  腰身下不知何時墊上了軟枕,臀部整個都騰空得被他頂著,一下一下的撞擊明明不夠激烈卻實實在在的讓人沉迷。兩人都有點忘乎所以,貪婪的想要更多,相連的密處已經泥濘一片,進進出出的龍身上密夜漣漣,桃源處的密肉更是鼓脹著,原來的粉嫩早已被刺激的成了霓紅,隨著龍身的進出蠕動著。

  兩人的喘息越來越重,他伏在顧尚錦的身上,心口相貼,熱汗交織,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快,那花心裡的密肉似乎要把龍頭給整個吞納了進去,讓它進退不得,龍頭上的鈴口也越發張狂,兩處互不相讓的撕咬著,吞噬著對方的一切。

  顧尚錦的雙臂緊緊的攏在他的肩膀上,修長的指尖在他背部劃出一條條紅痕,口申口今也漸嘶啞。她搖著頭,只覺得身子內部無一處不在發顫,血管中的血水無滴不在沸騰,她再也無法思考,無法拼鬥,只能憑藉著本能的攀附著身上的男子,擁緊了他,在他如雨的撞擊下頭皮發麻,齒間發緊,下處猛地顫一抖。

  軻華悶哼著,頂著那內壁的狂風驟雨死死的扣住她的臀部,將自己的巨龍最後一次衝了進去,狠狠的咬住了心蕊……

  一瞬間,兩人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只覺得腦中無數煙火綻放,劈裡啪啪地照亮了黑夜,久久不肯停歇。

  軻華將軟下來的巨龍撤出她的體內,隨著那肉身的退出,一股白夜緩緩的流了出來。他下腹緊,忍不住又頂送了進去。

  顧尚錦已經渾身無力,半響才拍著他的手臂:「出來。」

  「不。」軻華耍賴道,將她整個人攬入了懷裡,側身抬起一條腿,就著半軟的龍身往裡面夾送著。

  顧尚錦難受得很:「別折騰了,我累。拿東西來給我擦身。」

  軻華摸了摸她的額頭,高熱過後的確有點發涼。孕婦的身子本來就要格外擔心,軻華戀戀不捨了半響才爬了起來,去外間端了銀盆,攪了巾帕替她擦拭全身。

  顧尚錦眼簾沉重,感到身旁的人笨手笨腳的照拂,忍不住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軻華看著她閉垂的雙目,靜靜地等到她肢體放鬆後,再一次把她抱入了懷中,小心的將人半側過身子,扶著那已經硬挺的龍頭小心翼翼的摸入了桃源之內。

  分別多日,對於如狼似虎的軻華而言,一次交歡怎麼能夠?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3 PM

☆、第三五章

  暗夜裡,每個人的眼睛都閃閃發亮,郭鶯就在這無數的注視中狼狽的逃回了自己的金撒帳。

  安夫人一如既往的迎接了她,看著她獨自回來就明白了她的處境,忍不住暗罵了一聲:「那個該死的狐媚子!」

  郭鶯捂著半邊臉頰傖然欲泣,那脆弱的神色仿佛是被暴雨衝刷過的嬌花一般,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點摧殘。

  安夫人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側閼氏,想哭就哭吧!讓大家都聽到你的委屈,讓所有人明白大君對你的辜負!」

  「不!」郭鶯搖著頭,「那樣的話,我跟尋常的女人有什麼不同?那樣只會掃了大君的興致,也讓旁人看了笑話。」

  安夫人怒道:「誰敢看你的笑話?我去拔了她的牙。」

  「方家的女兒,過去想要奪得大君注目的所有女人,她們一直都嫉恨我,等著我被大君捨棄的那一天。」說著,又伏在桌案上垂淚起來。

  安夫人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難道我們真的沒法子把大君從那個女人手上搶回來了嗎?」

  郭鶯咬緊了牙:「還有法子。」

  「什麼?」

  郭鶯捂住了唇,低聲道:「把我妹妹送給大君!」

  安夫人驚呼:「側閼氏,你瘋了?你的妹妹已經有了情人,他們甚至已經……」安夫人湊近她的耳畔,「他們早已私通,只待對方向郭將軍提親了。」

  郭鶯這次才真的啜泣出聲來:「那怎麼辦?整個蒼蒙,只有妹妹容貌勝過於我,也只有她才能迷惑大君,把大君從大雁女人的手上奪回來!」

  安夫人暗自嘆氣。曾經郭鶯無數次獨守空房的時候,安夫人就想過要讓她們姐妹花一起伺候大君,把大君的身心徹底鎖在身邊。那時候郭鶯的妹妹還是完璧,真是嬌艷如花引得蒼蒙所有男子如蜜蜂見了鮮花一般,圍著她一人嗡嗡地打轉。可郭鶯無論如何也不肯,只說蒼蒙大地上只有郭鶯她一個人才稱得上草原上最高貴美麗的女子,她的妹妹如何比得過她。可才沒三年,缺少滋潤的郭鶯就像錯過了春季的花朵,快速的衰敗不負嬌媚,而她的妹妹早已是蒼蒙男子心目中盛開得最艷麗的春花。在草原上,誰最先摘下她,她就會屬於誰。

  春季已過,花也被摘,此時才提起的郭鶯,才猛然醒悟錯過了春季。安夫人不知道是責怪大君的負心,還是苛責郭鶯的……遲鈍。

  事到如今,連安夫人都不想承認以往聰慧敏銳的側閼氏已經被嫉妒燒瘋了頭腦,變成了一個蠢笨的婦人。

  安夫人喃喃地道:「也許,大君喜歡的不是大雁的女人,而是喜歡高貴強勢的女將軍。側閼氏,你太柔弱了。」

  郭鶯倏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難道我一開始就錯了?」

  安夫人不忍再打破她的幻想,斟酌地道:「也許還未成為大君之前,他的確喜歡柔媚依人的女人。可是側閼氏你伴隨大君太久了,他也登位太久了,男人的喜好總是在變,可是側閼氏你還依然是三年前的模樣。」

  「所以,英姿勃發的顧尚錦就趁虛而入的投了大君所好?」

  「……是。」

  郭鶯擦乾了眼淚,眸中透出一股子堅定來:「如果真是那樣,我也可以成為大君所喜愛的女子。當年,如若不是為了顧及他的心情,我又何必放下草原人的爽朗姣美,一心一意的成為他的附屬品。」

  安夫人暗暗搖頭:「沒用的。」

  郭鶯冷哼道:「怎麼會沒用!大君不就是喜歡顧尚錦策馬奔騰大肆歡笑無拘無束的樣子嗎?很久以前,我也是那樣。為了他,我什麼都可以改變,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也是這樣,哪怕再過三十年,只要他喜歡,我就變成他需要的模樣,我會陪著他一直到老。」

  可是,那樣你還是郭鶯嗎?還是大草原上最尊貴最高傲的女子嗎?

  安夫人不說,郭鶯也沒有去想。

  大草原上,無數的帳篷明明暗暗,與天際的銀河交相輝映,看不出哪裡是星光,哪裡又是人心裡面燒著的那一團不肯熄滅的火。

  軻華辛苦耕耘了一個晚上,到了天方亮才偃旗息鼓,沉睡了一個多時辰就下意識的清醒了過來。上過了戰場,總是睡得晚起得早,肩頭沉甸甸的壓著無數的擔子,就算回了家,一時半會也沒法真正輕鬆。

  顧尚錦累壞了,被他折騰了許久早已沉睡,任由某只野獸折騰也不會醒來給他一個眼神。

  軻華摸了摸她的臉頰,又把緞褥拉高了些,這才撿起衣衫隨意穿好出了帳篷。

  整個族群靜悄悄的,一眼望過去只能看到帳篷頂上的旗幡在微微的飄動著,天際的霞光還沒有完全爬上草原,橙色的光亮將暗夜的黑驅趕,把交界處熏染成青藍色,像極了光滑無紋的緞帶。

  軻華深腳淺腳的走遠,慢慢的走出族群,在族群的外圍有一個孤零零的老舊帳篷,帳篷裡已經走出位老人,隔得遠,軻華依然深深的鞠下半身行禮。

  大合薩在風中對他招了招手,點著煙火的煙桿在陰暗處亮著,仿佛明燈,指引了他的方向。

  大合薩依然是多年前的模樣,歲月給他添加的痕跡只有眼角嘴角的紋路。他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也很明亮,透著看透世事的了然。

  「大君大清早來找我,一定是有事想問?」

  軻華點了點頭。

  大合薩又道:「一定是閼氏勒令了旁人不許說,而其他人也不敢透露的大事。」

  軻華再一次點頭。

  大合薩嘆了一口氣,吧嗒著煙桿,半響才道:「大君是想我往大處說,還是往小處說?是直言相告,還是為了蒼蒙的安穩適當的隱瞞?」

  軻華低聲道:「大合薩,我是你帶大的孩子。在很久以前你就告訴過我,一切的謊言都有被揭穿的一天,一切的痛苦也有被撫平的時候。」

  大合薩拍了怕身邊的圓石,示意軻華坐下來。

  老人家遙望著遠處的帳篷:「我並不是想要欺瞞你,孩子。我只是告訴你,有些事情看起來罪不可贖,其實只要它的目的沒有達成,那麼事情的真相就可以掩埋在泥土裡。」

  軻華這次沒有說話,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合薩了解他,隔了半響才踹了踹腳下的泥土。濕漉漉的土地裡不單有長成的青草,還有無辜的露水。

  「你走了之後,大事小事說不多也不少,真正傷到了閼氏的事情卻只有一樣。事關一個巫蠱娃娃。」

  軻華眼睛一跳:「就是寫有人的姓氏,可以由巫師下咒的人偶?」

  「對。強大的巫師可以不用人的生辰八字,只需要對方的頭髮和姓氏就能夠遠在千裡之外下咒,置人於死地。就在你出征之前,有個孩子夭折了。孩子的父母在七七四十九日後去祭拜超度亡靈,發現孩子的墓石被人動過,中墓石下挖出了一個巫蠱娃娃。」

  大合薩眯著眼把已經熄滅的煙斗在碎石上敲了敲,裡面的煙灰已經結成了烏黑的一塊,黏在煙桿裡面看起來骯髒至極,「我們大草原上的孩子就跟狼崽子一樣,結實粗壯,甚少夭折,那個孩子也快十歲了,很少生病,馬術也被教導得不錯,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從自己養的馬駒上摔下來,直接被小馬給踩斷了脖子。這樣的孩子早早的死去,難免有怨氣,只能葬在岐崀山的山背下,遠離祖宗墳地。有的巫師會挖出他們的屍骨煉藥喂毒蟲,有的會在他們的墳墓裡飼養小鬼,有的巫師會把刻有仇人名字的巫蠱娃娃埋在他們的墓石之下,日日念經,讓夭折的孩子纏繞生人,活活將仇人折磨而死。」

  軻華面色冷凝:「我以為這只是莫須有的謠傳。」

  大合薩肅穆地道:「巫師相信巫蠱娃娃,就如草原人相信格帕欠天神一樣,沒什麼不同。」

  軻華站起身來:「所以,牧人發現巫蠱娃娃上寫的是閼氏的名字,才會相當震驚。」

  黎明明明已經到來,卻不知何處飄來一朵厚厚的雲,將旭日的霞光遮擋得密不透風。無風自動的雜草委靡的卷著葉子,似乎也被這突然而來的黑暗壓得透不過氣來。

  軻華的衣擺上沾染了不少的露水,將衣料抖得沉重而拖沓。他站起身來,魁梧的背影如山一般高。他回過頭問:「那巫蠱人偶可還在?」

  「沒了。」大合薩說,「在第二日的夜裡,方圓上千裡的數百巫師都死於非命。」

  「哦?」

  「他們都是被毒蛇活活咬死的。閼氏下令,讓虎豹騎把他們的屍體拖了回來,當著所有貴族的面,焚燒了他們。」不管是真的被毒死還是假的被毒死,統統被一把火燒得屍骨無存,化成灰燼了。大合薩再一次點燃了煙桿,煙草裡面似乎還帶著點泥土的氣息,在空中飄散著。大合薩最後一句話也似乎縹緲了起來,他說:「那之後,郭將軍倒是沒怎麼喝酒了,好像一夜之間就戒了酒一樣。」

  話還沒說完,軻華已經大步走了。遙遙的,他看到了顧尚錦的宮帳,忍不住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恨不得現在去看看那個女子,緊緊的擁抱著她,親吻她的額頭,感受她在懷抱裡的溫度……還有他們的孩子。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6 PM

☆、第三六章

  顧尚錦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這些日子她越來越嗜睡,清早醒來的時辰也越來越晚了。

  「閼氏,是等大君回來再一起用膳嗎?」青霜在一旁輕聲的問。

  顧尚錦搖了搖頭:「等他回來我都餓死了。這次出征,郭家沒有出多少兵馬,大部分都駐紮在了後方,軻華回來一方面要論功行賞,一方面是要重新收回兵權,趁著勢頭將手中勢力再重整一次。」

  青霜等人並沒有行軍打仗過,對朝局也不懂,聽得顧尚錦說也只是沉默的聽著。

  「蒼蒙的貴族就如同我們大雁的世家,只不過世家大部分都是求得安穩,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輕易不會與皇族做對;可蒼蒙的貴族,也許是因為草原人的緣故,這裡的人從小就學會搏鬥拼殺。他們的出征,一方面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疆土,另一方面其實更是為了掠奪,不顧平民的死活,在不是豐收的季節裡從平民的口中奪取糧食和財富。」

  青霜正在親手擺放吃食,聽了這話悄聲道:「我聽說這次大君將樊古和誇陽重創,擄獲了不少的戰俘。可是我找了一日並沒有看到俘虜的影子啊!」

  顧尚錦瞧了瞧她的腦袋:「笨蛋,大部分的俘虜肯定不會帶回來,他們會被分派到寒苦的地方去生活,永生永世地為蒼蒙無條件的提供糧食、兵器、戰馬,只有戰敗的皇族女子才會被帶到部落裡,作為賞賜送給軍功卓絕的將領。」

  燕支問:「那男子呢?」

  顧尚錦瞥了這笨蛋一眼,冷冷地道:「當然是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女子為奴為婢,男子趕盡殺絕,這樣才能保住對方不會重振旗鼓,再一次危害自己的子民。」

  燕支吐了吐小舌頭:「那如果我們輸了……」

  「敵國的兵馬會踩著軻華的屍體來搶奪蒼蒙的財寶和女人,然後殺盡一切該殺的男人。」

  兩個侍女都打了一個冷戰,燕支問:「那能不能不打仗?我們大雁也沒見怎麼打戰啊!」

  這下連青霜也鄙視燕支這個笨蛋了:「我們大雁哪裡沒有戰爭?秦山關可是年年烽火不斷,只不過我們不是為了掠奪財富,而是為了保護家園。」

  原本以為燕支會點頭表示明白,誰知她也瞪了青霜一眼:「你又不是我大雁的人了。」

  青霜臉頰一白:「你說什麼呀!」

  燕支蹲在顧尚錦的身邊:「公主,你不知道吧,青霜姐紅杏出牆了。」

  顧尚錦正準備喝粥呢,聞言驚詫了下:「青霜你什麼時候嫁人了?我怎麼不知道?」

  青霜更是面紅耳赤:「沒有,奴婢哪有,沒有公主的容許,奴婢哪裡敢擅自做主自己的姻緣大事。」

  「可你……」燕支咬了半天嘴唇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說法,脫口而出一句,「你偷漢子了!」

  這話顧尚錦都聽不下去了,止住兩人的爭吵,先問燕支:「到底怎麼回事?」

  燕支聽到顧尚錦問,自認是有了撐腰的人,立馬挺胸道:「就昨夜,青霜姐姐被一個男人給喊了出去,過了半盞茶都沒有回來,我不放心就出去尋她,結果看到青霜姐姐與那男子躲在一處……」燕支眼眶泛紅,「做那見不得人的事。」

  侍女私一通,這種事在宮闈裡也是尋常可見,可大可小。不過,宮闈中除了侍女就是太監,侍衛都是輪班制,能夠巡邏的地方都有固定路線,不能隨意擅離,也不許單獨行走,避免與宮妃衝撞,更是為了避免引起後宮淫亂之事。所以,私通這事,宮女們基本都是與太監一處,相互對食聊以慰籍。

  蒼蒙並不是大雁,蒼蒙的帳篷也不是大雁的宮闈高墻,蒼蒙的侍衛們可以隨意的穿行在帳篷之間巡邏,甚至在皇族貴族們的各大帳篷前最少都有兩名侍衛守護,男女毫無大防。

  起初顧尚錦與軻華不合,大雁來的隨嫁人員也認定了公主遲早會回去,加上蒼蒙子民的蔑視,大雁之人的心高氣傲,所以侍女們都相當謹慎,很少單獨出入,就怕被蒼蒙中人欺負了去,故而雖然小是非不少,至少在多年宮廷的熏陶下甚少出現這種醃臢事。

  可是,隨著顧尚錦與軻華感情恢復,讓眾人漸漸明白可能再回到大雁的機會已經很是渺茫。遠離家鄉的孤寂,大雁女子特有的嬌美外貌和柔順性情很容易就吸引了直爽的蒼蒙青年,一來二去,在冬季的催發下,不知道暗中許下了多少芳心。青年們再從戰場上回來,那股勇猛剛強之氣瞬間就可以將崇拜強者的少女們征服。

  只是,顧尚錦沒有想到自己的貼身侍女會是其中一個。

  青霜在燕支說出那一番話時就已經臉色慘白,跪了下來。公主雖然是趙王之女,並不是在宮闈裡面長大,可她卻是實打實的強橫之人,從小就在皇城裡耀武揚威稱王稱霸,就連尋常的皇族見了也是不敢輕易招惹。雖然平日裡看著大大咧咧,也無視世俗規矩,可這種人她自己破壞規矩是一回事,她身邊的人壞了規矩給她丟了臉面又是另外一回事,青霜自認為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夠讓顧尚錦對她從輕發落。

  公主雖然隨嫁中人不多,可要挑幾個人替換掉她青霜卻是綽綽有餘。

  青霜忍了又忍,終於磕頭道:「公主,奴婢有錯罪該萬死!只是,還請容奴婢稟明事情真相。」

  顧尚錦琢磨了一會兒,重新端起粥來喝了一口:「你說。」

  青霜磕了一個頭,這才緩緩地道:「與奴婢心意相通之人是赤那小將軍。」

  顧尚錦冷笑一聲:「就是那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赤那?拿著大君的俸祿,卻一心向著郭家的赤那?」

  這話說得,青霜立即就紅了眼,只能點頭稱:「是。」

  「那小子有什麼好的?居然連我貼身侍女都哄了去。」

  青霜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得問:「公主的意思是?」

  顧尚錦搖了搖頭:「你們啊,也太好騙了!男人隨便幾句甜言蜜語你們還就真的相信了?你們也不看看他們到底是哪個陣營,心向著哪個主子,而你們又是伺候哪個主子的?當初,你們的主子我,可是被整個蒼蒙給逼得差點死在了岐崀山,那時候,你心心念念的情郎做了什麼?可又幫了你什麼?事後,又解釋了什麼?」

  青霜瞬間委頓在地,呆了半響,才捂著臉落淚起來,手腕上的銀鐲叮叮噹當碰撞著,像是女子心碎的細響,脆耳極了。

  待得軻華風馳電掣的跑進來,就看到顧尚錦高高在上訓斥自己侍女的模樣,他也不顧旁人的眼光,直接跑過去,把喋喋不休的顧尚錦抱在懷中就吻了下去。

  顧尚錦剛剛訓人訓得口乾舌燥,這人還來吃她,顧尚錦氣得抓了他兩邊耳朵使勁拉扯,軻華只含了她的香舌在口中翻滾,舌尖將她的氣息攪了一個遍。顧尚錦氣極,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讓他進氣不能,生生放開了她。

  滿腔的愛戀被顧尚錦給弄得煙消雲散,對方還對他吼著:「大清早發什麼春呢!沒看到我在忙事嗎?」

  軻華相當不滿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就是了。」說著,又摟著她親親吻吻,後頸脖子香肩都被他啃得口水連連,一副公狼向母狼求歡的姿態,氣得顧尚錦夠嗆,直接怒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女子道:「去,把大君帶下去,給我把哪些狼給餵了!」

  那女子一襲極為眼熟的宮裝,面貌與顧尚錦相差無幾,端端正正的立在前方,就像是裝模作樣偽裝賢淑女子時的顧尚錦一般。聽了顧尚錦這話,那替身倨傲的揚起頭,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只說:「大君,還不走!」

  軻華看看那人,再看看顧尚錦,繞著對方走了一圈,笑道:「還真像。這神態,這語氣,倒是與以前的你一般無二了。」

  顧尚錦懶得理他,只揮手:「去去去,到外面去哄人去,別在我面前招人嫌。」

  顧尚錦越是不耐煩軻華,軻華越是要糾纏,只問:「去外面餵什麼狼?是你養的那些狼崽子長大了?」

  「廢話!」

  「那她一個人去騙人好了,我在你這裡歇著,陪你說話。」他看了眼跪在地上勉強止淚的青霜,揮手道,「沒看到我來了嗎?還不再拿一副碗筷來,怎麼這麼沒眼色。」

  哎呀,連顧尚錦的人都敢教訓了!

  顧尚錦瞪著他:「你吃熊心豹子膽了?連我的人也敢罵!」

  軻華嬉皮笑臉地道:「你剛剛不是在訓她嗎?我幫你訓,你聽著就好了,別耽誤了吃飯的時辰。」

  一說這個顧尚錦就來了氣,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你還有理了!你以為我為何訓她?」

  軻華無所謂地道:「不就是為了赤那那個蠢小子,我知道。」軻華看顧尚錦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乾脆夾了一塊糕點送到她的嘴邊,「昨日裡論功行賞的時候,赤那什麼都沒要,就只向我求了一件事。」看著顧尚錦咬了一小口,知道她也餓了,可是自己也餓,索性把餘下的大半全塞到了自己嘴裡,再在顧尚錦的瞪視下,討好的再送上一塊滑嫩嫩的羊奶凍到她嘴邊,在落針可聞的帳篷裡輕聲道,「赤那想要用軍功換我蒼蒙閼氏一個人。」

  顧尚錦一口把東西全吃了,呸他一句:「做夢!老娘的人,誰也不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7 PM

☆、第三七章

  這般蠻橫,倒是像極了少時的刁蠻郡主模樣,讓軻華愛得牙癢癢。

  「不給就不給。」軻華也不強求,「不過你也得說下緣由。」

  顧尚錦冷笑一聲:「他說要就要,他拿出誠意了嗎?想娶我的侍女,可以,拿出他的誠意和本事來。我的人可不會輕易嫁給弱者和偽善之人!」

  原來她並不是看不上赤那,而是擔心青霜成為男人的利用品。

  瞬間就明白顧尚錦想法的青霜這次真正大哭了出來,顧尚錦瞧著她那哭得撕心裂肺的臉,抱怨道:「哭啥啊,還讓不讓我用膳了?」

  軻華扭著她的鼻子笑道:「就會裝。」

  顧尚錦直接把他踹開:「滾回你自己的帳篷去,少在老娘跟前礙眼。」

  軻華訕笑著抓起飯碗道:「別氣了,我陪你用膳。吃完了我還有正事問你。」看著顧尚錦還要發脾氣,趕緊塞了一隻餃子到她嘴裡堵起來,在這樣喋喋不休下去,這頓飯都不用吃了。

  青霜伺候著兩人用完飯,抹乾淨了眼淚與燕支等人一起退了出去,剛剛想要回自己住處洗漱一下,遠遠的就跑來一個男子,看著她眼眶紅絲密布,焦急的問:「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青霜搖了搖頭,燕支在一旁哼道:「還不是為了你的事,讓青霜姐姐被閼氏訓了!」

  赤那立即急了起來,抓著青霜的手:「閼氏說你什麼了?對了,大君他……」

  青霜吸了吸鼻子,推了推燕支:「你先忙去。」

  燕支癟著嘴:「青霜姐姐,你可別被他騙了。你忘記上次去求大君救閼氏的事情了嗎?他們蒼蒙人可不安好心,一心一意想要閼氏的命來著。這個人當時還幫著郭氏欺負我們了。」

  赤那臉色一白,剛想要爭辯,青霜已經把燕支給推到了帳篷裡去了,自己率先繞去了僻靜處,赤那瞧著只好也跟了上去,一迭聲道:「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

  「我知道。」

  「那你?」

  青霜將手腕上的一對銀鐲摘了下來放在他的手中,輕嘆道:「是我糊塗了,我是大雁人,你是蒼蒙人,我們本就不是一族,怎麼可能真心相待呢。你也不用多費心思了,閼氏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透露,就算真的嫁給了你,一旦出了大事,我也依然會選擇大雁,毫不猶豫的捨棄你。與其到時候兩敗俱傷,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各尋新人去吧。」

  她這話說得決絕,赤那怎麼也想不到昨夜裡還與他情意綿綿的女子,頃刻間就翻臉無情。這大雁的女子的行事作風真正是比蒼蒙少女還果斷爽快,說出來的話也是快刀子砍人,直接把人給腰斬了。

  赤那目瞪口呆的看著青霜離去,只來得及說一句:「我要娶的人是你,這關閼氏什麼事啊?」

  青霜腳步一頓,最終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呆呆傻傻的赤那握緊了手中的鐲子茫然不知所措。

  同時,另外一個帳篷裡也滾出來一個少年,爬起來後與呆愣愣的赤那並在一處,問他:「你在幹什麼?」

  赤那看了看灰頭土臉的帕璉,想也不想的道:「我被情人給拋棄了。」

  「哦。」帕璉抖了抖身上的灰土,「哪有什麼,我剛剛還被人從床上踹下來了。」

  赤那望著他方才滾出來的方向:「九王你在佘大夫的帳篷睡覺?」

  帕璉鄙視他:「我昨晚還看到你跑到閼氏侍女的帳篷裡面去了呢?難道你也是跑去睡覺?」

  赤那面紅耳赤:「我是去會情人!」

  帕璉立即道:「就你有情人啊!」琢磨了一下,覺得這話怎麼怪怪的,摸了摸腦袋,「唉,其實我就是覺得小七那邊睡得格外舒坦,你知道的,他那邊有很多藥材,嗅著那些藥香味兒,我連噩夢的影子都沒有摸到。」

  帕璉第一次在戰場拼殺,回去後夜夜噩夢,總是看到無數的敵人舉著長槍要把他從馬背上活生生扎死,睡得極度不安穩。之後因為軻華為了保護他受傷,心裡負擔更重,生怕哥哥倒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所以硬生生的守著軻華身邊,守了一個多月。

  只是他這番解釋顯得有些多餘。不過,心神俱傷的赤那沒有想太多,只問帕璉:「九王知道如何讓自己心愛的女子回心轉意嗎?」

  帕璉眨巴著眼,聳拉著肩膀:「不知道。」

  「那你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的情人嫁給你嗎?」

  帕璉更加委靡了:「不知道。」想了想,「這個應該去問哥哥,他肯定知道。」不過赤那肯定不敢去問軻華,帕璉又出餿主意,「我聽說閼氏身邊有個人蠻聰明的,可以去問問他。」

  「誰?」

  「吳越。」

  赤那驚道:「那是一條毒蛇!」不過就算是毒蛇,赤那還是去了。

  狗頭軍師吳越相當好說話,笑眯眯地道:「想要抱得美人歸還不容易,小一點的送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大一點的送莊子別院店鋪,再大一點就請一個封號給她當當。」說完,瞄了瞄赤那抓在手裡相當寶貝的銀鐲,突然覺得剛剛說的都是廢話,敲了敲腦袋,「嗯,其實美女陪英雄,如果你是英雄,基本什麼都不用送,對方也會對你投懷送抱。」

  赤那眼睛一亮:「我已經是將軍了!」

  吳越一盆冷水下來:「你充其量就一個五品小將軍而已,等你當上大將軍再說吧。」

  吳越的獅子大開口瞬間就澆滅了赤那的雄心壯志,當然,這些都是小事,軻華那邊卻是正兒八經的開始詢問顧尚錦一件大事。

  「那巫蠱娃娃真的沒傷著你?」

  顧尚錦聽了這話就知道軻華已經知曉了來龍去脈,不過,對於他首先關心的是自己的身子這一項來說,顧尚錦相當滿意。只撫了撫肚皮:「那些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我有什麼好怕的!如果巫蠱娃娃真的可以咒人而死,那以後都不用你們男人打仗了,直接把你們這些部落的大君名字寫在草娃娃上頭,請幾個巫師念咒把你們咒沒了,就可以統一大草原了。哪裡還用得著費盡的上戰場去拼死拼活。」

  軻華是關心則亂,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也放了心,又將大合薩的話仔細回想了一遍,隱隱覺得裡面還有一些事情呼之欲出。

  顧尚錦在一旁冷冷地道:「無論如何,有人想要我死倒是真的。」

  軻華將她抱緊了些:「你別傷神了,既然我已經回來,這些事情都交給我去處理。」

  顧尚錦伸了一個懶腰:「這還是不知道我懷有身孕的情況下發生的事,如果被人知曉我肚子裡還有你們蒼蒙未來的世子……」

  軻華手臂一緊,吻了吻她的額頭:「好,這一年我都不出征了,在這裡陪著你。」

  顧尚錦戳著他胸膛:「真的?」

  「當然,什麼也比不得你們重要。」

  軻華抓著她的指尖放在口中咬了咬,忍不住又吻著她的掌心,顧尚錦忍不住動了動,輕聲道:「我也只是以防萬一。也許是有人想要試探一下虎豹騎的實力,又不想折損太多人手,所以拐彎抹角的用這種法子試探我的底線。」

  「只是沒想到你第二日就讓巫師們死傷慘重。」軻華嘆氣,「你難道沒有想過,對方這是估算清楚了你的性子,挑撥你與民眾的矛盾麼?巫師在你們大雁不算什麼,可是在大草原上,他們可是相當受人尊敬,很多大人孩子都是靠著他們治病療傷。」

  顧尚錦無所謂地道:「要醫者的話,我也有。改日裡,我抽出幾個大夫,騰出一個帳篷來,專門讓他們義診。」

  軻華不說話。

  顧尚錦哪裡不知道他打了什麼主意,只警告他:「少給我得寸進尺,我手上的人可不多,不可能全部給你拿去。」

  軻華吻了吻她的面頰:「尚錦,你的下半生會一直在蒼蒙,你我的子子輩輩也會在蒼蒙生存下去,繁衍生息。你給予得多,他們能夠得到的東西越多,你給予的少,他們日後能夠繼承的榮耀越少。」

  顧尚錦偏過頭去不搭理他。

  軻華抱緊了她,不讓其躲避:「我知道,大合薩給了你一本醫術,上面記錄了岐崀山上所有的醫藥的藥效。你拿著那本書翻看了很久,你早就明白了大合薩的意思,只是你遲遲不肯行動,為了什麼?」

  顧尚錦笑道:「這種受益與民的事情不應該是你大君去操心的嗎?我一個閼氏,管那麼多幹什麼。」

  軻華無法,只能退一步說:「既然如此,我就請閼氏你大發慈悲,讓那些大夫們開堂授課,教出一批學生來,讓蒼蒙的子民能夠真正的自給自足。」頓了頓,「如果可以,我還想請岳父開通邊貿,容許兩國商貿往來,互惠互利和平共存。」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8 PM

☆、第三八章

  這話一出,饒是顧尚錦都驚詫了半響。

  開通商貿,讓兩國真正嘗到實實在在的益處,才是和親的最終目的。

  如若是別的公主來和親,這些事情自然是在和親之初就由兩國的大臣們商討敲定。在公主嫁入蒼蒙之後,商人們也就會隨著邊貿之路的開啟而陸陸續續開始來往,蒼蒙會用馬匹、皮毛換取大雁的絲綢、茶葉等物。當然,這是明面上的東西,暗底流動的更多是戰馬和兵器,這才是國家最需要的東西。

  只是,也不知為何,隨著顧尚錦入蒼蒙,邊貿之事卻是一拖再拖,這也使蒼蒙大臣懷疑大雁和親的誠意,從而導致與顧尚錦的間隙。

  旁人不知曉,軻華卻是明白。

  趙王對顧尚錦的喜愛程度,絲毫不亞於趙王嫡子。同樣,顧尚錦也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她是真正被趙王當作男子培養,從小與太子一起扶持長大,小到懲治皇城紈褲,大到參與朝政密謀,處處都有顧尚錦的足印。她尚武,是太子手中最刁蠻的一把刀;她戀家,懂得為自己的家族獲取最大的利益,以國為重。故而,軻華隱隱猜測邊貿的停滯不前,間接的與顧尚錦有一些關係。甚至於,趙王和太子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將這等大事的決定權放在了顧尚錦的手上,以此讓她在蒼蒙獲得真真正正的實權。

  顧尚錦的不言不語讓軻華那只有三分的猜測達到了八分。

  只是,顧尚錦又哪裡是那麼容易被甜言蜜語迷惑的人。不得不說,軻華挑選談話的時機很重要,現在,他們有了孩子,有了蒼蒙的繼承人。顧尚錦為蒼蒙所做的貢獻,直接將得益於他們的後輩。

  顧尚錦撫摸著腹部,她早就知道軻華會詢問邊貿之事,只是他不替顧尚錦就決定一直裝聾作啞。就好像青霜一樣,不止自己的侍女們不肯相信她們再也無法回到大雁,連顧尚錦也不願意輕易承認她的下半生只能看著蒼茫的草原而度過。

  她斟酌了一會兒才道:「開通邊貿說起來容易,可就我這兩年的觀察發現實施起來還是有些難度。不說旁的,大雁的商隊一旦離開秦山關,他們的貨物和性命如何保全?春夏秋冬,春季,整個大草原都是你們蠻人的屠宰場,處處戰爭,商隊進了草原,就是羊鑽入了狼群,有去無回;草原上的夏秋兩季太短,草原太大,就算商隊想要深入,也怕走不完一個來回,因為冬日的草原太危險,也無利可圖,白白浪費幾月的商機,商人們肯定不願。」

  軻華立即道:「在蒼蒙,我自然可以保證商隊的安危。」

  顧尚錦瞥他一眼:「你一個小小的蒼蒙能夠引來我大雁多少商隊?蠅頭小利,可喊不動那些大商人。」

  軻華皺著眉:「難道,大雁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與整個大草原開通商貿?」

  顧尚錦半靠在軟榻上,懶洋洋地道:「當初,可不止蒼蒙向大雁提親。草原這麼大,與大雁邊界接壤的國家也不止蒼蒙一個。與蒼蒙開通了邊貿,草原上其他大部落也肯定不甘落後,到了那時,商隊可不就是眾人搶奪的目標?草原上部落之間的摩擦我是不會在意,可商隊裡面的人卻是我大雁的子民,我可不會讓他們隨意涉足險地,別有了膽子賺錢,卻沒了命享受。」

  至此,軻華才知道大雁為何遲遲沒有動作。原來,一開始大雁朝的皇帝看中的可不只是蒼蒙這一塊的利益,而是整個大草原龐大的……戰馬!

  對,是戰馬。

  那些什麼皮毛等物只是有利於民生,戰馬才是大雁君臣的最終目的。有了戰馬,才能強大騎兵,有了騎兵才能征戰更遠的國家,開闢更廣的疆土。經過了兩百年的休養生息,大雁朝已經走向鼎盛,它的君王已經將眼光看向更加遙遠的地方,它的龍爪已經開始更遠的疆土。

  乍是軻華也忍不住對大雁君王的野心震撼了,這也證實了顧尚錦明明遠嫁了,為何還手握兵權,能夠輕而易舉的震懾郭家的躁動。那些兵根本不是用來保護她,而是用來乾更加大的『大事』的。

  顧尚錦看著軻華的臉色變化也知道他猜想到了什麼。

  只是,哪一個國家的君主沒有一絲絲的野心?哪一個國家的臣子不希望看到盛世繁華在自己的手中綻放?當初,第一次聽到太子暢談天下之廣時,第一次看到那一張由大雁開始無限延伸的地圖之時,第一次暢想大雁成為當之無愧的大國時,那種激動和驕傲又豈止是尋常情感能夠替代。

  顧尚錦也不怕軻華不肯開通商貿。蒼蒙不願意,其他的大部落肯定願意,只是誰最先獲得利益,誰就最先在草原上稱王稱霸而已。

  大雁可以從草原上獲得戰馬,同樣,草原人也可以從大雁購買到兵器,這才是真正的互惠互利。

  軻華也想到了這一層。身為大君,他考慮的肯定也不止是子民的富裕,更多的是蒼蒙的強大,強大靠得是兵力,有了兵才有疆土。

  身為大草原上的狼王,怎麼會把自己限制在蒼蒙這一片小小的草原上?!

  她卷著他的長髮,輕笑低語:「我顧尚錦只會嫁給大草原上最英武的王!軻華,還記得麼,我的願望。」

  軻華定定地凝視著她,倏地點頭:「記得,我也答應過你,要讓你成為草原上唯一的閼氏!」

  顧尚錦高傲的揚起頭:「拭目以待。」

  顧尚錦的願望,對於當時還是秦山關小兵的軻華而言,無疑是遙遠而不可及的夢想。可如今,軻華已經成為了大草原上第二大部落的大君,要吞下第一的九華也只是時日問題。軻華不怕大雁吞併蒼蒙,可是他怕到時候的蒼蒙沒有與大雁匹敵的兵力。

  不知不覺中,蒼蒙的宮帳內,這一對野心勃勃的夫妻已經將目光望向了遠方。

  顧尚錦最終拿出了太子早已預備好的通商行文,裡麵條條款款規定了可以販賣的物品種類,兩方稅收分成等等瑣碎之事。值得一提的是,這次與蒼蒙的首次合作,先行開路的商人全都是從趙王屬地而來,與蒼蒙談定條約的臣子也是趙王的親信幕僚,這無疑讓蒼蒙中人對顧尚錦高看了幾分。

  隨著和談隊伍而來的人中,顧尚錦意外的見到了自己的小舅舅柳令墨。

  柳令墨是顧尚錦母妃的同父異母弟弟,因為其生母家族平反,原本姓夏的小舅舅改為母姓,繼承柳家家業。因為從小在夏家長大,柳令墨一直視夏家為親族,顧尚錦小時沒少爬到這位小舅舅的背上撒潑過。

  柳令墨不過而立之年,身姿挺拔,頗為消瘦。剛進帳篷瞧了顧尚錦隆起的肚腹一眼,就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就顯懷了,已有五個月來吧。」

  顧尚錦親熱地拉著柳令墨坐下,喜不自勝地道:「舅舅怎麼來了?您去看了母妃沒?父王弟弟他們還好嗎?對了,太子有沒有捎話來?」

  柳令墨不忙著答話,只按了她的手聽了一會兒脈,點頭道:「蒼蒙大君把你保養得還好,總算暫時讓你母親放心了。」隨即又笑,「你父王他們都很好,太子也有信來,不過是給吳越的,你如今身懷六甲就少操心些。」

  青霜泡了茶來,又擺上一些時令水果,瞧著沒也什麼太新鮮的,都是些蜜瓜等尋常之物,自然比不上在趙王府和皇宮大內各色時鮮。柳令墨一點也沒有碰,只問她:「你是準備在蒼蒙誕下孩子?」

  顧尚錦眉頭一跳:「我不在蒼蒙,還能去哪裡?」

  柳令墨迸定地道:「自然是大雁。蒼蒙有什麼比得上大雁的?這裡缺醫少藥,穩婆也沒見幾個好的,跟你來的太醫也只能給你看一些尋常病症,生產之事他們能夠頂什麼用?」

  顧尚錦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由得詢問:「父王和母妃也是這個意思?」

  「王爺倒是無所謂,王妃很是擔心。」

  「太子呢?」

  「太子能說什麼?是你生世子,又不是他生,他操心也操不到這個份上。」好嘛,其實柳令墨也是太子的舅舅。很奇怪的,這位舅舅在夏家有一種特殊的地位,但有大事基本都有柳令墨參與決策的影子,連太子對他的提議也必須斟酌兩分。

  顧尚錦琢磨了半響,才說:「這裡是蒼蒙,不是我說要回大雁就能夠回的。」

  柳令墨根本不以為意:「我保證,等條約談完,不出半月,蒼蒙的大君就會親手把你送上前往大雁的馬車。」

  柳令墨說得肯定,有種未卜先知的意味。從顧尚錦有限的接觸中,她總覺得這位小舅舅像是神算子,大部分事情總能夠預測個八九不離十。

  看著他那神色,顧尚錦反反覆復把最近蒼蒙的大小事情都思忖了一遍,實在琢磨不出會有什麼變故,能夠讓軻華放她回大雁的可能。

  柳令墨知道她不相信。在柳令墨看來,夏家這一輩的孩子不可謂之不聰慧,甚至於他們比柳令墨這一輩更加狡猾、堅忍。不過,孩子們長於溫柔之鄉,雖然上過了戰場,也見識過權臣們的陰謀詭計,可依然對人心了解不夠,特別是對女人。趙王府和後宮的嬪妃稀少,造就了顧尚錦對女子過多的忍讓和輕視,不懂得連根拔起的必要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09:59 PM

☆、第三九章

  柳令墨出了帳篷,轉頭就看到草原上一隊快馬飛馳而過,領頭的女子不正是蒼蒙的側閼氏郭鶯麼!

  他若有所感的轉過頭去,果不其然,不遠處的宮帳內,大雁來的臣子們正與蒼蒙眾人爭得面紅耳赤,而蒼蒙的大君主位所面對的位置,正巧可以將草原上的大半情景看個一清二楚。

  那一隊人馬不停的圍繞著整個族群繞圈,時不時就響起女子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活潑、熱情洋溢,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柳令墨偏過頭,詢問身邊的『顧尚錦』:「這位側閼氏最近行事除了比往日更加張揚些之外,可還有別的什麼動作?」

  這位『顧尚錦』自然不是真的公主,而是替身。這些時日她代替顧尚錦行走在蒼蒙各處,就是為了混淆人們的視線。如今聽得柳令墨提問,她才小心翼翼地道:「特別的倒是沒有,就是不同以往總是躲在帳篷裡面做那大家閨秀了,反而喜歡在大君可能出現的地方晃蕩,用一些下賤的手段企圖勾引大君。」

  看柳令墨不動聲色的樣子,她也就繼續道:「其實就是想要投其所好引起大君的注意。去年閼氏剛剛嫁入蒼蒙之時,十分喜歡騎馬放牧,偶爾也與人比試一二。想來郭氏以為大君是喜歡閼氏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性子,所以刻意模仿,期望能夠贏回大君的歡心。」

  柳令墨一路晃蕩聽著『顧尚錦』說起在蒼蒙的一切,主要是說道郭鶯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中竟然是圍著族群繞了半個圈,引來無數人的側目。這位『顧尚錦』不時與路過的婦人們交談幾句,偶爾抱起頑童逗弄兩下,讓身後跟著的侍女發些果脯蜜棗等物,行事大方坦蕩,頗有風儀。

  只不過,這些在柳令墨的眼中算不得什麼。顧尚錦的一舉一動他早就在每日的密報中知曉得一清二楚,今日只是特意來驗證一遍自己心中所想。

  待到黃昏將盡,遠處開始點燃無數的篝火之時,柳令墨才將手中的錦盒隱秘的交到『顧尚錦』的手中,低聲交代:「適當的時候,吃了它。」

  『顧尚錦』順眉撿目:「是,少爺。」

  少爺這個稱呼在大雁皇城喊一句的話,會有無數人回頭,在蒼蒙這麼稱呼一位朝廷大臣,就顯得相當微妙了。只是,作為談話的兩人卻覺得習以為常,不說『顧尚錦』,就連虎豹騎的老九也對柳令墨是這個稱呼,甚至於面對他時比面對顧尚錦更為敬畏。

  柳令墨正好在換衣衫,晚上有宴會,他必須出席。老九悄無聲息的來,跪在屏風外一邊匯報蒼蒙的大小事,一邊靜靜等待柳令墨出來。

  「上次誅殺了巫師三百一十五人,全部擊殺後,讓影衛易容成其中二十人偽裝假死。我等離去後,此二十人有十六人順利被聞訊來的牧民救走,分散去了其他部落,與各處頭領聯繫安排任務。另外四人自行甦醒,在逃亡的過程中路遇九華的二王子,被其招攬。餘下三人,其中兩人假裝被奴隸所救,順利進入郭家。剩下一人直接去了九華,今日才得到消息,已經取得叛王阿不爾斯的信任,謀劃『復仇』。」

  「郭家並不為慮。」柳令墨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在主位上坐下,一旁的侍女即刻上前為他帶上金絲髮冠。

  「是。不過郭家手上倒是有一批武藝高強的『奴隸』,頻頻在各貴族中走動,平日裡沒少亂嚼舌根煽風點火,屬下怕關鍵時刻他們會壞了大事。」

  柳令墨自己正了正髮冠:「那就提前處理了,安插一些影衛進去。」

  「是。」

  「我記得公主身懷六甲之事,還一直沒有公布於眾?」

  「大君出征之時,公主怕引起貴族們異動,故而嚴令不許外泄。」老九沉凝了一瞬,小心的問,「少爺的意思是趁著今晚……」

  「時機已經成熟了。」柳令墨道,「蒼蒙下一代大君必須是公主的親生兒子。從蒼蒙大君提親之時,蒼蒙人就應該做好準備,現在再來反對為時已晚。」

  任何國君都不會容許自己的皇位繼承人有一半異族人的血統,這一點不管是大國或者是小國,甚至於蠻族部落都是一樣。

  蒼蒙大君軻華執意要迎娶大雁的公主,最開始也引起了無數貴族們的反對。只不過,反對的同時他們也貪婪的遙望著大雁那一塊肥沃的土地,貪婪的想要擁有那些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一切反對在富貴權勢面前都顯得不堪一擊。方家首先支持軻華的提議,郭家最後是勉為其難的逼得同意。

  那時候,蒼蒙人都認為蒼蒙未來的大君只可能從大草原上女人的肚子裡蹦出來,一個異族的女人,不可能得到大君全部的寵愛,哪怕她多嬌媚多柔順。

  事實上,在今夜的宴席進行時,每個人包括顧尚錦也以為這只是一場尋常的歡慶而已。她穿著寬鬆的襦裙出現在了主位上,看著大雁的臣子們一個個輪番敬酒,然後被軻華全部喝下肚。

  黑夜的掩護,加上那草原上特有的清涼夏風吹拂著人們的衣裙,能夠很好的將不是特別大的肚腹給掩蓋,主位前的案幾上堆滿了新奇的水果和剛剛呈上的嫩羊烤肉,也遮擋了大部分的身子。酒是軻華在喝,肉早已由侍女們提前嘗過,水果更是洗滌乾淨分切裝盤,試吃之後才放在顧尚錦的手邊,什麼也不用擔心。

  只除了那一身盛裝,如火焰般跳躍著的郭鶯。

  如果說以前的郭鶯像極了盛開的薔薇花,有著妖冶的外表恬靜的內在,讓人可以靜靜的賞玩,那麼現在的她就是彼岸的罌粟,熱情搖曳著裙擺時還會用那上挑的眼眸勾取你的三魂七魄,讓世人為她神魂顛倒捨棄一切。

  她的舞蹈似火,她的眼神如妖,她那扭動的腰肢,顫動的胸部,還有靠近時,那似有似無的誘人魅香能夠讓她衷情的男人忘記一切,只想擁她入懷。

  顧尚錦把玩著手中割烤肉的銀刀,斜剔著郭鶯那白膩如馬奶的手臂從軻華的耳瓣滑到他的頸脖,她的鬢角摩擦著軻華肩膀上那銀狼肩飾,像是情人之間的輕輕的依偎,那艷紅的唇瓣吐氣如蘭,吹拂著軻華的髮絲。她的臀還在搖擺著,無數的鈴鐺叮叮作響,仿佛敲打在男人的心坎上。她的指尖順著那頸脖往上挑起,點在軻華的唇瓣上,似勾引似迷戀。

  郭鶯的眸中倒映著一半魅惑一半挑釁,她斜靠在軻華的身上,高聳的胸部揉在了男人的胸膛裡,魅惑都給了自己身邊的男人,挑釁卻如尖刀一般直接射向了無動於衷的顧尚錦。

  顧尚錦似笑非笑,無聲的阻攔了青霜的喝斥。

  何必呢?一個窮途末路的女人,居然自降身價的去當眾勾引男人,何其愚蠢何其可悲!

  顧尚錦的輕視無疑讓郭鶯更為惱火。

  如今的郭鶯早已不是當初那自持高傲的貴族女,沒有了大君寵愛的女人根本無法在蒼蒙立足。曾經那些羨慕嫉妒憎恨她的人,無不看出大君對她的厭棄。曾經被她打敗的女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嘲笑她,在私下蔑視她,暗地裡更是諷刺她那逐漸老去的美貌還有不再輝煌的地位。

  郭鶯她也想要重新獲得大君的寵愛。可是,以前本來就甚少能夠伺候大君的時日,在顧尚錦嫁過來之後更是急劇減少,甚至於,在大君出征回來後,郭鶯連大君的宮帳都無法進入。她想盡一切辦法,買通侍衛再也不可行,送去的美食直接被賞賜了旁人,連她病重大君都不聞不問。帕璉回來後一直忙東忙西,連自己的帳篷都很少回,更別說如以前那般尋郭鶯撒嬌說話,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的郭鶯不得不抓住這一次機會,興許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希望能夠重新獲得大君的注目。

  她料定了大君不會在宴會上給她難堪,也料定了顧尚錦不會當著蒼蒙貴族和大雁臣子的面與她針鋒相對。

  郭鶯知道,大雁女人把臉面看得比性命還重要!

  主位下所有的人都在歡笑聲中悄悄關注那兩個女子的暗鬥,很顯然,顧尚錦的無視已經激怒了郭鶯。這個破釜沉舟的女人奪過了顧尚錦手中的酒杯,酒杯裡面剛剛才斟滿香醇的美酒。

  兩個人的指尖在空中碰撞著,不少的酒液在暗勁中撒出了不少,滴落在桌沿上。

  郭鶯輕笑道:「閼氏,不介意我敬大君一杯酒吧?」

  顧尚錦對視著郭鶯勢在必得的眼,右手已經接過巾帕,鬆開酒杯道:「隨意。」那姿勢,倒似並不知道這一番退讓代表了兩人爭鬥的輸贏一般。

  對於顧尚錦而言,這就是一杯酒,哪怕那酒原本是她的。

  對於郭鶯而言,這杯酒是戰利品,在誰手上誰就勝了!輕而易舉的,郭鶯勝了,顧尚錦連與她堂堂正正比拼的魄力都沒有。

  郭鶯驕傲的抿了一口酒液,這才將酒送到軻華的唇邊:「大君,鶯兒敬你一杯。」

  酒香醇厚,奉酒的美人美艷如妖,她那涂滿了蔻丹的指尖輕輕的貼在他的臉頰上,細膩的肌膚比那雞蛋還要嫩滑,隱香浮動。

  軻華偏過頭,正巧看著顧尚錦將一塊還帶著點腥紅的烤肉送入口中。他將那一碟子分切好的肉片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叮囑道:「這東西太生了,吃多了壞腸胃,讓人重新烤一些熟透的腱子肉過來。」

  顧尚錦哼一聲:「喝你的酒去。」剛說完就挑起了眉頭,軻華一怔,趕緊順著她的背脊:「說了生肉少吃,嘴饞起來還是自己活受罪。」

  顧尚錦說不出話來,捂著嘴就偏向一旁嘔了去。

  青霜大驚,瞬間就喊叫出聲,原本還在觀舞喝酒的眾人不由得都看向了這邊。

  顧尚錦直起身子,面色蒼白的望向了人群中的柳令墨,只聽到自己這位小舅舅掩不住驚喜的喚人:「快去喊太醫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0 PM

☆、第四十章

  「閼氏有喜了!」這一道消息把蒼蒙大臣們給劈得外焦裡嫩。

  蒼蒙大臣們還沒來得及發表言論,顧尚錦倒與柳令墨爭論了起來。

  「對於大雁來說,這是百利無害的事情。你隱瞞身孕能夠瞞到幾時?等到孩子出世,才宣布他的身份地位,這不是給人送上把柄嗎?難道你想要別人懷疑孩子的身世?」柳令墨的考量自然是站在了大雁的角度,首先要確保的就是孩子出生後的地位,這樣才能確定大雁長遠的利益。

  顧尚錦早就想過這些,也與軻華商量過。顯然,軻華覺得這並不是大問題,他認定孩子是自己的,他有的是法子讓蒼蒙的臣子們承認孩子的地位。

  「問題是,我首先要保證孩子能夠順順當當的生下來。舅舅,你對蒼蒙現今的局勢並不了解。這樣冒然的舉動,無疑是將我和孩子推到了明面上,我的處境會非常的艱難。」

  「所以,我才說讓你回大雁。」

  顧尚錦本就是火爆的性子,不耐煩與人周旋。偏生柳令墨是長輩,又是大雁的臣子,從私從公都有絕對的立場與顧尚錦一爭高下。若是旁的事情,顧尚錦容忍一二並無妨,可這涉及到了腹中的孩子。任何女子,一旦成為母親,就憑端的有了無限的勇氣,敢於面對一切可以威脅到孩子的惡勢力。

  柳令墨沒有與她商議就設計讓她有身孕的事情公布於眾,這已經讓她非常的惱火,現在又一意孤行的逼她回去,就是火上澆油,任是長輩,顧尚錦也有了怨懟,脾氣也冒了上來,怒火淘淘得道:「回去了之後,孩子的身世不更加讓人詬病嗎?等到孩子出生後,我再抱著他回來,旁人有的是法子懷疑他的身世!」顧尚錦也不是傻子,直接反問道:「舅舅你逼著我回大雁,是不是在蒼蒙有別的打算?」

  柳令墨也不瞞她,點頭道:「打算早就有了,不過得等你走了之後我才能放手去做。你們母子在此,就如同羊在虎口,我無法完全保證你們的安全,所以只能提前將你們送走。」

  顧尚錦不死心的問:「此事父王怎麼說?」

  「你送信與趙王之時,我就在旁邊。」所以,讓顧尚錦回去也是趙王的意思。這下,就連顧尚錦自己也無法反駁了。

  其實,作為小輩,對於上一輩的未雨綢繆能夠推算出一些,可是到底心思不深。顧尚錦只知道趙王早就在草原各個部落安排了暗樁,也知道草原部落對大雁虎視眈眈,大雁也有吞併草原的雄心壯志。和親公主遠嫁草原,並不只是單純的出嫁,同時也是明晃晃的設置了一個情報機構,讓大雁的暗樁們能夠更加順利的收集草原情報而已。可以說,顧尚錦身邊不管有武藝或者是沒武藝的,基本都身懷職務,他們並不單純的只是陪嫁的侍女侍衛而已。

  顧尚錦回大雁,一方面可以讓柳令墨重新梳理早已安插在草原上的暗樁,一方面也是讓顧尚錦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身份。

  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久未回家的女兒,心底是不是對父親母親還懷有怨恨?她會不會因為孩子的到來而重新估量自己在蒼蒙的地位,是不是已經一心向著蒼蒙眾人,從而做出不利於大雁的事情?這些趙王雖然並不擔心,可他也必須加重大雁在顧尚錦心中的籌碼,讓她知曉,蒼蒙的世子同時也是趙王的外孫,是大雁皇室的弟子。

  顧尚錦與柳令墨膠著著,不說回去,也不說不回去。同時,大君的宮帳內,貴族們也與軻華怒目而視。

  郭家這時候鐵定是最急躁的,本來還想耐著性子等其他大臣挑頭,與軻華說明利益關係,結果,這些個貴族哪個不是外表粗獷內在狡猾的人?

  郭家等著他們打頭陣,他們卻是知曉這事最急的應該是郭家。旁人沒有必要在這時候與大君針鋒相對,反正,他們也沒有女兒嫁給大君做側閼氏,沒有這層裙帶關係,也就沒有從中獲取任何權位和利益,憑什麼替郭家出頭?而且,在公布閼氏有喜之時,大君的神情雖然驚詫,可是之後的狂喜卻是實打實,任何人都瞧出了大君對閼氏的寵愛,也知曉大君對閼氏腹中孩子的著重,這時候去給大君潑冷水,誰幹?

  你郭家不幹,是沒有人願意去招惹大君怒火的。

  郭科爾等了半響也不見人說話,將所有人打量了遍,不由得怒目而視:「眾位將軍難道能夠容忍大雁崽子成為我們蒼蒙世子嗎?你們願意讓大雁崽子統領我們蒼蒙的英雄,然後將蒼蒙拱手送人?」

  「郭將軍,你說的大雁崽子是誰?」方家將軻華的勃然變色瞧得一清二楚,立即挑撥道。

  郭科爾對方家早已恨不得抽筋扒皮,當下怒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閼氏肚子裡面的那個!」

  「郭將軍,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口中的大雁崽子可是我蒼蒙大君的骨肉,以後會是我蒼蒙的大王子。」

  「什麼屁王子!讓我說,大君你根本就不該讓大雁公主懷上孩子。大雁那些羊羔子怎麼配做我蒼蒙的子民?」

  方家大笑道:「你們郭家女兒的肚皮不爭氣,反而怨恨閼氏,這是什麼道理?你若怕丟了大君岳丈的帽子,幹嘛不讓你郭家女兒早些替大君生下一兒半女?」

  一說這個郭科爾就更加來氣。郭鶯嫁給大君三年,居然整整三年都沒有懷上孩子,也不肯讓自己的妹妹替她分寵,現在好了,居然讓顧尚錦捷足先登,母憑子貴在蒼蒙站穩腳跟,郭科爾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責罵郭鶯的蠢笨和鼠目寸光了。

  大君出征之時,郭家明裡暗裡做了不少事,全部都在顧尚錦手上吃了暗虧,有苦說不出,放倒讓其他家看了熱鬧。到了這時,郭科爾已經氣得口無遮攔:「興許根本不是側閼氏生不出,而是大君不讓她生!」

  這話說得,基本就是事實了。

  只不過,其他的臣子們根本不相信。方家更是道:「孩子還未出生呢,也不一定就會是位小王子。就算是小王子,他也不可能成為我蒼蒙的世子!」

  軻華偏過頭,平平穩穩地道:「蒼蒙的世子只會是顧閼氏的長子!」

  「什麼?」

  軻華望著自己的臣子們,重複了一遍:「我的大君之位只會傳給閼氏顧氏的兒子。」

  郭科爾已經破口大罵:「方歸雲軻華,你以為蒼蒙是你一個人的嗎?」

  軻華站起身來:「蒼蒙不是我方家的,難不成是你郭家的?郭科爾,我想你並沒有忘記我是怎麼得到這大君之位的吧?還是你現在就想去陪陪我那幾位兄弟?」

  要知道,最開始郭家支持的大君人選並不是軻華,而是其他的王子。那些個王子,除了叛王阿不爾斯外,其他的早就在三年前被軻華斬盡殺絕,屍骨無存了。

  郭科爾也跳了起來,指著軻華的鼻子大罵:「你就算是大君又如何?你敢對著蒼蒙所有的子民的面說你是大雁的狗嗎?你不單自己要做他們的狗,還要把我們蒼蒙所有的人送去給人做狗!你以為我們蒼蒙人真的由得你一個人胡作非為?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們蒼蒙的大君!」

  軻華冷笑:「我不配,難道你郭科爾配?」

  郭科爾毫不示弱:「我郭家永遠效忠蒼蒙的君王!沒了你方歸雲軻華,我們可以把叛王阿不爾斯迎回來。他就算奪位失敗,可到底也是蒼蒙的王子,而不是只有一半蒼蒙血統的家奴!」

  軻華猛地抽出腰刀:「郭科爾,你找死!」說罷,已經舞起大刀砍了過去。

  一時間,宮帳內一片混亂。

  郭科爾早就防備了一手,與軻華在帳篷裡打得熱火朝天,相比顧尚錦帳篷內橫眉冷對,這邊幾乎是刀山火海。

  誰都不知道大君軻華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想法。所有人都看得出,大君獨寵閼氏顧氏,對她腹中的孩子也極為看重。那毫無虛假的欣喜幾乎是閃瞎了眾人的雙眼,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那孩子以後將在蒼蒙的無上地位。

  這個認知,幾乎讓郭鶯哭暈了過去。

  她已經習慣了用淚水和柔弱去打動蒼蒙的男子,強裝的豁達率真早已不是她的真性情。親眼看著大君抱著閼氏入了帳篷時,她就已經倏然落淚,如梨花帶雨、海棠垂露,任何人都可以瞧見她的心碎。

  一直到那聲「閼氏有喜」的呼聲傳出來之時,她就倒在了安夫人的懷裡久久無法言語。

  「怎麼辦,怎麼辦?」她一疊聲的哭泣,幾乎要肝腸寸斷了。

  安夫人把她扶回帳篷,安撫了半日都不見成效,心裡也越發焦急。最後一狠心,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讓她懷得上,生不出!」

  郭鶯淚眼朦朧的望著她:「夫人的意思是……」

  安夫人咬牙:「毒死他們!」

  郭鶯順勢坐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問:「怎麼下毒?」

  「那個女人嘴巴太碎,吃地東西千奇百怪,只要在其中一樣下毒,保准讓他們母子一起去見格帕欠天神。」

  郭鶯擦了擦眼淚:「我早就聽人說過,她的吃食都有專人驗毒。我去她帳篷的時候,也看到那個叫小七的孩子給她試毒過。要是沒有毒死她,反而讓人懷疑到我的身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安夫人不以為意地道:「整個大草原上又不止我們想要她一命歸西。據我所知,九陽二王子還留了幾個奴隸在蒼蒙。對了,將軍不是得了一位巫術高強的巫師嗎?據說是當初從那場屠殺場逃命出來的,我們把他要來,讓他下手。」

  郭鶯還是猶豫:「現在蒼蒙都沒幾個巫師了,他又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殺人。」

  安夫人琢磨了一下:「不怕,除了平日的吃食,那個女人還要喝藥,我讓奴隸跟蹤過她的人,知道他們去哪裡取水,或者我們可以給他們的牛羊餵下了毒的草,讓她喝有毒的奶水就成了了。」

  郭鶯對安夫人的天真失望了:「給牛羊餵毒草,那不是把牛羊都給毒死了!」

  「不餵多了,一天一點有毒的草料,慢慢的毒就沉積在牛羊的體內了,喝了它們的奶水,遲早也會弄死那個女人。」

  郭鶯還是搖頭。

  安夫人卻覺得這主意不錯,安全又有效,實在想不出郭鶯為什麼不同意。

  直到郭科爾傷痕累累暴跳如雷的跑了進來,一邊罵一邊摔著東西:「方歸雲軻華瘋了,居然要把蒼蒙拱手送給大雁的羊崽子!」

  「怎麼可能!」郭鶯尖叫了起來,她無法相信,「大君要對大雁俯首稱臣了嗎?」

  郭科爾捂著不停流血的肩膀,摔了大刀坐在炕上,幾個麻利的奴隸提著藥箱趕緊替他包紮著。

  郭鶯哭哭啼啼的湊了過去:「父親,你這傷怎麼來的?」

  郭科爾順了一口氣,方才的怒火仿佛沒有出現過一樣:「大君砍的,就方才。」

  郭鶯臉色煞白:「為什麼?」

  「一場戲而已!」郭科爾冷哼,「我們好歹也要讓大雁知道蒼蒙並不是大君一個人說的算。他們想要大雁的崽子做我們蒼蒙世子,做夢!」

  郭鶯立即問:「要是大君一意孤行呢?」

  郭科爾眼中閃過一道冷光:「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2 PM

☆、第四一章

  大君宮帳內的鬧騰到底傳到了顧尚錦的耳朵裡。

  柳令墨不知道何時已經掌控了虎豹騎,老九雖然依舊守在她的身邊,卻是不再向她匯報任何事情,這事還是青霜偷偷說的。

  沒法子,侍女們跟虎豹騎不是一個主子,顧尚錦要問,青霜就肯定會說。

  顧尚錦聽到軻華並沒有受傷,放了大半的心思。如今已經快要半夜,她已經累及,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床榻上睡了過去。

  醒來之前,感覺腹部有一隻溫熱的手在打圈的撫摸著,肚皮上一層涼涼的膏藥被塗抹均勻,舒緩腹部的肌膚。

  「醒來了?」軻華壓著她的肩膀。

  顧尚錦張了張嘴,軻華及時地端了茶水來餵著她喝了幾口。蒼蒙的晚上格外冷一些,不燙也不涼的茶水喝下去反而覺得有點苦澀,顧尚錦抬頭問他:「你到底怎麼想的?現在與臣子們鬧翻,與你沒有一點好處。」

  軻華理了理她的碎髮,答非所問地道:「你什麼時候回大雁,我隨你一起去。」

  「嗯?」顧尚錦愣了愣,「你都走了,蒼蒙誰做主?」

  軻華閒閒地道:「誰想要做主就誰做主,我們先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顧尚錦仔細琢磨了一下:「你今日與郭家大打出手,並不是真的被他激怒,而是特意為之?誰都知道,蒼蒙未來的大君必定不會是我的骨肉,所以都在等著郭鶯懷孕,哪知你居然敢在大雁臣子們還在的時候就大肆宣布世子的生母只能是我,借此逼得郭家與你反目成仇。」

  軻華接著她的話道:「我已經容不下郭家,郭家也從我手上得不到任何好處,蒼蒙遲早會內亂,所以我先帶你離開避一避。我一走,蒼蒙必亂,郭家想要稱王,其他幾家肯定不會讓他如意。現在看來,方家倒是可以與郭家鬥上一鬥,其他幾家定然坐山觀虎鬥,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再個個擊破。等到塵埃快要落定時,我再回來,就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顧尚錦笑道:「你倒是好算盤。難道你沒有想過,也許幾家幹脆就各自分裂,自成新的部落麼?」

  「怎麼會,就算他們想,可是九陽不會容許。九陽幾位王子,二王子暗中支持郭家,大王子肯定會拾掇其他幾家,方家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都想要完整的吞下蒼蒙這隻野獸,沒有分食的道理。就算暫時分裂了,大部落也會吞併小部落。」

  顧尚錦感慨:「百姓怎麼辦?」

  「草原人,生來就是為了領土而戰。」

  說出這話時,軻華的面目已經有些模糊。顧尚錦忍不住握緊他的手,輕聲道:「我想聽聽你真正的原因,為何你一定要立我的孩子做世子?」

  軻華的指尖動了動,卻被她的柔荑包裹住。顧尚錦的掌心並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柔軟,相反,因為常年習武,她的指腹也有厚繭,十指修長有力,掌心也比旁人的更加溫暖一些。軻華反握著她,就像少時一起從戰場上回來,相互牽扯著,相互依靠著,慢悠悠的走向秦山關,走向那個飄著梨花的小庭院。

  無數次眺望大雁的時候,軻華總是憶起那個小小的庭院裡,飛舞的梨花樹下舞劍的少女。她不知道當初他向趙王借兵許下的條件,她也不知道趙王為何會容忍一個異族的少年與自己的掌上明珠朝夕相處,她更不知道,他心底真正的願望。

  軻華閉了閉眼,將心底的涌動全都壓抑了下去,恢復了平靜:「因為,只有我們的孩子才能為蒼蒙帶來真正的富裕繁榮。」

  顧尚錦瞬間就掌握了裡面的關鍵;「富裕繁榮,而不是強大興盛?」

  「對,強大興盛之前,首先就必須讓蒼蒙延續下去。若是只有郭氏的孩子,興許根本活不成,就算僥倖活成了,也會成為蒼蒙的罪人。因為我容不下郭家的勢大,遲早有一天方家會與郭家針鋒相對鬥得兩敗俱傷,待我身死,蒼蒙就只剩一個結局,被其他部落吞併,或是被大雁攻下。因為,一旦我死了,你是絕對不會留在蒼蒙屈服於郭家之下,你留,郭家會向你挑釁,是死路;你走,長成的孩子不願成為郭家的傀儡,遲早也會君臣相疑,被其他部落挑撥離間,還是死路。

  若是我們的孩子與郭氏的孩子同時長大,一山容不得二虎,郭家一定會與你針鋒相對。活下的那個,若是郭氏的孩子,你也定然不會饒了他;若是我們的孩子活了下來,郭家也會挑起內亂,塵埃落定之後,蒼蒙依然與大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與其到時候讓他們兄弟相殘,不如一開始就不讓郭氏懷孕。

  你我的孩子會繼承我的大君之位,明面上他握有蒼蒙的兵權,暗裡有大雁相助,遲早會振興蒼蒙,待到盛年,他會逐步蠶食其他部落,然後成為大草原上唯一的君王。一個有大雁血脈的君王,才能與大雁和平相處,讓蒼蒙真正延續下去,從而繁榮興旺。」

  軻華是蒼蒙的大君,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草原人。可是,偏生他受到了大雁的儒家教導,在秦山關的兵營裡,隨著夏將軍學習行兵布陣,與顧尚錦一起上陣殺敵。有大雁這座大山在,草原部落一直沒法越雷池半步。軻華看到了大雁的強大,他震驚、懼怕,卻又隱隱的期待,期待能夠真正與大雁一掙勝負的那一日。

  他的身體裡有一頭狼,在無數次的戰場裡,那頭小狼在不停的長大,在刨著爪子想要撕裂一切對手,它在狼嘯,在呼喊自己的同伴。

  趙王看到了他的野心,在關鍵時刻贈送了兵馬,並且在他離去之前分析了蒼蒙的未來。那一夜,軻華身體裡的狼性被徹底激發,同時,他的野心卻被打擊得支離破碎。他魂不守舍的離開了秦山關,離開了那個飄著春花的小庭院。

  軻華緊緊的擁抱著她,兩人的頭依靠著,只要顧尚錦抬手,就能從他粗草般的長髮裡揪出一根銀絲。

  無疑的,這番分析得到了顧尚錦的認可。

  顧尚錦並不是什麼情愛至上的女子,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顧尚錦更相信權勢才能讓男人改變。軻華選擇是逼不得已,可也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其到時候讓孩子們重蹈他的覆轍,不如一開始就只讓顧尚錦懷孕,徹底的打壓郭家,讓蒼蒙能夠延續下去。

  說服了顧尚錦之後,軻華第二日就開始讓人安排事宜,並讓人告知了柳令墨。

  帳篷外,無數的武士在明處和暗處調動著,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掛著冰霜,顯得異常冰冷。遠處的戰馬在嘶鳴著,牛羊在遠處的山坡上若隱若現,雲層低壓在人們的頭頂,壓抑、沉悶,讓人喘不過氣。

  大合薩蹲坐在帳篷外面,他的身前壘著幾塊石頭圍成了一個小灶,灶台底燒著乾燥的牛糞,上面燃著乾草,灶台上的藥罐子冒著熱氣,這是給生病的孩子在熬制草藥。不遠處,支著幾個大帳篷,裡面傳出郎朗的讀書聲。

  軻華遠遠的從馬背上跳下來,隔著一個馬身對大合薩行禮。

  大合薩笑呵呵的望著他,接過軻華親手送來的煙草。只從有了這個煙斗,軻華每次來探望他都會帶上從大雁千裡迢迢運送來的煙草。

  軻華說服了顧尚錦,讓她從陪嫁的人中挑選了幾位性子隨和上過族學的侍從教導孩子們讀書,帳篷就立在了大合薩住處不遠,軻華隔三差五的都會來走動一番。

  蒼蒙有自己的文字和武學,相比大雁,蒼蒙更崇尚習武,大多的孩子習字不多。商貿還在談判之中,顧尚錦也只是抽掉了幾個人先教著,嘗試著將蒼蒙與大雁的教學合而為一。若是能成,說不定蒼蒙也會有一整套習文,慢慢的補充流傳下去。

  軻華各自從那幾個帳篷外走動了一番,沒有驚動什麼人,這才繞進了大合薩的住處。

  灰濛濛的帳篷內只有一個青衣男子正在翻看著一些枯黃的書籍,聽到響動這才抬起頭來。

  「柳大人。」軻華先打著招呼。

  柳令墨站起身來,回了禮之後安然坐下,直接問:「大君決定什麼時候離開?」

  「半月後。」

  柳令墨點了點頭,隨手從腰間摘下一塊令牌遞到了軻華的手中:「這是公主手中五千虎豹騎的兵符。入了秦山關之後,這五千兵馬隨你調動,待到蒼蒙之事塵埃落定,自然有人取回此符。公主身子日重,這些瑣事還是不要讓她知曉為好。」

  這兵符並不是尋常模樣,烏黑的一塊令牌,前為虎後雕豹,鑲著金紋,只有半個霸占大。

  軻華斟酌著道:「此符我還是第一次見。」

  柳令墨隨意道:「虎豹騎是大雁的精兵,但凡調動依靠的也不只是這一塊小小的符牌。有時候,就算你拿著這兵符,也調不動虎豹騎一兵一卒。所以,事成之後,希望大君能夠盡快將兵符歸還,否則出了差池也只就怨不得別人了。」

  軻華神色一動:「不知趙王何時將當初借我的虎豹騎召回去?當初借兵,趙王並沒有許我兵符,我也一直不知道如何歸還。」

  柳令墨揮了揮手:「大君就將那些兵將當成公主的嫁妝好了,日後,你將兵權交與世子手中即可。」

  當然,首先要保證世子是顧尚錦的嫡親兒子,否則趙王也不會這麼大方。如此看來,趙王是早就料定了今日的情形。

  柳令墨是個相當冷厲的人,交了兵符之後也就再也不曾搭理他。

  軻華知道從對方口中探不到其他要事,也就獨自離去了。誰知,還未靠近族群,前方就急匆匆跑來一馬,馬上之人喊著:「大君,不好了,閼氏被人刺傷……」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3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15 AM 編輯

☆、第四二章

    垂暮的陽光如火似焰,將那終年積雪覆蓋的岐崀山頂給染得如血一般。積雪之下,漸深的古木林被薄霧覆蓋,像是光明之下的黑暗,沉甸甸、烏鴉鴉一直連綿到更遠的地方,直到人們再也尋不著跟頭。

    奔跑的軻華一時之間就飛奔了出去,慌亂的他甚至都不記得馬匹的存在。那高大而英武男人的背影,看起來那麼的孤獨,一路向著陽光的背面疾奔而去,越來越遠,飛舞袍袖上的金線如同暗夜裡閃動著光輝的螢火蟲,短暫的生命讓它們拼盡了全力向天地證實自己的存在。

    軻華的眼中一片黑,黑幕的正中心不斷被濃厚的血沫給侵染,記憶中那潔白的梨花花瓣都成了粉色,打著旋兒的飄蕩著,越來越艷,越來越紅。

    他似乎看到自己推開了少時的小院大門,焦急而慌亂的自己踩著一地的梨花,顫抖的呼喊著顧尚錦的名字。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飛快的跳躍著,那些恐懼和孤寂張開大手籠罩著他,讓他看不見任何光亮,也尋不到顧尚錦的蹤跡,徒留下他一人在黑暗中不停的吶喊奔跑,越來越絕望,孤獨的影子在地上拉長,最後被黑暗給吞沒。

    他感到有無數雙手拉扯著自己,可他不管不顧的往前衝,那眸中的血色像是被困在囚籠中的野獸,無視獵人的刀劍,無視身上被刺出的傷口,一味的去衝撞阻攔他的木欄。

    床榻上的人面無血色,如紙片一般輕飄飄的落在人的眼底,靠得太近都會被吹走吹散。

    軻華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嚕的嘶吼,明明是豹子一般的速度衝了進來,靠近床邊時卻猛地頓住了。

    敞篷外的蒼蒙臣子們皺著眉頭,想怒不敢怒的矗立在周圍。方家的家主與其他幾家貴族交頭接耳著,一聲聲驚詫和幸災樂禍此起彼伏。他們的目光似有似無的飄到比大君還要晚到的郭科爾身上,方家首先怪引怪掉的低聲恭喜道:「閼氏重傷,側閼氏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郭科爾拉住一個武士問:「閼氏怎麼了?」

    武士挑眉看了他一眼,略高了聲調說:「閼氏被刺客刺傷,現在生死未卜。」

    方家假惺惺的湊上前:「傷在了哪裡?負責保護閼氏的人呢?都死絕了,居然在大君的眼皮子底下刺傷閼氏,膽子其大無比啊!」他眨了眨那輕佻的眼,又『哦』了一聲,「也許,這刺客根本不是外來人,而是早已躲藏在族群當中,說不定他隱藏的身份就是某一家的家奴親信,這才能趁著閼氏不備,近身刺殺。」說著轉頭對著郭科爾,「郭將軍,你說對不對?」

    郭科爾可不是傻子,哪裡聽不出方家暗中的挑釁。他冷哼道:「你這是疑心我郭家想要至閼氏於死地?」

    方家直起身子:「難道不是?要知道,早不刺殺晚不刺殺,偏生挑著這時,嘖嘖,一箭雙鵰啊,閼氏重傷,她腹中的小世子還有命在嗎?這裡面誰得了好處?我想,這問題哪怕是最蠢的狗都能回答。」

    郭科爾勃然大怒,猛地一把抓起方家的衣襟:「你以為我會這麼蠢,選在這個時候殺了她?」

    方家奸笑:「她?她是誰?看看,在你郭家的心目中,大雁公主根本不配嫁給大君吧?『閼氏』這個尊稱只配你們郭家的女兒?」

    「你……」

    「怎麼?我說得不對?這可是蒼蒙眾所周知的事情。對了,你不單不承認閼氏,甚至連未出世的小世子也恨上了!對郭家而言,小世子只能從你家郭鶯的肚子裡出來,未來的大君的母家也必須是你郭家,對不對?唉,我還問你對不對做什麼,這種事情蒼蒙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就算不知道的,在你今日與大君對持的時候,就已經路人皆知了!」方家偏頭對著趕來的柳令墨道,「柳大人,雖然話有些糙,不過,你還真的要擔心某些人危害閼氏母子的性命了。要知道,某家的奴隸可不是尋常的奴隸,他們可有著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能耐。」

    柳令墨那冰冷的眼眸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圈。不知道為何,明明是看起來文弱的一個書生,偏生從骨子裡透出一股陰狠毒辣,那眼神就如同毒蛇,一旦盯上獵物就會把對方活吞的錯覺。

    他說:「閼氏乃大雁趙王的掌上明珠,是當朝皇后夏氏的外甥女,更是太子最親密的表姐。她若是出了差池,不說旁人,趙王是絕不會善罷甘休。大雁這條睡龍,不招惹它之時它可以容許老虎在身邊猖狂,一旦惹怒了它,老虎也要屍骨不存的覺悟。」

    郭家大怒:「你威脅我們!」

    柳令墨倏地一笑:「不,我只是實話實說。郯其大草原上可不止蒼蒙一個部落,必要之時,九華會很高興多一個盟友。」

    大草原上,部落與部落之間沒有永遠的結盟。草原人天性就嗜殺,他們從小在草原上奔馳,眼光永遠眺望著遠處更加綠油油的草地,他們的牛羊總是偷偷的啃食著不屬於自己的牧草,他們的鐵蹄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踐踏著對方牧民的帳篷。

    樊古和誇陽被蒼蒙吞併,九華的牧場邊界就直接與蒼蒙接壤,戰爭一觸即發。這時候,所有的部落都在積蓄力量,等待著草原最大的兩個部落鬥個你死我活,好從中分一杯羹。

    大草原上沒有和平。

    柳令墨的冷靜分析讓眾人明白,這些想法並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大雁早已就有了謀算。大雁的騎兵遲早會踏上大草原,要麼與九華結盟,要麼與蒼蒙結盟,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讓草原人自相殘殺……

    入夜的蒼穹下,讓人忍不住打冷戰。

    帳篷內,床榻上的女子依然命懸一線,而軻華早已不在旁邊。

    顧尚錦靠在榻上,看著榻邊的男子一頭冷汗,忍不住撥開他額頭汗濕的髮絲,安撫道:「我真的沒事。」

    軻華隔著一個屏風,望向那床上生機渺茫的人,再把顧尚錦抱緊了些。

    他真的慌了,可就是一眼,他也察覺床上之人不是顧尚錦。哪怕是替身,那女子依然少了顧尚錦那種與生俱來的安然,哪怕是重傷之時,顧尚錦也會習慣性的隱忍。她是戰場的士兵,忍耐力非比常人,她又是貴女,哪怕是死亡也會讓自己保持著尊嚴。

    所以,只是一眼,軻華就知道床上的女子是替身。

    顧尚錦在柳令墨設計,讓眾人知曉她身懷有孕之時就更加小心翼翼。以前還會偶爾掩飾了身子去外面走動,去貴婦們的帳篷說說話,看著貴族的孩子們玩耍,去撫摸剛剛出生的小羊羔,在有限的範圍內讓自己散散心。可隨著局勢變化,她敏感的察覺到了周圍的氛圍,也明白自己已經身不由己,不得不謹慎。

    這才一日,果然就出了岔子。

    燕支的尖叫幾乎響徹雲霄,驚動了所有掩耳盜鈴的人。果然,沒多久,替身就被青霜等人抬了進來,佘小七與隨行的太醫們也趕到。除了青霜、小七等貼身之人,連太醫們都不知曉重傷之人只是替身,

    顧尚錦躲在暗處,看著明處的眾人慌亂擔憂的忙裡忙外,太醫們掩飾不住的震驚和疑心也被一一收納到了眼底。顯然,只要把脈,太醫們輕而易舉的知曉床上之人並不是公主,可是沒有人會說。佘小七和青霜、燕支的驚慌太真實,這是一個訊號,讓這些在宮廷裡摸爬滾打的太醫們看到了榜樣。

    公主貼身之人在演戲,那麼他們自然也必須陪著演下去。他們早已不是大雁宮廷裡有無數個主子的醫者,在蒼蒙,他們唯一需要表忠心的只有顧尚錦一人。

    不多時,佘小七從替身身上取下了暗器,也比避諱,直接掀開幾重重簾和屏風,送到了顧尚錦的面前。

    一枚銀質的尖針。

    軻華抽出一隻手來,仔細端詳了一番。

    佘小七低聲道:「這暗器有劇毒。我手上藥材不足,只能暫時壓製毒性,如果要拔除毒根,還是得回大雁。要麼回皇宮,要麼去趙王屬地,否則我只能回佘家找師祖,看他老人家有沒有其他醫治的法子。」

    皇宮與趙王屬地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哪怕沒有也能夠依靠人力物力很快搜羅到,回小七的本家佘家卻是不一定能夠見到他的師祖。

    軻華不知道,顧尚錦卻是明白。佘小七並不是自己的屬下,他是江湖人,並且是江湖上有名的醫聖傳人。因為顧尚錦與佘家有厚,這才哄騙了佘小七出門遊歷,這一遊就遊蕩來了蒼蒙。他真的回了佘家,說不定只會送來解藥,人卻是不會輕易過來了。

    顧尚錦沒有回答,軻華卻已經勃然變色,指著那暗器問:「這暗器是不是還有一枚?」

    佘小七望了顧尚錦一眼,在對方點頭示意後才從身上的暗袋裡面摸出一個錦盒:「在去年追殺閼氏的暗殺者身上,也有它。」

    打開錦盒,裡面躺著的銀質暗器果然與盤子裡的東西一般無二。

    「好一個郭家!」軻華低聲道,一把奪過錦盒,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帳篷外眾人一驚,只看到軻華如暴怒中的獸王,大聲喝問:「郭鶯在哪裡?」

    眾人下意識環視一圈,果然沒有看到郭鶯的身影。軻華腳步一頓,一把奪過旁邊武士的大刀,疾步去了族群中那唯一安靜的金撒帳。

    軻華剛走,方家就輕笑起來:「看來大君已經知曉罪魁禍首了。現在看來,就算閼氏傷好,這側閼氏的地位也要不保了。你說是不是,郭科爾?」

    郭科爾自然不會回答,他已經緊隨軻華的腳步跑去了郭鶯的帳篷。

    不知道哪裡來了一陣風,吹得人臉皮發疼,眾位貴族見得軻華已走,自然沒有必要守著帳外圖表現,紛紛抖了抖肩膀的寒氣,嘀嘀咕咕的走了。

    離開宮帳沒多久,夜空裡再響起一聲驚叫,伴隨著狼嘯直徹雲霄。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4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16 AM 編輯

☆、第四三章

    軻華摔開帳篷簾子的時候,帳篷內的郭鶯幾乎是下意識的嚇得跳了起來,她惶惶然的望向簾外的男子。

    夜已深,帳篷外的熙熙攘攘隨著空隙如潮水一般蜂擁撲來,將帳內的緊張和寂靜沖得支離破碎。男人的身影在夜幕下拉得很長,像極了一隻闖入巢穴的巨獸,連衣角都猙獰著稜角對她長牙舞爪著。黑暗中,那柄彎刀有著銀月一樣的光輝,硬是撕破了夜色,張狂的閃動著自己特有的光芒。明明還沒靠近,郭鶯就已經覺得肌膚被它割開,露出裡面蒼白的肌骨和潺潺的血水來。

    她呆立的跌坐在帳篷裡,如同狂風捲浪的大海上唯一還活著的人,她的帳篷是她唯一的避難船。現在,船上空蕩蕩的沒有了水手,沒有掌舵人,只留下她一動不動的看著巨獸一步一個腳印的才上了船,離她越來越近。

    郭鶯渾身打著顫,只覺得對面的人還在無限的長大著,而她越來越弱小,越來越卑微。她張了張口,想要如同以往那般,嬌柔的呼喚來人一聲『大君』。可是,那兩個字突然重於千金,怎麼也無法呼喚出來,她喉嚨間發出嘶嘶的驚懼聲,彷彿沙礫滾在磨石上,暗啞,十分的難聽。

    她終於摀住了臉,從指縫中流淌出一滴淚,淚水被殘燈照耀著,滾落到刀尖上。刀貼在她的頸脖處,只要稍微一抖,就能取她性命。

    她哆哆嗦嗦,雙腿也承受不住整個人的重量似的,整個人趴伏到了地毯上。她撐著雙手爬到了男人的面前,蒼白的雙手抓住他的衣擺,仰起那巴掌大的小臉,喃喃了一句:「軻華……」

    軻華霍地一震,抬腿就將人給踹得飛了起來。郭鶯如果一隻被狂風捲起的蝴蝶,張惶的跌撞到了矮几上,奶茶、果子等物滾落了一地,她戴著的那頂白狐帽子也落了下來,一張俏臉已經毫無人色,對外界再也聽不清看不見分不明瞭了。

    「大君!」郭科爾跑了進來,大聲呼喊,「大君,側閼氏是冤枉的啊!」他衝過去就要奪走軻華手中的大刀,軻華手肘一彎,正頂在郭科爾的虎口之上,震得他整個手臂發麻。

    「冤枉!你們郭家還有真正喊冤的時候?三年來,你們暗中害了多少女兒?暗中又刺殺了多少蒼蒙勇士?在戰場上,你們又將多少百夫長送到了敵方的槍口下,壞了我多少戰役?」

    郭科爾臉色大變:「大君,你就算是蒼蒙第一當權人,也不能隨意侮辱貴族,無憑無據的誣陷更是難以讓我心服口服!」

    軻華冷哼,甩手就丟了一個錦盒在地上,盒蓋裡的銀針顯得刺目。

    「那又是什麼,我想你們郭家應該很熟悉吧!」

    郭科爾撿起一看,即刻訕笑道:「大君,這不是銀針麼?在我們蒼蒙,誰不知道叛王阿不爾斯曾經有過兩個銀礦,他也最喜歡用銀針做暗器打獵。」

    軻華道:「對。只是那銀礦的位置一直只有他知曉。在他叛逃之前,開礦的奴隸早就被活活埋死,而他,就用一座銀礦買了自己的命,讓你協助他出逃去了九華……」

    郭科爾打斷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既然可以用一個女兒投靠我,自然也可以再用一個女兒投靠叛王阿不爾斯。他想要奪回大君之位,自然要借助你,而你想要榮華富貴,自然可以借用他的奴隸,張冠李戴混淆視聽的去刺殺閼氏!你知道郭鶯派了暗殺者,你也知道暗殺者與阿不爾斯的奴隸一起追殺閼氏,你卻不知道,被抓獲的暗殺者逃跑之後並沒有回到郭家,而是偷偷的去給阿不爾斯報信。這暗器與其說是阿不爾斯的,還不如說是你郭科爾的,只不過,你想要借阿不爾斯的手殘害閼氏,而阿不爾斯也樂得借用你的手,把蒼蒙攪得天翻地覆,好讓他趁虛而入。」

    軻華上前一步,鄙視郭科爾:「你們也曾派人暗殺於我。讓我想想,如果我死在了戰場上,誰得力最大?是你郭家,還是叛王阿不爾斯,還是九華的大王子?或者,是那最狡猾的二王子烏朝陽阿卜塔?」

    「你……你這些都是推測,並沒有實際的證據!」

    「證據?」軻華冷哼,推開他直接走向了郭鶯,將她輕輕的擁抱在了懷裡。

    郭鶯渾身發著抖,小心翼翼地抬頭仰望著他,軻華的呼吸浮在她的面頰上,那麼溫暖:「鶯兒……」他喊著她的小名。郭鶯一震,茫然中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多久了,大君有多久沒有這樣擁抱著她,呢喃著她的小名了?記憶中,似乎只有一次他在耳瓣這麼呼喚過她,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漠視和冷酷。

    他知不知道,她有多麼的愛他?他又知不知道,她願意為他奉上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郭鶯盈盈落淚,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胸膛裡,貪婪的吸取著他的氣息。

    軻華低聲問她:「你願不願意繼續跟在我的身邊?」

    郭鶯毫不猶豫的點頭。

    軻華再問:「你願不願意為我犧牲一切?」

    郭鶯更是點頭,伸出雙手緊緊的擁抱住他的腰肢,任誰也無法將她挪開。

    軻華撫著她的一邊肩膀:「那你隨我出去,當著所有蒼蒙人的面指證郭科爾的罪狀,讓郭家重新選一位新的家主。」

    郭鶯突地抬頭:「什麼?」

    軻華抱著她。他們的背後,蒼涼的月光照亮了簾外那方寸之地,人們走過的影子一道道劃過,伴隨著那細碎的耳語,一點一點的敲打在她的心扉上。她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夜的寒涼,還是心底的冰冷,讓她無端的懼怕。

    軻華順著她的長髮,指尖在她嬌嫩的臉頰上劃過,那麼的親密,那麼的溫柔:「放心,我不會讓你背叛郭家。要知道郭科爾已經老了,糊塗了,他不但與九華的王子勾結出賣我們蒼蒙,甚至於與阿不爾斯狼狽為奸,企圖殘害蒼蒙的皇族。他與阿不爾斯一起,企圖讓我枉死在戰場上,他們甚至挑撥離間,居然向閼氏暗下殺手,讓我誤信謠言差點殺了你。」他把彎刀放在了她的腳邊,那冰冷的氣息瞬間從腳尖一路往上爬升,讓郭鶯的臉色更加蒼白。

    大君以為一切都是九華與阿不爾斯的陰謀?大君說郭科爾貪圖權勢富貴,三心兩意的周旋在九華與蒼蒙之間,甚至想要謀殺大君!大君相信郭鶯的清白,一切都是別人的詭計!

    郭鶯低聲啜泣著,不知道是幸慶大君的明智,還是替自己所受的驚嚇感到委屈。

    軻華再接再厲地道:「也許,郭科爾並不相信九華的王子和阿不爾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自己成為蒼蒙的最大的王。」

    郭鶯腦中混沌,下意識的順著軻華的思路往下想,半響就驚跳起來,摟著軻華道:「你是說,是說,郭將軍想要替代你成為蒼蒙的大君?」

    軻華的神色隱在黑暗中,點頭道:「否則你以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誤會你想要閼氏的性命?他為何要派人暗殺於我?方纔我提刀進來,他說得最多的是替自己開脫,可絲毫沒有顧及到你會如何。」軻華看著郭鶯因為懼怕死亡而嚇得呆滯的臉,「我死了,你也就做不成側閼氏了,你也不再是蒼蒙最美麗的女子。」

    郭鶯哽咽一聲:「我……我還有哥哥,哥哥很疼我……」

    軻華摟住她:「那好,我們讓你哥哥做郭家的家主。郭科爾老了,該退位了。」

    郭鶯眨了眨眼,隨著軻華起身後,猛地想到了什麼,她揪住軻華的手臂:「閼,閼氏怎麼樣了?」

    軻華的頭偏向郭科爾,咬牙切齒地道:「閼氏被郭將軍的奴隸給刺傷,現在生死未卜。不日就將送回大雁醫治。」

    郭鶯這才歡欣起來。稍微找回些神志的她已經明白,想要將顧尚錦徹底的打敗,只能聽從軻華的話,讓郭科爾背上一切罪狀,讓蒼蒙各大家族真正為軻華所用,那樣,她郭鶯的地位才真正牢靠,成為軻華身邊唯一的閼氏。

    明月高掛,上弦月的月鉤鋒利尖銳,彷彿磨得鋒利的刀刃,冷冽得讓人膽寒。

    顧尚錦聽得帳篷外的喧鬧之時,還以為是軻華真的將郭鶯如何了。柳令墨正與她一道用飯,不多時就有人進來匯報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你是說,側閼氏郭氏與郭家的家主相互責難,推卸罪責,郭將軍一怒之下拿刀捅向了郭氏?不是大君?」

    「不是大君。大君厲數郭氏的罪狀,郭氏大喊大叫說一切都是郭將軍指使,說郭將軍想要將大君取而代之。郭將軍甚至與九華的二王子密謀,讓九華的武士偽裝成蒼蒙士兵,妄想讓大君死在戰場上,然後一直在後方駐守的郭將軍再一舉剷除其他家族的家眷,叛變為王。」

    柳令墨道:「一介婦人,口說無憑。」

    「是。所以,隨後郭氏拿出了二王子寫給郭將軍的密信,同時,又有人從郭將軍的帳篷裡收到了叛王阿不爾斯與郭將軍聯盟的信件、軍令等物,郭將軍的兒子更是證實了郭將軍通敵賣國的事實。現在,罪臣郭科爾已經被收押。」

    柳令墨笑道:「這為大君倒是雷厲風行,居然棄帥保車,留下了郭氏,弄垮了郭家。」

    顧尚錦淡淡地道:「一切還早著呢,郭家垮了,還有叛王阿不爾斯,阿不爾斯死了還有九華。」

    柳令墨問她:「事到如今,你還準備把你們母子至於險地?」

    顧尚錦搖搖頭:「回去吧,我也實在想念父王母后了。蒼蒙在這幾年內都不會安穩,有你在,我在這裡實在是無用武之處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16 AM 編輯

☆、第四四章

  軻華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大出顧尚錦的意料之外。

  郭科爾一旦倒台,那麼郭鶯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無根浮萍。有哪位后妃會真的傻到為了自己的地位而親手謀害自己的娘家呢?又有哪個女兒會為了重新獲得夫君的信任,而把自己的親生父親推上斷頭台呢?

  郭鶯做到了,是軻華逼得她做的選擇。

  軻華不可謂不狠絕,偏生郭鶯對他的愛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一步倒退就步步倒退,最後將自己所有的一切拱手讓人,還渾然不知。

  轉身就將愛慕自己的女子推向火坑的軻華,是大丈夫,是英雄,同時他的冷漠和決絕也讓人膽寒。

  更加讓人心寒的卻是郭鶯。別人是虎毒不食子,她一介女兒家,居然毒辣到了生吞自己的父親,她還有什麼不能做的?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一旦這樣的人發現自己捨棄了一切,依然沒有獲得夫君的寵愛,她會怎樣?

  沒有人知道。

  不過,那個結局人們卻是可以推測,可以猜想,不由得也會替軻華有些擔憂。

  也許,哪一天,郭鶯發現了真相,也會一刀捅向曾經讓她如痴如狂的夫君,然後在無盡的悔恨和無望的愛戀中瘋癲至死。

  現在,就連生性淡然的柳令墨也不得不稱讚軻華一句:「無毒不丈夫!」

  他偏頭望向顧尚錦,斟酌著問:「現在,你對他的真心還有幾分?」

  顧尚錦一震,居然不敢回望看柳令墨的雙眼。

  柳令墨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在他看來,只要有著夏家骨血的子孫們,骨子裡天生都有著寧折不彎的傲氣。這傲氣似刀,可以輕易割傷一切愛恨情仇,將他們所有的情感都割得血肉模糊支離破碎。刀是雙刃,傷人傷己。他的同父異母姐姐--當今皇后夏令姝,就是很好的例子。既然得不到皇帝的真心相待,那麼就捨棄一切情愛,只為權名,輕而易舉的攪得後宮天翻地覆,差點將金雕玉琢的華美宮殿付之一炬,更是逼得皇帝將她囚鎖深宮。明明不遠不盡,明明貌合神離,偏生還對她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夏令姝是冰,冰裡卻藏著火,那火時不時從冰縫裡冒出舌頭來,往皇帝那假仁假義的面頰上給嗤嗤地烙一道印記。

  那時候,還未成年的柳令墨幾乎瞠目結舌,從未想過那看起來冷情冷性的二姐居然有著如此魄力,將整個夏家放在她一人的肩膀上,送到皇帝面前呲牙咧嘴怒目相向。當年的柳令墨還未見到重建的虎豹騎,也不願承認那些目光呆滯的毒人會成為自己的屬下,更是不願意接受夏家給自己安排的退路,逐出夏家改為母姓,上柳家族譜並為他的外公平冤得雪,讓他一個小小少年一夜之間成了皇城炙手可熱的才俊。

  在鐵爐子上翻烤的夏家,尚且能夠為一個庶子而安排後路,那麼身為趙王妃夏令涴的嫡女顧尚錦又怎麼不會得到夏家的照拂呢?

  柳令墨相信,一旦軻華對顧尚錦絕情,那顧尚錦定然也會如當初的皇后夏令姝一般,將整個蒼蒙推到水深火熱之中。

  軻華回來的時候已是郭科爾被砍頭之後的第二日。

  要審判一位將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大君想要奪貴族的權利,也要看其他貴族願不願意。有時候,貴族們的團結比上位者認為的還要緊密。

  當然,郭科爾遲早會死,這一點其他貴族們早就知道。

  沒有人敢在議會的時候對大君大吼大叫,也沒有人敢威脅大君,特別當這位大君是有著殺父弒母兇名的方歸雲軻華之時。

  方歸雲軻華外表相比草原人更像漢人,虎背熊腰的將軍們與他站在一處,他更像一匹只等著屬下們進貢的狼王,高高在上的坐在王位上,等著凶狠的狼崽子們給他上貢。他悠然的步伐和健美的背脊容易讓人忽略他的攻擊性,從而忘記了他的殘忍。

  他容忍郭科爾的脾性,滋長了郭科爾的野心,所以下手的時候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勢,把所有人都給震蒙了。

  郭鶯拿出來的證據遠遠不夠,方家宣布的郭科爾重重罪狀也不夠,重要的是郭科爾與九華的聯盟讓貴族們震驚了。九華與蒼蒙分別是大草原上數一和數二的大部落,就算以前是親如兄弟,在草原的不斷擴張和不停歇的戰鬥之中,那些個情分早已蕩然無存。一切在生存面前,都顯得脆弱。九華與蒼蒙已經處於水火不容之勢。

  阿不爾斯當年為了順利即位,就與九華的大王子有過聯盟。聯盟的條約裡明明白白的將蒼蒙大半的牧場賣給了九華,這是任何貴族們不會容許的事情。因為,那些被出賣的牧場無一不是貴族們的心頭肉,是他們的土地,怎麼能夠容許被一個還沒登位的王子給賣掉?當年,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牧場將阿不爾斯的親眷趕盡殺絕,今日,自然也可以對郭科爾殺之後快。

  問題是,殺了郭科爾,他手中的奴隸和牧場怎麼辦?

  郭家現在的長子郭齊南並不足以服眾,郭鶯一介女流,就算心狠手辣,在草原人看來也頂多是一頭會咬人的羊而已,羊始終是羊,怎麼可能會咬掉狼的脖子。

  貴族們絲毫不將郭齊南放在眼裡,堂而皇之的圍坐在郭科爾的屍體旁邊就開始商量怎麼分郭家這一塊大餅。

  郭鶯的淚水還沒乾透就見識到了草原人真正的殘忍,她呆呆的跌坐在父親的屍首邊,聽著貴族們爭論不休。郭齊南一張國字臉氣得亂抖,剛剛成為族長的興奮感已經褪去了大半,現在他正面臨著最大的挑戰。面對這一群豺狼,郭齊南必須保住郭家,否則他就會是大草原上最悲催的一個族長,一個徒有將軍頭銜的光桿將領。沒有兵他用什麼去爭奪軍功;沒有牧場,他怎麼養活郭家這麼多的人;沒有了奴隸,他又怎麼去與這些貴族們抗衡?

  他下意識的望向自己的妹妹郭鶯,而郭鶯這時候自然而然的求救於軻華。

  軻華坐在高高在上的大君之位上,他的身下是一張完整的銀狼皮,銀狼的腦袋被踩在了腳下,長大了嘴露出裡面猙獰的獠牙,裡面乾癟的舌頭已經被飛濺的血水給侵染,讓人嘔吐的血腥氣從帳篷外一直彌漫到了帳篷內的每一個角落。

  面對貴族們的爭執,軻華沉聲問:「郭科爾叛逆之罪,誰居功最偉?」

  貴族們紛紛回過頭來,方家立即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郭科爾膽大妄為,企圖分裂我蒼蒙,能夠如此乾脆利落的被伏誅自然是大君智謀無雙。」

  其他人紛紛暗噴他一句『馬屁精』。

  可這話又是實話,如果不是大君收拾了郭科爾,其他人又怎麼可能看得見摸得著郭家這一塊大餅呢?

  其他兩家最大的貴族對視一眼,也效仿了方家,好一番恭維。

  軻華卻道:「誅殺郭科爾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眾人再一次點頭,的確是舉手之勞。不過,郭科爾可也不是什麼弱雞的角色,他曾經是草原上第一勇士,為上一代的大君立下赫赫戰功,是九華最為忌憚的外族將軍之一。郭科爾為什麼敢挑釁軻華,一部分原因不就是認定了軻華只是一個從秦山關學了點殺人刀法的小兵而已,怎麼可能鬥得過天生武士的草原人,鬥得過有著『第一勇士』稱號的郭科爾自己。

  輕敵,是郭科爾最大的毛病,所以,他在軻華的大刀之下挺不過十招,就足夠震撼了所有的草原人。

  草原貴族們其實很少見過軻華動手,軻華出征,那是亂刀下大刀闊斧的殺人,看不出一個人真正的本領,只有一對一的打鬥才能看清楚對方的路數。

  貴族們震驚了,一直隨軍出征的赤那等武士們卻是習以為常,他們手上各有幾千精兵,都曾經與軻華打鬥過,早已知曉大君武藝高強。

  軻華繼續道:「如果沒有側閼氏與郭將軍的大義滅親,我也不會知曉郭科爾的狼子野心,更不會下定決心為蒼蒙鏟除這一顆毒瘤。」

  郭將軍自然不再是郭科爾,而是新上任的郭齊南。只是,在軻華這一句話出來之時,郭齊南不知為何有點哆嗦,覺得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含著譏笑和嘲諷。

  殺父賣榮,到底不是正道。同樣是弒父,大君與自己的父親那是毫無情分可言,郭科爾對郭齊南卻是並無太大的過錯。

  在草原上,貴族一死,他所屬的一切都被大君收回。好在,這麼一句話總算保全了郭家一部分榮譽,同時,也將郭鶯與郭齊南推到了貴族們的對立面。因為,從今開始,郭家再也無法撼動眾人的地位,也擠出了四大貴族。

  不過,郭家這麼大一塊肉軻華是不可能獨自吞下的,其中的牧場與軍隊被軻華收回,餘下一萬私兵與奴隸都留給了郭齊南,再另外賞賜他其他的牧場,餘下的女人和牲口就由著貴族們與郭齊南去討論了。至於郭科爾的二兒子與三兒子能夠得到什麼,那就純粹看郭齊南的兄弟情義還剩下幾分了,也許會分一塊小小的牧場和一些奴隸,也許什麼也不會得到。

  值得另外提及的是,側閼氏郭鶯得到了額外的賞賜,無數的珠寶和綾羅綢緞幾乎將她的帳篷給堆滿了,更是引得其他女人的羨慕和嫉妒。難得的,當夜大君難得的與郭鶯談了一夜的心,安撫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雖然什麼也沒有做,也足以讓安夫人借此到處耀武揚威,聲稱側閼氏再一次獲得大君的寵愛。

  這些事,顧尚錦並不一定會親眼見到,不過,軻華還是急急忙忙在第二日就跑回了宮帳。

  果然,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回大雁。」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8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18 AM 編輯

☆、第四五章

  軻華暗驚,小心的貼過去問:「你在生氣?」

  顧尚錦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我氣什麼?」

  軻華仔細端詳對方的神色,顧尚錦一臉的坦然,剛剛喝完羊奶的嘴角還含了一點奶漬。軻華心裡一動,抓著她的手腕,湊過去將那點白色的奶乳給舔了乾淨。

  顧尚錦眨了眨眼,面頰忽地染上了一片紅暈,捏著他鼻子說:「幹嗎,想要非禮本公主嗎?」

  軻華抱住她已經很是豐盈的身子笑道:「嗯,誰讓公主你秀色可餐,讓人食指大動。我餓了好些時日了,你也該來餵飽我了。」

  顧尚錦笑了笑,對侍奉在旁邊的青霜道:「去,讓人上早膳來,別把蒼蒙的大君給餓出好歹了。」

  青霜難得的剔了軻華一眼:「金撒帳的那位難道還會餓著大君!別是吃得太飽,無事就跑到公主這邊來消食了。」

  顧尚錦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青霜,你胡說什麼呢。」

  青霜一跺腳:「公主你等會就知曉了。說不定等大君前腳一走,某些人後腳跟著就要來找公主顯擺了。」

  軻華面色一變,喝道:「下去!」

  青霜瞪著軻華。她是顧尚錦的人,只從顧尚錦阻攔了她與赤那的姻緣,她就私下想了很多,也特意去觀察了草原上的夫妻,想要憑著自己的眼力仔細看看草原人到底對大雁人是何種態度,也想看看草原男子對女子到底是怎麼一種相處方式。

  如若真的把女子看得也只比一匹畜生有點份量的話,那麼嫁給草原人不就等於自甘下賤?而且還是將自己的尊嚴和人格都送到對方的腳下任其踐踏。雖然在深宮中長大,她們這些宮女們早就知道命比紙薄,可那也是針對皇族而言,對待草原人,大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低賤,也不會容忍野蠻人將她們比作牛羊。

  草原人對顧尚錦懷上世子的態度更是激化了她這種想法,讓她明白,就算大雁女子嫁給了心愛她們的草原男子,也不一定能夠順利的誕下子嗣,甚至於,她們所生下的孩子會被貶為奴隸,一生一世被草原人奴役,無時無刻要承受著草原人的辱罵和鞭打。

  公主貴為蒼蒙的閼氏還要受到這般的委屈,更加別說她們這群侍女了。

  由此,公主所受的委屈更是讓她們難以忍受。再經過昨夜安夫人那一番胡吹海捧,饒是青霜也開始估算著郭鶯的『死灰復燃』會給公主帶來多少傷害。雖然公主不懼,可她們也不得不防啊!

  青霜帶著一股子不甘走了,軻華倒是更有些忐忑了。只不過,他倒不是擔心郭鶯來尋顧尚錦的麻煩。從顧尚錦嫁入蒼蒙起,她就從來沒有在郭鶯手上吃過虧。顧尚錦本身也不是柔弱女子,時時刻刻需要男子展開雙臂將她護在懷抱裡。相反,她更喜歡橫刀立馬,與敵人纏鬥一番,戲弄得對方筋疲力竭之後再將其斬殺。

  郭鶯,不管哪方面都不是顧尚錦的對手。

  軻華小心翼翼的將顧尚錦摟在懷裡,伸出脖子到她鼻翼之下說:「沒有異味吧?」

  顧尚錦抖了抖鼻尖,推開他的腦袋:「一股子臭味。」

  軻華呵呵笑著,猛地抱住她一陣親吻,還探出舌尖去她口中翻攪,顧尚錦連連推卻,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好不容易掙扎出來:「你到底多少日沒有沐浴了,嘴裡的臭味都可以把兒子給熏暈了!」

  軻華大笑,又把她摟到懷裡:「你沒聞到脂粉香嗎?」郭鶯可是最愛塗脂抹粉,胭脂等物比顧尚錦的還要龐雜。只不過,並不是顧尚錦不用胭脂,她只是不能用。常年習武,如果也塗抹胭脂的話,那一張臉估計也會被汗侵得沒法見人了。香粉等物也不大用,最多是衣服上熏香,身上的香味也大多是帳篷裡點放的香爐沾染上的。

  軻華這麼問,自然就是提醒對方,這幾日就算郭鶯在他身邊,他與對方也依然沒有肌膚之親。到時候郭鶯真來借此挑撥是非,顧尚錦也只會當作笑話聽了。

  別說胭脂味,就連殺人所染上的血腥氣也都被他一股子汗臭給掩蓋了。

  這人偏偏還要在顧尚錦身上東湊湊西嗅嗅,終於惹得顧尚錦暴怒,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條鞭子,對著軻華的屁股就抽了過去。軻華連蹦帶跳的跑了,一邊吆喝著人預備早膳,一邊喊人抬水他要沐浴。

  顧尚錦在這頭吃飯,遠遠的只聽到帳篷的另一頭傳來歌聲、劃水聲,軻華連著換了三道水,這才披頭散髮的跑了過來,濕答答的坐在對面抓起糕點就啃,與餓壞的野獸沒什麼兩樣。

  顧尚錦首先吃完,讓人拿了布巾來,軻華立即移到她的身邊,由著顧尚錦將他一頭長髮慢慢的擦乾。

  他們這樣的夫妻,人大都理智冷靜,鮮少有事可以感動他們。只是,也許是少時的習慣一隻延續了下來,成親後反而是這種小事情能夠讓他們感到溫暖。

  顧尚錦偶爾的溫柔,軻華私下的胡攪蠻纏,兩人不顧旁人的鬥嘴耍賴就已經足夠填滿彼此冰冷的心房。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可兩人絲毫不會覺得尷尬,也不會覺得無聊到空虛寂寞,這是經歷過風雨之後的溫情,就算是帝王家也難以尋到的真實。

  軻華填了半抱,吃東西的速度才緩了下來,嘀咕道:「我也該帶你回去見見岳父、岳母了。你身子也有五個多月了,路上走得緩慢,就算是一頭肥羊,兩個月也足夠爬到萬郾城了。」

  顧尚錦背後踹了他背脊一下:「誰是肥羊?」

  「我,我是。」軻華立即回答,「十月懷胎,乾脆在王府生下孩子,然後我再回來,一切安頓好了再去接你們母子,怎麼樣?」

  「你隨我一起回家?」

  「肯定的!我不在你身邊,你被其他的漢子拐跑了怎麼辦?我還買一送一嗎?」

  顧尚錦又踹了他一腳。軻華猛地側過身子,抱著她的腰肢,在她隆起的腹部大大的吧唧了一口:「兒子啊,你一出來就身負重任,千萬別讓你娘被那些個衣冠禽獸給騙走了!」

  顧尚錦拿著布巾就甩到他的腦袋上:「你胡說什麼!」

  軻華順手抓了東西在嘴巴上抹了兩下油水:「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還小的時候,岳父就沒有想過要把你嫁出去,而是給你娶個夫君回家,讓你直接納男妃,然後給趙王府開枝散葉。」

  顧尚錦嘻嘻笑了起來:「這事誰告訴你的?」

  軻華相當嚴肅:「這種事情難道還需要旁人特意提點?我告訴你,在兵營的時候,就有無數的將士打你的主意,數著日子等你長大,撞破了腦袋也要與你一起行軍出兵。你以為我那時候怎麼渾身都是傷痕,那都是為了你!那時候你雖然小,難道就沒發現身邊的護衛總是換來換去,除了我之外,就沒幾個熟面孔嗎?」

  「你也不算什麼熟面孔。」

  軻華相當自得:「好歹一個月裡有半個月是我守在你身旁的,其他那些個小子守得一日就算是不錯了。我們可是每日半夜比武,用勝負來爭奪第二日值守的名額。」

  顧尚錦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推著他再說。

  軻華如今已經美人在懷,心裡那個滿足,想起當年的往事也是越發得意洋洋。

  「其實最初想到這個法子的人還是與你一起從皇城來的世家子,不記得叫什麼名了,反正也是我的手下敗將,就叫他敗家子吧。我初入兵營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只知曉他們夜夜都要拼鬥,將軍也觀摩過幾次,還指點過一些人,不過沒教過我。好幾次本來是我穩贏了,轉頭就輸了一個底朝天,讓我恨得牙癢癢。所以之後知曉了他們的目的,我在與敗家子們群鬥之前,就先去找將軍比試一番,然後再回去將敗家子他們那一夥人揍得鼻青臉腫。」

  「既然你贏了,我怎麼一個月裡只見到你半月?」揪著他耳朵,「大騙子,說實話!」

  「哎,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吧。好歹我也是大草原上的野狼,要贏你們大雁家養的忠犬那不也需要一些時日嗎?」

  顧尚錦哼了哼。

  軻華繼續回想:「我贏得多了,敗家子們就又琢磨著別的法子,後來他們就隔三差五的勾引你出去狩獵……嗷,輕點輕點,好吧,是約了你出去狩獵。大清早的一起騎馬出門,然後巡山、狩獵,再燒烤,吃完了野味,再去集市上走走看看,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你那時候一心都是玩耍,他們人多,嘴巴雜,心思壞,勾得你到處跑,我就被擠在了後面,少不得又是一陣暗鬥。」說著說著他就抱怨,「可見你們大雁人是打小就心思詭秘,奸詐狡猾,哪裡有我們草原人坦誠豁達啊!」

  「不過,也因為在兵營裡有了那些明爭暗鬥的日子,後來回到蒼蒙,才讓我避過了無數次的暗殺,從而活了下來。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敗家子們,哈哈哈!」最好是擁著顧尚錦一起去面見他們。一想到那群人羨慕嫉妒恨的嘴臉,軻華就忍不住心花怒放,那眉飛色舞的神色怎麼看怎麼討人厭。

  顧尚錦最見不得軻華自我陶醉的樣子,直接抓了一個軟墊,對著他的腦袋壓了下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18 AM 編輯

☆、第四六章

  軻華攜閼氏顧尚錦一起去大雁的消息沒有隱瞞任何人。

  草原部落的大君們不同於漢人的皇帝。建一個巍峨無雙的城池,造一座白玉珠寶鋪就的宮殿,帝王日日在宮殿的最深處接見臣子,不用東奔西走,不用風餐露宿,不用命懸一線。漢人的帝王在那金瓦碧墻裡面畫地為牢的度過一生,草原的大君卻是在一望無際的天地間馳騁。

  方歸雲軻華在最初登基的那幾年中,一半的時日率領著自己的武士東西征戰,一半的時日卻是在草原上流浪。他將草原視為自己的家,他不會日日夜夜的守著自己的大君之位,也不會眷戀宮帳裡面的暖玉溫香,他屬於蒼穹,不知疲倦的奔馳在無邊的草原上,不回頭看一眼自己的金帳。

  一直到迎娶大雁公主顧尚錦。

  此時,剛剛過了一年,這位野性桀驁的男子又攜著所愛開始了『流浪』。

  郭鶯剛剛流盡的淚又開始淌了出來,伏在軻華的腳下哀啼婉轉:「大君是草原的君王,為何要跑去大雁呢?蒼蒙剛剛經歷重創,正是需要大君守護的時候啊!」

  帳篷裡面人來人往,這一次他要去的時日比較久,除了自備的衣食住行之物,也要預備送禮的名單。這些個東西顧尚錦明說了得他自己預備,別想讓她插手。同時,他順道將下半年的政事也要處理出來。蒼蒙與大雁通商是好事,同時他更想藉助通商之利引來大雁的工匠,為蒼蒙建造一座草原之城。

  有了城,蒼蒙在草原上才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不用再做那冬去春回的游牧民族,他們可以在城裡面繁衍生息,可以開鑿自己與其他部落的通商之路,引來八方來客,將蒼蒙發展得更加強大。這才是他求娶大雁公主獲得的最大利益,也是為了蒼蒙的子子孫孫栽下的最大一棵樹。

  蒼蒙太小,他需要藉助大雁的事情太多,此次的機遇可遇不可求,軻華自然不會放過。

  只是,這些他又哪裡會跟郭鶯說道。郭鶯流再多的淚,找再多的理由,他都一概無動於衷,真正是鐵石心腸。

  「在我看來,蒼蒙正是引來光明的時候,何來重創?我蒼蒙的兵強馬壯,年初更是吞併了樊古和誇陽,經過這幾月的圍剿,那兩個部落的餘孽也不足為慮,我們還有什麼需要擔心?」軻華親手卷起最新繪製的草原地圖,冷眼瞥了一下郭鶯,「你一介女流,不懂這些還情有可原。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難道現在還不明白?既然不懂就不要裝懂,安安分分的在你的金撒帳裡面呆著。」

  一邊召來克古塔,安排秋後遷徙之事。

  這一次軻華只帶一千虎豹騎隨身保護,餘下的兩千虎豹騎倒是交到了弟弟帕璉的手上,委以重任讓他好好保護蒼蒙的子民。

  現在郭家被分離,這幾十年除非再出一位武藝卓絕的大將軍,否則是再難以與其他貴族抗衡。原來的四足變成了三足鼎立,方家是大君的本家,略有得勢,卻是與另外兩家保持平衡,三家相互牽制,再世子沒有長大之前是很難有異動。

  草原人的土地貧瘠,沒有大雁疆土廣闊,也沒有複雜的地形結構,水災火災更是與蒼蒙絕緣,除了部落與部落之間的戰爭就餘下皇族之間的內鬥,可蒼蒙軻華一人強權,根本不用擔心弟弟的謀逆,反而比九華更加安穩。

  正如他這幾年所做的一樣,除了打仗需要他親力親為,大部分時日的確不需要守在帳篷裡種蘑菇發霉。

  郭鶯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只覺得這個男子越來越陌生,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郭鶯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留不住他的腳步了。

  每當半夜想起,郭鶯都掩不住的心冷,那一雙迷戀的溫柔眼眸也逐漸被絕望而取代。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軻華,再也不能投入他的懷抱尋求那麼一點點溫暖和依靠了。

  綾羅綢緞與黃金寶石是他給予她的最後補償,補償她對郭家的殘忍,補償她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郭鶯躺在最華貴的白狐皮毛裡,就像被白雪給掩埋的野禽,身子僵硬,徒留下一口寒氣,苟延殘喘著,遙望著轉身離去的主人,越走越遠……

  半月之後,軻華抱起『昏迷』不醒的顧尚錦離開了蒼蒙,踏上了大雁的疆土。

  大雁,萬郾城,趙王府。

  趙王世子顧尚諭剛剛還沒走進書房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野生古木的熏香氣,只從他的姐姐顧尚錦出嫁之後,趙王的書房連熏香都換了。這位大雁朝權傾朝野的王爺,似乎在用這種奇特的方法想念女兒一樣。

  漫天漫地的初生野草,千年山峰下連綿的古木,還有一望無際的廣闊天空迷惑著無數踏入房門的人。這裡似乎不再是大雁,而是無邊無際的草原。

  「爹!」顧尚諭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趙王這才從堆積著無數公文的書桌上抬起頭來,問他:「你娘跟你說了?」

  顧尚諭嗯了聲:「娘只從姐姐出嫁後就日日念叨,總算是等到姐姐回來,已經歡喜得坐立不住了。」

  趙王笑了笑。當初決定把寶貝女兒和親,趙王妃沒少與趙王鬥氣,好幾次晚上做了噩夢氣不順,把趙王從床榻上給踹了下來,讓這位王爺睡了半個月的書房。一想起那段雞飛狗跳的日子,趙王都忍不住抹額搖頭。

  不過,趙王找兒子來不是為了家事,他從公文裡拿出一疊厚厚的信件:「這裡是你小舅舅收集到的草原上個個部落的最新局勢還有兵力分析,你拿回去看看,有不少東西可以利用起來。」

  顧尚諭接過信件仔細看了一番,而後笑道:「蒼蒙大君居然留下了最忠心的兩千虎豹騎和一群不穩定的朝臣貴族們,也不怕從此之後,蒼蒙大君改名換姓。」

  趙王不動如山,一副詭秘莫測的模樣。顧尚諭思忖了一會兒,問:「蒼蒙大君說了此行要在大雁呆多久麼?」

  趙王不答,隨手又埋頭公文繼續忙活起來。顧尚諭自己挑了旁邊的書桌坐下,這張桌子上堆放了兩堆公務,一堆是趙王已經親批的公文,一堆則是隻需趙王世子批閱。

  相比大雁的太子殿下從小就被大雁皇帝抱上朝堂聽政,趙王世子在五歲之際也隨著趙王面見屬地官員,跟著父王身旁學習朝政。大雁這兩位實權的兄弟很是注重對未來繼承人的培養,爭先恐後的想要延續他們兄弟之間的勝負一般,讓自己的兒子也繼續爭個高下。所以,在趙王世子還沒有成年之前,他就已經獨立處理部分屬地的公文,並且在父王身邊參政,提出自己的見解,為未來的繼任打好堅實基礎。

  不過多久,埋頭苦幹的顧尚諭抬起頭來,斟酌道:「也許,大君是想等到蒼蒙的大局塵埃落定之後,才去摘去最後的果實。」

  趙王的嘴角終於扯出一抹笑意,輕鬆的端起半溫的鐵觀音喝了一口:「在很久以前,本王就與蒼蒙大君簽訂了一份協議。」

  「很久以前?」

  「那時候你還未封為世子,你姐姐也剛剛在秦山關安定下來。」

  顧尚諭倒吸一口冷氣:「那時候父王就已經看出蒼蒙大君之位的所屬了嗎?我記得老師與我說過蒼蒙的內亂,蒼蒙大君好像有好幾位兄弟吧?而方歸雲軻華當年還只是一個被誣陷為奴隸的孩子……」他頓了頓,詭異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了!父王您並不是看出大君之位的所屬,您只是幫您看中的人去爭奪大君寶座而已。」

  趙王嘆口氣,遙遙的望向窗外:「不錯。當年的方歸雲軻華就像一隻野生野長的豹子,任何人都馴服不了。」

  顧尚諭嘿嘿笑道:「歷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方歸雲軻華為了迎娶姐姐可是耗費了不少力氣,甚至不惜騷擾了大雁邊疆三年,結果只為了求娶一紙婚書……」才說了幾句,顧尚諭臉色又變化了起來,「其實父王早就在姐姐與他相遇之時,就準備和親了吧?他在秦山關學習兵法,上戰場,與姐姐日漸生情……」

  越說,他的神色越詭異,「父王,難道這些都是您有意安排?您從知曉方歸雲軻華的身份起,就打算暗中支持他去爭奪蒼蒙大君之位!他遠在秦山關兵營,手上無一兵一卒卻能夠得知自己胞弟被人暗算生死不明,原來我還琢磨不透,想來當初也是父王讓人透露給他的消息!還有虎豹騎。虎豹騎並不是尋常的精銳,他奪得大君之位後並沒有歸還這部分兵馬,反而是帶著這些精兵上了戰場,在大草原上所向披靡。外表看起來他像是背信棄義,其實從一開始父王您就沒有要求他歸還的打算。虎豹騎留在了草原,也從中挑撥了蒼蒙與其他部落合謀。還有姐姐……」

  顧尚諭撐著額頭:「姐姐從遇見方歸雲軻華的那一日起,她是不是就成了父王您手中的棋子?姐姐也是在和親之前就想透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離開之前與您發生爭執?」

  這麼推算出來,蒼蒙這盤棋趙王足足下了十五年或者更久。就算是親生兒子,顧尚諭此時也不由得對自己父王的未雨綢繆感到驚嚇。

  趙王並沒有反駁他。

  「諭兒,你要明白,國與國之間是沒有真正的和平可言。蒼蒙只是草原上的一匹狼,這樣的狼有很多。這麼多的狼圍繞在大雁這頭老虎的身邊,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你若憐惜當年懵懂的狼崽子,等到他們長大,他們可會毫不猶豫的將你的子女吞入腹中。」

  顧尚諭早已明白自己的責任,剛才一番詢問其實隱含了更多的佩服。他輕笑道:「那麼,讓蒼蒙的未來大君灌上我們大雁的母姓,也是父王棋盤上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吧!」

  趙王合上公文:「不錯。現在也該由你執子,去給你的母親通風報信。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就說『小猴子要生小小猴子了!』」

  顧尚諭臉皮頓時就皺巴巴了:「父王,您幹嗎不說狗熊也要做外祖父了?」

  趙王抬腳就把兒子給踹飛了:「我是狗熊,你不就是狗熊崽子了嗎?是狗熊崽子好聽,還是猴崽子好聽?」

  顧尚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不管是什麼,還不都是你們兩老的子孫,有什麼差別。」說罷,隨手收拾了幾件要緊的公文就跑了出去。他的父王隔三差五動手動腳,他還是把公務帶回自己的院子批閱好了。

  當然,趙王妃那邊還是要去一趟的。也不知道自己那猴子一般的姐姐生下來的孩子會像誰,也許不像猴子也不像狗熊,而是一隻真真正正的狼崽子?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6 11:09 PM 編輯

☆、第四七章

  人說女為悅己者容。
  
  沒有了大君在身邊的郭鶯就如同沒有沾染露水的嬌花,迅速的枯萎了下去,整個面容看起來憔悴蒼白。只從大君離開,她就總是遙望著秦山關的方向,不言不語一整日。
  
  如果草原上也有望夫石,那麼她當之無愧是最頑固的那一塊石頭。
  
  安夫人相當的心疼。大君毫不留戀的離去簡直像當著蒼蒙所有子民的面,抽打了郭鶯的耳光。之前的那些重獲榮寵的傳言不攻自破,讓走在外面的安夫人都覺得臉面無光。
  
  帕璉縱馬從遠處跑來,在馬背上疑惑的望著枯萎的郭鶯:「側閼氏,你就算日日等,也等不到哥哥回來啊。」
  
  郭鶯揉著手中的野花,低聲道:「大君遲早會回來的。」
  
  帕璉聳了聳肩:「哥哥就算回來,他也不會去你的金撒帳了吧!」
  
  郭鶯抬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太復雜,有委屈有責問有驚懼,甚至還有一絲隱藏不住的絕望。她抖動著身子,顫聲道:「連你也這麼想?連你也看不起我了?」
  
  她倏地跳了起來:「方歸山帕璉,是不是連你也要在我心口上捅上一刀才甘心?你一定要我在你的面前哭泣,在你的面前求饒,在你面前敘說自己的無辜嗎?」
  
  帕璉根本沒有想到他一句簡單的話就能夠讓郭鶯失控,他抓著韁繩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郭鶯已經爬了起來,咄咄逼人的抓住了他的馬韁:「你也來看我的笑話,看我的丑態對不對?我最愛的人不要我了,拋棄我了,他甚至於不屑對我偽裝,不屑給我一絲一毫的溫柔,他就像是一匹最絕情的狼,毫無憐憫之心的把我的一切都踐踏在腳下,丟在你們的面前讓你們唾棄我,嘲笑我,辱罵我!」
  
  帕璉吶吶:「誰,誰辱罵你了!」
  
  「你!」郭鶯留下一行淚,指著他的鼻子,然後再望向身後無窮盡的帳篷,「還有他們,蒼蒙的所有貴族,所有的女人,甚至於他們的孩子都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嘲笑我終於被大君給拋棄,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她嗚嗚的哭了起來,顫抖的身軀縮成了一團:「現在連你也踐踏我的尊嚴,我是你的姆媽呀,你從小隨在我的身邊一起長大,沒有我,你更笨沒法活著見到大君啊,你已經忘記了我保護你的日子,忘記你的諾言,忘記我是你最重要的姆媽了!」
  
  帕璉咳嗽一聲,小小地嘀咕:「你是我哥哥的側閼氏,怎麼可能是我的姆媽。」
  
  郭鶯從雙手中抬起頭來:「是我把你養大的,是你親口說我是你的姆媽!」
  
  「可你不是啊!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最多就是我哥哥的女人而已,怎麼能夠做我的母親。我以前不懂事,難道現在還不懂?姆媽必須是生我的女人,你不是。」他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這話太殘忍了點,「嗯,以後你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會成為真正的姆媽。」
  
  郭鶯雙目赤紅,舉起雙臂去捶打他的腰肢,可是馬匹實在太高了,少年也在這一年裡抽條似的長大,那些拳頭根本傷害不了他一分一毫。不過,帕璉還是躲得相當的狼狽,不過,他並沒有吱聲。
  
  郭鶯打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她抱住他的腿,哭道:「我成不了姆媽了,我成不了姆媽。」
  
  「為什麼?」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郭鶯抽泣著,「大君根本不會讓我生下孩子,大君不要我了。」
  
  帕璉這些日子也聽到了不少的閒言碎語。雖然他對閼氏顧尚錦沒有了以前針鋒相對的心思,可是他也不覺得事情並沒有郭鶯說的那樣慘。
  
  哥哥頂多是不再去側閼氏的帳篷而已,在外人面前也對側閼氏相當的冷淡,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虧待她的地方。要知道郭科爾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在議事的時候對大君大呼小叫毫無尊重,甚至於在大雁的使者面前也毫無收斂,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作為郭科爾的女兒郭鶯,居然在外人面前倒戈相向,陷害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這一點,就連帕璉都覺得郭鶯做錯了。不過就算錯了,哥哥還是得了好處,所以他保全了郭鶯,讓她依然住在了金撒帳,依然有自己的牧場和奴隸,這已經很不錯了。
  
  在帕璉的認知裡,戰勝的一方有權利處理戰敗一方所有的土地、牲口和女人。
  
  郭鶯的哭泣,帕璉不懂。不過,他聽著對方那嚶嚶怯怯的哭聲總覺得莫名其妙的煩悶,似乎對方的哭聲中有什麼可以撕扯人心扉的東西,讓他覺得難受。帕璉還不懂情愛,他被人保護的太好,根本不明白哥哥為什麼不讓郭鶯成為姆媽,他也不明白孩子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
  
  郭鶯哭累了,整個人縮成一團,小聲的喊著對方的名字『帕璉,帕璉』。
  
  帕璉應了一聲,覺得莫名其妙的惆悵。
  
  郭鶯輕聲說:「你知不知道你也會被你哥哥拋棄。」
  
  帕璉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郭鶯擦干了眼淚:「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整個蒼蒙除了我,還有誰會真心關心你呢!這個大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是豺狼,都沒有人性。所有人只關心自己的牧場有多大,有多少頭牛羊,有多少個奴隸,他們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然後死在草原上,也有人會死在戰場上。不過,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活,他們只知道自己庸庸碌碌的過完了一生,沒有人記得他們的生死。」
  
  郭鶯握住帕璉的手,輕歎:「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以後會怎樣。」
  
  帕璉忍不住的問:「難道你知道?」
  
  「當然。」郭鶯肯定地道,「只有我知道。」她戳著他的心窩,「你會死在你哥哥的前面,死在一個孩子的手上。」
  
  「孩子?」
  
  「一個孩子,一個有著一半骯髒的大雁血脈的孩子,一個妄圖取代你身份地位,將你踐踏到泥土裡的孩子。」她盯著帕璉,「你肯定猜到了,是你哥哥的孩子。」
  
  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蔑視著他:「大君與大雁公主的孩子,會成為蒼蒙未來的王,他會迅速的奪取你的一切,你的土地、你的兵馬、你的奴隸,甚至是你最重要的人。」
  
  帕璉長大了嘴。最重要的人,他腦中不自覺的想到某個夜晚裡擁抱著毒蛇安睡的人。他呼吸都停滯了下來。
  
  郭鶯的聲音還在他頭頂徘徊:「等到孩子長大,他就會拿走你所有的一切,讓你一無所有……你會死在骯髒的草地上,沒有人記得你,沒有人安葬你,你的一切都會成為別人的……」
  
  女人的話語像是巫師們的詛咒,飄飄渺渺的浮蕩在草原上,與那些野草一起,被腐蝕、發黃、腐爛,然後與泥土為伍,直到來年再一次生根發芽。
  
  天空灰暗的時候,郭鶯依然游蕩在族群外圍,她孤身一人隨意的鑽入了一個不大的帳篷裡。
  
  帳篷裡的人正駕著鐵架靠著鹿肉,片片肉香盈滿了周身,讓人垂涎三尺。
  
  裡面的主人看見郭鶯進來,舉起烤叉笑了笑:「貴客終於來了。」
  
  郭鶯的臉色依然很蒼白,她撩起吹散的長發:「二王子,好久不見了。」
  
  九華的二王子烏朝陽阿卜塔哈哈大笑:「對,上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還在跟你的父親喝酒。他可是喝酒的好手,他的酒櫃裡面藏著全蒼蒙最好的美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郭鶯面色不變,似乎根本沒有聽出對方話中的諷刺。她坐在了二王子的對面,有婀娜的少女親手為她斟上了美酒。清澈的酒液清晰的倒影出她憔悴的面容,像是一個孤魂野鬼。她不想看到自己失意的樣子,閉著眼把烈酒灌進了喉嚨,烈酒太嗆,燒割著喉嚨,她卻覺得快意。
  
  烏朝陽拍手叫好:「你這樣的女人居然沒有英雄欣賞,方歸雲的眼睛真的瞎了。」
  
  郭鶯冷道:「你也一樣。我知道你對顧尚錦志在必得。」
  
  烏朝陽大笑,赤紅的舌頭舔著嘴角:「大雁的美色能夠激起草原男人的欲望,征服她,就跟征服一匹汗血寶馬一樣,沒什麼區別。」
  
  郭鶯懶得與他說廢話,只問:「你要得到什麼?」
  
  烏朝陽愣了愣,將郭鶯從頭到腳的掃視了一遍:「看不出,你居然比你的父親還要有魄力。」他將親手烤制的鹿肉放在了郭鶯身前的碗碟裡面,「我要的東西不多,其他的可以商量,只有一樣,我勢在必得。」
  
  郭鶯輕蔑的笑了聲:「你居然要那個女人?」
  
  烏朝陽根本不在乎她惡劣的態度,攤開雙手道:「大雁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就是太小看了她,所以輸的這樣淒慘。」
  
  郭鶯大叫:「我不是輸給了她!」
  
  「可你還是輸了。方歸雲軻華已經把你獨自一人的丟在了草原上,這就證明你不如她。」
  
  「是我自己不想去大雁!我是草原的女人,為什麼要跟著他們一起去那些羊群居住的地方。」
  
  烏朝陽不說話,他自顧自的喝酒吃肉,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郭鶯的反駁更像是為了挽救自己最後的尊嚴,可惜,在別人的眼中,她已經是一個可憐的人,尊嚴那種東西早已經跟她沒有了任何關系。
  
  郭鶯的胸膛劇烈的喘息著,她眼角泛著紅,握緊了雙拳:「你把那個女人帶走,其他的都留給我。」
  
  烏朝陽笑道:「你能夠獨掌蒼蒙嗎?」
  
  「當然能!」郭鶯直起脖子,「讓帕璉即位,我是他的嫂子,是大君的未亡人,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成為蒼蒙最尊貴的女人。」
  
  「那些貴族不會聽命於你的。」
  
  郭鶯眼中閃過恨厲:「誰不服,就殺了誰!我會掌握大君所有的兵權,哪怕是虎豹騎,我也能夠讓他們順從,俯首帖耳。」
  
  烏朝陽『哦』了一聲,露出驚疑的表情來。
  
  「兵符。」郭鶯說,「大君將調動虎豹騎的兵符給了帕璉,我可以拿到它。」
  
  這一次,烏朝陽才是真正的大笑了起來。他笑那愚蠢的方歸雲軻華,也笑被婦人掌控的帕璉,更笑這個自以為心狠手辣的女人。
  
  相比大雁的公主,這個女人的利用價值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0 AM 編輯

☆、第四八章

  七月的萬郾城繁花似錦,在黎明即將來到之前,無數的芬芳也在靜靜的綻放。

  一列長長的車隊疾速奔跑在官道上,眼看著那高大巍峨的城墻越來越近,馬車的速度也逐漸緩了起來。

  萬郾城的城門平日裡要卯時三刻才會大開,不管是出城還是進城的民眾在二刻才會逐漸聚集,現在卯時還未到,城門卻已經堂而皇之的大開,兩隊騎兵安靜的矗立在門口,高大的白馬打著響鼻,脖子上的鬃毛在晨風中微微飄動著。

  「來了!」城墻上瞭望塔上有人打著旗子,一名侍衛輕聲向最前的少年匯報著。

  顧尚諭從馬上下來,又往城外走了一段距離,他的貼身侍衛像是無聲的影子一般跟隨著,一雙小小的眼睛在暗夜裡悄無聲息的觀察著周圍。

  城外的馬車如奔騰的浪濤,卷起狂舞的沙土一路卷來,堪堪在少年一丈之外停駐。

  車隊中間最華貴的一輛馬車慢悠悠的晃到了最前面,簾子掀開,兩名俏麗的宮裝仕女下了馬車,笑意盈盈的下拜,口呼『世子萬安。』

  顧尚諭已經問:「姐姐呢?」

  簾子後面又露出半個腦袋,居然是方歸雲軻華,他輕聲道:「尚錦半夜才睡,這會子還沒醒呢。」

  顧尚諭輕笑了出來:「她居然還睡得早,我是等了一宿,算好了時辰也該到了。」說罷,自己撩起衣擺就上了馬車。

  顧尚錦半睡半醒就感覺有人捏著她的鼻子搖晃,她猛地一拍:「小鬼,你爪子又癢了!」

  顧尚諭嬉笑出聲:「我還以為你真的睡了,正準備喚你起床。」

  顧尚錦睜開眼,小心的護著腹部爬了起來,軻華立即拉過靠墊墊在她的身後,把人安頓好,又端過一碗甜湯讓她喝了,這才抬頭看向自己的嫡親弟弟。

  顧尚諭比她小了四歲。趙王總說顧尚錦像趙王妃是一隻活蹦亂跳惹是生非的猴子,那顧尚諭就像極了趙王,仿佛一隻披著白熊皮的獸王,看起來俊秀無雙其實一肚子的野心和狂妄。

  兩姐弟一年多未見,顧尚錦扭弟弟的耳朵,弟弟捏姐姐的鼻子,嬉笑的鬧成一團。

  不多會馬車再一次跑在了路上,顧尚錦正好簡單的洗漱換了衣裳,打開車簾子看著寂靜中即將清醒的街道,胸中的愈氣逐漸的呼了出來,她笑道:「我還以為一輩子回不來了呢。」

  「怎麼可能!」顧尚諭從軻華的身上收回注視,「就算姐姐你不想回來,我也會想法子把你給偷回來。」

  顧尚錦扭著肥肥的腰肢:「我這麼胖了,你偷得動?」

  顧尚諭正色:「你不要小看我的力氣,如今府裡也鮮少有人可以勝過我了。」

  顧尚錦嗤笑一聲:「堂堂世子,別說府裡的那些師傅們,就是去了皇城,敢堂堂正正贏你的人也少之又少。相比輸贏,命更重要。」

  「肥猴子,你居然小看我!」

  顧尚錦從車窗口縮回腦袋:「小狗熊,姐姐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你那三腳貓功夫去江湖上晃蕩一圈看看,肯定被人打得滿地找牙。」這話就算是真話也相當讓人不愉快,顧尚諭氣呼呼的直接在她肚子上咬了一口。

  七月份的萬郾城已經相當熱了,顧尚錦只穿了兩層薄紗的襦裙,肚子挺著像是鼓起的小西瓜,顧尚諭一口咬了上去,不輕不重,肚中的孩子似乎感覺到陌生人的親近,直接一腳給踹了出去。

  顧尚諭捂著牙齒:「他踢我!」

  顧尚錦哈哈大笑,倒在軻華身上,只說:「活該。」

  回家的路程越來越短,只是幾個說笑之間,馬車再一次停了下來。趙王府占地廣闊,馬車直接進了內院,下了馬車直接去了後院王爺王妃的正院。

  趙王妃早已等候了多時,見到女兒硬是哽咽著半響說不出一句話,趙王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等著女兒女婿磕頭奉茶。蒼蒙的大君在趙王的眼裡,也就一個小藩王的地位,娶了他趙王的女兒那就是他的女婿,給岳父岳母敬茶那是應該的,是必須做的。

  軻華這個英偉的武士居然毫無怨言的按照大雁的傳統,規規矩矩的拜見了岳家,倒是讓眾人刮目相看。

  不管大事小事都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也充分的說明,他是真心注重顧尚錦。

  一群人忙活了一早上,一起吃了早膳,趙王與世子去接見屬地官員,趙王妃安排軻華夫婦住處,還是顧尚錦未出嫁之前住的院子。趙王沒有側妃也沒有寵姬,只有趙王妃一個正妃,王府占地數裡,除了最大的正院,也就是尚錦尚諭兩姐弟的院子,軻華一行人住進去還綽綽有餘。

  等安頓下來,又有好幾位太醫在外面等候給顧尚錦把脈。

  趙王妃看著女兒有點黝黑的面頰,心疼道:「看這曬的,肯定是沒人能夠管束你,自己就撒開蹄子到處亂跑亂跳了吧!」

  顧尚錦一手由太醫們把脈,一手還在母親的掌心,聞言笑道:「我是您的女兒,知女莫若母了。」她瞥了軻華一眼,「再說了,那草原上一眼望過去一棵樹都沒有,我跑累了想要找個地方納涼都找不到,曬黑還好,沒有曬傷都謝天謝地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草原上的日子,趙王妃聽著聽著就搖頭,對女兒的胡作非為沒有發表一點看法。在趙王妃看來,世家的女孩兒都是嬌養的,她們夏家的女兒是驕養,生性比別人家的女兒更加高貴幾分。她的女兒既然能夠在草原上放肆奔馳,而沒有被軻華責難,這就充分說明女兒過得舒心。既然過得舒心,又何必用世俗的規矩去約束顧尚錦呢?

  做母親的,只要女兒嫁得好,嫁得舒坦就可以了。

  現在再看這女婿,雖然不同於大雁男子的溫文爾雅也難得是一個懂得溫柔的人,能夠將女兒寵溺得這般驕縱,已經是十分難得。

  兩母女說了很久的話,太醫也換了好幾個,這時連軻華也隱約覺得不妥了,直接問:「是不是閼氏的身子有什麼問題?」

  太醫看了看趙王妃,見對方也是一臉焦急,謹慎地道:「公主身子很康健,只是腹中的胎兒並不是單胎,而是雙胞。」

  軻華倏地站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真的?」

  太醫們紛紛點頭,有人補充:「公主一路過來難免勞累,老夫們先開幾副方子調養調養。」

  軻華已經喜不自禁,一雙大手忍不住在顧尚錦的腹部摸了摸去,顧尚錦一巴掌拍飛了他:「你當這還是你蒼蒙的大帳篷呢,由得你動手動腳的。」

  趙王妃問:「難道你們一直不知道腹中是雙胞?」

  軻華眉頭一跳,顧尚錦首先道:「隨我去的太醫都尚年輕,雖然也能夠治療一些疑難病症,可到底經驗不足。我這又是懷孕,除了老太醫們能夠準確把出脈搏外,其他人是不敢確定的。」

  趙王妃讓人好生去煎藥,又喊了管家把藥房開了,拿出不少藥材來給顧尚錦進補,囑咐了大堆的瑣事這才讓人歇息。

  顧尚錦說了這麼久的話早已經累了,沾了枕頭就睡,軻華卻是興奮得只差騎馬去草原上狂奔一回了。好不容易忍住,又抱著顧尚錦左親右親,不時拿著冒出胡渣的下巴在她的肚子上摩擦來摩擦去。

  顧尚錦睡不安穩,直接一腳把他踹下了床:「這是我趙家的地盤了,你給我老實些。」

  軻華還在嘀咕:「唉,你說是兩個兒子還是兩個女兒,或者是龍鳳胎?」

  顧尚錦翻了一個身,把鼓起的肚子貼在靠墊上,繼續睡覺。

  軻華倒在她的身後摟住她的腰肢,尾指不住的在她的肚臍部分畫著圈圈。

  這人習武多年,每根指腹上都有厚厚的一層手繭,摩擦在嬌嫩的腹部,就像是裹著沙子的石頭滾在錦緞上,雖然不注意摩擦得起皮,可到底不舒坦。偏生這人還作怪,不時把指尖在肚臍眼裡面鑽一下,爬出來又鑽進去,肚子裡的孩子每日裡與外面的爹爹玩耍,這時也不陪著母親歇息了,不停的翻著跟頭,揮動著拳頭與爹爹打拳。

  顧尚錦被他們鬧騰得沒法安穩,氣呼呼地道:「你幹什麼呢,還讓不讓我安歇了?」

  軻華的熱氣噴在她的肩胛上:「別睡了,等會要吃午膳,睡著了等會沒胃口。」

  顧尚錦冷冷的瞪著他,軻華眨眨眼,頗為委屈的道:「我是說的實話。」

  顧尚錦直接拿起一個玉枕朝著他的臉上拍了下去。這大雁朝的人睡覺可不是什麼軟枕,富貴人家的枕頭大多是金雕玉琢的玉石或者陶瓷器物,不單硬還重,睡在上面涼絲絲的,夏日最是舒坦。

  軻華看著這碧玉盈盈的東西朝著腦袋毫不客氣的砸了過來也嚇了一跳,趕緊抱住了,重新賽在了顧尚錦的頭下,再也不敢招惹她。

  顧尚錦這一睡著果然就睡過頭了,一直到黃昏才醒來。趙王妃守了她一個下午,見她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一家人熱鬧的吃了晚飯,顧尚錦直接掀開衣領,喊人預備浴湯要沐浴。

  軻華這匹餓狼終於等到了機會,流著口水隨著顧尚錦的身後潛進了溫泉池子。

  誒,明明這麼熱了,為啥大雁人還要泡熱湯?實在想不通啊想不通。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6 11:14 PM 編輯

☆、第四九章

  顧尚錦微不可查的瞥了他一眼,難得見到對方這般急切的樣子,覺得相當的新鮮。

  她當然知道對方在做什麼打算。兩人在路途上花費了不少的時日,雖然入了秦山關之後也經常停下來夜宿,可到底在外,他們的馬隊太打眼,軻華沿路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輕易不敢讓她脫離自己的周身範圍。那種情況下,兩人自然不可能做一些多餘的事情。

  嗯,多餘的事情包括了很多,比如……吃肉!

  作為簡單直白的草原人,他們相當忠於自己的慾望。

  路上顧尚錦幾乎『餓了』他將盡一個月,這剛剛到家,某個人的完美的忍耐力就開始破功了。

  湯池不大,也足夠容納十多人,裡面的湯水是直接從山頂引來的活水,顧尚錦被軻華快手快腳的褪去了衣裳後,就滑入了池中,愜意的在裡面游了兩個來回,最後讓高高聳起的肚皮暴露在某人的眼皮底子下。

  軻華暗中又吞了吞口水,自己游到她的身邊,拿出香豆在她身上滑動著。顧尚錦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只需要展開雙臂,就有最忠誠的奴僕替她打理一切事情。

  嗯,雖然這個奴僕笨手笨腳外還有點毛手毛腳,手掌所過之處幾乎是點起了身體內掩藏的慾望。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肩膀上,那一口好牙在嫩白的肌膚處吸吮出一個個鮮紅的印子。

  顧尚錦懶懶地提醒他:「別在明處留下痕跡,到時候你會挨揍的。」

  軻華愣了愣:「你是我的閼氏,身上有我的印記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難道還有人說三道四?」

  顧尚錦在水下站直了,貼在池邊上轉過背去:「這裡不是你的大草原,你做得太過分太囂張,擔心我弟弟找你麻煩就是了。」

  軻華哼道:「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

  顧尚錦對此很是贊同,不過她沒有說出來。那好歹是自己的弟弟嘛!

  軻華拿著香豆沿著她的背脊一路往下。顧尚錦被草原上的肥肉養肥了不少,現在摸上去到處都是一片滑膩,讓人愛不釋手。軻華順著她的脊髓隨手按摩著,眼神卻是直接飄向了她的臀部,他靠著她的背後,兩人肌膚相貼,很容易就能夠感受到雙方身體的變化。

  軻華的巨龍在顧尚錦的雙腿之間摩擦著,他喘著粗氣,摟著顧尚錦輕聲道:「我們先來一次。」說罷,就略微岔開她的雙腿,巨龍很快的尋找了位置,從後面直接插了進去。

  兩人都悶哼了一聲,軻華道:「真緊。」

  顧尚錦動了動,只覺得內壁滿滿漲漲的,有點難受。

  軻華咬著她背後的肌膚,掌心不停的在她腰間撫摸著,身下卻是猛地一抖,巨龍整個就鑽入了她的體內,顧尚錦手肘往後一拐:「輕點,別弄到了孩子。」

  軻華呼出一口熱氣,感受著裏面緊致的熱力,她夾得越盡他就越是爽快。如今又在水中,那溪谷中除了他的粗大還有偷偷灌進去的水流,很好的緩沖了裏面的緊致。軻華扣著她的腰,巨龍退出一些,再緩緩的推了進去。

  花谷內很快的熟悉了他的粗大,顧尚錦輕輕的哼了哼,這似乎是一道提示,軻華立即律動了起來。每一次最初又快又狠,可經過了水流的阻擋,到了體內深處卻緩了很多,仿佛一場煎熬,交彙處總是點不中那一簇火苗。

  軻華有些急切,伸手去摸那花谷中的珍珠,讓它在指尖脹大,顧尚錦也喘息了起來,身子隨著水流擺動著,眉根眼角流露出豔色。軻華掰過她的頭,兩人相互親吻著,舌尖不停的嬉戲,他幾乎是凶狠的吞噬著她的津液,卷著她的舌尖恨不得咬到肚子裏面。

  身下越來越快,那內壁熱得如同鐵爐,將他的巨龍絞緊,每一次都把它極力的挽留。軻華揉著她的臀瓣,就像是廚師在揉動著面粉一般,把它弄成各種形狀。顧尚錦扶著池邊,喘息著,呻吟著,只覺得體內的火苗越燒越旺,她搖著頭:「太快了。」

  軻華笑說:「快了還不好?」

  「孩子會受不住。」

  「我與你行夫妻之事,他懂得什麼。」說著,又把她的腰給擡高了些。顧尚錦的上半身幾乎是漂浮在了水面上,清澈的水流擊打著她的背脊,那兩片臀瓣也若隱若現,粉粉的嫩嫩的,如同剛剛結果的蟠桃。軻華瞬間就紅了眼,動作越來越快,巨龍不停的去沖咬著體內最深處的花心,酥麻的快感從脊椎一路蔓延到了頭頂,顧尚錦有種自己要變成桃樹的錯覺,仿佛他每撞擊一下,她的身上就會開出一朵嬌媚的桃花。她伸展著四肢,任由男人在體內馳騁著,一滴滴的熱汗滴落在她的肌膚上,比她體內的血液還要熱,燙得她整個人軟綿綿,嬌軟無力。

  他們太久沒有交換,這一次幾乎是狂風驟雨一般迅速的將兩人卷入了欲望的深淵,不多時,軻華就顫抖的噴發了出來。

  顧尚錦舒了一口氣,軻華的指尖已經探入了兩人相連的部位,他繼續揉著那一顆珍珠,郁悶地嘀咕:「這次居然是我比你先到。」

  「嗯?」

  「一定是你餓我太久了,我有點克制不住。」

  顧尚錦悶笑,軻華幹脆鑽入了水中,抱著她的大肚子尋到了胸前的柔軟,一口狠狠的咬了上去。顧尚錦悶哼一聲,打著水中的男人:「輕點不行嗎!」

  軻華哼了哼表示不滿,張口含住了那因爲懷孕已經脹大了好幾圈的朱果,不停的吸吮著,拉扯著,變著花樣把它在口中吞進吐出。上下都受到照顧,顧尚錦明顯的感覺體內有熱流在呼之欲出,她踢了踢腿,軻華順勢鑽到了她的雙腿之間,這一次舌尖勾上了那花谷上的珍珠。

  比熱湯更加湯,牙齒的硬,舌尖的軟,幾乎瞬間就讓那珍珠脹得更加大,它成了河蚌裏面最肥大的一顆。顧尚錦抖著身子,感覺到對方的舌頭在花谷外面流連著,舔舐著兩片嫩肉,像是品嘗最鮮嫩的羊肉片兒,翻卷著,舔咬著,用舌尖拍打著它們,然後突地鑽入了花谷之內。

  顧尚錦一聲尖叫,身子霍地抖動了幾下,她覺得自己腦袋上也開出了無數的鮮花,幾乎要把整個人給綴滿了。

  軻華得意洋洋的鑽出水面,將已經爽快地暈乎乎的某人翻轉過來,他在對方的肚皮上響亮的親吻著,然後趁著她的余韻還沒有散去,又扶著巨龍沖入了她的體內。

  顧尚錦悶哼一聲,已經無力說話。

  面對面的姿勢總比背對著感觸更直接一些,軻華最愛看她隨著自己的律動而逐漸沈迷的模樣。這時候的顧尚錦沒有了平日裏的驕傲,她是柔媚的,她的眼角會逐漸泛紅,小小的舌尖在貝齒中若隱若現,面若桃李,盈盈的眼眸中一層攝人心魄的水光,幾乎能夠把男子的魂魄都吸了進去。

  軻華變化著角度在她體內摩擦著,已經泄過一次,他沒有了最初的急切,也找到了平日裏歡好的感覺。他慢悠悠的親吻著她的面頰,順著頸脖一點點癡咬著,把胸口那兩團軟肉揉捏成各種形狀。

  不久又開始發傻氣:「怎麼沒有奶水?」

  顧尚錦回過了神,懶洋洋的道:「這才不到七個月呢,怎麼可能有奶水。穩婆們說要等孩子出世才會開始有奶。」

  軻華的腦袋貼著那左邊的軟肉上下滑動:「那到時候我就不用喝馬奶了,直接吃你的就好。」說著,伸長了舌頭在朱果的上端舔了舔,縮回去,然後隔一會兒又伸長了去舔一舔。

  這不同于方才急切的含弄,反而像是偷吃的孩子,即不敢一口吞下又留戀著上面的美味,時不時的嘗一下甜頭,比霸道的吞噬還要折磨人。

  軻華又趴到了右邊,含糊地道:「不能顧此失彼。」也如同方才那般,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這就好像隔靴搔癢,總是撓不到最深處。他還不停的嘀咕,「到時候兒子會不會跟我爭奶水喝?要是兒子吃飽了,我又不夠怎麼辦?如果我吃了,兒子卻吃不到了,他們會不會長不大?」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顧尚錦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就不能琢磨點別的?」

  軻華笑道:「我覺得這是很要緊的事情,事關我與兒子女兒們的生計。」

  顧尚錦推他:「那你琢磨你的生計去吧,我喚人進來伺候我沐浴。」

  軻華的巨龍往她體內猛地一沖:「別別別,我這現在不是忙著替你沐浴嘛,還喊別人做什麼?她們能有我伺候地舒坦?」

  「至少她們不嘴碎。」

  好吧,軻華閉嘴了。他直接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憤怒,居然被自己的閼氏嫌棄嘴碎!軻華要告訴對方,他就算嘴巴再碎,那行動力也是一比一的。

  埋頭苦幹的蒼蒙大君使出了十八般武藝,雙手不停的在她身上點著火苗,巨龍毫不停歇的在她體內沖撞著,尋找著她的花心,把她的內壁摩擦得更加火熱。

  他甚至伏在顧尚錦的肚皮上與腹中的孩子說話:「狼崽子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嗎?你們可以感受到父親的龍根嗎?父親與你們一起玩耍好不好?」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詢問都嘮叨了出來。

  顧尚錦體內無數的火苗不停的上竄,不知道是歡愉帶來的顫栗,還是怒火帶來的顫抖,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道:「閉嘴!」

  軻華頓了頓,接而突然咬住她的朱果,身下九淺一深的摩擦著,沖刺著,他直接用行動表示,上面的嘴巴閉上了,下面的嘴巴要開吃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2 AM 編輯

☆、第五十章

  顧尚錦覺得相當的不爽,她這算是被丈夫欺負了嗎?

  她居然被方歸雲軻華這個混蛋欺負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到了第二日早上,弟弟顧尚諭與她一道去給趙王妃請安的路上,顧尚錦就瞄著他的身材問:「你今日又挑翻了所有武藝師傅?」

  顧尚諭嘿嘿奸笑:「那是當然的。」

  顧尚錦搖了搖頭:「只會殺熟啊,嘖嘖。」

  「喂!我贏得也很艱難好不好?你以為王府的師傅們都是吃素的?」

  「吃不吃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不吃素,他們的家人就要吃素了。」

  顧尚諭大怒:「簡直是胡扯!」

  顧尚錦不以為意:「你還真是小看王府的實力了。這麼說吧,你幹脆讓我的侍衛們與王府的侍衛們比劃比劃,立刻就能夠見高下。」王府的明面上的侍衛也都是武術師傅們手把手教出來的。

  顧尚諭輕易不會上當:「你帶來的兵將可都是上過了戰場的?」

  「那是自然。」

  「我記得裡面還有一千虎豹騎?」

  顧尚錦似笑非笑:「你想要與虎豹騎上場?」

  顧尚諭哼哼:「小打小鬧沒意思。乾脆你讓方歸雲與我大幹一場,他就用那一千虎豹騎,我從兵營裡掉一千將士出來,來一場對戰。」

  這話聽起來有點意思。不過顧尚錦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世家小姐,她可是在秦山關跟著夏家的將軍們混了不少時日的將士,只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顧尚諭的打算。

  她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兄弟:「你想要試試草原人的實力?」

  「我聽說蒼蒙人驍勇善戰,原來的虎豹騎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想來他們的實力應該在草原上數一數二,與他們打一場,可以估算出很多的東西。」說到底,這是一場試探,試探草原人實力,同時也夠看看大雁人的兵將們到底能夠有幾成勝算。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問軻華。」

  顧尚諭頗有深意的瞄著她:「我以為你已經是蒼蒙數一數二的實權人物了,原來是我高估了你!」

  顧尚錦根本不受他的諷刺:「打仗是你們男人的事情,我一個女人去忙活做什麼!再說了,出嫁從夫,我好歹也得給軻華留些面子不是。只會一味凶狠逞能,那不就跟野蠻人一樣了嘛!」說白了,顧尚錦不到關鍵時刻是不會動用手上的暗棋。這一點,顧尚諭自然也知道。

  激將法不可用,顧尚諭就直接找軻華去了。

  大雁人嘛,說話文縐縐的,一句話可以給你拐上七八十道彎子,引經據典東拉西扯,不是同道中人基本難以從中聽出最終目的。軻華被顧尚諭一套套典故弄的頭暈腦脹,最後直接問:「你是要與我比武?」

  顧尚諭笑著點了點頭,在琢磨著是繼續念叨著自己的緊箍咒繼續忽悠軻華與他來一場大比試,還是循序漸進,今天兩人比一場,明天讓他們的將軍們鬥一番,後天再挑撥著侍衛們去滋事一下,然後後後天再調動一隊人馬去挑釁一下,再大後後後天……

  軻華直接道:「單打獨鬥有什麼意思,在戰場上拼的是領兵之人的智謀,是將士們的勇猛,是士氣的高低。別小家子氣了,我們來一場大的。」

  噎,堂堂趙王世子居然被訓小家子氣。顧尚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好啊,大君你說你出兵多少,我們挑個時日直接去演兵場,好好的比試一番。」

  軻華嘿嘿笑道:「我們草原人不打沒好處的戰,要我們出兵容易,可重要有甜頭才會出兵。」

  「那容易,開一場賭局就是了。賭資嘛……」顧尚諭也嘿嘿奸笑,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把軻華從上掃到下,再由下掃到上。

  顧尚錦的日子從未有這樣清悠過,每日裡除了吃了睡睡了吃,大部分時日就是與母親在一起預備即將出世的孩子們的物品。

  因為是雙胞,原本預備的小衣裳都要再額外添置。又不知道到底是兩個兒子,還是兩個女兒或者是龍鳳胎,趙王妃霸氣的道:「王府又不缺銀子,都置辦就是。」

  於是,統共置辦了四份,無數的東西堆滿了偏房。嗯,連房間都提前清掃了出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從小就有獨立的廂房,裡面的衣櫃塞得滿滿的,桌上櫃子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精巧的事物,金玉寶石更是數不勝數。

  顧尚錦每日裡都會收到繡娘們新繡出的嬰孩衣裳,小袖子小褲腿,連尿布上都繡有王府的專屬字眼。顧尚錦對著燭光看著那小小的龍頭龍尾忍不住大笑。

  青霜的面前擺放了好幾堆尿布,也忍酸不禁:「這是誰畫的圖樣,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小巧憨厚的龍太子。」

  那龍太子的腦袋比身子還大,兩個犄角圓滾滾的矗立在腦袋上,與大眼交相輝映,格外逗趣。偏生這龍太子還千奇百怪各種姿態,有的是臥著,腦袋是拇指大小,短小的尾巴比尾指還要粗,身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有的在打著滾兒,有的居然抱著一旁餃子咬著,神氣活現惟妙惟肖。

  顧尚錦笑說:「這種東西我是想不出的,看樣子應該是唐家夫人的手筆。」

  「唐家夫人?哦,是唐蜀氏。」

  「嗯,那位夫人手巧,最善畫圖樣,他們家的綢緞,玉器飾品等物大部分的圖樣都是出自她的手中。小時候,娘親帶著我去她家住過一段時日,唐家的少主武功相當的高。」

  「那時候奴婢還沒有調到公主身邊伺候呢。」

  顧尚錦吁出一口氣:「我沒出嫁之前就甚少在家,你們想要找人伺候還逮不到我人。」

  青霜自然只知曉這些的。就因為如此,想要憑藉顧尚錦的喜好得寵的婢女幾乎沒有。王府裡的丫鬟們只好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本份做事,然後把握住每一個機會在趙王妃面前露面,以求被調撥到突然歸家的顧尚錦身邊。世子身邊是不用想了,世子身邊哪怕是一名車夫那都是能夠以一敵十的人物,除了王爺王妃基本能有人能夠使喚得動。這個使喚,是讓他用命去拼搏,而不是尋常的跑跑腿兒,遛個彎兒的小事情。

  不多時軻華就一聲疲累的爬了回來。是真的要爬,他幾乎是搖晃著倒在了榻上。

  顧尚錦笑問:「比試如何了?」

  「第一場!」軻華豎起一根手指,「我贏了。」

  「不錯。」

  軻華掀開眼簾子,直接褪了衣裳,指著身上無數的暗傷:「這叫不錯?」

  那胸膛背部全都是各種手腳掌印,或青或紫,倒是沒有刀傷,不過這一片青紅看起來也甚是嚇人。青霜已經急急忙忙去喊人拿藥箱去了,顧尚錦卻是老神在在:「你們不是行兵布陣麼,怎麼,你還親自上場了?」

  「顧尚諭那小子直接在陣前叫陣,與我先單打獨鬥了一場。」

  「那小子倒是機靈。」

  軻華抱著她的腰肢:「我原本準備隨便應付一場,回來繼續再幹一場……」話還沒說完,顧尚錦就直接把他踹下了床。

  什麼幹一場,這種粗話也說得出,到底是兵營裡面出來的痞子。

  軻華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你們姐弟聯合欺負我!」

  顧尚錦瞥都懶得瞥他,直接拿起一件小衣服疊了起來。軻華一個人撒潑博同情沒人捧場,他索性爬起來,解了腰帶脫了長褲,只穿著一條寬大的褲衩坐在榻上,摸著下巴道:「你弟弟武藝蠻不錯。」

  顧尚錦已經從青霜的手上接過了藥膏,挖了很大一坨,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傷處,軻華咋呼的慘叫:「我都誇你家人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凶蠻?」

  顧尚錦笑得陰惻惻:「我讓你誇那小子了嗎?」

  軻華疑惑:「我不誇他難不成還貶他?你到底是想要我贏還是要我輸啊?」

  顧尚錦把藥膏揉開揉化:「當然是贏。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了來著。贏他,別客氣,能贏就不準輸。」

  軻華哀嘆:「那小子真可憐。」

  「我父王也對你說了同樣的話吧?」

  軻華點頭:「果然是父女。」他自己接過了藥膏,開始往胸膛前面抹去,自己轉過了背讓顧尚錦繼續,「你們也不怕我下手太狠,把堂堂世子殿下給打擊得沒臉見人。」

  顧尚錦聳肩:「他有臉嗎?我記得他無數次被我揍趴的時候,臉面那東西就與他無緣了。」

  同時,另一邊院子,顧尚諭被自己的父王按著擦藥,一邊抱怨:「那野人蠻勁真大,他居然拿著戰斧拼我的長槍,他才是真正的狗熊吧?差點把我的馬頭都給砸得稀爛……唉,爹,爹,下手輕點,我是你的兒子啊,好疼……」

  趙王冷笑:「不把淤血都揉開了,明天還有得疼。」

  顧尚諭癟著嘴:「明天我再也不自己叫陣了,我讓手下人直接開殺!」

  「你那群狗肉屬兵,平日裡除了跟著你吃香喝辣,哪裡上過戰場,別到時候被草原人打得屁滾尿流。」趙王那也是一個痞子,滿嘴的葷話胡話。

  顧尚諭絲毫不以為意:「那正好,我就是要讓那群小子們看清楚自己的斤兩,省得一天到晚在外面吹噓自己如何英武,真到了乾實事的時候,一個個拿不出一點真本事。正好借機敲打一下那些屬官,讓他們明白,在我身邊當差並不一定都是青雲路,隨時送死也是有可能的。」

  一家子人,幾肚子壞水,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算計了誰。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2 AM 編輯

☆、第五一章

  世子想要試探出蒼蒙的兵力,蒼蒙也想知道大雁的兵馬到底強壯到什麼程度。

  每日裡,顧尚諭和軻華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出門,到了黃昏之後,再回來的兩人都是一身傷痕。軻華固然強橫,顧尚諭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軻華善於進攻,顧尚諭善於防守。軻華喜歡帶領著將士直接衝殺沙場,顧尚諭更喜歡在後方運籌謀劃。

  軻華用來用去就是那一千虎豹騎,顧尚諭占據了天時地利,每天的兵馬都不同,有時候是自己的親兵,有時候是趙王府的侍衛,有時候又是兵營的正規兵將,更多的是萬郾城屬地裡的世家官宦子弟。

  軻華硬是憑藉著虎豹騎的勇猛彪悍抵抗住了萬郾城那千變萬化,時強時弱,時而悍勇時而狡詐,從不忍目睹的花拳繡腿到凶蠻無畏的前鋒營將領,從中規中矩冷靜自持的中鋒列陣士兵到手忙腳亂心慌膽小的新兵蛋子。

  整個萬郾城的青壯年都被顧尚諭給推上了演兵場,好好的整治了一番。

  「收穫頗豐!」笑眯眯的顧尚諭這般對顧尚錦道。

  顧尚錦與秦山關的將士們朝夕相處過,也抽空去瞧過了兩人的比鬥,她不得不說,顧尚諭實在是太狡猾了。他是真的把軻華給利用了起來,不單試探了草原人的兵力,也借此敲打了萬郾城上上下下的將領。

  連趙王都不得不感慨一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可見,屬於內腹的萬郾城的將士們真正比不上秦山關的將領三分之一。

  顧尚錦相信,此次之後,趙王肯定要開始整頓兵部了。而蒼蒙與趙王世子的一番比武的摺子,肯定也早就擺放在了大雁皇帝的案頭。

  太子,也是一個相當喜歡來事的人。

  日子流水般的淌過,過了中秋,府裡的菊花們開了又敗,轉瞬就到了十月。

  某日半夜,顧尚錦突然腹痛,軻華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兒子。

  一胎兩個,紅屁股臉蛋的兒子們把軻華樂壞了,恨不得把兒子抱在懷裡不撒手。

  顧尚錦半夜醒來想要喝水,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魁梧的人影矗立在自己的窗前,差點嚇得她直接把枕頭砸在人的腦門上。

  軻華彎著腰,噓噓地道:「輕點,別把兒子都吵醒了。」

  顧尚錦沒好氣:「你半夜三更的守在這裡做什麼?」她在坐月子,大雁朝的規矩,坐月子期間男子是不容許進房的,血腥氣重,容易壞了男人的運道。

  軻華卻不管這些。白日裡的時候在趙王府的三座大山面前他還勉力保持著冷靜,等到夜了,他就急不可耐的偷跑了進來,手中似乎還抱了什麼。

  顧尚錦藉著微弱的月光瞧去,他居然把兩個孩子都抱了過來。這個野獸一般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把兩個孩子面對面的合在一處,然後用大披風兜著直接捧到了顧尚錦的面前,讓人哭笑不得。

  「孩子不是這樣抱著的,他們會睡得不舒坦。」

  軻華趕緊說:「那你接過去。」

  顧尚錦沒法子,人又沒法起身,鬧騰了一天一夜,她身子還疼著根本沒法動彈,看軻華這樣子也不會叫人進來,只好自己往床內縮了縮。軻華小心的把兜著孩子的披風輕放在床邊,然後一個個抱出來,放在顧尚錦的懷裡。

  今夜月色甚是溫柔,柔緞般的銀輝從窗口灑落進來,微微映照出顧尚錦恬靜的面頰。她懷裡的孩子張著小嘴,小拳頭縮在胸口,那麼的甜蜜,幾乎要將男人的鐵石心腸都給融化了。

  軻華無聲的吁出一口氣,蹲在床邊戳著兒子的面頰,嘀咕著:「你們大雁人真是奇怪,兒子居然不給姆媽養著,反而放在別的女人懷裡,也不怕出意外。」

  顧尚錦笑道:「我們這些世家,哪有母親日日夜夜抱著孩子操心的,大部分事情有奶媽和丫鬟們照拂,根本不用我們擔憂。」

  「這樣的話,孩子會養不熟。喝了別人的奶,就成了別人的兒子。我蒼蒙未來的大君,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認一個女人做姆媽。」說完,自己就脫了靴子爬上了床。

  顧尚錦疑惑:「你睡在這裡做什麼?兒子在這邊就好了,你還過來,找打呢!」

  軻華用被子把母子三人包裹好,自己伸長了手臂去抱著顧尚錦:「我一個人睡不著,又不可能去跟兒子們搶搖籃,只好一起抱過來一家人在一起了。」

  顧尚錦隱晦的說:「我身子不好呢。」

  「婆媽!」軻華根本不聽她的,這方面他似乎有著意外的堅持,躺下去之後就直接打起了呼嚕,打定了主意賴著不走了。

  顧尚錦推著他:「去給我倒杯水來,我渴了。」

  軻華立即又去斟茶,然後發現桌上還有湯藥,還溫著,索性直接端過來給顧尚錦喝了,然後不等她再囉嗦,又倒下去打起了呼嚕。

  顧尚錦踹他一腳:「吵死了。」

  好嘛,呼嚕聲也沒了。

  軻華對什麼都好奇,也許是大雁的風俗與蒼蒙的大不相同,對大多的事情他謹慎的保持了意見。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曾經是一個殺父弒母的餓狼。

  孩子們的哭哭鬧鬧中他也笨拙的去學會怎麼從孩子的哭聲中辨別是餓了還是要便便了。他還像模像樣的想要自己給孩子換尿布,捏著鼻子把沾滿了黃金的布條差點丟在了顧尚諭的腦袋上,為此,顧尚諭在某日他的茶水裡面下了可以迷暈一頭牛分量的迷藥,然後逗著他的兩個外甥在他們的爹爹腦袋上撒了好大一泡童子尿。那晚,連顧尚錦都受不了他的氣味,硬是把他給轟下了床。

  他更加熱衷的是三更半夜偷偷爬去顧尚錦的床上,然後靜靜的等待兒子們餓了之後,目不轉睛的看著顧尚錦哺乳。那副畫面,幾乎讓他當場流出口水來。

  等到顧尚錦知曉他那齷齪心思後,直接聯合了顧尚諭,每日裡在軻華的飯食裡下巴豆,讓他拉了好幾天的肚子,沒空再去招惹顧尚錦。

  趙王府雞飛狗跳的生活持續到了十一月,眼看著就要臘月了,蒼蒙來往的信件終於越來越少,最後一封信上更是直接沾染了血跡。

  此時,除了趙王妃,趙王府裡面的幾位主子都忍不住心裡松了一口氣:終於,出事了!

  一切都在當初就預見了,甚至於可以說,這一場變故是軻華一手演算出來的結果。

  蒼蒙,內亂了。

  郭家被一分為二,郭齊南不是郭科爾,難以與方家抗衡,原來的四大貴族變成了三家,其中方家已經如日中天。軻華不在,壓製方家的人也就不在了。

  原本被郭家壓得透不過氣的方家一舉得勢,自然要將郭家好好打壓一番。

  草原人與大雁人不同,他們不喜歡磨嘴皮子,吵架這種事情不如動刀子來得快,也來得有效。所以,除了郭齊南那一派,餘下的郭家幾子在與郭齊南鬧崩之後,居然死在了去自己牧場的路上。幾十口家眷加上數千記的奴隸,還有無數的護衛,男女老少甚至於連才滿月的嬰孩都沒能倖免,直接被狼群給活生生咬死了,破碎的骨頭散在了草原上,引來了不少豺狼和禿鷲,它們瓜分了最後的內臟。殘留的奴隸們沒有了主子,四下逃離,有的回到了族群,有的直接就跑去了別的部落。

  人人都認為這是郭齊南斬草除根,壓根沒有想過是方家的陰謀。

  作為草原人,為了財富權利兄弟相殘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貴族們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權利的野心,也絲毫不會掩蓋自己對異母兄弟的憎恨,一方得勢,將另外一方趕盡殺絕太常見了,他們根本不屑於掩蓋自己的罪惡。

  可是,郭齊南依然不是郭科爾,他並沒有殺自己的兄弟親族,他也不想被這個黑鍋。

  郭齊南手下的武士們幾乎將草原的地皮都給翻了一翻,終於找到了一些證據,一些對方家不利的證據。如果換了平時,這些證據根本不值得憂慮,可是郭齊南就憑藉著這一點點的證據扯起了與方家對抗的大旗,並且與其他六家暫時達成了聯盟。

  對於其他六家而言,方家獨大,他們任何人都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況。所有貴族聯合起來對抗方家,很有可能絕對有可能將對方打壓,就算大君回來,一切衝突都已經塵埃落定,沒有了回轉的餘地。

  大君可怕嗎?可怕,問題是,大君本身也對方家不熱衷,說方家是他的仇人也不為過。所以,深入的來說,大君對於方家的落敗也有一點喜聞樂見的意味。

  這是潛伏在個個家族裡面的巫師們對家主的分析,很合他們的胃口,也激發了他們的野心。在瓜分了郭家之後,再把方家也瓜分了,該是多麼爽的事情。

  矛盾,觸發了。

  顧尚錦也得到了消息,軻華每隔三日就能夠接收到蒼蒙的信件,對於這些消息他一點都沒有隱瞞。

  現在,顧尚錦懷中還抱著兒子。窗外,冬日的凜冽已經刮遍了大雁的東西南北,在蒼蒙,只會更冷更硬,也更加殘酷。

  顧尚錦的聲調沒有一點起伏,她問:「你要回去了嗎?回去蒼蒙。」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7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3 AM 編輯

☆、第五二章

  軻華從一堆茶具裡面抬起頭來。

  天冷了,演兵也已經告一段落,他每日裡除了調戲兒子,就開始有模有樣的學大雁貴族們的生活。

  泡茶,在他看來是一項毫無意義且浪費光陰的事情,他情願把這一份精細的勞動換成習武,或者給兒子包尿布。顧尚錦經常笑他泡出來的茶水跟馬尿差不多,為此他足足喝了一個多月的自己親手泡制的馬尿,口裡簡直都要淡出鳥來。

  「回去,肯定要回去。」他說。

  顧尚錦把兒子支了起來,小腿動了動,似乎想要像往常那樣對他踢打一番,琢磨了一下,到底沒有動彈。她對門口揚了揚脖子:「去吧,好走不送。」

  軻華怒:「我又沒說現在就走。」

  顧尚錦不以為然:「反正都是要走的,什麼時候走不都是一樣。我對著你這張老臉已經看得不耐煩了,快點走,走了我好招一群小白臉來,每日裡陪我彈彈琴,說說書,泡泡茶,順道烤一隻你們大草原特產的羊羔子,神仙般的日子啊……」

  軻華嗤笑她:「你們大雁的男人才是羊羔子,上戰場不能打仗,下戰場不能打獵,在家擠不出馬奶,出外跑不過馬蹄子,有什麼用。」

  「他們有他們的妙處,你一個野人是不懂的。」

  軻華哼了哼,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牛飲,顧尚錦取笑他是野人也沒錯。

  等到趙王與顧尚諭忙活了公務回來,軻華就去了書房,一窩子男人在書房裡嘀嘀咕咕的折騰了半宿,到了半夜,軻華又爬到了顧尚錦的床上,一雙大手在顧尚錦的胸前摸啊摸,顧尚錦迷迷糊糊的把他一巴掌拍飛了:「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你是我閼氏,我對你動手動腳天經地義。」

  顧尚錦對這發情的野獸也十分無奈:「我身子還沒乾淨呢,你也好折騰我。」月子還差幾日,顧尚錦是沒什麼感覺,軻華卻是餓壞了。

  他不甘心的扯了她的褻衣衣帶,把腦袋埋在胸前的柔軟裡面又咬又揉,含著那朱果使勁的吸吮,太大力了,弄的顧尚錦發疼。她拍打著他的腦袋:「發什麼瘋!」

  軻華抓著一邊柔軟,猛地吸了一口,含糊道:「我的!」又轉到另外一邊,同樣吸了一下:「這也是我的。」

  顧尚錦推開他的腦袋,想要把已經合攏:「從今往後都不是你的了,是你兒子的。」

  軻華大怒,直接摟著她的腰肢,叼了一邊朱果狠狠的咬著,腦袋畫著圈圈的左搖右晃,舌尖抵著那朱果邊緣,牙齒間勾著果肉拉扯著,感覺那朱果慢慢的脹大,手中的柔軟也發硬了起來。

  顧尚錦倒吸口冷氣,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泛了上來:「別吸了,快去把兒子抱過來,奶汁都要出來了。」

  軻華已經開始咕嚕咕嚕吞咽了下去,顧尚錦瞪著他:「等會兒子吃什麼?」

  軻華不搭理,直接又含了下去,一股子蠻力壓著顧尚錦動彈不得,兩人的雙腿不知不覺中已經相互過了好幾招,最後一下,顧尚錦直接用膝蓋頂到了他的雙腿之間,軻華悶哼:「你想要廢了我嗎?」

  顧尚錦推開他那冒著冷汗的腦袋,直接下床從搖籃裡抱出了孩子,貼著胸口安放著,睡夢中的兒子似乎聞到了奶香,長大了嘴巴搖晃著頭尋找著源頭,顧尚錦熟練的將它送到了兒子嘴邊。

  黑暗中,軻華的一雙眼幾乎嫉妒得發紅,很有種想要把兒子抓著暴打一頓的念頭。等到一個兒子吃飽了,顧尚錦又抱起另外一個兒子換了一邊繼續進食,軻華已經倒在床榻上悶不吭聲,似乎睡著了。

  寧靜的夜晚讓人心底都是平靜的,顧尚錦身上縈繞不去的體香與奶味合在一處,倒比尋常更添了嫵媚。她也要睡了,軻華立即摟住了她的腰肢,咬了她那白皙的頸脖:「我不賠你過年了。」

  顧尚錦的身子一震,半響才放鬆了下去,隔了很久,安靜的房間裡才傳出一聲輕輕的『嗯』。

  軻華走了,走得毫無預兆,他帶來的虎豹騎也隨著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萬郾城。

  顧尚錦醒來,如常的先去看看兒子們有沒有歡尿布。他們也醒了,睜大了眼睛望著頭頂一言不發的母親,他們的手臂相互勾著,伸長了手臂哈哈大笑,肉肉的牙床粉嫩嫩的。顧尚錦突然想到,兒子們第一次笑的時候,軻華曾經好奇的將手指塞了進去,很是意外的問:「怎麼還不長牙,沒有牙齒怎麼喝酒吃肉。」隔了半日,他就開始用筷子沾了清酒塞到了兒子們的嘴裡,美其名曰要從小培養他們的酒量,為此沒少被顧尚錦揍得滿屋子跑。

  趙王府似乎安靜了下來,沒有了顧尚錦時不時的喝罵聲,也沒有了滿院子被追打的草原男子,更沒有一驚一乍每日裡像是發現新奇事物的愚蠢父親,似乎在一夜之間,整個趙王府就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臘月還沒走到中旬的時候,下起了鵝毛大雪,這是大雁第一場雪。整個大雁朝從上到下都喜笑顏開,連顧尚諭都笑道:「再不下雪我就要去請國師求雪了。」

  顧尚錦挑眉道:「國師那種人在民間還有一種叫法,你知道麼?」

  「什麼?」

  「神棍!」

  顧尚諭驚詫:「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們專門坑蒙拐騙,跟市井中的八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市井裡面的神棍和八婆頂多糊弄一下老百姓,而國師則是糊弄世家官員還有皇族。蒼蒙也有國師,不過他們叫做大合薩,蒼蒙的大合薩都不知道幾百歲了,是整個草原上最老的老人。他那一口牙齒,簡直可以把最老的羊肉給撕得粉碎。」

  顧尚諭思忖:「也許,那大合薩是喝多了馬奶的緣故?」

  顧尚錦皺著鼻子:「你也想要一天到晚的喝馬奶?那東西又腥又騷,難喝極了。」

  「可是我們大雁人就沒有馬奶喝。」

  「你可以讓人牽一頭母馬,看看擠不擠得出來。」

  顧尚諭還真的讓人去置辦了,端著那白白的奶水看了很久,嘗了一口,最後感慨:「草原上的牛羊才算得上真正的特產啊!馬奶,嗯,哪家婆子沒有奶水的,把母馬送去吧。」

  顧尚錦大笑,最後指著奶媽們說:「其實最好的奶是人奶,你也可以嘗試。」

  顧尚諭趕緊搖了搖頭:「娘親會打死我。」

  顧尚錦不以為意:「哪有什麼,你小時候一直喝奶喝到了六歲,否則身子骨也不會這麼好。窮人家的女人靠著這個還能夠養活一家人呢,自己的兒子都不一定能夠喝到母親的奶水,全都喂養給了富貴人家的孩子。」

  「所以,有些個孩子根本長不大,也是情有可原。」為什麼?當然是奶媽被收買,直接服了慢性毒,孩子喝了奶水不就等於吃了毒藥麼!顧尚諭考慮的事情明顯也很多,他總是能夠在閒談裡面想到更多東西,更多讓人防不勝防的東西。

  快到年三十的時候,趙王府全府上下都收到了幾份紅包,王爺王妃世子的,今年還多了公主殿下的雙份喜包,樂得所有人了合不攏嘴。

  大雪飄飛的時候,草原上的積雪已經到了人們的膝蓋,簡直寸步難行。

  軻華出了秦山關之後就明顯感覺到行程的速度慢了下來,彪悍的戰馬碰著白霧,馬蹄子上面厚厚的一層冰。草原上,一眼望過去,白茫茫一片,別說草,就連以往熟悉的樹林都被覆蓋了,除了無邊的黑,就是無邊的白,星辰都看不見。

  赤那將包著半邊臉的厚棉布扯了下來,上前兩步:「大君,今夜到不了岐崀山了。」

  軻華揮了揮手,憑空打了一個手勢,赤那對著身後喊道:「就地紮營!」

  身後那一千騎兵無聲無息的下了馬,不多時,帳篷、篝火都支了起來,肉香也飄散在了大地之上。軻華戳了戳手,走進最大的一個帳篷,與三五個貼身護衛在一處,親手烤起了乾肉。

  這種寒冷的季節,要在草原上狩獵最少也要找上半日才能尋到野獸的蹤跡。他們是為了今早趕回蒼蒙,路途上偶爾碰到了野禽隨手就打了下來,當日就烤著吃了。很明顯,中午的烤肉是留不到晚上的,晚上又太冷,暫時還沒遇到新鮮的獵物,只能用乾肉烤熱了,就著烈酒咽了下去。

  一切都無聲無息,護衛們還沒有察覺到隨風飄來的濃霧,以及霧中暗藏的殺機。

  「啊。」顧尚錦驚叫一聲,繡花針一截針頭就扎入了她的指腹上,一根銀針在上面搖搖晃晃。青霜幾人嚇了一跳,顧尚錦把針頭扒了出來,笑嘻嘻地道,「我果然粗手粗腳,拿劍還行,繡花就怎麼都弄不好。」

  青霜給她抹藥,一邊笑道:「公主你別折騰奴婢了,你要繡花還不如繡字呢,直接把小世子們的名字秀在他們的衣裳上,以後我們就不會弄混了。」繡花這種精細的活兒,顧尚錦實在是弄不出來,還糟蹋東西。

  顧尚錦也知道,嘆了一口氣:「我果然做不成大家閨秀。」說著,又去哄了哄兒子,煩惱了一句,「軻華那隻混蛋,兒子都快兩個月了,名字都還沒有一個,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爹的。」弄到現在,也只是小獼猴,小肥熊的這樣叫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家人是特意起個賤賤的小名,好養活呢。

  顧尚錦抱怨著嘮叨著,過了沒兩日,她突然被趙王喊了去。這位以妻管嚴出名的王爺給了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一封信,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遇襲,君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19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4 AM 編輯

☆、第五三章

  只是那一個瞬間,顧尚錦差點就暈了過去。

  不過,她到底不是尋常女子,她也預想過軻華會遇到一些阻礙,可是這阻礙也太大了些,居然把堂堂蒼蒙大君的性命給搭了進去。

  一旁的顧尚諭還生怕她不相信,只說:「是舅舅那邊傳來的消息,舅舅已經離開了蒼蒙,那邊的暗樁還在。我們這邊已經派人前去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顧尚錦跌坐在盤龍椅子上,額頭深深的埋入手掌心,半響都沒有說一句話。

  趙王坐在高處,看著女兒麻木的痛苦,心裡也相當不是滋味。

  「姐姐……」平時伶牙俐齒的顧尚諭也吃窮了。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皇族中的人,就算遇到天塌了,那也不能驚慌失措亂了自己的陣腳。所以,在最初看到消息的時候,趙王與顧尚諭除了震驚之外卻是沒有想過要隱瞞顧尚錦。

  他們直接告訴了她這個真相,這個殘酷的真相。

  顧尚錦捂著眼:「我要去找他。」

  顧尚諭抬頭看了自己的父王一眼,趙王沉默著點了點頭:「孩子留在府裡,這個時候,孩子的安全最重要。」

  顧尚錦雖然苦痛,不過她還保有理智,悶不吭聲的微微點頭算是回應了。

  書房裡一時之間安靜地落針可聞,沒一會兒,護衛又稟報,王妃來了。

  趙王妃一臉心疼的擁住了自己的女兒,顧尚錦伏在母親的懷抱,緊緊的揪住了她的衣襟,一炷香過去,顧尚諭才聽到了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太微弱,才明白已經是傷到了極處,連大聲哭喊的力氣都沒了。

  「原本安在蒼蒙的五千虎豹騎都被舅舅給分派了出去,舅舅人也已經離開了,這次回蒼蒙,你直接從兵營裡重新再調五千騎,保你安全。」顧尚諭已經開始安排瑣事,這時候,趙王世子的應變能力已經初顯,他一邊說一邊簽發公文,給顧尚錦調派人手。趙王在一旁,默認了自己兒子的舉動。

  趙王單手按在顧尚錦的肩膀上:「錦兒,回去蒼懞直接讓吳越跟在你的身邊,有什麼吩咐直接讓他去辦。就算你要把蒼蒙毀了,也沒有關係。」

  顧尚錦的頭深深的埋在了趙王妃的懷抱,她似乎點了頭又似乎搖了搖頭。

  大雁朝自然有間諜安排在了草原各個部落,趙王也額外有一批人手在。之前蒼蒙一直沒有出過大事,那些人手也分散在了各處,沒有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一次,趙王也不準備憐惜人才了,全權交到了顧尚錦的手上。

  趙王一點都不擔心蒼蒙的命運,在大雁看來,蒼蒙的命運早已經決定好了。如果蒼蒙大君不能由大雁掌控,那麼毀了它,再重新建立起一個屬於大雁的蒼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蒼蒙大君的兒子在趙王府,蒼蒙未來的大君也只能從這兩個孩子中間誕生。

  顧尚錦也走了,她走得雷霆萬鈞,帶著五千騎兵在年後就飛奔去了大草原。

  風刮得恨烈,割在人的面頰上,幾乎連骨頭都要割了出來。這五千騎兵穿著烏黑的厚重的鎧甲,騎著高頭大馬,風馳電掣的奔馳在路上,就像卷過了一陣龍捲風,所過之處只有那獵獵風聲和無盡的殺戮之氣。

  從蒼蒙回大雁的時候,顧尚錦他們走了一個多月;從大雁再一次回到蒼蒙的時候,顧尚錦卻只走了不到十日。他們在秦山關整頓了一天,馬要休息,人也要休息,他們去的地方不是綠野仙蹤般的大草原,而是丹山火海般的枯骨戰場。顧尚錦不會讓自己的人馬隨隨便便損在了復仇的道路上。

  出了秦山關,走了沒半日就遇到了前來迎接的吳越。

  去年顧尚錦隨著軻華回大雁之時,特意留下了吳越。顧尚錦知道吳越身上隱藏的職務,他並不是一個真正被掩埋了才華的臣子,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趙王培養的暗棋。偽裝了身份,一步步從平民爬到了朝堂外圍,然後再隨著太子的親點而隨著和親隊伍出嫁。趙王和太子都沒有告訴顧尚錦,吳越身上肩負了什麼樣的任務,顧尚錦只是用他,不疑他,也不會去質問他。

  此時再見故人,顧尚錦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在蒼蒙度過的歲月,心中的惆悵滿滿當當,幾乎要溢了出來。

  吳越牽著馬,半弓著身子行禮,口呼:「公主千歲。」

  「吳大人。」顧尚錦一口的冷淡,「帶我去看看大君遇伏的地方。」

  吳越自然答應。他似乎早就知道顧尚錦有這樣的打算,他甚至掌握了顧尚錦的行蹤,在她出關半日就在此等候。

  「蒼蒙人在十月之時就開始遷徙,郭家的內亂也是在遷徙的路途上發生,之後方家與郭家鷸蚌相爭,等到了岐崀山安頓之後,整個蒼蒙貴族們都糾纏在了一處,囂張跋扈針鋒相對,在過年之前,也只有一些小頭目神秘的失蹤或者是莫名的死亡,也有明鬥中喪身的人,大多是千夫長和百夫長。」

  「克古塔呢?他不是駐守的將軍麼?」

  「蒼蒙的將軍有十多位,克古塔雖然暫時掌握了部分兵權,可是他大多不敢調動。不過,九王方歸山帕璉倒是時常帶領著虎豹騎出門狩獵,來來回回最少也有五日之久。」

  「你沒派人跟蹤?」

  吳越自信一笑,顧尚錦知道自己問了多餘的話了。這個時候,吳越怎麼可能不去監控所有的貴族們,九王帕璉是軻華唯一的弟弟,軻華身損,九王帕璉就是最大的王位繼承人。當然,如果蒼蒙不承認軻華還有兩個兒子的話,那麼九王就是蒼蒙當之無愧的大君人選了。

  顧尚錦能夠想到,吳越更是能夠想到。

  一行人並不是向岐崀山進發,已經要開春了,居住在岐崀山的蒼蒙人要重新遷徙回草原,與其與他們回合,不如直接在草原上等他們回來,那樣顧尚錦能夠掌握更多的主動。

  他們在草原上走了五六日,在一個夜晚,她終於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雪依然很厚,積雪覆蓋之下可以看到殘留的破敗帳篷,如果掀開雪地,甚至可以看到半月多以前這裡點過的篝火,可以看到人們駐紮的痕跡。如果不是冬季,他們甚至可以看到枯草上沾染的血跡,可以從泥土的顏色辨別出血液噴射的方向。

  可惜,雪太大了,太厚了,掩蓋了一切能夠尋找答案的可能。

  顧尚錦心底一片空茫茫的,垂首望著那純白無瑕晶瑩剔透的積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吳越輕聲道:「大君的遺體已經運回了蒼蒙的大帳,九王主持了悼會。公主,你要不要去拜祭……」

  「不!」顧尚錦打斷他,遙望著遠方,「除非我親眼看到他的屍骨,否則我是不會承認軻華死在了刺客們的手裡。」

  吳越無聲的拿出了一個玉墜。

  那是一頭狼形的腰墜,狼王對著夜空露出獠牙,呼喊著遠方的同伴。它那尖利的牙齒,聳立的耳朵,健壯的身軀和厚實的尾巴都細緻入微,栩栩如生。顧尚錦在趙王府與王妃翻找寶庫的時候翻到了這麼一塊東西,她隨手織了穗子系在了玉墜上,然後掛在了軻華的腰間。

  少年時,她唯一會的女工就是織穗子,給兵營裡那群紈褲一人弄了一個穗子掛著。那時候,軻華為此吃了不少的乾醋,紈褲們也自命不凡認定顧尚錦對他們還是有些情意的,這讓兵營生活更加的精彩,每日的比武打鬥都上演了全武行,沒少流血流汗。

  吳越把這個玉墜掏了出來,直接用行動告訴了顧尚錦真相。這種隨身之物,怎麼可能會被人撿到,除非是從屍身上拿取的,這是死亡的證據,也是證物。

  顧尚錦覺得眼角都痛了起來,可是她已經沒了淚水。

  在草原上,眼淚沒有用,那是弱者的象徵。

  她接過了那東西,玉墜劃在手心裡,她都摸得到上面刀劍劃傷的痕跡,當時的打鬥一定很慘烈,那一千虎豹騎也死傷大半,否則他們不會護不住自己的君王。

  風越來越冷了,夜也越來越黑了,所有人的身子都被凍得僵硬冰冷,顧尚錦那撫摸著玉墜的手背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凌。

  她鼻頭通紅,重新跨上了駿馬,她沒有跑動起來,對面已經來了一隊不是很陌生的人馬。

  「烏朝陽。」

  「公主,好久不見。」烏朝陽阿卜塔笑道。

  顧尚錦調轉馬頭:「九華的二王子不在自己的部落爭權奪勢,跑來蒼蒙做什麼?」

  烏朝陽道:「來參加蒼蒙大君的葬禮。」

  顧尚錦冷笑一聲:「一群陌生人給他舉行的葬禮,想來他自己也不會承認。」

  「怎麼會是陌生人。哪裡有他唯一的弟弟,有他的女人,有他的臣民。公主,你已經沒有在蒼蒙繼續呆下去的理由。」烏朝陽咄咄逼人。

  顧尚錦冷笑道:「我不需要理由。我是大雁和親來的公主,我不承認蒼蒙大君身損,那麼我就一直會是蒼蒙的閼氏。」

  烏朝陽挑眉:「你準備嫁給方歸山那個毛頭小子?他可不是一個會善待女人的好男人。」

  顧尚錦臉色已經冷了下來,烏朝陽笑道:「放眼整個大草原上,能夠與你並駕齊驅的人非本王莫屬。公主,九華願意與大雁用結秦晉之好。」

  「好女不嫁……」

  「我用蒼蒙做聘禮,如何?」

  顧尚錦一愣,皺眉,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看向這位九華的二王子。

  對方信心十足的說:「你嫁給我,我給你復仇。」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8 AM 編輯

☆、第五四章

  九華的人都相當佩服烏朝陽阿卜塔這個人,不為別的,草原人都習慣於靠著手裡的刀說話,而烏朝陽不是,他靠著一張嘴。

  只要他說話,他就有本事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的,哄得人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就算是清醒之後也總是能夠按照他說預料的那樣,與他繼續保持著盟約。

  在郭鶯看來,這個男人幾乎有點無所不能的地步,他有著她的父親和哥哥們所沒有的智慧和能力。

  在他走進自己帳篷裡,對她說出顧尚錦不會嫁給帕璉的時候,郭鶯直覺的就相信了。

  同時,她也懷疑烏朝陽對顧尚錦的真心。

  「我當然愛她。我愛她的潑辣,她的美麗,我甚至幻想自己是一頭肥壯的羊,每天能夠承受她的長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郭鶯震驚得無話可說,她甚至於覺得烏朝陽是一個瘋子。

  「我願意為了公主而瘋狂。」他哈哈大笑。

  實際上,顧尚錦呢,她卻相當不喜歡烏朝陽,哪怕自己不得不答應他的條件。

  「公主難道真的相信這個九華人?」

  「不。」顧尚錦冷漠的道,「現在這個草原上,我除了大雁人,誰也不相信。」

  「那公主與他的盟約……」

  「吳大人,你不覺得讓他們草原人自相殘殺,我大雁坐收漁翁之利不很好麼?」

  「恐怕沒那麼容易。」

  「那是肯定的。」顧尚錦說,「不過,不管九華在暗殺裡面做了什麼,處在什麼位置,九華人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蒼蒙的滅亡。」

  草原上數二的部落,僅僅次於九華,誰不想吞下這一頭狼呢?如果說帕璉是軻華死後最直接的得意者,九華就是間接的最大贏家。

  任何人都知道,帕璉不是九華任何一位王子的對手。

  「可是,大君在最初,也並不為所有人看好,甚至很多人都覺得他不會回到蒼蒙。事實上,他回來了,奪得了大君之位。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大君真的不在了,方歸山帕璉是他的同胞弟弟,興許也有大君那樣的魄力能夠將蒼蒙治理得很好。」

  顧尚錦不以為然:「我了解帕璉,那還是一個孩子。」

  吳越依然咄咄相逼:「孩子的破壞力才真正深不可測。」

  「對。」顧尚錦笑道,「可是,你忘記了,軻華在當年之所以會贏,是因為他掌握了三千虎豹騎,然後私下得到了幾家貴族為數不多的支持,對於他來說,那些微的兵力足夠了。他有贏的信心,也有贏的必要,因為他無路可退,他必須贏。他的身後有弟弟,他的心裡有支撐著他勝利的人。這一切,方歸山帕璉都沒有。」

  吳越思考了很久:「我也發覺了,方歸山帕璉似乎對大君之位並不是很感興趣,否則作為唯一的弟弟,他在很久以前就會表現出自己對權利的野心,也會爭取兵權。這些都沒有,大君給他什麼他就用什麼,大君什麼都不給他,他也能夠活得很好。所以。」最後,吳越也笑了起來,「方歸山帕璉只有一個身份,他只能是傀儡,是蒼蒙貴族們手中操縱的傀儡。」

  顧尚錦感慨:「傀儡也會長大,也會逐漸生出野心。他哥哥不在了,他也就沒必要留著了。」

  吳越點頭:「蒼蒙是我們大雁最重要的一步棋,我們必須讓它掌控在自己的手心裡。可惜的是,世子們還太小了。」

  「我可以垂簾聽政,一直到他們長大,一直等他們的父親回來。」

  吳越啞口:「公主方才不是說大君不在了?」

  「你也說了,蒼蒙帶回去的屍體面目全非,早已經被野獸啃爛了,他們都是憑著衣裳等物才分辨出是他的身體。就這一點,我憑什麼相信那些蒼蒙人,他們都是瞎子。」

  這一次,吳越真的無話可說了。

  很顯然,顧尚錦既不相信蒼蒙人,也不相信九華的二王子。如果烏朝陽能夠得到蒼蒙,他憑什麼給顧尚錦復仇?他又為什麼要幫助顧尚錦,真的為了她的美貌?顧尚錦可沒有那麼天真,她情願相信是她的身份讓烏朝陽看到了莫大的利益。換了任何一位平凡的女子,肯定在烏朝陽替自己報仇之後要報答對方。一個女人,能夠拿得出手的酬勞有什麼?除了自己的身子,再無他物。珠寶這些俗物,哪個皇族沒有?烏朝陽或許財物不多,可是他也不缺,這不足以構成他與顧尚錦同盟的理由,他想要在顧尚錦身上獲得更多有力的東西,比如軍隊,比如地位,比如權利,每一樣都足夠讓一個有野心的男人與狼共舞。

  只要烏朝陽得到了顧尚錦的信任,就很容易得到她的身子,既然得到了她的身子,大雁人是不會讓自己的公主受到委屈的,那樣九華與大雁的利益就結合在了一處,大雁和親的對象由蒼蒙變成了了九華,同時烏朝陽在九華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

  九華大君之位,幾乎就要成了烏朝陽的掌中之物。

  顧尚錦看得清,吳越對顧尚錦的把握不大,所以他保持謹慎的看法。

  他們在草原上駐紮了半個月,陸陸續續有牧民們從四面八方涌入蒼蒙這塊最肥沃的土地,放出了自己的牛羊,揮舞著鞭子策馬在新草還未從雪地裡鑽出來的草原上,一切都預示著勃勃的生機。

  蒼蒙貴族們也都知曉了顧尚錦的到來,除了方家,其他七家聚在了一起商討對策。對於他們來說,弟弟迎娶哥哥的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怕是郭鶯,也可以嫁給弟弟。

  郭家替郭鶯做了決定,她自認成為帕璉的姆媽,她不會與帕璉同床共枕。在蒼蒙,太后這一個位置就等於是供奉的活菩薩,你可以得到人們的表面的尊敬,實際上任何人也可以忽略你的存在。其他六家為了保持和睦,決定一家出一名女子,讓她們與新的大君傳宗接代。

  帕璉根本就不知曉,他的命運已經由這一群狼子野心的貴族們決定了。

  也有人擔心會惹怒顧尚錦,不過,貴族們已經嘗到了與大雁和親的甜頭,剛剛開通的通商之路明顯已經讓他們獲得了財富,同樣,大雁也賺了。這種互贏的局面,任何人都不會去拒絕它,自然,顧尚錦也願意遵照大雁的要求,繼續在蒼蒙呆著,嫁給帕璉是保持她地位的最好辦法,哪怕要與其他六個女子共侍一夫。

  據聞,大雁的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帕璉只有顧尚錦這麼一位妻子,以表示對她對大雁的尊重,其他貴族女兒做妾足夠了。

  貴族們被奴隸和護衛們擁簇著,慢慢的從岐崀山的山谷裡面慢吞吞的爬了出來,優哉游哉的晃蕩著,等到草原上的嫩草都鑽出了土壤,在灰濛濛的天空下肆意生長的時候,他們終於見到了顧尚錦。

  這一次,郭鶯並沒有與她照面,帕璉騎在馬上,第一次居高臨下的遙望著這名女子,還有這名女子身後那黑黝黝一片數千的虎豹騎。

  相比帕璉那兩千兵馬,大雁的虎豹騎就像是世家大族裡面的嫡子嫡孫,讓這些庶出的孩子們仰視,讓他們羨慕嫉妒。

  旗幟在春風裡吹得咧咧作響,帕璉與顧尚錦仿佛兩軍對壘的將軍,相互對持著,誰也不肯退讓,他們也不會退讓。

  方家家主在顧尚錦面前哭哭啼啼,敘說大君死得蹊蹺,死得不明不白,他的葬禮上甚至沒有見到自己的閼氏和自己已經出世的兒子。

  顧尚錦輕笑道:「兩位王子太小,還不足以長途跋涉。我想,等他們長大一些,遲早還是要來大草原上,要踩著蒼蒙的土地,見一見他們父親的族人,從他們的口中聽一聽有關於方歸雲軻華的一些豐功偉績。」這話說得相當的生分,貴族們心裡都在打著鼓。

  等到一切都安頓好,貴族們一起邀了顧尚錦來大帳裡討論大君身損之後的要事。

  有五千虎豹騎做後盾,貴族們的語調都輕了不少,語速也緩了不少,他們甚至拐彎抹角的提出,想要為新將繼任的大君方歸山帕璉選一位閼氏,一位有權有勢的閼氏。

  顧尚錦笑道:「九王要娶親問我做什麼?我雖然是他的嫂嫂,不過我並不想阻攔他的婚姻大事。在我們大雁,嫂嫂也不會替自己的小叔挑選媳婦。」

  好嘛,似是而非的打太極,大雁人比蒼蒙人玩得更加熟練。

  郭齊南首先哄道:「閼氏乃大雁公主,你的意見我們總是要聽的。」

  顧尚錦想了想:「好吧,我聽說你們草原上有一種習俗,一家人中如果父親或者兄弟之間有人故去,他們的家人會負責照顧他們的家眷,甚至父親會將兒子的媳婦收到自己的房中,弟弟也會堂而皇之的與嫂嫂同進同出如同夫妻,是也不是?」

  眾人臉上原本聽到習俗的時候就一喜,暗想這大雁公主很識趣嘛,等到後面的話一出,他們就覺得怎麼聽怎麼不對。父親與兒媳婦,弟弟與嫂嫂,這幾個稱呼連成一句話,串成一個習俗怎麼聽怎麼怪異呢?

  出乎意料的,郭齊南的臉皮居然在短短的半年之間鍛煉得比秦山關的城墻還要厚實了幾分,他說:「的確有這麼一個說法。大君的年歲本來就不大,而且剛剛有了世子,孤兒寡母的總是不好過日子,如果由新大君照料你們,那就等於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了。」

  顧尚錦轉向帕璉:「九王,你想迎娶側閼氏郭鶯嗎?」

  神遊身外的帕璉茫然的睜著眼,『啊』了聲。

  顧尚錦笑問:「你想迎娶你平日裡喚作姆媽的女子做你的妻子嗎?她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關心你,也不需要擔心大君的誤解,更加不需要『姆媽』這種根本不存在的稱謂,堂堂正正的與你出雙入對,甜甜蜜蜜的與你共赴巫山,做你唯一的妻子。」

  這,這這,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8 AM 編輯

☆、第五五章

  方家當場就變了臉色:「難道在很久以前,九王就與側閼氏有了苟合?大君他……」他到底是不是被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給殺害的?這句話,到底沒有說出來,這裡的人也不會讓他說出來。

  方家憋得一張臉通紅,顯然氣得不輕。

  帕璉更是勃然大怒:「我沒有!」

  顧尚錦笑意盈盈:「你沒有什麼?你沒有喚側閼氏為『姆媽』?你沒有在側閼氏的帳篷裡對她摟摟抱抱過?你身上的衣裳、腰帶、頭巾難道都不是側閼氏替你縫製的?甚至於你腳底的那一雙鹿皮靴子也是側閼氏一針一線親手給你做的?」她露出一絲曖昧的神情,說出各種各樣輕佻的話,明明不該出自於一位公主的口裡,偏生人們都不會覺得委和。

  她說:「這一次,九王你可以如願以償了。」

  帕璉大叫:「我不會娶她。」

  顧尚錦疑惑的問:「那你要娶誰?」

  「我誰也不要!」

  顧尚錦『哦』了聲,沒說話了。

  她不說話,貴族們卻炸毛了。九王什麼意思?明明說好了,他要從每位貴族家族裡面迎娶一個女人,他既然喜歡郭鶯,那麼郭家多出一個女人就是了,本來一切都商量妥當了的時候,他又嚷嚷不娶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毛頭小子,喜怒無常!眾人心裡紛紛抱怨。

  方家又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閼氏,你呢?你也要嫁給九王嗎?」

  「我?」顧尚錦很是驚訝,「我沒有說要嫁給他呀!」

  「可是你明明知曉蒼蒙的習俗,你也提議要九王迎娶郭鶯了啊?」

  顧尚錦眨眨眼:「那是因為你們都是蒼蒙人,自然按照蒼蒙的習俗,可我是大雁人,我大雁的女子喪夫之後可以自己決定去處,是否出嫁,嫁給誰,帶多少嫁妝那都是由我們自己說的算,別人沒法決定。」當然,自然大雁公主的婚事她是可以自己說的算了。

  貴族們再一次啞巴了。

  方家也膽戰心驚。如果顧尚錦不嫁給帕璉,她要嫁給誰?這一次他不再提問了,他等著別人去湊顧尚錦的眉頭,他要做個觀望者。

  他不問,其他的新貴族們也不會去問,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齊把眼神聚集在了郭齊南的身上。郭齊南沒有郭科爾那樣的魄力,可是他有野心啊。雖然眾人不覺得郭家是最大的盟友,可是這個時候,他們不在乎郭齊南做一下出頭鳥。

  郭齊南果然頂不住壓力,艱澀的開口:「閼氏……」

  「唉。」顧尚錦打斷他,「別喚我閼氏,如今大君不在了,你們直接喚我公主吧!」

  一句話就堵住了他們的哄騙。

  帕璉此時倒是聽出了大概,很是疑惑的問:「你要離開?」

  顧尚錦沒什麼好隱瞞的:「軻華不在了,我自然要離開。」

  「那你去哪裡?」

  顧尚錦喝了一口冷茶,說了這麼久,茶水都沒有換過。她意興闌珊的道:「隨便去哪裡。也許不會呆在蒼蒙,先去別的部落看一看,走一走。」

  帕璉小心的問:「你走了,你身邊的人呢?也跟著你一起走?」

  顧尚錦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頗有深意的笑問:「九王難不成是看上了我身邊的什麼人?你說說看,興許我會把人送到你的身邊。」

  帕璉驚喜的衝上前,大吼一句:「我要小七!」

  顧尚錦手中的茶碗差點給跌了下去,一會兒才不可置信的問:「你要小七做什麼?他還未成年,只能跟在我的身邊。」

  帕璉說:「我就要他。你把他給我,我把大君的位置給你兒子。」

  貴族們霍地一下跳了起來,紛紛大叫『不行,不可,不能』。

  帕璉睜大了眼,露出十二分的疑惑:「為什麼不能?側閼氏說了,成為大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我既然不做大君就可以得到,我還做大君幹什麼?」

  這下,貴族們心裡都忍不住咒罵沒腦子的郭鶯了,你都跟九王說些什麼啊!就為了一個人把權利地位財富集結於一身的大君寶座拱手讓人,這人的腦子怎麼長的?他是瘋了還是傻了?

  郭齊南立即道:「不成不成,世子太小,怎麼可以做大君。」

  「哥哥的兒子不做大君,那就沒有人可以做大君了啊!」

  郭齊南咬牙切齒:「你可以暫代大君之位,與側閼氏生下一子半女,然後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說完,他就目不轉睛的盯著顧尚錦,貴族們也紛紛看向她,有的人甚至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腰刀。他們知道這位閼氏武藝不錯,別讓她盛怒之下把整個帳篷裡面的人都給弄死了。

  這簡直是虎口拔牙了,他們不信顧尚錦會放棄大君之位。那個東西可以泯滅一切人性,大雁再大,也不可能給一個還在哇哇大哭的孩子一個王位。

  帳篷裡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所有人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鎖定在了顧尚錦的臉上,想要從中找出一點暴露的徵兆。

  可惜,他們再一次驚詫了。顧尚錦對於郭齊南赤裸裸的挑釁居然無動於衷。

  事情太反常了,眾人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都在暗中算計顧尚錦還能有哪些路可以走。

  顧尚錦道:「小七不是我的屬下,我不能決定他的去留。」

  帕璉的面龐幾乎要扭曲了,他一掀簾子,人就竄了出去:「我去找他問個明白。」這名少年,就這麼不負責任的跑了,留下顧尚錦獨自一人面對這群禽獸不如的草原人。

  顧尚錦施施然的站了起來:「這裡已經沒有我可以留戀的人了,我也走了。」

  郭齊南等人還沒回過神,方家已經跑到了顧尚錦的面前,一張老臉幾乎要苦成了菊花:「閼氏,九王不要大君之位,你也走了,這蒼蒙以後怎麼辦啊?」

  「那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方家道:「那世子呢?閼氏重要把世子送到蒼蒙來吧!他可是大君的血脈。」既然九王不肯繼承大君之位,那麼還有小世子呢,那麼小,如果沒有顧尚錦的照拂,很容易控制,比九王更容易控制,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顧尚錦會把兒子丟在蒼蒙這個龍潭虎穴裡面嗎?

  「我想我沒有說明白。」顧尚錦強調著,「我說的離開是帶著世子們一起離開。他們是大君的兒子,同時也是我的骨肉,大君不在了,那麼他們也沒必要留在蒼蒙。如果我找到新的如意郎君,我想對方並不在乎我是否有兒子,我大雁公主的兒子也很容易得到新的身份和地位。」她嬌俏的笑了笑,「不瞞你們,就在你們回來的路上我見到了九華的二王子,他許諾,只要我嫁給他,他就讓我成為九華的閼氏。九華,可比蒼蒙大多了。」

  眾人震驚,原來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哄得九王拋棄了他的臣民後,顧尚錦也要落井下石投奔蒼蒙的死對頭。任何一個貴族都相信,只要顧尚錦願意嫁,那麼虎豹騎絕對就是她的嫁妝之一,有了這批最強壯的兵馬,讓二王子在殘酷的競爭中奪取九華的大君之位簡直沒有任何懸念。

  郭齊南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大君的屍身,想到了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弄了半天,難道大雁公主對方歸雲軻華的愛戀也只有這麼一點點嗎?他們的琴瑟和鳴也是一種偽裝?其實蒼蒙大君並沒有征服大雁公主,他們只是達到了某種利益聯盟?一旦大君死去,顧尚錦就毫不猶豫的翻臉無情,投奔到更有權利的男人的懷抱!

  太,可恨了!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顧尚錦會走這麼一步棋,她根本不配做大雁的子民,她也沒有大雁女人的廉恥之心。

  自然,這時候的蒼蒙人根本不會想到貞潔廉恥在蒼蒙的二嫁風俗面前,簡直什麼都不是。

  方家醍醐灌頂的說了一句:「難道,大君被刺,其實與九華二王子脫不了關係?」

  顧尚錦呼吸一滯,不可置信的望向方家家主。

  這就相當於是雙方對壘已經要分出勝負之後,對方天降神兵一般燒了她的糧倉一樣,心痛、驚懼、擔憂還有無盡的憤怒接踵而來。

  郭齊南幾乎要佩服方家了,這種情況下他還想盡法子留下顧尚錦,想盡法子破壞顧尚錦與烏朝陽的聯盟,這一招真狠。

  郭齊南重新掛起一副忠厚的臉,沉思之後慘痛地道:「大君的死,興許並不是那麼簡單。」

  其他貴族們心裡忍不住暗罵一聲:廢話!

  可是這句廢話早不說晚不說,偏生挑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顯得相當的微妙了。

  顧尚錦嘆息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少不得要替大君報仇之後,再考慮其他大事了。」

  眾人也嘆息,終於把她人給留了下來,以後的事情徐徐圖之吧。

  這一場會議討論得相當的久,各種驚嚇各種匪夷所思各種扭轉幾乎耗費了蒼蒙人所有的腦子,等到出了帳篷,郭齊南才驚覺,他們根本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讓九王脫離了他們的掌控,而大雁公主顧尚錦依然故我,她想要留自然就留,她想要走自然就會走,更是一個難以被人控制的人物。

  以前,她似乎並沒有這麼難纏,難道這之前的一年多以來她都在偽裝軟弱嗎?那隱藏得也太深了。

  這個女人,不能小視啊。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29 AM 編輯

☆、第五六章

  顧尚錦還是留了下來,她對大君的位置所屬一點都不在意,每日裡除了騎著快馬出去打獵,就是與小七一起拿著長鞭驅趕著羊群去更遠的地方放牧。 沒有人可以管束她,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她,這般逍遙的模樣幾乎讓郭鶯恨得咬牙。

  她越是逍遙,就越是襯托出郭鶯的焦頭爛額,誰也沒有想到,方歸山帕璉然是一個頑固不化的孩子。

  這個孩子然為了另外一個孩子,與整個蒼蒙的貴族們扛上了。

  郭鶯不得不安撫暴躁的帕璉:「你知道你為何見不到佘小七麼?」

  帕璉氣鼓鼓:「小七他自己躲著我!」

  郭鶯不得不替他分析:「他當然要躲著你。閼氏冷血的拋棄了蒼蒙所有的子民,他又是大雁人,自然是跟隨著閼氏,你一個草原人去找他,他為了證明自己的立場肯定是要與你撇清關係。你堂堂蒼蒙九王,以後即將是蒼蒙大君的人,然被一個小小的醫童給拒絕,可見他的決心。」

  帕璉冷道:「我沒說要做大君。他一定是在氣我,他也覺得是我害了大哥。」他捂住腦袋,「我根本沒有想過大哥會死,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沒有想過他會離開我。」

  帕璉的苦痛引出了郭鶯的絕望。她都記不起自己看到軻華屍身的時候,天旋地轉心如死灰的感覺。那是她愛著的男人,是她用性命去愛著的蒼蒙大君,他死在了陰謀之下,死在了……自己的懷抱裡。

  她當時恨不得自己也陪了他死過去,恨不得再也不見任何人,不停任何話,不想再去參與設計那些陰謀,甚至於對大君之位的執著也快要湮滅了。

  只是,在親手把自己心愛的男人的身軀安葬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去做一些什麼,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不是她最初的預想。

  在方家對郭家步步緊逼的時候,她又差距了權利的好處,她想要站在最高處,掌握著所有男人的命運,告訴他們,郭鶯並不是輸給任何人,她要讓蒼蒙的所有子民知道,她會撐起蒼蒙這一片天,她一直都是方歸雲軻華最愛的女人。

  這一股執念支撐著她的血肉之軀繼續與貴族們周旋,繼續與烏朝陽鬥智鬥勇。她還有無數的日子要度過,她還會有無數的榮耀,她甚至開始覺得,軻華死去才能成全她人生的最頂峰。如果軻華還活著,她總是會忍不住去追逐著他的腳步,渴望他的回頭,在絕望中祈求他的擁抱,她軟弱、委屈、一文不值,她根本敵不過大雁公主。

  方歸雲軻華死了,大雁公主沒有了在蒼蒙的理由,她對軻華的愛戀也不過如此,哪裡比得上郭鶯自己的全心全意。

  郭鶯在無盡的懺悔和對未來的希翼中度過每一個孤獨的夜晚,夜越深,她的夢更加甜。

  春夜,草原的冬風已經悄然離去,夜露綴在野草的草尖,點綴著它們的清香,即冷冽又乾澀。

  顧尚錦坐在馬背上晃悠悠的不知道從那片草坡逛了回來。她每個夜晚總是獨自一人出去晃蕩,然後再過了兩個時辰又回來。誰也不知道她去見了誰,更加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事。

  貴族的護衛們曾經暗中跟隨過她,發現這位大雁公主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去了河邊,獨自看著串流的河道,一動不動的呆坐,連續好些時日,她沒有見到任何人。

  貴族們不知道是該安心還是該繼續擔憂,顧尚錦的舉動太反常,已經無法用常理判斷。

  今夜,她又夾帶著一身的露水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青霜看著她凍得發白的面頰心疼不已,服侍著她沐浴換洗之後,直接點了一支安神香,讓那清淡的煙裊逐漸盈滿帳篷,顧尚錦的眼皮漸重,她睡了過去。

  整個帳篷都暗了下來,無數的珠寶擺設在暗夜裡拉長了影子,像是地獄裡跑出來的鬼魅。

  銀光從帳篷的暗處劃了開來,一道身影從那縫隙裡鑽了進來。來人小心翼翼避過了無數的陷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床榻邊。另一股異香在顧尚錦的鼻尖縈繞,她皺著眉,倏地驚醒。

  「誰!」正要抽劍,身子就無聲的倒了下去,只徒留一雙眼睛隔著黑夜望著那身影逐漸亮起。

  顧尚錦咬牙切齒:「烏朝陽!」

  「公主。」烏朝陽阿卜塔輕笑,隨手就抽走了她手中的長劍,顧尚錦的指尖無力的伸展著,根本什麼都抓不住。

  「公主可真是難見啊!我想要印證一些流言,都不得不出此下招尋你,希望你不要怪罪。」

  顧尚錦道:「你要見我直接讓人通報就是,想來今日你是另有打算吧。」

  烏朝陽的指腹在她臉頰旁邊滑過:「的確。我聽到了一些很不好的話,生怕公主反悔我們剛剛簽訂的盟約。這次來主要是為了盟約更加牢靠一些,所以不得不得罪公主了。」

  指尖一抖,就將顧尚錦的珍珠衣扣給解了開,一顆兩顆,顧尚錦臉頰越發蒼白,閉了閉眼:「你認為得到了我的人,就能夠讓我們成為真正的盟友?」

  「不。」烏朝陽的手滑到了她的腰間,將鬆鬆繫著的腰帶給抽了去,「我只是覺得有時候我們草原人也要尊重大雁的傳統。你知道的,你們大雁女人遵從肌膚之親,女子如是與男子有了魚水之歡,她就必須嫁給對方,哪怕對方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貧民,你身為大雁公主也必須下嫁。」

  他親密的貼上顧尚錦的臉頰,在上面印上一個濕漉漉的吻:「本王可是即將成為九華大君的男人,娶你也夠身份了,你又何必掙扎。」說著,單手已經滑入了衣襟,沿著那滑膩的肌膚往下摸了過去。

  顧尚錦瞪著他,似乎要把這一張臉生生的刻在腦海裡。她感到他的吻一路往下,挑開她的衣襟往胸膛吻了下去。

  明明已經是春日,顧尚錦卻遍體生寒,她身子不可抑止的顫抖,眼角溢出一滴淚,從喉嚨深處吐出兩個字:「軻華……」

  『嗤--』的,一道寒光直接從空中炸開,兵器入骨的痛感從烏朝陽體內炸了開來,他還沒來得及轉頭,人就已經被打暈了過去。

  顧尚錦喘著粗氣,看著烏朝陽身後站立的另一道身影,一道熟悉至極的身影。

  顧尚錦咬緊了唇瓣,看到那人也俯下頭來,摟住她的頭,乾煸的兩片唇瓣貼上她的,那霸道的舌尖橫衝直撞的衝入了她的唇間,使勁的勾著她的丁舌狂舞,吞噬著她的氣息。他的擁抱太緊,幾乎要把顧尚錦整個人融入骨血,那一雙鐵臂幾乎要把她人給折成了兩半。

  可是,顧尚錦也全然不顧,她熱烈的回應著他,揚起脖子承受著他狂風驟雨般的侵襲。

  身上的男人直接掀開了她的儒裙,掐著她的腿間嫩肉,扶著那暴漲的巨龍毫不猶豫的衝進了花谷,顧尚錦悶哼一聲,眼角的淚越來越凶。男人憐惜的舔去了她的痛楚,然後扣緊了她的腰肢,發了狠的撞擊,每一下都深入體內最深處,那烙鐵一般的巨龍在緊窄的花谷內宣示著自己的主權,巡邏著她的每一片肌膚。

  顧尚錦的雙腿盤在了他的腰上,隨著他的動作晃蕩著,無數的呻吟和哽咽都被他給吞了下去。他粗魯的揉著她的肩胛,咬著她的朱果,在她的腰間掐出了無數的痕跡,那花谷絞緊又絞緊,熱燙的交合發出緋迷的響聲。

  顧尚錦全身發熱發軟,任由男人在自己的身上馳騁,任由他發泄著自己的驚懼,她咬著他的脖子,幾乎咬下一塊肉來,她哽咽的喚他:「軻華,軻華。」

  得到的回應是男人無止盡的吻和更加凶狠的撞擊,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她啞著聲音尖叫。

  這一場死而復生般的交歡一直持續到了黎明,顧尚錦累得昏睡了過去。男人這才從她的身上爬了起來,拖著烏朝陽那流血不止的身體出去,不多時又端了熱水進來替她擦洗。

  顧尚錦那一身白嫩的肌膚在一個晚上已經沒有了一片完好的地方,擦拭的時候顧尚錦都忍不住發出輕哼。男人忍不住又勾著她的舌頭含弄,喊著她的名字。

  顧尚錦迷糊的睜開眼,揪著他的頭髮:「你捨得出來了?你然還敢出來見我?你怎麼沒有真正的死掉呢?」

  軻華抱起她,吸乾了她的淚水:「我一直在你的身邊。今夜是聽說烏朝陽有異動這才暫時離開了一會兒。」他捧著她的臉頰,「你其實知道我在哪裡,對不對?」

  顧尚錦抽著氣:「你騙我,你然一直在騙我。」

  軻華連番道歉,把身上殘留的護衛衣裳都給脫了下來,鑽入被褥裡抱著顧尚錦一遍遍哄著,出奇的耐心。

  「我知道你每夜都去外面找我,你身子弱,何必一定要拆穿我暗中的身份。」

  「我不拆穿你,你就準備一直以大君暗衛的身份一直混下去嗎?你然在一年多以前就偷偷跟在了我身邊,虧你那時候還問我要不要與你私奔,你是不是找死!」

  軻華順著她的長髮:「我那時候很怕你不會老老實實嫁來蒼蒙,只好偷偷跟著,也真的想過要帶你離開。反正就算去了大雁,我也可以憑著一身本事混個將軍,娶你也夠了。再不行,也可以護著你浪跡江湖,你說過,你有很多江湖中的朋友,你從來不擔心自己會被人欺負。我帶著你,實在無聊了還可以建立一個門派,把江湖攪得腥風血雨,隨便你怎麼折騰。」

  原來,軻華真是最初偷偷跟隨在顧尚錦和親隊伍後面的蒼蒙武士。在和親之後,軻華出征,顧尚錦就再也沒有講過那個神秘的武士,她就開始懷疑對方的身份。一直到這次,從軻華遇襲的地方回來後,那種熟悉的氣息就一直陪伴在顧尚錦的身邊,這才讓她下了狠心的試探。

  顧尚錦對別人狠辣,對自己亦下得了恨手,這讓軻華心憂不已。

  不管如何,這一夜顧尚錦難得的好眠,在他的懷抱裡,她暫且不去管那一群豺狼虎豹。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26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30 AM 編輯

☆、第五七章

  顧尚錦徹底的安心了下來,軻華白日裡化成了蒼蒙武士的模樣在各大貴族的帳篷之外游走,到了晚間再偷入她的身邊擁著她入眠。

  再過了好些時日,春花都已經怒放,羊群們開始滿山滿野的吃草,少年們開始騎著駿馬在草原上比賽。

  從九華也傳來了新的消息,九華大君舊疾復發,在召喚在外的王子們速速回去。

  二王子烏朝陽阿卜塔最先收到了消息,已經跑到了九華的邊界。

  這一日,軻華回來的很早,顧尚錦在他入帳之時就嗅到了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你去殺人了?」

  「嗯。」軻華一邊換著衣裳一邊回答,青霜已經拿出了藥箱,顧尚錦親自查看他身上的傷口,還好,只是在背上有一道不深的皮肉傷。軻華由著她上藥,這才繼續說,「我殺了烏朝陽。」

  顧尚錦頓了頓:「他不是回了九華麼?」

  「我在路上攔截了他。」

  「一個人?」

  「虎豹騎。我帶了十名虎豹騎追了他一天一夜,把他砍殺在了九華與蒼蒙的交界地。他武藝不錯,身邊的人也很忠心。」

  顧尚錦啪的一下把藥膏都排在了他的傷口上,軻華痛得一抽,苦笑:「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以後出門去辦要事能不能先提前給我打一個招呼,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軻華笑嘻嘻的湊過去吻了她一下:「你這是想男人了嗎?」

  顧尚錦直接一腳把他踹翻了。軻華悶笑,只說:「我餓了。」

  「餓死你算了。」顧尚錦嘀咕,燕支趕緊去喊人送上晚飯。兩人吃了飯,軻華又在帳篷裡打拳,不多時,吳越也帶來了一個消息:「叛王離開九華了。」

  軻華一怔:「看來二王子身亡的消息大王子已經知曉了,叛王離開是因為大王子的大君之位志在必得,他可以借兵來爭奪蒼蒙大君之位了。」

  顧尚錦瞥他一眼:「只要你活過來,大君之位還是你的。」

  軻華卻說:「再等等。」

  等什麼,他沒有說,在座的幾位心裡也都明白。他們在等一個機會,等著一個可以把眾多勢力一網打盡的機會。

  吳越似乎想到了什麼,笑道:「九王被側閼氏說服了,準備擇日即位。他們沒有派人告知閼氏你吧?」

  顧尚錦搖頭:「我明擺了我的兒子不稀罕大君之位,那麼帕璉即位名正言順,就是不知道如今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一邊打趣軻華,「你的弟弟要奪你的位置,你也不擔心?」

  軻華不以為意:「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如果想要做蒼蒙的大君,我給他就是。我們兩個去把九華給搶來玩玩。」

  顧尚錦輕笑。看這人說的,九華搶來玩玩,他以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呢。不過,他做了蒼蒙大君有四五年,手上也有一批驍勇善戰的兵馬。軻華很難相信人,他對蒼蒙的貴族們有種骨子裡的防備,想來是早就有了預防。往年征戰也基本都是自己的兵馬,貴族們的協助太少,同理,戰勝之後獲得的勝利品肯定也被他偷偷藏起了不少,說不定在草原的某一個地方也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部落,裡面有無數的奴隸和魁梧的將士,只等著他們的君王一聲令下就可以揮舞著大刀衝殺進毫無防備的其他部落。

  要吞併一個部落也必須師出有名,軻華說不定一直也在等待一個出師的名頭。

  叛王,是他刻意安排的暗棋,一顆可以把九華拉入戰火的棋子。

  顧尚錦的不作為讓郭鶯暗暗的提防,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般簡單。顧尚錦帶來的五千虎豹騎更似一座高山一般矗立在族群周圍,讓無數貴族們都提心吊膽。

  最終,貴族們為了以防夜長夢多,決定在三月份舉行即位大典。

  大合薩被眾人請了過來,開始逐步的安排眾多請神的事宜。其實,除了顧尚錦,這位相當於軻華祖父的大合薩的言行也相當奇怪。如果說蒼蒙人中有誰能夠得到軻華真正的尊重,那個人就非大合薩莫屬。

  可是,在大君身亡的那一日起,大合薩就沒有出過自己的帳篷,就連遷徙他也是騎在了自己的馬背上,遠遠的墜在了眾人的後面。

  所有人都以為大合薩是真正的心灰意冷,再也不願搭理俗世了,可等到九王去請大合薩主持即位大典之時,這位孤僻的合薩一口就答應了。

  為此顧尚錦還特意詢問過軻華是否見過合薩,軻華卻說:「大合薩星相術相當厲害,我到底在哪裡,是活是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顧尚錦驚嘆:「這麼厲害。」然後又想起她與顧尚諭說起大雁國師,他們把大雁國師擠兌成最大的神棍,也不知道那神棍那夜觀星相的本領是真是假。

  登基大典的當日,方家家主親自來請顧尚錦出席。

  對於大雁朝那煩瑣的典禮而言,蒼蒙的即位大典就顯得簡單很多。請諸神,祭拜蒼蒙的列位大君,然後接受臣民的叩拜,狩獵,再跳大神,歌舞,獵殺猛禽,拜神……

  顧尚錦站在帕璉的身側,她的身後只跟著小七一人,帕璉另一邊是郭鶯,隨後才是各大貴族和將軍等。

  最後,大合薩在一片煙霧繚繞中,手捧著一柄寶石鑲嵌的腰刀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顧尚錦知道那柄腰刀,那是蒼蒙祖先之物,軻華少年時偷偷從蒼蒙逃出,就是帶了這一柄腰刀。那時候,腰刀沒有刀鞘,刀柄上也沒有鑲嵌寶石,那些都是在軻華當年離開大雁之前,被顧尚錦請了有名的匠人替他鑲上,也算是顧尚錦送與軻華的定情之物。

  因為軻華常年的隨身佩戴,在他遇襲之時,這柄刀就流落到了帕璉的手上,這一次帕璉從大合薩手中接過它,似乎就代表著他接過了哥哥的責任。

  在帕璉接過腰刀的一瞬間,祭拜的人群之後突然響起了人們的慘叫。一群舉著大刀的武士橫衝直撞掀開了眾人衝了進來。

  一人從武士列隊中間走了過來,笑眯眯地道:「帕璉小兒,還不來見見你的大哥!」

  叛王阿不爾斯!

  人群大嘩,帕璉大喝:「你然還敢跑回來!」

  阿不爾斯大笑:「我不回來,這蒼蒙的大君之位就要被你這小子給私吞了。你不會真的以為蒼蒙除了你之外就沒有別的王子了吧?」他掃視著驚慌失措的貴族們,一臉的鄙夷,「這就是你的臣民?他們的兵馬連阻擋我半分的力氣都沒有,你然在他們的擁簇下即位,你這是領著一群羊羔霸占著狼窩嗎?啊!」

  眾人氣得大罵,更有幾家貴族已經暗自調派人馬去了。

  囂張的阿不爾斯疾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攻向了帕璉。有人在大叫,帕璉的反應也相當之快,他飛快的抽出了腰刀,向阿不爾斯迎了上去。兵器的撞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們一觸即分。

  阿不爾斯手腕上的鐵爪往下滴著血液,他霍霍冷笑:「不錯,有長進,這讓我非殺了你不可了。」

  帕璉心口一激,更加穩定了身形,對著旁邊眾人喊:「閃開。」不等阿不爾斯下手,自己直奔了對方而去,無數的火星在兩人周身閃動,帕璉身手敏捷,阿不爾斯亦是在刀口舔血。不多時,阿不爾斯就隱隱占據了上風,這一位善於逃命也善於出其不意的王子,相比帕璉更勇猛,更陰狠,他的鷹爪撕裂了帕璉的腹部,血液實踐,帕璉半撐在地上,額頭冒出了冷汗。

  阿不爾斯哈哈大笑:「小子,你連方歸雲一半的武藝都不到,還想跟我鬥!」轉頭,正巧看到一身異族服飾的顧尚錦,他挑起對方的下頜:「你就是那位大雁公主。聽說你只嫁給草原上最強的男人。我贏了這小子之後你就嫁給我好了,橫豎小狼崽子也活不過今天了。」

  帕璉痛苦的趴在地上,郭鶯顫抖的去扶他,被阿不爾斯狠狠的踩在了腳下:「喲,看看這是誰!這不是軻華最喜歡的那個小女人嗎!你怎麼沒有死在方歸雲的身邊?我記得方歸雲叛亂的時候,你一直在他身邊狐假虎威來著。我想想,你的手上沾染了多少我兄弟的血。」

  郭鶯恨叫:「阿不爾斯,你要殺就殺好了,蒼蒙的子民是不會承認你這個叛徒的!」

  「哈哈哈。」阿不爾斯抬腳將人踹離了帕璉身邊,郭鶯那嬌小的身子滾了好幾圈,最終撞到了祭台邊上,腦袋與祭台發出了沉悶的碰撞之聲。阿不爾斯把帕璉提到了郭鶯的身邊,「我還聽說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好像不只是方歸雲的女人,你連方歸雲的弟弟也勾搭上了。嗯,哥哥和弟弟,哪個能夠滿足你?」

  郭鶯咳出血來:「你這隻畜生!」

  畜生阿不爾斯直接把帕璉摔在了郭鶯的身上:「小子,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把你哥哥的女人殺了,我放你走。」

  帕璉下意識的去尋找人群裡的佘小七,直看到那瘦弱的少年跟在了顧尚錦身後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心慌。

  少年冰冷的雙眸靜靜的凝視著他,那雙眼無數次嘲笑過他的武藝不佳,也惱怒過他的胡作非為,如今,少年的眼眸裡面再也看不到任何情緒。

  帕璉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佘小七如此冷淡的對待自己。他咳嗽著爬起來,握著腰刀的手緊了緊,他高臨下的站在了郭鶯的頭頂。

  郭鶯不可置信的仰視著他,嘴唇張了幾次,結果說不出一個字來。

  帕璉舉高了刀,眼中一片冰冷麻木,他呼出的熱氣凝結成水珠,隨著汗水一滴滴的跌落到郭鶯的面頰上。

  郭鶯閉上了眼,她聽到了大刀劃破空中的聲響,預想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

  場中,帕璉的腰刀早已經轉過了方向,朝著阿不爾斯劈了過去。對方早就預料到他有這麼一招似的,鷹爪堪堪卡住了刀刃,阿不爾斯的肘彎微微後撤,再猛地發力,把帕璉連人帶刀都甩了出去。

  一道玄青的身影從人堆裡竄了出來,一個緩身,將帕璉穩穩當當的接住了。

  所有人都在驚叫:「大君!」

  「哥哥?」

  「方歸雲軻華!」

  軻華入神靈一般突然降臨,英武的身軀挺得筆直,像是一座無法移動的高山,靜靜的聳立在眾人的面前。

  他說:「是我。」

  很平靜的一句話,卻讓人有種要淚流的衝動。

  郭鶯瞬間要哭暈了過去。他沒死,他然真的沒死!郭家與二王子的武士都沒能暗算得了他,他果然還活著。那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就算穿著他的衣裳,有著他的佩刀,那也不是他。郭鶯從來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希翼他還活著,只要他活著,她的心才會繼續跳動。

  帕璉整個人都呆住了,他下意識的扣住了軻華的手臂:「哥哥,真的是哥哥?!」

  軻華拍了拍傻小子的臉頰:「我回來了。帕璉想不想要大君之位?」

  帕璉抽動著鼻子:「哥哥……我不要,我不要那個位置,哥哥,你然活著,他們逼著我安葬你,說讓你早些入土為安,早些去見格帕欠天神。我都不能哭……」

  軻華嘆口氣,這個弟弟果然還是經歷的事情太少了,總是依賴著他。偏生帕璉又沒有野心,一心一意的過自己的逍遙日子,想來貴族們的逼迫讓他感到了不少的壓力,卻一直沒法釋放,只能不停的逃避。

  顧尚錦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軻華出現,一切都成了定局,顧尚錦也沒有了看戲的必要。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條碧綠的小蛇從眾人的腳底蜿蜒前進,它吐著腥紅的蛇信子逐漸靠近祭台邊上那一個哭得要暈死過去的女子。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30 AM 編輯

☆、第五八章

  曾經在很久以前,軻華問顧尚錦:「我帶你走可好?」

  顧尚錦當時以為他是想要實現少年時的承諾。在那無憂無慮的秦山關歲月裡,軻華不止一次的明悟他們之間的地位懸殊,更有兩個民族之間無法磨合的矛盾,這些都讓他們的感情如履薄冰。

  軻華被父親厭棄,被兄弟姐妹欺辱,就連母親也深感他是一個負擔。那時候的他總有點惶恐不安,心裡獨占顧尚錦的野獸時而咆哮著,長牙舞爪著,想要衝破牢籠。

  可是顧尚錦不是尋常的弱女子,別說甜言蜜語的哄騙了,就怕是強勢的綁架都難以困住她的人。何況,軻華也不敢!

  直到今日,站在祭台外圍,面對著似餓虎般的反叛軍外,顧尚錦看到了更多的列隊工整,鐵甲銀槍的外族武士。他們像是訓練有素的野狼,隨著狼王的衝鋒陷陣而聚集在獵物們的外圍,逐步將獵物們圍繞在他們的狩獵圈內,等待著狼王的一聲狼嘯,然後張開血盆大口,露出裡面的獠牙,將獵物們撕成碎片。

  顧尚錦帶來的五千虎豹騎緊緊的守護在了祭台外的左邊一角,既不過分擴張,也不謹慎的收攏,他們的目的只是保護顧尚錦的安危,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將顧尚錦帶離這危險之地,至於蒼蒙的大君是誰,蒼蒙的未來將會怎樣,他們一點都不關心,那也不是他們的責任。

  吳越已經快步走了上來。

  顧尚錦已經通過觀察知道了現在的局勢,她的鎮定安撫了吳越的擔憂,並且在虎豹騎的擁簇下堂而皇之的從叛軍和外族武士們中間緩步走了出去。就像一位真正的,受人尊敬的閼氏,不懼怕任何威脅,也不擔心個人的生死,她的睥睨天下的氣勢就是她的刀,狠狠的割開猛獸們的牢籠,悠哉而不散漫,驕傲而不倨傲的走向廣闊的天地之間。

  沒有人敢阻撓她!

  反叛軍不敢,只要是草原人都明白虎豹騎的凶狠。在無數次明裡暗裡與大雁朝的戰鬥中,虎豹騎都是最鋒利的刀刃,殘忍而冷靜的割開草原人的喉嚨。曾經,九華的大王子知曉自己了趙王的行蹤,自己帶領了上萬精壯武士一路追殺,卻在五百虎豹騎的手下損兵折將,不單沒有留下趙王的半根頭髮,甚至連大王子都差點被狂暴的虎豹騎給腰斬,險些喪命。那一次,是虎豹騎最尋常的戰役,卻是被草原人記憶最深的一場戰鬥。

  從那之後,任何草原主人在面對虎豹騎之時都不敢擅自舉動,就怕惹怒了這一條善於狩獵的豹子,反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外族的武士們也沒有阻撓,他們的馬刀橫在半空中,與虎豹騎的長槍擦肩而過。他們與虎豹騎的目光交錯,那一雙雙野獸般的眼眸散髮著攝人的光芒,可是他們握著大刀的手卻是緊而穩,狂風吹卷著武士們的辮子,將他們厚重的衣擺吹得呼呼作響。可是,他們就如同那岐崀山的山峰一般,鎮定的矗立在天空下,沒有他們主人的命令,他們連半步都不會踏錯。

  顧尚錦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她讓人打開了帳簾,自己坐在了天窗之下,任由金色的光芒從天窗裡傾瀉,落在了她一襲緋紅的衣裳上,如同被鍍上了金沙的烈火,在人們的眼前燃燒著。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喝酒吃肉,與婢女們說笑,看著帳篷外虎豹騎的將士們騎著戰馬在有序的巡邏著。

  她偶爾會傾聽奴隸們送來的最新消息,大君與叛王決鬥了,勝利了;大君列舉了叛王的九大罪狀,親手砍下了阿不爾斯的頭顱,並且獻祭給了蒼蒙的祖先們;九王帕璉磕頭認錯,大君收回了他的兵權;大君一聲令下,外族武士開始了對叛軍的大屠殺,祭台的石頭都被血水染紅了;郭家家主死在了亂軍之中,其他六位貴族更是死的死傷的傷,最後一位有功的方家也因為參與了戰鬥,不小心損失了一條手臂,從容讓出家主之位,讓自己最大的兒子繼承等等……

  吳越最後親自送來了一顆紅寶石。璀璨的紅色像極了草原上最艷麗的春花,隔得遠遠的就綻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輝,沒有人可以忽略它,一如草原男子不能無視第一美人的嬌艷一般。

  「這是側閼氏郭氏的遺物。」吳越說,「叛王不肯束手就擒,亂軍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郭氏的行蹤,等待大君定下大局,大合薩才發覺散落了一地的珠寶。這是其中一顆,據奴隸們說,這是郭氏那頂白狐帽上的寶石,全蒼蒙,再也沒有這麼大的紅寶石了。」

  青霜在一旁道:「就一顆寶石而已,興許是在躲避的過程中不小心遺落了帽子才掉落了。」

  吳越搖了搖頭:「雖然祭台上死傷不少,不過,要尋找最美麗的那具屍體也很是容易。」

  青霜臉色白了白,接而冷笑了一聲:「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顧尚錦懶洋洋的瞄了那寶石一眼。拇指大小的紅寶石在草原上雖然稀罕,在大雁卻是尋常之物,一般的世家小姐們的飾匣裡總有那麼幾顆不大不小的寶石,比這更加奪目的也比比皆是,實在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寶物。

  如同郭鶯這樣的女子,在大草原上或許能夠得到艷名,可到了大雁群芳面前就容易失了顏色。

  到了最後,顧尚錦也只是給了一個正眼,一句『紅顏薄命』的感慨,再多的,卻是沒了。

  蒼蒙這一次大傷筋骨,倒是讓其他幾大部落蠢蠢欲動了起來。反倒是九華,居然按兵不動,沒有趁著這年的春日向蒼蒙舉兵大戰。

  「因為九華也內亂了。」軻華如是說,「九華大君年歲已老,座下幾個兒子明爭暗鬥多年,大王子統兵最長,兵權最大,自然對大君之位也勢在必得。可惜的是,他一直沒有得到世子之位。二王子與五王子是正閼氏所生,二王子更是得到了母族的全力支持。他善於謀略,常年游走在各大部落之間尋找同盟者,最終與大王子形成了勢均力敵的水火之勢。大君病重,在貴族大臣們的威逼下也不得不在兩個兒子之間選其一立為世子,所以急召二王子歸家。哪裡知曉,二王子居然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就在大王子即將順位的時候,二王子的伴當枯犢兒突然而至,當著大君的面敘說了二王子被暗殺的經過,並且奉上了追殺者頭目的隨身信物。那是一柄小刀,是當年大王子手上第一武士獲勝的那一年得到的獎賞,最終成為了大王子派人暗殺二王子的罪證。」

  顧尚錦在他懷抱裡翻了一個身:「那最後誰得了大位?」

  「五王子。」

  顧尚錦笑說:「我記得九華的五王子嬌貴得很,不愛騎馬射箭,偏愛尋歡夜宴,是出了名的『弱者』。」

  軻華更是笑得意味深長:「偏生是這位王子得了大君之位,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福分可以安然的坐到老。」

  顧尚錦倏地錘了他胸膛一下:「野蠻人,你又在琢磨什麼壞事了?」

  軻華的腦袋湊過去,把下巴摩擦著她的臉頰,粗糲的鬍鬚根部扎著她嬌嫩的肌膚,惹得她驚叫,再一腳踹過去,整條腿卻被軻華給緊緊抱住了,一雙大手曖昧的在她腿內側摩擦著:「我在想什麼你難道不知道?」

  顧尚錦猛地翻身坐到了他的腰肢上,眼神咄咄的盯視著他:「野蠻人,本姑娘要過雙十芳晨了。」

  初初嫁過來已經是十八歲,在蒼蒙一年多,大雁住了半年,如今的確是要二十了。

  軻華躺在她的身下,撫摸著她的背脊,輕聲道:「我用九華大君的人頭送給你做壽禮。」

  九華大君不就是那『弱不禁風』的九華五王子麼!剛剛即位的大君就死於非命,這對九華的其他皇族來說既是致命的打擊,也是難得的機會。老大君死了,新大君也喪命了,下一任大君自然只能從其他的王子中角逐而出。可是九華還剩下多少王子呢?大王子、二王子、五王子紛紛喪命,餘下的三王子和四王子是庶子,他們背後支持的貴族們自然不會放過這麼一次機會,喪命王子殘留下來的貴族們又哪裡可能輕易認輸,那麼皇族中其他旁系的子嗣們哪有不爭奪一二的機會,至此,九華也就算是徹底的亂了。

  若是旁人,顧尚錦倒是會懷疑,可這話從軻華的口中吐出來,足見他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沒有把握,軻華當初怎麼可能憑藉著三千虎豹騎就奪得大君之位,他又如何在眾目睽睽下藏身假死,又怎麼可能在帕璉登位大典的當日出現,一舉剿滅叛王的餘部,並且一次性打壓了兩面三刀的貴族們?

  只是,用堂堂草原第一部落的大君人頭做自己閼氏的生辰賀禮,這一份囂張已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即顯得野心十足,偏生又多出一些纏綿悱惻的意味來。

  換了旁的女子說不定已經驚嚇出聲,覺得軻華此人生性殘暴,可顧尚錦卻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賀禮。

  九華大亂,蒼蒙才可以趁火打劫,成為草原第一部落指日可待。那麼,大雁與蒼蒙的聯姻才能夠獲得更大的利益,對他們的子嗣後代來說,沒有比這更加圓滿的政治了。

  顧尚錦狠狠的壓了他的腹部一下,戳著他的胸膛:「你可得說話算話。」

  「肯定的。」軻華說,「到時候把兒子也接回來,到時候給他辦周歲宴。」

  「還要抓周。」

  「那是什麼?」

  「我們大雁的習俗。擺上各式物品讓他去選擇,如果選了刀劍,那麼日後一定是大俠;選了文房四寶,那就是狀元……」

  軻華打斷她道:「我兒子可不會去大雁做官。」他一把摟著顧尚錦,把她的頭貼在了自己的唇瓣旁邊,笑道,「我兒子是未來的大君,他抓周的物品只需要一樣,那就是我蒼蒙祖傳的腰刀。他只有這一項可以選,也只能選這個。」

  如此霸道,如此強橫,卻讓顧尚錦真心的歡喜起來。

  她喃喃地問:「你就不怕……」

  「怕什麼!」軻華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我答應了你,自然會說到做到。至始至終,我都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

  是,他沒有違背,他也不會給顧尚錦反悔的餘地,他只需要用行動直白的告訴她:我給予了你一切,哪怕你不願意,可是你也必須接受。

  好在,最終,顧尚錦心甘情願的接受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25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4-12-30 12:31 AM 編輯

☆、第五九章

  蒼蒙這一番變故傷筋動骨,軻華把自己暗地下的兵力都露了出來,再與明面上的兵力整合,順勢將郭家吞噬得一干二淨,其他幾家貴族想要保住最後的信任也只好紛紛讓出奴隸和土地。

  方家一家獨大,這時也難免膽戰心驚了起來。這一輩的方家家主膽小謹慎,早年上位都是靠著軻華的一柄刀給捧上來的,也見識過軻華的鐵血手段,對軻華是又懼又怕。原本看著眾多對手紛紛落馬還在暗喜,結果當夜幕僚就來與他說道了裡面的厲害。

  大君這不是不辦方家,這是給自己的家族留臉面,也是看看方家的態度。如果方家家主占著自己的擁護之功而沾沾自喜,憑著如今鼎盛的局勢繼續發展下去,遲早會成為大君臥榻之虎。大君這樣的人,會容許有人威脅到自己的權位嗎?肯定不會,看郭家就知道了。

  方家太盛,滅門之禍就越早。

  方家家主第二日就當著所有朝臣的面,獻出了一半的私兵,軻華好不介意的接收了,反而還嘉獎了兩塊不大不小的牧場。如此可見,大君可以容許你富貴,可是不容許你權柄。

  這一年蒼蒙內亂,自然無法再去別的部落收割財富,好好的過了幾個草原節,全部落上上下下好好的熱鬧了幾場。馬賽、狩獵、摔跤一樣樣玩了過去,倒是相處欣欣向榮的繁茂姿態來。

  除了蒼蒙,九華新君剛剛登基,倒是想要大震草原,讓其他部落好好見識一下新君的手腕。不善軍事的五王子還學了軻華的御駕親征,自己領了十萬人馬浩浩蕩蕩的掃向了不斷擴大的蒼蒙邊界,結果在抵達的第一夜就被人悄無聲息的砍了腦袋。沒了新君,九華皇族還有其他的族人,平日裡低調謹慎的旁系子弟們也紛紛跳了出來,想要啃食九華這一塊大肥肉。至於徵兵蒼蒙,卻是沒有人再說了。

  大君之位一日未決,征討蒼蒙這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麼?草原人憨厚直爽,可也是有腦子。

  到了一切安定,草原的草兒也高了,牛羊也肥了,碧空如洗的天際下各色飛禽走獸也多了起來。顧尚錦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們。

  半歲多的男娃兒臉蛋圓潤,四肢如白藕一般,睡夢中都愛鎖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看不到一絲笑臉。

  顧尚錦抱著大兒子越敲越奇怪,忍不住問護送兒子的老九道:「你們誰欠著大王子的銀子了?他怎麼一副憂慮萬千的模樣啊。」

  老九甕聲甕氣:「回閼氏,大王子在王府之時就是這樣,不大愛笑。這一路上護送過來,連牙都沒對我路過一個。」

  顧尚錦的指尖扒開孩子的小嘴:「他沒牙。」

  老九有點感慨了,這閼氏嫁來蒼蒙才多久啊,連比喻都聽不懂了,這腦筋從彎彎扭扭七拐十八彎的給扯成了一根木頭棍子,一同到底了。

  於是這些日子諸人都想著法子鬥兩位王子笑一個,說是千金求笑也不為過。難的是大王子小,根本聽不懂人話,自然也不知道大家為了讓他露一下笑臉耗費了無數的心力。

  相比大王子,小王子幾乎就是笑口常開的彌勒佛,一張小臉鼓鼓囊囊的,小嘴微張,只要是醒著,任誰去逗弄他都會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顧尚錦取笑大兒子真的像一隻呆熊不苟言笑,小兒子倒似猴子咿呀呀啊的不停。

  身為兩個兒子的父親,軻華卻相當的煩惱,他分不清哪個兒子是大兒子,哪個是小兒子。實在是孩子太小,安靜睡著的時候小手小臉小嘴巴都一模一樣,偶爾皺著眉頭,兩人幾乎就一般無二了,連青霜也難以分辨。燕支實在認不出的時候,就逗著其中的小手,笑的那個肯定是弟弟了。

  顧尚錦想著的卻是另外一方面,只問他:「你給孩子們起了名字沒有?」

  軻華舀出一本冊子來打開給對方看,裡面密密麻麻無數的名字,大多是正名。再掏出一本冊子,然又是無數的名字,是小名兒。

  顧尚錦笑道:「我覺得小名用小猴子小狗熊蠻不錯的。我小時候大家也都叫我小猴子,娘親也是。」

  軻華卻問:「兒子長什麼樣子?我沒見過。」別說,草原上真的沒有猴子,就算是岐崀山上也沒很少見過猴子,因為山峰太高,山頂上雖然樹林茂密,常年積雪,沉甸甸的雪層壓在樹幹上,把樹葉子都凍得跟冰棍似的,上去的人越發少,荒野山林人跡罕至,就算有猴子人們也難以見到。

  顧尚錦不以為意,指著笑著在床榻上打滾的小兒子道:「不用去找猴子了,他這樣就是。」

  「他明明是我的兒子!」

  顧尚錦抱起小兒子,露出那一張口水滴答的臉。孩子玩得太瘋,頭髮亂糟糟的,一身衣裳也皺了,小露香肩,半邊胳膊都要支在衣裳外頭了,上面絨絨的胎毛看起來與猴子毛髮差不多。軻華再不識猴子,也知道那東西上面的毛髮是相當長而茂密。仔細把自己兒子端詳了一番,實在無法將寶貝疙瘩當成叢林裡面飛檐走壁的野東西。

  軻華難得的抱怨:「要像也該像我們蒼蒙的猛禽啊,比如飛鷹和狼。」

  小名暫時爭執不下,雙方各讓一步開始挑選大名。

  兩人把那本冊子翻爛了,不是軻華嫌棄顧尚錦挑的太文縐縐,就是顧尚錦挑剔軻華沒才學,兩人再一次爭執不下,幾乎要到了舉刀相向的地步,這下連吳越也看不下去了,直接出了一個主意。

  「既然是給兩位王子起名,不如就讓他們自己選吧。」

  顧尚錦鄙視吳越:「他們選,怎麼選?」你當我兒子是神童啦,才半歲就能夠說話,還能夠自己給自己起名字了。

  軻華也道:「我們蒼蒙從沒有兒子反駁老子的傳統,我起什麼名字,他們就得給我用什麼名字。」

  顧尚錦怒道:「你反抗你父親的事情還少嗎?」連人腦袋都被你這個兒子都給砍了,你然還敢說自己重孝道,沒天理了。

  軻華在顧尚錦面前那是毫無顧忌,梗著脖子道:「據我所知,你們大雁也是長輩說的算。我一個做老子的,給兒子起名字都不行了?」

  「他們也是我兒子,沒進過我同意,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麼『膺』啊『虎』啊的名字不許用!」

  唉,現在連吳越都要嫌棄軻華沒才情了。你一個蠻族人,然跟大雁人爭著給兒子起名,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打臉嗎?膺和虎這種名字就跟大雁人用龍啊鳳一樣,沒品,太沒品了。

  「你們大雁那些什麼花啊草啊的名字就有含義了?聽著骨頭都軟了三分!」

  「那也比你們這些禽獸的名兒好。」

  說著說著,兩人就舉刀相向了。顧尚錦身子調養得好,本身底子也不錯,被軻華寵了這麼久脾氣見長。就名字的事情與軻華僵持了好些天都沒定下來,如今也來了火氣,直接道:「用武力決勝負,誰贏了聽誰的!」

  軻華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好字,就被顧尚錦給踹到了地上,連打了兩個滾才穩住了身子。

  蒼蒙最尊貴的兩個人然就當著帳篷裡的侍女大臣給打鬥了起來。小兒子瞧著新鮮,爬在榻上笑得口水都滴了出來,一雙小手拍打著,也不知道是在蘀父母助威還是看戲鼓掌兒。大兒子本來就在父母的爭執中快要睡著了,聽到這連綿不絕的兵器相撞聲也不由得睜開了眼,一雙滴溜溜的眼珠子滿屋子追著跑,瞧著那也是興致盎然。

  兩夫妻從東頭打到西頭,又從西頭打到東頭,沒完沒了。

  大兒子重新睡著了,小兒子也打著哈欠閉上了眼睛。青霜去讓人準備晚膳,燕支去預備浴湯,吳越回自己帳篷看公文去了,連在外曬藥材的佘小七進進出出幾趟,最終還是出去溜達去了,留下老實巴交的護衛頭頭老九,目光呆滯的欣賞這一出鬧劇。

  帕璉進來將整個帳篷環視了一圈,問:「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爭奪天下第一名頭。」老九回。

  帕璉抓了抓腦袋,十二分的不明白。瞄見睡得打呼嚕的兩個侄兒,頓時笑嘻嘻的跑了過去,舀著那剛剛冒出胡渣的下巴在他們細嫩的臉皮上摩擦了兩下,哇的大哭聲中,軻華的咆哮聲中,顧尚錦揮舞著的刀劍聲中狼狽的逃命去了。

  最終還是智慧最高的大合薩出了主意:「取父母名頭的最後一字給子女命名,是對子女最好的寵愛。」

  大草原上和大雁朝中,父母為了讓兒子們能夠順順當當的長大,會讓他們繼承自己的名號,寓意著父母隨時隨地的保護著孩子。

  方啟華,方啟錦最終成了兒子們的名字。

  「方啟華烏南。烏南是天神格帕欠最寵愛的兒子的名字,驍勇善戰,絕代無雙。」小狗熊什麼的,怎麼會有天神兒子的名字霸氣。

  「方啟錦怙信。怙信是大草原的萬物之神的名字,希望他保護大草原的子民世世代代延綿不息。」比小猴子更加有生命力。

  顧尚錦抱起小兒子,總算滿意的哼了哼,她就怕軻華偏心,對兒子們不會一視同仁。不過,從名字上就已經看出誰會是將來的大君,誰又是大君的輔佐大臣。

  大合薩終於將兩個孩子的名字記在了蒼蒙皇族族譜之中,也刻在了祭台的向天碑上,上面刻滿了蒼蒙每一位皇族子弟的名字,它無聲的向大草原各部落宣告著兩位王子的降生,也會見證他們有限的生命。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30 12:31 AM

☆、第六十章

  兩個王子的到來似乎給蒼蒙注入了無限的生機,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多的危機。

  顧尚錦在大雁皇宮長大,自然而然的沿用了世家培養族人的法子,從小就開始給他們兄弟浸泡藥浴,一方面是為了錘煉身體,一方面是為了提高他們的抗毒性。

  軻華這方面倒是由著顧尚錦折騰。

  「我記得你也百毒不侵,是有什麼特別的法子?」

  「沒。」軻華解釋道,「我的母親名分不高,又不是嫡子,自然沒有人加害我。對於我來說,我跟奴隸沒什麼區別,他們會鞭打我,不過下毒還是免了,太浪費毒藥了。」

  顧尚錦對他的過往知道一些,軻華少年之時透露的不多,更多的信息還是少女之時的顧尚錦與軻華相識後,趙王調查後告知的。

  實際上,哪個世家沒有這樣的孩子呢?在她的記憶力,不得寵的庶子最後權傾朝野,或是名不見經傳的皇子爭到帝位等等都是尋常事,大雁朝的帝王傳記中記錄了很多,世家們的口耳相傳中也時常聽到。最近的,比如柳令墨。

  軻華對柳令墨印象深刻。

  「那是一個有著無數謎團的男人。」軻華說。

  顧尚錦俏皮的眨了眨眼:「再厲害的人也有他的軟肋,小舅舅也有懼怕的人。」

  「是你們皇帝?」

  「不是。」

  「那是他的青梅竹馬?」

  顧尚錦頗為意外的瞧了他一眼:「差不離吧。」她可不會把柳令墨的軟肋告訴軻華。對於夏家和柳家,或者是大雁朝而言,柳令墨都是相當重要的一位臣子,顧尚錦不會,也不敢透露給外人任何大雁朝臣子的重要訊息。

  對,外人。對於大雁朝的朝廷來說,蒼蒙大君至始至終都是外人。

  「別看軻華對我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甚至也為我在蒼蒙的子民心中樹立了很高的威望,可說到底,我對蒼蒙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比不過一位三品大臣。」

  「怎麼可能?!」燕支在一旁咋呼。

  難得的,青霜聽到顧尚錦的剖析居然沒有驚懼,她只是讓其他侍女安靜的撤出了帳篷,讓老九守在了簾子外,然後再安靜的給兩位王子繼續縫製衣裳。

  顧尚錦道:「這是我與軻華達成的共識。我不參與他們蒼蒙的任何決策,他也不會從我這裡探聽到任何大雁皇族或者世家的秘辛。我手上有暗棋分布在蒼蒙的地盤上,我會暗中影響很多人;他手上也有自己的暗棋,像是藤蔓一樣潛伏在大雁的土地上。我們雖然是夫妻,可是我們也是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人。

  他可以寵我、愛我、護我,甚至是縱容我,我是他唯一的女人,僅此而已。」

  燕支思忖了一番:「我知道了。閼氏你的意思是你就像我們的皇后娘娘,你就算再心儀皇上,可你也必須維護你背後的家族。皇上對你寵愛是真是假你並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是皇上對外戚的榮寵?」她嘟著嘴,「可是,你為大君生了王子,以後的蒼蒙遲早會是大雁的啊!」

  顧尚錦笑道:「如果蒼蒙有三位閼氏,一位是大雁的皇族,一位是九華的皇族,另一位則是蒼蒙貴族,那麼未來的蒼蒙可能有三條路。要麼是被九華或者大雁給吞併,要麼是蒼蒙吞併九華與大雁,最後一條是固步自封,讓自己的孩子茁壯成長,然後再自相殘殺,勝者為王敗者寇。」

  「那樣就會如現在的九華一樣,搖搖欲墜,讓其他部落有機可乘。」青霜在一旁補充。

  「沒錯。這樣也有兩種結果,要麼九華更加壯大,要麼是分離崩塌成幾個小部落,然後再被其他大部落吞併。蒼蒙等到明年,也差不多要對九華出兵了。蒼蒙逐漸壯大,合併無數的小部落,成為草原霸主。未來的蒼蒙大君的眼眸會看向更遠處,看向大雁……」

  燕支驚呼一聲:「那大雁會輸會贏?」

  「不知道。將來的事情誰會知道呢?那時候我們都不在了。」顧尚錦嘆息道,「不管將來,至少現在蒼蒙會存在,會安定的存活在大草原上,不停的壯大。未來的大君會有一半大雁的血統,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大雁對蒼蒙用兵,它可以放心的去吞併其他部落,是撕碎草原上的阻攔它腳步的一切野禽。」

  「這才是蒼蒙與大雁和親的目的?」燕支問。

  「大雁如今主要的兵力還在海外,兵力與財力都有限,自然先保住一方安穩,所以和親是互利互贏的局面。」顧尚錦合上手中的密信,「大草原與大雁的廝殺,一直都是在暗中。不過,廝殺的結果要等我百年之後才能出現了。」

  燕支惋惜道:「既然如此,還不如嫁在大雁呢。」

  「嫁給官宦世家,家族也遲早會敗落啊。」顧尚錦說,「沒有什麼會長盛不衰。我也不耐煩世家中那些醃臢事,每天周旋在一群斤斤計較的女人間有什麼意思?何況,世家家大業大,對我所求會更多,我要收拾的爛攤子更加多。」

  「而且,在大雁,閼氏還不能舞刀弄劍,手掌兵權。」青霜打趣道。

  「還不止呢。」燕支搖頭晃腦,「如果在大雁,閼氏發了火,肯定不能像現在這般說揍人就揍人,說踹飛就踹飛。」

  顧尚錦忍不住大笑起來:「沒錯,軻華那可是相當皮糙肉厚的,怎麼揍都不用擔心。」

  簾子掀開,有人笑問:「在說什麼,這麼開心?」軻華已經走了進來。簾子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青霜抿著唇,與燕支一起福了福,收拾好了物品出了帳篷。這麼早回來,大君肯定要閼氏膩歪不少時辰,她們這些侍女還是不要呆著的好。

  青霜與燕支兩人共住在一處,才回去沒多久,燕支就被吳越差人喚走了,留下青霜一人繼續手上的繡工。

  簾子被人掀開來,赤那的身影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

  青霜頭也不抬,赤那遲疑了一會兒這才盤腿坐在她對面,靜靜無聲的看著她繡出一隻小肥狼。

  「我打聽了。」

  「什麼?」

  赤那目不轉睛的盯著青霜:「上次跟著大君一起去大雁,我特意打聽了一下,要怎樣才能迎娶你。」

  青霜繡花的手頓了頓,垂著的眼眸不自覺的眨著。

  赤那知道她在聽,繼續說:「你是閼氏的人。我聽說你們侍女會由主子安排出嫁,要麼嫁給家族裡面得力的家臣或者侍衛,要麼就當成禮物送去給貴族們。」

  青霜面色一冷:「你也是貴族,你也想向閼氏討了我去嗎?」

  赤那一愣,猛地抓住她:「還有誰要你了?」

  「幹什麼,你放開我!」青霜恨道,「我會嫁給誰不要你管。」

  赤那倏地站起來:「我早就說過我要你了!」

  「我沒同意,閼氏也沒同意。」

  「那你準備嫁給誰?是誰有膽子跟我搶女人?!說出來,我去殺了他。」

  青霜莫名的紅了眼,一把將繡繃砸到了他的身上:「我最討厭你們蒼蒙人!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人!你以為我是你的所有物,是你的戰馬,是你的牛羊嗎?不許任何人與我說話,不許任何人看著我,你難道要殺了所有跟我有往來的侍衛?我跟老九也說過話,我甚至敬重他比敬重大君更甚,你去找他拼命啊?」

  赤那一把按住了刀柄:「好,我去殺了他!」

  青霜怔住,大叫:「你瘋了!你以為你真的天下無敵,居然敢去挑戰老九。」

  赤那更加怒火交加:「誰讓他跟我搶女人!我早就放話出去了,你是我的女人,誰也不準跟我搶,誰也不準碰你,不準騷擾你,不準窺視你!」

  無數的東西砸到了赤那身上,赤那一一躲開了去。

  青霜聲嘶力竭:「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清靜了!」

  赤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雙膝猛地一沉,整個人就衝著青霜撲了過去,青霜慌亂中下意識的倒退,哪知赤那早就知曉了她的路數,直接封住了她的逃路,一把將她整個人按倒在了地上,對著她的唇瓣狠狠的吻了下去。

  青霜又氣又急,揮著拳頭不停的敲打著他。

  這個人蠻橫又無知又愚蠢,他只會忽視別人的一切感受,強制將他想要的一切按在了別人身上,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接不接受。

  赤那握住她的手腕,從深吻中抬起頭來:「按照你們大雁的習俗,你被我抱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閼氏不會讓我嫁給你的。」

  赤那想了想,乾脆站起身,將她整個人扛在了肩膀上:「既然如此,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你整個人吃乾抹淨了。那時候,你不是我的女人也只能做我的女人。」

  青霜嚇得大叫,赤那哪裡管這些,只扛著她一路從各個帳篷間穿梭,回到自己的住處,將她拋在了炕上,順手就扯掉了她的腰帶。

  青霜驚叫:「赤那,閼氏會殺了你的!」

  赤那伏在她的身上,重新吻住了她的唇瓣,一路順著頸脖往下,親吻中,青霜只聽到他含糊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簡直就是鬼話!

  宮帳內,軻華聽到外面的動靜,將懷裡的顧尚錦抱緊了些:「赤那好像快要得手了。」

  顧尚錦嫌棄熱,將他推遠了些:「得手就得手,我用一名侍女的貞潔就換到你的一員大將的命,很值。」

  「你真的要殺了赤那?」

  「那是當然的!敢欺負我的人,我就要了他的命,很合算。」

  軻華猶豫了一下,顧尚錦問他:「你怎麼還不去救人?」

  軻華道:「赤那那小子歷來手快刀快,現在去估計已經晚了。」

  「哦,那好。我砍他腦袋的時候,會把刀子磨慢點,讓他死得更加痛苦點。」

  「不用吧?」

  「我覺得很好啊。」

  顧尚錦真的覺得很好,她直接讓赤那丟了半條命。

  魁梧的蒼蒙武士氣息奄奄的倒在了血泊中,差點把青霜的魂也收了七七八八。最終,哭著求著保下了赤那一條命,也成了蒼蒙土地上第二段姻緣。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4-12-30 12:34 AM

☆、第六一章

  帕璉最近得了一匹好馬,只是野馬太烈,暫時還沒有被馴服,他隔三差五的就跑去馬廄看一眼,再有多餘的閒暇就獨自拉著馬去馴上一馴,沒少被折騰。.

  他哥哥軻華『死而復生』讓他的地位陡然尷尬了起來,貴族們看他的眼神都溜著一股子幸災樂禍。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同伴們也紛紛建立了戰功,成親的成親,習武的習武,更有人已經開始得到父輩的認同開始接觸家族的事物,很是忙碌。熱熱鬧鬧的草原上,再也難以尋到與他年歲相當的少年,大多是放牧的壯年,練武的青年,餘下的孩童去有太多東西要學,沒到傍晚時分也難以覓得蹤影。

  他再一次被烈馬給摔了下來,額頭著地,差點啃了滿嘴的泥土。

  馬兒扭著脖子對他噴了一個鼻息,滿是嘲諷和鄙視,跑到一邊又去啃草了。過了這麼多時日,馬兒也早已熟悉周圍,知道不遠處有圍欄,它根本跑不出去,索性安心的呆了下來。

  帕璉翻身倒在了草地上,肥沃的雜草被微風吹得微微搖晃,像是碧綠的湖泊在搖曳生姿,讓人見之愉悅。

  不遠處傳來大雁女子的輕笑聲,說著閒話路過。帕璉隱隱聞到了藥香,雙膝一彎,腰肢一抖人就坐了起來。侍女們看見他微微弓了弓身子,這是大雁最簡單的禮儀,帕璉身為蒼蒙的九王,理當得到她們的尊敬。

  帕璉看向她們手中提著的籃子,問:「這是去哪兒?」

  為首一位侍女笑答:「給佘公子送藥材。」

  佘公子是佘小七,帕璉自然知曉。他猶豫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我陪你們一起去。」

  侍女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佘公子在給兩位王子侍弄藥浴,等閒人不得靠近,九王還請小心些。」

  帕璉已經走到了身邊,掀開了籃子的一角查看,裡面果然是各色顏色的藥材,看起來不像是草原之物。

  他嘀咕道:「洗個澡而已,有那麼危險?」

  侍女笑道:「如果不危險,何必遠離族群呢。藥浴的藥湯就足夠澆滅周圍的草根,讓周圍一裡之外都寸土不生了。藥渣更是毒物,我們都沾染不得。」

  帕璉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優哉游哉的烈馬,回身對她們道:「一起走吧。有什麼重物可以給我提著。」

  跟在最後的兩名侍女對視一眼,笑著上前幾步,將兩人合力提著的一個箱子放在了他的腳下。帕璉也不問,直接彎身就要抱起木箱,箱子紋絲不動,帕璉驚詫的一抬眼,就看到周圍一群侍女似笑非笑的樣子。

  帕璉咳嗽一聲:「還挺沉的。」手上使上七分力,將箱子抱在了懷中。

  「這裡面裝著什麼東西?這麼沉,侍衛們難道不幫忙的?」

  侍女嘻嘻的笑道:「佘公子不讓。說侍衛們渾身臭汗,容易把藥味給遮掩了,影響他辨別藥材成分。」至於裡面是什麼,她們可不敢說也不能說。佘小七在這裡所有人的心目中可不是尋常人,他的東西誰敢外傳?

  帕璉仔細的嗅了嗅,果然在這群侍女之中嗅不到一點香粉味道,想來她們得到了囑咐。

  帕璉忍不住又在自己的肩膀上嗅了嗅,呃,汗臭味。

  他的小動作其他人自然瞧見了,卻都自然而然的無視。她們是閼氏的侍女,除非必要情況,是不會去得罪蒼蒙的皇族。

  再走了三裡多路,越過了一個山坡就看到一處平坦之地。山坡之上草地豐茂,山坡之下卻是一片焦黑的土地,黑中染上了深褐色,來年也長不出一根綠草了。再往左,就看到一個不小的圍欄,粗壯的木棍深深的扎入泥土之中,上面覆蓋上白布圈出一塊平整的地面來,再進去就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帳篷,濃烈的藥香從裡面肆無忌憚的竄了出來。

  如今帕璉武藝有成,早已將左右的地形觀察透徹,對周圍的護衛也估算出了樹木,不多不少,也有五百人。再往地上瞧去,果然看到一些肉眼難辨的粉末散步在圍欄周圍,有了這些粉末,野禽獸類自然不會靠近,再進到帳篷邊緣,他就感到頭昏眼花身子無力,趕緊咬牙清了清神志,與侍女們一起放下了手中之物。.

  沒多久,多月不見的佘小七就出現在了面前。

  帕璉張了張口,佘小七似乎根本沒有見著他,挑了幾個籃子又進去了,最有一趟出來才走到他的腳邊,踢了踢木箱:「來兩個人,給我把它抬進去。」

  「我,我來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佘小七抬頭:「九王怎麼過來了。」

  帕璉無端的紅了紅臉:「我來看看你。」說著使出十分的力氣就抱著木箱,「順便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佘小七端詳了他一會兒,帕璉極力擺出一副真誠的模樣,最終佘小七給他吞了一個丸子:「跟上。」

  帕璉倏地笑了起來,屁顛屁顛的抱著箱子寸步不離了起來。

  帳篷裡除了佘小七就只有浴桶裡面兩個孩子。孩子才一歲左右,腦袋被夾在了夾板上,之下的雙腿坐著高凳,讓整個人浮在了桶裡。睡著的時候安安靜靜的,醒來的時候兩個小腦袋相互對著,說著旁人聽不懂的兒語。

  每日裡,白天他們都會被人送到此處用藥浴,到了晚間再抱回顧尚錦的身邊。

  帕璉得到了佘小七的認可,早上與武士們練了兵習武之後,就等著佘小七起床一起去接了兩個孩子,到了晚上回來,佘小七被顧尚錦留飯,帕璉原本對軻華懼怕,也忍著跑去蹭飯,再晚些佘小七就要回帳篷繼續準備第二日要用的藥材,然後看書處理一些雜事,這時候帕璉就算想繼續粘著也沒法了。

  佘小七的帳篷外布下了其他的藥粉,帳篷裡面更有數不清的毒物,沒有他特製的藥丸根本進不去。帕璉在帳篷外流連了好些天,根本不見佘小七軟化,只好無聊的又去馴馬,然後摔得鼻青臉腫的跑去找佘小七醫治。

  佘小七對跌打損傷的醫治越來越有心得,帕璉馴馬也越見長進,待到終於把馬兒馴服,佘小七又不理他了。

  沒法子,帕璉拾掇了兵營裡幾個野小子,撒開蹄子去更遠的草原上找尋野馬,弄了回來繼續馴,然後再摔得缺胳膊斷腿的,苦著臉找佘小七,如此循環,連軻華想視而不見都不行。

  「九王喜歡什麼?」草原上的少女大方的問帕璉。

  對方想了想:「髮帶。」

  沒兩日,如彩虹般的七色繩織就的髮帶就送到了帕璉手上。轉瞬,帕璉就神神秘秘的讓佘小七轉過身,將長長的髮帶綁在了對方的髮髻上。

  佘小七已經習慣了對方隔三差五的送來東西,大到衣衫腰帶,小到手繩髮帶。偶爾還會出其不意的奉上珍貴的藥草,各種各樣的野禽內臟。皮毛等物倒是送去給了閼氏做皮襖,肉骨就直接扛來下了兩人的肚子,吃不完的也便宜了隨身伺候的侍衛和侍女們,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那髮帶太耀眼,佘小七身上也甚少有這樣鮮艷之物,眾人都奉承說好看細巧,連顧尚錦都打趣道:「這是哪個女兒家送你的定情物?」

  佘小七乾巴巴的說:「九王送的。」

  顧尚錦笑得打跌:「他知道你真實身份了?」

  「沒吧!」佘小七也遲疑,想著最近的言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平日裡我很小心。」

  青霜趁機給他遞上幾件物品,一件是肉色的寬條綁帶,邊緣繡著細小的藥草,用銀線綴著。另一件卻是手臂兒長的窄布條,紅繩竄著兩頭,紅布上繡著戲水鴛鴦,看起來相當怪異,也過於女氣了。

  佘小七臉色紅了紅,在眾多侍女無聲的打趣聲中小心的貼身收好。

  顧尚錦感嘆著:「小七也長大了啊。」

  「說得你多老了似的。」佘小七啐她,自己收拾妥當出了帳篷。還沒走多遠,就被一少女攔住了去路。

  對方盯著他腦後飄著的髮帶,帶著怒火問:「你這東西哪裡來的?」

  佘小七與蒼蒙人沒什麼糾纏,來找他尋藥的人也大多是大雁的侍衛。在他看來,蒼蒙的女子開朗太過了,比江湖兒女還要放蕩,居然三更半夜的容許男子們偷入她們帳篷幽會,讓他十分的不齒。

  對方對他發著無名之火,他亦冷冷淡淡沒有好臉色,只說:「你憑什麼過問?」

  少女大怒,直接撲了過去就要揪他頭髮,佘小七一閃而過,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小蛇就纏繞上了少女的頸脖,越勒越深,少女嚇得尖叫,又不敢去抓取。

  尖叫聲引來了旁人,帕璉一見佘小七也緊張了起來,詢問是什麼事。

  佘小七根本懶得解釋,甩開了人就要走。

  少女抱住帕璉的手臂:「九王,他搶了我的東西!那可是我送給九王的心愛之物,怎麼會到了他的頭上,是不是他偷的?」

  帕璉一見對方所指,正巧是那髮帶,臉色也不由得尷尬:「那是我送給小七的。」

  少女一愣,佘小七臉色卻冷了下來。一把抓下髮帶丟在了帕璉手中:「我佘小七從來不奪人所好,還你。」

  帕璉上前一步:「我送給你了,自然就是你的。」

  佘小七掙開他的掌控,眼神卻瞟向少女,冷道:「我不稀罕。以後你也別送東西給我了,糟蹋了好物,也平白招惹麻煩。我討厭麻煩,也討厭找我麻煩的人!以後誰再因為你的事來招惹我,擔心有命來,沒命回。」

  他話說得狠辣,偏生是一張溫潤的少年臉,配著那碧綠妖冶的小蛇,生出一股子詭異之感,讓人從腳底冒出寒氣。

  帕璉無所適從的想要繼續跟著他,等跟到了帳篷之外,意外的從暗處竄出來一條灰毛野狼,對他呲牙,嚇得人出了一聲冷汗。左右再看,周圍的侍衛顯然早就見過此物,面無表情的看著帕璉退了離開。

  等到了這麼一鬧,軻華也上心了,尋了一個閒暇之日對顧尚錦說:「帕璉年紀也不小了,他的那些伴當也都物色了合適的女子成親生子,你也幫他張羅一下,有適合的就讓他先見見,喜歡了直接娶了,也省得他一天到晚沒事做的惹是生非。」

  顧尚錦笑問:「他又惹了什麼事了?」

  軻華從嘴巴裡吐出三個字:「佘小七。」

  顧尚錦正在喝的奶茶都要傾了出來:「你是看上了小七,還是他自己瞧上的?」

  軻華脫口而出:「你在這,我還能看上誰?」

  咦,這話有趣了。

  顧尚錦似笑非笑:「我不在,你就可以看上旁人了?」

  軻華一愣,這才知道自己被對方抓了話柄,趕緊解釋說:「不是這個意思。我根本沒有看上別的女人,要看上早就在你嫁來之前就收在身邊了。」

  「誰知道呢。」顧尚錦說,「也許那時候對方還沒及笄,於是你也就暫時沒伸手罷了。」

  軻華無語,呵呵乾笑道:「你這牙尖嘴利的。」

  「嗯嗯。」顧尚錦點頭,「不牙尖嘴利點,還咬不動你呢。」

  軻華站起身來,岔開話題道:「我去找帕璉說說,你趕快選好人選,我來安排其他的。」話說完,人都跑出帳篷了。

  青霜在一旁笑道:「閼氏,你嚇壞大君了。」

  帕璉心不在焉的聽完軻華的來意,半響後才瞪大了眼:「我還這麼小,成親做什麼。」

  軻華老神在在:「你已經不小了,同齡人都已經開枝散葉,你是九王,遲早也要大婚,成家之後我給你一隻軍隊,以後就是你領兵出戰了。」

  帕璉心底慌張:「我,我不要。」

  「你不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帕璉急道,「哥,你不能給我兵權,否則別人又要使壞了。我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

  軻華知道郭家的事對他傷害太大,聞言也不怎麼擔憂,只說:「你已經長大成人,該有自己的主張。不能別人說往東你就往東,別人說往西你就往西。你不想要的,別人也不能強制塞給你。別人把你當作棋子,難道你自己不能把下棋的人給一刀砍了?在蒼蒙,除了我就數你最大,你還有什麼怕的。」

  帕璉倏地站起來:「所以哥哥你的安排我不同意,我不成親,我也不要兵權。要出戰的時候,你讓我跟著去就行了,我喜歡做前鋒。」

  「說什麼胡話!」

  「我不去!」帕璉也倔強,「你讓我成親,我就離開這裡,離開蒼蒙。」

  軻華琢磨了一會兒,很想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可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帕璉那樣子似乎也準備說句類似的話,可看著軻華氣得不輕,也在猶豫,到底這事沒成。

  兩兄弟難得的打了幾天的冷戰。

  又過了半月,兩位王子的藥浴也泡完了,佘小七手中的藥材去了大半,與顧尚錦辭行,說要回大雁去。

  顧尚錦笑問:「你是真的為了回家弄藥材才離開,還是為了躲避某個人?」

  佘小七冷著一張臉:「藥材。」為了增加真實性,又補了一句,「我的一生與毒藥為伍,沒有什麼比它們更加得我心了。」

  眾人為懵懂莽撞的九王感嘆了一回,佘小七就挑著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悠哉哉的離開了大草原,離開了蒼蒙。

  不過三日,九王帕璉也不知所終。有人說他是離家出走了,有人說他是獨自去草原上歷練了,有人說他是追隨著某位少年的腳步去了大雁。

  至於真相如何,誰知道呢。

  草長鶯飛的季節裡,到處都是人們歡快的笑聲。

  碧空如洗的天空下,不少逐漸長成的孩童們被自己的父親抱上了矮矮的小馬駒,孩子們緊張的趴伏在馬背上,小臉滿是驚恐和新奇,又愛又怕的抓緊了韁繩,小斷腿夾在馬肚子上輕輕的顫抖,偏生一個個還高揚起頭顱,露出光潔的額頭,口中大喝著:「駕,駕……」

  宮帳內,顧尚錦迷迷糊糊的翻了一個身,左邊一個男童咬住了她半邊耳垂,身子上另外一個孩童爬了上來,趴在她的手臂上也去要她另外一邊耳朵。

  青霜與燕支笑得直不起腰肢。

  顧尚錦睜開眼,把兩個孩子摟在了懷裡,含糊的問:「你們的臭爹爹呢?」

  其中一個孩子奶聲奶氣地道:「爹爹騎馬馬。」

  另外一個叫:「我們也要馬馬。」

  顧尚錦應了一聲:「去,把他們抱去找軻華,別在我的床上擾人清夢。」

  青霜笑道:「閼氏,已經日上三竿了。」

  顧尚錦再翻一個身,把被褥拉高蓋住了整個腦袋:「擾我清夢者,去喂狼。」

  一個男童滑到床榻底下,坐在一頭毛茸茸的野獸身上,揪住耳朵,吆喝著:「狼,狼狼!」

  被虐待的白狼嗷唔的慘叫,卻是不敢甩下背上的孩子。另一個孩子也有樣學樣『嗷……唔,嗷唔』亂喊亂叫。

  顧尚錦翻身再翻身,終於爬了起來,一手一個提著兩個孩子的後領晃去了帳篷外面,直接對著赤那道:「去牽兩匹馬來。」

  赤那看看閼氏手中只有兩歲左右的小王子們,再看看不遠處正疾速跑來的駿馬上的男人,很識相的偷溜了。

  軻華提著馬韁,笑問:「怎麼起來了?」

  顧尚錦直接把兩個孩子拋到了他的身上:「把你的兒子帶走,帶得遠遠的,敢再來騷擾本閼氏的美夢,今夜你們爺三就滾去跟白狼一個被窩吧!」

  說罷,一甩簾子,再也不看那歡呼的孩子和英武的男人,自顧自的又爬去會那周公。

  嗯,逍遙自在的和親公主的美夢還在繼續,誰也不許打擾!

  【全文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w3.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