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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寧容暄 -【師妹養成記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3:51 PM     標題: 寧容暄 -【師妹養成記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3 12:02 AM 編輯

【書名】:師妹養成記錄

【作者】:寧容暄

【內容簡介】:

  大師兄一回首,路人栽倒三跟頭。
   
  小師妹一抬頭,笑裡藏刀太可口。
   
  重生歸來,搞定呆萌師兄妥妥的。
   
  可是前世的渣渣總出來蹦噠腫麼破?
   
  小師妹:分分鍾弄死他不解釋!
   
  身世被揭,狗血劇情堪比八點檔!
   
  小師妹:呵呵,公主是什麼,可以吃嗎?
   
  本文又可以命名#論攻略師兄的一百零八種方式#我的師兄外表男神,內裡呆萌#師妹演技棒棒噠#黑化的新出路#
   
  避雷指南:
   
  1.女主淡定演技派,略凶殘,略病嬌,重生成長史。
   
  2.互寵文,傻白甜,1v1he
   
  3.避雷針要時時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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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3:55 PM

第1章 時光倒流

    千古帝王業,一朝如煙滅。

    盛極一時的大越皇朝在內憂外患中分崩離析,亂世重回天下。

    群雄逐鹿,歷經數百年,姜,晉兩國如雙日高懸,明爭暗斗下,烽煙四起。

    兩國連年交戰,死傷無數,百姓苦不堪言。

    時勢造英雄,無名小卒揭竿起義,江湖群雄應聲而起,歃血為盟,同赴盤龍關高掛止戰牌。

    去時近萬高手,回歸僅數百人。

    但此後兩國止戰,這慘烈的犧牲終於換來了一時的太平。

    “啪——”

    醒木一拍,那張鐵嘴挽著袖子,嘴角抿出幾縷笑紋,把這古往今來,是非成敗,盡付笑談中。

    “……常言道,古來征戰幾人回?那盤龍關一役,確實慘烈,多少門派連傳承都斷了,便宜了那些小門小派稱霸江湖,嘖嘖,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折扇一收,相貌平平的張鐵嘴也多了幾分指點江山的瀟灑意味。

    可是這話一出,旁聽的客棧掌櫃一看眾人臉色,心中就咯嗒一下,暗道糟糕。

    “喂,臭說書的,你指桑罵槐的說誰呢?”

    果不其然,一個勁裝打扮的年輕女子拍桌而起,俏容含怒,厲聲喝道。

    被這女子搶了先,其他人一愣之下倒也興起了看戲的心情。

    有圍觀的人暗暗歎氣,這南陵一帶可是出了名的武學聖地,各大門派雲集,更有大家默認的正派之首名劍山莊坐鎮,在這裡說這種話,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張鐵嘴看了看她,又變了嬉皮笑臉的模樣,“這位姑娘好大的火氣,在下招你惹你了?”

    “裝什麼裝,剛剛你那番話大家可是都聽見了,”那女子氣道:“我名劍山莊憑本事得了江湖群雄敬重,什麼叫撿了便宜?什麼又叫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你如此指桑罵槐,當我名劍山莊好欺負嗎?”

    原來,這女子正好是名劍山莊的人。

    “哎喲,姑娘,”張鐵嘴拿著扇子擋住半邊臉,語氣驚恐不已,“你可別冤枉人啊,在下方才所言可有半句提到名劍山莊?更何況……”

    他身子移到了旁邊,露出了身後被蓋住的八個小子,指著道:“信口胡說,請勿較真!在下明明白白寫著,你沒看見嗎?”

    眾人:“……”那比蒼蠅大不了多少的字……呵呵。

    “你……你分明是故意的!”那女子氣得臉都紅了。

    張鐵嘴苦著一張臉,“在下不過混口飯吃,姑娘你何必呢?”

    “果真下九流,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那女子一腔怒氣,卻又說不過他,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拔劍。

    客棧掌櫃連忙招呼熟客上去阻攔勸架。

    客棧裡門,突然悄悄開了一道縫,幾個衣衫破破爛爛的小孩子擠在一起偷偷往外看。

    正值盛夏,汗水浸濕了髒兮兮的衣服,遠遠的就能聞到難聞的味道,這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卻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三三兩兩的都住在城郊的破廟裡,平日裡以乞討為生。

    他們在這裡久了,知道每逢這日張鐵嘴都會在這客棧裡說書,就偷偷地翻牆過來湊熱鬧,誰知竟看到了這一出。

    “阿九,快過來看,他們要打起來了!”一個年級稍大些的女孩忽然興奮地對一旁招招手。

    原來,旁邊還有一個孩子沒和他們去擠,而是坐在一旁發呆。

    那個孩子是這裡面最小的,看著不過四歲左右,是個女娃,瘦瘦小小,臉上灰撲撲的,也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她只是坐在那裡,愣愣的看著自己張開的小手,那一瞬間,神情竟不像是個四歲的孩子。

    聽到叫聲,她站了起來,看著那個女孩,張了張口,屬於孩童的軟嚅聲音響起:“咚咚?”

    那名喚作咚咚的女孩笑了下,伸手拉她過來,推了推身旁的男孩,把阿九放在胳膊下,指了指客棧大堂內,“你看,可有意思了。”

    阿九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像個木偶似得被她拉著,下意識的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客棧內,正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時候。

    “姑娘,張鐵嘴口無遮攔慣了,你就別和他一般計較了。”掌櫃的連連勸道,口都說干了,奈何那名勁裝女子卻是越發惱怒,硬是要教訓張鐵嘴。

    眼看她就要掙脫勸架的人,旁邊桌上一道稚嫩的聲音開口道:“項葵,算了。”

    那聲音像銀鈴一般,分外清脆悅耳,眾人的視線都自覺的落到了開口之人的身上。

    這一看,卻是個衣著華美的小姑娘,也就七歲左右,可她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發似雲緞,年紀雖小,容貌卻已經異常出色,是個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尤其滿身貴氣,更是不凡。

    “小姐,他……哎呀,”項葵咬著唇,憤憤道:“不能這麼放了他!”

    項葵一開口,有些知情者立即恍然,看向那小姑娘的目光也不同了,竟然是名劍山莊的大小姐,孟琦珍。

    孟琦珍看了張鐵嘴一眼,蹙了蹙眉,語氣中充滿了不屑:“我們名劍山莊什麼地位,也配他說?你跟這種人計較,平白辱沒了身份。”

    張鐵嘴臉色變了又變,終於還是沒說什麼,抬起的折扇擋住了譏諷的嘴角。

    項葵露出了笑容,狠狠瞪了張鐵嘴,重新坐了回去。

    那一邊,咚咚望向孟琦珍的眼神滿身羨慕,喃喃道:“阿九你看,那個小姑娘穿得真漂亮,真有氣勢,哪像我們……要是有一天能像她一樣就好了……”

    阿九還沒說話,旁邊有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就嘀咕道:“名劍山莊?難道就是霸占了宋爺爺傳家寶劍的那個名劍山莊?如果真是,我倒覺得張鐵嘴說的沒錯。”

    那男孩叫虎子,年紀最大,平日裡算是一群小乞丐的頭兒。

    雖然他並不理解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是什麼意思,但他親眼見過名劍山莊的人橫行無忌,行事作風尤其霸道,所以反而站在張鐵嘴那一邊。

    相反,咚咚就很羨慕孟琦珍,反駁道:“你看一下兩人的身份,就知道誰對誰錯了啊。”

    “你就知道身份,就知道人家穿得好看……”虎子白了她一眼,用了個常聽人說起的詞,脫口道:“你愛慕虛榮!”

    咚咚氣得伸手打他,她乞討時也曾聽過街頭的劉大媽教訓自己女兒,自然也知道這話的意思,眼眶霎時就紅了。

    虎子先是覺得自己話說重了,有些歉意,就沒還手,誰知咚咚越打越狠,虎子也忍不住伸手去推她了。

    阿九正站在兩人中間稍偏些的位置,虎子這一推,恰好把她推了出去,一下子撞開了門,跌到了大堂內。

    咚咚和虎子同時低呼一聲,也顧不得掐架了,眼看大堂內眾人目光都落在了阿九身上,急得上火,卻又不敢出去。

    “哪兒來的小乞丐?”有人斥道。

    “掌櫃的!”

    掌櫃的大吃一驚,指著阿九問道:“你是從哪來的?”

    他說著,就朝裡門看去,卻見空蕩蕩的沒個人影。

    而這時,咚咚和虎子他們卻已翻了牆,繞到了客棧外面,遠遠望著,暫且拋了齟齬,一同商量著怎麼把阿九給救回來。

    阿九跌坐在地上,她被這一撞,仿佛撞回了神魂似得,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孩子的哭聲最是惹人心疼,而且是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模樣,那些心腸硬些的江湖人還好,客棧掌櫃的卻是於心不忍了。

    “小娃娃……唉,罷了,我也不問你怎麼進來的了,你家長輩呢?”

    “一看就知道是個小乞丐,”孟琦珍掩住鼻子,嫌惡道:“又髒又臭,掌櫃的,你還不把她趕出去?”

    誰知阿九聽到她的聲音,哭聲就停了下來,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一下子撲到孟琦珍身上,狠狠地掐她的脖子。

    孟琦珍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拽,摔在了地上,又看到她灰撲撲的小臉近在眼前,眼裡……竟是滿滿的恨意,猶如惡鬼索命。孟琦珍畢竟年紀還小,當即被嚇得臉色慘白,連學過的功夫都忘了,被她掐的都沒出的氣了。

    項葵慌忙拍出一掌,把阿九拍到牆角,扶起孟琦珍急道:“小姐,你怎麼樣了?”

    也是阿九人瘦小力氣更小,孟琦珍咳了幾聲就沒事了,只是整個人都好像在泥地裡滾了一番,狼狽至極,不復之前的高貴不凡。

    孟琦珍從小被嬌養,還沒經歷過這種事,又是羞惱,又是氣極,扯過項葵的劍就朝角落的阿九刺過去。

    “臭乞丐,你去死吧!”

    這一劍既快又准,若被刺中,只有死路一條。

    阿九縮在角落裡,身上疼得根本動不了,然而她還是惡狠狠的瞪著孟琦珍,仿佛完全沒察覺到那刺過來的劍。

    圍觀之人中當然有能夠施救的,但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乞丐得罪名劍山莊大小姐?想想也不可能,就連掌櫃的也別開了臉,歎了口氣。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3:56 PM

第2章 相遇

    就在眾人都以為阿九會命喪九泉之時,一枚石子飛了進來,打飛了孟琦珍手上的劍。

    孟琦珍當即大怒:“是哪個藏頭露尾的鼠輩?”

    “嘖嘖,你一個小女娃娃,怎麼如此驕橫跋扈,一點江湖規矩都不懂?”

    來人竟是個老頭,也穿得破破爛爛的,腰間掛了個酒壺,邊說著話,別扒開壺蓋灌了一口。

    孟琦珍握著拳頭,卻被項葵拉到了身後,就憑剛才那一手,項葵就察覺了這老乞丐的內力不凡,未免孟琦珍得罪不該得罪的人,項葵出言試探道:“不知前輩是何人?那小乞丐可是跟您有關系?”

    “哈哈,她是小乞丐,我是老乞丐,你說有沒有關系?”老乞丐反問了一句。

    目光轉到阿九身上,他臉色卻是微變,“哎喲,肋骨都斷了幾根,對著一個小娃娃,你們也下的去手啊!”

    孟琦珍終究忍不住:“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要你管?”

    老乞丐臉色一沉,跟她唱反調,“我看你這丫頭不順眼,偏偏就要管,想動手,老頭子奉陪!”

    項葵皺著眉,轉身對孟琦珍搖了搖頭,言下之意就是,她肯定打不過。

    孟琦珍冷笑一聲,“這裡是我名劍山莊的地盤,你可要考慮清楚再動手!”

    老乞丐似笑非笑,剛要開口,卻倏地神色一變。

    外面還是烈日炎炎,酷暑難耐,不知怎地,周圍卻清涼了下來。

    “糟了,陪你們在這廢話,那個冰娃娃要不耐煩了!”

    說著,老乞丐轉身就想跑。

    一道人影卻已出現在門前。

    眾人倏地感到周圍溫度連著降了好幾檔,而且隨著那人的接近,越加寒冷。

    仿佛一下子從火爐掉進了冰窟。

    映入眼簾的一身白衣,雪白柔軟的料子,穿著如流雲飄過一般,雅致,不染纖塵。

    有眼力的看出了這衣服是天蠶絲織成,心中當下警鈴大作,天蠶絲多罕見多珍貴,居然被拿來做外衣,這人……絕對來歷非凡!

    那道身影走近了,才發覺他年紀出乎意料的小,竟然是個不超過十歲的男童,但身高已經及得上十多歲的少年,而且,他身後背著一把包裹著的巨劍。

    待看清他樣貌,眾人忽然有一種感覺,方才的孟琦珍其實也不算什麼了。

    冰雕玉砌,風骨神秀,形如孤雪高徹,姿蘊冷月清輝,恍然似人間仙童,不可方物。

    孟琦珍一眼看去,仿佛看到了九重之上三千雪落,她心中一震,不知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只覺得這個比她稍大些的男孩子,雖然就站在門邊,卻如此遙不可及。

    白衣男童一抬眼,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摸摸鼻子,頗為尷尬的笑笑:“這個……老頭子有事耽擱了……”

    白衣男童出乎意料的好脾氣,微微頷首,又看向他,眼神清明剔透,像是在問,事情解決好了嗎?

    老乞丐一拍腦袋,晃到阿九身旁,輕輕地把她抱了起來,喃喃了一句:“孩子,你生在這世道,也是命苦。”

    阿九眨了眨眼睛,突然紅著眼眶道:“不苦,能活著就是幸運。”

    她的聲音極小,但在場之人幾乎都聽到了,心中頓時就酸酸的,這麼小的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白衣男童看了過來。

    阿九死死咬著嘴唇,不敢抬頭,只怕抬頭一看到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陌景,陌景,楚陌景。

    看到他,她才真正的清醒過來,以至於從未如此感激上蒼,能讓她重來一世。

    老乞丐輕輕一歎,摸摸她的頭就朝門外走去。

    “慢著!”孟琦珍回過神來,脫口叫道,“你不能帶她走!”

    聽到她的聲音,阿九心中的恨意幾乎又要爆發,她握緊拳頭,身體微微顫抖。

    老乞丐卻誤以為她是害怕,就對孟琦珍道:“老頭子偏要帶她走,你名劍山莊要攔,盡管來!”

    “你……”孟琦珍氣得直跺腳。連連向項葵使眼色。

    項葵道:“前輩,據晚輩觀察,您與這小乞丐根本沒關系,何必要為她得罪名劍山莊呢?”

    “嘿嘿,名劍山莊很了不起嗎?”老乞丐陰測測的笑了。

    孟琦珍當即忍不住了,對著客棧內和客棧外圍觀的人喊道:“誰我能幫我抓住他們,本小姐就送誰一把寶劍!”

    這話一出,很多人都忍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名劍山莊以鑄劍聞名,莊內藏劍數千,每年都有各種江湖俠客前去求劍,但名劍山莊卻每年都只贈十把寶劍,如今大小姐開口了,這機會委實難得。

    是以話音剛落,抱著阿九的老乞丐已經被數人包圍了。

    有人猶豫著問:“孟大小姐可是一諾千金?”

    孟琦珍得意一笑:“當然。”

    阿九垂了垂眸,扯了扯老乞丐的衣服,聲音裡還有些哽咽:“爺爺,要不您就把我丟下吧,阿九不想連累您……”

    “好孩子,別怕。”老乞丐救助弱小本來只是天生俠義性情,但見阿九如此懂事,也不禁多了幾分憐愛。

    客棧掌櫃一看他們要動手,立馬急了,“孟大小姐,我這是小本買賣,你看……”

    老乞丐大笑出聲,躲開數人的圍攻,躍到了外面,一手抱著阿九,一手接下眾人的招式,竟不落下風。

    白衣男童楚陌景只是淡淡看著,不說話,也沒什麼動作。

    周邊喧囂嘈雜一片,枯黃的草還在風中搖曳,他負劍而立,沉默的不像個孩子。

    孟琦珍本來是盯著老乞丐和阿九,忽然間目光卻轉到了他身上,微抬下巴,問道:“你跟那個老乞丐應該不是一路的吧?”

    她雖然出身不凡,但年紀小,還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看著楚陌景時,眼裡的喜愛簡直要溢出來,那並非愛慕,只是小孩子看到了美好的事物就想要占有的一種心理。

    孟琦珍現在的想法就是處置了老乞丐和小乞丐,然後把這個白衣服的男孩子帶回去,可以讓她爹收他當徒弟,這樣就能每天看到他了。

    楚陌景沒回她,或者說,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喂,你怎麼不理我?”孟琦珍惱羞成怒了,伸手就去抓他。

    但她的手剛碰到楚陌景的衣服邊緣,突然就結了一層冰,再也無法前進分毫,不過片刻,她的手就被凍得青紫一片,極為恐怖。

    “小姐!”項葵驚叫一聲,連忙拉回孟琦珍,運功化去了她手上的冰渣。

    剛剛被凍住,還沒感到疼痛,如今冰一化,孟琦珍臉色倏地就白了,捂著胳膊哭道:“好疼啊!”

    項葵一看她手臂上的凍傷,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了,莊主派她貼身保護小姐,如今小姐卻在她眼皮子底下受傷了,如果讓莊主和夫人知道了……

    這麼一想,項葵冷汗都出來了,持劍就刺向楚陌景,“臭小子,竟敢傷我家小姐,找死!”

    可是跟方才一樣的情況出現了,劍還沒碰到楚陌景,就結上了一層冰,隨後斷了一地。

    項葵連忙避開,才沒被凍傷,她難以置信的看向楚陌景,這個男孩……難道是個怪物不成?

    這時,老乞丐震開圍攻的數人,躍到楚陌景身旁,對著項葵和孟琦珍嗤笑一聲:“不知天高地厚!”

    隨後,不等周圍人反應過來,老乞丐和楚陌景不見了蹤影。

    項葵身子一顫,看看周圍倒了一地的人,又看看哭泣的的孟琦珍,心知是遇上狠角色了,她也不敢去追,只好按下驚恐,帶著孟琦珍先回名劍山莊,將這事情上報,再做處理。

    老乞丐抱著阿九停在了一條小巷裡,楚陌景隨之落下。

    阿九抬起頭,眼中還閃著水光,卻沖著老乞丐綻出大大的笑容:“謝謝爺爺救我。”

    老乞丐心中微暖,摸摸她的頭。

    楚陌景看著,忽而道:“周爺爺,我們還有事要辦,就把她放在此地吧。”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聲音並不冰冷,卻極淡漠,雖猶帶稚氣,聽來卻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阿九笑容一僵。

    老乞丐歎了口氣,有些猶豫,“冰娃娃,這小娃娃被打斷了肋骨……就這麼丟下她,不太好啊。”

    阿九先前還沒感覺,被他一說,全身都跟著疼了起來,再加上心中酸澀,眼淚大滴大滴就往外冒。

    老乞丐見她可憐模樣,心中更是不忍。

    “既是斷了肋骨,幫她接好便是。”

    楚陌景突然出手朝她襲來,只聽“卡嚓”一聲,就把她斷骨接了上去。

    阿九死死咬著牙,忍著疼硬是沒喊出來。

    老乞丐想,看這份心性,倒是不錯。

    “如此,可讓她自去謀生了。”楚陌景道。

    “這……”老乞丐抓抓頭,頗為糾結。

    楚陌景似有不解,微微低頭,看向阿九。

    阿九緊緊攥著拳頭,緩緩抬起頭,正式對上了他的視線。

    一個滿身髒污小小乞丐,一個清貴無暇世外仙童。

    前世有終,今生再聚。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3:57 PM

第3章 前生種種

    風輕輕吹過,寂靜中,只聽到樹葉搖晃的聲音,伴隨著幾聲蟬鳴。

    一剎那間,她的腦中閃過很多畫面。

    前世,她作為一個小乞丐摸滾打爬過了七年,在七歲之時被名劍山莊莊主孟肅收養,那時她只感到喜從天降,根本沒去考慮堂堂莊主憑什麼會去收養一個小乞丐。

    在山莊的日子並不算太差,雖然孟琦珍和孟夫人看她不順眼,可是孟肅和孟家長子孟良顯卻待她很好。

    後來她又通過孟家結識了晉國皇子段承澤,那個看似溫文儒雅,實則滿腹心機的狠毒男子。

    十三歲時,她被派出山莊辦事,回來後卻發現山莊變成了一片火海,一地的屍體,孟家滿門被滅。

    她悲痛欲絕,更難以置信,卻又被人追殺,輾轉逃亡一年又遇到段承澤,得知滅門之人乃是出自姜國皇室。那時候因為孟家的關系,她相當信任段承澤,於是直接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在段承澤的設計下,她冒充了姜國流落民間的公主,混入了姜國皇宮。

    皇宮的日子步步驚心,她卻在段承澤的幫助下贏得了姜國帝後的信任,最終與段承澤裡應外合,引晉國大軍直搗黃龍……

    姜國皇帝無力回天之下自盡而亡,以身殉國。皇後得知一切,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告訴她,原來她根本就是姜國真正的公主,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場局,是段承澤布了十年的局。

    ——笑話!難道你以為陛下和本宮會認錯自己的親身骨肉?若你不是真正的公主,我們豈會如此縱容寵愛於你?可笑啊,可笑啊!本宮的一心疼愛的好女兒,竟然與虎謀皮,害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葬送了自己的家國!

    她不願意相信,卻在晉國大軍中,段承澤的身後,看到了孟肅和孟良顯,甚至還有滿臉嘲諷的孟琦珍。

    她忘不了孟琦珍趾高氣揚的嘲笑:“你這個蠢貨,還真是好騙啊!”

    原來孟家從一開始就投靠了段承澤,當年段承澤偶然遇到她,認出了她真正的身份,所以才會讓孟家收養她,精心安排了這麼一出大戲,為的就是利用她的身份,滅姜國,一統天下。

    她以為親近的孟家其實一直都是在演戲,可悲的是她卻把他們當成了真正的親人,甚至為了幫他們“報仇”,害了真正疼愛自己的親生父母……

    最讓她惡心的是段承澤,竟然提出讓她以姜國為嫁妝,說是許她後位……呵,無恥至極,她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孟琦珍早已是段承澤的人,聽到這話當即縱馬將她踩在馬下,她滿腔恨意爆發,想要與他們同歸於盡之時,卻陷入了昏迷,睜眼一看,竟回到了四歲的時候……

    也許是上天開眼,才許她重來一世,這一世,她必不會重蹈覆轍!

    前世她命途多舛,似乎一直都被段承澤所操控,但唯一有一個例外,就是楚陌景。

    那是在她以為孟家被滅,被人追殺的時候,楚陌景救了她。

    雪衣緋劍,劍出似流光,劃破長空。

    楚陌景太出色,出現的時間又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所以就算知曉他只是路過順手救了她,她還是忍不住把他當成了唯一的救贖。

    可是後來,她卻……

    想到這裡,阿九不禁又紅了眼眶,呆呆的看著楚陌景。

    楚陌景微微一怔,他再如何冷淡,畢竟年紀還小,心性遠遠不像日後那般完美,波瀾不驚,是以此刻見阿九可憐模樣,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想了想,他解下滿滿的錢袋遞給她,“給你。”

    阿九回過神,立即搖了搖頭,頓了頓,低低出聲:“大哥哥,謝謝你……你和周爺爺都是好人,你們救了我,我不能再要你的東西了。”

    說著,她又對老乞丐道:“周爺爺,你放我下來吧。”

    “小娃娃,你這是……”

    “阿九本來就是小乞丐,小乞丐不能再纏著周爺爺和大哥哥了。”

    阿九綻開笑容,眼淚卻流了下來,“阿九不想讓你們討厭。”

    老乞丐一聽,心裡就堵得慌,從前也救過不少孩子,怎麼這一個就特別招人喜歡和心疼呢。

    可是再喜歡,再心疼,也不能帶她走啊……

    苦著一張臉,老乞丐慢慢地把她放了下來。

    楚陌景又走了幾步,拿著錢袋的手向前伸了伸,“給你。”

    阿九還是沒接,只是看著他尚且稚嫩的臉龐,輕聲問:“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楚陌景。”

    皎月孤城連陌景,雪衣緋劍決紅塵。

    她當然知道,甚至,這個名字,以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楚陌景,”阿九喃喃念了一遍,笑著說:“我記住了。”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楚陌景還維持著遞過錢袋的姿勢,見此,他微微偏頭,看向老乞丐,眼中有些不解之意。

    “小小年紀,倒是有幾分風骨。”老乞丐歎氣,“心性,根骨也都不錯,唉,冰娃娃你看……”

    楚陌景道:“走吧。”

    這世上值得同情的可憐人千千萬萬,偶然遇見出手相助是為俠義心腸,再要去管可就是多事了,哪有這麼多同情心可以泛濫?

    老乞丐目光落到他背負的巨劍上,微不可察的長歎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了。

    遠處,阿九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神漸深。

    她不記得前世在這個時候遇見過楚陌景,又或者當時她年幼所以後來忘記了……但既然有了這個機會,豈能白白錯過?

    她慢慢回到了客棧附近,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阿九!”咚咚驚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阿九轉過身子,就見咚咚撲上來抱住了她,嘴裡還念著:“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咚咚……”阿九又看見了點點身後撓著頭的虎子,心中有些復雜,上一世,七歲之前她都是跟著咚咚和虎子身後討生活的,這一帶的小乞丐不少,但大多數都被一個叫王胡子的地痞聚在一起管了起來,那王胡子白天就派了小乞丐們出去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晚上小乞丐們回去都要上交“贓物”,交的少的就不給飯吃。

    甚至還有些富貴人家的孩子被小乞丐們拐到破廟,再被王胡子偷偷摸摸的賣掉……

    阿九年紀最小,幸而有咚咚和虎子照顧,否則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

    所以阿九心裡對他們一直很感激,只是後來她被孟家收養,孟家不准她跟他們再來往,限制了她的行動,等到她能夠出來找人的時候,咚咚和虎子卻都下落不明了。

    “說了多少次了,要叫咚咚姐!”咚咚眉頭一揚,擺出一副大姐頭的樣子。

    阿九抿唇,綻開甜甜的笑容,“咚咚姐。”

    “這還差不多,”咚咚笑嘻嘻的,忽又有些歆羨的問:“對了,阿九,剛剛帶你走的那兩個人是誰啊?那個白衣服的男孩子長得可真好看,跟仙童似得,就是冷冷淡淡的模樣讓人害怕……可他看著比那個大小姐還要厲害呢!”

    阿九眨了眨眼睛,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帶我到前面的巷子,就離開了。”

    虎子一聽,走近幾步說:“張鐵嘴不是總是講那些游走江湖的俠客嗎?阿九運氣好,遇上了唄!”

    “呸!張鐵嘴說得有幾句是真的?偏你信他胡說。”咚咚橫了他一眼,又轉過頭來問:“阿九,你今天怎麼能沖上去動手呢?不就是被那個什麼孟大小姐罵了幾句,平日裡這些話我們聽得還少嗎?要是沒遇到別人救你,你的小命都沒了!我和虎子以前告訴你的話你都忘了嗎?”

    阿九低下頭,咬著嘴唇不說話,一臉委屈。

    “好了,咚咚,你就別怪阿九了,”虎子有些自責,“要不是我們吵起來不小心把她推了出去,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咚咚歎了口氣,半響說道:“你以為我是責怪她嗎?虎子,我也是為了她好,阿九年紀還小,總要時時刻刻讓她記住,像我們這樣的……命都比不上人家一件衣服貴重,想要在這世道活下去,就得忍……”

    阿九心一顫,倏地漫上幾許酸澀,她扯了扯咚咚的衣服:“咚咚姐……”

    咚咚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天快黑了,再不回去干爹又要罵了,快走吧。”

    “……嗯。

    咚咚口中的干爹自然就是王胡子,起先只有幾個人這麼叫,後來大家也都跟著這麼叫了。

    虎子走在最前面,咚咚牽著阿九跟在後面,一邊還在小聲算著今天的“收獲”。

    阿九垂下眼眸,心裡慢慢思量著,必須要想個辦法脫離現在這種狀況,孟家,她就算死也不會再去了,而現下擺在眼前的一條路,就是楚陌景。

    楚陌景來歷成謎,上一世她都沒弄清楚,可這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那個人,看似冰冷,實則純粹,認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改變。雖說如此,要得到楚陌景的認可,卻是相當難的。

    這也是為什麼阿九沒有硬要跟著他們的原因,死纏爛打總是招人討厭的。

    但她並不著急,因為她記得最近會發生一件大事,很多江湖人都是為此而來,也因此令她印象深刻,她有九成把握,楚陌景他們暫時不會離開。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3:58 PM

第4章 地痞

    天色漸漸暗了,黃昏到夜晚,也不過眨眼之間。

    城郊雜草遍地,幾棵大樹高聳入雲,茂盛的幾乎遮蔽了這一方天地。

    野花垂在地上,盛夏時節,就算是傍晚也是悶熱無比,只有拂過的清風帶來一片清爽。

    阿九抬眼看去,只見一座極大的廟宇坐落在山坡上,牆壁破舊衰敗,甚至都有了許多裂縫,正是年久失修的模樣。

    越走近,虎子和咚咚的表情越凝重,身子都有些輕微的顫抖,但他們還是習以為常的走了進去。

    阿九發現咚咚的手心都溢出了汗。

    她抬頭看了看強裝鎮定的咚咚,想起王胡子的為人,也不禁有幾分緊張。

    王胡子是典型的地痞頭子,奸猾世故,仗著有幾分三腳貓的功夫成了地頭蛇,像他這樣的地痞多了去了,興不起什麼大風浪,所以名劍山莊之類的大門大派都懶得管,以至於他越發肆無忌憚。

    上一世,阿九是學過武功的,雖然也就是三流的水准,但要比王胡子強多了,自保綽綽有余,但問題是……她現在這個身體太小了啊,不僅小,而且虛弱,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

    一進門,咚咚和虎子就僵在了原地。

    因為廟堂前的院子裡正吊著幾個人,一個精瘦男子手上抓著一根木棍時不時地抽打,他臉上有著濃密的胡子遮住了半個臉,聽到動靜,眼神凶惡地掃了過來。

    咚咚只是僵硬了片刻就笑著走了過去,略帶討好的叫道:“干爹,我們回來了!”

    “今天怎麼晚了?”王胡子走了過來,臉色倒是緩了緩,咚咚這個小姑娘其實長得很不錯,又慣會討人開心,而且每次回來都收獲頗多,所以王胡子還是挺看重她的。

    “干爹,我們遇到了點事,所以才晚了,不過……”咚咚一揚眉,掏出了一個滿滿的錢袋,還有一些貴重的首飾,笑嘻嘻的說:“您看。”

    王胡子眼睛一亮,頓時笑了起來,伸出手輕佻地在咚咚臉上捏了幾把,“小丫頭,真不錯啊!”

    咚咚臉上還掛著笑容,沒什麼其他情緒,但她握著阿九的手卻瞬間收緊了。

    阿九抿唇,低下頭,這情景令她想起了曾經在王胡子手上受的苦楚,眼中慢慢浮現出濃厚的殺意。

    也幸好她年紀小,最多只是遭過毒打責罵,不像咚咚……

    虎子連忙湊了上來,同樣一把掏出許多東西,轉移了王胡子的注意力。

    查完了虎子的東西,王胡子的目光落到了阿九的身上。

    阿九天真懵懂的望著他,露出傻傻的笑容。

    王胡子皺眉,對咚咚道:“你們有好好教她嗎?怎麼還是這麼傻乎乎的!你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都能一個人帶回好多東西了,實在不行就把她丟了吧!”

    他話音剛落,阿九就歪著頭,頗有些委屈的張了張口,慢吞吞的攤開手心,一枚紅寶石分外明亮。

    “咦?”王胡子抓了過來,仔細看了看,“這東西……”

    他還是有幾分眼力的,一下子就發現這紅寶石不是一般首飾可比的。

    阿九心下冷笑,孟琦珍是孟家的大小姐,身上的東西又怎麼會是簡單的?她當時撲上去,混亂之後才發現這東西掉在了她這裡。不過這王胡子要是去拿它換錢的話,呵……

    咚咚驚訝的看向阿九,虎子則是皺了皺眉,唯有王胡子收好東西,喜笑顏開,看著阿九的眼神也和藹了幾分,半點不提方才要把阿九丟了的話,反而說:“特意給你們留了飯菜,自己去拿吧,等我教訓了這幾個沒用的小兔崽子再來跟你們說事!”

    阿九嘲諷的勾了勾嘴角,留了飯菜?怕是吃剩下的還差不多。

    咚咚見王胡子又拿著木棍去訓人了,才松了口氣,拉著阿九去了廚房。

    狼吞虎咽填飽了肚子,虎子猶猶豫豫的問:“阿九,你剛剛拿出來的那個紅寶石……不會是那個孟家大小姐的吧?”

    阿九甜甜一笑,“是啊。”

    “原來你是為了偷她的東西才撲上去的啊,”咚咚自以為發現了“真相”,說:“下次別冒險了,那種大小姐我們可得罪不起!”

    阿九任由她這麼誤會,也不解釋。

    虎子這回一張臉都皺成了一團:“要不要提醒一下干爹?如果干爹把那個紅寶石拿出去,惹上麻煩怎麼辦?”

    “提醒他做什麼!”阿九一聽,幸災樂禍了,“他有麻煩了更好,哎?虎子,你可不准去告訴他啊!”

    “干爹對我們雖然不好,但好歹把我們養大了……”虎子撓著頭,猶豫不決。

    咚咚辟裡啪啦又說了一大段。

    阿九抬頭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又低下頭吃飯。

    白天惹惱了咚咚,晚上在這件事上虎子終於退了一步,順了她的意,沒去告訴王胡子。

    咚咚哼著小調洗了碗,正好王胡子派來的小乞丐叫三人過去。

    走到大堂,正對菩薩拈花而笑,先前幾個被吊著的躺在一邊,身上傷痕累累,嘴裡還若有若無的呢喃著什麼,周圍坐了一群小乞丐,懶懶散散,表情麻木。

    阿九頓了頓,移開視線,跟著咚咚虎子,找了個空地方坐了下來。

    王胡子見人都來了,卻沒說正事,而是指著剛剛被吊著打的幾個孩子,惡狠狠的道:“你們誰以後若敢空手而歸或者陽奉陰違,妄想逃走……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二十幾個小乞丐都抖了抖,更有機靈點的連連表決心,得了王胡子幾個贊賞的眼神。

    阿九以為自己會憋不住站出來,但重來一世,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冷靜,清楚的知道,什麼時候能做什麼事情,不自量力的後果……她早就嘗過了。

    王胡子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旁邊桌上的碎銀子分給了幾個人,其中就有阿九三人。

    “不過你們要是做得好,我也不會虧待你們,”王胡子拍著桌子,想了想,狀似隨意的說:“對了,過幾天我要出趟門,需要帶幾個人,你們誰願意跟我一起去?”

    “我去!”

    “干爹,帶我吧!”

    “我要去,干爹,我會聽話的!”

    …………

    王胡子的話一出,底下的小鬼們都坐不住了,紛紛舉手叫著。

    這並不稀奇,這群小乞丐們中最大的也就十三四歲,都只在這一片區域內轉悠,再遠就不敢亂跑了。以往,每次王胡子出門都會帶上幾個,跟著出去再回來的都會興奮好久,嘰嘰喳喳的談論幾天,既有趣又長見識,遠比每日出去偷雞摸狗騙人要好過得多。

    王胡子嘴角勾起,頗為得意。

    阿九卻是若有所思,這時候出門……看來是為了那件事了。

    其實她原本是不清楚那件事的,只不過後來聽孟肅談起過,才印象深刻。

    南陵一帶門派較多,上九流下九流的都有,雜七雜八分不清。這西南一帶有一個雲火寨,聽說是寨中的人出去打獵,意外發現了一座休眠火山,然後不知怎麼的,那火山之下藏有殞火精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了。

    殞火精是書上記載,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奇珍異寶,它是用來打造兵器的,傳說中,一塊殞火精就能打造一把神兵利器,成就一個絕世高手。

    所以這消息一出,江湖人士都坐不住了,不遠萬裡趕來此地,就算不能得到,也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殞火精。

    名劍山莊以鑄造兵器聞名,孟肅當然也帶人去了,可是他提及此事卻是大恨,想來那殞火精並沒有被他得到。

    阿九那時候是當笑話趣聞聽得,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楚陌景常年背負著一把巨劍,劍出鞘似流光緋火,取人性命時都有種奇異的美,劍鋒卻如雪,滴血不沾。

    如今想來,恐怕那把劍的材質中就有殞火精。

    “咚咚和虎子一直表現不錯,也該帶你們去見見世面了,”王胡子說:“祿子也一起去,剩下的人每天該干什麼干什麼,大成你照常看著,別讓他們偷懶。”

    年紀最大的大成拍了拍胸口,“干爹你放心吧。”

    咚咚臉上也有了些喜色,“謝謝干爹。”

    “行了,今天就到這,都回去睡吧。”

    看著王胡子離開,阿九捧著臉歎氣,說來說去,還是她年紀太小了,哪怕好話說盡,王胡子也不可能帶著她這個累贅的。

    嗯,得想個辦法。

    阿九並不擔心有危險,別看王胡子在一群小乞丐面前挺威風,其實就是個膽小怕死的主,一有危險躲得比誰都快。此次去雲火寨,他就是跟大部分人一樣渾水摸魚的,否則也不會帶上咚咚他們,至於爭奪殞火精?那還輪不到王胡子這種小角色。

    夜晚,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爬了起來,從門縫中溜出去,直奔馬房而去。

    馬房裡有幾匹駿馬,旁邊還有一輛輕便的馬車。

    王胡子經常出門,這些東西都是准備好的,阿九的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馬車上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

    當然,就算暫時藏起來,之後被發現是一定的,所以,在這幾天中,她還要想好一個借口。

    仔仔細細地轉了幾圈,又鑽進車裡研究了下,阿九才躡手躡腳地回了床鋪。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10 PM

第5章 遭鞭打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幾天過去。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眾人都要睡下了,最受王胡子信任的大成還在整理著出行的行禮包裹。

    油燈一閃一閃的,風從窗戶裡吹進來,大成打了個哈欠,關上了窗子。

    衣擺忽然被人扯了扯,大成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阿九。

    “是小阿九啊,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大成為人憨厚,沒什麼心眼,做事又穩重,所以王胡子通常都把一些重要事情交給他做。

    阿九眨著眼睛,甜甜的笑著,小聲說:“大成哥,我幫你收拾包袱吧。

    “不用了,你去睡吧,我一個人就行了。”大成低著頭,咧嘴笑了笑,心說你一個小家伙也幫不了什麼忙啊。

    阿九癟著嘴,垂著頭可憐兮兮的道:“我只是想多做點事情討干爹喜歡……前幾天干爹還在說要把我丟掉,大成哥,我害怕……你就當幫幫我吧……”

    王胡子嫌阿九年紀小又沒用,前段時間確實想丟掉她自生自滅,大成也略有耳聞,聽到這話,不禁歎了口氣,看向阿九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摸摸她的頭說:“那好吧,你留下幫忙,我會在干爹面前幫你多說點好話的。”

    “謝謝大成哥!”

    兩人一起收拾到半夜,終於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小包袱,大成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把最後一個包袱放在馬車上就行了。”

    “我去放吧,正好順路回去,大成哥你先睡吧。”阿九抱著包袱自告奮勇。

    大成點點頭,看她蹦蹦跳跳地出門了,就熄燈睡下了。

    翌日清晨,王胡子帶著咚咚幾人上路。

    他坐在前面駕車,馬車不算太大,但坐幾個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而坐位之下是隔空的,堆滿了行禮包袱。

    幾個孩子起得早,都有些困,就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到了中午,路經一個小面館,馬車停了下來,王胡子不耐煩地敲敲車廂:“別睡了,都給我滾出來!我數三聲,不出來的就別吃飯了!”

    車廂一個搖晃,咚咚三人都被晃醒了,聽到王胡子聲音連忙就要下車。

    祿子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長相粗鄙,在王胡子的面前事事搶先,咚咚看不慣他,經常在背後叫他“馬屁精”,但他個頭不小,驚醒過來,手臂一揮,就把咚咚和虎子攔在了後面,當先跳了下去。

    咚咚氣急敗壞地趕下,突然聽到虎子驚叫一聲:“阿九!”

    她轉身一看,車座下面鑽出一個小小的身影來,滿臉茫然地揉著眼睛,身子都被包袱擋住了,咚咚嚇懵了,結結巴巴的出聲:“阿……阿九?你怎麼會在車上?”

    外面,王胡子聽到聲音,掀開車簾一掃,目光落在阿九身上,眉頭緊緊皺起,隨即罵罵咧咧的:“臭丫頭,膽肥了啊?怎麼混上車的……”

    說著,他伸手把阿九拽了下來,抓起旁邊的馬鞭就要抽過去。

    “干爹!”虎子連忙抱住他的大腿,拖住他勸道:“干爹您別打,阿九還小,您先聽她解釋吧!”

    阿九抬起頭,眼淚打著轉,仿佛被嚇到了,哆哆嗦嗦的說:“我不想被丟掉……昨天幫大成哥收拾行李,想討干爹開心……太晚了,我很困,放最後一個包袱的時候就睡著了……我不是有意的,干爹,別,別打我!”

    咚咚聽了,暗暗歎氣,臉上卻擺出笑容:“干爹,您看,阿九這麼小就知道幫您做事,長大了一定更孝順啊!”

    王胡子聽得舒爽,火氣消了幾分,看周圍漸漸有人指指點點,再厚的臉皮也撐不住了,不過想到要帶著個累贅,他就憋得慌,踹開虎子,對著阿九一鞭子抽了下去。

    阿九猝不及防,抬手抱住頭,手臂被抽得皮開肉綻,她冷汗冒了出來,眼神卻凶狠之極,記下了這筆賬。

    再抬去頭來,她卻是嚎啕大哭的可憐模樣,身子一抖一抖的,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臉龐,眼裡盡是驚惶痛苦,叫人心疼。

    咚咚咬著唇,不敢出聲,這時候求情,只會讓王胡子變本加厲,如今只期盼王胡子早點消氣了。

    所幸王胡子也沒想鬧出人命,一鞭子打完了就停了手,沒好氣的說:“都進來吃飯,吃完飯繼續趕路。”

    咚咚跑過去扶起阿九和虎子,眼圈紅了一片,抬手想碰碰阿九被打的手臂,卻見阿九瑟縮了下,心中更酸,依王胡子的性格,是不可能找人為阿九醫治的,這傷口時間一長,恐怕……

    祿子在一旁看著,嗤笑一聲,“也就是你們倆護著這小丫頭,依我看,還是讓她自生自滅去算了,省得拖累你們!”

    虎子惡狠狠的瞪過去,一擼袖子:“你想打架?”

    祿子臉色一變,呸了聲,轉身跟上了王胡子。

    見人群都散了,阿九平靜下來,小聲道:“別擔心,我不疼的。”

    咚咚心一顫,眼淚就流了出來,捂著唇,低低嗚咽出聲,虎子暴躁地撓著頭,不忍地別開了臉,這些苦,他們都經歷過,看見阿九,就好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想少吃苦,就得逼著自己長大。

    這世道就是這樣,能活下來都是千難萬難。

    “咚咚姐,不要哭。”阿九沖咚咚笑了笑,暗暗道,謝謝你們,但痛苦只是暫時的,請相信,請不要放棄希望,因為……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咚咚擦干淚水,拉著阿九進了面館。

    哭泣只是發洩的一種途徑,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人要朝前走。

    馬車又上路了,王胡子果然沒去管阿九的傷,咚咚找了件洗得發白的破衣服簡單的幫她包扎,血浸透了衣服,咚咚摸了摸阿九的頭,以作安慰。

    路程其實並不遠,兩天的時間,他們已經到了雲火寨,距雲火寨百裡處有一家客棧,王胡子在這裡住了下來,並把阿九幾個人趕出去打探消息——是的,這就是王胡子每次都帶小乞丐出來的原因之一。

    包扎手臂的破布和傷口粘在了一起,連疼痛都麻木了,阿九本就年幼體弱,這回是必須要想辦法為自己找個大夫了,否則這條手臂就要廢了。

    咚咚虎子都出去打探了,她躲在牆角,目光穿過來往的人流,落到客棧外邊坐著喝茶的年輕男子身上,這個人……她一看就有些眼熟。

    二十多歲,做書生打扮,背著竹筐,面貌清秀,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不像江湖人,倒像是要去趕考的秀才。

    在哪見過呢?阿九皺著眉打量。

    似是察覺到了黏在他身上的視線,那人偏頭看過來,怔了怔,半響,拿了個空碗倒滿了茶水,起身走了過來。

    “這麼小就成了孤兒乞討,也怪可憐的。”那人走近了,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將茶碗放到阿九嘴邊,笑道:“喝吧。”

    這一笑突然就令阿九靈光一閃,瞬間想起來了,在姜國皇宮時,雖然有帝後寵愛,但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一次她就是中毒昏迷,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姜國皇帝四處張貼皇榜,後來就是眼前這個人揭皇榜救了她,可是她只在清醒後見了他一面,這人留下調養藥方就離開了。

    那時已是十多年後,又只有一面之緣,是以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後來問了貼身宮女,才知道這人名叫紀恆。

    “你怎麼不喝?”紀恆問:“是怕我害你嗎?”

    阿九懨懨垂下眼,呢喃道:“疼……”

    聲音微弱不可聞,紀恆一驚,放下碗,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她手臂上血跡連著衣服,隱隱看得出是一道猙獰的鞭痕,因為天氣炎熱,傷口表面結痂,內裡恐怕都要腐爛了。

    “對一個小娃娃都能下這種狠手,真是畜生不如!”紀恆臉現怒容,抱起阿九,氣憤之余不免悲哀,遙想江湖群雄迭起的年代,人人奉行俠義為懷,古道熱腸不在話下,可如今,只余嗟歎了。

    他抱起阿九,轉過幾個彎,繞過人群走到客棧後面,腳尖一點,落在二樓某個房間的後窗,推開窗戶跳了進去。

    “喂,書生啊,你怎麼總喜歡跳窗?”

    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阿九抬眼看去,驚道:“……周爺爺?”

    坐在桌邊正大口喝酒的不是老乞丐又是誰?

    老乞丐揉揉眼睛,詫異的走過來,“你不是青陽城裡遇見的小娃娃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阿九來不及回答,目光先在屋裡轉了一圈,沒看到楚陌景,微微有些失落。

    “周老你認識這娃娃?算了,敘舊延後,”紀恆神色有些凝重,沖老乞丐道:“這娃娃急需醫治,麻煩周老去把阿景叫來,我需要他的至寒真氣幫忙,再拖這娃娃就該落下病根了!”

    老乞丐看到阿九這副病歪歪的虛弱模樣,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立即就出門喊人去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13 PM

第6章 又相逢

    紀恆掀開被子,將阿九放在床上,而後放下竹筐,從裡面拿出了一堆東西,有銀針,紗布,小瓶子,以及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門開了,老乞丐跑了過來,身後跟著背負巨劍的白衣男童,屋子裡的溫度仿佛又慢慢降下來了。

    阿九忽然就笑了笑,緣分這種事,真是難說。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費心思的尋覓,一轉眼卻遇到了。

    紀恆沖楚陌景招招手,“阿景,快過來。”

    楚陌景走到床邊,看見阿九時微微一怔,道:“我見過她。”

    “認識更好,”紀恆指著阿九說:“你用寒氣凍住她的手臂,讓她手臂麻木,感覺不到疼痛就行,千萬別凍廢人家小姑娘的手啊,當心人家找你負責!”

    說到最後一句,紀恆已經是調侃了,可見他與楚陌景的關系深厚。

    阿九聽著,就想到一件事情,這兩人既然認識,而且關系不淺,那麼上一世的紀恆揭皇榜救她,是不是跟楚陌景有關?

    她心中隱隱酸澀,又升起幾分歡欣安慰,一時頗為復雜。

    楚陌景看了看阿九,指尖碰到她時,森冷的寒氣漫延開來,只聽他靜靜問:“你怎會來此?”

    紀恆點起火,拿起剪刀燙了燙,開始剪包扎手臂的破衣服。

    阿九別開眼睛,把目光都放在楚陌景身上,低低回答:“干爹帶我們來的……”

    頓了頓,她彎了彎眉:“大哥哥,我真開心,又見到你們了。”

    被這樣直白不加掩飾的欣喜眼神看著,楚陌景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心裡卻是微微一動,這樣的感覺……頗為奇異。

    “干爹?小娃娃,你干爹是誰?”老乞丐忍不住問,若有親人,這孩子為何落到如此地步?

    阿九哆嗦了下,語氣滿是驚恐害怕:“我,我不知道!他讓我們都叫他干爹……爺爺,我真的不知道!”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老乞丐行走江湖見過不少世面,心下已有些了然,緩了緩口氣,“小娃娃,別怕,爺爺不問了就是。”

    楚陌景忽然身體一僵,低頭看去,原來是阿九慌亂之中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小,又軟軟的,還沾著許多灰,手掌發顫,像是怕極了尋求安慰的幼崽……他沉默一瞬,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似是安撫。

    “對不起,大哥哥,我弄髒你的衣服了……”阿九看到楚陌景雪白的衣袖灰了一角,難得有些心虛,演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忘形了——楚陌景好像有潔癖來著!

    楚陌景盯著交握的手,默默移開視線,淡定道:“無礙。”

    衣袖算什麼,都被你糊了一手灰了!

    阿九眨著眼睛,綻開一個“無齒”的笑容。

    傻兮兮的……楚陌景下了定義,不過,還算乖巧可愛。

    另一邊,紀恆終於剪掉了傷口周圍的破布,接下來就是粘在傷口上的衣服了,他臉色微微凝重起來,擔憂的看了看阿九,就算手臂處於麻木狀態,但疼得很了還是會有感覺的,不知道這娃娃能不能堅持下來。

    紀恆沒出聲,趁著阿九注意力全在楚陌景身上時,一狠心,撕裂了結痂的傷口,加快處理的動作。

    阿九笑容一僵,臉都扭曲了,冷汗冒了幾層,眼前都是模糊一片。

    看她咬得嘴唇都出血了,紀恆順手扯過被子給她咬著,囑咐道:“別忍著,想叫就叫出來!”

    意識有些恍惚,她有點想笑,再疼的她都受過,這點小傷哪裡就忍不住了?可耳邊突然想起楚陌景的聲音:“很疼嗎?”

    輕輕的一句話,仿佛重疊了過去,淚水決堤滅頂似得湧出,她哭得幾乎斷氣一般,不住地點頭:“很疼,很疼啊!”

    身體疼,心更疼,哪怕重來一世,那些遭遇還是烙印在她的心上。楚陌景是她渴求的救贖,但這一世的楚陌景,還會是當初那個楚陌景嗎?

    時光將她埋葬,而她苦苦掙扎。

    楚陌景沒想到一句話會讓她有這麼大的反應,他一時措手不及,就轉向紀恆:“她說疼!”言下之意就是,你快醫治!

    紀恆哭笑不得:“……”阿景你怎麼呆真的好嗎?

    幾個時辰後,天色已暗,紀恆終於幫阿九處理好傷口,重新上藥包扎完畢。他抹了把汗,舒了口氣,要是成年人根本不會這麼費力,小孩子終歸需要小心翼翼的。

    看著已經睡過去的阿九,紀恆猶豫的問:“這一身汗恐怕會不舒服,你們誰幫她洗個澡?”

    楚陌景:“……”

    老乞丐:“……”

    “就算年紀小那也是個姑娘!老乞丐絕對不干這種事!”老乞丐連忙退後幾步。

    紀恆看向楚陌景:“要不阿景你來?反正你倆都是小娃娃!”

    楚陌景默默轉身,背對著他。

    老乞丐笑瞇瞇的瞥紀恆:“醫者父母心,還是書生你來吧!”

    紀恆憤憤摔門而出:“你們……老子去找廚房大娘總行了吧!”

    老乞丐捶桌大笑,楚陌景目光微微柔和,轉了一圈,重新落回阿九身上。

    紀恆找來廚娘,再三叮囑不能碰到阿九傷口,胖胖的廚娘豪爽的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關上門去了隔壁房間,紀恆才沉下臉,緩緩道:“我今天在外面,聽到很多人都在談論殞火精的事……情況有些不妙,需不需要傳信回去,再叫些人過來?”

    “現在傳信回去,未免顯得我們太膽小怕事了!”老乞丐擺擺手,將酒壺往桌上一放,“怎麼也要爭過再說!”

    紀恆無奈道:“如今萬事具備,只缺殞火精,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看周老你怎麼交代!”說著,他看了看楚陌景後背包裹著的巨劍,不著痕跡的輕歎一聲。

    楚陌景道:“若被人拿走,再拿回來便是,不急。”

    “你啊,”紀恆哭笑不得,搖搖頭,郁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為你著急,就你自己跟個沒事人一樣,小小年紀,怎麼就養成了如此冷淡的性子!”

    楚陌景抬頭,眉目猶是稚氣,卻似遠山堆雪,輕雲蔽月,道不盡的涼意生煙,清雋秀逸。

    紀恆忍不住笑了:“好小子,長大後可要禍害不少姑娘了!”

    楚陌景沒搭理他,聽見門外有動靜,就起身走了出去。推開門一看,正是廚娘從另一個屋子裡出來:“喲,小公子,可要進去看看?那娃娃洗干淨了可真是白白嫩嫩的討人喜歡呢!”

    “哦?”老乞丐也跟了出來,聽見這話就跑到了隔壁,定睛一瞧,床上躺著個粉白衣裳的娃娃,臉蛋白淨,被熱氣熏出了紅潤的色澤,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哎喲,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老乞丐喃喃道。

    “嗯,是挺秀氣的。”紀恆笑道。

    楚陌景走到床邊打量她,眼神微訝,抬手戳了戳她的腮幫子。

    阿九:“……”

    紀恆“噗”了一聲,忍笑問:“小娃娃,你叫什麼?”

    “阿九。”

    “阿九啊,”紀恆想了想,皺眉道:“這頂多算個小名,哎?你要是願意,我就幫你起個大名?”

    老乞丐一聽來了興趣,插嘴到:“寧靜致遠,姓寧就不錯,不如就叫寧九?”

    “……這名字不像個女娃娃!”紀恆否決。

    “寧九卿。”楚陌景忽然出聲道。

    “……”這名字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不過既然阿景起的……紀恆摸摸鼻子,還是硬著頭皮誇贊:“九數以極,卿字顯貴,寧九卿,嗯,不錯。”

    老乞丐無語,心裡暗自嘀咕,冰娃娃這起名的水平也不怎麼樣麼,紀恆就知道欺老護幼。

    “寧,九,卿……”阿九眨著眼睛,喃喃念了一遍,上一世被孟家收養,她叫孟悠,後來進了姜國皇室,她叫姜寧,從前她覺得姓名就是一個代號,然而此刻卻是滿滿的歡喜。

    紀恆笑了笑,湊過來幫她檢查了下傷口,點點頭,“傷口已無大礙,就是要好好養著,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好好睡一覺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謝謝紀叔叔,謝謝周爺爺,”阿九抬了抬另一只手,抓著楚陌景的衣擺,軟軟的笑:“謝謝……大哥哥。”

    楚陌景抿唇,忍不住又戳了戳她的腮幫子,嗯,再胖一點就好了。

    阿九保持傻笑,以前她就發現了,楚陌景最喜歡軟萌乖巧的……小動物?不管什麼,反正向著這個方向發展就對了!至於表裡不一什麼的……那不是重點!

    直到出去的時候,老乞丐還在跟紀恆偷偷摸摸的小聲嘀咕:“真難得喲,冰娃娃竟然願意主動接近人了,你說咱們回去要不要跟他們分享一下?”

    “……周老,我不想被圍堵三天三夜啊!”

    “哦,也是,”老乞丐摸著下巴,某個注意又悄悄冒出來了,“如果把那個小娃娃一起帶回去……”

    紀恆聞言就歎了口氣,搖搖頭,“您也不想想那是什麼地方?谷主不會破例的。”

    老乞丐狡猾一笑,指指前面的楚陌景:“破例也要分人的,你沒見谷主為那冰娃娃破了多少規矩?讓他去說,這事肯定成!”

    “看來九卿是真的合了您的眼緣了。”紀恆若有所思。

    老乞丐沒說話,神情卻慢慢黯淡了下來,目光看向夜空,半響低低道:“二十多年了,老頭子總以為自己忘了,可看到九卿這娃娃,我總想起我那可憐的小孫女,一樣的懂事卻命苦……”

    紀恆的心髒狠狠一抽,他偶爾能聽到前輩們談起那些過去,寥寥幾句,已見慘烈悲涼,他常常想,哪怕歷史翻過嶄新的一頁,白骨成灰,英雄如歌也永不褪色。

    前方楚陌景的身影微不可見的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月明星稀,清輝似水流瀉,涼風帶走淒切的低語,無聲道盡往事如煙。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18 PM

第7章 對峙

    翌日,還是早晨,太陽已升上了半山腰,晨光明媚,透過窗子灑進屋內,暖意襲人。

    樓下傳來響亮的吆喝聲,一片嘈雜。馬蹄聲一陣接一陣,旅客匆匆而過,偶爾有停下的,買些吃的又繼續上路了。

    阿九醒來時,心情出奇的順暢,仿佛一切的負面情緒都消失殆盡,廚娘端著熱水進來叫她起床,笑著說:“紀公子他們不會照顧孩子,特地叫我過來的。”

    阿九向她道聲謝,配合地打理好自己,跟著廚娘下樓,邊走邊問:“紀叔叔他們……走了嗎?”

    “哪能啊,”廚娘摸摸她的頭,帶著幾分憐惜,笑瞇瞇的十分和善,“他們一早就起了,在後院陪那白衣服的小公子練劍呢!”

    阿九止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腳步都輕快起來了。

    可是剛出了後門,還沒到後院,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厲聲呵斥。

    “什麼?那小東西一夜都沒回來?”馬廄旁,王胡子滿臉怒氣,指著不敢抬頭的虎子三人,“她不是跟你們一起走的?”

    祿子連忙說:“干爹,這可不關我的事,是虎子和咚咚硬要讓那丫頭留在附近休息……”

    “你當時明明也沒反對!”咚咚氣不過就反駁道。

    “我一個人怎麼反對你們兩個人?”祿子眼珠一轉,討好的對王胡子道:“干爹你放心,如果那丫頭回來了,我一定幫您好好教訓她,看她還敢不敢亂跑!”

    “回來?我呸!”王胡子冷笑,“早知道就該半路把她賣了還能有幾個錢,這小雜種!跑就跑了,當老子稀罕?敢回來看我打不死她!咚咚,虎子!”

    咚咚和虎子同時縮了縮身子,戰戰兢兢的出聲:“干爹……”

    “你們這回再敢幫她,我連你們一起賣了!聽到沒有?”

    咚咚還想說什麼,但看到王胡子那要吃人似得眼神,嚇得把話又咽了回去,移開視線,正要點頭,就看到了和廚娘一起走來的粉衣娃娃。

    那娃娃穿著干淨又好看的衣服,頭上用帶子綁了兩個小髻,襯著精致的小臉,粉嫩嫩的,漂亮又討喜。

    咚咚愣了下,那是……阿九嗎?大概只是相似吧,印象裡,阿九一直穿著她從前的舊衣服,臉上灰撲撲的,可眼前這個……

    “干爹你快看!那個,那個是不是阿九?”祿子也看到了,立馬難以置信的尖聲叫了起來。

    王胡子臉色一變,倏地大步走來,伸手就要揪阿九的耳朵:“死丫頭,你攀上哪個冤大頭了?得了好處就把老子忘在腦後了?”

    廚娘連忙上前一步,胖胖的身體擋在阿九身前,臉上盡是防備,“你是誰?別亂來啊,否則我叫人了!”在廚娘眼中,這個一嘴胡子的猥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滾開,老子是這死丫頭的干爹!”王胡子沖廚娘大吼,一腳就踹了過去。

    廚娘“哎喲”一聲被踹到在地上,卻緊緊抱住他的腿,沖阿九叫道:“小娃娃你快跑,去找紀公子他們,快,快!”

    說著,廚娘張嘴嘶吼:“來人啊,打人了!救命啊!”

    阿九鼻子一酸,不想辜負她的好意,當機立斷下,轉身就跑。

    王胡子一時掙脫不開,氣沖沖的吩咐:“祿子,虎子,咚咚,你們快給我抓住她!”

    虎子和咚咚猶豫了下,祿子已經動身了,他常年做偷雞摸狗的事,跑的速度已經練出來了,阿九身體虛弱又有傷在身,轉眼就被他逮住了。

    “哈,看你還往哪兒跑!”祿子垂涎的望著她身上的衣服發飾,心說這一身可值不少錢吧!

    阿九見掙脫不開,冷眼看過去,一字一句道:“放開!”

    不知為何,被她這麼一看,祿子都有點心顫,下一刻,就見阿九嘴角掀起嘲諷的弧度,捏著他手腕一用力……

    “啊——”祿子一下子松了手,捂著手腕嚎叫不止,“你這個死丫頭,從哪學來的手段,我,我踹死你!”

    阿九沒什麼力氣,用的只是巧勁,但也夠祿子受的了,她趁機又跑,而那邊王胡子已經踹翻了廚娘,一個翻身就躍到了她身前,惡狠狠的盯著她。

    前有王胡子攔路,後有祿子追來,已然無處可躲。

    咚咚和虎子也跑了過來,虎子問:“阿九?你是阿九嗎?”咚咚也望著她,不過沒出聲。

    阿九見逃不了,反而冷靜下來,笑了笑:“咚咚姐,虎子哥,我是阿九啊。”

    “那你……”虎子指著她,“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阿九還沒回答,王胡子就惡裡惡氣的道:“問什麼,她攀上冤大頭轉身就把咱們忘了,虧你們平日帶她好,誰知養了個小白眼狼!”

    “我當然不會忘了咚咚姐和虎子哥的恩情,”阿九瞥了眼王胡子,淡淡道:“至於你,我更不會忘,不會忘了你是如何打我罵我的!”

    這語氣實在不像那個膽小怯弱的阿九,她眼神凌厲如刃,氣態沉凝,哪怕人小都掩蓋不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氣勢——好歹曾是姜國公主,擺出架勢還是很能鎮得住場子的。

    “阿九……”咚咚無意識的呢喃了一句,突然感覺面前這個阿九陌生的令人害怕。

    王胡子都愣住了,耳邊響起許多腳步聲,他倏地一驚,沖過去拽住阿九,咬牙切齒道:“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再教訓你,快走!”

    最後一句自然是對咚咚三人說的。

    阿九古怪的笑了,神情一下子就變得泫然欲泣,滿是驚恐的喊道:“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放開……”

    一枚石子飛速襲來,王胡子手掌一痛立時松開,分明是盛夏,背後卻漫來極致的冰寒之氣,凍得他直打哆嗦,眼前白影忽現,王胡子只覺身上大痛,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紀恆幾人一起趕到,出手的卻是楚陌景,他手上拿著一把粗糙的木劍,許是方才動用了內力,木劍瞬息結冰,無聲碎了一地。

    阿九眨眨眼,想伸手拽住他的衣擺,指尖一涼,楚陌景已退開幾步,對她搖了搖頭,她心下駭然,這般重的寒氣……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嗎?

    “他,他們……”祿子腿腳發顫地邁到王胡子身旁,“干爹,干爹!”

    王胡子捂著肚子痛呼不止,驚駭交加,他難以理解這白衣男孩小小年紀,怎會有這樣鬼魅般的身手?而且方才有股寒氣竄進了他體內,似乎正在一步一步的侵蝕他的經脈,讓他此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娃娃,你沒事吧?”老乞丐急速跑到她跟前,拉著她上下打量,見她無事方松了口氣。

    阿九搖搖頭,隨即對紀恆急聲道:“紀叔叔,你快去看看大娘,她方才為了保護我被踹傷了!”

    紀恆示意她別急,跑過去查看起廚娘的傷勢。

    老乞丐見這情形,眉頭就是一皺,看了看王胡子,“你是何人?為什麼要抓這小……阿九?”

    王胡子冷汗直冒,心裡暗自計較,連那個男童都有這般身手,看來這幾人來歷非凡,不過是一個臭丫頭,犯不著因為她惹上麻煩,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把那丫頭抓回來就是。

    他忍著疼痛爬起來,討好的笑:“我是阿九的干爹,不知幾位是何方神聖?”

    老乞丐眉頭皺得更深,狐疑的詢問阿九,阿九怯怯的躲在楚陌景身後,紅著眼圈小聲說:“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只是手疼的厲害,遇到紀叔叔他們好心幫我醫治……干爹,求你別再打我了,阿九會好好聽話的!”

    說到此處,她語氣裡已有泣音,楚陌景低頭,頓了一會兒,出聲道:“別哭。”

    阿九怔了怔,抬起頭,扯開笑容:“嗯,不哭,阿九不哭,大哥哥不要討厭阿九。”

    楚陌景微微皺眉,他本意是想安慰她,沒想到似乎起到了反效果……他想了想師父對待谷中那群師弟師妹們的情形,伸手摸了摸阿九的頭,緩了緩語氣:“不討厭你。”

    楚陌景確實不討厭阿九,他生性冷淡喜靜,而阿九又乖又聽話,而且懂事有分寸,不像谷中那群師弟妹們一個比一個愛惹事,整天沒個正形。

    阿九頓時喜笑顏開,祿子看著覺得刺眼的很,就朝楚陌景道:“喂,你可別被她騙了,這臭丫頭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在你們面前就裝可憐……”

    “啪——”老乞丐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小子,你都多大了,跟一個小娃娃計較?”

    祿子嚇得不敢說話了,王胡子一句話問出來都沒人理,他訕訕道:“如果幾位看上這丫頭了,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將這丫頭送給幾位,如何?”

    那邊,紀恆一邊幫廚娘把脈,一邊冷笑道:“一個孩子說送就送了,你這是養小貓小狗呢?難怪下手這麼狠,我倒想讓你試試那鞭子的味道!”

    “哎?這話就不對了,”王胡子不以為然,嘴硬道:“若是沒有我撿她回去,這丫頭說不定早就死了,我把她從一個嬰孩養到這麼大,打一下又怎麼了?”

    “不是你,”阿九憤憤的開口,“把我養大的才不是你,是咚咚姐和虎子哥,你根本就沒管過我,現在怎麼有臉說這種話?”

    王胡子暗暗惱怒,這丫頭真是仗著有人撐腰就不怕他了,他心知今日是討不了好了,一個弄不好還會把自己賠進去,只能道:“好好好,你這丫頭如今攀上新靠山了,我也不管你了,有種以後別哭著回來找我!祿子,咚咚,虎子,我們走!”

    依王胡子看來,誰會想不開的帶一個小麻煩回去養?這幾人頂多是一時同情心作祟,過不了多久就不會管那臭丫頭了,到時候,阿九無處容身,恐怕還會回來找他!

    咚咚一直沒說話,這時才看了一眼阿九,眼神頗為復雜,似乎有些失望,轉身跟上了王胡子。

    阿九垂了垂眼眸,暗暗道,忍一忍,咚咚,再忍一忍,我一定會想辦法……殺了那個畜生!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25 PM

第8章 進入火山

    早晨一場小風波,慢慢平息下來,太陽升起,又是明媚的一天。

    趁著楚陌景和阿九用早點的時間,老乞丐拉著紀恆去一旁說悄悄話,“書生,那個王胡子,需不需要……”說著,老乞丐做了個殺的手勢。

    紀恆歎氣,周老什麼都好,就是太愛管閒事了,說實話,那樣的人多了去了,殺了一個王胡子,還有張胡子,李胡子,殺的過來嗎?只是周老是長輩,這話不好直說,想了想,紀恆就道:“依我看,現下還是別多生事端的好,等殞火精到手再說。”

    老乞丐有些不岔,心說殺個地痞又怎麼了,還能為民除害呢!

    紀恆摸摸鼻子,默默的找阿九說話去了。

    陽光愈盛,到中午時,不少人光膀子就出來了,待晚些轉涼,紀恆才趕了馬車出來,“阿景,先去雲火寨還是直接去火山腳,你決定。”先去雲火寨說不定可以打聽一些有用的消息,直接去火山處卻可以快上一步,各有利弊。

    楚陌景背負巨劍,站在車旁看向遠處高峰,半點不曾猶豫,“去火山腳下。”

    “九卿,此去可能有危險,你是願意跟著還是留在客棧?”

    “紀叔叔,我跟著你們,”阿九保證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不給你們添麻煩的。”

    楚陌景偏頭看了看她,輕聲說:“無礙。”說罷攬著她躍上了馬車,紀恆失笑,也跳了上去,而老乞丐坐在外面駕車。

    馬車內並不狹隘,相反還很寬敞,但紀恆見阿九緊緊縮在楚陌景身旁,忍不住笑道:“九卿,你很喜歡阿景嗎?”

    “喜歡啊,”阿九脫口而出,說完又強調般的點點頭,“阿九最喜歡大哥哥了。”

    紀恆噗嗤一笑,心裡就嘀咕,阿景明明看著冷冰冰的,怎麼就這麼討小孩子喜歡呢,谷裡那群娃娃也是,每天各種作怪就是為了看他變臉……

    楚陌景聞言,眉梢一揚,摸摸阿九的頭,眼神慢慢柔和下來,似有幾分笑意流轉,冰消雪融之盛景,世間難尋。

    紀恆默,瞬間就懂了——這個看臉的世界已經無藥可救了啊!

    客棧離火山處並不遠,馬車行進不多時就到了。

    周邊樹木稀疏,草葉枯黃,石壁上青苔叢生,放眼望去,沒有一點鮮亮的色彩,顯得很是荒蕪蕭瑟。傍晚時分,天邊紅霞如錦,映著火山口,形成一種奇異的景致,仿佛這座火山並非沉寂已久,而是噴薄欲發。

    “按書上記載,殞火精應該是孕育在火山之下。”紀恆道。

    “這麼說,是必須要入得火山之內了?”老乞丐面色凝重道:“雖然這火山從外面看起來沒有火光,但誰知道裡面怎麼樣,萬一它突然爆發,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紀恆長歎一聲,“的確,不過既然都沉寂這麼久了,再爆發的可能性極小,其他的,只要小心一些,未必會出事。”

    楚陌景不動聲色,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們說的好像老頭子怕死一樣!”老乞丐不滿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咱們先找入口吧!”

    周圍全是枯樹石壁,要找出入口也要費些功夫的,老乞丐敲了敲石壁,說:“不知道雲火寨的當家知不知道入口……”

    “我猜他們不知道,”紀恆讓阿九坐在一邊,笑道:“那寨中之人應該是誤入其中,自己恐怕還雲裡霧裡,若真清楚,獨占還來不及,怎會把消息傳出去?”

    楚陌景亦微微頷首,贊同此言,到另一邊尋找去了。

    阿九見他們都在忙,目光便開始往四周游移,因為……她知道入口的特征。這還得歸功於孟肅,當初他把這事說給她聽的時候,特地提了一下那入口。

    “咦?”阿九站起來,看到一顆枯萎的大樹後雜草密集,隱隱約約可見一抹亮色,“周爺爺,你們看那邊是什麼……”

    說著,阿九就朝樹那邊走去,楚陌景身形一閃攔在她面前,“別動,我去。”

    阿九聽話的頓住腳步,沖他甜甜一笑,楚陌景看她頓時又順眼了不少,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谷裡的小師弟太頑劣,如果換成這樣的小師妹,似乎更值得期待。

    走到樹後,楚陌景才發現此處原來有個半人高的入口,因為雜草瘋長擋住了,是以一般很難發現,但雜草中間夾雜著幾朵紅色的小花,如果有人仔細看就會察覺到不對勁了。

    “應是這邊進去。”楚陌景回身望著老乞丐和紀恆。

    老乞丐喜得揉揉阿九的臉頰,把她扔到紀恆背上,自己率先踏入了洞裡。洞裡一片漆黑,幾人都掏出了火夾子,紀恆提醒道:“小心些,這裡曾是火山,濺了火星恐有意外。”

    楚陌景滅了火夾子,讓紀恆背著阿九走中間,自己落到最後,阿九回頭,正好能看到他白衣晃動的弧度,擋住了漆黑可怖的道路,如此心安。

    “前面有東西!”老乞丐突然出聲示警,抓起一把石子都出去,一堆蝙蝠蜂擁而至,紀恆反手拋出金針,如梨花暴雨,轉眼間,地上已落了一地的蝙蝠屍體。

    老乞丐快步上前,驚喜的指著前方:“那邊有個小洞門,應該是直通火山中心,如果有殞火精,一定在那裡!”說著,他一馬當先的沖過去,紀恆和楚陌景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進了小洞門,果然又是一番天地,周邊極為空曠,正中位置是一片湖水似得巖漿,巖漿上面飄著幾個小石塊,隱約能看到石塊裡面包裹著火紅色的晶體,正是傳說中的殞火精。

    “太好了,我們快把這些小石塊收集起來帶回去……”老乞丐喜笑顏開,摩拳擦掌的就准備動手。

    紀恆放下阿九,連忙拉住他,無奈道:“周老,你看看這石塊,周邊可都是巖漿,您就不怕被烤熟了?”

    老乞丐撓撓頭,老臉不禁一紅,小聲嘀咕:“老頭子太激動了,還好書生你機靈……你說說,那可怎麼辦?”

    紀恆笑了笑,指指楚陌景,剛要開口,忽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便是幾波人紛擁而至,令人驚訝的是,這些人臉上都帶著驚慌之色。

    兩方一個照面,都沒來得及寒暄,一個巨大的影子橫著飛了進來,一群人四散躲開,那影子粘在牆上,才看清竟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只是通體顏色怪異,極為可怖。

    “各位英雄,還請暫放恩怨,合力解決了那畜生才是!”

    一個中年男子邁步而出,高聲喝道,那人看著一身正氣,阿九卻臉色大變,只因那人正是名劍山莊的莊主,她上一世的養父,孟肅!她下意識的看向周邊,果然看到孟琦珍被幾個人護在後面,臉色有些發白。

    孟肅話音剛落,眾人無不應和,無數利器對准了蝙蝠,紀恆抱著阿九閃到旁邊,那蝙蝠倏地直沖而下,名劍山莊有個弟子躲閃不及,被抓了幾道血痕,轉眼間,身體就像火燒一樣,焦黑腐蝕的只剩下白骨。

    眾人大驚失色,紀恆低聲喝道:“不好,這蝙蝠常年生長在火山之內,全身都是火毒,諸位小心!”

    有人正要運掌攻擊,孟肅連道:“不能用內力!否則導致火山崩塌,咱們都得死!”

    這個不能,那個也不能,眾人束手束腳,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時,有個藍衣少年越眾而出,俊俏之極的臉上滿是自信,只見他腕上綁著一個盒子樣的東西,嬉皮笑臉的說:“還是看我們留聲閣的吧!低頭!”

    霎時間,無數細小袖箭齊發,那少年揮舞著手臂,簡直就是無差別攻擊,眾多江湖前輩只能像兔子一樣蹦來蹦去,時不時的還得彎腰……阿九嘴角一抽,哪家的熊孩子,真夠二的!

    眼見蝙蝠被數枚袖箭釘在了牆上,那少年還在閉著眼胡亂揮舞,後面的隨從連忙大喊:“少閣主,蝙蝠已經被釘住了,您快停下吧!”

    “呃?”藍衣少年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看到眾人都是臉色鐵青的瞪著他,他揉揉鼻子,干咳一聲:“那什麼……不用太感謝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眾人:“……”

    孟肅眼角抽筋,還是勉強笑道:“不愧是暗器無雙留聲閣的少閣主,這手暗器使得真是妙。”

    藍衣少年也不傻,聽出了他話中的諷刺,就嘀咕道:“有本事剛剛你自己怎麼不上?”

    孟肅的笑臉一僵,但他是前輩,不好跟個後輩計較,孟琦珍聽到了,憤憤道:“是你沖動的想搶風頭,關我爹什麼事?”

    藍衣少年嗤笑,仰頭不屑的瞥她:“孟大小姐好威風,方才怎麼躲在別人身後?”

    孟琦珍張了張口,忽然驚恐的睜大了眼睛,藍衣少年心下一涼,偏頭一看,竟是那蝙蝠還沒死,直直地往他這邊抓來,已是近在眼前。

    “少閣主!”

    “雲笙快躲!”

    “啊——”

    時間仿佛定格,柳雲笙只看到蝙蝠的爪子在他眼中放大,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猝不及防下,根本來不及反應,又或者有人反應過來了,卻不願意出手相救。

    “鐺——”地一聲,有什麼沖破束縛,劃過流光溢彩的弧度,劍鋒如雪,冰凍三尺,一劍霜寒十裡蒼涼。

    蝙蝠的屍體被一分為二,覆滿了冰渣掉在地上,柳雲笙能清楚的感受到涼意漫上眉梢,不遠處,白衣男童持劍而立,靜靜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27 PM

第9章 勢力

    空曠的地方,寂靜無聲,只聽到巖漿滾過的茲茲響。

    柳雲笙驚魂未定,呆呆的看著楚陌景,身後的隨從都擁了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打量自家少閣主,見他無事才放下心來。

    “殞火精未融入,這劍就未成,誰讓你擅自拔劍的!”紀恆神色微變,走到楚陌景跟前,頭一次用堪稱嚴厲的口氣對他說話。

    阿九低頭一看,也蹙了蹙眉,這劍通體銀白之色,雖璀璨無暇,極為美觀,但隱隱有股寒到極致的氣息外露,不像她曾見過的,劍身緋色,劍氣內斂不露分毫,不動無瀾,動則千鈞。

    “師父曾說,持劍為救人。”楚陌景靜默片刻,答道。言下之意分外清晰,習劍者,劍心通明,若能救,怎能視而不救?

    然而說話間,他握劍的手已經覆滿了冰霜,紀恆又氣又急,語無倫次的吼:“死小子,死心眼!快!劍鞘呢?還不快把劍收回去,沒看到劍氣引動你體內寒氣了嗎……你還不動,信不信我揍你啊!”

    楚陌景默默低下頭,一抬手,回劍入鞘,阿九看到那劍鞘竟是木做的,隱約明白,那大概是一種特殊的木材,可以隔絕劍氣。

    紀恆運功化去他手上的冰霜,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粗魯的塞到他嘴裡:“給我咽下去,不准吐出來!”

    阿九忍不住噗嗤一笑,覺得楚陌景的眼神雖如常,卻仿佛有些委屈的意味,也就是這種時候,他才像個孩子吧。阿九扯了扯楚陌景的袖子,彎了彎眉,悄悄說:“大哥哥,你剛剛真棒!阿九以後也要像你一樣救人!”

    楚陌景眨了眨眼睛,心倏地就軟成了一片,春水似得漾開,也是在這一刻,他真正的下定了決心,要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去,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

    “別以為我沒聽見……小屁孩懂什麼?”紀恆伸手就是一個暴栗。

    阿九捂著頭,心說紀恆平日裡那麼斯文,怎麼一發脾氣就像變了個人似得……真可怕!

    柳雲笙回過神來,連忙推開一堆隨從,跑過去,滿臉感激和擔憂:“多謝這位……小公子相救,你沒事吧?”

    楚陌景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說什麼。

    “是你……是你們!”孟琦珍突然尖聲叫道:“爹,就是他們,當日欺負我的人!那個小丫頭一定就是那個小乞丐!”

    孟肅一愣,與此同時,還有一個聲音驚喜道:“殞火精,巖漿上飄著的石塊裡有殞火精!”

    “喂喂,凡事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老乞丐站在巖漿前面,伸手一擋:“這殞火精可是我們先發現的!”

    孟肅眼光瞥過老乞丐幾人,那日孟琦珍吃了虧回家後就大發脾氣,又哭又鬧的,他為了安撫女兒也曾派人去抓那幾個人,但搜尋幾日都是一無所獲,沒想到今日在這裡遇到了,不僅如此,這幾人的目的也是殞火精。

    想到這裡,孟肅揚聲道:“咱們江湖中人,向來信奉強者,這殞火精,自然也該是能者得之……大家說是不是?”

    在場眾人既然來到這裡,又有誰不想得到殞火精?當下紛紛應和孟肅的話。

    “孟莊主說的有理!”

    “能者得之,是該如此!”

    “對,對!”

    老乞丐眼神一厲,手一揮,那幾個叫囂的最厲害的當場就摔了個跟頭,捂著溢血的嘴角說不出話來了,“換了二十多年前,老頭子還有所顧忌,可如今江湖上被你們這些溜須拍馬之輩搞得烏煙瘴氣,真正有本事的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們就算一起上,老頭子我也不怕!”

    阿九手心溢出了冷汗,很為老乞丐擔憂,這一番話可把在場的人得罪光了,拉仇恨的本事妥妥的啊!

    紀恆暗暗翻了個白眼,拉著老乞丐往旁邊走,邊走邊說:“哎呀,周老您是前輩,何必跟後輩一般見識?這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來,阿景,九卿,讓開點,殞火精周圍遍布巖漿,咱們今日就開開眼界,看看諸位英雄好漢是怎樣大展身手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僵住了,阿九跟著楚陌景,聽話的往旁邊站了站。

    其實當今江湖明面上的重要勢力可以這麼分,一莊一教一塔,二閣三谷七大派,包羅正邪。七大派式微,閉門潛修,千機閣掌情報,留聲閣專注暗器,神醫谷和毒王谷一直相愛相殺的不管別人,魔教為邪道,千層塔是試煉之地。看來看去似乎都不靠譜,所以走中庸路線的名劍山莊,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正道頭頭,或者說,是名義上的正道之首。

    今日來的,只有名劍山莊和留聲閣的人,因為鑄劍和造暗器都需要好的材料,殞火精這樣的珍稀材質,正是他們最渴求的。

    常常有不明所以的人會問,不是說三谷嗎?怎麼漏了一個?

    被問的人通常都是一副極為糾結的模樣,最後都這麼答:江湖秘聞,不好亂說!

    久而久之,這最後的一谷就慢慢的被人淡忘了。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不少人都上前想碰一碰運氣,結果——

    “看我的吸掌……啊,燙死我了!”有個虯髯漢子用了吸掌,結果石塊沒吸過來,反而吸到了巖漿,幸好撤得快,否則那手臂也廢了。

    還有個想用兵器把石塊撈上來,結果兵器剛下去就被融化了。

    幾個來回過後,眾人都搖搖頭,歎氣的歎氣,心痛的心痛……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到了孟肅身上,既然留聲閣只來了個毛沒長齊的少閣主,能指望的也只剩下名劍山莊莊主孟肅了。

    孟肅無法,只得硬著頭皮上,他神情凝重的看了看,面對這巖漿,再高的武功也沒用啊!想了想,他一臉無奈的拱手:“至熱之火,除非有至寒之水才能將它熄滅,諸位已用盡手段,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慚愧,慚愧。”

    有寶在前卻不能得到,這種滋味真夠憋屈的!

    紀恆似笑非笑,眼見眾人都是垂頭喪氣,這才出聲道:“這殞火精,諸位都不要了?”

    孟肅手心緊握,冷哼一聲,嘲諷的看他:“有本事你們就去拿,拿到了算你們本事,我們也心服口服!”

    紀恆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湊近楚陌景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而後笑瞇瞇的望著阿九:“九卿,你願不願意幫你大哥哥做一件事情?”

    阿九抿唇笑,點了點頭。

    楚陌景走到巖漿旁,紀恆朝老乞丐使了個眼色,老乞丐愣了下就明白了,當即抬掌,運功貼上楚陌景的後背,楚陌景身體微微一僵,腳下冰霜遍布,漸漸的竟然漫延到了巖漿之上,更可怕的是,冰霜過處,巖漿全被凍住了,烈烈巖漿還在下面燃燒,上面卻結了一層冰。

    “天哪,這,這……”

    “……不可能!不可能!”

    “是那個孩子!剛剛被他一劍劈開的蝙蝠上也覆滿了冰霜……他,他是個怪物!”

    耳邊聽著一句句或驚恐或詫異的議論,孟肅緩緩吐出一口氣,喃喃道:“至寒真氣……那個孩子練的竟然是至寒真氣!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有人練這麼可怕的武功……不對,小小年紀就有這麼重的寒氣,他怎麼練的?怎麼活到現在的?”

    孟肅下意識地捏緊了劍柄。

    老乞丐收回掌,使勁搓了搓手,一蹦三尺遠,冷得直哆嗦:“哎喲,我說冰娃娃,你再這樣練下去,遲早變成冰棍!”

    柳雲笙看得目不轉睛,心有戚戚然的點頭:“好厲害,這樣的才配做我的小弟啊!”柳雲笙生平宏大志向:收天下我輩能人做小弟,娶天下第一美人當老婆!

    這二貨……阿九嘴角一抽,頓時哭笑不得。

    “九卿,看那邊,”紀恆指著結冰的巖漿河,笑道:“怕不怕?你敢在上面走嗎?”

    阿九眨著眼睛,笑了笑,說:“我不怕。紀叔叔,是不是要把那些小石頭撿回來?”

    “嗯,真聰明。”紀恆摸摸她的頭,從竹筐裡拿出一個木頭制成的盒子遞給她,“因為只有九卿最輕,不會把冰踩裂……不過依你大哥哥如今的寒氣可凍不了多久,你動作要快些。”

    阿九拿了盒子就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冰面,再下面是滾滾灼燒的巖漿,還是挺令人膽寒的。

    但在旁邊的人看了,粉白衣裳的女娃娃踩在冰火之河上,仿佛在嬉戲玩耍,猶似天境景觀,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視覺震撼。

    孟琦珍咬牙切齒地轉過頭,暗暗不屑,臭乞丐,以為改頭換面就能掩飾低賤的身份嗎?

    阿九撿起一個石塊,原以為會燙手或者凍手,結果發現入手的溫度不冷不熱,就跟平常的石塊一樣……她動作愈發快了起來。

    楚陌景一直看著她,直到高高興興地跑回來,伸手把盒子給他時,他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驚鴻過影,轉逝無痕:“很好。”

    阿九踮起腳尖把盒子放到他一只手上,拉過另一只手在臉頰上蹭了蹭,眉眼彎成了新月。

    老乞丐用胳膊碰了碰紀恆,小聲問:“你見過冰娃娃和人這麼親近過嗎?”

    紀恆沉默半響,才用一種感歎的語氣說:“九卿確實可愛,最重要的是,和阿景有緣。”

    老乞丐嘿嘿低笑幾聲,意味不明。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29 PM

第10章 帶你回家

    巖漿之上,冰層絲絲裂開,裊裊霧氣升騰,化作一片虛無。

    東西到手,也該離開了,紀恆拱手笑道:“我們正欲離開,孟莊主和諸位可要一起?”與其要提防有人背後下暗手,倒不如大家一起走,自詡名門正派的人永遠不會當面跟你撕破臉!

    孟肅眼光在楚陌景身上轉了一圈,沒說話。

    柳雲笙忽然笑嘻嘻的插話:“有什麼事出去再說唄,這破地方萬一塌了怎麼辦?”

    阿九微微垂眸,心說這位少閣主莫非是感念楚陌景相救之恩,所以站在他們這邊了?

    果然,聽到柳雲笙的話,眾人都臉色一凜,不少人都紛紛轉身往出口處去了。

    孟琦珍拽著孟肅的手臂,孟肅安撫般地拍拍她的手,而後做了個手勢:“既然如此,那就依柳賢侄所言,先出去吧。”

    楚陌景牽著阿九的手落到了最後,一路上,人雖多,卻顯得分外寂靜,只聽到腳步落地的稀疏聲。

    他們二人是最後出來的,然而剛一出來,一只手就直直地朝阿九抓來,楚陌景抱起阿九快速地閃到一片,老乞丐對上了襲擊之人:“孟肅,你好歹是名劍山莊的莊主,這是想言而無信嗎?”原來,下手的正是名劍山莊的下屬。

    孟肅一揮手,那下屬退到了他身後,只聽他冷冷道:“殞火精你們得了,算你們本事,我不會再去爭搶,但是這兩個孩子必須留下來!傷了珍兒還想一走了之?我名劍山莊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老乞丐嗤笑,“笑話!想打架就直說啊,搞這些虛偽的由頭,老頭子我最看不慣了!”

    紀恆皺眉,雖說是名義上的正道之首,可這孟肅的武功還真不是吹得,再加上周圍還有許多虎視眈眈的小門小派,情況堪憂啊。

    孟肅眼角一瞇,身影掠動,一掌就朝老乞丐拍去。他看得清楚,這幾個人裡面,那個女娃娃無足掛齒,武功最高的也就是這老乞丐了,只要打敗此人,抓人易如反掌。

    老乞丐凝神迎上去,許是他也知情況不妙,所以下手狠厲,毫不留情。

    孟琦珍手一指,大聲喊道:“動手,給本小姐抓住他們!”

    “阿景,找准機會帶著九卿先走!”紀恆丟下一句,就攔住了沖過來的人,所幸其余小派只想撿便宜,見了這陣仗大多一走了之,留下的主要就是名劍山莊和留聲閣的人。

    “少閣主?”留聲閣的人請示柳雲笙。

    “人家救了我的命啊!愣著做什麼,去幫忙啊!”

    柳雲笙跑到了楚陌景和阿九身邊:“你們跟著我,我帶你們先離開這兒!”說著,他就要背起阿九。

    楚陌景攔住了他,搖了搖頭。阿九見了,就躲開柳雲笙的手,站到楚陌景的旁邊,一點害怕的樣子都不見。

    柳雲笙納悶的望著他們,卻見楚陌景抬手握住了劍柄。

    就在這時,紀恆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似得,氣急敗壞的吼:“死小子,不聽我話是不是?不准拔劍!”

    “我知道。”楚陌景淡淡應了一聲,身形閃到人群之中,因為紀恆牽制住了幾個武功高的,還有留聲閣的人幫忙,是以他打倒數名護衛,轉眼就到了孟琦珍跟前,反手奪過她的佩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周邊有幾個保護孟琦珍的弟子,還沒出手就被他的寒氣逼退了幾步。

    孟琦珍嚇白了臉,“你……”

    “叫他們停下,否則你死。”

    孟琦珍眼淚刷地流下來了,尖叫道:“都住手!住手!爹,救我,爹……”

    打到一半,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呆了,孟肅和老乞丐還未分出高下,見到這一幕臉都青了,冷眼掃過保護孟琦珍的人:“你們都是白吃飯的?連一個小鬼都攔不住?”

    那些護衛和弟子有苦難言,楚陌景身法詭異,出手利落又滿身寒氣,那是一般的小鬼嗎?

    柳雲笙看著,悄悄問阿九:“那家伙真不是什麼老怪物返老還童的?”

    阿九瞥他一眼,滿臉天真:“我聽說書的講過,大哥哥那種的叫武學奇才,你不懂就別亂講啦!”

    柳雲笙:“……”竟然被一個四歲娃娃鄙視了!晴天霹靂!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聰明嗎?

    阿九沒再理他,目光落到了孟琦珍身上,嘴角掀起一抹涼涼的笑,無聲呢喃,孟琦珍,來日方長。

    “哈哈,孟肅,你是想繼續打還是要女兒?”老乞丐雙手插腰,像個老頑童一樣的做鬼臉。

    孟肅沉下臉,一掌拍裂旁邊的大石,陰森森的說:“放了珍兒,你們走!”

    紀恆松了口氣,攬著阿九躍到楚陌景身邊,拋出了一個煙霧彈,等到煙霧消散時,只剩下渾身發抖的孟琦珍躺在地上:“好冷,爹,救我,好冷……”

    孟肅連忙抱起她,有人小聲詢問:“莊主,要追嗎?”

    “追什麼追,沒看到珍兒被寒氣侵體急需治療嗎?”孟肅沒好氣的說:“你們趕緊仔細查查那幾人什麼來歷,那男孩天賦奇才,江湖上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是,屬下遵命!”

    柳雲笙卻是急匆匆的追人去了:“喂喂,去哪兒了?我還有話說啊,不帶這麼過河拆橋的啊!”

    晚些時候,月亮冒出了頭,周圍人都走光了,紀恆抱著阿九走了出來,其實他們方才根本就沒走遠,而是就躲在樹林裡,遠處,老乞丐架著馬車過來,楚陌景掀開車簾,微微頷首,示意可以離開了。

    阿九上了車一直很沉默,紀恆對老乞丐說:“我們先去客棧買些吃的,路上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老乞丐應了聲,楚陌景卻看向阿九,低聲問:“怎麼了?”

    阿九勉強笑道:“大哥哥,你們要回去了,也該放下阿九了。”

    楚陌景難得怔了怔,紀恆歎了口氣,正要勸說他,卻聽他道:“不會丟下你。”

    這下連紀恆都愣住了,阿九啞聲問:“不會丟下我……是什麼意思?”

    楚陌景想了想,用了另一個說法,聲音略微柔和了些:“我帶你回家。”

    阿九呆呆的望著他,眼眶紅紅的,慢慢的伸手去拉他,把頭埋在了他懷裡,身體一抖一抖的,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原來不管時空如何變換,你始終是你,我始終是我。

    紀恆莫名的就覺得眼睛發酸,別過臉看向了車外。

    楚陌景輕輕撫著她的背,神情依舊冷淡,卻用一種生澀的低柔語調說:“卿卿莫哭,你要聽話,我帶你回家。”

    阿九傻兮兮的笑,笑得滿眼都是淚花,用力點了點頭。

    紀恆沒有回頭,眼中有著詫異,唇邊卻溢開了欣慰的笑容,外邊傳來老乞丐的大笑聲:“駕——”

    夜幕降臨,月亮冒出頭,皎皎銀輝,卻照不進每一個角落。

    咚咚悄悄溜進王胡子住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她看到枕頭下藏著什麼,伸手就要去拿,但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咚咚,你在干什麼?”

    是虎子!咚咚冷汗浸濕了後背,卻松了口氣,一把甩開虎子的手,不滿的問:“好端端的嚇我一跳,我還要問你干什麼呢!”

    “你剛剛在偷干爹的東西,咚咚你瘋了!”虎子急道。

    “哼,他帶祿子出門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咚咚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虎子,機會難得,我也不瞞你,我要逃走!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就算逃了干爹也會把我們抓回來,你忘了被打死的小花姐姐了?”虎子急得滿頭汗,又拽住咚咚的手臂,“就算成功逃掉了,你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嗎?”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咚咚哭著說:“阿九能遇上好心人,興許我也能遇到……虎子,你知不知道,看到阿九那樣,我真的很羨慕她!一直以來,我有多少次希望,就有多少次絕望!我希望我能遇到那樣的人搭救,我希望我能穿上干淨漂亮的衣服,我希望再也不用為下一天擔驚受怕……為什麼我只是個小乞丐?為什麼我沒有生在富貴王侯之家?為什麼我要過這種日子?”

    虎子呆住了,喉嚨干澀的發不出聲音。

    咚咚望著他,自嘲道:“我嫉妒阿九,我竟然會嫉妒阿九……虎子,我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虎子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咚咚順好包袱,動了動嘴唇,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她一下子推開門,抹著淚正要離開,忽然僵在了原地。

    門外,王胡子和祿子站在那裡,不知站了多久,王胡子面無表情,祿子冷笑道:“干爹,我就說他們兩個不是好東西,以前總是幫著那個死丫頭,現在那死丫頭有本事了,說不准他們那天就去投靠了……瞧瞧,我說的沒錯吧,還是干爹厲害,小小一個計謀就讓他們上鉤了!”

    咚咚抓著門框,嚇得面無人色,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出門,這壓根就是王胡子在試探她和虎子!她終究還是嫩了些,也太急切,正好一頭栽了進去,如今,已是進退兩難。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34 PM

第11章 討債了

    天色黑沉沉的,在咚咚眼裡,卻也比不上王胡子此刻的臉色來的恐怖。

    “咚咚,告訴干爹,你要去哪兒?”王胡子慢慢走近,語氣仿佛和藹可親。

    咚咚尖叫一聲,一個箭步就往旁邊跑,她幾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氣,可還沒跑多遠,後領就被王胡子拎住了。

    王胡子磨牙,將她仍在地上,包袱掉下來散開,碎銀子等值錢的玩意落了一地。見此,王胡子更是大怒,抄起門邊的棍子就打了下去。

    咚咚邊躲邊哭,“我錯了,干爹我知道錯了,你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虎子跑過來,擋在咚咚身上,後面的棍子都打在了他的身上,咚咚掙扎著推開他,放聲大哭:“你走開,我不要你護著,反正我就是賤命一條,死了也沒人在乎……”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在乎!”虎子說著,一棍子打到了他頭上,血從額頭淌下,眼前都是紅紅的一片。

    你無可取代,而我願以命相互,只是因為我們一起真正經歷過亂世烽火下,窮途末路中的相依為命。

    “我是沒出息,可我是個男子漢,起碼我能保護你和阿九……”這麼多年,雖無血緣,也早已是至親的存在了。

    咚咚痛哭不止,心如刀絞,她一狠心,閉上眼睛大喊道:“別打了!干爹,我能幫你把阿九騙過來任你處置!”

    王胡子的手頓住了,饒有興趣的望著她,“你剛剛說什麼?”

    “阿九攀上別人又蔑視你,干爹你不是氣不過想狠狠教訓她嗎?”咚咚嘴唇顫抖,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我……我可以把她單獨騙過來隨你教訓,只求……只求干爹你別再打了好不好?”

    王胡子摸著下巴沉思,祿子湊上去小聲說:“干爹,這主意好啊,阿九那個臭丫頭絕對想不到會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想想她那時的模樣就解氣……”

    虎子拽著咚咚,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道:“咚咚,你怎麼能這樣?”

    “我怎麼樣?你告訴我還能怎麼樣?”咚咚哽咽著反問。

    王胡子拽起虎子丟給祿子:“把這小子關進柴房!”說完又拉起咚咚,似笑非笑的說:“不愧是咚咚,瞧這聰明的,可惜沒有生在富貴王侯之家啊,嘖嘖。”

    咚咚被擠兌的臉又白了幾分,沒說話,月光下,襯得她整個人都冷淒淒的,分外難堪。

    將近半夜,客棧伙計也撐不住想關門了,馬車轆轆駛來,在門外停了下來。

    “門邊怎麼好像有個孩子,咦……阿九,那好像是你那干爹身旁跟著的女娃娃?”老乞丐仔細看了看,忽然轉頭叫道。

    “咚咚?咚咚姐!”阿九一看,連忙下車跑了過去,卻見咚咚抬起頭來,露出兩只紅腫的眼睛。

    咚咚嘴角扯出笑容,拉著她的手問:“阿九,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等我?”阿九見她神情極不自然,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怎麼會准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我?虎子哥呢?”

    咚咚對上她的視線,張了張口,在腦海裡編了許久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阿九蹙眉,心中已有三分了悟,定是那王胡子又發脾氣了,就是不知這次有多嚴重。

    老乞丐看著馬車,紀恆去買干糧,楚陌景拿了一件衣服過來搭在阿九身上,言簡意賅到:“夜涼。”

    阿九偏頭看他,欲言又止:“大哥哥,你能不能……”

    她話未完,楚陌景已然道:“帶路。”

    阿九驚奇地眨眨眼,她都沒說什麼事,楚陌景怎麼就一清二楚了?的確,她就是想讓楚陌景幫忙,除了王胡子那個禍害!

    “阿九,阿九!”咚咚嗚咽著說:“我想逃走,被他發現了,他打我……虎子為了保護我被關進了柴房,干爹讓我把你單獨騙過去,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是虎子他……”

    咚咚常年混於市井,早已學會了一番說話的技巧,她跟阿九說話時,幾乎沒過腦,下意識就把她自己的提議改成了王胡子的要求,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能。

    阿九沒懷疑,且安慰道:“咚咚姐,沒事的,我明白。你放心,我跟你去救虎子哥!”

    “那他……”咚咚看了看楚陌景,又移開了視線,只覺這樣天生貴氣的人令她又羨慕又嫉妒,單是看著,嘴裡都比吃了黃連還苦。

    楚陌景摸了摸阿九的頭,“你去,放心。”

    不過一句話,阿九就安心了,朝他笑了笑,跟著咚咚往柴房走去,走了一段距離,再回頭時,楚陌景的身影已經不在原地了,可是她知道,他一直跟著。

    王胡子坐在柴房裡,打了個哈欠,臉色有些不愉,說實話,要不是咽不下一口氣,他哪用得在這裡活受罪?可他這樣的小人物,爭不了大勢,偏偏就要爭這一口氣!

    祿子端著茶,小心翼翼地遞過去,瞄了眼旁邊被綁成一團的虎子,“干爹,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三個啊?”

    “先打個半死消了我這口氣!”王胡子接過茶灌了一口,重重地放下,“虎子對我倒是一向恭敬,這次也沒想逃走,就是太護著那兩個丫頭了!等我氣消了,玩膩了那兩個丫頭就把她們賣去青樓,再來好好管教這小子!”

    祿子一聽就耷拉下了眼皮,恨恨的瞪了虎子一眼,在王胡子心裡,其實最看重的還是大成和虎子,平日裡也相對寬容些,因為這兩人都有一個特點,對他好一分就會還你十分,說得好聽是憨厚,說得難聽那就是夠蠢!

    但王胡子就喜歡夠蠢的人,因為這樣,他永遠不用擔心大成和虎子會害他,反而祿子和咚咚這樣的,機靈狡猾太過,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他們反咬一口了。

    祿子本以為虎子和咚咚都犯了錯,以後他在王胡子面前就能多受重用些,也能多得好處,誰知王胡子對虎子竟然網開一面了,聽那口氣,管教好了就不計前嫌了?

    祿子暗暗不滿,正要趁機落井下石,卻聽到門外響起咚咚的聲音,隨即咚咚就推門進來了,後面還跟著滿臉天真笑容的阿九。

    王胡子嘿嘿一笑,就看到阿九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還拉著咚咚的衣角問:“咚咚姐,你不是說帶我來找虎子哥嗎?”

    咚咚沒開口,王胡子站起來指指旁邊:“咚咚可不就是帶你來找虎子了嘛!怎麼,阿九你就這麼不想看到干爹?”

    阿九眨眨眼,轉眼就是嫌棄的一撇嘴:“當然不想!”

    這變臉可比翻書還快,王胡子一巴掌就扇過去,惡狠狠的說:“臭丫頭,叫你裝,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門被撞開,一道勁風倏地襲來,直沖王胡子正面而去,頓時把他掀了個底朝天,連帶著他身後的椅子和祿子也全摔在了地上。

    虎子身上的繩子應聲而斷,咚咚過去扶起他,阿九回過頭,看到楚陌景站在那裡,藏劍歸鞘,白衣如雪,仿佛千萬年不變的波瀾不驚,然而她卻能感受到那無聲之處,雪花初綻的溫柔。

    咚咚看到虎子身上的傷,一咬牙,搬起旁邊的大石墩,對著王胡子就砸了下去。

    王胡子先前就被楚陌景的寒氣傷了經脈,內力還沒回復,如今又挨一下,動都動不了,正被咚咚砸個正著,咚咚力氣小,心卻狠,本來要砸他腦袋,手一滑砸在了他腿上,頓時鮮血淋漓。

    阿九估摸著,王胡子那條腿估計也廢了,咚咚恨恨道:“你不是經常說要打斷我們的腿嗎?今天就讓你自己試試這種滋味,干爹,是不是很好受啊?”

    如果不是年紀小,阿九也會來那麼一下,再加上楚陌景也在,阿九並不想現在就展露本性——在姜國皇室呆了那麼多年,她本質上根本不是什麼心慈手軟又無害的小白兔!

    昔日的姜國公主姜寧,若非年幼時就入了局,論手段,可不會輸給晉國皇子段承澤!這一世,避無可避,必然會真正的,與之一較高下!

    但是,該討的還是得討回來……她慢慢走過去,甜甜的笑著,拿出一把小匕首,“干爹,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干爹。”

    說完,阿九在他手臂上一劃,表面上看傷口極輕,只有細細的一道口子,可實際上,阿九卻挑斷了他的手筋,這種技巧,也都是從前練出來的。

    王胡子驚恐的瞪著她,難以置信,難道她以前的怯弱都是演得不成?不,不,太可怕了,這不是個孩子,這是個妖怪!

    阿九擦干淨匕首站起來,咚咚仍覺不解氣,還想再打,被有些虛弱的虎子攔住了:“咚咚,阿九,夠了……”

    “虎子,他是怎麼對我們的?你看看你這一身傷……你還幫他?”咚咚眼中盡是恨意。

    阿九皺了皺眉,有些擔憂,恨王胡子可以,但她不希望咚咚像上一世的她一樣,被仇恨沖昏頭腦,到最後害得自己萬劫不復。

    “他萬般不好,於我們總有些養育之恩,”虎子歎了口氣,忍不住道:“他現在已經夠淒慘了……”

    “你……你果然是個沒出息的!”咚咚不想理他了,直接問阿九:“阿九,你覺得呢?”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36 PM

第12章 回谷

    一陣涼風吹來,吹散了幾分燥熱的緊繃感。

    阿九原意是想除去王胡子,可是虎子的話讓她不得不再做考慮,事實上,虎子說得也有些道理,王胡子對他們有九分半是仇,總還有半分是恩,雖然這恩可以忽略不計了,但她如今不過四歲娃娃,怎好表現的太過狠絕?

    是以阿九一時也有些為難了,她下意識的轉頭看楚陌景,楚陌景站在門邊,淡淡問道:“你希望如何?”

    “我希望……他以後再也害不了人!”

    楚陌景微微頷首,一揮袖子,兩道勁氣襲來,穿過了王胡子的琵琶骨,王胡子悶哼一聲昏了過去,“那便廢了他的功夫。”

    阿九眨眨眼,笑著點了點頭,咚咚卻咬了咬唇,低下了頭。

    楚陌景的目光掠過咚咚,,咚咚莫名覺得一冷,她歎了口氣:“好了,我也沒有一定要他死……我只是在想,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阿九抿了抿唇,跑過去扯著楚陌景的衣角,仰起臉望他,小聲開口:“大哥哥,咚咚姐和虎子哥對我有恩,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對於楚陌景來說,他看重的只是乖巧懂事的阿九,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所以他只道:“隨你。”

    咳,這大概就是愛屋及烏了。

    “謝謝大哥哥!”阿九歪頭笑,露出了小兩個酒窩,明媚又可愛。

    咚咚臉上也溢出了喜色,眼睛亮亮的,感激的看著阿九,心中越發為自己的懷疑,為自己在王胡子面前說的話感到愧疚……她就知道,阿九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虎子瞧見了咚咚的表情,神情黯淡了些許,但仍憨笑道:“阿九,你們帶上咚咚吧,我就不跟你們一道了。”

    阿九一愣,咚咚倏地轉身就是一拳打過去:“你,你胡說什麼?”

    “我打算帶干爹回去找大成哥,”虎子慢慢開口道:“干爹這些年想必有了不少積蓄,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做點小生意。干爹這樣子也做不了什麼了,我和大成哥他們幫他養老,也算還他的養育之恩,破廟裡那麼多小孩,大家一起努力,總能有口飯吃!”

    他有條不紊的說著,可見是下了決心,咚咚的眼眶漸漸紅了,你還要回去?你還要幫他養老?你……你怎麼這麼……”

    “咚咚,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沒出息,可這就是我想做的,我也不會後悔。”虎子眼裡有著淚花,卻無比堅毅。

    阿九忽然鼓起掌來,虎子愣了下,只聽阿九笑道:“虎子哥,我恰恰覺得,你方才說那段話的時候最有出息了!我從前聽過一句話叫做人各有命,你想回去就回去吧,說不定以後你能自己闖出一番天地呢!”

    虎子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阿九總是最會哄人開心了。”

    咚咚吸吸鼻子,她覺得有兩條路擺在她面前,一條是跟虎子回去,縱是艱難卻自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一條是跟著阿九,通往未知的旅途,那裡有著她憧憬的一切,但正是未知,才驚覺恐懼。

    她略帶苦澀的笑了笑,連虎子都能肯定她必然會選擇第二條麼?也對,一起長大才最知根知底,虎子確實再了解她不過。

    “喲,小子不錯嘛!”一定聲音從屋頂上傳來,紀恆笑瞇瞇的跳了下來。

    阿九問:“紀叔叔,你怎麼也過來了?”

    “看你們遲遲未歸,周老催我來看看。”紀恆說著,走到虎子面前塞了一小包東西給他,沖他笑了笑,然後就催著楚陌景幾人:“走吧,我們還得連夜趕路呢,若是被名劍山莊的人追到,那就有些麻煩了。”

    咚咚最後看了一眼虎子,轉身跟上了他們。

    虎子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打開了紀恆塞給他的包,只見裡面有各種標注好的藥粉,有金瘡藥,迷藥,甚至還有毒藥等……最裡面是一個令牌,上面刻著“名揚鏢局”四個字。

    虎子愣住了,名揚鏢局……不就是淮陽城裡最大最有來頭的鏢局嗎?

    下一刻他恍然大悟,眼圈有些濕潤,鄭重地對著空曠的前方磕了個頭,歷來江湖,俠義二字,從未泯滅。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阿九好奇的問紀恆:“紀叔叔,你剛剛給了虎子哥什麼東西啊?”

    紀恆神秘一笑:“保命的!”

    “哦——”阿九故意拖長了語調,隨即湊過去說:“紀叔叔,你真是好人!”她想,也正是由於紀恆這樣的性子,才有了她這一場造化吧。

    紀恆拍拍她的腦袋,只笑不語。

    楚陌景看了看她,招招手,“過來。”

    阿九跑到他旁邊,被一下子抱起,只聽楚陌景淡淡道:“睡覺。”

    阿九:“……”差點忘了現在還是半夜!

    紀恆也溫和的對咚咚道:“你也睡會吧,折騰了大半夜,想來也是困極了。”

    咚咚連連點頭,跟著阿九的稱呼,“謝謝紀叔叔。”

    一路無話,這一覺就睡到了翌日中午,陽光透過車簾滲進來,阿九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就趴在楚陌景的懷裡,下意識的抿唇笑了。

    馬車停了下來,老乞丐在車外喊了一聲,“先下來吃點東西,稍作休息吧。”

    掀開車簾,咚咚情不自禁“啊”了一聲,只見青山藹藹,樹木成蔭,竟是處在山林草地之中。

    阿九也頗為驚訝,因為她上一世只是單純的與楚陌景結識,楚陌景也未提及師門出身,而且她後來就進了姜國皇宮,所以阿九只隱隱知道應該是挺厲害的一個地方,否則又怎能教出楚陌景這樣的人?

    “大哥哥,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啊?”

    楚陌景拿出干糧給她吃,答道:“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

    阿九:“……”原諒她完全沒聽懂!

    咚咚在一旁也是暈暈乎乎的樣子,老乞丐哈哈大笑:“別聽他說得這麼正經,其實就是一群老不休帶著一群小不休,整天玩玩鬧鬧的地方。”

    “噗……”紀恆差點把嘴裡的東西噴出去,楚陌景抬頭看了眼老乞丐,竟是一臉不贊同的神色。

    這下,阿九更好奇了,紀恆想了想,給了一個比較中肯的解釋:“就跟一般門派差不多,只是有點特殊罷了,你們到了就知道了。”

    阿九只好癟著嘴點點頭,繼續吃東西,不再多問。

    稍作休息後,一行人有上路了。

    另一邊,名劍山莊和留聲閣也找上了那家客棧,可惜已是人去樓空,連虎子都已帶著王胡子離開了。

    不同於名劍山莊的人要抓人,留聲閣派人過來只是因為他們家少閣主實在太會鬧騰了,死活要找到楚陌景他們,可到最後把這地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到,以至於柳雲笙大半年都處在狂暴狀態,在他的獨家小本本上記了狠狠一筆賬,一直記到很多年後,他們再次相遇的那一刻。

    馬車大概走了四五天的路程,阿九吃了睡,睡了吃,基本上每次醒來時都看到楚陌景在閉目靜坐,紀恆說他是練功,阿九也不去打擾他,而是拉著咚咚小聲說話,幾天下來,咚咚也從一開始的緊張慢慢放松下來了。

    這日,終於到了目的地。

    下車後,阿九和咚咚受到了震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旁邊一座高入雲層的大山,周圍還有幾座山峰相連,形成一座翠綠色的山脈,勃勃生機蔓延,大氣磅礡。

    眼前是一座山谷,雖說是山谷,看著卻好像村落一般,有房屋,竹屋,茅草屋,千奇百態,看著就像是不同的人按照喜好搭建的,山谷之中,環境極為優美,從外面就能看得見綠竹林,紫竹林,桃花林,蓮花池等等景致,一條河流橫貫其中,炊煙裊裊升起,仿若世外桃源。

    看著熟悉的景色,老乞丐幾天的疲態一掃而過,哈哈大笑。

    “好漂亮的地方……”咚咚喃喃道,她長這麼大,也未見過可以與之比擬之地。

    “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了。”紀恆拍拍她的腦袋,笑著揉了揉。

    咚咚抬頭望著他,狠狠點了點頭。

    阿九眨著眼睛,“我們不進去嗎?”

    “別急,為了防止外人進入,這裡可是布有陣法的。”

    老乞丐說著,倏地長嘯一聲,與此同時,面前草木竹林瞬間變動,漸漸地,一條道路出現在眼前。

    阿九遠遠的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隨即就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們怎麼帶外人來了?”

    老乞丐和紀恆都沒說話,楚陌景上前一步,“我會向師父解釋。”

    那人“咦”了一聲,似乎頗為驚訝,頓了頓才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問了,你們進來吧。”

    老乞丐趕著馬車,紀恆就低聲解釋道:“那是谷中的一位老前輩,一般出入山谷才會見到他,因為不知姓名,大家便尊他一聲守山人前輩。”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38 PM

第13章 拜師難

    進了山谷,身後的道路就恢復了原樣,再看時,那位守山人前輩果然不見了蹤影。

    咚咚想了想,心裡有些沒底,就問:“紀叔叔,這裡有很多人嗎?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們?”

    阿九也仰著臉望紀恆,紀恆摸著下巴,“要說人,這裡確實不少,但許多老前輩都不常出來,長大的年輕一代基本上也都出谷了,剩下比較多的就是一群和你們差不多大的小鬼頭,所以你們……應該不用擔心吧。”

    說到後面,紀恆自己都有些猶豫了,那群小鬼頭雖說本性都不壞,可是其中貌似有些特別頑劣的,其中尤以楚陌景的嫡系師弟祁少陵為最。

    果然,紀恆話音剛落,老乞丐就笑道:“書生,你忘了少陵那小滑頭了?那小家伙最是霸道,慣會欺負人了,你不說清楚,萬一阿九和咚咚上了他的當怎麼辦?”

    少陵?阿九愣了下,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等等,莫非是祁少陵?

    想到這裡,阿九的笑容就有些僵了,祁少陵此人,絕對是阿九以前最煩的人之一!不同於楚陌景的風華無雙,祁少陵相貌陰柔,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但那性子卻像個混世魔王,莫名其妙的出現,又莫名其妙的消失,各種跟她作對……不過他很聽楚陌景的話倒是真的,阿九記得他是叫楚陌景師兄的。

    “少陵是誰?”咚咚不解的問。

    “這谷中,只有兩個人是谷主的親傳弟子,一個是阿景,一個就是少陵。”紀恆解釋道:“阿景是少谷主,也是大師兄,少陵年紀最小,所以就成了小師弟。”

    “那其他人呢?”

    “谷中每年都有比試,一群小鬼的排行年年換,除了阿景和少陵,其他人你們也不用記,暫時都先叫師兄師姐,至於以後,就看比試結果了。”

    阿九好奇的問:“大哥哥是大師兄,是因為他年紀最大嗎?”

    “這倒不是,谷中比阿景年紀大的有不少,”紀恆笑瞇瞇的看向楚陌景,“但是阿景最厲害啊!”

    阿九眨眨眼,老乞丐嘀咕道:“可不是麼,谷主是個不靠譜的,什麼事都不管,功夫也只教一遍,人學不會就罵人笨蛋,嘖嘖,他以為誰都跟冰娃娃一樣天賦異稟?連少陵都被氣哭過幾次呢,以至於少陵如今有什麼不懂的都不找師父,直接找他大師兄了!”

    阿九:“……”連祁少陵那個混世魔王都會被氣哭?果然……夠不靠譜的。

    楚陌景牽著阿九的手,搖了搖頭,道:“師父很好。”

    阿九一怔,難得聽到楚陌景這樣說一個人好啊,她看著他,默默點了點頭。

    咚咚道:“為什麼谷主只收兩個弟子啊?我們不可以拜他為師嗎?”她聰明的聽出了谷主的親傳弟子要比一般人特殊,所以才有此一問。

    “嘿嘿,這就得問谷主了……”老乞丐意味不明的笑笑,轉而對紀恆道:“你跟冰娃娃帶她們去見谷主,順便交差,我去放馬車。”

    “谷主整天亂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啊!”紀恆擰著眉頭,“阿景,你能猜到嗎?”

    楚陌景牽著阿九往前走,邊道:“去練武場,問少陵。”

    紀恆扶額,顯然有些無語,不過想了想,倒也是點點頭,谷主雖時常瘋瘋癲癲的,但阿景不在,他接觸最多的應該就是小徒弟了吧。

    阿九抿著唇,其實咚咚方才問的話也是她的想法,如果可以成為谷主的親傳弟子,既能學到更多,也能與楚陌景更為親近,一舉兩得,實在是再好不過,但問題是,怎麼才能得到谷主的認可?

    想著,阿九情不自禁的抬頭看身邊的人,楚陌景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心無俗念,如皚皚白雪,高不可攀,想必只有無畏無懼的寒梅才能相伴而生,成為其中唯一的亮色吧……

    “別怕,且安心。”楚陌景低頭,又重復了一遍:“師父很好。”

    阿九眨眨眼,滿臉天真的問:“大哥哥的師父也會成為阿九的師父嗎?”

    “可以。”

    “真的啊?”

    “但會有考驗。”楚陌景神色微緩,如是道。

    阿九彎了彎眉,握著小拳頭,鼓著腮幫子堅定道:“我會努力的!”

    楚陌景伸手戳了戳她臉頰,眉目微揚,似是贊許,“很好。”

    阿九歪著頭笑,咚咚在後面看見了,無聲一歎,她明白自己是因為阿九才被附帶來的,所以她要比阿九更努力才是啊。

    轉過幾個彎,阿九看見了一道門,門後是一座露天的寬大地方,進去後,只見刀劍棍棒等各種武器擺在一旁,十幾個台子分散開來,周圍栽種著許多樹木,樹下有石桌石凳擺著,最前方是一處空曠之地,一群同樣服飾的孩子正在那裡蹲著馬步。

    阿九的目光躍過這些,落到了最後方的閣樓上,閣樓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藏書樓”三字,隱隱還能看見幾個人影靠在窗邊埋頭看書。

    “咦……大,大師兄?”有個眼尖的孩子瞥到楚陌景,頓時張大了嘴巴,一個沒站穩跌到了地上。

    霎時間,所有目光“刷刷“轉了過來,然後一群娃娃果斷拋棄了蹲馬步,歡呼著圍了過來。

    “大師兄!大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太棒了!大師兄,外面好玩嗎?”

    “耶,師兄回來了,就表示以後又可以逃脫谷主的魔掌了!”

    …………

    阿九:“……”

    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沖過來,紀恆噗嗤一笑,“看來小鬼頭們這段時間都被折騰慘了啊。”

    楚陌景掃了一眼,突然一個最矮小的男孩子跳了出來,大吼一聲:“你們都給我站住,不准向前了!”

    那是一個六歲左右的男孩,唇紅齒白的異常漂亮,阿九只看他凶狠霸道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一定是祁少陵。

    想來是祁少陵平日“積威已久”,其他孩子都愣住了,祁少陵滿意地撅起嘴,轉身跑到楚陌景的身邊,露出無害的笑容,乖乖的叫了一聲:“大師兄。”

    紀恆噗嗤一笑,咚咚目瞪口呆,她這會想的是,這男孩竟然這麼無恥啊?

    阿九卻瞇著眼睛打量祁少陵……毫無疑問,這貨是個威脅!

    楚陌景抬手,面無表情地敲了下祁少陵的額頭,淡淡道:“不可欺負同門。”

    祁少陵小雞啄米似得點點頭,表情特別無辜純良,“我沒欺負他們,他們愛護師弟是應該的嘛。”

    果然還是阿九乖巧懂事的多……楚陌景略一沉吟,問道:“師父呢?”

    祁少陵指著藏書樓道:“師父在裡面和匠師爺爺下棋……”說著,他眼光瞄到一直被楚陌景牽著的阿九身上,不滿的問:“大師兄,她是誰啊?”

    “我叫寧九卿,師兄師姐們好。”阿九聞言,立即主動叫人,對著所有人無差別的綻開了一個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所謂有對比才有襯托,這話真沒錯,有了祁少陵這個不尊重師兄師姐們的家伙在前,阿九在一群師兄師姐們的眼裡簡直就像個瓷娃娃,粉嫩嫩的小姑娘,笑起來軟軟萌萌的,漂亮又可愛……最重要的是,多有禮貌啊,瞬間就安慰了他們碎了一地的心!

    “誰准你叫師兄師姐的?”祁少陵一瞪眼,氣呼呼的道。

    阿九還沒回答,楚陌景語氣平淡道:“我准的。”

    祁少陵睜大雙眼,半響沒說出話來,轉過頭憤憤的喊:“師父!師父你快出來,大師兄帶外人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個黑影一晃,撲了過來,“徒兒啊,你回來的正好,這群小崽子們又笨又不聽話,為師要氣死了!”

    阿九:“……”

    谷主看上去挺年輕,也就三十來歲,長得十分俊美,劍眉凜凜,霸氣無比……但他的語氣表情跟他的樣子完全不搭,整體而言,竟有種詭異的協調感。

    楚陌景顯然對他師父的瘋瘋癲癲習以為常,後退幾步,把阿九拉到身前,說道:“師父,我有事稟明。”

    阿九對上谷主的視線,跟他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甜甜一笑:“師父。”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見鬼似得盯著阿九。

    谷主一挑眉,“女娃娃,你可別亂叫啊,我雖然記性不大好,但收過幾個徒弟還是清楚的。”

    說著,谷主就問楚陌景:“徒兒啊,谷裡可是有規矩的,不能帶外人進來,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紀恆聽著就歎了口氣,他聽一個老前輩說過,這地方以前也是收外人的,可是後來那些人狼子野心,險些使卻憂谷遭受滅頂之災,自那以後,卻憂谷便再也不收外人了。

    雖是這樣,但紀恆覺得谷主根本不會在意這些規矩,用老乞丐的話來說,谷主壞的規矩還少嗎?依紀恆看,谷主就是故意在逗楚陌景罷了。

    楚陌景道:“我想讓師父收她為徒。”

    這話一出,谷主神情微變,祁少陵脫口大叫:“不可以!”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41 PM

第14章 同居吧

    一陣風吹過,幾片葉子掉了下來,旋轉著落在腳邊。

    阿九抬頭問祁少陵:“你為什麼說不可以?”

    祁少陵漲紅了臉,氣急敗壞道:“你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壞丫頭,憑什麼取代我的地位?我才是小師弟!”

    “什麼取代你的地位?我只是想拜大哥哥的師父為師父啊。”阿九抱著楚陌景的手臂,一副靦腆的模樣,大大的眼睛滿是期待的望著谷主。

    “哎喲,這娃娃真是讓人手癢,”谷主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笑瞇瞇的說:“娃娃,你說說,你和景兒怎麼認識的?你家裡人呢?”

    阿九郁悶的揉揉臉,怎麼誰都喜歡掐她啊!她想了想,沒一點避諱,坦坦蕩蕩的回答:“我是個小乞丐,不知道爹娘是誰,被欺負的時候,是大哥哥和周爺爺救了我,後來我病得快死了,又遇到了紀叔叔,然後……就沒有了。”

    咚咚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時就皺了皺眉,心說阿九也太直接了,肯定會被人嘲笑的!

    誰知,阿九的話一出,在場的孩子非但沒有嘲笑,反而都繃緊了一張臉,連祁少陵都收斂了方才凶巴巴的樣子,別過了臉。

    阿九扯了扯楚陌景的衣袖,小聲問:“大哥哥,大家怎麼好像不高興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

    楚陌景微微彎下腰,手放在她的臉頰上,緩緩道:“沒有,你很乖。”

    “大哥哥說帶我回家,我很開心很開心,”阿九垂著眼眸,喃喃道:“這裡是大哥哥的家,也是我的家了,我要很乖很乖,這樣,我也可以擁有很多的家人了……大哥哥,你說對不對?”

    楚陌景頓了頓,“嗯”了一聲,一字一句的對谷主重復道:“我想要師父收她為徒。”

    谷主怔了怔,心中有些驚訝,楚陌景天性冷淡,從小到大還未有如此強烈的情緒,這個小丫頭……就這麼討他喜歡嗎?

    “景兒,你給為師一個理由。”谷主道。

    楚陌景靜默片刻,說了這樣八個字:“有緣,喜歡,憐惜,承諾。”

    與她有緣,喜她乖巧,憐她命運,允她歸處。

    阿九低下頭笑了,眼中有水光閃爍,楚陌景這樣的人,只要他認同你了,必定以誠相待,而若成為他心上唯一,他就會成為你手中的利劍,為你掃蕩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必定不離不棄。

    上一世,與其說阿九喜歡他,不如說她是仰慕他,仰慕他赤誠無垢的心,就像仰慕仙山之巔的渺遠,九重天上的明月……因為太美好,所以憧憬向往,但這一世……

    谷主驚訝,捂心口表示心塞,養個徒弟不容易啊,這麼點大就要被小姑娘拐走了,長大還得了?

    “不要!我不要師父收她做徒弟!我不要多個師妹!”祁少陵攥著拳頭,扯著嗓子嚎:“大師兄,我才是唯一的小師弟……”

    楚陌景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回他:“阿九可以成為你的師姐。”言下之意就是,你依然是小師弟。

    祁少陵:“……”讓那個丫頭做師姐?那還不如師妹呢!

    阿九拉著谷主的衣擺,仰著臉望他,“您收我做徒弟,我以後會跟大哥哥一起孝順您的。”

    谷主愣了下,心裡升起難言的滋味,這時,身後就有一個聲音道:“這丫頭聰明懂事,難得阿景也喜歡,做你徒弟不虧你啦!”

    一個老者拄著拐杖從藏書樓裡走出來,這位老人家又黑又瘦,整個人像是從煤炭裡撈出來的,但一臉笑紋,顯得很是和藹。

    楚陌景拱手叫道:“匠師爺爺。”

    一群孩子也連忙見禮,齊聲叫道:“匠師爺爺好。”

    匠師笑瞇瞇的點頭,問楚陌景:“殞火精拿到了嗎?”

    “拿到了,”紀恆笑著插話:“九卿還幫忙了呢。”

    匠師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紀恆摸摸鼻子,望天。

    “我若是直接收她做徒弟,未免對旁人不公平,”谷主摸著下巴,沉吟道:“而且她的根骨悟性也還不清楚,不如這樣,九卿是吧,你願意接受考驗嗎?”

    這話一出,阿九大喜,連忙道:“願意,當然願意了。”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的考驗,每年三月份谷中都會對所有弟子進行統一的考核和比試,你留在谷中暫且學習一年,一年後的考核如果能讓我滿意,我就收你為徒。”

    谷主說的並非讓她成為前幾名或者第一名,而是要讓他滿意……

    阿九眨著眼睛,用力點了點頭,不管如何,她盡力而為便是。

    楚陌景唇邊抿出淡淡的弧度,對谷主道:“多謝師父。”

    “死小孩,這時候就知道謝師父了……”谷主故意別開眼不看他,一邊自言自語道:“啊,最近有點上火呢……”

    楚陌景眼眸清透,了然的開口:“明日我便去妄浮山上采摘冰蓮子,送於師父泡茶。”

    谷主終於繃不住臉了,眉開眼笑的誇獎:“嗯,不錯,徒兒真乖。”

    阿九納悶,就聽紀恆在後面小聲解釋了一下,才知道妄浮山是個神奇的山,不管山下如何,山頂卻是積雪常年不化,冷得嚇人,沒個深厚內力護著,上去直接是找死,而楚陌景練的功夫恰恰需要這樣的極寒之地,是以楚陌景年幼時,都是谷主陪著他呆在山上,用自己的深厚內力護著他。

    後來楚陌景不懼山頂寒氣了,獨自在上面練功夫,隔三差五的就會帶些谷主喜歡的東西下來……這大概也是楚陌景回報師恩的一種方式。

    紀恆一直看不透谷主,他像阿九這麼大的時候,谷主就是這副外貌,二十多年過去了,其他人都添上了蒼老之態,只有谷主一點都沒變。而且谷主時而正常時而瘋癲,某一次他內力失控轟了半個小山時……紀恆一度把他當神仙這麼看的。

    咚咚見阿九得了機會,忍不住就期盼的看向谷主:“我能不能和阿九一樣……”

    “你年紀偏大了,還毫無武功基礎,我不會收的。”谷主直白的拒絕了她,心說看在徒兒那麼乖的份上同意了一個也就罷了,怎麼可能再收一個?

    咚咚一噎,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咬著唇沒說話。

    紀恆摸摸她的頭,說道:“你也跟著他們一起學吧,谷中還有很多老前輩,只要努力了,被他們看上收做徒弟也不是沒有的。”

    阿九走過去,拉住咚咚的手,說:“咚咚姐,以前是你保護我,以後我保護你,好不好?”

    咚咚心裡又酸又暖,方才升起的一點妒忌和怨恨頓時消散了,她吸了吸鼻子,說:“沒事,能留下來,我就很滿足了。”

    沒錯,咚咚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該知足了,起碼以後不再是任人欺負的小乞丐了,起碼以後不用再忍受王胡子那樣的人了……已經,夠好了。

    匠師見這事解決了,笑瞇瞇的沖楚陌景招招手,道:“阿景,殞火精拿給我瞧瞧。”

    楚陌景遞上盒子,匠師看了看說:“嗯,隕冰精和殞火精相生相克,這兩種稀罕的東西都被你碰上了,哈哈,看來是天要送你一把絕世無雙的兵器啊!”

    匠師小心翼翼的捧著盒子,囑咐道:“今天時辰不行了,明日午時你到我那邊去,切記別錯過時辰啊!”

    谷主挑了挑眉,一手搭在匠師的肩上:“你不先養精蓄銳?一把絕世寶劍的鑄成可要耗費不少心血呢。”

    “不了,不了,你不懂我現在有多迫切,”匠師激動的說:“我一生打造了無數兵器,但我有預感,這會是最成功的一件!”

    谷主一攤手,反正他對這種感覺理解不了,不過他倒是想到一件事情:“這兩個女娃娃要住哪兒啊?大的還好,小的恐怕還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吧?”

    “我記得只有蘿蘿是一個人住的,咚咚就跟蘿蘿一起住吧,”紀恆指了一個跟咚咚差不多大的女孩,而後猶豫道:“至於阿九,得找個能照顧她的……”

    “住我那邊,”楚陌景平靜的出聲道:“我帶回來的,我照顧她。”

    “……”紀恆險些被自己嗆個半死,抓狂道:“阿九可是個女娃娃!”

    “無礙,”楚陌景說著,就詢問阿九:“你若不願……”

    他的話還沒說完,阿九已經脆生生的應道:“好啊!”跟楚陌景一起住,再好不過了。

    谷主嘴角一抽,他家徒兒在武學之道上確實天賦奇才沒錯,但是,徒兒真的會照顧人嗎?到時候阿九小娃娃不會哭著跑出來吧?

    紀恆默默的想,其他事也就罷了,阿景難道你忘了洗澡的事了嗎嗎嗎?

    只有祁少陵暗搓搓的磨牙,他的住處跟楚陌景的一樣,都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子,而且是連在一起的,所以說,他以後去找大師兄就都要看到阿九那個丫頭?

    實在是太心塞了……祁少陵這時候就已經在想,怎麼才能讓阿九明年的考核過不了關啊?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42 PM

第15章 少陵找茬

    黃昏時候,天邊被雲霞渲染,紅黃之色半深半淺,夕陽垂落,美不勝收。

    跟眾人打了招呼,阿九就被楚陌景牽著,往他住處而去。

    “大哥哥,這裡真好看。”沒了旁人在,阿九難得放松了些,蹦蹦跳跳的也顯出幾分童趣。

    楚陌景的白衣映上了緋色,襯得他的眉目瑰姿如畫,少了很多疏離之氣,只聽他道:“以後便叫師兄吧。”

    阿九撲過來抱住他,仰起臉,小聲喚道:“師兄。”

    楚陌景心中莫名的一顫,只覺旁人叫過無數遍的稱呼都沒有阿九這一聲好聽,輕輕的,軟軟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蕩起層層漣漪。

    他“嗯”了一聲,伸手把她抱了起來,繼續走,邊走邊問:“喜歡這裡嗎?”

    “喜歡,”阿九摟住他的脖子,臉頰蹭了蹭,滿足的笑了笑,用純良的口氣說:“我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有師兄。”

    楚陌景沒再說什麼,只是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分外柔和。

    到了住處時,楚陌景將她放下,拉著她的手,一起邁過了門檻。

    阿九打量了一圈,發現這住處果然便如楚陌景的性子一般,些許樹木環繞,簡單清幽,沒有太多的裝飾,主屋在中間,隔了一道門,還有一個房間,像是留客所建的。

    “以後你在這裡,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

    “是,師兄。”阿九頂著一張包子臉,故作嚴肅的應道。

    “幾日奔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阿九眨眨眼睛,扯著他的衣服,無辜的說:“我要洗澡,要吃飯……”

    楚陌景:“……”

    阿九捂唇大笑起來,看到楚陌景一副茫然的模樣,她就邊笑邊說:“師兄,這裡也有廚房大娘嗎?”

    事實證明,廚房大娘真是個無處不在的生物,而且她們都有一樣胖胖的身材,被楚陌景領到膳堂的阿九如此想到。

    廚娘幫她洗完澡,還給她做了好吃的,然後笑瞇瞇的說:“明天我幫你做個小木桶送過去。”

    阿九囧,默默的吃飯,其實她本意是逗弄楚陌景的,也不算太餓,所以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

    楚陌景把剩下的飯菜推到她旁邊:“太瘦,多吃點。”

    阿九:“……”好吧,小娃娃不需要保持身材!胖乎乎粉嫩嫩的團子才是硬道理啊!

    回去後,楚陌景把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而後輕輕說了一句:“晚安。”

    阿九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床頂,低低笑了起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太天真了,師兄。

    半夜的時候,門“吱呀”一聲的時候,楚陌景就醒了,他沒有問是誰,極輕的腳步,除了阿九還能是誰?

    “師兄……”

    楚陌景手一揮,油燈亮了起來,然後他很清晰的看到了小姑娘穿著單衣站在門邊,臉上還有沒擦干的淚痕,他問:“怎麼了?”

    阿九抿著唇不說話,就那樣倔強的望著他。

    楚陌景輕輕歎了聲,也沒再問,而是對她招招手:“過來。”

    阿九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楚陌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地幫她擦干淚痕,表情依舊冷冷淡淡,動作卻極輕。

    阿九是真的呆住了,喃喃道:“對不起……”

    “做噩夢了?”楚陌景未有半句責怪,反而略有些擔憂。

    阿九下意識地點點頭,低低道:“我夢到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破廟,沒有了師兄,沒有了其他人……”

    “不會。”楚陌景揉揉她的頭發,耐心的說:“我跟你保證。”

    阿九抱著他不肯松手,楚陌景看著她瑟縮的模樣,沒忍心推開她,過了一會兒,發現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楚陌景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最後還是把她放到自己旁邊,任由她抱著,滅了油燈。

    夜,歸於寂靜,阿九的唇角慢慢揚了起來。

    很多年後,有人評價楚陌景一生淡漠寡情,誰又知道,他把一生的溫柔都給了他的小師妹。

    翌日,阿九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隔壁傳來辟裡啪啦的聲音,然後祁少陵跑了進來氣沖沖的喊:“喂,你怎麼在大師兄房裡啊?”

    阿九揉揉耳朵,順勢拿起床頭的一本書砸了過去,“真吵!”

    祁少陵連忙接住,這書可是大師兄的,弄壞了可不得了!他把書放桌上,走到床邊拽起阿九:“你給我醒醒!要不是大師兄上山前吩咐我來叫你,誰理你啊!”

    阿九睜開眼睛,問:“師兄上山去了?”

    “大師兄每天一大早就去山上練功了,”祁少陵瞪了她一眼,“我們也要每天早起去練武場蹲一個時辰的馬步,吃完早飯再去聽陳夫子講課,下午就全是練功切磋……哎呀,你倒是快起來啊,否則要遲到了!”

    “知道了,我穿衣服,你出去。”阿九指指門外。

    祁少陵沒好氣的問:“你會不會啊?”

    阿九一瞇眼睛:“出去!”

    祁少陵憤憤道:“你看看你,才第一天就原形畢露了!凶巴巴的,師兄一定被你騙了!”

    阿九索性不理他了,自顧自的穿衣服,反正她現在是個小娃娃,也沒什麼好看的,她聽到祁少陵的話就撇嘴道:“你一大早的用這種方式叫人起來,還想看到好臉色啊?”

    “好啊,那我都以後不叫你了!”祁少陵“威脅”她。

    阿九甜甜一笑:“那真是多謝你了。”

    “你,你這個……”祁少陵氣得就要踢桌子,又想卻這裡是楚陌景的屋子,瞥向阿九:“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睡在大師兄房裡啊?”

    阿九一攤手,無辜的說:“師兄疼我唄。”

    祁少陵:“……”這丫頭昨天明明不是這麼無恥的!

    祁少陵一口氣憋著直到練武場都沒消,幾個師姐對阿九很有好感想找她說話,但看到祁少陵在她旁邊,頓時就停住了腳步,阿九看到咚咚還沒來,心下有些奇怪。

    祁少陵平日裡“惡行累累”,這會兒,眼珠一轉就想到了一個小小的整人法子。

    “你會蹲馬步嗎?擺個姿勢我看看。”祁少陵故意不情不願的說:“好歹你現在也是卻憂谷的弟子,該教的還是要教你的。”

    阿九垂了垂眸,她其實是會的,但擺出來的卻是別別扭扭的姿勢,就像個初學者一樣。

    祁少陵一看就笑了,正好可以借題發揮,於是他時不時地壓一壓她的肩膀,踹一踹她的腿,小半會兒就嘟囔一句:“你怎麼這麼笨啊?”

    到後面阿九的姿勢已經擺得很標准了,祁少陵還是各種折騰她,眼見阿九累得一頭汗還是沒叫停,阿九也沒喊累,就跟他僵持著。

    “祁少陵!你不要再欺負阿九了!”

    “是啊,她剛來,年紀比你還小呢!”

    “小心大師兄知道了罰你!”

    有幾個人看不慣了就出聲幫阿九,還有些跟祁少陵經常一起玩的就樂得看戲,剩下一部分就是不想惹閒事的,也就眼不見為淨,年紀不大的小鬼們,已經私下裡分成了好幾方陣營了。

    “誰欺負她了?我明明是在教她!”祁少陵霸道的橫了他們一眼,轉而問阿九:“喂,你說是不是?”

    阿九斂眸,縱然臉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卻還是在笑,“是,多謝祁師兄指點。”

    祁少陵看她這副模樣,忽然就有點不安了,大師兄上山前可是認真囑咐他要好好照顧這丫頭的,萬一出了什麼事……

    想著,祁少陵就苦了一張臉,張了張口,正要叫阿九停下,忽然就感覺一道熟悉的冰冷溫度,他頓時頭皮發麻,只聽身後一眾小鬼們已然齊聲見禮:“大師兄!”

    祁少陵回頭一看,楚陌景負劍而立,安靜的站在那裡,淡淡的一眼看過來,就好像針扎一般刺人,本來祁少陵是有些心虛的,這時候看到他,倏地就憤憤不平起來,不就是在指點師妹麼,他是好意,有什麼好心虛的?

    與此同時,祁少陵心底還有點酸酸的,明明他才是大師兄嫡系的小師弟啊,為什麼大師兄不關心他,反而這麼照顧外來的小丫頭?

    楚陌景先過去扶著阿九,幫她順氣,而後問祁少陵:“有意思嗎?”

    “什麼有意思沒意思的,大師兄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山了?”祁少陵顧左右而言他。

    楚陌景本來確實不是這個時辰下山的,但他在山上時總想到阿九昨夜那副驚惶模樣,便有些掛念在心,是以提前下來看看,沒想到就看到祁少陵在為難阿九。

    對於祁少陵這個唯一的嫡系師弟,楚陌景不是不關心的,但他不是用說的,而是用行動來表明,可祁少陵這樣的小孩就是想要人哄的,偏偏楚陌景又覺得對男孩不需要像對待阿九這般柔和,於是……誤會大了。

    “少陵,谷中訓示第三條是什麼?”楚陌景問。

    “……同門之間需團結友愛,不可相欺相殺。”

    “第七條是什麼?”

    “……小惡雖小,不可為;小善雖小,當為之。”

    “第一條又是什麼?”

    “我輩習武之人,當心存俠義,憐惜弱小,心懷天下……”

    “夠了!”楚陌景打斷他,冷漠的問:“現在你回答我,你做到了哪一條?你練武是為了什麼?”

    楚陌景雖一向冷淡,但從未對他如此嚴厲過,祁少陵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指著阿九大聲說:“我就是不服氣,大師兄你偏心,她沒來之前你明明都沒這樣對我……”

    “以前你頑劣,好歹知輕重,念你年紀小,大家便一笑而過。但今日,你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嗎?”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44 PM

第16章 日常

    帶著涼意的風拂過,眾弟子冷不禁的打了個寒顫,祁少陵畢竟還小,眼見自家最依賴的大師兄竟然這麼凶他,一時間就懵了。

    他哭著坐在地上撒潑,腳丫子亂蹬:“不知道,就不知道,大師兄你偏心!”

    阿九詫異的看過去:“……“祁少陵長大後好歹也算是風靡萬千少女的翩翩公子,沒想到童年時候竟然這麼毀?阿九想到這位長大後的樣子,再看看現在這畫面,簡直不忍直視啊!

    楚陌景頓了頓,糟心無比的轉過頭,看著阿九道:“你方才做的很好,但身體最重要。”

    阿九先是點點頭,隨即又笑著說:“祁師兄剛剛在很認真的教我,我很感動呢,師兄不要怪他了。”以退為進什麼的,阿九表示已經很熟練了。

    果然,楚陌景看著阿九的眼神又緩和了些,愈發覺得祁少陵是該好好管教一下了,反之,阿九以前吃了很多苦,又是女孩子,應該多寵些。

    “你這個騙子,才不要你幫我說話!”祁少陵沖著阿九怒吼。

    楚陌景平淡的說:“少陵,陳夫子的課你就別去了,自己去靜心壁反省去,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我……我……”祁少陵蔫了,靜心壁那個地方就是給犯錯的人思過用的,那邊跟個牢房似得,四面都是空白的牆壁,像他這樣耐不住的性子的呆上幾天,簡直就是要命!

    旁邊有幾個跟祁少陵玩得好的想幫他求情,硬生生的被楚陌景的目光逼回去了,不得已只好對祁少陵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大師兄,我……”祁少陵眼淚汪汪的想讓楚陌景心軟,畢竟谷主不靠譜,在這谷中,楚陌景的話基本上就沒人反對,換句話說,他面壁是面定了。

    楚陌景沒再看他,帶著阿九去了膳堂。

    臨走時,阿九瞄了祁少陵一眼,心說他若不管你,你才真該哭呢,笨蛋!

    沒多久,祁少陵被罰這事就大范圍的傳播開了,以至於吃早飯時,阿九總能接收到各種若有若無的目光。

    老乞丐一大早上就拿著個酒葫蘆在喝,跑到這邊來就說:“阿九啊,祁小子果然欺負你了嗎?”

    阿九眨著眼睛,瞥了下楚陌景,就甜甜一笑說:“沒有啦,周爺爺,祁師兄是犯了點小錯才會被師兄罰的,不過我覺得,師兄也是為他好。”

    “唉,其實啊,祁小子也是命不好……所以大家自小對他就格外寬容,”老乞丐歎道:“不過他這性格遲早要吃虧,多磨磨他也好。”

    楚陌景在一旁聽著,沒什麼表情,手上卻剝了個蛋放到了阿九的碗裡,阿九瞇著眼睛笑,拿起來咬。

    周圍打量的人有一瞬間的呆滯,老乞丐沒忍住“噗“地一笑,笑完之後又對楚陌景感慨:“祁小子雖然是男孩子,但心思比較敏感,谷主這個做師父的又不大管他,所以他最親近最依賴的就是你這個師兄,小孩子怕師兄被搶走就會別扭個沒完了,你呢,也別太傷他心了。”

    楚陌景微微頷首,“我知道。”

    老乞丐就欣慰了,阿九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問:“今天我怎麼沒在練武場看到咚咚姐啊?”

    “哦?是嗎?”老乞丐一聽也有點驚訝,“不過咚咚是跟陳夫子的閨女陳蘿蘿一起住的,蘿蘿性格不錯,應該不會有什麼事,這樣吧,等會我去看看。”

    “嗯,謝謝周爺爺。”阿九鼓著腮幫子朝他笑。

    老乞丐捏捏她的臉,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楚陌景拿著勺子拌著白粥,看溫度差不多了,就一勺一勺的喂她,全然不顧周圍僵掉的人,阿九眨眨眼,試探的說:“師兄,我自己來吧?”

    “坐好。”楚陌景只說了一句,又繼續喂。

    於是阿九就心安理得的等喂食了。

    “喂,你們說大師兄怎麼對她怎麼好啊?”

    “誰知道呢……不過看來她成為小師妹是肯定的了!”

    “你們聲音小點,萬一被聽到就不好了……”

    一群弟子小聲的嘰嘰喳喳,阿九以前是被人議論慣了的,也不在意,楚陌景更是不看旁人臉色的,於是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倒也頗為歡喜。

    吃完早飯,老乞丐就去陳蘿蘿和咚咚的住處了,楚陌景帶著阿九去書堂,陳夫子撫著三縷美髯看了他們一眼,自顧自地磨墨,沒說什麼。

    開始講課的時候,咚咚還是沒有來,阿九這時候就有些擔憂了。

    陳夫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說:“好了,我剛剛念的句子,你們都寫下來給我看看。”

    阿九癟著嘴,皺起了眉頭,楚陌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額頭,鋪開桌上的宣紙,提筆沾了墨,寫下了一行雖還稚嫩,卻已有風骨的的字跡。

    阿九伸著短短的手臂,拿起筆,照著他的字跡,一筆一劃的寫著,陳夫子走到邊上看了看,搖頭歎氣:“你這字啊,跟狗啃的似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其實阿九本身的字是很好的,但以一個四歲娃娃的身份,當然不能寫那麼好,她撲閃著睫毛,細聲細氣的對陳夫子說:“夫子,為什麼是狗啃的?我覺得更像蚯蚓爬的啊!”

    她仰臉,滿臉天真的求解答,就好像真的對這個問題很好奇似得。

    陳夫子:“……”他哪裡知道這種問題啊摔!

    楚陌景眼中含著淡淡笑意,不輕不重的說:“因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阿九張大嘴,這兩個有什麼聯系嗎?啊,不對,重點是楚陌景竟然會說這種話……嘲諷之意溢於言表啊!

    楚陌景握著阿九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寫字,完全不顧陳夫子陣青陣紅的臉色,其實陳夫子為人陰陽怪氣又小心眼,谷主最看不慣他了,但他還能站在這裡教書,完全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父親,陳夫子的父親是這谷中的老前輩了,對谷主還有些小恩,老人家就這一個兒子,拖著一張老臉求谷主包涵,谷主也不好拒絕。

    當年楚陌景第一次來書堂的時候,照樣被陳夫子擠兌,谷主知道後擼袖子就要過來抽他,但楚陌景太聰明,自己就扳回去了,陳夫子被他老父好一通教訓,從此再也不敢在楚陌景面前擺譜了,谷主這才罷休。

    陳夫子眼中泛起森冷之意,移開眼走到旁邊去了。

    阿九眼角瞥了瞥,楚陌景握著她的手落下一筆:“好好寫,別分心。”

    “是,師兄。”阿九看到交握的雙手,忍不住笑了笑,鼓著包子臉認真練字。

    旭日東升,透過窗子灑進點點光輝,偶爾傳來朗朗的念書聲,勃勃生機蔓延。

    “快,快進去!”忽然門邊出現了三個人影,正是老乞丐拎著咚咚和陳蘿蘿走來,陳蘿蘿五官不算特別精致,但是珠圓玉潤的很討喜。

    陳夫子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兩丫頭在屋子裡打架,又不肯說為了什麼事,我就把她們拎過來了,”老乞丐滿臉無奈,“你自己閨女自己問唄。”

    阿九手頓住了,抬眼看到咚咚垂著頭,表情不甚清晰,她抿唇,扯了扯楚陌景的衣袖,楚陌景翻過一頁書面,“稍安勿躁。”

    “蘿蘿?”陳夫子就看陳蘿蘿。

    陳蘿蘿嘟著嘴,不耐煩的說:“沒事啦,爹你就別問了。”

    陳夫子看了看咚咚,指著她道:“那你說。”

    咚咚沒開口,反倒是陳蘿蘿不太高興的出聲:“都說沒什麼事了,不就拌嘴了吵幾句嘛!”

    老乞丐在一旁搖頭笑,這些小娃娃的就是別扭,他老了,不懂啊!

    陳夫子聽了陳蘿蘿的話,就揮揮手:“那你們趕緊進來吧,每人罰抄二十遍的大字。”

    咚咚這時才抬頭看了看,走到阿九旁邊坐下,阿九蹙眉,小聲問了一句:“咚咚姐?”

    “等會兒再跟你說。”咚咚對她搖了搖頭,看上去倒沒什麼大事,阿九稍稍放下心來,其實她就是擔心咚咚初來乍到,受了欺負,但眼下看起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那個陳蘿蘿雖然滿臉不耐煩,說話卻挺有譜的。

    將近中午的時候,阿九才聽咚咚說了始末,聽完後她還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普通弟子們都是兩人一間房,分到陳蘿蘿時就剩了她一個,所以陳蘿蘿早前就讓人把多余的東西搬走了,昨晚來不及搬回來,大家就讓咚咚先和陳蘿蘿擠一擠,誰知陳蘿蘿嫌棄,不肯跟咚咚分床,咚咚又是特別敏感的,兩人幾句話不對頭就吵了起來,吵到晚上撐不住就睡了,今早起來洗漱時,又發生沖突了,這麼大點的小姑娘,吵著吵著就撕衣服拽頭發的掐起來了。

    老乞丐過去分開兩人問原因,咚咚原以為陳蘿蘿會趁機告狀,誰知這小姑娘就拍著胸脯說,這是她們倆的事,她們自己解決,不要別人插手!

    咚咚實話實說道:“陳蘿蘿還不賴,阿九你別擔心,打架這種事,我可比她熟練多了!”說著,咚咚臉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顯然今早陳蘿蘿比她吃的虧大。

    阿九扶額,這谷裡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

    咚咚跟陳蘿蘿之間在阿九看來也就是小姑娘的小打小鬧,她想想也松了口氣,咚咚敏感,遇上陳蘿蘿這樣性格直白的反而是好事,起碼有什麼火氣不會憋在心裡,打一架就好了麼!

    吃完午飯,楚陌景要去匠師那邊融劍,阿九立即就把其他事拋在了腦後,興高采烈的跟了上去。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48 PM

第17章 劍成

    午時陽光有些刺眼,劍爐下的火焰茲茲的燒著,站在遠處都能感受到其中傳來的灼熱之氣。

    楚陌景站在一旁,卻像是從冰宮裡走出一般,連帶著周圍都是清涼涼的一片,谷主懶懶地走過來,一見他就撲了過去:“徒兒啊,為師要熱死了!”

    “師父。”楚陌景抬手見禮。

    “哎喲,搞什麼繁文縟節,越大越不可愛!”谷主轉身又撲到旁邊,捏阿九的臉頰,“小娃娃太瘦了,胖乎乎的才可愛麼。”

    阿九瞪著大眼睛,“難道師兄小時候也是胖乎乎的嗎?”

    谷主“噗”了一聲,似乎是想到什麼,笑得前仰後合,阿九納悶的望著他,不就問了一句,至於嗎?

    “景兒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乖可乖了……”谷主比劃著,一句話還沒說完,楚陌景就走過來把阿九拉走了,氣得谷主直跳腳:“死小孩,不可愛!”

    匠師在劍爐旁邊哈哈大笑:“你多大歲數了還跟徒弟慪氣?阿景過來,對了,讓九卿離遠些。”

    阿九松開楚陌景的手,聽話的跑開了,楚陌景抬手,巨劍瞬間出鞘落到他手上,寒氣漸漸溢開,他走近了些,輕輕撫了撫,才把劍交給匠師。

    匠師連忙擺擺手,“名劍有靈,何況又跟了你五六年了,如今重鑄劍身,還是你自己來比較好。”

    楚陌景靜默片刻,伸手在劍身上劃過,幾縷血絲滴到了上面,霜寒剔透的巨劍發出“嗡嗡”的錚鳴,見此,楚陌景抬手一擲,將之扔進了劍爐。

    不知為什麼,阿九隱隱覺得他似乎不大開心。

    谷主撇唇,嘀咕了一句:“心情不好都不說,死小孩,總擺那副冰雕樣,過來撒個嬌會死啊!”

    “……”阿九偏頭問:“谷主師父,為什麼師兄的這把劍要重鑄呢?”

    谷主沉吟了一會兒,臉上居然露出幾分尷尬:“這個……這個……”

    楚陌景因為自身父母的關系,體內天生就有寒氣,而且是罕見的武學奇才,所以谷主就不要臉的把他搶過來收做徒弟了,可關鍵是,谷主雖然武功深不可測,但他根本不靠譜啊!當年谷主教楚陌景練至寒真氣,就直接把人往山上扔,覺得不夠,還給他用隕冰精打造了一把劍,寒上加寒,於是……寒過頭了!

    再天賦卓絕,楚陌景畢竟年紀小,那麼重的寒氣根本壓不住,等谷主發現他差點寒氣反噬而死的時候,這才後悔不迭,但那把劍扔了可惜,想來想去,只有利用與隕冰精相生相克的殞火精重鑄一遍了。

    這事歸根究底還是谷主沒考慮周全,所以他也不好意思跟阿九直說,就打著哈哈解釋:“這個跟他體質有關,小孩子不懂就別問太多了……”

    阿九察言觀色入微,谷主那點不自在早被她看了個清楚,不過她很識趣的沒多問,似懂非懂的露出一個傻笑,谷主高興地摸摸她的頭,心說這小孩真好唬弄啊,不錯不錯。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紀恆忙完了手上的事,跑過來問情況,匠師就說:“早著呢!”

    紀恆走到劍爐旁望了望,卻只看到一團火,頗為沮喪,楚陌景道:“時辰還早,勞煩紀叔叔帶阿九去藏書樓看看吧。”

    紀恆一愣,隨即了然,這是怕阿九呆在這裡無聊呢,於是他欣然點頭,對著阿九招招手:“九卿,來。”

    阿九聽到了楚陌景的話,但她搖了搖頭,說:“師兄,我在這裡陪你,不走。”

    “無礙,傍晚再過來不遲。”楚陌景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聽話。”

    紀恆噗嗤一笑,捏捏她的臉:“這麼粘你大師兄啊?小笨蛋,他是為你好,藏書樓什麼地方,沒允許一般人都進不去!”

    要是再大點阿九指不定就要臉紅了,但她現在定著一副娃娃沒有已經非常淡定了,所以就“哦”了一聲,笑嘻嘻的說:“師兄真好。”

    紀恆翻了個白眼,眼見楚陌景眼神柔和下來了,心裡不禁嘀咕,瞧這模樣,哪怕九卿將來說要嫁給阿景他都不奇怪了……

    不過這念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他倒有覺得挺有意思的,在路上笑著問:“九卿啊,我們都救了你,怎麼不見你跟我和周老這麼親近啊?”

    阿九看到紀恆促狹的目光,眨著眼睛無辜道:“我念著紀叔叔和周爺爺的好,但是,師兄是不一樣的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

    “就是……”阿九忽然想起馬車上,楚陌景用那樣低柔的語氣說帶她回家,那種觸動心扉的感覺是前世今生都未有過的,於是她對紀恆笑了笑,用小孩子的別扭混過去:“就是不一樣啊!”

    紀恆聳了聳肩,一抬眼正看到練武場的一群小鬼們在似模似樣的切磋,他笑了笑,驀地就覺得未來可期,前輩們的血淚早已彌散在硝煙裡,而這些小家伙們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藏書樓有五樓,你們現在最多看到二樓,再上去就不行了。”

    阿九瞄了瞄,藏書樓裡有些許人在,並不止一些弟子,還有些年長的前輩也在,但他們就好像沒注意她跟紀恆的到來,眼瞼抬都沒抬,聽了紀恆的話,她下意識的就問:“師兄也是只能到二樓嗎?”

    “這個麼,”紀恆望天,壓低聲音悄悄說:“規矩是這樣的,但是他想看什麼,谷主就會直接拿下來……咳咳,你懂得。”

    阿九:“……”

    紀恆摸摸鼻子,訕訕一笑,忽然問:“阿九,現在是打基礎的時候,但以後……你想學什麼功夫?”

    阿九一時回答不出來了,其實她以前在江湖上混得時間並不多,也不甚了解,哪裡知道什麼武功適合她學?

    “我……我想學最厲害的。”她想了想,給了一個正常的答案。

    “其實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最厲害的武功,”紀恆失笑,摸著下巴很有幾分感慨:“可惜大部分的江湖人一輩子都不明白。”

    “為什麼會沒有呢?”阿九不解的說:“我聽張鐵嘴講過很多故事,故事裡很多人會爭著最厲害的秘籍,誰得到了就會稱霸天下……”

    阿九還沒說完,頭上就被拍了一下,紀恆略無語:“小孩子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還稱霸天下?噗,你懂什麼叫稱霸天下嗎?”

    阿九癟癟嘴,頗為委屈,故意說:“稱霸天下不就是成為最厲害的人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紀恆語氣復雜,“就好像有人學了十年的功夫就能比得上那些學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天賦這種事情真挺打擊人的。”

    “紀叔叔你是在說師兄嗎?”

    阿九這話一出口,頭上又挨了一爪子,紀恆頗有點惱羞成怒:“小姑娘家的別老把師兄放在嘴上!”

    阿九:“……”

    紀恆干咳一聲,朝她勾了勾手指,帶著她把藏書樓的一樓二樓都簡單的逛了個遍,阿九看到很多的心法,刀法,劍譜……以及各種奇怪的功夫。

    出了藏書樓她想了想就問紀恆:“有沒有特別厲害的,又不會輕易被人發現的功夫?”

    紀恆愣了一下:“你是說隱蔽性高,傷人於無形的武功嗎?”

    “對對!”阿九撫掌而笑,她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楚陌景心明通透,走得是浩然劍道,她心思詭譎,索性便想劍走偏鋒,能有自保之力足以。

    “谷裡的女弟子大多喜歡綢帶玉簫之類的功夫,你不喜歡嗎?”紀恆好奇的問,他一直覺得阿九這樣可愛的女娃娃都喜歡那種特別花哨美觀的武功,沒想到阿九卻是想走詭道。

    阿九嘴角一抽,綢帶玉簫什麼的……咳咳,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紀恆心想,這小丫頭估計是受了之前乞討生活的影響,以至於總想到歪門詭道上去,這樣可不太妙啊。

    其實影響阿九的還是姜國皇宮的生活,那種害人於無形的手段她領教極深,既忌憚又很感興趣,而且……呵呵呵,詭異的功夫想必折磨起人來更有趣吧,扳著手指數一數,她的仇人貌似還不少,還一個比一個難對付,嘖嘖。

    紀恆看到阿九的笑容愈發甜美,不知為何卻感到些許違和感,“你現在還是先打好基礎吧,到時候……”

    他努力想打消阿九的念頭,正說著,已經回到了匠師的地方,只見楚陌景站在劍爐旁,靠得極近,雙眼緊閉,周身寒氣在劍爐燃燒下幾乎霧化,襯得他仿佛籠在煙雲之中,不似凡塵中人。

    “嗡——”地錚鳴聲在劍爐內響起,匠師顫抖著雙手,“快,快成了!”

    谷主抬手,專注的看前方,就怕出什麼意外,剎那間,劍爐似是承受不住什麼壓力,轟地爆裂開來,一把緋色巨劍沖上天空,楚陌景睜開雙眼,一躍而起,握住劍柄橫劈而下……

    以落日雲霞為背景,緋色流光劃過天空,斬開華美淒艷的弧度,雪衣無風飄起,楚陌景低頭望著手中的巨劍,忍不住勾唇,露出極淡的笑容。

    這一笑,再美的背景都失了光彩,阿九惋惜的歎了口氣,第一次覺得年紀太小也不是什麼好事啊,雖然能近水樓台,但是想發展什麼都覺得好羞愧——十年之後才能談戀愛真是太虐了!

    “師兄,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啊?”

    “……”起名無能的楚陌景沉默。

    阿九歪頭看他,笑嘻嘻的說:“雙闕怎麼樣?”

    楚陌景深深的望著她,目光異常柔和:“……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50 PM

第18章 祁少陵

    晚間烏雲蔽月,樹影參差,幾聲蟬鳴擾得人心煩意亂,正如此刻祁少陵的心情。

    他呆在這裡已經三天了,四周空蕩蕩的都是牆壁,從一開始的大喊大叫到現在的沉默,祁少陵蹲在角落,眼睛紅腫,看上去可憐兮兮,委屈的無以復加。

    說起來,祁少陵的身世也挺悲催的,他娘是卻憂谷出去的女弟子,跟人墜入了愛河,懷了祁少陵才知道對方竟然是晉國皇帝,皇帝嘛,都有一群妃嬪,祁少陵的娘心碎了跑回谷,郁郁寡歡,卻一直在關注著那人的消息,將近臨盆的時候忍不住溜去見晉國皇帝,結果正遇上有人行刺,她以命相救受了重傷,生祁少陵的時候就死了,臨死前懇求谷主收祁少陵為徒。

    谷主一開始沒答應,把祁少陵送去晉國皇宮交給了皇帝,可沒過幾天,皇帝就張貼了皇榜說祁少陵病危了。皇宮那根本就是吃人的地方,一個嬰兒就算有皇帝的庇護那也躲不過各種明槍暗箭,皇帝放下了面子把祁少陵托付給了谷主,谷主想想這孩子母親臨終前的懇求,終究還是不忍心,就收他為徒了。

    從一開始谷主就沒隱瞞,在祁少陵懂事的時候就告知了他身世,把話挑明了,回不回去隨他自己。祁少陵哪懂得大人那些愛恨糾葛,他就覺得自己爹不疼娘不愛,師父又不太管他,其他小孩子都是羨慕他成為谷主弟子或者嫌他蠻橫霸道……只有大師兄會管他,他做錯事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學不會功夫的時候,都只有楚陌景在。

    最頑劣的小孩子,各種惡作劇都是為了引起注意……可是,寧九卿來了。

    祁少陵討厭那個丫頭,因為大家都喜歡她,他不明白,就因為寧九卿是女孩子嗎?

    門外傳來聲響,祁少陵以為又是送飯的人,可是他眼角卻瞥到了雪白色的衣擺,下意識的抬頭,就對上了楚陌景平淡的視線。

    “大師兄……”祁少陵喃喃叫了一聲,回過神來又憤憤的轉過了頭,偏心的大師兄最討厭了!

    楚陌景看了看他,微不可察的輕歎,“知錯了嗎?”

    “我討厭寧九卿!”祁少陵魚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她比你懂事多了。”楚陌景伸手去拉他,“起來。”

    祁少陵看到伸到他跟前的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出息的抓了上去,眼淚嘩嘩的掉:“為什麼你們都喜歡她,連師父都會對她笑……你們都偏心。”

    楚陌景淡淡道:“就是偏心她。”

    祁少陵:“……”他突然生無可戀,好想轉身去撞牆啊!

    楚陌景拍拍他的頭,忽然拔劍出鞘,祁少陵被劍光一閃,只看到他身影在閃動,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楚,最後一氣呵成地回劍入鞘,就在那一剎那,牆壁上多了幾行字跡:我輩習武之人,當心存俠義,憐惜弱小,心懷天下……立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正是谷中第一條訓示。

    “你是男子漢,跟自己師妹較什麼勁?”楚陌景冷冷淡淡的說道:“她受的苦不比你少,當日你那般折騰險些害她性命……反省三日,還不知錯?”

    祁少陵呆呆的望著牆上的字跡,吶吶開口:“有……有這麼嚴重嗎?”

    楚陌景平靜的看他一眼,祁少陵頓時有點懵了,他雖然討厭阿九,卻從未想過要她死,最多就是惡作劇罷了……他從來不知道,一念之差,會有這樣的後果,如果不是楚陌景及時趕到,那個丫頭是不是就……

    一想到這裡,祁少陵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日後行事,當牢記谷訓,引以為戒。”楚陌景道。

    祁少陵看著幾行字,沉默了很久,目光才漸漸變得堅毅起來,緩緩點了點頭,生來坎坷的晉國皇子,或許在這一刻才真正的開始成長起來。

    “大師兄,我想……我想跟那丫頭道個歉……”祁少陵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很別扭,特別不自在。

    楚陌景眼中終於出現了淺淺的暖意,“來。”

    雲破月來,靜影沉璧。

    走出來時,祁少陵就看到阿九拎著什麼東西在那邊站著,他偏頭問:“她怎麼……”

    “她跟我一起來的,沒進去。”楚陌景走過去接過阿九手上的東西,遞給他,祁少陵一看,竟然是食盒。

    “這是……”祁少陵古怪的開口。

    阿九笑瞇瞇的說:“給你的。”

    祁少陵身子一僵,半響道:“那天……對不起。”

    “沒事啦,我已經忘了哦。”阿九眨著眼睛,默默的在心底添上一句,才怪,小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是祁少陵一聽,頭垂得越發低了,楚陌景看了看他們兩個,微微點頭,“走吧。”

    阿九瞥了眼祁少陵,跑上去拉著楚陌景的手,偏頭在說著什麼,笑容十分燦爛,祁少陵撇著嘴,歎了口氣,默默跟了上去。

    翌日,阿九開門一看,就看到祁少陵站在門外邊等她,一夜的時間好像已經讓他恢復了,表情跟之前一樣蠻橫,見她出來,不耐煩的說:“真慢!”

    “又沒讓你等我!”阿九攤攤手,無辜的從他身旁走過。

    到了練武場的時候,其他弟子都很驚訝,祁少陵竟然還願意跟阿九一起走?他們還以為祁少陵出來的第一天就要找阿九麻煩呢,現在看來,小霸王是有轉好的跡象?

    誰知這念頭剛過腦海,就見祁少陵惡狠狠的掃了一圈:“看什麼看,你們沒事做啊?”

    眾人嘴角一抽,果然,一點都沒變。

    “喂,面壁三日的滋味怎麼樣?”陳蘿蘿面帶譏笑的走了過來,抱臂瞥向祁少陵。

    祁少陵沒好氣的反擊回去:“要你管啊,丑八怪!”

    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被罵丑八怪無疑是點了炸藥桶,更何況是自尊心過剩的陳蘿蘿,“你!你說誰丑八怪?”

    “當然是你了,這谷裡就屬你最丑!丑八怪!”祁少陵跟陳蘿蘿一直不對盤,兩人互看不順眼是一回事,還有就是陳夫子總是借口祁少陵功課不好給他布置了一堆任務,所以在阿九沒來前,祁少陵最討厭的就是陳蘿蘿。

    陳蘿蘿一聽,跺腳,氣急敗壞的脫口道:“你,你這個……娘娘腔!”

    “你找打!”祁少陵怒氣沖沖的就要伸手去推她,忽然想起什麼,動作一頓,狠狠瞪了她一眼,竟然沒下去手,而是憤憤的走到另一邊去了。

    這回換陳蘿蘿驚訝了,她碰了碰阿九,“祁少陵今天怎麼有點不對勁啊?大師兄跟他說什麼了?”

    “……不知道。”阿九搖頭。

    “騙誰啊,聽說大師兄對你可好了,你不知道誰知道?”

    阿九指指祁少陵:“他知道啊。”

    陳蘿蘿:“……”

    “不說就不說,誰稀罕,哼!”陳蘿蘿不屑地甩手走開了。

    阿九覺得這小姑娘拉仇恨的本事太強了,明明長得挺討喜,也挺有擔當的,可那副倨傲的模樣……連阿九都手癢得想抽她,難怪咚咚天天要跟她掐架了,紀恆什麼眼光啊,還性格好?嘖嘖,阿九頓覺無法理解紀恆的想法了。

    在練武場的時候,阿九會注意到有些年紀稍大些的弟子已經不在練基本功了,拿著刀槍棍棒耍得天花亂墜,看得一旁蹲馬步的小鬼們都在流口水,阿九看了看,默默的收回視線,一看就是故意炫耀的,水平太爛了。

    早課的時候,陳夫子也不太敢明目張膽的針對阿九,就像對付祁少陵那樣布置了一堆任務給她,美其名曰:開小灶。

    楚陌景知道後,先是沉默,然後給她開起了真正的小灶,每天晚上都會教她念書認字,阿九是既痛苦又高興,痛苦的是明明她都會的東西還要裝作不懂再學一遍,過程之折磨可想而知,但每次看到楚陌景認真教她的側臉時,所有的折磨又都化成了難言的歡喜。

    當阿九再一次走神的時候,楚陌景都有些無奈了,抬手輕輕敲了下她額頭:“認真寫。”

    阿九手一顫,墨水不小心濺到了別處,好好的一張宣紙又報廢了,她偷偷瞧著楚陌景的神色,然後放下筆撲過去拽著他的手臂,使勁晃悠:“師兄,我不想寫了……”

    楚陌景這時候就深深覺得苦惱了,小姑娘懂事起來乖巧得能讓人心都化了,但她撒嬌耍潑的功力也不是一般人消受的起的,他還記得剛遇見阿九的時候,這小丫頭那怯怯的模樣,哪像現在,越來越膽大了……

    “師兄師兄師兄師兄……”阿九摟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湊到他耳邊不停的念叨。

    楚陌景怕她摔著,抬手抱住,捏了捏她臉頰,冷淡道:“下不為例。”

    阿九使勁點頭,然後舔著嘴唇笑,下不為例?呵呵,師兄永遠這麼天真啊……

    夏去秋來,秋去冬降,一轉眼,已是三月桃花開時,谷裡紛紛揚揚的落了一地的花瓣,孩子們在桃花林裡嬉戲玩鬧,笑聲似銀鈴般響起。

    草木抽出新芽,散發著勃勃生機,在這樣萬物初始的季節,一場攸關阿九命運的考核也即將來臨。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52 PM

第19章 考核開始

    坐在書堂裡,其他人都在奮筆疾書,只有阿九搖著筆桿子,托腮望著窗外。

    正如谷主所說,這一年一度的考核其實挺簡單的,文試就是一年裡陳夫子教的內容,拿到題目時,阿九掃了一眼,大部分沒什麼難度,小部分超綱的她也會,可是寫到最後一篇文章時,她卻沒什麼頭緒了。

    她聽楚陌景說過,文試年年都會考同一個題目,那就是俠義。江湖中人都挺看中“俠義”二字,但阿九覺得這麼高大上的精神估計跟她搭不上邊,而大多數的江湖人恐怕也只會把它放在口頭上說說罷了。

    窗外,楚陌景在樹下練劍,手上拿的並非雙闕劍,而是普通的木劍,看似輕飄飄的掃過,毫無鋒芒,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樹葉雜草整齊的斷了一地,他身形極快,看在眼裡就像是一個個的殘影事先擺好了動作,當真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看楚陌景練劍,實在是一件非常賞心悅目的事情,就算看千百次也不會厭倦,阿九這般想著,陳夫子就從旁邊走過,重重地咳了一聲。

    阿九撇撇嘴,慢吞吞的收回視線,重新下筆。

    半個時辰後,陳夫子若有若無的瞧了阿九一眼,“停筆吧。”

    一片小聲的抽氣聲響起,有幾個還在寫的,被陳夫子直接抽走了答紙。阿九交了後沒看陳夫子的臉色,直接就跑了出去找楚陌景了。

    在她快要跑到劍氣范圍內的時候,楚陌景立即停了動作,似乎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阿九撲過去使勁蹭。

    “如何?”這一年阿九的學習進度楚陌景了若指掌,但出於某種養孩子的心態,他還是問了一句。

    阿九抱著他的手臂,笑瞇瞇地點頭,“師兄,我餓了。”

    楚陌景還沒說話,身後就有一個不爽的聲音說:“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看看你胖了多少!”

    這麼找抽的語氣除了祁少陵還有誰?阿九磨牙,轉身一腳踹過去,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雖說是打基礎,但好歹也學了幾招。

    祁少陵轉身躲,橫腿掃過去,阿九瞇眼,手掌一翻直取他的雙眼,祁少陵大驚,下意識地後退,然後就去抓她的手臂:“寧九卿,這麼毒辣的招式你跟誰學的?”

    阿九敏捷地閃開,繞到了楚陌景的身後去了,祁少陵一手抓過去就看到那雪白的衣擺,差點一個踉蹌摔著:“喂,小丫頭,打不過就躲到大師兄身後……你能有點出息嗎?”

    阿九瞥他,“你比我大了好幾歲還以大欺小呢,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祁少陵氣得跳腳,就找楚陌景告狀:“大師兄你看她剛剛的招式……”

    不想楚陌景卻是揉揉阿九的頭發,道:“舉一反三,很聰明。”

    在教阿九念書的同時,楚陌景也交了她一些防身的招式,而阿九心性並非簡單的小娃娃,在打斗中自然就能將招式變化了,是以楚陌景都覺得她是天賦過人。

    祁少陵不滿的說:“大師兄,你以前明明說過,陰狠毒辣的缺德招數不是正道,現在怎麼……”

    “阿九體弱,與人硬拼不好。”楚陌景雲淡風輕的解釋了下,言下之意很明白,對小姑娘的要求就不用這麼多了,只盼她能自保就行。

    祁少陵翻白眼,嚷嚷道:“……區別對待!大師兄又偏心!”

    楚陌景牽著阿九從他身邊經過,抬手拍了拍他的頭,“小心眼不可取。”

    祁少陵:“……”

    吃飯的時候,祁少陵就一直在瞪著阿九,眼見楚陌景慢慢地喂她,又忍不住嘲諷了:“都多大了還要師兄喂,長不大的奶娃娃!”

    阿九咬著飯,懶得理他,楚陌景頭也沒回的說:“你小時候也是我喂的。”

    所謂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句話,放在谷主身上那是完全行不通的,別人都是徒弟坑師父,谷主卻一直致力於坑徒弟,收了祁少陵之後嫌煩,又不好意思再扔給別人,索性就扔給楚陌景了,他完完全全就沒考慮過,一個娃娃要怎麼養另一個娃娃……

    祁少陵漲紅了臉,頭低到飯碗裡去了,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給坑了!偏心的大師兄果然最討厭了,哼!

    阿九抬眼,不爽地用力咬勺子,底下的腳狠狠踩了祁少陵一下,祁少陵“嗷”地一聲跳起來,其他人莫名其妙的望了過來,祁少陵惱羞成怒的一一瞪了回去,然後氣沖沖的問:“你踩我做什麼?”

    “誰踩你了?”阿九眨著大眼睛,眼神清澈見底,比小綿羊還無辜,心底暗戳戳地插小人,原來師兄也養過祁少陵啊,呵呵呵,祁少陵一生黑!

    祁少陵氣得無語,偏偏還聽到楚陌景在說:“好好吃飯,別胡鬧。”

    噗,噗,噗……祁少陵內心噴血,咬牙切齒的想,寧九卿果斷一生黑!

    三月桃花紛飛,淺粉的顏色,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映著滿地翠綠,深吸一口氣,連人都清爽了許多。

    可對谷主來說……這真是個犯困補覺的好季節。

    一群人找遍地方,終於在一棵樹上找到睡得正香的谷主時,那心情,真是酸爽。

    老乞丐一看,樂呵呵地捧著葫蘆喝了口酒,紀恆沖樹上吼:“谷主,您還記得今天要給小崽子們考核嗎?”

    一口氣吼完,沒人理他,紀恆擼袖子就要去踹樹,老乞丐連忙攔住:“哎哎?可別踹,谷主發起脾氣來那就糟了……那個什麼,咳咳,冰娃娃,趕緊上去叫醒你師父……”

    阿九鼓著腮幫子望他,眼中那意思,周爺爺你不厚道啊!

    老乞丐捏她臉蛋,訕訕一笑,“喲,小娃娃又胖了麼,團子似得。”

    阿九黑臉,都是楚陌景喂食喂的太過了啊摔!

    楚陌景抬頭望了一眼,然後摘下一片葉子,“咻——”地扔上去了,阿九隱隱看到葉子上面的冰霜,嘴角抽了抽。

    片刻,谷主詐屍一樣地跳下來,“好冰!死小孩,孽徒,為師要把你扔到火爐裡去烤!氣死了,氣死了!”

    “噗嗤……”其他人努力憋笑,阿九默默別過臉,為什麼谷主這種性格會教出楚陌景那樣的徒弟……難以理解!

    楚陌景等他說了一大堆後,才提醒道:“師父,武試。”

    谷主抱臂瞧他,偏頭,氣哼哼的說:“氣死了,不考了。”

    眾人:“……”

    “哎喲,谷主你就別任性了,今年你可是要收小徒弟的!”老乞丐扶額。

    “不收了,不收了,才不要給死小孩送個小師妹,九卿小娃娃做我干女兒好了!”谷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沾沾自喜。

    阿九:“……”

    楚陌景頓了頓,涼涼的道:“師父,阿九的年紀做你孫女都嫌小。”

    谷主:“……”好!心!塞!

    谷主磨牙,指著一群小鬼們說:“好,很好,今年武試的題目就是去捉輕鳥,沒抓到的通通不過關!”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哀嚎了,就連阿九都是臉色一變,輕鳥是後山很罕見的一種鳥,體態輕盈極難捕捉,羽毛纖柔如綢緞,珍貴又美麗,最重要的是,後山的輕鳥數量一個手都數的過來,但谷裡弟子卻很多,換言之,今年武試最多只有幾人能過關,再慘點的,一個人都過不了關!

    谷主分明是在報復大家吵了他的覺!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的苦著臉。

    “還,有,你!”谷主指著楚陌景,“今天下午哪都不准去,為師要檢查你的武功進展!”

    楚陌景眉心微微一蹙,阿九敏感的察覺到他不高興了,又聽谷主慢悠悠的加上了一句:“放心,為師會把內力壓得跟你差不多的!”

    阿九:“……”她覺得楚陌景此時此刻估計很想弒師,因為谷主真是……太欠揍了!

    楚陌景抬起頭,阿九頭一次見到他眼中波瀾四起,像是冰下燃燒著火焰,他看著谷主一字一句道:“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

    谷主轉著手腕大笑,身形一晃就不見了,楚陌景對著阿九微一頷首,轉眼就跟了上去。

    紀恆摸著下巴走過來,頗為苦惱的說:“九卿,谷主的題目未免太為難你們了,你……唉,就算拜不成谷主為師也沒事的,你不要太……”

    阿九笑著打斷他的話,“這並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紀叔叔,我會努力的。”

    方才楚陌景並未針對這題目說什麼,這表示谷主的任務只是有難度,而不是故意在耍人。有困難又如何,她從來不是怕難的人!

    “阿九,”咚咚過來拉住她的手,抿了抿唇,像是經過了一番掙扎:“我會幫你的。”

    阿九搖了搖頭,笑道:“咚咚姐,不用了,如果你能捉到輕鳥,說不定谷主也會破例收你,咱們各自努力好了。”

    咚咚一聽,眼睛亮了亮。

    阿九輕輕一笑,其實她明白,咚咚心裡挺不甘的,既然機會是一樣的,那麼她也不必傷了兩人的情分,各憑本事最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56 PM

第20章 變故突生

    “你們小心些,有什麼意外就趕緊扔信號彈,知道嗎?”紀恆和老乞丐把一群小鬼領到入口處,面帶擔憂的叮囑。

    眾人身上都帶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阿九也背了個輕小的包袱,聞言俱是點點頭,無論如何,畢竟還是性命最重要。

    老乞丐揮揮手,大家便三三兩兩的進了林子。

    紀恆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麼,驚道:“周老,這裡面好像是陰姬前輩和枯骨前輩的住處……”

    “放心吧,”老乞丐笑了笑,安撫似得拍拍他的肩膀:“谷裡一群老鬼,哪個不知道分寸?他們不會傷害這些小娃娃的。”

    “萬一有誰觸了前輩的忌諱……”紀恆皺眉。

    老乞丐說:“那最多也只會給個教訓,有谷主在,誰都不敢壞了這谷裡的規矩!”

    “谷主……”紀恆提及谷主,語氣莫名的就復雜起來。

    “谷主雖然大部分時候都瘋瘋癲癲的,但是……”老乞丐頓了頓,慢悠悠的道:“書生,我跟你說啊,能夠震懾八方的存在,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紀恆一挑眉,“那您眼中的谷主是什麼樣的?”

    老乞丐哈哈一笑,而後嚴肅的說了四個字:“深不可測!”

    不同於外面的翠綠一片,這後山林裡幾乎被深綠色籠罩,明明有陽光照進來,卻還是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一進來大家就分散開來了,畢竟輕鳥只有幾只,聚在一起抓也不好分配,索性還是散開比較好。

    咚咚看了看,抓住阿九說:“我要不還是跟著你吧,阿九,這地方有些怪,我不太放心你一個人……”

    阿九看著她擔憂的模樣,心中一暖,握著她的手笑道:“咚咚姐,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我不想你因為我放棄什麼,那樣我也會於心不安的,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是我的咚咚姐。”

    “阿九……”咚咚聽著,只覺心裡暖暖的,她唇邊揚起燦爛的笑容,“嗯,我們永遠都是好姐妹!”

    咚咚離開後,阿九身邊就只剩下一個祁少陵,她納悶的問:“你怎麼還在啊?”

    “你煩不煩啊,再囉嗦輕鳥都要被人捉完了!”祁少陵拽著她往前走,邊走邊道:“輕鳥喜歡呆在溫暖潮濕之地,我們去靠近水的地方開口。”

    阿九:“……你上午還用一副仇人的眼光看我,這會又想幫我了?”

    “誰想幫你了?”祁少陵斜著眼睛瞧她,莫名其妙的問。

    “那你拉著我做什麼?”阿九比他更莫名其妙。

    祁少陵沒好氣的說:“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阿九沉吟著,斟酌著,最後誠懇的說道:“你真是這世上最無理取鬧的人了!”

    祁少陵:“……你這個臭丫頭,只會在大師兄面前演戲,哼,總有一天我要在大師兄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

    阿九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他,萬分不解,為什麼以後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小時候會是這種樣子?簡直幻滅得無以復加!

    越往裡走,樹枝籐蔓越是繁茂,交錯著生長,幾乎遮住了這片藍天。

    走了約有一刻鍾,才看到橫貫谷裡的那條長河,河邊雜草叢生,疏疏落落的柳樹垂首靜立,遠遠望去像是身姿曼妙的女子。

    “那邊,還有那邊……怎麼有兩個屋子?”

    河兩邊的山腰上,分別有一座屋子,被濃密的綠色掩蓋,阿九見了不禁有點好奇,難道這地方也有人住不成?

    “我聽說,這谷裡有很多隱世不出的老前輩,”祁少陵道聽途說過一些隱秘,這時候真見到了,難免興奮起來,“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說實話,對於每年都有的考核,祁少陵還真沒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他還是對那些老前輩更好奇。

    “要去你自己去吧。”阿九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搜尋著輕鳥。

    祁少陵脾氣上來了也倔,嘀咕了句:“自己去就自己去!”說完,他就轉身往左邊的山腰上走去。

    阿九就沿著河邊一路走,走了小半會兒,繞進了一個小小的沼澤地,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換個地方,就聽到了輕輕柔柔的叫聲:“啾,啾啾,啾啾啾……”

    聲音是從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傳來的,阿九抬頭望了望,樹並不算太高,於是她就挽起袖子開始爬上去。

    在樹中間分叉的一根枝條上,有一只黃白相間的小鳥趴在那兒,它全身上下的羽毛柔順而無瑕疵,因此翅膀上的血跡就顯得分外清晰可怖。

    阿九看到小輕鳥,先是高興,而後卻皺起了眉,輕鳥怎麼受傷了?

    她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樹上,伸手去捧那小輕鳥,輕鳥感受到她的靠近,瑟縮了下,另一個翅膀撲哧撲哧的扇動,可就是飛不起來,急得“啾啾”亂叫。

    “真可愛,我不會傷害你的……”阿九捧著它,眼裡的喜愛都快冒出來了,“聽說輕鳥通人性,小家伙,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一人一鳥的眼睛相對片刻,奇異的,輕鳥竟然安靜了下來,趴在她手上輕輕啄了幾下。

    阿九撕下一小塊衣服,幫它簡單包扎了一下傷口,就准備下樹回去了。然而前方腳步聲響起,幾個拿著網的孩子跑了過來:“一定在這裡,我剛剛看到它往這邊飛了,快點……”

    阿九蹙了蹙眉,那幾個人已經跑到了樹下,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的輕鳥。

    為首的一個男孩人高馬壯,粗聲粗氣的吼:“輕鳥是我們先發現的,你快把它交還給我們!”

    阿九認出了他的身份,這男孩叫孫德立,天生力大無窮,平日裡也有一幫小弟跟隨,不過谷裡的弟子們大多都是某某前輩的後代,她並不清楚孫德立有沒有什麼後台。

    “輕鳥是你們弄傷的?”阿九坐在樹上問。

    孫德立大大咧咧的回答:“那小東西也太脆弱了,網碰了碰就出血了,還特別靈敏,一不注意就被它溜了……哎?你倒是快下來啊!”

    阿九輕輕撫著輕鳥的羽毛,慢悠悠的道:“你們先前沒抓住是你們的事,這只輕鳥是我發現的,如今它在我手裡,那就是我的。”

    孫德立一聽就沉下了臉,冷笑道:“被大師兄撿回來的小乞丐,不過仗著幾分寵愛,你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胡說八道!”阿九輕飄飄的掃了他們一眼,“你才是根蔥呢!而且我最討厭蔥了,你這麼像根蔥,我看了真想把你剁成泥!”

    “臭丫頭,你說什麼?”孫德立大怒,沖上前就要把她抓下來,“給臉不要臉!看我怎麼收拾你!”

    就在孫德立爬到樹中央的時候,阿九抬腳一踩,直接把他踹下去了,孫德立摔了個狗啃泥,漲紅了臉,一把甩開來拉他的人,抱著樹根就往上拽,看這架勢,似乎想把這書連根拔起。

    阿九微微瞇眼,不得不承認,這孫德立果然天生神力,不過……就在樹快被拔起的那一棵,阿九拽著樹枝往沼澤地倒去,孫德立和他幾個小弟就想去抓她,誰知跑了幾步就陷進了沼澤地裡,而阿九借著大樹,腳尖一點,跳出了沼澤圈。

    “你……啊啊啊,救命啊!”幾個人全都慌了,驚恐的叫出聲。

    “我勸你們別亂動的好,越動可就陷得越快。”阿九笑吟吟的提醒道。

    孫德立慌忙喊道:“我祖爺爺乃是枯骨老人,我們家就只剩了我一個獨苗,我如果出了什麼事,你也得陪葬!還不趕緊叫人來救我們!”

    “枯骨老人?”阿九一怔,立即想到了山腰上的房子,她若有所思的掃過幾人,暗歎一聲,麻煩!

    想了想,她說:“找人救你們可以,但是這輕鳥……”

    “歸你了,我保證不再搶,行了吧?”孫德立惱怒道,若非他們陷進沼澤,連信號彈都不好放了,他至於怎麼低三下四嗎?

    阿九聞言點點頭,拿出信號彈放了,轉身說:“周爺爺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趕到,你們只要不亂動就……”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陣鈴聲響起,像是從山腰上傳來,逐漸往四周傳遞,鈴聲越來越響,阿九扶著額,覺得頭有點暈。

    “催魂鈴!催魂鈴!”孫德立粗嗓門都變得尖銳了:“陰姬前輩的催魂鈴怎麼會響?”

    什麼催魂鈴……阿九想開口問,渾身卻像沒了力氣,她連忙倚著樹,就在這時,手上的輕鳥“啾啾”叫了起來,竟然減緩了鈴聲帶來的影響。

    “催魂鈴一響震腦,二響動魂,三響喪命……陰姬前輩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搖響催魂鈴的,啊——”孫德立捂著耳朵,身體加快了往下沉的速度。

    阿九暗叫不好,孫德立若死在這裡,她就真的麻煩了!

    這一念頭剛在腦海中轉過,眼前人影一閃,老乞丐和紀恆已經到了,阿九松了口氣,“周爺爺,紀叔叔。”

    老乞丐三兩下就把人拎了上來,紀恆手中銀針一輝,轉眼就封了他們的聽覺,神情凝重道:“幸好只是一響……陰姬前輩這是怎麼了?”

    “催魂鈴響絕非偶然……”老乞丐臉色也不太好看,“當年陰姬入谷時曾立誓,不再動用催魂鈴,也不會將催魂鈴傳下去,除非,除非她遇到另一個能搖響催魂鈴的孩子……”

    紀恆睜大眼睛,一字一句道:“您是說,是谷裡某個小鬼搖響了催魂鈴?”

    老乞丐點點頭,歎了口氣,“唉,這下事情大了!不過……會是誰呢?”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58 PM

第21章 各有際遇

    沉思片刻,老乞丐就讓紀恆看著阿九他們,而他自己則去了陰姬住處查探。

    “紀叔叔……”阿九剛開口叫了一聲,紀恆指著她手上的小輕鳥,笑道:“你運氣可真是不錯,輕鳥極通人性,傳聞中,完全長成的輕鳥,其歌聲如天籟,正是催魂鈴這種魔音的克星。”

    “這麼厲害啊!”阿九望著小輕鳥,眼中也忍不住露出驚歎。

    “不過,”紀恆搖了搖頭,說:“輕鳥的一生只能發出一次歌聲,歌聲畢則死,換言之,輕鳥的歌聲便是它們自己的喪鍾。”

    阿九撫摸著小輕鳥的羽毛,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輕鳥會保護你,說明它認可你了,九卿,恭喜你通過了谷主的考驗。”

    紀恆看阿九的目光也愈發欣慰,輕鳥只會認可心思明淨的人,阿九能得到輕鳥的認可,便說明當初他也沒救錯人,小姑娘雖有幾分心機,卻不會走上歪路。

    阿九點頭笑了笑,正在這時,鈴聲忽然停了,她一怔,想起一件事來,當時祁少陵好像是往山腰上去了,莫非……

    紀恆背著孫德立,再抱起剩下幾個,說:“總算停了,咱們先出去再說。”

    阿九抬頭往山腰處望了望,蹙眉跟上了紀恆,邊走邊道:“紀叔叔,你們說的那個催魂鈴……是不好的東西嗎?”

    “催魂鈴啊……我懂事的時候這東西已經成為傳說了,”紀恆道:“聽說陰姬前輩當年無意中得到了催魂鈴,短短十多年,就從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一躍成為了頂尖高手……”

    “十多年?”阿九驚叫一聲,“難道那位陰姬前輩也有師兄那樣的武學天賦嗎?”需知武學之道艱辛浩渺,要達到頂尖高手的層次沒個幾十年是不可能的,除非天賦奇才。

    “當然不是,你以為阿景那樣的天賦是大白菜嗎?”紀恆表情嚴肅,歎道:“這都是催魂鈴的功勞。”

    阿九沉默,紀恆又道:“正因為阿景那樣的天賦難得,而人心難測,所以一代代的傳下來很多旁門左道的東西,催魂鈴就是其中之一。”

    “嗯,我知道,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紀叔叔,那個催魂鈴是不是有什麼害處?”

    “害處肯定是有的,但我資歷淺,並不太清楚,”紀恆緩緩道:“不過,陰姬前輩的突然崛起引起了很多人的貪婪,她的父母也因此喪命,陰姬前輩為了報仇令無數江湖人命喪催魂鈴之下,最後遭到各大門派聯合絞殺……後來不知怎麼,就逃到了卻憂谷裡避世不出了。”

    “咦?為什麼她逃到卻憂谷裡,各大門派就不追殺她了?”阿九納悶的問。

    紀恆搖頭,剛要說不知道,腦中忽然就響起老乞丐的話——“書生,震懾八方的存在,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他心中一顫,對上阿九不解的目光,低低笑了笑,說了句魚頭不對馬嘴的話:“九卿,能拜谷主為師,是你的福分。”

    阿九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剛出林子,阿九救看到了許多上了年紀的生面孔,而那些弟子基本上躺了一地,只有少數特別優秀的還能站著,紀恆放下孫德立幾人,拱手道:“多謝各位前輩。”

    那幾個生面孔都擺擺手,一轉眼就不見了。

    紀恆習以為常的去查看眾弟子的情況,阿九想上去幫忙,身後,一只溫涼的手倏地搭上了她的肩。

    “師兄!”阿九轉身一看,頓時驚喜萬分,自從雙闕劍鑄成,楚陌景已經能慢慢的控制住自身寒氣,不再像原先那樣,人未至,寒氣先降,當然,除非他有意為之。

    楚陌景看了看她,然後目光落到她手上,小輕鳥撲扇著翅膀,“啾啾”叫了起來。

    “小娃娃不錯嘛,”谷主抱臂站在楚陌景旁邊,眼中難得有些滿意。

    楚陌景抬手撫過輕鳥,淡淡道,“阿九,去叫師父。”

    阿九捧著輕鳥走到谷主身前拜下,含笑道:“寧九卿拜見師父!”

    谷主瞥了眼楚陌景,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而後示意阿九起來,笑瞇瞇的說:“乖,等事情完了給我敬茶。”

    “是,師父。”阿九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氣,抿出大大的笑容。

    谷主拍拍她的頭,倏地望向前方,“陰姬,既然來了,怎麼不現身啊?”

    阿九愣了下,偏頭望去,只見一個帶著黑面紗,全身黑紗衣的人影飄然而至,語氣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陰姬見過谷主,多年不見,谷主安好?”

    谷主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不必說客套話了,我問你,你的催魂鈴怎麼響了?”

    陰姬低低笑了,緩緩說:“我當年向您立過誓,自然不會違背誓言。今日這催魂鈴……乃是我的徒弟搖響的。”

    “你徒弟?你什麼時候收徒弟了?”谷主莫名其妙的問。

    “從前沒有,以後就有了。”

    陰姬的話音剛落,老乞丐就帶著一個昏迷的孩子趕到了,阿九脫口叫道:“咚咚姐!”

    “哦?”谷主瞇起雙眼,意味不明的指著咚咚:“是這丫頭搖響了催魂鈴?”

    “我等了幾十年,終於讓我等到了。”陰姬的聲音裡竟透著些許悵惘,“我說過,若遇到能搖響催魂鈴的人,就是我陰姬的徒弟!”

    阿九跑到咚咚身邊,見她昏迷不醒,急道:“她這是怎麼了?”

    老乞丐說:“沒事,脫力罷了,她一個毫無內力的小丫頭碰了催魂鈴,沒死已經是萬幸。”

    “所以我說她與我,與那催魂鈴有緣,注定是……”

    陰姬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九打斷了:“前輩,要不要做你徒弟,起碼也要讓咚咚姐自己選擇吧!”

    “你是什麼人,敢這樣跟我說話?”陰姬掃向她,眼中竟像有漩渦般引人深入,阿九頭腦一暈,剎那間,冰寒之氣漫延開來,楚陌景擋在她身前,抬眼冷冷的對上陰姬的視線。

    阿九一下子回過神來,雙拳悄悄攥起,卻聽陰姬驚訝的“咦”了一聲,身形閃到楚陌景跟前,抬起掩在袖中的手就要去抓他。

    “陰姬!”谷主冷哼一聲,道:“在我面前動我徒弟,你是活膩了?”

    陰姬身形一僵,若無其事的放下手,笑道:“多年不出,我都不知道谷主竟然收徒了,不過也難怪,這孩子……”

    “嗯?”谷主瞥過來,眼中明明白白寫著,你敢再說一個字試試?

    “唉,谷主,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陰姬幽幽的歎了口氣。

    楚陌景垂了垂眼,背後的雙闕劍隱隱欲動,陰姬瞄了眼,頗為無語:“這徒弟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說著,她轉到咚咚跟前,飛速地在其身上點了幾下,“罷了罷了,那就讓這丫頭自己選吧!”

    咚咚眼睛動了動,慢慢睜開,看到陰姬時愣了愣,頓時想起了先前的事。那時她去找輕鳥,不知怎麼就到了陰姬的屋前,一眼就看到了掛在門前的鈴鐺,那鈴鐺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她,然後……然後她似乎看見了一個黑衣女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咚咚姐,你沒事吧?”

    “阿九……我,我沒事。”咚咚還有些恍惚。

    “小丫頭,你搖響了催魂鈴,”陰姬道:“我且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徒弟?”

    咚咚一驚,抬頭看了一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阿九見此,就把大概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並說道:“咚咚姐,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就算是前輩也不能逼迫於你的。”

    陰姬不滿的看了眼阿九,但礙於谷主在,又不敢有什麼動作。

    咚咚其實對陰姬有點害怕,剛要拒絕,突然看到阿九手上的輕鳥,她呆呆的說:“阿九,你找到輕鳥了?”

    阿九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咚咚眼睛一顫,不知為什麼,心中升起強烈的失落與難過,甚至還有難言的妒忌,她想,明明都是小乞丐,為什麼阿九就比她幸運這麼多呢……阿九有師兄,有師父,還有紀恆等人的愛護,可她卻什麼都沒有。

    陰姬嘴角牽起古怪的笑意:“你叫咚咚是吧,只要你拜我為師,我會把一身的本領都交給你,還有那令人懼怕的催魂鈴也會傳給你,如何?”

    咚咚察覺到阿九握著她的手一緊,她明白阿九是擔憂她,但還有一個念頭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也許,阿九怕她得了陰姬真傳和催魂鈴,以後更厲害……

    其他人都沒說話,咚咚沉默良久,慢慢點了點頭,看向陰姬:“前輩,我願意做您徒弟。”

    陰姬高興的笑了起來,向谷主告辭,然後像怕咚咚反悔一般,匆匆帶了她離去,阿九望著她們的背影,眼神復雜,如果是咚咚自己的選擇,那麼任何人也沒權利插手,只是……

    “放心,陰姬有分寸的,等了那麼多年才等來一個徒弟,她寶貝著呢,”谷主慢悠悠的道:“而催魂鈴,雖然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只要拿著它的人心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阿九呢喃了一句:“我希望……”

    她的聲音很輕,就連靠她最近的楚陌景都沒聽清,楚陌景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阿九仰臉笑了笑,靠進了他懷裡。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4:59 PM

第22章 天機

    黃昏來臨,天空像籠上了一層淺黃的輕紗,朦朦朧朧,頗似霧裡看花。

    那些昏迷的弟子們都漸漸醒了過來,阿九看了看周圍,忽然問:“師兄,你們看到祁師兄了嗎?”

    楚陌景微怔,搖了搖頭,“沒有。”

    “林子裡面的人應該都被眾位前輩帶出來了,”紀恆聽了,皺眉道:“難道少陵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阿九連忙開口:“我那時看到祁師兄往左邊的山腰上去了……”

    “左邊?”老乞丐嘀咕道:“陰姬住的右邊,左邊……是枯骨那老頭啊!糟了,枯骨脾氣古怪,祁小子不會出什麼事吧?”

    楚陌景頓了頓,看著谷主,谷主抓抓頭,“一個個的都會亂跑,麻煩死了!景兒你去一趟枯骨那邊,把少陵帶回來!”

    “等等,“老乞丐指指蘇醒過來的孫德立,“這小子是枯骨那老家伙的曾孫,帶他一起過去會好說話一點吧。”

    孫德立一抬頭正對上阿九看過來的視線,頓時一僵,阿九笑著拉了下楚陌景的胳膊,“師兄,我跟你一起去。”

    “愛去都去吧,困死了!”谷主打了個哈欠,不管不顧地擺擺手回去了。

    楚陌景牽著阿九,順便看了眼孫德立,示意他跟上,老乞丐倒是想跟上去看著點,可是紀恆這邊也需要幫忙,便吩咐他們小心些,沒跟過去。

    阿九原本想把輕鳥交給他們看管,誰知那只小輕鳥卻亂叫亂動起來,紀恆看了就笑:“小東西受了傷,如今只認你,你帶著吧。”

    難不成讓她帶著只鳥去拜訪前輩?阿九頗為無語。

    楚陌景瞥了眼,伸手接過輕鳥扔給了紀恆,平靜道:“不聽話就不養了。”

    小輕鳥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委委屈屈的“啾啾”叫了兩聲,趴在紀恆懷裡不敢動了,可憐巴巴的望著阿九。

    阿九:“……”

    走到半路上,阿九才回過神來,驚喜的說:“師兄,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養小輕鳥嗎?”

    楚陌景淡淡反問:“你不是喜歡?”

    “我是喜歡,可是……”

    “喜歡就養著。”楚陌景摸摸她的頭,說道:“給你解悶。”

    旁邊的孫德立臉扭曲了一下,默默內傷了,輕鳥這麼稀罕的東西,以往谷裡有人誤捉都是要放回去的,現在大師兄說什麼?養著給這丫頭解悶?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阿九眼睛亮閃閃的,高興地點了點頭,咚咚被陰姬帶走了,小輕鳥的存在倒是減少了她的些許落寞。

    枯骨老人的房子很簡陋,就一扇門,而且門還關著,阿九對孫德立說:“孫師兄,既然前輩是你祖爺爺,那你去敲門吧。”

    孫德立嘴角抽了抽,心說這丫頭先前那麼凶殘,這會兒倒變得這麼乖巧有禮貌,不是一個人吧?

    暗自嘀咕著,他還是上前去敲了門:“祖爺爺,您在嗎?”

    半響,屋裡才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什麼事啊?”

    孫德立轉頭看了看楚陌景,楚陌景出聲道:“師弟頑劣,晚輩前來領人。”

    低低的笑聲傳出,門輕輕開了,阿九一眼就看到屋裡有個瘦巴巴的老頭在跟祁少陵……下棋?

    祁少陵仿佛整副心思都沉浸在了棋盤上,面色凝重,連他們進來都未察覺,枯骨老人伸手在他頭上一拍:“小子,醒來!”

    “叮咚”一聲,祁少陵手上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跳起來,興高采烈的抓著棋盤:“我想到了,前輩,我想到了!”

    枯骨老人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祁少陵正興奮,就聽到有人叫了聲“少陵”,他瞬間如同被澆了盆冰水,透心涼,吶吶看過去:“……大師兄!”

    楚陌景目光落在了棋盤上,倏地凝住,只見棋盤上黑子成圍剿之勢團團圍住了白子,前有追兵,後無退路。

    “前輩何意?”他抬眼問道。

    枯骨老人仔細打量了他,又偏頭看了看阿九,忽而一拍棋盤,緊緊皺起眉頭,糾結的自言自語道:“哎?不對啊,這是怎麼回事……”

    “前輩,前輩,”祁少陵撿起掉在地上的棋子,說道:“您說格局既定,我偏要跳出棋盤,您看,若這棋盤都在我手,局勢棋子還不是任我變動?”

    阿九一愣,盯著棋盤,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枯骨老人長舒了口氣,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本書塞給祁少陵,“這是一本棋譜,上面記載著無數棋局,今日我就把它送給你了。”

    祁少陵接過來,還帶著點莫名其妙,“謝謝前輩。”

    阿九眼眸微瞇,有機會她倒是想看看這本棋譜。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枯骨老人拽過孫德立,“曾孫兒,你留下,祖爺爺有話跟你說。”

    楚陌景微不可察的掃過祁少陵手上的棋譜,帶著阿九兩人告辭離開。

    孫德立受寵若驚的呆在枯骨老人旁邊,因為以前枯骨老人雖然待他不錯,也不曾像今天這般和善啊,等楚陌景三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他才小心翼翼的開口:“祖爺爺?”

    “你啊你!”枯骨老人揪住他的耳朵,恨鐵不成鋼的說:“我就剩了你這麼一個曾孫,你給我有點出息吧!”

    孫德立總覺得他這祖爺爺神神叨叨的,哭笑不得的道:“祖爺爺,您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你懂什麼!”枯骨老人送了手,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近年來,我夜觀星象,殺破狼三星聚合之勢不可阻擋,這天下大亂,必將易主……而你,你天生神力,命中堪為將帥之才啊!”

    “啥?”孫德立掏掏耳朵,干巴巴的說:“祖爺爺,您是不是老糊塗了?”

    “滾!少給我貧嘴!”枯骨老人一巴掌扇過去,“剛剛那幾個小輩……算了,你記住,跟他們好好相處,處不好我宰了你!”

    說完,枯骨老人就跑了出去,坐在了石凳上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喃喃自語:“群星爭逐紫微宮,卻又在孤星之芒下紛紛失色,還來個異星亂局……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嘿,賊老天,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收場!”

    下了山,祁少陵態度良好的認錯:“對不起,大師兄,我不該亂跑……”

    楚陌景輕飄飄的把他手上的棋譜抽了過來,阿九立即湊上去看。

    祁少陵:“……”

    阿九看了一會兒就有些暈,只覺密密麻麻的一片,不定下心來也看不出什麼,她揉了揉眼睛,卻見楚陌景合上棋譜還給了祁少陵:“好好看。”

    “我一來這裡,前輩就抓著我陪他下棋,最後還送了本棋譜給我……大師兄,你說這是為什麼啊?”祁少陵抓抓頭,十分不解。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阿九道:“咚咚姐還被陰姬前輩收做徒弟了呢!”

    祁少陵面露驚色,問道:“那你呢,你捉到輕鳥了嗎?”

    阿九彎了彎眉,笑意盈盈的說:“當然。”

    “便宜你了!”祁少陵嘀咕一句,心裡也有數了,無論他怎樣不平,以後阿九都是小師妹了。

    “什麼啊,分明是我自己夠爭氣!”

    “哼,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

    “呵呵,你哪裡是大人了?分明是個‘小人’!”

    …………

    楚陌景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吵吵鬧鬧,神色微緩,然而下一秒又陷入了深思,他記得師父曾說過,枯骨老人近年來迷上了星象之說,擅演天機……天機嗎?

    最後一絲余暉落下了地平線,夜幕悄然降臨。

    咚咚站在門邊,望著門上掛著的鈴鐺,陰姬擺弄著鈴鐺,說:“催魂鈴是我最厲害的功夫,也是我陰姬的標志,你若要學,將來必然會面對無數腥風血雨,你害怕嗎?”

    “學了……我也會變得像您一樣厲害嗎?”咚咚眼中有些慌亂,更多的卻是決心。

    陰姬笑了起來:“不,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會把你教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咚咚,你以後會比我更厲害!”

    咚咚聞言,慢慢走到陰姬身前跪下,“師父,我要學,我要變得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負我……”多年的乞討生活讓她提前經歷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沒有幸運的遇上任何救贖,所以她渴望著,渴望著一切能出人頭地的東西,無論付出什麼,都在所不惜。

    “咚咚,世人皆以為催魂鈴上共有九個鈴鐺,三重響聲便是極致,其實不然,”陰姬抬手放在她的頭上,緩緩道:“真正的催魂鈴,五重響才是極致。”

    咚咚道:“那剩下的鈴鐺都去哪兒了?”

    陰姬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森冷刺骨:“在留聲閣裡!”

    “留聲閣?”咚咚不解道:“您為什麼不去拿回來?”

    “我去不了,當年我被人追殺逃入谷中,曾立下重誓,不再踏出卻憂谷一步,”陰姬頓了頓,語氣竟有些淒然與蒼涼,“留聲閣,哈哈,幾十年了,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

    咚咚皺眉,不明白陰姬為何情緒這般失控,還未等她細問,陰姬便冷冷道:“咚咚,你入我門下,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您說。”

    “他日你學成出谷,給我殺盡留聲閣的人,尋回催魂鈴的其余鈴鐺!”

    咚咚睜大眼睛,喃喃道:“殺……殺盡?”

    “好孩子,那是你師父的仇家,難道你連為師父報仇都不願意嗎?”陰姬的聲音仿佛有股魔力,只聽她輕輕說道:“更何況,等你尋回鈴鐺,你就可以練就催魂鈴五重響,到時候,這天下再無人敢欺你!”

    “……是,徒兒謹遵師命!”咚咚抬起頭,對上了陰姬的視線,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一片飄紅的血海將她包圍,無邊無際難以掙脫。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02 PM

第23章 談舊事

    旭日東升,光照大地。

    谷主坐在高台之上,含笑看著底下,眾弟子站於一旁,唯有一個粉白衣裳的小姑娘手捧著茶杯,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楚陌景和祁少陵分別立於谷主兩側,前者表情冷淡,眼神卻是柔和,後者撇著嘴,望天。

    “師父,請喝茶。”阿九跪於谷主跟前,雙手奉茶,神態端重。

    谷主接過,一飲而盡,起身扶起她,笑了笑,出聲道:“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最後一個徒弟了。”

    眾人一驚,聽這話的意思……難道谷主以後都不會再收徒弟了?

    “師父,您……”阿九也有些驚訝,卻見谷主揉了揉她的頭,歎道:“這徒弟多了也是債啊,有你們幾個就夠了。”

    阿九聽了,就笑著說:“師父,我以後會好好孝順您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谷主一怔,眼中露出欣慰之意,“好啊,果然還是女娃娃貼心……不過呢,雖然我收了你做徒弟,但若你自己不努力也是枉然,阿九,你要記住,倘若你將來心思不正,犯下什麼大錯,可別怨我把你逐出師門!”

    “是,徒兒銘記在心。”阿九一字一句道。

    谷主點點頭,對眾人道:“好了,阿九以後就是你們的小師妹了,你們可別欺負她啊!”

    “小師妹!”

    “小師妹!”

    “小師妹!”

    底下的叫聲此起彼伏,阿九偏頭看著那一張張尚且稚嫩的臉龐,恍然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原來命運這種東西,真的是可以改變的。

    谷主招招手,示意眾人散去,而後帶著楚陌景三人去了別處。

    行至河邊,祁少陵忍不住道:“師父,你是有什麼事要跟我們說嗎?”

    谷主“嗯”了一聲,神情有些復雜,阿九略感驚奇,她來谷中這麼久,難得看到谷主這麼正經的模樣,以往,谷主總是頑童心性一般瘋瘋癲癲的,如今……這是怎麼了?

    楚陌景上前一步,叫了一聲:“師父。”

    谷主歎了口氣:“本來不想跟你們說的,但是有個三年一度的小試煉……”

    “一年一度小考核,三年一度小試煉,難不成還有個五年一度,十年一度的什麼挑戰嗎?”阿九眨著眼睛,無辜的問。

    谷主輕輕一敲她的額頭,慢悠悠的說:“有啊,五年一度大任務,十年一度千層塔!”

    阿九:“……”

    “安於一處不實戰,練到死也成不了大器,我是無所謂,但谷裡的老家伙們可捨不得他們的後輩子孫變成一個個窩囊廢,於是就有了這些玩意兒!”

    阿九默,對谷主這種層次的來說,恐怕這些試煉任務什麼的確實都是小玩意。

    “師父,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個什麼試煉?”祁少陵納悶的說。

    “你們這群小鬼太小了,還不到參加試煉的時候,我提前跟你們說,是因為……”谷主干咳一聲,似乎頗為尷尬:“是因為這牽扯到一件舊事。”

    楚陌景抬頭,眼中亦有不解之意。

    “其實在景兒之前,我曾經有眼無珠的收過一個徒弟,”這話一出,阿九和祁少陵都驚呆了,頓了頓,谷主才說:“不過他心思不正,做了很多錯事,還偷入藏書樓練了邪功,被我逐出了師門……這谷裡不收外人的規矩以及藏書樓的禁令就是因為他才定下的。”

    “師父也會看錯人啊?”祁少陵驚訝的出聲,被谷主狠狠拍了一下,“臭小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啊,書讀到哪去了?”

    祁少陵揉揉頭,不敢說話了,楚陌景忽然道:“那個人是誰?”

    谷主一挑眉,就聽楚陌景接著道:“來日,我幫您清理門戶。”

    阿九心裡了然,無論那個人如何,他都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徒弟,被徒弟背叛……想必師父那時候一定非常難過,而師兄他……是在變相的安慰師父吧。

    果然,谷主一聽就欣慰的笑了,“徒兒真乖,不過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那人的武功極高,你現在遠非他的對手。”

    楚陌景眉眼微沉,淡定的說:“現在打不過,以後可以。”

    “是啊是啊,”阿九使勁點頭,撫掌而笑:“師兄最厲害了!”

    谷主瞧著有趣,噗嗤一笑,心說這小姑娘對景兒倒是死心眼,難怪他那一向冷清的徒弟都會對她這般照顧,想了想,他道:“這麼說吧,我當初會收他也是看中他的天賦,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又練了邪功,還成了魔教教主,你們覺得他如今會有多厲害?”

    阿九張大嘴巴,聽起來……非常厲害的樣子啊,不過她還是堅定不移的說:“師兄一定會超越他的!”

    谷主又笑,笑完了才說:“恐怕如今連周老頭都不是他的對手,我擔心你們出去遇上他,那就糟了!”

    “外面這麼大,哪會那麼巧就碰上……”祁少陵小聲嘀咕。

    谷主對著他的頭頂又拍了一下,“老家伙們太討厭他,所以你們三年一度試煉的地點都是在魔教各個分壇……你說會不會那麼巧遇上?”

    祁少陵呆了呆,隨即“嗷”了一聲:“魔教分壇?前輩們是瘋了嗎?”

    “笨死了!”谷主揪他耳朵,沖他吼:“誰會讓自己的後輩子孫去送死啊?而且你們年紀小,那個破試煉就是給你們練練手的……只要你們不遇上那個人就不會有事!缺心眼啊,笨!”

    祁少陵不滿的捂耳朵,憤憤不平:“師父,為什麼每次挨打的都是我?”

    谷主瞥他,輕飄飄的說:“女孩子要寵的,不能打,景兒聰明又聽話,誰讓你最笨又最頑劣,不打你打誰?”

    祁少陵悲憤無語:“……”

    阿九捂唇偷笑,楚陌景拉回話題:“師父的意思是,有可能遇到,也有可能遇不到?”

    “不要這樣想啊,徒兒,其他人還好,他見了也不認識,關鍵是你,”谷主嚴肅的道:“你的至寒真氣一出,他就知道你是我徒弟了,所以最危險的就是你!”

    “那大師兄不能不去嗎?或者師父你跟著我們一起去?”祁少陵脫口道。

    楚陌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祁少陵癟癟嘴,好吧,依大師兄的性格,永遠不會臨陣脫逃。

    谷主歎了口氣,忽然用一種難言的語氣說:“我不能離開卻憂谷。”

    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他又變成了沒心沒肺的模樣:“試煉還早,我提前跟你們說,就是要告訴你們,少陵,尤其是你,以後給我加倍練功,不准偷懶!”

    祁少陵哀嚎,阿九打量了下自己的五短身材,握拳,基礎要打好啊,就算以後成不了絕頂高手也絕對不能拖後腿!

    從這日起,阿九早上的日程還是一樣,但是每天下午都會和祁少陵一起跟著楚陌景練入門功夫,不同的是,祁少陵是自顧自的在瀑布旁邊練,而阿九卻因為剛入門,被楚陌景手把手的教。

    她身子虛,楚陌景教她也是循序漸進的,剛開始就是很輕松,但到後面卻越來越嚴,阿九總算知道為什麼他這個大師兄當得這麼有威嚴了,本來就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再嚴肅起來……簡直恐怖!

    阿九並非心性不定的小孩子,相反,她非常有毅力,但每次這種時候她都忍不住故意說:“師兄……我很累啦!”又或者是:“師兄,我餓啦!”等等之類的話,而楚陌景雖然一向縱容她,可在練武這事上卻從來不對她松懈。

    有次阿九問他為什麼,楚陌景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為你好。”然後阿九就笑得很開心。

    其實楚陌景也很滿意,雖然阿九有時候會說累,但卻沒有一次真正的松懈過,在他看來,這就是小姑娘撒撒嬌,需要人哄一下罷了,所以每次阿九休息時間都會收到楚陌景遞過來的奇怪形狀的點心或者糖果糕點。

    阿九看到被捏成小兔子小豬仔小狗……等形狀的點心時,楚陌景捏捏她的臉,淡定的告訴她:“廚娘說你會喜歡。”

    阿九大囧地捂臉,不過……被當成娃娃哄著的感覺卻真的是不錯,尤其那個人還是楚陌景的時候就更美好了,阿九捧著點心啃得樂滋滋的。

    可當楚陌景連著送了一個月後,阿九實在忍不住吐槽了:“師兄,為什麼每次都是一樣的味道?”她簡直要吃到吐了!

    楚陌景道:“你不是喜歡?”

    難道是因為那天她心情好笑得很開心就被師兄認為最喜歡這種味道的點心?師兄覺得她最喜歡於是就連著送了一個月一模一樣的?

    知道真相的阿九淚目……這種師兄有點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她的錯覺!錯覺!

    這種又甜又苦的日子過了大半年,這日,阿九正在琢磨某個手勢時,身後突然傳來不小的動靜,她轉身一看,就見祁少陵閉著眼睛站在河邊,而楚陌景微微頷首,“很好,少陵,你可以去匠師爺爺那邊選兵器了……”

    頓了頓,似乎看到阿九望過來的目光,他接了一句:“阿九也可以去看看。”

    阿九眼睛亮了亮,她正好不清楚以後該選什麼樣的兵器,如今趁機見識一下,倒是可以提前做個參考。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04 PM

第24章 選兵器

    “大師兄,為什麼要帶她一起去啊?”走在路上的時候,祁少陵還在不滿,邊說邊瞪了阿九一眼。

    阿九撇唇,經過上一次的關禁閉反省,祁少陵的脾氣現在已經收斂許多了,但還是時不時跟她拌嘴,而且這熊孩子記吃不記打,在她這裡被嗆了無數次還是樂此不疲的挑釁,阿九對此特別無語。

    她抱著楚陌景的胳膊,回瞪過去,“師兄就是疼我,就是要帶我一起,你不服啊?”

    “……你真是越來越刁蠻了!”祁少陵憤憤不平,偏頭對楚陌景說:“大師兄,虧你和師父還總誇她乖巧懂事,你聽聽她這語氣!”

    楚陌景看了看阿九,看到她臉上大大的笑容時,便雲淡風輕的道:“阿九是小師妹,任性一點也無妨,你身為師兄,反而該以身作則。”

    祁少陵氣得跳腳,湊到他另一邊,大聲說:“大師兄你要公平公平公平……”

    “啪——”楚陌景一掌拍到他頭上,“安靜點。”

    祁少陵眼珠轉了轉,委屈的開口:“我就知道,我只會招人討厭,沒爹沒娘沒人疼,如今連大師兄你都不關心我了……”

    阿九並不知道祁少陵身世,聽到這裡愣了下,心想難道祁少陵是孤兒?

    楚陌景頓了頓,順勢揉了揉他的頭,聲音緩了緩:“你年紀越發大了,不可再像幼時一般……日後你再大些,若想,可以去找你父親。”

    “我才不要去找那個人!”祁少陵表情黯了黯,悶悶不樂起來。

    阿九奇怪道:“祁師兄不是孤兒?”

    “你才是……”祁少陵下意識的就想回一句你才是孤兒,卻想起阿九的確是小乞丐,這話說出來未免傷人,便及時打住了。

    祁少陵的身世在谷中也不算什麼秘密,楚陌景便告訴阿九:“少陵生母早逝,生父是晉國皇帝。”

    阿九聞言,神色微變,險些繃不住情緒,祁少陵的身世竟然是……她連忙佯作驚訝:“哇,那祁師兄豈不是晉國的皇子?好厲害啊!”

    這樣的身世按祁少陵的性格本該得意洋洋的跟阿九炫耀,可祁少陵卻是低聲說了一句:“有什麼厲害的,誰想當這個皇子啊,還不如做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呢。”

    阿九低下頭,眼神復雜,那些過往的記憶又漸漸浮現出來,段承澤,那個小人也是晉國的皇子,祁少陵竟然跟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世上的緣分真是讓她難以言說……呵呵,不知道這一世什麼時候才會再遇到段承澤,她還真是有些“期待”了啊。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楚陌景問道。

    阿九立即抬頭露出笑容,更靠近了些,搖搖頭說:“我沒事,我自小沒家,不明白祁師兄為什麼有家也不回……”

    說出這話,阿九卻在心裡默默感歎,她哪裡會不明白呢,皇家之事,爭權奪利不擇手段……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祁少陵挑了挑眉,“卻憂谷才是我的家。”

    阿九輕輕笑了笑,楚陌景看著她道:“這裡也是你的家。”

    阿九用力點點頭,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她似乎還不知道師兄的身世……正想著要不要開口問,一抬頭卻發現已經到了匠師住處,阿九微不可察的一歎,卻又像是松了口氣,把這問題咽了回去,心想來日方長,還是以後有機會再問吧。

    進了門就先聽到一陣敲打的聲音,匠師正在院子裡扳弄著幾個木塊,看到他們卻並不驚訝,而是笑瞇瞇的,頗有幾分的問:“是少陵終於練好了入門功夫?”

    祁少陵臉微微發紅,像是羞愧,點了點頭。

    谷裡有規矩,只有練成了入門功夫才可以到匠師這邊挑選合適的兵器,不出意外,這兵器基本上就是陪伴每個人一輩子的了。

    入門功夫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最重要的是打基礎,一般人從懂事起,起碼得練個四五年才可以,不過像楚陌景這種天賦的,練了半年不到就已經成了,當時他來選兵器,卻沒有選到合適的,是以谷主才會尋來隕冰精讓匠師為他量身打造一把劍,經過數次打磨融鑄,便成了如今的雙闕劍。

    祁少陵的天賦其實也不差,就是太頑皮不用心,練了將近兩年還沒成,直到上次靜心壁之後才開始狠下功夫,又用了不到一年多的時間,總算成功了,此時聽匠師提起,難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勞煩您了。”楚陌景的語氣極為敬重,微微頷首。

    匠師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邊走邊和藹的說:“跟我來吧。”

    在跟著下了一個暗梯後,阿九忍不住小聲問:“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楚陌景亦低聲解釋:“去匠師爺爺收藏兵器的地方,別怕。”

    阿九抿唇,看到暗梯盡頭出現了一道門,不知道匠師轉動了什麼機關,那道門緩緩打開,在夜明珠的光輝下,整個門內的東西被一覽無余,阿九睜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喃喃道:“這是……”

    “這些都是我這些年來打造的兵器。”匠師撫著胡子,回頭對她笑了笑。

    瞧著滿目琳琅的各種兵器,阿九頭一次感受到這個整日笑瞇瞇的老人的厲害之處,也更驚覺谷中臥虎藏龍。

    祁少陵高高興興的挑選兵器去了,阿九伸手撫過一件件銳利的刀劍,不由心生羨慕之意。一排排看下來,就連她這個外行都能看出每一件都是珍品。但是,阿九卻沒有看到她特別喜歡的。

    祁少陵轉了良久,忽然抬手去拿角落裡一桿蒙塵的長槍,那長槍通體烏黑,毫無雜色,槍頭卻隱隱是赤金之色,祁少陵一抬,居然拿不起來。

    “哦?”匠師見了,略帶驚訝的說:“你竟然看中這個了……”

    祁少陵皺緊眉頭,運起體內微不足道的內力,卯足了力氣才將這長槍拿了起來,臉上剛露出笑容,一脫力,長槍又掉了回去。

    “哈哈哈,”匠師大笑起來,“這長槍乃是用烏金玄鐵等許多罕見材料所鑄,重達一百五十多斤,以你現在的功力可是拿不動的。”

    祁少陵聞言,抬頭認真道:“我就要它了!”

    阿九一怔,她記得,上一世祁少陵的兵器分明只是一把折扇,難道因為她的重生連這個也變了?

    匠師的神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少陵,這長槍……你若只是一時較勁,那就不要選它了。”

    “您這是何意?”祁少陵不解道。

    楚陌景這時上前幾步,伸手在長槍上撫過,淡淡道:“戾氣頗重。”

    “的確,這把槍其實並非我所鑄,而是我無意間得到的,”匠師歎了口氣,說:“大越皇朝時期,曾經有一位被譽為‘戰神’的將領,傳聞他百戰百勝,這把長槍就是他的兵器,跟隨他歷經數百場大大小小的戰役,飲血無數,殺伐戾氣見者心驚,人稱‘戰魂槍’……此槍蒙塵日久,一旦重見天日,我只怕你駕馭不了它啊。”

    祁少陵愣了愣,楚陌景握住槍桿,將它拿了起來,打量了半響,神情竟有些不同尋常,而後他將之遞到祁少陵跟前:“決定了嗎?”

    “……嗯。”祁少陵雙手接過,那重力讓他額頭都冒出了冷汗,但他卻笑了起來,“再厲害也不過是死物,匠師爺爺,你可不要小看我,我就要這桿長槍了!”

    匠師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楚陌景,低低一笑,“罷了,你喜歡就拿走吧,若用不慣再來換就是了。”

    “多謝匠師爺爺。”祁少陵得了兵器,心奮不已。

    楚陌景目光掃過槍身上斑駁的痕跡,竟有些感慨的意味,然而下一刻,他卻瞥到阿九站在另一側,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匠師也發現了,笑著問:“阿九,你在看什麼呢?”

    阿九側開身子,只見牆上掛著一幅水墨畫,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隱隱能看到畫後面有一個暗格,“匠師爺爺,這裡面是什麼啊?”

    “嗯?”匠師臉色變了變,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小娃娃眼神倒是不錯,不過這東西啊,可不能動。”

    “為什麼?”阿九本來只是好奇,被他這一說越發心癢了。

    匠師嘿嘿一笑,“因為這裡面的東西……是活的!”

    “啊?”阿九嚇了一跳,“您這裡不是只有兵器嗎?怎麼會有活物?”

    匠師撫著胡子,意味深長的反問:“誰說兵器就不能有活的了?”

    活的……兵器?阿九睜大眼睛,只覺得她的認知被刷新了,連祁少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吶吶問:“匠師爺爺,你是在說笑嗎?”

    匠師搖搖頭:“我從不說笑。”

    “難不成是什麼毒物?”阿九猜測。

    匠師笑了笑,還沒回答,楚陌景忽然微微皺眉,出聲道:“匠師爺爺,莫非這就是你當年所說的……”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06 PM

第25章 雪蠶冰魄

    楚陌景說到一半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便頓住了,匠師看了看阿九和祁少陵好奇的表情,笑著解釋:“當年谷主在妄浮山上,不僅尋到了隕冰精,還碰到了天下奇物之一的雪蠶和冰蝶,這二者往往相伴而生,又被稱作雪蠶冰魄。”

    阿九瞪著眼睛,“那是什麼?很厲害嗎?”

    “嗯,”匠師點點頭,想了想,說:“你想啊,既然是被稱為天下奇物,那必然是有它的厲害之處。書中記載,它們喜嚴寒,相伴而生,四季冬眠,雪蠶絲無色無形,鋒利如刃又含劇毒,肉眼難以察覺,乃是最可怕的殺人於無形之物……”

    聽到這裡,阿九眼睛都亮了,這簡直就是她最想要的兵器!

    “相反,冰蝶卻可辨百毒,且是雪蠶絲之毒唯一的解藥,”匠師摸摸胡子,緩緩道:“這等奇物……當年谷主也是將之封於玄冰之中才能帶下來的。”

    楚陌景聽著,亦是點頭,看向匠師問:“我記得師父說過,玄冰不化,雪蠶冰魄不出。”

    “對,不過……”匠師忽然面帶得意的笑了起來,“經過我的改動,它已經成了一件絕佳的活兵器了!”

    “匠師爺爺,”阿九聽得心癢,忍不住拽住他撒嬌:“我好想看,能不能讓我們看看啊?”

    “這種稀罕東西,我活了這麼久也就見過一次,讓你們看看,也是無妨。”

    說著,匠師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盒子,只見盒中竟然是一只剔透無暇的冰玉鐲,鐲子相連處停著一只毫無雜色的冰蝶,淡淡的霧氣籠在周圍,看上去像是一只用整塊冰玉雕琢而成的冰蝶式玉鐲,有種令人心折的美麗。

    “這……這是兵器嗎?”阿九難以置信的嘀咕,“太漂亮了吧。”

    匠師意味深長的說道:“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令人防不勝防的可怕。”

    阿九一聽,頓時深以為然,祁少陵不太相信的問:“這個東西看起來一碰就碎了,怎麼傷人啊?”

    匠師是和藹,但最不能容忍別人質疑他打造的兵器,當下哼了一聲,把鐲子戴在了阿九手上,指著對面的一塊大石頭道:“阿九,你看看手鐲相連之處,對著那石頭按一下……”

    阿九眨了眨眼,照他的吩咐按了一下,倏地一道破空聲響起,而後便沒動靜了,祁少陵不以為然的往石頭那邊瞥了一眼,霎時睜大了眼睛,只見那石頭中間竟不知何時穿了一個洞,從洞口處完全可以看到另一個洞口。

    “天……這是怎麼……怎麼回事啊?”祁少陵脊背發涼,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

    楚陌景抬起阿九的手腕,盯著那手鐲相連之處看了看,語氣頗為驚訝:“雪蠶在裡面?”

    匠師得意洋洋的說道:“對,雪蠶和冰蝶都被封住玄冰裡面,經我細細打磨,再融以碎星沙等物包裹,所以戴在人身上只是溫涼卻不冰寒,且不易斷裂,這鐲身其實便是雪蠶,鐲子相連之處就是雪蠶首尾,那一處我特地做了改動,當指尖按下之時,雪蠶感受到溫度,便會發出攻擊……你們看那石頭就知其威力了。”

    阿九呆呆的看著,由衷歎道:“匠師爺爺,這實在是巧奪天工,我,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兵器……”

    “……哎?”祁少陵忽然不解的道:“雪蠶和冰蝶一直被封在玄冰裡,不吃不喝的就不會死嗎?”

    “它們四季冬眠,不合常理乃是自然,否則又怎會被稱為天下奇物?”匠師反問了一句。

    “那……那這冰蝶該怎麼辨毒呢?”這回是阿九出聲詢問。

    匠師解釋道:“經我嘗試,冰蝶遇毒會變成幽藍之色。”

    他話音落下,室內寂靜無聲,阿九輕輕撫了撫鐲身,舒了口氣,拿下來放回了盒子裡,語氣頗為不捨,“以前我常聽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天才算長見識了。”

    匠師但笑不語,楚陌景看到阿九落在盒子上的眼神,心中一動,便道:“匠師爺爺,等到阿九練成入門功夫,此物可否送於她?”

    “師兄!”阿九驚訝的望過去,喃喃道:“如此珍稀之物,怎麼好送給我……”

    她說著就抿唇笑了,坦然道:“我雖然很喜歡,但也知道不該奪人所好的,多謝師兄為我著想,阿九心領了。”

    楚陌景握著她的手,轉向匠師,直言道:“名器蒙塵亦為不美,今日我有借花獻佛之意,來日定尋遍天下奇物為償,不知您願不願意割愛?”

    “阿景,你對這小師妹倒真的是疼愛有加啊,”匠師笑著輕歎,“其實紀恆來找我談過,說是阿九小娃娃偏向於奇詭之道,當時我就想到了這雪蠶冰魄,若非有意相贈,我跟你們說這麼多做什麼?這些年我隱於山谷不見世人,還鑄成了舉世無雙的雙闕劍,又有什麼不好割愛的呢?”

    阿九還沒反應過來,楚陌景已拱手一禮,輕聲道:“多謝匠師爺爺。”

    “哈哈,你們叫我一聲爺爺,我拿你們當親孫子那麼疼,不過一個雪蠶冰魄,又算得了什麼?”匠師慈愛的摸摸阿九的頭,將盒子關好遞給她:“也不必以後再來拿了,奇物有靈,你佩戴的時日長些,說不定這東西就親近你了,我知道的畢竟只是書上記載,你自己在琢磨琢磨,等你以後練好功夫,也許能使之威力更上一層樓。”

    阿九接過盒子,望著老人慈祥的眉眼,只覺手上分外沉重,眼眶不禁微微濕潤,她覺得此生真是太過幸運,能遇到這麼多待她極好的人,“匠師爺爺,謝謝您。”

    “不用謝我,我啊,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出谷了,你們以後出去若是遇到什麼稀罕東西,記得給我捎回來就行了,”匠師笑瞇瞇的感慨:“年紀大了,就是對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興趣。”

    阿九頓時破涕為笑,“嗯,我們一定會的。”

    之後,幾人便帶著東西回了住處,祁少陵這回沒廢話,迫不及待的回去看槍了,阿九拿著盒子,跟著楚陌景進了門。

    “啾啾”的叫聲響起,輕鳥飛過來在他們頭頂轉了轉,而後落到了阿九肩上,阿九撫了撫它的翅膀,眼睛看不出來,但摸上去就能摸到有一個小小的疤痕,就是小輕鳥當日受傷後留下的。

    “乖,自己去玩。”阿九戳了戳輕鳥的軟肚子,小輕鳥又啾啾叫著從窗戶飛出去了。

    阿九打開盒子,再次拿出那雪蠶冰魄,陽光下,晶瑩剔透的鐲子反射著炫目的光華,霧氣環繞不似凡品。

    “師兄,妄浮山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奇珍之物啊?”

    楚陌景拿過冰玉鐲,仔細看了看,淡淡道:“如你所言,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忽而對著門外出手,門外的一道石牆驀地炸裂開來,阿九驚訝的“咦”了一聲,楚陌景解釋道:“雪蠶絲觸發瞬間,將內力注入其中,正面對敵時收效更大。”

    “可是眼睛根本看不見雪蠶絲,又怎麼能在它發出的一瞬間注入內力……”阿九猶豫著說。

    “習武之人靠得不只有雙眼,你要勤加練習,一旦掌握,自保足矣。”楚陌景將之放回她手上,撫了撫她的臉頰,聲音微微柔和。

    阿九偏頭,靠近他懷裡蹭了蹭,認真的點了點頭:“嗯。”

    垂下眼眸,她想,未來的路那麼長,天下江湖能人輩出,敵人何止屈屈幾個,而師兄亦遠非池中之物,她能做的……不過是更加努力罷了。

    自此後,楚陌景仍每日前往妄浮山上,而阿九也更加刻苦,加上她遠超同齡人的心性和領悟能力,過了一年多,已將入門武功學成了,滿打滿算,她學習入門功夫也不過兩年多罷了。

    谷主很高興,覺得小徒弟雖是女孩,卻是孺子可教,便開始真正指導她的功夫,並且常常用以教訓祁少陵:“你看看,阿九比你入門晚,年紀比你小,這進度都快趕上你了,還是做師兄的呢,連小師妹都不如嗎?”

    於是,祁少陵也開始拼命了,他如今已能拿起戰魂槍,連吃飯都不離,一門心思的想著要練好槍法,千萬不能被阿九超過。

    阿九唯一的掛念便是咚咚,自考核一別,咚咚就沒了音訊,她原想去陰姬住處看看,谷主卻說催魂鈴的功夫很邪門,練得時候不能被打擾,否則有走火入魔之危,就算去了,陰姬也不會讓她見咚咚的。

    是以,阿九只能將此事暫時放下,等待他日相見。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這一年,阿九八歲,楚陌景十三,祁少陵正滿十歲生辰,谷主所說的小試煉也即將到來。不過事情並不如想象中那般順利,正在谷主和老乞丐幾人商議今年試煉之事時,守山人卻命一名弟子過來通報了:有人闖入谷外陣法,並自稱魔教護法,乃是為其教主下戰帖而來。

    短短數言,風雲驟起。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10 PM

第26章 應戰

    藍天白雲,青山綠水,一條長河橫貫而下,裊裊炊煙升上雲霄。

    粉白衣裳的女孩身影靈巧,起手間銳意無窮,回旋落地恰到好處,她容顏白淨,眉眼靈秀之極,神情一派沉靜,雖年紀尚小,已有了些許大家風范,正是長了幾歲的阿九。

    忽然,另一道藍影襲來,出手迅猛直取她咽喉,阿九嘴角一扯,見招拆招,半響亦不分勝負,藍影退開,卻是個唇紅齒白的男孩,只聽他憤憤道:“你怎麼進步這麼快啊?”

    阿九嗤笑,打擊他:“當然是我比你聰明啊!”

    “哼,我不過念你是小師妹,讓你罷了!”祁少陵瞥她,“若是我用上戰魂槍,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阿九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手腕,陽光下,冰玉鐲熠熠生輝,相接處,一只冰蝶栩栩如生,美麗得刺眼。

    祁少陵一看,頓時頭皮發麻,自從阿九有了雪蠶冰魄之後,令人忌憚的指數簡直嗖嗖上漲,雪蠶冰魄這東西太奇詭罕見了,一旦啟用,肉眼根本看不見其攻擊,只有功力深厚者可以靠感覺來躲閃,但祁少陵的功夫顯然還沒到那境界。

    祁少陵別別扭扭的轉過身,“算了,不陪你玩了,我去找大師兄。”

    “我也去。”阿九放下手,衣袖重新掩蓋了鐲子。

    “你都這麼大了還黏著大師兄,男女授受不親不懂啊?”祁少陵又開啟冷嘲熱諷模式。

    “要你管啊……”

    阿九才說了一句,忽然頓住,只聽一陣清嘯聲突兀的響起,讓她連和祁少陵斗嘴都顧不上了,二人對視一眼,這嘯聲表示……“有人闖谷!快走!”

    通往谷外的那條路上,很多人聞聲趕來,表情都很凝重,卻憂谷一向隱蔽,外面的陣法更是能迷惑人,就算有人經過也無法進入,而今日這闖谷之人竟然驚動了守山人,也就表示此人清楚這陣法的落點。

    阿九和祁少陵趕到的時候,紀恆正攔在眾弟子前面,“你們給我安分些,谷主他們馬上就來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身影如大鵬展翅般掠過,谷主輕飄飄的落在了眾人跟前,眾弟子一看,立時安靜下來。

    “來者何人?何故闖谷?”

    谷主不輕不重的聲音傳入陣中,陣中之人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女子,只是有些微喘,想必也是被陣法折騰得不輕,“在下乃魔教護法吳眉,奉教主之命來送戰帖,請谷主一見!”

    “魔教?教主?”谷主嗤笑一聲,搖搖頭歎氣:“我倒是忘了,那畜生也曾在谷裡呆過,若是有心,這陣法的落點也瞞不過他……算了,先讓她進來,我有話問她。”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守山人說的。

    守山人沒出聲,依言開啟了陣法,只見一個相貌妖媚的女子躍了進來,穿著怪異又暴露,笑意盈盈的抬手見禮:“教主讓屬下問候谷主,多年不見,他甚為惦念‘恩師’。”

    “滾蛋,誰是那畜生的師父?”谷主半點不留情面,“有事說,沒事滾!”

    吳眉表情一僵,片刻便恢復尋常,卻不敢擺手弄姿了,連忙拿出一張血紅的拜帖遞了過去,“教主說,往年魔教眾分壇牢大家惦記了,今年卻不必如此麻煩了。”

    阿九站在谷主稍後面一些,聞言便往前湊了湊,那血紅的拜帖上寫滿了龍飛鳳舞的字跡:多年不見,師父安好?想來本座那師弟也到了參加小試煉的時候,正巧本座多年前也收了個小徒弟,年紀與之相仿,聽說師弟天賦異稟,本座厚顏想請他指點一下師侄,師父意下如何?

    “教主的意思是,魔教與卻憂谷各出五人,如此這切磋比試也不算寒磣。”吳眉補充道,“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這拜帖上所言。而且教主承諾此次比試都是小輩們,他絕不會出手……”

    阿九一下子了然了,那魔教教主一口一個師父,擺明了在惡心谷主,說是想要切磋比試,其實只是想要證明谷主把他逐出師門是錯的,他想要證明就算是他的徒弟也比谷主後來收的楚陌景強……說穿了,恐怕就是多年的積怨作祟。

    “狗屁不通!”谷主甩手將拜帖扔了回去,吳眉連忙閃身,果然,拜帖落下的地面裂開了幾道裂縫,她脊背發涼,冷汗都流下來了,眼前這位谷主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厚?隨手一揮就這麼可怕,難怪來之前教主千般警告……

    “看在你一介女子孤身而來的份上,我不殺你,給我告訴那畜生,卻憂谷跟他沒關系了,少整些蛾子出來,否則我無論如何也要出谷宰了他!”

    吳眉心下駭然,但想到自家教主的手段,還是強笑道:“教主說若您不應,他就只好親自帶人過來拜見您了,到時候打起來毀了這世外桃源是小,傷及無辜是大啊……”

    “這是威脅?”谷主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說:“你讓他盡管來好了,我正想清理門戶呢!”

    “這……谷主,雖然您武功蓋世,但教主亦非浪得虛名,”吳眉斟酌著開口,“妾身說句實話,您與教主打起來只會是兩敗俱傷,教主是無所謂,可您若重傷……這卻憂谷恐怕就危險了吧!”

    她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朦朧不清,谷主聽了臉色卻是微變,冷聲問:“這話是他教你說的?”

    吳眉在他的目光下無處可藏,僵硬地點了點頭,其實她根本不清楚教主與卻憂谷的恩怨,甚至她連卻憂谷這地方都不了解,所有的話都是教主教她說的,而她大概只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東西。

    谷主繃著臉不說話,紀恆等人都皺眉,小輩們卻是不解……卻憂谷避世不出,會有什麼危險啊?

    這時,有冰涼的寒氣侵襲而來,涼潤得像是落了隆冬的第一片雪花,輕淡的聲音悄然響起:“叛谷者,該殺。”

    阿九神情一松,眼角都沾染了喜色,吳眉一愣,順著聲音看去,頓時睜大了眼睛。

    江湖上很多初出茅廬的的少俠都愛穿白衣,大多是為了展現風度翩翩,但眼前這少年,仿佛與那白衣渾然一體,至淨至潔,高徹不染塵埃。

    他容顏似雪,眉目清絕,像是經年不遇的水墨畫卷,有碧水清蓮無聲而綻,道不盡的風華萬千,負劍而立,當真如風拂玉樹,瓊枝堆雪,恍然間,眾人腦海中就只剩下了四個字——不可方物。

    “師兄!”阿九看慣了都怔了怔,跑過去,仰臉問他,“你去哪兒了?”

    “山上,剛下來。”楚陌景眉眼稍柔,一瞬冰消雪融。

    吳眉半響才回過神來,忍不住驚歎,教主收的小徒弟也算是人中龍鳳了,可這白衣少年,簡直就不像凡塵人物。

    楚陌景目光掃過地上的戰帖,聽阿九簡單幾句話把事情說了一遍,而後便對谷主道:“師父,應戰吧。”

    吳眉眼睛一亮,好個直接爽快的少年,看來事情有轉機了。

    “應什麼戰啊,”谷主翻了個白眼,“誰知道那畜生教了他徒弟什麼邪功,不應!”

    阿九眨眨眼,吶吶道:“師父?”

    祁少陵撓撓頭,心說這還是師父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拒絕大師兄……

    楚陌景道:“師父,我會贏。”

    “你是我教出來的,我當然相信你會贏,”谷主慢悠悠的說:“可是我不樂意的趁了那畜生的心意,他說切磋就切磋,當我卻憂谷是什麼了?”

    吳眉無語,覺得他們未免太狂了,教主收的那個小徒弟,天賦可不一般啊,而且……

    “師父,”阿九笑著說:“那個什麼教主不就是挑釁麼,咱們還怕了不成?您就應了吧,讓師兄贏了他徒弟,氣死他!”

    吳眉那話在前,阿九想到谷主曾說過他不能出谷,隱隱覺得吳眉的話恐怕沒錯,谷主一旦重傷或者出事,卻憂谷危矣,至於原因,她暫時還想不明白。

    谷主捏捏她的臉,沒開口,楚陌景上前一步,緩緩道:“避戰不應非我所願,師父,我不願違背本心。”

    谷主被他盯得繃不住了,歎了口氣,揮揮手:“徒弟都是債啊,行了,應吧應吧!”

    吳眉大喜,從裡到外都松了口氣,像是怕他反悔似得連忙道:“您若不放心,時間地點都由您定……”

    “一個月後,風渡鎮吧。”谷主一錘定音。

    風渡鎮是離卻憂谷最近的小鎮,吳眉一聽就知道他其實還是不放心,不過應戰就行,按教主所言,她這一趟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謝天謝地!

    得了准信,吳眉便匆匆告辭離開了,剩下一群小輩們眼巴巴的望著谷主,眼睛裡都是躍躍欲試,畢竟除了楚陌景外,還有四個名額。

    “師父,讓我去吧!”祁少陵急忙道。

    “師父,我也要去!”阿九舉手。

    “谷主,谷主,算我一個!”其他人也紛紛叫道。

    紀恆看得哭笑不得,這次比試擺明了有陰謀,這群小鬼們還真是不怕死啊。

    “你年紀最小,湊什麼熱鬧,”谷主拍了拍阿九的頭,隨即若有所思的道:“這事……再容我想想吧。”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16 PM

第27章 仇人

    “景兒啊,為師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年那人偷練了什麼功夫?”黃昏時候,練武場的弟子們都散了,只剩下谷主和楚陌景二人。

    楚陌景安靜的站在一旁,聞言便搖了搖頭。

    谷主歎了口氣,緩緩道:“是魔羅十三刀。”

    楚陌景微訝的抬眼,他自小把天下武學當成床頭故事聽,不說全知道,但基本上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而這魔羅十三刀,更是他記得最清楚的武功之一。

    魔羅十三刀是一種極為詭異又厲害的刀法,相傳是一位走火入魔的羅姓高手所創,是以被稱作魔羅十三刀,之所以稱它為邪功,是因為歷來練這功法的人最後都會狂性大發,迷失神智,只知一味殺戮,成為為禍江湖的大魔頭。

    “師父,他為什麼要練魔羅十三刀?”楚陌景有些不解,在他看來,這無疑自掘墳墓。

    “撇開魔性,魔羅十三刀的確堪稱刀法的極致了,”谷主道:“那畜生太狂妄,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以前被這功法控制的都是蠢貨,只有他絕對不會……哼哼,扯淡,敢練這功夫的哪個不是天資卓越有大毅力的人,就他還想超越別人?蠢材!”

    楚陌景:“……嗯。”

    “雖然不知道那畜生練到第幾式了,但他徒弟如果和你差不多大,那就絕不會超過四式,”谷主挑了挑眉,“心法不談,現在我將魔羅十三刀前五式的招式施展一遍給你看,能破解到什麼地步就看你自己了。”

    說罷,刀影乍現,楚陌景目不轉睛的看著谷主的動作,那迅猛無比的一招一式在他眼裡仿佛變成了慢動作一般,全都印在了他的腦海裡,常人渴求的過目不忘,到了他這裡不過是最基本的天賦。

    練武場的門邊,有兩個人影偷偷摸摸的往裡瞧,正看到興起,倏地,一把刀直直的插在了旁邊的牆上,嚇得兩人差點摔個狗啃泥。

    “出來吧,如果連你們兩個小家伙都發現不了,我也白活了這麼些年了!”谷主拍拍手,沒好氣的喊了一句。

    阿九和祁少陵同時一僵,訕笑著走了進來,“師父……”

    谷主伸手,一人賞了個暴栗,阿九揉著頭,“師父,我們不是有意偷聽的!”

    “我知道啊,”谷主慢悠悠的說:“你們不是有意的,你們是故意的!”

    阿九委委屈屈地去拉楚陌景的衣袖,楚陌景無奈,雖然知道師父下手有分寸,但看到她鼓著腮幫子的可憐樣,還是有些不忍心了,於是他抬手輕輕覆在了她的頭上,“疼嗎?”

    阿九抱著他的手臂搖晃,一臉“很疼很疼快來安慰我”的表情,看得祁少陵牙疼,心說師妹是寶,師弟就是草啊!

    谷主望天,“對了,我考慮再三,風渡鎮一行少陵可以去,阿九年紀太小,還是別去了吧。”

    “師父,我想去,我要去!”阿九換人拽,使勁撒潑:“師父師父師父……”

    “你要去也行,”谷主扶額,硬是板著臉說:“但你不能參加比試,只能坐在那兒看著,不答應就不准去!”

    祁少陵偷笑,阿九狠狠踩了他一腳,癟著嘴嘟囔:“好麼,不比就不比!”說完,垂頭喪氣的蹲在一旁了,活像耳朵耷拉下來的小兔子。

    谷主失笑,拉著祁少陵指點他武功去了,把這安慰人的差事交給了楚陌景。

    “師父是為你好。”楚陌景將阿九拉起來,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腮幫子,“去吃飯嗎?”

    阿九眨著眼睛,偏頭咬他手指,楚陌景眼疾手快的收了回來,淡淡問:“你屬狗的?”

    “不,我應該是屬豬的,”阿九一本正經的說:“看師兄你一天到晚的讓我吃東西,好像喂豬!”

    聞言,楚陌景也忍不住輕輕一笑,眉目清華,繾綣生輝。

    阿九呆了呆,朝他伸開雙臂,狡黠的說:“走不動了。”

    楚陌景揉揉她的頭,直接將她抱了起來,“都多大了還撒嬌?”

    阿九摟住他的脖頸,把頭埋在他的肩上,在他耳邊猶豫著開口:“師兄,你比我大五歲呢……”

    “嗯。”楚陌景應了聲。

    “師兄你這麼好看,又這麼厲害,將來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是麼?”

    阿九微微瞇眼,壓低了聲音,輕柔甜膩的幾乎叫人起雞皮疙瘩:“師兄,你永遠都是阿九一個人的,好不好?”

    “……小孩子別想太多。”楚陌景不輕不重的回她,“只要你不鑄下大錯,我當然永遠是你的師兄。”

    阿九憤憤地磨牙,楚陌景聽到聲音,平淡的問:“又要換牙了?可別又咬人。”

    阿九無語,心說不就是當初換牙忍不住咬了你一口麼,至於記到今天麼,至於嗎?她一邊摟得更緊了些,一邊氣道:“師兄是木頭,不,石頭!我最討厭你了!”

    楚陌景要把她放下,卻被她纏得死緊,無奈的歎了聲,小姑娘越長越大,心思也越發難以捉摸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谷主最終定下了前往風渡鎮的人,除了明裡暗裡跟隨的長輩以及參加比試的弟子之外,還有幾個硬要去旁觀的小鬼,阿九就是其中之一。

    參加比試的人分別是楚陌景,祁少陵,孫德立,陳蘿蘿,還有一個性情溫柔的女弟子秦瑤。

    “大塊頭,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啊!”阿九望著孫德立手裡的大斧頭,嘴角直抽,這兵器……人家看到了還以為上山砍柴的呢!

    自從那次被阿九教訓,又被自家祖爺爺警告之後,孫德立對阿九簡直避之不及,態度堪比對小祖宗:“小姑奶奶,你放過我吧,輕鳥那事都過去多久了啊!我都道過歉賠過罪了……”

    阿九:“呵呵,瞧你那點出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孫德立干巴巴的說:“我,我頭腦和四肢明明一樣發達,很協調嘛!”

    阿九“噗”了一聲,重新跑到楚陌景去了,然後笑得前仰後合,楚陌景道:“別欺負人。”

    “師兄,他……哈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孫德立納悶的撓撓頭,笑個毛線啊,有什麼好笑的!

    “兄弟,”祁少陵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他,認真道:“我今天才發現,你真是個人才!”

    孫德立:“……”特麼的都不說人話,老子不想干了!

    陳蘿蘿高傲的別過臉,先是不屑的想,這群愚蠢的人啊!然後……轉眼就拉著秦瑤說悄悄話去了。

    老乞丐跟紀恆正商議著呆會到了風渡鎮後的事宜,眼見風渡鎮就在前面了,老乞丐清了清嗓子,囑咐道:“不知道魔教的人來了沒有,你們等會可別亂跑知道嗎?”

    眾人都聽話的點點頭,但是等到了鎮上才發覺異樣,因為偌大的小鎮,街道上竟了無人煙,只有風卷起落葉的嘩嘩聲,撲面而來的全是無聲的蕭條冷肅之感。

    “不愧是魔教行事,”紀恆輕飄飄的評價了一句,而後接道:“夠傻缺!”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道森然的聲音響起:“我魔教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凌厲的掌風襲來,老乞丐擋在紀恆身前接了這一掌,“哼,今日乃是小輩比試,難道你們魔教的老家伙們骨頭也癢了不成?”

    前方人影乍現,看清楚後卻是一個面容丑陋的老頭,瘦得橡根竹竿,阿九以為,枯骨老人的稱號真應該送給他才是啊!

    那老頭怪笑幾聲,不說話了,轉身帶路,“教主恭候多時,跟我來吧。”

    老乞丐對眾人使了個眼色,率先跟了上去,他並不擔心,因為暗處還跟著人,谷主既然捨得把三個徒弟都放出來,那麼就必定不會拿他們的安全開玩笑,老乞丐這時還有心思想,不知道跟來的是哪些老家伙啊……

    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個寬敞的地方,有好幾個露天的武斗台,像是臨時搭建的,在武斗台的前方,站著幾個少年少女,唯有一個人是坐著的。

    坐著的人穿著一身血紅的袍子,相貌還算俊朗,但完全看不出年齡,說他二十多歲有人信,說他四十多歲也有人信,他面無表情,一雙眼睛遍布戾氣與殺機,氣勢強盛得叫人惶恐。

    這樣一個人,存在感無疑是非常強的,但阿九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旁最近的華服少年,那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挺拔,面如冠玉,實在是俊美非凡,而且給人的感覺極為溫文有禮,宛如春風拂面。

    阿九很想大笑,命運這種東西往往最令人哭笑不得,她前生最大的仇人,段承澤,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他,她想,上天真是太會開玩笑了,一下子就令她措手不及。

    她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楚陌景的手,不敢抬起頭,只怕被人看穿那眼底深處的滔天恨意,手上的雪蠶冰魄蠢蠢欲動,冰蝶展翅,像是下一刻就會飛撲而出。

    強烈的情緒感染了楚陌景,他只當她害怕,便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以作安撫。

    阿九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抬起頭,像往常一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20 PM

第28章 對戰

    一陣風吹過,樹葉摩擦地面的響聲在這安靜時刻分外刺耳,驕陽從地平線升起,高高懸掛。

    坐著的紅衣人視線一動,直直的落到楚陌景的身上,慢條斯理的問:“你就是那老不死後來收的徒弟,我的師弟?”

    楚陌景神情冷淡,眼神無波無瀾,“我只有師弟師妹,沒有師兄。”

    “嘖嘖,這模樣真是……”紅衣人打量片刻,意味不明的輕笑出聲:“讓我說什麼好呢,一看就是未染紅塵……我在想,如果你入了邪道,一定比現在更有趣。”

    “凌茂群,少說廢話!”老乞丐厲聲呵斥。

    “喲,周老你還沒死啊?”紅衣人,魔教教主凌茂群,像是此刻才發現其他人一樣。

    老乞丐冷冷道:“放心,我一定等你這個叛徒先死再閉眼!”

    凌茂群挑了挑眉,沖旁邊招了招手:“承澤,去,見過你師叔。”

    華服少年嘴角含笑,上前幾步,向著楚陌景拱手施禮,“段承澤見過師……”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道寒氣迎面襲來,像冰刃一般劃過臉龐,段承澤瞳孔緊縮,抬手一摸臉龐,沾了血絲的手指映入眼簾,只聽楚陌景漠然開口:“我說過了,我沒有師兄,自然也沒有什麼師侄。”

    段承澤直直的看著眼前這白衣少年,雙眼微瞇,沉沉如荒蕪夜色。

    “喂,我師兄都發話了,你還站在這干什麼?沒聽過好狗不擋道嗎?”阿九嗤笑一聲,語氣神情都十足十的刁蠻。

    段承澤心下不悅,他表面溫和,實則那身為皇族的高傲早已浸在了骨子裡,楚陌景跟他師父同輩,他忍了,但這區區一個小丫頭也敢這樣譏諷於他?豈有此理!

    不過再怎麼憤怒,段承澤都沒有表現出來,他只是用一種輕慢嘲諷的語氣說:“你這小丫頭好生無禮,莫非這就是卻憂谷打招呼的方式?”

    “跟人打招呼當然得說人話,可是抱歉啊,我不會說畜生話,只好說得直接些,免得你聽不懂啊!”

    “你!”

    不僅段承澤氣得臉色鐵青,紀恆等人也是頗感奇怪,阿九雖然有些小性子,但還不曾如此刻薄過啊。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凌茂群端著茶杯,視線轉了過來。

    楚陌景略略上前,正好擋住了他看向阿九的視線,“廢話無益,直接入正題吧。”

    凌茂群饒有興趣的瞧了瞧,而後沉吟道:“單純的比試切磋未免太無趣了,不如添點彩頭如何?”

    果然有目的……阿九意料之中的撇唇,暗暗警惕。

    “說。”楚陌景不動聲色,言簡意賅道。

    “五局比試,自然是按五局三勝來,”凌茂群把酒輕笑,眼神透出幾分詭異的意味來,“如果你們贏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找卻憂谷的麻煩,但如果我魔教贏了……”

    說著,他放下茶杯,抬手指向楚陌景:“我要你叛出師門,拜我為師!”

    眾人俱是臉色大變,老乞丐怒喝:“你做夢!”

    “師父?”段承澤亦是驚呼,凌茂群的徒弟很多,他費盡千辛萬苦才脫穎而出,更得到了眼下這個機會,來之前,凌茂群曾親口允諾,只要他贏了就能成為魔教的下一任繼承人,而且還特地吩咐讓他在比試時找機會廢了楚陌景,為何現在又……

    凌茂群瞥向段承澤,似笑非笑,“我答應過的事不會改變……不過其他的,你自己給我掂量掂量。”

    段承澤暗暗惱怒,他當然聽出了凌茂群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再下重手了,可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凌茂群沒再理他,目光盯著楚陌景,嘴角勾起,以他老辣的眼神,當然看出了這白衣少年擁有世間罕見的天資根骨,而且體質特殊,這簡直就是為魔刀量身打造的容器,是二十多年來他遇到的最好的試驗品……呵,難怪老不死的好了傷疤忘了疼,破例又收了徒弟。

    這些打算凌茂群當然是不會說的,他只是敲著桌面問楚陌景:“你考慮的如何?”

    “師兄,他一定不懷好意,你別答應他!”阿九急聲道。

    楚陌景摸摸她的頭,雲淡風輕的看過去,“拜你為師?不妨先看看你魔教弟子有沒有這個本事。”

    兩方就坐,第一局,楚陌景這邊派出的是孫德立。

    孫德立跳上武斗台,揮舞著大斧頭,等另一個人上來了,他才發現對方用的竟然也是斧頭,而且一上來就強勢攻過來。

    “硬碰硬,我最喜歡了!”孫德立哈哈大笑,揮著斧頭就沖了上去。

    天生神力可不是開玩笑的,同樣的兵器,孫德立使得明顯比對方靈活迅猛多了,對方節節敗退,就在快要跌落武斗台時,連忙叫道:“我,我認輸!”

    那人也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孫德立斧子快要劈到對方臉上了,聞言不禁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准備收回兵器。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對方袖中有什麼一閃而逝。

    “小心!”紀恆倏地站起來大喊一聲。

    孫德立沒有想到對方如此卑鄙,暗器掃過他的肩胛,他立即就感到渾身無力,恨恨一咬牙,他轉著身子,朝著對方撲了過去,孫德立本就身軀壯碩,兩人又靠在武斗台邊緣,這下子,雙雙掉落了下去。

    紀恆連忙跑過去,銀針一甩先封住他周身大穴,而後拉過他的手把脈。

    “兩個人都掉下來了啊,真可惜,”凌茂群不緊不慢的笑道:“那這一局就算平手了……”

    “你們真卑鄙!”老乞丐罵道:“分明已經認輸了還暗器傷人,小人!”

    凌茂群淡淡道:“此前可沒有規定不能耍詐用暗器……罷了,既然你們這樣說了,那從下一局開始就不能使用暗器好了。”

    “你……”老乞丐被他氣得跳腳,真想一掌拍過去,楚陌景攔住他,搖了搖頭,“周爺爺,別沖動。”

    老乞丐一甩手,看孫德立的傷勢去了,好在有紀恆在,那毒也不是常見的,他這才放下心來。

    阿九看了看昏迷過去的孫德立,低聲道:“師兄,他們太過分了!這才第一局就出事了……”

    楚陌景眉眼微沉,手底下的木桌轉眼遍布冰霜,悄然化作塵埃,“秦瑤,下一局你去,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語氣冰涼,秦瑤頓了頓,輕輕的應道:“是,大師兄。”

    阿九不解的抬起頭,祁少陵小聲嘀咕了一句:“秦瑤家學淵源,用毒本領出神入化!”

    “哦。”阿九頓時了然。

    果然,下一局才進行到一半時,秦瑤的對手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了,凌茂群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揮了揮手,“把人抬下去。”

    “不愧是毒娘子前輩的後人,瑤瑤你真厲害。”陳蘿蘿贊道。

    秦瑤害羞的說:“如果對方經驗再豐富一些可就不成了,我學藝未精,此次不過運氣好罷了,蘿蘿你加油。”

    下一局便是陳蘿蘿出場,這姑娘出手極為潑辣,幾乎是追著對方打,眼見就要贏了,誰知最後關頭她卻捂著肚子,臉上浮現痛苦之色,比武過招,半點猶豫不得,對手趁機將她打落武斗台,勝了這一局。

    紀恆那邊剛救完孫德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陳蘿蘿又出事了,他連忙又過來把脈。

    “蘿蘿,你怎麼了?”秦瑤擔憂道。

    “對不起……”陳蘿蘿紅著眼眶,額頭上冷汗直冒,“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肚子突然就疼得厲害,對不起,對不起……”

    老乞丐連忙安慰她:“沒事沒事,你別急,身體要緊啊。”

    阿九眨了眨眼,忽然覺得她的情況有些熟悉,就聽紀恆干咳一聲,頗為尷尬的說:“那什麼,咳咳,女孩子家的怎麼連自己身體狀況都不知道,你……哎呀,秦瑤,前面有人家,你趕快帶她過去討碗姜茶喝,咳咳,快去快去!”

    這話一出,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陳蘿蘿先是一怔,然後臉色瞬間就充血了,尖叫一聲,抱著頭跑遠了,秦瑤連忙跟上去:“蘿蘿,蘿蘿等等我!”

    阿九憐憫的看了看陳蘿蘿的背影,心說這姑娘真夠悲催的,那麼驕傲的性子,偏偏比武的時候來月事……簡直堪稱史上最尷尬的悲劇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她是怎麼了?”祁少陵抓抓頭,莫名其妙的問。

    楚陌景也難得茫然的模樣,阿九偏過頭,憋笑。

    “下一局,下一局!”紀恆鎮定的拍拍祁少陵的肩膀,“問那麼多做什麼,上。”

    祁少陵被他忽悠過去了,氣勢滿滿的拿著戰魂槍躍上了武斗台,囂張無比的叫道:“哪個來跟小爺比試?”

    如今的局面正是一平一勝一敗,阿九算了下,如果祁少陵這局贏了,那他們這一方級別就是穩操勝券了,因為她從來不覺得楚陌景會輸給段承澤,但是,如果祁少陵輸了,那可就成僵局了啊,所以,這一局可謂萬分重要。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22 PM

第29章 白熱化

    跟祁少陵比試的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單看外表倒像是某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而且她一上來就斯斯文文的抱拳見禮,跟祁少陵的囂張形成鮮明對比。

    祁少陵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孫德立的教訓,立馬又警惕起來,戰魂槍轉動著橫掃過去。

    那魔教的小姑娘看著文弱,功夫卻很踏實,單手持劍對上,竟能和祁少陵斗得旗鼓相當。

    阿九一看到對方的兵器就笑了,輕聲說:“師兄,這一局,祁師兄會贏吧。”

    畢竟楚陌景用得是劍,祁少陵早已在他手下磨練了無數次,那小姑娘的劍法一看就不如楚陌景的,對於祁少陵來說,勝她應該並不難。

    楚陌景“嗯”了一聲,“如無意外,少陵會贏。”

    阿九想到陳蘿蘿的囧事,又忍不住掩唇而笑,重新看向武斗台上。

    果然,祁少陵一槍挑飛了那小姑娘的手上的劍,槍尖抵著她的脖子:“你自己認輸還是我踢你下去?”

    “我……”對手囁嚅著動了動嘴唇,身體情不自禁的發抖,喃喃道:“我輸了教主是不會放過我的,還有我爹娘……我求求你,求求你!”

    “哼,又想耍花招,我才不會像孫大傻那樣……”說著,祁少陵就要把她推下武斗台。

    那小姑娘驀地睜大雙眼,眼中水光閃爍,她盯著祁少陵,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突然直直的撞上了祁少陵的槍尖,只聽悶哼一聲,滾燙而鮮紅的液體濺了祁少陵一臉。

    祁少陵猝不及防,呆呆的望著,腥甜的味道鑽進鼻中,也染紅了他的眼睛,透過血霧,他看到他的長槍直直的插在那個小姑娘的心髒,看到她眼角落下的淚珠……

    “這一局,你們輸了。”凌茂群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祁少陵回過神來,才發現他不知怎麼就掉下了武斗台,而台上,一桿長槍上上掛著已無氣息的魔教女弟子,她還那麼小,臉上還帶著未散的恐懼與驚慌,而現在,她死了。

    說到底祁少陵才十歲,如此的手段幾乎讓他心理崩潰,他趴在地上喘著粗氣,干嘔起來,仿佛撕心裂肺。

    “少陵,少陵……”紀恆一把抓住他吼道:“你給我清醒一點!”

    老乞丐等人看著凌茂群的方向,眼裡已經是掩飾不住的殺意,用這樣的方法簡直是要毀了祁少陵啊!

    阿九怔怔的看著這一切,心裡有滔天怒火噴薄而出,她緊緊握著拳頭,身體因憤怒而輕微顫抖,不僅是為了祁少陵,還為了那死去的一條命,這樣的手段熟悉得令她作嘔……她倏地望向段承澤。

    只見凌茂群拍著段承澤的肩膀,意味不明的大笑道:“還是你說的對,殺雞焉用牛刀,不過是點血就嚇成這樣哈哈哈!”

    段承澤嘴角勾起,“並非徒兒的功勞,是這小子太沒用了,好在還是贏了這一局。”

    刺耳的大笑聲響在耳畔,祁少陵一把推開紀恆等人,臉色扭曲的持續干嘔。

    就在此時,一巴掌扇了過來,“啪——”地一聲,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祁少陵看到了雪白的一片,干淨得仿佛能覆蓋一切污濁。

    有人蹲了下來,雪白的衣袖拭去了他眼角旁的血跡,他聽到熟悉的冷淡聲音說:“沒出息。”

    祁少陵呆呆的看著楚陌景,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撕心裂肺的痛哭出聲,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殺人,殺得還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而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縱然他以後會經歷更多的殺伐,卻都沒有這一次來得刻骨銘心。

    “不是你的錯。”伴隨著這一句低語,祁少陵只覺頸間一痛,就失去了知覺。

    “師兄!”阿九看到楚陌景劈暈了祁少陵,感覺他周身寒氣一下子恐怖起來,不禁擔憂的叫出聲來。

    楚陌景站起身,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身形一閃,就到了另一個武斗台上,雙闕劍發出劇烈的錚鳴聲,他原本纖塵不染的衣服上染了血跡,當真如紅梅映雪,三分淒艷,而寒意無邊漫延。

    阿九抿了抿唇,小心地擦干淨祁少陵的臉頰,看到他昏迷中還死皺著眉頭,問道:“紀叔叔,他會不會有事?”

    紀恆此刻亦是神色凝重,緩緩道:“他身體無礙,只是心神收到嚴重刺激,若是不能挺過去,我……我只怕他今後再也無法拿起戰魂槍了。”

    “魔教!”老乞丐咬牙切齒,“我真想宰了凌茂群那畜生!”

    “我也想!”紀恆恨恨道:“只可惜我們遠非他的對手……可惡!”谷主跟隨的老前輩只有當他們有性命之危的時候才會出手,畢竟凌茂群武功極高,沒到緊要關頭,誰也不想隨隨便便就去拼命。

    “祁師兄……他一定能撐過去的。”阿九忽然低聲道,表情很是堅定。

    紀恆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

    阿九低下頭,悵然不語了,至少祁少陵身邊還有這麼多關心他的人,可她當年第一次殺人時,卻只有孤身一人……她目光落到祁少陵身上,祁師兄,祁少陵,可別讓我看不起你啊!

    武斗台上,段承澤握著刀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什麼天賦奇才,哼,我絕不容許任何人擋我的路!”

    刀光乍起,楚陌景抬眼,站在那兒竟不動不閃,更奇怪的是,段承澤刀影劈了無數次,竟沒有一次落到楚陌景的身上,這在旁觀者看來……就好像他們不在同一時空一樣。

    阿九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乞丐瞇眼笑了,“你沒發現……他們其實已經換了無數位置了嗎?”

    “什麼……”

    阿九來不及驚呼,台上楚陌景已漠然道:“太慢了!”

    段承澤一驚,面前人影忽然不見,而後周身仿佛出現了無數個楚陌景,一齊出掌……段承澤一下子摔到遠處,手上的刀應聲而落,一口血噴出來,他難以置信的望過去,而楚陌景站在那兒,雙闕劍還未出鞘。

    “是殘影,”老乞丐見眾弟子都驚得張大了嘴,解釋道:“阿景的速度太快,而且看穿了他的刀法,所以段承澤無論如何都打不中他,相反,在阿景眼中,段承澤滿身都是破綻。”

    阿九想起師父施展過一次的刀法,心下震撼,不過是看過一次,師兄就已經看透了嗎?此時此刻,阿九才真正體會到楚陌景的天賦是何等可怕,也真正體會到當日紀恆在藏書樓上的感慨是有多少的無力。

    不過此刻誰也沒有段承澤激動,“不可能,你為什麼每次都能躲開,你為什麼不拔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絕望嗎?”楚陌景平靜道:“那就好。”

    欲毀其人必先毀其心,這個道理段承澤自小就知道,而且運用的相當成熟,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這樣的境地。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握著刀柄,重新站起身來,指著楚陌景哈哈大笑:“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了嗎?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段承澤了!”

    “我從不小看任何人。”

    龍吟一般的劍鳴聲響起,雙闕劍橫在楚陌景身前,擋下了段承澤的一刀。

    “哦?”凌茂群也離開了坐位,“原來到第六式了啊……”

    “周爺爺,段承澤怎麼突然變得更厲害了?”阿九揉著眼睛,那二人交手太快,長時間盯著對雙眼的負擔很大。

    “我聽說過,魔羅十三刀五式就是一個分水嶺,那小子……也相當不簡單啊。”老乞丐表情亦浮現出幾分擔憂。

    紀恆一邊照看祁少陵,一邊笑道:“阿景不會輸的。”

    “嗯,我也這麼覺得。”阿九笑了笑,重新看向武斗台,堅定的道。

    段承澤這會兒堪稱水深火熱,若是停下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雙手雙臂已經全是凍傷,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人交手,而是在面對寒山之上不化的冰雪。

    刀氣與劍氣相沖,段承澤的那把刀原也是魔教庫存中難尋的珍品,但此時和雙闕劍幾次相撞竟隱隱有了數道裂痕。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我這最厲害的一招!”

    隨著段承澤的一聲大吼,強烈的勁氣環繞聚集在他周圍,不,應該說是聚在他的刀身之上……楚陌景的神色終於微微變化,所有的氣勢再無壓制,鋪天蓋地的噴湧而出。

    這一方的溫度直直下降,台下眾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眼見那武斗台慢慢覆上冰霜,都情不自禁的屏氣凝神。

    刀劍相接的錚鳴聲不絕於耳,武斗台轟然倒塌,漫天的灰塵擋住了視線,阿九緊張的咬著下唇,喃喃念道:“師兄……”

    凌茂群也定定的看著倒塌方向,一切塵埃盡去,楚陌景手持雙闕劍,抬眼看過來,縱然衣衫染黑破損,也絲毫無損那遺世風華,而他旁邊,段承澤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刀的碎片落了一地。

    “好好好,竟然連魔羅第六式都奈何不了你,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凌茂群使了個眼色命人將段承澤帶下去,面色沉沉,他看了良久,忽而又古怪的笑:“不過就算你贏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平兩勝兩敗,還是平局,這可怎麼辦呢?”

    凌茂群故作苦惱的摸著下巴沉思。

    阿九看著段承澤被帶走,雖然她巴不得這人早死,但那明顯的呼吸跡象表明他只是傷勢過重而昏迷,並未死亡。

    她知道許多事情都得慢慢來,急不得,何況,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快步走上前,阿九急忙拉住楚陌景,“師兄,你有沒有受傷?”

    楚陌景見她滿臉擔心地動手動腳,心中霎時如春水潺潺流過,軟成一片,忍不住朝她微微一笑,“並無大礙。”

    阿九聽了先是輕輕松了口氣,而後泫然欲泣的的抱住他的手臂,低聲呢喃道:“雖然知道師兄會贏,可我還是很害怕,師兄……你沒事就好了。”

    楚陌景微微一怔,眼神愈見柔和,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凌茂群瞇著眼睛瞧著,倏地饒有興趣的開口:“既然局面這般,不如……我們再來一局如何?”

    老乞丐等人面面相覷,都到這份上了,若是退縮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可若應了,又該派誰去那至關重要的最後一局呢?

    “蔓姬,你來。”凌茂群雙手擊掌,片刻,一個彩衣少女走到他跟前,盈盈下拜,待眾人看清她樣貌,都忍不住一愣,因為這少女歲年歲不大,但容貌實在惑人,眉眼自然上挑,橫生萬種風情,朱唇皓齒,彩衣翩翩,美艷更勝狐妖。

    她聽了凌茂群的話,恭敬的應下,隨即轉過身來。想來她也看到了方才的比試,一雙美目頻頻掃向楚陌景,異彩連連,頗為好奇的模樣。

    阿九瞇起眼睛,心中升起幾分不悅,她抬頭看了看楚陌景,見他半點沒注意那個蔓姬,不適的感覺才慢慢退去。

    “讓我去吧。”老乞丐和紀恆等人正猶豫不決,阿九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去?”紀恆忍不住笑了出來,搖搖頭道:“九卿,你別胡鬧了。”

    阿九道:“周爺爺,紀叔叔,我不是在開玩笑……”

    她見老乞丐和紀恆都滿臉不贊同,不由望向楚陌景,認真問:“師兄,你信我嗎?”

    楚陌景靜默半響,道:“師命不可違。”

    來之前,谷主曾再三囑咐,阿九年紀尚幼,不可參加比試。

    “可是現在情況特殊,”阿九堅定道:“師兄,這些年來我的武功都是你一手教的,你最清楚不過了,何況我還有……師兄,你讓我去吧,我一定不會輸的!”

    楚陌景再次沉默,眼中罕見的洩露幾分憂慮,直言道:“我不放心。”

    “師兄去的時候……”阿九喃喃道:“我也不放心,可更多的,卻是信心。我相信師兄會贏,所以師兄也能相信我嗎?”

    阿九深深看進他的眼裡,唇角高高揚起,心中呢喃,前生我孤身拼搏,曾驚惶恐懼到難以入眠,可今生有你在,我早已無懼任何風雨和挑戰了……我的師兄。

    這是阿九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要求,她眼神那麼堅毅而明亮,燦若星子,楚陌景忍不住伸手攬她入懷,而後推開她,語氣竟顯得尤為低柔:“你去吧。”

    “這怎麼可……”老乞丐和紀恆異口同聲。

    “我會向師父交代。”楚陌景道。

    這不是交不交代的問題啊!沒看到前幾個比試的都遇到意外了?這樣你還讓她去?

    紀恆瞪著楚陌景,一堆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阿九已經躍上了武斗台,粉白衣裳輕旋,竟意外的靈巧干脆。

    蔓姬驚訝的看了一眼,掩唇輕笑:“你們是不是沒人了啊,小妹妹,姐姐勸你還是趕緊下去的好,否則輸了可別哭鼻子啊!”

    “打架還廢話,你真囉嗦!”阿九方才順手拿了一名弟子的劍,此刻直接攻了上去。

    蔓姬面色一凝,倒退幾步,袖中彩綢突發,看似柔弱的綢帶,卻不比利器的威勢遜色,數條彩帶如網狀鋪蓋,似乎是想將阿九困在其中。

    “哼,開了屏的孔雀也沒你花哨!”阿九腳尖一點,舉劍旋身而上,劍氣四溢,不住的削斷彩綢,而後橫劈下來,又一點平地,直指蔓姬面門。

    蔓姬大驚,此刻方知自己輕敵了,連忙閃身,變換招式。

    她們二人在武斗台上打得不可開交,然而底下人卻看得奇妙,已經蘇醒的孫德立嘀咕道:“這看著不像比武過招,倒像是在跳舞,還挺漂亮的……”

    紀恆一巴掌拍到他頭上,“你給我好好歇著吧,胡說八道什麼呢!”

    楚陌景手上還握著雙闕劍,氣勢沉凝,雙眼不動的盯著上面,似乎稍有意外就會直接上去終止這場比試。

    不多時,凌茂群那邊忽然傳來動靜,原來是段承澤已經醒了,托著重傷的身體硬是跑了出來,蒼白的臉色怎麼都掩不住,“師父!”

    凌茂群瞥他一眼,“回去躺著。”

    “師父,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段承澤緊緊攥著雙拳,其實在晉國皇室他並不算受寵,因為他生母地位卑賤,就算他很優秀也得不到皇帝多少賞識,可他又特別有野心,所以才借游歷之名出了皇宮發展自己的勢力,而如今好不容易才在魔教混到這個地步,眼看就要成功將魔教握在手中,他又怎麼甘心功虧一簣?

    “你什麼時候學會魔羅第六式的?”凌茂群突然問。

    “就在半個月前,“段承澤連忙道:”師父,我還沒來得及真正悟透這一式,否則,否則斷然不會……”

    凌茂群輕嗤一聲,“別說大話,你就算悟透了也還是會輸,不過不怪你,是我太小看那老不死了,我告訴你,這小子天縱奇才,除非你悟透魔羅第八式,並且學會魔羅心法第五層,否則你絕對贏不了他。”

    段承澤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心法與招式不同,就算他是凌茂群最優秀的弟子,如今也才到第三層罷了,雖說他以後會進步,可楚陌景也同樣會進步,而且速度肯定比他快,難道……難道他此生都贏不了楚陌景嗎?

    “很不甘?很嫉妒是不是?”凌茂群古怪的勾了勾嘴角,慢慢道:“天賦這種事你嫉妒也沒用,不過啊……我可以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如果能抓住,那魔教的下一任教主就是你,並且我保證,你絕對能將楚陌景踩在腳下!”

    “師父,你說的是真的?”段承澤眼睛發亮,難掩激動。

    凌茂群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先去休息,此事不急,回教再說。”

    段承澤按捺下激動的情緒,偏頭看了眼楚陌景,眼神狠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日……定要你償還今日之恥!

    楚陌景那邊完全沒注意段承澤,他的目光一直在阿九身上。

    阿九與蔓姬的纏斗也有不短時間,女子的體力不如男子,更何況兩個小姑娘,她們都是聰明人,知道要速戰速決,所以眾人心知肚明,這二人的比試也差不多到了最後階段,只看,這最終贏的是誰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27 PM

第30章 落幕

    日頭漸落,已近黃昏。

    阿九抿著唇,倏地一甩手擲出了長劍,蔓姬揮舞著彩綢,纏住長劍,還未擋住沖勢,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身體比思維還快,蔓姬下意識的聚集綢帶全部擋在身前,她只看到阿九抬了抬手,擋在她身前的綢帶轉眼便褪去色彩,無聲碎裂。

    蔓姬大驚失色,身形暴退,只見阿九又抬了抬手,蔓姬頓感頭皮一緊,像是有什麼纏住了她的長發,她當即斷去開始褪色的發絲,語氣裡不自覺的添了恐懼,喘著氣問:“你……你使的什麼妖法?”

    阿九呵呵一笑,轉著手腕,慢悠悠的說:“你說,如果你的臉上多出幾道傷疤是不是更好看?”

    蔓姬捂住臉,驚叫出聲,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最是愛惜自己的容貌,一聽這話,當即尖聲叫道:“不,不要!”

    阿九指尖剛一抬起,蔓姬抱著頭跌坐在地上,方才那兩次無聲無息,根本察覺不到,已經令她心生恐,加上纏斗許久,氣力漸消,蔓姬不禁心生了無力之感,此時再見到阿九抬手,她脫口而出:“我認輸!”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霎時白了一張臉。

    阿九看了她一眼,似乎頗為遺憾:“其實我更想挖了你那雙到處勾人的眼睛呢……真可惜。”

    “你,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傻了?好好的我會告訴你?”阿九瞬間就翻臉,一掌將她打下了武斗台,在蔓姬落地後,她旋身躍下,看向凌茂群,揚聲道:“魔教教主,這一局,是我贏了。”

    凌茂群瞇著眼,目光落到她的手上。

    楚陌景走過來,擋在了凌茂群的視線,阿九仰臉對他笑:“師兄,我做得好不好?”

    “很好。”楚陌景抬起衣袖,慢慢地幫她拭去頭上的薄汗,神情專注,動作極是輕柔。

    阿九怔怔看著,半響沒回過神,楚陌景捏捏她的臉頰,低聲說了一個字:“傻。”

    “我永遠,永遠不想讓師兄失望。”阿九眼神清澈,毫不掩飾其中所蘊含的濃烈感情,她雖坦蕩,但旁人看來,卻只不過是小姑娘對於師兄的依賴罷了。

    “凌茂群,勝負已分,從今以後,你不得再擾亂卻憂谷的安寧!”老乞丐嚴肅的望向凌茂群,見他沒什麼反應,狐疑道:“你不會想反悔吧?”

    “哼,本座還不至於輸不起,只不過本座對這個小丫頭很好奇……”凌茂群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阿九,因為連他的眼力也看不出雪蠶冰魄的奧秘,“小丫頭,本座問你,你究竟是怎麼贏了蔓姬的?”

    阿九仿若未聞,拉著楚陌景的手笑道:“師兄,我累了。”

    楚陌景微微頷首道:“那便走吧。”

    眼見他們完全忽視了自己,凌茂群沉下臉,沒看到他怎麼動的,他人已經站到了二人前面,擋住了去路。但還不等他有所動作,暗處突然有幾道氣勢急劇攀升,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凌茂群暗暗惱怒,面上卻嗤笑一聲,不知是在對著誰說話:“卻憂谷的小輩如此出眾,本座也倍感欣慰,不過啊,這雛鷹也不可能總躲在老鷹翅膀下,你們說是不是?”

    “這是我卻憂谷的事,不牢你費心!”老乞丐皮笑肉不笑的反擊回去。

    楚陌景牽著阿九,正大光明的從凌茂群身邊走過,凌茂群忽而壓低聲音:“本座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等他們卻都走光了,凌茂群還站在原地,有個魔教的弟子猶豫著上前詢問:“教主,要派人去埋伏嗎?”

    “不必了。”凌茂群一擺手,而後不自覺的喃喃自語:“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總有一天,我會親眼看著卻憂谷分崩離析……”

    因著天色晚了,又有幾名“傷患”,阿九一行人並未急著趕路,而是先在這鎮上的客棧住了下來。

    陳蘿蘿沒什麼事,孫德立服了藥好好休養一下也無大礙,最主要的還是祁少陵。

    戰魂槍被老乞丐拿了回來,但暫時沒有交給祁少陵,就是怕再刺激到他。

    祁少陵醒來的時候,透過窗子看到外面已是夜幕沉沉,漆黑一片,月亮也被烏雲擋住,只有幾顆星子閃爍著光芒。

    屋子裡一片寂靜,油燈的火焰撲閃明滅,祁少陵抬起手掌,他握著長槍刺入人體的感覺還那麼清晰,腥甜的氣息仿佛還漂浮在周圍,讓他惡心的同時,卻有種詭異的興奮刺激……這是一種誘人上癮的墮落之感。

    “不!”祁少陵一翻身,跌到了地板上,疼痛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我不想殺人,我才不喜歡殺人!”

    他倏地爬起來跑出了房間,被風一吹,才發現額頭早已遍布冷汗。

    “嗖——”地破空聲響起,祁少陵下意識的接住,握在手中才發現竟是一把木劍,他抬起頭,就看到楚陌景站在前方樹下,難得沒有負著雙闕劍,長發未束,垂落披散了一身,沒有白日的嚴肅,忽然間真正像是一個尋常少年了。

    祁少陵呆了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然而楚陌景一句話都沒有說,手上木劍一轉,在他面前直接練起一套劍法來。

    一看他的起勢,祁少陵就知道那是入門功夫中最基本的劍法,幾乎每個卻憂谷的弟子都能很熟練的使出來,祁少陵也曾數年如一日的練習它,所以看著看著,他就情不自禁地跟隨楚陌景的動作練了起來。

    一遍又一遍,渾然忘了一切,祁少陵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剛剛習武的那一年,無數的情緒紛湧而來……到最後,他累得躺在地上,仰望著夜空,明月悄然破雲而出,清輝照亮無數陰霾。

    月光之下,楚陌景持劍而立,雪衣連著墨發,在夜風中輕揚,他自始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了。

    良久,祁少陵低低笑起來,恍惚間一條條谷訓又掠過眼前,他閉上眼睛,眼角有淚珠滑落,卻是笑著呢喃出聲:“是,我明白了。”

    ——只要初心未改,就算有朝一日腳踏萬千屍骨,我依然是我,無愧本心就好。

    遠處的屋頂之上,老乞丐歎氣:“谷主曾說過,阿景最難能可貴的不是他的天賦,而是他的心性……這話果然沒錯。”

    紀恆神色復雜的笑了笑,緩緩道:“月似燈塔,只要皓月長存,前行的人就永遠不會迷失航向。”

    翌日清晨,跟來的眾弟子都早早起了,雖然不是在卻憂谷中,但他們都挺自覺,沒有半點松懈。

    陳蘿蘿高高抬著下巴,掩飾著某種尷尬的心思,但跟著眾人走到後院時,意外的看到祁少陵已經在那兒了。說實話,陳蘿蘿原本挺看不上祁少陵的,但這次聽其他人說了比試的事情後,她也不禁對祁少陵多了幾分同情。

    原以為祁少陵會需要很久才能恢復,但她真沒想到,短短一夜,祁少陵已經消了心結,看他此刻神清氣爽的晨練,哪有半點昨日的萎靡不振?

    “喂,你們站著干什麼呢?”祁少陵不滿的看了過來,“想偷懶嗎?”

    陳蘿蘿撇了撇唇,笑意卻從眼角洩露了出來,她哼了一聲,“你才想偷懶呢,看招!”

    其他人面面相覷,也都各自練習去了。

    門邊,阿九笑著說:“師兄,現在你放心了?”

    楚陌景神情沒什麼變化,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九鼓著腮幫子,背著手偏頭望他:“才不是,師兄分明是嘴硬心軟……”

    她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下,阿九狡黠一笑:“師兄你下手一點都不重,分明是捨不得打我。”

    楚陌景看著她越發璀璨的眉目,無奈的伸手,拂去她額頭旁邊的亂發,“越來越放肆了。”

    阿九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因為有師兄的縱容,我才敢放肆啊,難道師兄喜歡我整天怯懦的樣子?”

    “不,這樣很好。”楚陌景想起初遇時那個怯怯弱弱的小姑娘,那時的阿九讓人憐惜,而如今的阿九卻越發鮮活起來,就像枯萎的花枝漸漸長出含苞欲放的花朵,終有一日會綻放出令人驚歎的美好。

    楚陌景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似乎也有一些成就感,更多的卻是期待,一直看著這個小姑娘慢慢成長,他覺得……這樣很好。

    阿九抿著唇笑,兩世存活,似乎也只有楚陌景對她的愛護最是純粹,什麼目的也沒有。

    姜國帝後雖然也疼愛她,但卻是在不損害姜國利益的情況下,甚至他們也曾想過讓她聯姻……不過雖是如此,她卻能明白身處那個位置的無奈與心酸,她體諒他們,可絕非是沒有隔閡的。

    那時姜國因她而滅亡,她恨也恨,恨自己被人利用,恨不得殺了自己,但事實上,一夕之間人事全非,她又怎能如帝後二人那般感同身受?終究愧疚悔恨居多而已。

    所以這一世,她只想毀掉段承澤的陰謀,而從未想過回去認祖歸宗,因為經歷一次,她已經看得很明白,她的回歸帶給姜國帝後的不過是無窮無盡的麻煩,總有一天會耗盡他們對女兒的愧疚和疼愛之心,與其如此,不如就讓他們覺得她早已死在這亂世之中,痛,其實也早就痛過了。

    就算是骨肉至親,若無長久相伴,離散再聚之時,也不過是最親近的陌生人罷了。

    阿九看著楚陌景,眼眸酸澀,她曾一生飄零,心無歸處,所以對楚陌景的感情過於偏執……誰讓這世間,最難得是真心。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30 PM

第31章 出事

    一行人用過早飯後,便直接啟程趕回卻憂谷,將近午時,也就到了。

    大陣一開啟,阿九就看到谷主站在前方,臉上還帶著未竟的笑意,她跑過去,高興的說:“師父,我們贏了!”

    “看你們喜氣洋洋的樣子,我就知道了。”谷主眼含欣慰的點點頭,“你們比試中可有人受傷?凌茂群有沒有為難你們?”

    阿九干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紀恆上前,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說清楚了,最後道:“谷主放心,現下都已無事了。”

    谷主聽了就皺眉,對祁少陵招招手:“少陵,你過來。”

    祁少陵苦著臉,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師父,打人不打臉……”

    一句話沒說完,祁少陵忽然愣住了,因為谷主很輕柔地拍了拍他的頭,笑道:“少陵,你能走出心魔,為師覺得很欣慰,沒白收你這個徒弟啊。”

    聞言,祁少陵霎時鼻子一酸,他低聲道:“其實這都是大師兄的功勞,如果沒有他,我也沒這麼快釋然。”說著,祁少陵轉頭望向楚陌景。

    楚陌景搖搖頭,“你的迷障,關鍵並非在於我,而是在於你。”言下之意便是,若非你心性堅韌,其他人做再多也沒用。

    “好啊,”谷主笑歎,隨即又故意扳著臉,“阿九,你跟去之前我說過什麼?”

    阿九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退了幾步。

    楚陌景道:“是我允許她去的,我違背師命,甘願領罰。”

    谷主氣得翻白眼,指著楚陌景說:“她才多大就去跟人比武,刀劍無眼,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你就知道縱容她,早晚寵得她無法無天!”

    楚陌景任他說著,也不爭辯,阿九看了連忙伸手擋在楚陌景身前,急道:“師父你不要怪師兄,是我不聽話,要罵要罰就沖我來吧!”

    谷主哼了一聲,沉著臉不說話,老乞丐剛要開口說情,就被紀恆一拉,紀恆似笑非笑,心說谷主哪捨得罰他們啊!

    楚陌景看了谷主一眼,徑自往前走去。

    “你去哪兒?”谷主莫名其妙。

    楚陌景言簡意賅:“靜心壁,領罰。”

    阿九眼睛都紅了,拉住他:“師兄,我跟你一起去!”

    祁少陵等人眼巴巴的看著谷主,谷主直接繃不住了,“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你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真正罰過你?算了,好在阿九表現出眾,我懶得跟你們計較了……哼,這世上有我這麼寬容大度的師父嗎?”

    眾人嘴角抽搐,谷主是又犯病了嗎?

    楚陌景顯然習以為常了,從善如流的道:“多謝師父。”

    阿九哭笑不得,撲過去扯著谷主的衣袖撒嬌:“師父你最好了!”

    谷主挑了挑眉,“有你師兄好嗎?”

    阿九:“……”

    谷主噗嗤笑了,揮揮手道:“你們都辛苦了,回去歇著吧……對了,紀恆你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紀恆驚訝,頓了頓,就跟了上去,其他人紛紛散去。

    楚陌景看了看阿九泛紅的眼圈,眉梢微沉,阿九揉揉眼睛,笑瞇瞇的說:“師兄,我餓了,我們去膳堂吧?”

    “以後不許魯莽。”楚陌景瞥她一眼,雖是嚴厲的口吻,但卻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

    “我不是魯莽,師兄護我良多,我理應與你共進退,”阿九認真的說道,“我不怕和師兄一起受罰,只怕你把我撇在一邊。”

    風夾帶著粉嫩的花瓣飄過來,阿九伸手夾住一片,喃喃道:“桃花開了,真好看。”

    楚陌景靜默片刻,“你喜歡?”

    “是啊,師兄你去幫我折一枝桃花好不好?”阿九垂眸,輕聲問。

    楚陌景依言走過去,抬手一揮,斷裂的桃枝落在了他的手心,轉眼間便覆了一層冰霜,遠遠望去,就像桃花在冰中綻放一般,出奇的美麗。他將之放在阿九手中,“我卻不知你喜歡這個。”

    阿九手捧著桃花枝,漸漸露出璀璨的笑容,明媚不遜三月桃花,“只有師兄你送的,我才喜歡。”

    楚陌景微微一怔,那一瞬間,好像有一顆石子落入心湖,漾開陣陣漣漪。

    但是不過片刻,意外的情緒就已悄然散去,他神情不變,平淡出聲:“走吧。”

    阿九咬唇,白衣翩然,無聲的在她掌心掠過,她偏頭望去,整個世界都仿佛在她眼中縮成一個背影,是水墨暈染的畫卷,清淡悠遠,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執筆,描一幅盛世歡顏。

    “阿九?阿九?”秦瑤的聲音突兀響起,阿九一個激靈清醒了,這才反應過來,回到谷中已有半個多月了,此刻,她正是跟眾人一起在書堂裡聽陳夫子講課。

    “你一直在發呆,陳夫子盯了你好久了。”秦瑤小聲提醒,旁邊的陳蘿蘿適時的輕嗤一聲,“我說你想什麼呢?這幾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阿九淡定的道:“嗯,沒什麼。”

    秦瑤輕輕歎了口氣,“陳夫子剛剛講的是琴藝,我怕他等會問你,你小心點。”

    “謝謝秦瑤姐。”阿九點點頭。

    她話音剛落,陳夫子就停下了講課,道:“我知道你們重在學武,但既然有這書堂,你們也聽的也都給我認真聽聽!不要求你們日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起碼你們得知曉一些吧?”

    顯然沒認真聽的也有不少,一個個把頭低的快埋到地下了,陳夫子掃了一眼,直接點名:“寧九卿!”

    阿九無奈的站起身,“是,夫子有何指教?”

    “我問你,我剛剛講的是什麼?”

    “是琴藝。”

    “哦,原來你還知道啊,這一心二用的本事還挺厲害,”陳夫子嘲諷道:“你不聽課,是不是自認已經掌握了?”

    要論琴棋書畫,阿九還真學過,她愣了下,一時間就沒有答話。

    陳夫子冷笑,看了看天色,“其他人都可以散了,寧九卿留下!”

    大多數人都同情的瞥了瞥阿九,陳夫子向來小心眼,而且非常嚴厲,但他是長輩,又確實有真才實學,小輩們基本上都不敢頂撞他,聞言立馬作鳥獸散了。

    祁少陵皺了皺眉,說:“陳夫子,不聽課的那麼多人,你為什麼總是針對她啊?”

    “你還不走,難道也想受罰?”陳夫子冷冷道。

    祁少陵脾氣上來了也橫,在桌上一坐,“我就不走了,怎麼著?”

    “喂,我爹好歹也是你的夫子,你怎麼能這樣對他說話?”陳蘿蘿大為不滿,瞪著祁少陵,“趕緊道歉!”

    祁少陵不理她,陳蘿蘿一腳就踹了過去,眨眼之間,兩個人又打了起來,打著打著就跑外面去了。

    書堂內就剩了他們兩個,阿九平靜的看向陳夫子,“不知夫子想要如何教訓我?”

    “你是谷主的小徒弟,我哪敢教訓你?”陳夫子冷嘲熱諷,拿過一本書甩給她:“把上面講解琴藝的部分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

    阿九走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莫名其妙,陳夫子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罰她,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了?總感覺……有些不對啊。

    想著,她就翻了翻書,結果發現陳夫子給她的是一本詩集,根本就不是講解琴藝的,她心下無語,轉身往回走:“陳夫子,你拿錯……”

    走到門口,她突然睜大眼睛,之間陳夫子倒在地上,竟是……七竅流血!

    “陳夫子!陳夫子?”阿九急忙跑過去探他的鼻息。

    “爹,你就不要罰……爹!”陳蘿蘿的尖叫聲劃破寂靜,她一把推開阿九,“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

    祁少陵被陳蘿蘿使詐絆住了,聽到聲音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但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陳夫子七竅流血的躺在地上,阿九跌坐在旁邊,手上還沾了一些血跡,陳蘿蘿抱著陳夫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去叫紀叔叔!”祁少陵冷汗直冒,當機立斷的轉身。

    阿九手心攥起,她表情從剛開始就一直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心驚,她方才已經探過陳夫子的鼻息了,好在還沒有斷氣。

    紀恆來得很快,來不及詢問,就先施針把脈,“是中毒了,心脈也中了一掌,幸好掌力不足,否則他早就斷氣了!”

    陳蘿蘿如夢初醒,一掌沖著阿九劈過去,淒厲的喊道:“我殺了你!”

    “你給我冷靜一點!”阿九抓住她的手,簡而言之的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你不會蠢到以為是我做的吧?”

    “剛剛這裡就是你跟我爹兩個人,不是你難道還是別人?”陳蘿蘿發瘋一樣的掙扎:“我還想讓我爹別罰你,沒想到你如此喪心病狂!”

    阿九心知陳蘿蘿此時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她懶得再解釋,仔細的打量周圍的一切,桌椅都安好無損,只有地上散落著各種書本。事實上,阿九覺得這事情太可疑,也太刻意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陳夫子自己服毒來陷害她……但再一想,她身上根本沒什麼可圖的,陳夫子就算看她不順眼也沒必要自殘到這種地步來陷害她吧?

    要知道,若是她或者陳蘿蘿沒回來,或者紀恆沒及時趕到……哪怕一個步驟錯了都是死路一條啊。

    阿九一直把卻憂谷當成世外桃源一樣的存在,但如今看來,這裡的隱患似乎也不少。

    這念頭剛在腦海中轉過,她就聽到門外響起了嘈雜聲,阿九暗暗苦笑,來的真快。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31 PM

第32章 陰謀起

    由於事出突然,就連谷主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進了書堂掃視一圈,對上阿九的視線後,他才舒了口氣。

    “谷主,谷主!”陳蘿蘿一看到谷主就像看到了救星,嘶啞著聲音喊道:“寧九卿毒害我爹,求您為我主持公道!”

    谷主皺眉,未語就先歎了口氣:“阿九,你告訴為師,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我可以指天為誓,陳夫子中毒受傷一事與我無關。”阿九冷靜的道:“我沒有理由害陳夫子。”

    “你有!”陳蘿蘿哽咽道:“我爹總是為難你,所以你早就懷恨在心了是不是?我知道我爹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他最多只是嘴上逞強,什麼時候真正害過誰了?我娘早死,就只有我和我爹相依為命……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陳蘿蘿邊說邊哭,眼淚一滴滴落到阿九的手上,阿九忍不住道:“蘿蘿,你擔心你爹而方寸大亂,這無可厚非。但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你竟不相信我的為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親眼所見的事情,你讓我怎麼相信啊?”陳蘿蘿幾近崩潰,她想要相信阿九,可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人都會有偏頗,縱然多年相處,可在她心中,自然是爹更重要。

    阿九閉了閉眼睛,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人總是這樣,永遠信奉眼見為實,卻不知,有時候眼睛也會騙人。

    “好了!”谷主揉揉眉心,厲聲喝止,看向正在救治陳夫子的紀恆。

    紀恆抹了把汗,神情凝重道:“他中的毒我暫時沒有辦法解……只能遏制毒素不再漫延,保他七日平安。”

    “為什麼沒辦法解?”陳蘿蘿此刻也顧不上阿九了,轉身緊緊抓著紀恆的衣角:“紀叔叔,你是谷中醫術最高明的人了,如果連你都沒有辦法,那我爹怎麼辦?紀叔叔,我求求你了!”

    谷主卻注意到紀恆的措辭:“暫時?”

    “蘿蘿你冷靜一點,”紀恆道:“其實陳夫子中的毒不難解,但解毒的藥材中有一種七星花極為罕見。”

    谷中一聽,頓時點點頭,“我聽說過,這世間很多奇花異草都難以成活,除非在活壤之地悉心栽培,可是這活壤之地……”

    話至此處,谷主倏地停住了,像是想起什麼,為難的看了看紀恆。

    “至今為止,我只知道神醫谷有活壤之地,”紀恆低歎一聲,語氣復雜:“神醫谷……唉,看來還是得走上這一遭,這就是命啊,怎麼逃都逃不掉!”

    “神醫谷?神醫谷裡有七星花?我去,我可以去的!”陳蘿蘿連忙道。

    阿九聽紀恆方才所言,似乎這一趟並不簡單,她突然想到比試回來的那一日,師父把紀恆叫了過去,莫非就是與神醫谷有關?

    “紀叔叔,若是為難,我也願意走這一趟。”阿九道。

    聞言,陳蘿蘿卻變了臉色,“你不能去!誰知道你又想做什麼手腳?”想了想,她仍舊不放心,“谷主,我爹中毒一事寧九卿難逃干系,理應按照谷中規矩……”

    谷主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你也沒有親眼看見阿九毒害你爹,怎可一口斷定是她所為?蘿蘿,不可血口噴人!”

    “除了她根本不會有旁人!”陳蘿蘿擦著眼淚,憤懣難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道:“難道谷主也要偏袒於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初大師兄就不該帶她進入卻憂谷,她就是個禍害!”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整個地方都靜了靜。

    阿九驀地抬頭,指尖掐著手心,疼痛蔓延到了心底,她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無聲而諷刺的笑。

    谷主和紀恆同時沉下臉,但還沒等他們開口,長劍出鞘的錚鳴聲立時而起,像一道緋色流光突襲過來,險險掠過陳蘿蘿的臉頰,直直的插在門對面的牆壁上,寒冰在劍尖蔓延,牆壁上的書畫碎裂掉落在地上,“啪——”地一聲像是刺在人心上。

    白衣少年緩步而來,仿佛是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宮走出,眉宇間沉澱了千載寒霜,凍得人血液都快凝結,他的語氣不似往常的淡然,而是了無邊際的冰冷:“這話你為何不在我面前說?”

    陳蘿蘿對上他的眼睛,倏地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比起谷主,她更害怕身為大師兄的楚陌景,更何況,此時她冷靜下來,也隱隱心生悔意,但陳蘿蘿向來嘴硬,只有微微顫抖的語調暴露了她的情緒:“大師兄,就算你再怎麼偏心寧九卿也沒用,犯了錯就算犯了錯……”

    “陳蘿蘿,你住嘴吧!”祁少陵從楚陌景的身後走進來,沒好氣的打斷她。

    陳蘿蘿握著拳頭,低下了頭。

    阿九站起身,心中微顫,她可以不在乎陳蘿蘿,但沒法不在意楚陌景,她想解釋很多,但話到了嘴邊,只喚了一聲:“師兄……”

    楚陌景看著她,忽然道:“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任人欺辱的。”

    阿九驀地紅了眼眶,“……我怕令師兄為難。”

    楚陌景沉默片刻,忽而低歎,“過來。”

    阿九垂了垂眼眸,慢慢走到他跟前,仰臉望著他,楚陌景伸手將她攬在懷裡,淡淡道:“受了欺負都不敢吱聲,我養你幾年白養了?”

    “不是……”所有的負面情緒轉瞬消失殆盡,阿九忍不住露出笑容,“師兄,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陳蘿蘿憤憤道:“你口口聲聲說不是你做的,難道還是我爹自己服毒陷害你嗎?”

    阿九頭也不回,“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你,你……”陳蘿蘿氣得渾身顫抖,站起身就要動手。

    紀恆一把拉住她,無奈道:“好了,蘿蘿,此事還不能妄下定論,我已經遏制了你爹體內之毒,只要在七天內拿到七星花就能解毒。等到你爹蘇醒後,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陳蘿蘿捂唇,哽咽著問:“您能保證我爹會醒來嗎?”

    “……我保證。”紀恆歎氣。

    谷主看了看被楚陌景護著的阿九,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被紀恆施救的陳夫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紀叔叔!”陳蘿蘿突然朝紀恆跪下,懇求道:“我想貼身照顧我爹,至於七星花……求您一定要帶回來!”

    說著,她就想俯身磕頭,紀恆連忙攔住她,苦笑連連:“別別別……我答應你就是了,快起來吧。”

    陳蘿蘿閉了閉眼睛,谷主就命人將陳夫子帶到紀恆的藥房裡去看顧,陳蘿蘿寸步不離的跟著,沒有再看阿九一眼。

    門外的人大多不清楚狀況,被谷主呵斥後,都漸漸散去。

    “紀恆,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勉強了,我讓別人去,畢竟……”書堂內,谷主皺著眉,欲言又止。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您就別擔心了,倒是阿九,這件事顯然是沖你來的。”紀恆意味深長的對阿九道。

    阿九一怔,“您相信這不是我做的?”

    “豈止是我相信啊。”紀恆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谷主。

    谷主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目光瞥到阿九眼巴巴的模樣,又心軟了,“唉,陳蘿蘿那個樣子,是因為出事的是她爹,她的話你就別放在心上,阿九,從我收你為徒的那一刻,你就是卻憂谷的人了,跟陳蘿蘿他們沒區別……你懂嗎?”

    “師父……”阿九眼睛酸酸的,低聲說:“謝謝您。”

    楚陌景輕輕的撫過她的眼角,“別哭,別怕。”

    阿九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啞聲說:“有師兄在,我不怕。”她從來不是軟弱的人,可在他面前,她想要放縱自己的軟弱,因為被人寵愛保護的感覺如此之好,好的讓人沉溺。

    谷主掃了眼書堂,哼了一聲,慢悠悠的道:“卻憂谷平靜太久了,又有人開始不安分了,當我死了麼!”

    紀恆聽他這種語氣,心就有些抖,“谷主,您還是悠著點吧。”

    “煩死了,如今想睡個好覺都不容易了!”谷主不高興的道:“凌茂群那事剛過,現在就出了這事,要說兩件事沒聯系,當我真瘋真傻麼?”

    提到凌茂群,阿九心中一動,就想到段承澤,這件事明顯是沖著她來的,凌茂群好好的沒理由沖她來啊,倒是段承澤……她一直沒弄明白上一世段承澤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世的,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那次的比試又讓段承澤發現了她的身世呢……

    阿九越想越覺得不妙,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的,想到這裡,她猶豫著開口:“紀叔叔,我跟你一起去神醫谷吧,正好免了與陳蘿蘿的的碰面,否則又鬧起來,大家都不好過。”

    出谷一行,就能試出這事情到底是不是跟段承澤有關,因為她想來想去,如果真的跟他有關,陳夫子的事情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她被趕出卻憂谷!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32 PM

第33章 神醫谷

    聽了阿九的話,紀恆一時猶豫,沒出聲。

    “就讓景兒和阿九陪你一起去吧。”谷主道:“你一個人去,我還不放心呢。”

    紀恆摸摸鼻子,苦笑:“谷主,我早就過了沖動的年齡了。”

    “紀叔叔跟神醫谷是有什麼恩怨嗎?”阿九不解的問。

    “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紀恆擺擺手,“不提也罷。”

    谷主瞥他一眼,說:“瞞什麼瞞,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說著,谷主想了想,三兩句把事情說解釋了,“紀恆的祖輩當年就是出自神醫谷,只是被小人誣陷成了叛徒,最後在卻憂谷安家了。大概十年前吧,紀恆出谷闖蕩,遇上了一個小姑娘……”

    “咳咳!”紀恆使勁干咳,表情無比尷尬。

    阿九眨眨眼,嘀咕道:“那個姑娘該不會是神醫谷的?然後紀叔叔喜歡上人家了?”

    “……”紀恆抬手拍了下她的頭,惱羞成怒道:“小孩子別亂說話!”

    阿九:“……”看這反應……一目了然啊。

    “阿九猜的沒錯,那小姑娘的確的神醫谷的,而且在神醫谷的身份還不低,是神醫谷谷主的女兒,她和紀恆算是兩情相悅,不過後來……”谷主搖搖頭,“她還是跟紀恆分開了。”

    阿九蹙眉道:“為什麼?是因為她覺得紀叔叔的祖輩是神醫谷的叛徒嗎?”

    “也沒什麼,”紀恆摸摸她的頭,表情黯淡了幾分,但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當初她爹在神醫谷公開為她招親,雖然讓我去參加,但卻有個前提,必須在所有神醫谷的人面前承認我祖父錯了……”

    紀恆頓了頓,才道:“當年我也是年少氣盛,一時憤怒說了些重話,她就回了神醫谷,自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

    “子不言父過,更何況,紀恆的祖父根本就沒錯,那個要求未免太過分了。”谷主歎道。

    “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為她早就成親嫁人了,沒想到……”紀恆頗為無奈,略帶悵然的笑了笑:“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收到了她成親的請柬,我原想,相隔十年,也不必再去勾起她不好的回憶,誰知還是得走這一遭。”

    往事如煙滅,早已說不清誰是誰非,如今再回想起來,也不過只余嗟歎。

    阿九默然,她看紀恆的模樣,分明是還惦記著當初的情誼,年少輕狂,風花雪月策馬相伴江湖,最好的年華,最好的記憶……哪有那麼容易輕易忘卻?

    書堂內有片刻的安靜,還是楚陌景打破了沉寂:“如果紀叔叔與神醫谷有舊怨,那他們怎會願意贈予七星花?”

    “這倒沒事,為師恰好認識神醫谷的大長老,你們備好賀禮,以卻憂谷的名義前去道喜,再私下去見大長老,將來意告知,他必定會把七星花給你們的。”谷主笑道。

    楚陌景微微頷首:“時日不多,既如此,我們應即刻動身。”話畢,他拔出牆壁之上的雙闕劍,回劍入鞘,轉頭詢問紀恆的意思。

    紀恆點頭表示贊同,而後偏頭看向窗外,無聲而歎。

    午後的陽光平和溫暖,天空一碧如洗,白雲之下,馬蹄濺起塵埃。

    沒走多遠,身後又有一人騎著馬追來,阿九在楚陌景身前冒出頭來,驚訝道:“周爺爺,你怎麼來了?”

    “谷主不放心,讓我來陪你們走一趟,”老乞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阿九,你看這一行可熟不熟悉?”

    阿九立時抿唇而笑,她當然熟悉,當然她被帶進卻憂谷,身邊陪伴著的也是同樣的人,所以對於紀恆和老乞丐,她總覺得比旁的長輩親近些。

    “走吧。”

    策馬奔騰在青山綠水之間,浮雲在眼前一一掠過,再嗅一口草木清香,實在是難得的暢快事。

    快馬加鞭兩日,四人終於風塵僕僕的感到了神醫谷。

    阿九抬眼打量著周圍,神醫谷與卻憂谷完全不同,她覺得與其叫神醫谷,倒不如叫神醫世家更合適。因為神醫谷一眼看去,最顯眼的就是一個高大,占地極廣的主屋,擋住了其後的地方,也擋住了外人探查的視線。

    紅綢緞帶,燈籠高懸,一派喜氣洋洋。

    紀恆翻身下馬,看了半響,神色有些微妙的復雜,老乞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是因為神醫谷喜事將近,為防止有人渾水摸魚,外邊有不少人在巡查,他們四人剛牽著馬走了幾步,就有一個青年迎了上來,抱拳見禮:“各位遠道而來辛苦了,不知是哪方的朋友?”

    紀恆上前一步,笑著回禮,隨即遞上請柬:“我們是卻憂谷的人,應邀前來賀喜。”

    青年翻開請柬一看,表情微變,立即做了個手勢:“請跟我來。”

    於是四人便跟著他一路往裡走,但他們一行有老有小,又有楚陌景這般容姿過分出眾的少年,是以來往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青年不由加快了腳步,眼見他帶的路越來越偏僻,老乞丐狐疑的道:“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這……實不相瞞,這是我們谷主交代的,若是卻憂谷的人前來,便先領到偏院,他會親自過來相見。”青年苦笑著拱手,“還請各位見諒。”

    “偏院?”阿九蹙眉,指著另一個方向道:“我方才看到來客都是被領到那邊去的,為何偏偏要把我們隔開?”

    青年干笑,卻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好道:“在下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我明白了。”紀恆突然打斷他,臉上有幾分了然,語氣不明的說道:“他是在防我呢!”

    阿九奇怪道:“若是他怕您鬧事,就不該送請柬給您啊?既然送了請柬,又何必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耳旁倏地傳來“嗖”地聲音,楚陌景眉眼一沉,身形閃到她旁邊,抬手夾住了一顆彈丸,隨即他對著彈丸襲來的方向回擲而去,只聽一道驚叫聲響起,一個矮小的人影直直地從樹上掉了下來。

    “哎喲,好疼!”那人影抬起頭,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但她卻是一身男裝打扮,活像個假小子。

    阿九蹙眉問:“你是誰?平白無故的為何偷襲我?”

    那小姑娘還沒回答,領路的青年已經慌忙跑過去扶起她,“二小姐,你沒事吧?”

    “走開!”小姑娘甩開他,氣沖沖的走過來,橫了阿九一眼:“你才小人之心呢!你背後中傷我爹,我為何就不能教訓你?”

    “還有你……”她又轉向楚陌景,剛欲指責,卻看清了楚陌景的樣貌,忽然呆住了,脫口道:“你真好看啊……”

    阿九一把推開她,惡狠狠的道:“不准看我師兄!”

    那小姑娘也是個壞脾氣的,當下大怒,出手就朝阿九的臉頰扇去,阿九冷哼一聲,抓著她的手,腳下橫掃,轉瞬繞到了她的身後,撇著她的手臂,壓得她動彈不得,“想打我,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哎?使不得,使不得!”領路的青年急道:“這位可是我們谷裡的二小姐,快松手啊!”

    “有種報上名來,我沈如伊絕不會放過你!”

    阿九撇撇嘴,紀恆干咳一聲:“阿九,放開她吧。”

    “看在紀叔叔的面上,暫且饒了你!”阿九松了手,“我叫寧九卿,你想要找回場子盡管來!”

    楚陌景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眨了眨眼,默默的別過臉去。

    沈如伊氣得跺腳,捂著手臂跑走了。

    “唉,二小姐一定是去找谷主了,你們……”領路青年欲言又止。

    “那正好,想必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你們谷主了。”老乞丐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快些帶路吧。”

    青年搖搖頭,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了,領著他們走入一處偏院,,而後便拱手告辭了。

    卻憂谷,後山之上,彎彎曲曲的籐蔓饒了門前幾圈,深深淺淺的綠意交錯,散發著蓬勃生機。

    “……下了十幾盤棋了,你也該說點什麼了吧?”

    “你都一把年紀了還來操這份心,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免得你腳一蹬丟下三個徒弟被人惦記,到時候你去了黃泉路上都不安寧!”

    “……滾!”

    枯骨老人看了看谷主那張毫無衰老痕跡的面容,嘿嘿一笑,“打從卻憂谷建立,我就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分崩離析……有些事情藏不住,有些事情強求不得,這些道理,你應該看得比我清楚。”

    谷主一拍桌子,冷笑道:“我清楚個鬼!”

    枯骨老人低低一歎,緩緩道:“你那三個徒弟都不尋常,阿景我就不說了,你我心知肚明。少陵這小子啊,命極好也極壞,他注定一生波折不斷,寡親緣苦情緣,但總有一天……唉,看他自己怎麼選擇了。至於阿九丫頭,她是個變數,是好是壞我也看不分明。你心疼徒弟我知道,但與其一味擔心,不如去相信他們。”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看,”枯骨老人指著外面的天空,“我們就像這天邊的夕陽,看著紅火光鮮,其實已經快落下了,而他們就像接替而升的朝陽,光芒萬丈。”

    谷主沉默半響,淡淡道:“按你這話,我就什麼都不管,坐著等死?”

    “我只送你一句話,”枯骨老人道:“靜觀其變。”

    谷主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枯骨老人看著他的背影,聲音沙啞:“你的一生都被困在這裡……無越,我看著都苦。”

    谷主身形微顫,轉眼便沒了蹤影。

    雲霞滿天,夕陽無限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38 PM

第34章 相濡以沫

    阿九幾人並未等多久,幾盞茶過後,約莫黃昏時分,便有人過來了。

    為首的是神醫谷谷主沈崇,沈崇看上去四十多歲,面容舉止頗為儒雅,他身旁就跟著一個人,正是換了女裝的沈如伊。

    “爹,就是他們欺負我,還在背後說你……你快把他們都抓起來!”沈如伊氣沖沖的道,但她雖潑辣,但因模樣嬌俏,倒是不討人嫌。

    沈崇顯然很寵愛小女兒,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隨後眼睛掃過四人,拱手笑道:“怠慢貴客,還望見諒。”

    “不敢不敢,“老乞丐故作陰陽怪氣,“哪敢怪罪神醫谷谷主?”

    沈崇頗為無奈,“我絕非有意如此,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紀恆,你應該最清楚了。”

    “多年前的舊事,如果谷主還不能釋懷,又為何要送來請柬?”紀恆面色不變,語氣平淡,“恕紀恆淺薄,不能理解谷主其中深意。”

    “哪裡是我爹要請你?還不是姐姐……”

    “如伊閉嘴!”沈崇厲聲喝斥。

    紀恆雙眼微瞇,狐疑道:“二小姐的話是什麼意思?”

    沈崇皺了皺眉,老乞丐一看就嗤笑:“事到如今,我看你就不要隱瞞什麼了,這事都過了十年了,說得不好聽一些,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沈崇歎了口氣,終於緩緩道:“這請柬不是我要送的……當年初雲回谷後,一直郁郁寡歡,幾次病入膏肓,近年來才好些。神醫谷裡不乏願意娶她的,可她一直不肯嫁人,就在半年前,她終於松口了,說句實話,我這個當爹的心裡也落下了一塊大石,誰知她卻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一定要把請柬送到你面前……紀恆,你說我能怎麼辦?”

    紀恆怔住,心裡五味紛雜,不知是何情緒,良久,才干澀的出聲:“為什麼?”

    為什麼相隔十年,沈初雲還要請他參加她的成親大禮?他們二人……早已恩斷義絕了不是嗎?

    “她是想給自己一個死心的機會嗎?”阿九忽然喃喃道,不知為何,從沈崇的三言兩語中她竟能感受到沈初雲的心情,從未忘情,何來斷情?想必沈初雲早已心知肚明,紀恆是不會來的,的確,若非陳夫子的意外……

    沈崇驚訝的看了阿九一眼,這女娃娃小小年紀,怎能料到初雲的心事?

    楚陌景偏頭望過來,阿九連忙掩飾一笑,說道:“那位初雲姑娘一直不肯嫁人,豈不就是對紀叔叔沒死心嗎?”

    “不會的,”紀恆低聲道:“沈初雲向來拿得起放得下,她說恩斷義絕,就絕不會再念念不忘。”

    他當初何曾沒有試過挽回,他闖過神醫谷,在谷外等了三天三夜,可等到的卻是一句“恩斷義絕”……人心都是肉做的,也許這一生,他都不會再有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了。

    這十年來,紀恆把心思都放在了行醫濟世上,再沒有去觸碰過男女之情,未嘗不是一種逃避?

    “紀叔叔不懂什麼叫口是心非嗎?”

    “姐姐是口是心非你不知道嗎?”

    兩道聲音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響起,阿九和沈如伊面面相覷,然後又一齊哼了聲,偏過頭去。

    氣氛有些凝滯,紀恆看了看她們,倏而淡淡笑道:“你們還小,不明白……人心經不起無底的肆意傷害,否則再多的感情也是無用。更何況,比感情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原則,拋棄了原則,我就不是我了。”

    口是心非是矯情,肆意傷人就是踐踏了,兩者從來不同。

    阿九默然,她終於明白紀恆和沈初雲為什麼走不到一起了,因為他們所堅持的不一樣,也許沈初雲眼中的小事,在紀恆眼裡卻是沒法容忍的傷害,難怪了。

    想到這裡,阿九下意識的看向楚陌景,如果有一天,她所堅持的與楚陌景的想法背道而馳……

    楚陌景看她呆呆的模樣,不動聲色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其實楚陌景總覺得阿九年紀越大,想的越多。他素來明心見性,紅塵萬丈於他也不過是浮雲飄過,轉瞬即逝,是以從來沒有什麼能困擾到他。

    楚陌景的性情寡淡,絕非冷漠,而是通透太過。

    阿九癟癟嘴,別過臉去了。

    “你跟初雲不合適,就算當初我不阻止你們,你們遲早有一天也會分開,”沈崇有幾分尷尬,歎道:“其實我原以為,就算你收到請柬也不會趕來,這樣正好能讓初雲死心,安心嫁人,以後好好過日子,誰知……”

    “唉,這叫什麼事啊!”老乞丐無語。

    紀恆摸摸鼻子,苦笑。

    “所以我把你們安排在偏院……”說著,沈崇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明日成親大禮,只要紀恆不出現,一切都好說。”

    “你這樣也太過分了!”老乞丐不滿。

    沈崇點點頭,無奈道:“我知道,你們遠道而來,這事是我神醫谷不好,為表補償,你們可以提一個要求,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滿足你們。”

    紀恆問:“此言當真?”

    阿九心中一動,如果真是如此,倒是不必再辛苦去找師父口中的大長老了。

    沈崇又點點頭,“我絕不虛言。”

    “那……不知谷主可願贈予七星花?”紀恆試探的問道。

    沈崇先是一怔,隨即想到紀恆也是大夫,對一些奇花異草感興趣也很正常,便應道:“可以是可以,但七星花在尋常地方難以成活,所以只在藥圃中,等初雲成親大禮過了,我便帶你們前去,如何?”

    紀恆拱手道:“那便多謝谷主了。”

    事情解決了,沈崇也松了口氣,這些年來他為沈初雲也操碎了心,如今,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日升日落,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阿九是被尖銳的嗩吶聲吵醒的,她一開門,走到院子裡才發現紀恆站在樹下,負手望著前廳方向,仔細看,他衣服上落了不少水珠,帶起一片如霜寒般的冷寂蕭索,顯然,他很早就起來了。

    但阿九奇異的發現,他面上竟是帶笑的,唇角微微揚起,極淡的笑意,說不清是祝福釋然還是其他什麼。

    她頓了頓,終究沒有去打擾他,轉身離開。

    東南面的一間屋子裡,梳妝台前坐著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一身大紅的嫁衣鋪開,丫鬟婆子匆匆為她梳妝打扮,她表情卻有些木然,突然轉頭看向一旁的沈如伊:“妹妹,卻憂谷的人有沒有來?”

    沈如伊雙手背在身後,絞在一起,腦海中回想著他爹的千叮萬囑,吶吶道:“沒,沒來。”

    沈初雲低下頭,眼眸一顫,幾滴淚珠滾落到了嫁衣上,她笑了起來,只說了一個字,“好。”

    沈如伊咬著唇,心裡驀地酸成一片,她出生晚,姐姐的事情都是在旁人口中聽到的,但每次看到姐姐安靜的坐在窗邊時,她總是難過的無以復加。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就是很難過。

    沈初雲沒有再說話,披上蓋頭,被人扶著出了房門,一路上,很多畫面在她腦中一一掠過。

    她等了紀恆十年,他卻再沒有來過,想必是她當初傷透了他的心,而今,她終於也心力交瘁,不想再等了。她的夫君是她親自選的,很好,夠優秀,配得起她神醫谷大小姐。

    十年生死兩茫茫,君自忘,妾思量。千裡相隔,無處話離殤。

    喜樂聲響,紅綢滿目。

    君既無情我便休,此後一生,男婚女嫁,永不再見。

    “紀叔叔,你後悔過嗎?”當遠處響起“夫妻對拜”之聲時,阿九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真的……不去再見一面了嗎?”

    “見或不見,都沒區別了。”紀恆摸摸她的頭,道:“阿九,你還小,不用去想這些,想得少,才會活得開心。”

    說完,他無聲一歎,轉身回了房間。

    阿九莫名就覺得他的背影蕭瑟,楚陌景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平靜的說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可若是我,永遠不願與師兄相忘於江湖!”阿九脫口而出。

    楚陌景神色不變,“你想太多了。”用他們師兄妹二人的關系比擬,並不恰當。

    阿九握住他的手臂,語氣憤然:“師兄,我是認真的,如果……”

    “等拿到七星花就能救回陳夫子,你不會被逐出卻憂谷,不必擔心。”楚陌景想來想去,覺得她焦躁的原因大概只剩下這個了。

    阿九深吸一口氣,木木的望著他,為什麼她覺得她總有一天會被楚陌景逼瘋?好吧,一定是錯覺!

    喜宴之上,觥籌交錯。

    有一個華服少年顯得尤為出眾,舉止溫文有度,相貌更是俊美非凡,如果阿九在這裡,一定能一眼認出他——段承澤。

    而在段承澤身旁,還有一個藍衣少年,那少年雖也是一表人才,但相比之下卻要遜色許多,且此刻面帶躊躇,眉頭緊緊皺著,目光環視幾圈,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人,可到最後,卻盡剩失望。

    段承澤輕輕抿了口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41 PM

第35章 表哥

    “段兄,你不是說可能有我表妹的消息嗎?”藍衣少年氣質敦厚,眉宇間縈繞著一股書卷之氣,相比周圍之人,更像是世族大家的貴公子,而非江湖少俠。

    事實上,這藍衣少年來歷確實不凡。姜國皇後出身自姜國大族裴氏一脈,乃是家中嫡女,她上頭有個親兄長,現如今為姜國大將軍,而這藍衣少年就是大將軍獨子,皇後親侄兒,裴子緒。

    早些年,姜國皇後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懷胎十月生下一女,卻又被奸人所害,幸得忠僕冒死相救,只可惜小公主卻流落民間,至今下落不明,曾有消息傳回是在南陵一帶,可惜尋了八年都未尋到,整個皇室都隱隱覺得,小公主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

    但裴子緒一直不相信,他覺得小表妹那麼可愛,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加之年少心性,是以一直在外游歷打探。

    大概兩年前,他游歷至南陵一帶,結識了段承澤,意趣頗為相投,漸漸成了好友,裴子緒也慢慢說起自己表妹之事,卻略去了身世,只提及八年前丟失的女嬰,還有一個不算特征的特征,就是手腕處有交叉的兩道刀疤。

    這天下亂世,棄嬰何其之多,就算限定南陵一帶,也堪稱大海撈針,段承澤也只是把這當成一件小事,嘴上說定會幫忙打探,實則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他只是看出了裴子緒的不凡,想要找借口結交罷了。

    直到半年前,段承澤手下的密探打聽出了裴子緒真正的身份,當然,這也是裴子緒沒刻意隱瞞的緣故,段承澤這才開始重視起來,腦中也有一個計劃露出雛形。

    要說天下情報網,最厲害的當屬千機閣,但千機閣因為掌控的情報太多,所以深知獨善其身的道理,也從不去親近什麼門派勢力,才能一直保持超然的地位。

    千機閣相比其他勢力更為隱蔽,一般人都不知道怎麼聯系上,最重要的是,千機閣的情報堪稱一字千金,就算聯系上了,也很少有人捨得付這個價錢。

    裴子緒初入江湖,基本上兩眼一抹黑,但段承澤就不同了,段承澤向來喜歡結交各式各樣的人,其中還真有能幫他聯系到千機閣的,雖然這價錢太坑,段承澤到底還是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千機閣給了他一份名單,南陵一帶八歲左右的孤女都在其上,這還是經過篩選的,剔除了那些不可能的人選,剩下的密密麻麻的足有幾百人。

    其實段承澤根本沒想去找到真正的公主,有了這份名單,他就可以制造出無數個姜國公主,再選出其中最好的,來完成他的計劃。

    誰知卻出了阿九這個意外,是的,在段承澤眼裡,阿九就是個意外。

    本來當日與卻憂谷切磋,他也沒太注意阿九,可是回去後,他才發現阿九赫然也在那名單之上。事實上,段承澤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但看完名單之上記載的經歷後,他卻不得不起疑了,為此他還特地去找了收養過阿九的王胡子。

    這些年王胡子癱瘓在床,就靠虎子大成等人贍養,哪敢得罪段承澤這樣的貴人,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撿到阿九的過程,且承認,阿九的手腕上的確有刀疤。

    “段兄?段兄?”裴子緒見段承澤一直在發愣,便連連喊了幾聲。

    段承澤回過神來,溫和笑道:“裴兄別急,其實我也不能確定……當日我只是瞥到那女孩手腕處有刀疤,也許看錯了也不一定,你還是別抱太大的期望。而且因著我師承……那小姑娘看我極不順眼,若非為了裴兄之事,我也不會刻意去打探她的行蹤。”

    段承澤此言三分真七分假,騙騙裴子緒這個老實人卻是足夠了。

    他的目的很簡單,先要想辦法令阿九被逐出卻憂谷,再設計讓她恨上姜國皇室,接下來……這一步一步雖不容易,但未必行不通。

    “段兄厚誼,子緒銘記在心,”裴子緒果然一臉感激,隨即歎道:“其實我也知此事太難,可每次有消息,我還是忍不住去看一看,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多,都快慢慢習慣了。”

    “裴兄也不必過於傷感,”段承澤安撫了一句,笑道:“稍後我同你去拜見神醫谷谷主,問一問卻憂谷的人身在何處,總會讓你見一見那個小姑娘的。”

    裴子緒苦笑,略有歉意,“有勞段兄了,累你至此,子緒萬分慚愧!”

    “你我兄弟,何必說這種話?”段承澤舉杯道:“來,喝酒!”

    日漸高升,沈如伊一臉郁色的走入偏院,看了看楚陌景四人,說:“爹爹現在脫不開身,讓我帶你們去藥圃,跟我走吧。”

    說完,她悶悶的轉了身,在前面帶路。

    阿九瞥她一眼,又見紀恆等人不說話,便道:“你姐姐大喜之日,你怎麼苦著一張臉?”

    沈如伊這會倒也沒心情跟她吵架了,“還不是因為他……”說著,她指了指紀恆,“我爹說,不能告訴姐姐他來了,所以,所以我就騙了姐姐,可……姐姐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

    紀恆偏過了頭,阿九淺笑道:“你覺得你姐夫好嗎?”

    “姐夫是很好的人,這麼多年來一直陪在姐姐身邊。”沈如伊用力點頭,“姐姐也是被他感動了。”

    阿九便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開心?你姐姐要告別過去,自然會難過,但過了這道坎,她就會幸福了,你應該為她高興才是。”

    沈如伊一怔,歪頭打量她,緩緩道:“我發現,你還不算太討厭。”

    阿九哼了聲,“本來就是,是你自己一直在誤會人!”

    沈如伊想了想,伸手道:“那這樣,我們三擊掌,前嫌不計,以後就是好朋友!”

    阿九微微詫異,心說這沈如伊倒也干脆,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剛欲抬手擊掌,忽然想到什麼,壓低聲音小聲說:“不計前嫌可以,你以後少盯著我師兄看!”

    “……”沈如伊半響無語,也壓低聲音不滿道:“他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不能看啊?”

    阿九瞇眼:“不准就是不准!”

    沈如伊翻了個白眼,“你真是霸道,比本小姐還霸道!”說著,她又伸手,抬了抬下巴。

    阿九微微一笑,伸手與她三擊掌,擊掌完畢後,沈如伊“啊”了一聲,憤憤道:“我虧了啊,一臂之仇還沒報!”

    “……”阿九眼角一抽,“你如果有本事,隨時來戰!”

    沈如伊默了默,默默道:“我收回剛剛的話,你還是很討厭!”

    “呵呵,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轉過了頭。

    老乞丐走在後面,饒有興趣的望著她們,這會兒就對楚陌景道:“她們昨天不還是互看不順眼嗎?現在怎麼又說起悄悄話來了?哎喲,又鬧矛盾了……嘿嘿,這倆娃娃真是有意思!”

    因為自個的小孫女早夭,老乞丐就很喜愛一些小姑娘,總覺得在她們身上就能看到小孫女的影子。

    楚陌景:“……您想多了。”

    紀恆嘴角也溢出淡淡的笑容,他目光落到阿九身上,還在想著阿九方才那句“你應該為她高興”的話,其實他一直覺得阿九年紀雖小,有時候說的話卻有道理……她方才的話,其實也正是他所想,他祝福沈初雲,也希望沈初雲能忘記過去,一生幸福。

    在神醫谷的藥圃走了一遭,阿九是真長見識了,各種稀奇古怪或者鮮艷美麗的花花草草,幾乎晃花了眼,當沈如伊把七星花交給他們時,她才松了口氣:“多謝你了。”

    沈如伊把他們送到谷口,問:“你們這就要走了嗎?”

    阿九把七星花交給紀恆放好,笑著點點頭。

    “我就不再送了,”沈如伊有些失落,“我還要回去陪陪姐姐。”

    “來日再見,你可別忘記找我報那一臂之仇啊?”阿九在馬上沖她招招手,喊道。

    沈如伊望著他們的背影,唇角不自覺的揚起,嘀咕道:“等著瞧,以後我學好功夫看我不打得你落花流水!”

    她轉身回了喜堂,新人已送入洞房,這時候那邊就只剩下賓客喧鬧了,沈如伊尋找片刻,就看到了她爹正在和兩個少年說著什麼。

    看到沈如伊回來,沈崇連忙起身問:“如伊,他們走了嗎?”

    “剛走。”沈如伊不解道:“爹,怎麼了?”

    沈如伊的話一出,段承澤和裴子緒臉色都是一變,段承澤當即道:“裴兄,快,現在追還來得及!”

    裴子緒點頭,二人匆匆與沈崇告辭,轉身離開。

    沈崇其實也不大了解,方才段承澤二人向他詢問卻憂谷之人的下落,剛說幾句沈如伊就回來了……沈崇搖搖頭,示意沒什麼,“等會你姐夫就出來了,你去陪陪你姐姐吧。”

    沈如伊也不再多想,笑著應下了。

    另一邊,阿九四人還沒有走出多遠,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揚聲喊道:“請等一等!”

    “這……是在喊我們嗎?”老乞丐狐疑著說。

    楚陌景搖搖頭:“不知。”

    阿九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看,忽然大驚,那個人……段承澤?等等,他身旁的那個是……“不是認識的人,師兄,我們快走吧!”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42 PM

第36章 身世初揭

    阿九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裴子緒,至少上一世,她在進入姜國皇室前,一個親人都沒有見過。

    “咦?那個人好像是凌茂群的徒弟……”紀恆瞇著眼睛,有些不確定的說。

    “是麼?”阿九勉強笑了笑,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見到跟姜國皇室有關的人,可是……該死的段承澤就不能消停點嗎?什麼時候又跟裴子緒搭上了?

    老乞丐皺了皺眉,“可是來者不善?”

    “看樣子……不像。”紀恆緩緩搖了搖頭。

    楚陌景低頭看了看阿九,相處幾年,他也能透過細微的動作看出阿九的情緒,就像現在,阿九斂眸抿唇,唇邊雖有幾分笑意,但楚陌景已經察覺到,她並不怎麼高興。

    “不必搭理,我們走吧。”楚陌景攥著韁繩,既然阿九不想見,那便不見好了。

    老乞丐和紀恆自然沒什麼異議,都沒回應後面,自顧自的趕路。

    裴子緒喊了幾聲都不見他們停下,不禁皺起眉頭,段承澤見此,心下冷哼一聲,腳在馬上一蹬,拔刀躍起,在行道旁劈下,塵浪濺起,看不清前路,楚陌景等人也不得不先停一停了。

    就趁此時,裴子緒已經趕上了,段承澤瞇眼笑了笑,落回馬上,追了上去。

    “此人真是……”老乞丐氣極無語。

    紀恆冷笑:“罷了,咱們就等等,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楚陌景抬眼,眼見那二人駕馬過來,突然凌空一掌,兩匹馬立時像受了驚似得止住前蹄,往後翻去,段承澤和裴子緒俱是變色,險險的躍到了地上。

    阿九大為解氣,撫掌笑道:“師兄做的好,他們小人行徑,自該懲罰!”

    楚陌景“嗯”了一身,不多言語。

    裴子緒還沒反應過來,聽到這話當即道:“我在後方叫喊,若非諸位一直不應,段兄何必出此下策?”

    “你這話好沒道理,我們走得好好的,為何要特地停下應你一個陌生人?”阿九反問。

    裴子緒這才抬頭望去,一眼就看到粉白衣裳的小姑娘坐在白衣少年身前,眉眼靈秀,唇角上挑,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卻透出幾分憤怒。他頓時一怔,莫名的就突生一股親近之感。

    阿九微微垂眸,“你看什麼?”

    裴子緒頓了頓,方拱手一禮,含笑道:“抱歉,是我們魯莽了,還請諸位見諒。”

    他語氣謙和且不失禮數,老乞丐倒是消了幾分氣,當下翻身下馬,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我們又有什麼事?”

    “這……”裴子緒原本准備了滿腔的話語,不知為何,對上阿九的眼睛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直直的看著阿九,一時語塞,竟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段承澤挑了挑眉,叫道:“裴兄?”

    裴子緒對著阿九,脫口道:“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手腕?”

    他話音剛落,就覺得身上一冷,只聽楚陌景涼涼道:“此為何意?”

    裴子緒察覺到自己話中有歧義,臉色漲得通紅,急忙解釋道:“我懷疑這位小妹妹是我八年前丟失的表妹……我那表妹左手腕上有兩道交錯的刀疤……你可以看看有沒有……”他說到後面,就有些語無倫次了。

    “表妹?”楚陌景聞言也是微怔,他遇見阿九時,阿九確實是個孤兒,莫非她尚有親人在世?

    “師兄你別聽他亂說!”阿九拉著楚陌景的手,喃喃道:“我自懂事起就是個孤兒,若非咚咚姐和虎子哥,早就死在路邊了,後來若不是你和周爺爺紀叔叔相救,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表哥?呵,在我挨餓受凍的時候,在我被人打罵的時候……什麼表哥表姐都沒出現,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卻憂谷這個家,倒冒出一個什麼表哥來……師兄,我不相信!”

    楚陌景沉默片刻,抬手摸摸她的頭,動作輕柔緩和,極有安撫之意。

    裴子緒聽得呆了呆,觀她凌厲起來的眉眼,更有幾分眼熟,心下又酸又愧:“對不起,當年丟失表妹,家中之人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可惜多年苦尋不見,這次若非段兄幫忙,我恐怕也會錯過……”

    他言下之意就差對著阿九叫表妹了。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是你表妹!”阿九別過臉,“你竟然傻得相信段承澤的話……我告訴你,這個人不是好人,你趁早別與他為伍!”

    “你對段兄多有誤會……”裴子緒道:“你能不能先讓我看看你的左手?”

    “今天冒出一個你說是我表哥,要看我左手腕,或許明天後天就會冒出無數人說是我爹我娘,要看我心是紅是白……難不成我都要理你們?”阿九冷著一張臉,漠然道:“別說我不是你表妹,就算是又如何?你要把我強行帶走嗎?”

    裴子緒忽然間就紅了眼睛,半響,他道:“都說甥女肖舅,我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親近,你生氣時的模樣真是神似我父親……也許你要說人有相似,可你又為何不敢讓我看一眼你的左手?一定有是不是……表妹!”

    最後一個稱呼,他幾乎是顫抖著叫出來的,找了這麼多年的小表妹,終於找到了,而且她還活得好好的,只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感激涕零。

    “你真蠢!”阿九不留情面道:“只憑刀疤找人……被別人耍得團團轉都不知道!說著,她瞥了瞥段承澤,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裴子緒笑了笑,身形倏地一閃,直沖阿九而去,似乎想要將她從馬上帶下來。

    阿九沒動,楚陌景神情冷了幾分,一躍而起,在半空中與裴子緒過了一掌,回身落在地面,只淡淡道:“他是我師妹。”

    裴子緒亦落回原地,他面色沒變,指尖微微發顫,被凍得發麻,“就算她是你師妹,你也不能阻止她找回親人!”

    楚陌景背負雙闕劍站在那裡,沉靜的像是游離世外,他道:“我不阻止。”

    阿九心一顫,跳下馬背,“師兄……”

    裴子緒上前幾步,一把抓住阿九的手臂,與此同時,劍鳴聲響,雙闕劍已架在了他的脖頸上,只聽楚陌景又道:“我只殺你。”

    “阿景!”老乞丐和紀恆原本坐在馬上不動,這下卻不能不管了,如果這少年真是阿九的親人,那……兩人紛紛歎氣,養了幾年的小姑娘,要送還給別人,連他們都不捨得,更何況阿景?

    “就算你要殺我,我今天也要弄清楚!”

    “師兄,別——”

    阿九用盡力氣推開裴子緒,衣袖拂過手腕,顯出一道交錯的刀疤,而且那刀疤的模樣很奇怪,彎曲別扭,尤為怪異。

    裴子緒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阿九說話:“就算有人假扮,這個刀疤又怎麼騙得了我?這是我……原本就是我犯下的錯,怎麼騙得了我啊?”

    當年,裴子緒年幼,一時頑皮就偷偷抱著剛出生的小表妹爬到樹上看鳥窩,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恰好那時地上有著碎花盆,雖然他盡力護著了小表妹,可嬰兒的左手還是被劃傷了。當時小表妹還那麼小,如果出了什麼事裴子緒大概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為此,他也挨了重重的懲罰,並且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愛護小表妹。

    那道刀疤不僅僅是在小表妹的左手上,也劃在他心裡,旁人又怎麼能模仿的出那樣的痕跡?

    楚陌景手動了動,阿九一把按住:“師兄,別傷他……”

    “四年來,你第一次質疑我,”楚陌景看了她許久,忽然出聲:“我並非要動手,只是收劍罷了。”

    阿九霎時紅了眼眶,她要如何解釋,前生姜國皇室之內,裴子緒是少數待她真心的人之一,她嘴上說的毫不留情,事實上又怎會真的這麼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我並非責怪於你,你……莫哭。”楚陌景輕聲道:“他既是你的親人,我怎會傷害?”

    雙闕劍重歸劍鞘,阿九撲過去抱住他,語氣微哽:“我不是質疑師兄,師兄你別生氣……”

    “我明白,他一心尋你,可見心誠。你若不管不問,任我打殺,便不是阿九了,”楚陌景頓了頓,平靜道:“你找到親人,我不生氣,我為你高興。”

    裴子緒愣住,重新打量著白衣少年,才驚覺其氣度風華,舉世罕見。

    然而楚陌景行事很少解釋,說話也很少如此之長,阿九聽著,並不高興,反而心涼。

    老乞丐倏而大歎,紀恆若有所感的看過去,眉頭緊緊皺起。

    段承澤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眼中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此時卻心中一動。

    楚陌景又道:“阿九,當初我帶你回卻憂谷,從未想過禁錮你。你自幼孤苦,珍重親人本是無可厚非……若想歸家,我不攔你。”

    若想歸家,我不攔你……

    這句話在阿九的耳邊回蕩,阿九退了幾步,忽而低低發笑,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恨楚陌景的通透。

    楚陌景在妄浮山上長大,心如冰雪,真正是不強求,不妄求,不染紅塵。

    阿九向來仰慕他心境無暇,皎似明月,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作孽不可活。因為在楚陌景心裡,他喜歡她,就如同幼妹一般愛護疼寵……但顯然,她還遠遠未達到令他“強求”的特殊地位。

    “師兄,”阿九慢慢抬眼,聲音微顫,微啞,輕柔的令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在你眼裡,阿九是可有可無的嗎?”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43 PM

第37章 萌芽

    夜幕重新籠罩大地,客棧裡,燈火未滅。

    因為裴子緒和段承澤的阻攔,楚陌景等人到底還是延誤了行程,眼見著天色漸晚,眾人便一起在附近客棧住下了。

    “段兄,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小院中,一壺酒擺在石桌上,裴子緒自顧自地倒了杯,一飲而盡,長歎出聲。

    段承澤轉著酒杯,笑道:“裴兄是覺得自己不該去找表妹?”

    “……不是,”裴子緒面有苦色,喃喃道:“我只是覺得,表妹已經有師兄了,或許並不需要我這個表哥來插一腳……我看的出來,她對他師兄感情深厚。”

    豈止是深厚,裴子緒搖頭苦笑,行道之上,當楚陌景說出那句話時,阿九她……裴子緒說不出來那種感受,只覺得像是璀璨燈火瞬間在她身上熄滅,變成一片荒蕪沉寂。

    “他們相處多年,自然感情深厚,不過……”段承澤話鋒一轉,說道:“感情都是靠培養的,她還小,你把她帶回去教養幾年,還怕在她心裡比不上一個師兄?畢竟,你可是她的親表哥啊,哪裡是一個外人能比的。”

    裴子緒捏緊了酒杯。

    段承澤眼神漸深,笑意不減,“裴兄莫非是沒信心?其實你再想想,外人對她再好,又怎會有你這樣的親人待她好?”

    其他的話還沒有讓裴子緒意動,只有這句話真正觸到了他的心扉。他想,小表妹受了這麼多苦,其中心酸未可知曉,正如段兄所言,外人又怎會像親人那般掏心掏肺待她好?若小表妹回歸皇宮,便是姜國唯一的嫡公主,定是萬千寵愛在一身,又哪是現在可比的?

    段承澤沒再多言,悠閒的在一旁飲酒。

    另一邊,阿九坐在房裡發了很久的呆,自她問出那句話後,到現在都未與楚陌景說過一句話。

    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她伸出手,像是捧了一掌清輝,半響,她起身出了門。

    楚陌景在房內聽到了敲門聲,恍然間想起當年阿九初初進入卻憂谷時,也是這般大晚上的敲他房門……“進來。”

    阿九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楚陌景坐在桌旁,他在擦拭雙闕劍,雪緞拂過劍身,一小片纏繞指尖,在阿九眼中,那雙手骨節分明,剔透無暇得宛如玉石雕成,絲毫看不出常年握劍的痕跡。

    阿九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她就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盯著楚陌景看。

    楚陌景將雙闕劍放回劍鞘,“沒有讓你站著,坐下吧。”

    阿九還是站著,“我想要師兄親口告訴我,在你眼裡,阿九是可有可無的嗎?”

    “你為何這樣想?”楚陌景反問她。

    “師兄說的,不攔我歸家……”

    楚陌景靜默了好久,“你若想歸家,我不攔你,可你若不想,自可留下,尊重你自己的意願,你覺得不好?”

    阿九仰臉望他,仿佛要看進他的眼裡:“那個人是與段承澤一道的,師兄沒想過這也許是個陰謀?再者,我如果選擇回那所謂的家,師兄便一點都不挽留嗎?”

    “他未曾說謊,我能感覺到,”楚陌景語氣輕淡,“回家與否……你開心便好。”

    阿九低聲笑了起來,固執的問:“我只想知道,師兄捨不捨得我離開?”

    楚陌景看著她亮亮的眼睛,像是一瞬間又聚集了星光,“這很重要嗎?”

    “最重要。”阿九道。

    楚陌景點點頭,坦言道:“不捨得。”

    阿九:“……”

    從白日到夜晚,她的心忽上忽下,此刻終於落回了原地。

    緩緩舒了口氣,阿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恨恨道:“師兄,你真會折磨人!”

    楚陌景:“……好好說話。”

    阿九哼了聲,直接爬到他身上,摟住他的脖頸,“你自己都不好好說話,害我傷心好久!”

    “傷心?”楚陌景道:“你尋到親人,不該開心嗎?”

    “師兄以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哥會及得上你嗎?縱然他是我親人,可他沒有像你一樣救我,教我,養我,疼我,護我……”阿九說著,眼睛漫上酸澀之感,“在我心裡,他遠不及你。”

    楚陌景一時怔住。

    阿九臉頰蹭到他的脖頸,她偏過頭,突然很想一口咬上去……心底深處甚至有種被壓抑的沖動,她想讓這少年永遠沉睡過去,沉睡在妄浮之巔雪飄之地,只有她能日日相對,世俗紅塵,情孽愛恨皆會遠去,他的心永遠純白一片……只屬於她。

    阿九被自己突然冒上來的念頭嚇了一跳。

    “如果他像我一樣教你,養你,疼你,護你呢?”楚陌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就已經說出口了。

    阿九深深看著他,倏地退開幾步,一把拿起桌上的油燈就往左手腕燒去……冷汗頃刻溢滿了額頭。

    楚陌景終於變了臉色,幾乎瞬間就出手掀翻了她手裡的油燈,頭一次厲聲斥責她:“你做什麼?”

    油燈濺起幾滴火花,轉眼就在寒氣之下滅了。

    阿九因疼痛慘白著一張臉,卻反而甜甜笑道:“說來說去,都是因為這道刀疤,師兄你看,這下好了,刀疤沒有了……我不是他的表妹,我只是你的師妹,所以,所以……”

    楚陌景抓住她的手臂,腕上的刀疤果然已經看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燒傷,丑陋又可怖。

    “寧九卿!”

    楚陌景神情從未有過的冷然,桌椅都在他周身勁氣下碎裂,他甚至直接叫了阿九的名字,聲音冷得可怕。但他什麼都沒說,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師兄,這麼晚,紀叔叔一定睡了。”阿九還在笑,用一只手拽住他,“別去了。”

    楚陌景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像此刻這般氣極,他情緒很少失控,幾乎次次都是因為阿九,僵持片刻,他漠然道:“如果你不想活了,我直接殺了你,何必如此!”

    阿九眨了眨眼睛,看到他手都在顫動,心知自己恐怕真把人氣的很了,但她竟覺得有些高興……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既是自己下的手,阿九自然知道輕重,這燒傷看著厲害,實在並未傷及筋骨,比她料想的還要輕,大概也是因楚陌景出手太快了。

    “師兄,別生氣……”阿九抿了抿唇,像從前一般囁嚅出聲,語調軟軟,眼裡慢慢的泛出淚光。

    所有的怒氣都沉澱下來,楚陌景微微一歎,拉著她坐下,找出一瓶藥膏,動作輕柔的幫她上藥,就是不理她。

    “師兄,別生氣……”阿九又重復道。

    “阿九,”楚陌景道:“你年紀漸長,我卻不知你在想什麼了。”

    楚陌景在想,他看來真不是會養孩子的人,一個祁少陵變成那種德行,現在阿九又時不時的來點狀況……難不成其實問題不是在阿九和祁少陵身上,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這麼一想,楚陌景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阿九左手在楚陌景的手心裡,右手就托著腮幫子看他,她默默的想,其實師兄一點也不冷漠,師兄分明那麼溫柔,再沒有比師兄這般縱容包容她的人了。

    上完藥,楚陌景又拿紗布幫她纏好,沉聲道:“回去別亂動,明天讓紀叔叔再給你看看。”

    說著,他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間。”

    “師兄,”阿九抱著他不撒手,“別趕我走了。”

    楚陌景板起臉:“今日胡鬧的還不夠嗎?”

    “可我只願意跟你胡鬧!”阿九胡攪蠻纏。

    “……”楚陌景忽然明白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竟無言以對了。

    若是谷主在這,大概一定會幸災樂禍:看你自己把人縱容得無法無天,這回可是自討苦吃了。

    楚陌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見這小丫頭捂著手腕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知有幾分是她故意的……可知道又能如何,說到底,還是他自己不忍心罷了。

    也罷,今日起起落落,恐怕也著實令她受了驚嚇了。

    楚陌景輕歎一聲,將阿九抱到床上,拍拍她的額頭,“好好休息,莫再胡鬧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被阿九一下子拉著,“師兄,你去哪兒?”

    “你睡吧,我溫習心法,不走。”楚陌景安撫她。

    阿九:“……”

    大概是今日事情太多,沒過多久,阿九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楚陌景在一旁閉目靜坐,睜眼看了看,倏而聽到她說了句夢話:“楚陌景你不是人……”

    “……”被罵的人不動聲色,卻又聽到她微弱的呢喃聲。

    “師兄,你是我心中的明月……”

    楚陌景愣住,運轉的心法險些錯亂,心中有一塊悄然決堤,他卻茫然之極,從未有過的茫然。

    夜色褪去,晨光微醺,太陽自地平線升起,光芒初露。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43 PM

第38章 回谷

    “你們這些小孩真糟心!”

    大早上起來就被叫過去看傷的紀恆伸手就給了阿九一個暴栗,順便也瞪了下楚陌景,“吵架就吵架,冷戰就冷戰,弄成這德行是要鬧哪樣啊?”

    阿九干笑,嘀咕道:“師兄哪會跟人吵架啊……”

    “你別給我扯開話題,”紀恆瞇著眼睛,“你說,這傷是怎麼弄的?”

    阿九眼角一跳,往後縮了縮,不情不願的回答:“是我自己弄得,我只是想把那刀疤弄掉,看了心煩!”

    “你啊你,我說你什麼好?要弄掉刀疤我這裡藥多的是,你偏偏要用怎麼極端的方式……”紀恆已經無力吐槽她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是麼,我不知道啊。”

    紀恆:“……”你不知道才有鬼!

    “這幾天傷口那裡就別碰水了,記得按時換藥。”紀恆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心說這丫頭骨子裡也是個狠的,對自己都能下得了手。

    阿九乖乖的應下,抬頭看了看楚陌景,楚陌景淡淡道:“稍後就上路吧,不能再耽擱了。”

    紀恆點了點頭,又猶豫著說:“那兩個人……”

    “說明白即可。”

    他們下樓時,正好遇上了剛出門的段承澤二人,裴子緒目光在阿九身上轉了轉,“表妹……”

    他剛一叫出口,阿九就蹙眉,“你別這樣叫我。”

    裴子緒臉上掛著笑意,就像在面對不懂事的孩子,口吻無比寵溺:“好,不叫表妹,我便也叫你阿九吧。”

    阿九歎氣,“我實話跟你說吧,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表哥,我都不會跟你走。我在卻憂谷生了根,那裡才是我的家。”

    裴子緒說:“就算你不想跟我走,可你就不想見見你的親生父母嗎?自你丟失後,他們一直很愧疚……這麼多年來,他們膝下也只有你一個女兒,你真的忍心嗎?”

    “都八年了,再多的傷痛愧疚恐怕也都隨著時間過去了,更何況……”更何況不出幾年,姜國皇後還會誕下一女,他們的感情都會傾注到那個女兒身上,這也是她前生怎麼也無法融入姜國皇室的原因之一,他們對她愧疚居多,相處時總是別扭,每當她看到他們陪著另一個女兒時,她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憋悶——哪怕她當時並不清楚她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現在阿九知道了,那種感覺是落寞,或許還有幾分嫉妒。

    “我觀你言談舉止,衣著隨物,家中定然富貴顯赫,是嗎?”阿九問。

    “是。”裴子緒點頭,“阿九,只要你跟我回……”

    “停!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流落江湖,一介乞兒,回去那顯赫之家怎有立足之地?”阿九反問。

    “你本來就是……”裴子緒險些將她身份脫口而出,緩了緩,才道:“怎會沒有你立足之地?”

    阿九笑了,從前世到今生,這位表哥還是這麼蠢,宮廷詭譎他看不到,勾心斗角他看不到,陰謀詭計他通通都看不到,也是她那厲害的舅父舅母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以至於他完全就是缺心眼。

    “阿九,”裴子緒又道:“你生而尊貴,不該看別人的眼色過活,你不該受這種苦……跟我回家吧。”

    “我師父師兄都待我極好,你從哪看出我過得不好?”阿九道:“我跟你回去才會過得如履薄冰……”

    頓了頓,她又歎了口氣,緩緩道:“裴子緒,我感激你多年尋覓,可你若是真的為我好,就不要聽信小人之言,那會逼我討厭你,甚至恨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倏地抬起左手給他看,透過白紗布還能看到隱隱的燒傷,“你看見我的決心了嗎?”

    裴子緒睜大雙眼,眼眶竟慢慢紅了,半響才低低道:“你何苦這麼傷害自己?我想帶你回家,是要好好補償你多年所受的苦,從來沒有想過逼迫你做什麼……阿九,表妹,我曾發過誓會好好愛護你,但你卻不需要了。”

    沉默了一會兒,裴子緒拿出一塊玉佩遞給她,“你不想回去,我不再逼你,可這個……我希望你收下,日後你若改變主意或是有事尋我,我無所不應!”

    段承澤本來還悠閒的旁觀,這會兒笑容卻有些勉強了,這裴子緒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又變了想法?不是說好了定要帶他表妹回家的嗎?

    阿九手裡握著玉佩,方才臨時一瞥,她就知道了這是姜國大將軍府的信物,有了這個東西,她便可以在將軍府來去自如,甚至可以憑此入姜國皇宮,裴子緒他……

    阿九心下復雜,說不清什麼滋味,低聲問:“你我從未相處過,其實與陌生人無異,就算你是我的親表哥,又何必待我這麼好?難道你不怕我做出什麼害你的事情嗎?”

    裴子緒悵然一笑,表情落寞,誰說沒有相處過?他是家中獨子,身份又高,自小就沒什麼玩伴,小表妹出生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高興。他曾經偷偷帶著小表妹爬樹賞花,捉魚玩耍,逛過整個皇宮……他曾經想著要把小表妹好好養大,養成天下最優秀的女子,可惜,可惜人生總無法事事如意。

    想了許多,到了嘴邊他也只是笑道:“我相信我的小表妹。”

    他伸手想摸摸阿九的頭,阿九下意識的避開了,裴子緒閉了閉眼睛,勉強笑著跟她告別,轉身就走了,阿九看到他有些凌亂的步子,咬唇別過了臉。

    “裴兄?裴兄?”段承澤皺眉,臉上雖是擔憂,心中卻又氣又惱,這個裴子緒,真是沒用!

    “段承澤!”阿九突然出聲叫住他。

    段承澤停住腳步,轉過身笑道:“阿九小妹妹有何見教?”

    阿九冷哼一聲,“沒什麼,我只奉勸你收斂一些!”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不過,”段承澤目光又瞥了瞥楚陌景,意味深長道:“來日可期。”

    阿九望著他的背影,小聲說了句:“陰險小人!”

    “凌茂群這徒弟……心不小啊!”一直旁觀的老乞丐感慨了一句,“這小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也不知什麼來歷。”

    紀恆卻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阿九:“阿九的表哥來歷也不簡單。”

    阿九搖搖頭,認真道:“不管什麼來歷我都不稀罕,卻憂谷才是我的家。”

    老乞丐大笑,捏捏她的臉頰:“當初真沒白撿你這丫頭啊!”

    阿九也笑,扯了扯沉默的楚陌景,“師兄,你在想什麼?”

    似乎從早上開始,楚陌景就一直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雖看似與往常一樣,可阿九總覺得他今日格外沉寂。

    “沒事。”楚陌景輕描淡寫的答了一句,隨即道:“走吧。”

    阿九蹙了蹙眉,下一刻卻揚起甜笑,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快馬加鞭,兩日不到便趕回了卻憂谷,算算時間,這日正好是陳夫子中毒的第六日。

    紀恆一下馬就拿著七星花去配解藥了,說實話,阿九看到藥房裡的陳蘿蘿時才真有點驚訝,不過幾日不見,微胖的陳蘿蘿就迅速消瘦下來了,原本圓潤的臉頰連嬰兒肥都不見了,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陳蘿蘿看到阿九時也是一愣,兩人皆是沉默,一時竟沒話可說。原本她們關系並非如此,陳蘿蘿有時候說話雖然直了點,但她性情這般,也不壞,但這次的事情,陳蘿蘿說的話太重,阿九難以釋懷。

    老乞丐干咳一聲,“蘿蘿啊,去倒些茶來吧。”

    陳蘿蘿轉身,不多時就端著茶水回來了,她仿佛鼓足了勇氣,對著阿九道:“我爹醒後,如果事情真的跟你無關……我向你負荊請罪!”

    阿九:“……”

    “還是算了吧,我受不起。”阿九慢悠悠的說道。

    “我承認我那時候是沖動了些,可若是你唯一的親人發生這種事情,你不急嗎?”陳蘿蘿垂著頭,低聲反問。

    “你話先不要說太滿,“阿九道:”如果你爹醒來,一口指證是我害他,你會如何?”

    陳蘿蘿愣住,表情茫然的好像要哭出來,這幾天她冷靜下來,想了又想,祁少陵秦瑤等人都來看過她,勸過她,她其實也動搖了,但這會阿九的話犀利的讓她連逃避都做不到。

    如果她爹指證阿九,她會如何?

    阿九歎了聲:“陳蘿蘿,你情有可原,可我又不是沒脾氣!遇上這種事情你當我心裡好受嗎?不管你爹醒來後怎麼說,我現下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爹出事與我無關!”

    出谷就遇上段承澤,阿九隱隱確定,陳夫子恐怕……與魔教有所關聯。

    陳蘿蘿捂唇哽咽了。

    這時,祁少陵跑著進來了,後面還跟著一臉無奈的谷主。

    “師兄,此次神醫谷之行還順利嗎?”祁少陵看著楚陌景詢問。

    楚陌景微微頷首:“嗯。”

    祁少陵笑了笑,瞥到陳蘿蘿在哭,就說:“你怎麼又哭了?”

    “不要你管!”陳蘿蘿別過臉去。

    祁少陵哼了聲,也不理她了,反而去找阿九說話,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斗嘴。

    陳蘿蘿看著,不知為何,心裡更委屈了。

    紀恆端著藥碗走出來,滿臉心奮,快速道:“快,蘿蘿,把你爹扶起來!”

    陳蘿蘿連忙跑過去,老乞丐也走過去幫忙,其他人便盯著看,直到那藥灌下去了,紀恆才松了口氣,“等個一時三刻,他就該醒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1-30 05:44 PM

第39章 彼時年少

    陳夫子一睜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陳蘿蘿已經撲到他身上大哭出聲,嗚嗚咽咽怎麼也止不住。

    其實也怨不得陳蘿蘿這次態度過激,實在是因為陳夫子是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了,她表面上看著傲氣,心底還是個脆弱的小姑娘。

    陳夫子慢慢抬手碰了碰陳蘿蘿的頭,臉上現了幾分愧疚:“蘿蘿……”

    其他人都沒說話,等他們父女情緒稍稍平靜下來,谷主才問道:“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蘿蘿連忙站好,抹了抹眼淚,“是啊,爹,你到底是怎麼中毒的?”

    陳夫子頓了頓,目光掃向了阿九,眾人心中俱是一跳,阿九微微揚眉,神情倒是很沉靜。

    過了一會兒,陳夫子移開了視線,低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最近我在鑽研藥草書籍,經常來往於周邊山脈谷底,可能誤食了什麼東西……”

    紀恆嘴角一抽,心說卻憂谷周邊的花花草草連他都不敢輕易采摘,陳夫子竟然還去吃?

    “那就是與旁人無關了?”陳蘿蘿低下頭,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陳夫子點了點頭。

    紀恆一挑眉:“陳夫子,你中的毒是七蟲草,這種毒會在人體內潛伏七日……聽你之意,你中毒的七日前,誤食過七蟲草?”

    “七日前?”陳夫子想了想,就說道:“七日前我去過妄浮山右邊的山腰,那日我摔了一跤,手上劃了道口子,就隨意的拿了幾片葉子覆在了手上……”

    “看來,是七蟲草的汁液通過傷口浸入了身體……”紀恆了然的點頭。

    陳蘿蘿咬唇,滿臉歉疚的看向阿九,阿九輕輕一笑,說不清什麼意思。

    谷主聽了前因後果,指著陳夫子,跳腳大罵:“你腦子被門夾了,竟然一個人跑旁邊山上去?你在卻憂谷多少年了,難道是不懂事的小輩嗎?這回你出了事,險些連累我小徒弟背黑鍋,你要是有個萬一,你閨女怎麼辦?她這次為了你差點鬧得整個卻憂谷都不安寧,阿九又因為你一個不小心受了多少委屈?你給我省省心吧!”

    重重落下最後一個字,谷主就甩袖走了,看樣子氣得不輕。

    陳夫子僵著一張臉,老乞丐摸摸鼻子,“那啥,谷主脾氣你都懂得……算了,你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

    說完,老乞丐轉身去追谷主了。

    誰知谷主並未走多遠,老乞丐追到他跟前才發現谷主分明一臉冷靜,半點看不出方才那怒氣沖頭的模樣。

    “谷主?”老乞丐試探著問:“他那話你信嗎?”

    谷主瞥他,隨即反問:“你信嗎?”

    老乞丐干笑,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哼,漏洞百出,他以為是騙三歲小孩呢?恐怕也就陳蘿蘿那丫頭會相信這種話!”谷主沒好氣的冷哼,一手按住路邊的大石上,只聽到石頭內部“嘎吱”一聲,辟裡啪啦碎了一地。

    “氣死了!氣死了!還得陪著他裝傻,去他丫的!”

    “……”老乞丐皺眉,“谷主這是不打算處置他了?”

    谷主閉了閉眼,半響才輕聲道:“你們離谷時,我去見了枯骨,他送我四個字,靜觀其變!”

    老乞丐倏地歎了口氣。

    沒等他開口,谷主又道:“回來一想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周老頭,谷裡現在不能亂……阿景他們還沒有長大,至少,至少等他們成長起來吧。”

    “可您甘心嗎?忍得了嗎?”老乞丐看著谷主,偏過頭問。

    忍不了也得忍!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了陳夫子是小,連帶了谷中劇變才是大。

    谷主忽而笑了笑,低低道:“護著小崽子們平安長大,本來就是我們這些老家伙的責任……枯骨那混蛋說的沒錯,未來不是我們的,是他們的,為此,又有什麼不能忍的?周老頭,我護不了他們一生,可我希望……至少他們前二十年是幸福無憂的。”

    老乞丐眼角有些酸澀,卻故意打趣道:“谷主,你說你這麼寵孩子有什麼好的,你就不怕再養出幾個白眼狼?”

    谷主翻了個白眼,邊走邊望天,“我還能再瞎一次嗎?我看著呢,誰敢長歪我就宰了誰!”

    “只怕你到時候下不了手!”老乞丐失笑,調侃了一句,隨即肅容道:“谷主,你千萬記著自己的話,要一直看著他們啊,可別什麼時候就丟下他們了。”

    谷主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話。

    藥房內,陳夫子還頂得住,陳蘿蘿卻漲紅了臉,回想自己前幾天的所作所為,還有她說的話,她就有一種羞愧之死的感覺。

    阿九拉著楚陌景的胳膊,仰頭說:“師兄,我們也走吧。”

    “好。”楚陌景朝紀恆頷首示意,帶著阿九和祁少陵出門。

    “阿九!”陳蘿蘿在後面叫了一聲。

    阿九腳步連停頓都沒有,走到門邊卻聽到陳蘿蘿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對不起!”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陳蘿蘿抱著頭蹲了下來,眼淚嘩嘩的往下淌。

    陳夫子手心悄悄攥緊,面上卻滿身愧疚:“蘿蘿,都是爹不好……”

    “不,爹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你沒事我怎樣都行,”陳蘿蘿哽咽著搖搖頭,“這次我誤會阿九是因為我不相信她,是我自己的錯,不怪您……”

    紀恆走過去把她拉起來,溫聲道:“蘿蘿,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有時候,你真的要‘看看清楚’啊!”

    陳蘿蘿用力點了點頭,“紀叔叔,我知道錯了!”

    紀恆瞥了瞥躺在床上的陳夫子,慢悠悠的開口:“陳夫子,我差點忘了,當日你心脈還中了一掌,難不成那也是你自己摔出來的?”

    這話說完,紀恆根本就沒打算聽陳夫子解釋,端著空碗,似笑非笑的走開了,既然谷主他們都裝傻,那就大家一起裝傻到底吧,只是有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說出來好歹膈應一下他,可憐陳蘿蘿這孩子……

    陳夫子臉色一變,就聽陳蘿蘿慘白著一張臉望著他,聲音飄忽:“爹……”

    阿九曾說過這事也許是她爹自己……陳蘿蘿怎麼也無法相信,她眼中含著期待,嗓子有些啞:“爹,你告訴我,你中毒是因為誤用七蟲草,可你中的一掌又是怎麼回事?”

    “……是我和人切磋,受了點小傷……”陳夫子苦笑,有些失望的問:“蘿蘿,你不相信爹嗎?”

    陳蘿蘿深深望著他,把頭埋在床邊,“您是我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相信您,我相信您!”

    陳蘿蘿邊說邊哭,整個身子都在哆嗦,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重復著這些話,終於,漸漸平復下來。

    陳夫子欣慰的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乖女兒,真是爹爹的乖女兒。”

    陳蘿蘿破涕為笑,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可在她心底深處,終究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總有一天,這顆種子會慢慢發芽,甚至長成參天大樹。

    路邊雜草不知何時長得越發茂密了,枝頭樹葉繁盛,風一吹就落下數片,花瓣飄飄零零,有一片落在了楚陌景的肩頭。

    阿九跳了跳,想伸手將他肩上的花瓣拿下來,奈何人太小,壓根夠不著,旁邊的祁少陵見了,抖著肩膀發出幾聲嗤笑。

    阿九一瞥眼,狠狠踩在他腳上,“笑什麼笑,很好笑嗎?”

    祁少陵這回學聰明了,及時地往後一退,無語,“你怎麼總用這一招?”

    阿九鼓著腮幫子,哼了一聲,望天,不理他了。

    楚陌景抬手拿下肩上的花瓣,夾在指尖看了看,粉嫩的花瓣映著白玉修長的手,有種刺目的剔透美感。

    阿九直勾勾的盯著,突然很想在上面咬出一排牙印。

    楚陌景驀地微微一笑,他很少笑,每次的笑都是清清淺淺,仿似雲山之巔冰消雪融,人間盛景不外如是。

    祁少陵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想要掐阿九的手。

    楚陌景拉著阿九的手,展開她的手心,把花瓣放在她手心之上,而後轉身繼續走,淡淡道:“胡鬧什麼,走吧。”

    阿九握住手心,唇邊綻開大大的笑容。

    “我現在覺得,有你這麼個小師妹也挺好的,”祁少陵輕輕歎了聲,忽然斂了玩鬧的表情,“至少……”

    “你傻了啊,玩什麼深沉啊!”阿九撇嘴,眼睛還亮亮的,看起來尤為清澈,她拍了拍祁少陵,然後跑上前追楚陌景去了,“師兄,等等我們啊!”

    祁少陵無聲道,至少……師兄也會笑了,從前的大師兄像冰雪,而現在……卻像是浸在春水裡的冰雪。

    前方又傳來一陣笑聲,祁少陵勾了勾唇,也追了上去。

    彼時年少,風光如畫。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03 AM

第40章 光陰轉

    新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飄落,一眼望去,整個世界都仿佛籠罩上了一層白紗。

    亭子裡,石桌上,鋪了一張寬長的宣紙,有一只素白的手執筆沾了墨,凝神作畫,淡青色的衣袖拂開,露出了手腕上一只玲瓏剔透,毫無雜色的玉鐲,冰蝶展翅,停在其上,欲飛不飛。

    水墨的痕跡氤氳在紙上,漸漸的繪成了一個人影,雪衣緋劍,玉樹蘭芝,墨發披散了一身,再要去描那容顏時,執筆的手卻頓住了。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發生了爭吵。

    “我是師兄,應該聽我的!”

    “今年比試你分明輸了,我才是師姐,聽我的!”

    “哎呀,你們不要吵了……”

    “你走開!”

    …………

    練武場邊有兩方人發生了爭執,為首的分別是一男一女,還有幾個人在嘗試拉架,結果卻越鬧越凶。

    忽然,“啪——”地一聲,有什麼東西直直襲來,一下子插在了門上,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筆。

    這一下,所有人都抬頭朝著一個方向看去了。

    只見不遠處的亭子裡,斜坐著一個青衣少女,眉眼沉靜,容顏皎若漫天飛雪,靈秀絕倫,唇邊向來幾分笑意,映著雙眸如水,身側青絲如瀑,整個人好似從碧水青山中走出,美得安靜又從容。

    她抬了抬眼,輕聲說:“吵什麼?”

    “小……小師妹?”一方為首的男子駭笑出聲,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原來你也在這,哈哈……那個,我們是不是吵著你了?”

    阿九笑了笑,慢悠悠的反問:“你們說呢?”

    那男子瞬間哭喪著一張臉,抱頭哀嚎:“小師妹,我們錯了!”

    另一方為首的女子也尷尬的撓撓頭,要死了,早知道寧九卿在這裡,他們還吵個毛線啊?

    阿九低下頭,畫上的人依舊沒有臉,但方才的墨汁濺到空白處,整張畫也算毀了。她定定看著,半響,面無表情地把畫全撕成了碎片。

    那邊眾人張大嘴,卻見她已經轉身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捂著額頭說:“自從大師兄離谷後,小師妹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是啊,兩年前祁師兄也走了後,連個招惹她的人都沒有了……”

    “招惹?你忘了去年幾乎所有弟子都被她打趴下了……嘖嘖,小師妹怎麼變得這麼剽悍啊,想想小時候多乖多軟多可愛啊!”

    “得了吧,你以為你是大師兄啊?走了!”

    阿九還沒有走多遠,那一句“你以為你是大師兄啊”穿過風雪傳到她耳朵裡,令她身形都頓了頓,對著空茫茫的前方,仿佛看到了某個人影,她賭氣似得掀了掀唇,“呵……”

    匠師在屋子裡一邊削著木屑,一邊對倚在門邊的人說:“谷主,你整日躲著小徒弟,也不嫌丟人啊?”

    “我能不躲嗎?”谷主揉著鼻子,挑了挑眉,“我現在可怕了她了,她前幾年還鬧著要出谷,現在就會用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人,看得我都繃不住了!”

    “你啊,”匠師搖頭,只笑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看她笑話!現在谷裡弟子對他們小師妹都是敬畏有加,還不是因為她功夫後來居上麼,三個徒弟都這麼優秀,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谷主笑了笑,又歎了口氣,“說起來,阿景許久未傳信回來了……”

    谷裡有規矩,凡事到了一定的年齡,就得自己出谷闖蕩,楚陌景在前些年就獨自離開了,一開始還會飛鴿傳書回來報平安,可是近年來卻沒有了。

    “你也糊塗了?阿景上一封信中寫得明明白白,他遇到了劍鬼那老頭,”匠師停了手中動作,沉吟著說道:“劍鬼老頭性情古怪,最喜歡指點有天賦的孩子,我看阿景是被他絆住了,不過劍鬼行蹤漂泊不定,阿景一出谷就能遇到他,這運氣也著實太好了。”

    谷主聽得不樂意了,“我徒兒還需要那老頭指點?哼,遇到景兒才是那老頭的運氣!”

    匠師“噗”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識趣的不跟他爭辯,否則接下來這幾天都得聽他在耳邊磨嘰了,想了想,匠師就問:“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放阿九出谷啊?”

    “其實我就想看這丫頭還能憋多久,看來……”谷主說著就笑了,悄悄指了指門邊。

    青衣少女緩步走來,雪花飄到她肩上,頭上,眨眼就化了。

    匠師看了看,笑瞇瞇的點頭:“這娃娃真是越長越標致了,不知將來會便宜了哪家小子。”

    谷主聞言,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細想,已經消失了。

    阿九站在門外停住了,笑盈盈的見禮:“師父,匠師爺爺。”

    “乖,快進來吧。”匠師和藹地沖她招招手。

    阿九瞥了瞥谷主,谷主望天,嘀嘀咕咕的的說:“讓你進來就進來唄,看為師做什麼?”

    “我怕師父不想見我呀。“阿九委屈的撇唇。

    匠師看了谷主一眼,起身把她拉了進來,拍了拍她肩上的雪花,“自從阿景和少陵都走了,你師父巴不得你天天去煩他呢,別看他那副別扭樣,心裡指不定多得瑟!”

    谷主臉色變來變去,氣道:“你才別扭!”

    匠師碰了碰阿九的胳膊,阿九抿唇一笑,走近幾步,握著拳頭幫谷主捶背,“我知道,師父最好了……”

    谷主氣笑了,轉身敲了敲她的頭,“你說說看,來找為師做什麼?”

    阿九頓了頓,放下手,偏頭問:“難道沒有事就不能來找師父嗎?”

    “哦,”谷主點點頭,“本來為師還覺得你到了該出谷的時候,沒想到你這麼有孝心,那你就留在谷裡再陪為師幾年好了。”

    阿九:“……”

    匠師在一旁大笑,“行了,谷主你就別再欺負小徒弟了,我在阿九這樣年紀的時候,還沒有她這樣沉得住氣呢!你再這樣逗下去,小心她到時候一爆發把卻憂谷給拆了!”

    阿九癟癟嘴,還沒說話,谷主就歎了聲,抬手摸摸她的頭,仔細看了看她,才緩緩道:“當年進谷時才那麼一點兒大,一晃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啊……你也到了能出谷的年齡,不過好歹陪為師過了這個冬天,來年開春再走吧。”

    阿九怔了怔,眼眶忽然熱熱的,她掩飾般的笑了笑,“師父,我出谷去把師兄他們給您拖回來,您說好不好?”

    “好,好,”谷主笑著說:“不過你今年出谷也是趕了巧,十年一度千層塔開啟,恰好在十月份,阿景和少陵到時候也必定會趕去,你若想找他們,不妨去那邊等候。”

    “千層塔?”阿九幾次從人口中聽到這個地方,不禁奇道:“師父,聽說千層塔是試煉之地,那它屬於哪方勢力啊?”

    “千層塔不屬於哪一方,”開口解釋的是匠師,“它是江湖先輩們為了後輩而建造的試煉之地,開啟之日,只要願意,任何人都可以前去。雖說名字叫千層塔,事實上,它總共也只有九層罷了,但是……”

    “咳咳,”谷主打斷了匠師的話,慢悠悠的對阿九道:“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那地方……挺有意思的。”

    聽谷主這語氣,阿九突然就有點不想去了,因為谷主認為有意思的地方……那一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既然師父不想告訴她,阿九也不再多問,反正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她微微揚眉,轉而問道:“師父,師兄近來可有書信回來?”

    提起這個,谷主又想磨牙了,“沒有,倒是少陵常有書信回來……哼,劍鬼那老頭,真想把他騙進谷裡來揍一頓!”

    阿九微微蹙眉,低了低頭。

    谷主看了她一眼,倏地想到當日大徒弟離谷時的情形,他們都站在高處望著,阿九卻追著他的馬跑了很遠,後來還是楚陌景停了下來,又把阿九勸了回去,谷主還記得,那日大概是阿九長這麼大以來,哭得最狠的一次。

    “往常的書信裡,你師兄有一半是提到你的,”谷主見她神情落寞,輕聲安慰,“你放心,他不會把你忘了的。”

    阿九輕輕笑了,乖乖的“嗯”了一聲,神色如常,心裡的想法卻絲毫未曾表露。

    晚些時候,阿九去了後山腰,咚咚閉關多年未出,如今她快要離谷了,便想來看一看。

    枯骨老人的住處和陰姬相對,但同樣是半山腰,陰姬這裡總顯得更加詭異一些。

    門關著,稍稍露出一條縫隙,門前掛著幾個鈴鐺,風一吹,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陰姬前輩,寧九卿前來拜見!”阿九站在門前抬手喊道。

    仿佛又是一陣風拂過她的臉頰,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她身前,一雙幽幽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她,好似引人墜入的深淵。

    阿九並不閃避,與她對視半響,才淡淡笑道:“陰姬前輩,多年前你用這一招還有些用處,如今大可不必了。”

    陰姬雙眼瞇起,略帶驚訝的“咦”了一聲,重新打量起她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07 AM

第41章 離谷

    阿九微微笑著,不動聲色的站著任她打量。

    陰姬繞著她轉了一圈,突然伸手朝她攻去,阿九早有防備,身形飄忽著偏移,手上動作也不慢,連著跟陰姬過了幾招,陰姬見此,手掌一翻捏住了她的胳膊,阿九手臂一縮,運轉內力震開了陰姬。

    “哦?”陰姬是前輩,內力遠在阿九之上,但正因如此,她也沒有動真格,最多是幾分試探,畢竟她也怕誤傷了阿九,谷主那邊無法交代。可這一番試探,卻令她頗為驚訝:“你天賦並非絕頂,卻能在短短數年內達到這地步,真是悟性絕佳。”

    “不過是勤能補拙,前輩謬贊了。”

    “何必自謙?我倒是未能想到,你這丫頭能出落的這般出色,瞧這水靈靈的模樣,當真是秀美絕俗。”陰姬的語氣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慨歎,緩緩說道。

    聽她誇贊,阿九仍神色不變,只說道:“前輩,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還是為了咚咚姐,您能否讓我見她一面?”

    “我知道你定是來找咚咚的,可是你要失望了,咚咚還在閉關,不能被打擾。”陰姬一口否決。

    阿九蹙眉,“為何咚咚姐一直在閉關?”

    陰姬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的功夫,我的催魂鈴是那麼好學的?我告訴你,咚咚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如果被打擾有可能就會前功盡棄,如此,你還執意要見她嗎?”

    阿九抿了抿唇,當即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咚咚姐了,只是敢問前輩,開春時,咚咚姐能出關嗎?”

    “說不准,恐怕不能。”陰姬搖搖頭道。

    阿九聞言,輕輕歎了口氣,心裡隱隱有些失落,看來她離谷前是見不到咚咚了,多年不見,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咚咚好得很,”像是看出來她的擔憂,陰姬笑道:“你這麼趕不及的來見她,是不是你快要出谷了?”

    阿九點了點頭,“是。”

    “原來如此,等咚咚出關後,我會告知她此事的,”陰姬聲音沙啞,“到那時咚咚也能出谷了,說不定你們能在谷外相聚。”

    “……那便多謝前輩了,”阿九沉吟片刻,抬手道:“晚輩告辭。”

    待她離去,陰姬站了好一會兒,才進了屋子。

    阿九下了山,穿過林子時,正好碰到了背著竹簍采藥材的紀恆。這些年紀恆有大半的時間是在外奔波救人,累了就會回谷,閒了就再出去,日子過得倒也悠閒自在。他如今也三十多歲了,看著卻還是清秀書生一般的樣貌,一點都沒變。

    “紀叔叔,”阿九笑著走過去,嫻熟的幫忙,“這麼晚了,您還在這裡啊?”

    紀恆見了她也高興,笑了笑說:“上回遇到了幾個病人,情況有點特殊,我沒把握,需要在谷裡用大量的草藥試驗一下。”

    “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紀神醫啊,有什麼病情會難倒您?”

    “我是神醫,又不是神仙,”紀恆搖頭歎氣,“這回遇上的問題還真是比較棘手。”

    阿九有些詫異,紀恆的醫術一向相當高明,能讓他覺得棘手的問題,看來必是相當不簡單了。

    “不說我了,你呢,你怎麼在這兒?”紀恆剛問完,自己先反應過來了,“你又來看咚咚?”

    “是啊,不過沒見到,咚咚姐還是在閉關。”阿九將陰姬的話告訴了他。

    紀恆拍了拍她的頭,收拾好東西往回走,邊走邊道:“陰姬前輩說的也沒錯,催魂鈴這種兵器乃是大殺器,咚咚要將之掌握,實在不容易……但這是咚咚自己的選擇,你也不必過於擔憂了。”

    “咚咚姐待我有大恩,我總是免不了多憂慮幾分……”不管前世今生,在她幼時能免於夭折,大多是咚咚的功勞,其實在咚咚決定拜入陰姬門下時,阿九就有些明白咚咚的不甘了。

    某種程度上,阿九其實能理解咚咚,咚咚的不甘只有少數是因為她,大多數卻是由於年幼時的生活際遇。三教九流,偷雞摸狗,行乞討飯,受盡欺凌……咚咚太早的看到了這世間假丑惡的一面,如果她像虎子一樣憨厚知足也許還好,可人和人之間的不同大抵如此,咚咚無疑比虎子聰明,而野心與不甘,往往就由聰明太過而生。

    可盡管如此,阿九卻願意相信咚咚,因為在年幼時那般苦的情況下,咚咚都沒有放棄她,那麼無論將來如何,她也不想先放棄咚咚。

    紀恆聽了她的話就一直點頭而笑,阿九已今時不同往日,卻仍不忘幼時恩情,這份心性才是他所看重和認同的,苟富貴無相忘,說來輕巧,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不忘初心?

    兩人一道出了後山林,阿九與紀恆並不同路了,紀恆忽然問:“你是今年開春就走了?”

    阿九笑了笑,“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一個小姑娘……這樣吧,你臨走前來我這一趟,我給你准備些東西防身。”

    紀恆一番好意,阿九自然不會推辭,朝他揮揮手,“好啊,謝謝紀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時間匆匆,一轉眼,枝頭霜雪便換了嫩芽初綻,又到了桃花杏花吹滿頭的季節。

    跟其他長輩都道了別,阿九牽著馬站著,旁邊就是谷主一人。

    “阿九……”谷主摸摸她的頭,叮囑道:“江湖上是非多,你要小心,尤其你是姑娘家,長得又漂亮,要有那個不長眼的敢動你,你就直接宰了!打不過就逃,逃回來師父不嫌棄你丟人,知道嗎?”

    “我知道了,師父。”阿九眼眶微紅,認真的點頭,“紀叔叔給了我不少防身的迷藥,您放心吧。”

    谷主倏而歎了口氣,寬大的衣袖一揮,只聽“啾啾啾”的叫聲在阿九耳邊回蕩,阿九脫口道:“小輕鳥!”

    其實經過數年,輕鳥的體型已比阿九初見時要大上許多,但與其他鳥類相比,還是顯得小巧了些。

    “你養了這麼多年的小家伙,還是帶著吧,為師可不想一天到晚幫你養鳥。”谷主說。

    “可是……”輕鳥飛了一圈落到阿九的肩上,阿九猶豫了。

    “輕鳥通人性,可比你想象的要有用多了,”谷主笑了笑,“好了,快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阿九沉默片刻,躍上了馬,回身拱手,語氣微哽:“師父,您保重。”

    谷主偏過頭,側著身子朝她擺擺手,等聽不到馬蹄聲了才轉過來,他伸手按了按眼角,仰著頭望天。

    徒弟一個個的都長大了,每次送走一個都是心疼不捨,如今終於全都離開了……谷主忽然感到萬分的惆悵與落寞,同時又有極大的欣慰感縈繞胸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江湖雖大,卻憂谷卻永遠是他們的家。

    一路過了幾個小鎮,時至午時,太陽高高掛著,夾道旁有幾家茶館,飯館,阿九看了看天色,便打算在這裡稍作休息,小輕鳥安靜的趴在她的肩上,乖巧的像個飾品。

    茶館裡坐了不少來往的旅客,男女老幼竟是都有。

    “小二,上壺茶!”阿九下馬,找了張桌子坐下,抬高聲音喊了聲。

    “好勒,姑娘稍等。”不多時,一個小伙計端著茶水跑過來,正要說什麼,一抬頭就愣住了。

    阿九接了茶壺,倒了杯水,就聽那伙計遲疑著問:“姑娘是一個人?”

    “是,怎麼了?”阿九頗為奇怪。

    伙計瞥了瞥周圍,壓低聲音道:“這荒山野嶺的,難得見到姑娘這般秀麗至極的女子……我看您喝了茶還是趕緊上路吧,免得被人盯上。”

    “哦,”阿九抬了抬眼,微微一笑,“多謝你提醒,我想打聽一下,這裡離青陽城還有多遠?”

    青陽城是南陵一帶最繁盛的地方,伙計頓時來了勁,“姑娘想去青陽城?您騎馬約莫四五天的時日就到了,不過青陽城地處繁華,周遭很不平靜,常有匪徒出沒,依我看,姑娘最好不要孤身前往。”

    那小伙計也是看阿九一個小姑娘,看上去涉世未深的模樣,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聽到背後有人叫,他連忙又跑到別處去了。

    阿九若無其事的動了動手腕,冰蝶未變,她才將水全灌進了隨身攜帶的水囊裡,而後抬手戳了戳小輕鳥,小輕鳥飛到她跟前,探進茶杯裡一啄一啄的飲水,阿九心覺可愛,忍不住又摸了摸。

    沒過多久,不遠處忽然有一隊人馬行進過來,壓著鏢車,看樣子像是一群鏢師。

    為首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年紀不大,長得濃眉大眼,看上去很精神,阿九忍不住仔細瞧了瞧,不知為何,她覺得這人很是眼熟,仿佛,仿佛在哪裡見過一樣。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0 AM

第42章 故人相見

    一隊人翻身下馬,留下幾個人看著鏢車,其他人則進了茶館,稍作歇息。

    “二虎,你看那邊,有個姑娘一直在看你……”

    秦二虎被身邊微胖的青年撞了下胳膊,下意識的轉頭,來不及反應就對上了阿九的視線,他愣了愣,伸手撓了撓頭。

    “哎?這姑娘真好看啊,看著比孟家大小姐還漂亮呢!”那人驚訝的贊了一句,半羨慕半調侃的說:“二虎,你這是要走桃花運了?”

    “李三,我跟人家姑娘素不相識,你別胡說八道!”秦二虎低聲說:“休息完了我們趕緊趕路,免得又碰上名劍山莊的走狗!”

    李三一開始還嬉皮笑臉,聽到後面不禁嚴肅了幾分,“田祿那小子自從搭上了名劍山莊,越發囂張了,咱們不屑跟他計較,他倒沒完沒了了……二虎,你說他怎麼想的,好歹還有自小的情分,他至於嗎?”

    “咱們記著的是小時候的情分,他記著的是宿怨,”秦二虎搖搖頭,“他自小就看我不順眼,這樣做也不奇怪。”

    李三歎了口氣,憤憤的道:“你跟大成哥就是太老實了點,才讓他一直得寸進尺,要我說,找個機會狠狠揍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找我們麻煩了!”

    秦二虎聽了就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他如今有名劍山莊做靠山了?”

    “他?”李三嗤笑一聲,不屑的說:“他就是名劍山莊最底層的雜碎,誰會為了他出頭?更何況,咱們也有名揚鏢局幫著啊!”

    “李三,名揚鏢局的當家是看在我那個令牌的面子上才一直幫襯著咱們,”秦二虎頓了頓,認真道:“咱們的行遠鏢局也是多虧了人家,才能在青陽城這種地方占據一席之地……這些恩情已經夠多夠大了,怎麼好再給人家添麻煩?咱們如今都不小了,好好做事少不了一口飯吃,我就希望大家能平平安安的在一塊,努力開好鏢局,將來也能回報幾分名揚鏢局的恩情!”

    “是我想差了,”李三有些羞愧,半響道:“說真的,二虎,我們這一群人,都是多虧了你才能有今天……大家真的都很感激你。”

    秦二虎憨憨一笑,緩緩說:“其實我們真正的恩人是給我令牌的那個人……”

    他恍然間又想起了當年小客棧的晚上,咚咚的哭聲,阿九的回來,白衣服的男童,還有那個被阿九叫“紀叔叔”的人……

    時光荏苒,原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咚咚和阿九如今怎麼樣了。

    秦二虎驀地眼眶發酸,連忙低下頭去喝茶,掩飾紛亂的心緒。

    他們二人談話的聲音雖小,但卻瞞不過阿九的耳朵,聽到好一會兒,阿九呆了呆,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這個人是……是虎子。

    小輕鳥啄了啄她的指尖,阿九回過神,下意識地想起身走過去,但這時,變故又生。

    外面忽然傳來幾道爭吵聲,秦二虎和李三對視一眼,急忙跑了出去。

    阿九蹙了蹙眉,也跟著出去了。

    “田祿,怎麼又是你?”李三沖出來一看就翻白眼了。

    阿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鏢車旁除了鏢師,還有十來個身著名劍山莊下等弟子服的的人,其中有一個長得普普通通,一雙小眼睛骨溜溜的轉動,偏偏就比旁人多了猥瑣之感。

    “這條路你們包了?我還說你們怎麼陰魂不散呢!”田祿單手插腰,呸了一聲。

    秦二虎皺眉,“田祿,你不是想惹事最好,這一路本來就不順暢,有什麼恩怨咱們回了青陽城再另算!”

    這一路山匪歹徒經常出沒,人數又多,一旦遇上了還真是個大麻煩,田祿等人顯然也清楚,臉色雖不好看,倒也應下了。

    田祿身旁有個人眼光忽然一瞥,正好看到了門邊的阿九,連忙拽了拽田祿。

    “什麼……”田祿不耐煩的轉過去,這一看,眼睛都直了,“哎喲喂,這荒山野嶺的竟然有個這麼水靈的美人!”

    他這一說,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九身上,只見那青衣少女倚門而立,容顏似雪,秀麗如畫,長發垂落,錦緞束腰,越發襯得風姿楚楚。

    田祿色心頓起,幾步跨過去,抬手就去抓她,阿九含笑垂眸,眼中盡是殺意,肩上的小輕鳥倏地飛起,對著田祿伸過來的手狠狠一啄,田祿慘叫著退了一步,再一看,手上已見了血。

    “雜毛畜生!”田祿大怒,邊罵邊出手去拍小輕鳥。

    阿九指尖微動,但下一秒她卻停了動作,因為秦二虎一下子擋在了她身前。

    “秦二虎,你給我閃開!”

    “田祿,你欺負一個小姑娘,還有沒有人性了?”

    秦二虎怒目而視,田祿氣得臉色發青,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秦二虎的對手,也不敢有所動作了。

    方才拽田祿的弟子上前幾步,湊近田祿耳邊說了句什麼,田祿臉色竟緩了下來,狠狠瞪了秦二虎一眼:“走著瞧,我看你能護著她多久!”

    說完,田祿就帶著人往另一邊去了。

    秦二虎轉過身來,尷尬的抓抓頭,問阿九:“姑娘,你沒事吧?”

    阿九看了看他,倏而噗嗤一笑,“這位……大哥,多謝你了。”

    “不用不用……”秦二虎連忙擺擺手,額頭都緊張的冒汗了。

    李三戲謔的出聲:“二虎,難得能英雄救美一次,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秦二虎這下更緊張了,“你胡說什麼!姑娘,你別見怪,他就是……他就是嘴賤!”

    李三垮了臉,阿九掩唇,笑得更厲害了,多年不見,虎子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老實傻氣。

    “姑娘,你別怪我冒昧,你怎麼孤身一人在這裡啊?”李三好奇的問。

    “我初次離家,想要去青陽城找人。”阿九笑著回答。

    “初次離家?你家人就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啊?”李三誇張的大喘氣。

    阿九滿臉天真,偏頭反問:“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三啞口無言,心說這姑娘不會是什麼世外桃源裡出來的吧……

    秦二虎想了想,“李三的意思是,你會遇到像田祿那樣的人,他們會傷害你,你懂嗎?”

    阿九眨了眨眼,“哦。”

    秦二虎:“……”

    李三嘴角一抽,拉了秦二虎小聲嘀咕:“這姑娘太單純了,傻兮兮的,估計沒到青陽城就被人賣了,咱們要不幫她一把?”

    秦二虎點點頭,說:“姑娘,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們也是要回青陽城的,你如果信得過我們,不如和我們一道走吧?”

    阿九既無語又好笑,這麼容易就相信人,這兩個才是傻大個吧!

    “好啊,謝謝兩位大哥。”阿九笑盈盈的回道,田祿恐怕不會就此罷休,她還擔心這兩人著了田祿的道,如此正好。

    於是稍作歇息後,阿九便和他們一起上路了,其他鏢師對她都挺好奇,但也不太敢上前跟她搭話。

    阿九兩三句話就套出了他們的底子,再結合他們在茶館裡的談話一分析,就能理清楚了。

    當年她與咚咚離開,虎子便帶著王胡子回了青陽城,一開始應該是舉步維艱,但幸好有紀恆給的名揚鏢局的令牌,虎子他們得了名揚鏢局的庇護,日子比從前要好多了。

    虎子和大成幾個起初是在名揚鏢局裡幫忙做事,後來年紀漸長,就想著以後的路了,最後在名揚鏢局當家的幫忙下開了一家行遠鏢局,走了幾趟鏢後,也算漸具規模了。

    當年破廟裡的小乞丐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剩下的將近二十個人,全都住在行遠鏢局裡,以大成,虎子和李三三人為首經營著鏢局。

    名揚鏢局的當家倒也是真好,一開始就派了人教虎子他們習武,這麼多年下來,他們雖不說有多大的本事,但保趟鏢也綽綽有余了。

    虎子他們也沒丟棄王胡子,一直把他照顧得好好的,也算還他的恩情。至於田祿,其實就是當初的祿子,不知怎麼就混進了名劍山莊,成了一名下等弟子,雖然地位低下,但好歹也稱得上是名劍山莊的人,田祿自視甚高,加上當年恩怨,多年來一直與虎子他們作對,但虎子他們也有名揚鏢局幫著,是以直到今天,兩方就這麼僵持著了。

    一路平靜,幾天後,便已接近青陽城了。

    夜幕沉沉,一行人馬停在了樹林裡,大家自發的生了幾個火堆,坐在火堆旁喝酒聊天。

    “寧姑娘,你去青陽城找什麼人啊?”幾天下來,李三等人也跟阿九混熟了,說話就比較隨意了。

    “其實也不算找人,”阿九手托著下巴,容顏在火光下顯得無比柔和,“就是想看看幼時的朋友如今過得好不好。”

    秦二虎笑道:“寧姑娘小時候去過青陽城?”

    “是啊,那邊……有很多回憶,”阿九笑著說:“好的,壞的,都挺難忘的。”

    秦二虎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笑容恍惚,陷入了回憶裡。

    李三打了個哈欠,過去幫忙搭帳篷了。

    “寧姑娘也早點休息吧,明日應該就能趕到青陽城了。”秦二虎看了看天色,低聲說。

    阿九點點頭,起身,剛走一步,忽然頓住了,她抬起手,藏在衣袖中的冰玉鐲上,冰蝶發出了微弱的幽藍之光。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2 AM

第43章 打劫

    夜幕沉沉,格外的寂靜,此時只剩下了搭建帳篷的動靜,以及不時傳來的幾句低語。

    匠師說過,冰蝶遇毒會發出幽藍之光,如今這光芒雖弱,卻是實實在在的出現了。

    阿九驀地轉身,掃視了周圍一圈,草叢灌木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她垂了垂眸,佯作無事的走到一旁月光較亮的地方,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陣淡淡的霧氣在靠近,這霧氣融在夜色裡,只有借著月色清輝才可以看得分明。

    阿九雙眸微瞇,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走路,忽然,她“啊”了一聲,蹲下了身子。

    秦二虎和李三連忙跑過來,“怎麼了?”

    “沒事,”阿九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就是腳扭了一下。”

    “大晚上的天黑,寧姑娘你小心點。”秦二虎有些猶豫,頗為擔憂的說了一句。

    “是我自己不小心……”面帶歉意的偏過頭,而後目光定住,像是詫異般的低語道:“咦,那是什麼?”

    李三納悶的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他們這些天南地北走鏢的,幾分眼力與經驗還是有的,當即就明白事情不妙了。

    “李三,你快去關照大家……”秦二虎也壓低聲音,“咱們先別打草驚蛇,看看是誰。”

    這一路山匪多數,是以他也沒一下子聯想到田祿身上,倒是李三恐怕想到了,但也沒說什麼,轉身就去傳話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

    秦二虎歎了口氣,感激道:“寧姑娘,你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哦。”阿九像是似懂非懂般的點頭。

    秦二虎覺得這麼復雜的事情估計她理解不了,撓了撓頭,憋出一句:“寧姑娘,你先到一旁休息去吧,呆會……呆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管,知道嗎?”

    阿九笑了笑,不置可否,倒也乖乖的去一旁休息了。

    夜漸深,霧愈濃,眾人都睡下了,幾個守夜的時不時的打個哈欠,終於也慢慢倒下去了。

    就在這時,數十個身影冒了出來,手上都拿著刀劍兵器,為首的是兩個人,一個便是田祿,另一個卻是個粗獷大漢。

    “喂,這就是你說的肥羊?可別耍我們!”大漢凶神惡煞的朝田祿低吼了一句。

    田祿連忙說:“大當家的,咱們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怎麼可能會耍你?你看那鏢車裡面裝的可不就是值錢的玩意兒嗎?對了,還有個額外好處呢……”

    說到此處,他故意頓了頓,神神秘秘的開口:“他們還帶著個姑娘,長得可是極美,你看了一定喜歡!”

    要說田祿這人,把當年王胡子的奸猾世故,貪婪好色學了個十成十。他如今雖然混入了名劍山莊,但也不安於現狀,悄悄的勾結了附近的一波山匪,利用名劍山莊裡得來的消息,專門打劫偷搶那些路過的冤大頭,這些年來也發了筆悶財,而他又把這些打劫來的錢用在了大點名劍山莊的人脈上,可謂是算盤打得精細。

    “美人?真的?”大漢一聽就來勁了。

    “大當家的,這美人可以給你,”田祿暗自嗤笑,面上卻是嬉皮笑臉:“但這鏢師頭子跟我有幾分仇怨,還請大當家幫我個忙。”

    “仇怨?”大漢狐疑的轉頭,見他一臉陰狠,便道:“怎麼幫你?”

    田祿說:“大當家的先把這人抓到你山頭上,其他的容後再說,說不定咱們還能再大賺一筆!”

    有美人又有財,大漢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好事,他跟田祿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向後招了招手,示意身後弟兄動手。

    田祿眼睛一轉,伸手指了指一個帳篷,大漢嘿嘿一笑,跑過去掀開帳篷就跑了進去,結果……半響都沒動靜,田祿正納悶,忽然,一把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他一個激靈,眼角一瞥險些嚇得跪了,因為拿刀的人,正是秦二虎。

    正在這時,眾鏢師都從各個地方鑽了出來,原來李三他們看出了煙有問題,索性就將計就計,假裝在帳篷裡睡得死死的,實際上早就偷偷潛伏在一旁,就等著來個甕中捉鱉。

    山匪們放出的濃霧其實也就是大量的迷霧,毒素輕微,是以冰蝶的光芒才微乎其微。

    田祿慌忙看向山匪頭子沖進去的帳篷。

    帳篷被掀開了,只聽到大漢的一聲慘叫,走出來的卻是個秀美之極的少女,眉眼含笑,柔軟無害。

    “寧姑娘?”秦二虎也吃了一驚,因為之前說好了,呆在阿九帳篷裡的應該是李三,照他們安排,阿九此刻應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人數最多的保護圈那邊。

    “我讓李三哥去看著鏢車了,那可重要的多,我這邊……”阿九微微一笑,“不過跳梁小丑,不足為懼。”

    秦二虎張著嘴:“你……你會武功?”

    阿九眨著眼睛,歪頭無辜的道:“我沒說我不會啊。”

    秦二虎半響無語,他想了想,貌似……阿九自己確實沒說過她不會武功,倒是他跟李三腦補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柔弱小姑娘被人欺負的場景……想到這裡,秦二虎頓時尷尬不已。

    “你……你們!”田祿終於意識到自己是上當了,他挫敗的問:“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阿九溫溫和和的出聲,“你們太蠢怪得了誰?”

    田祿:“……”走眼了,原來美人是帶刺的!

    他忽然想到一起來的倒霉鬼:“大當家呢?”

    “他啊,”阿九瞥了他一眼,轉了轉手上的匕首,輕描淡寫的說:“閹了。”

    田祿瞬間腿軟趴在了地上,秦二虎抖了抖,眾人:“!”

    “呵呵,這麼看我做什麼,”阿九笑得甜美,撇嘴道:“當然是開玩笑的,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

    秦二虎終於發現這姑娘不是省油的燈了,他咽了咽口水,示意了一個人將山匪頭子脫了出來。

    眾人一看,齊齊噴了,原來那大漢臉上被人刻了五個字,額頭上兩個字:烏龜,左臉頰右臉頰還有下巴上各有一個字:王,八,蛋,加起來就是烏龜王八蛋!

    “姑娘,不,小姑奶奶,我錯了,求你饒了我吧!”大漢嘶嚎著撲在阿九腳邊,“我再也不敢了!”

    阿九嫌棄地退了開來,

    事實上,事情是這樣的。這大漢一進去就看到阿九坐在裡面,一盞燈橫在她身前,映得阿九容顏尤為瑰麗無匹,而阿九那時候正在削一根竹竿。

    大漢確實見色起意,可還沒等他撲過去,他就莫名其妙地摔在了地上,隨之而來的就是阿九手上被削得尖尖的竹竿,直直的插在他的雙腿之間,差一點就把他廢了,嚇得他褲子當場就濕了,從來沒這麼丟人過。

    更讓他驚恐的是,阿九只是動了動手,他就感到臉上刺痛……仿佛有把刀對著他眼睛直刺而來,他連睜開眼睛都不敢。

    山匪頭子這回可是恨死田祿了,錢財美色他喜歡,但他更愛自己的命啊!命都沒了還談什麼其他!

    阿九掃了山匪頭子一眼,又看了看他帶來的手下弟兄,大漢立即吼:“都散了,散了!”

    那些弟兄面面相覷,識相的作鳥獸散了。

    秦二虎對眾鏢師使了個眼色,眾鏢師默默分散開來,以防這些山匪再耍詐。

    大漢討好的對阿九訕笑:“姑娘,今天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不敢了,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阿九沒理他,而是慢吞吞地走到田祿跟前,田祿莫名的一陣膽寒,下意識地縮了縮。

    “果真是天理輪回,報應不爽,”阿九語氣淡淡的問:“當年你仗勢欺人,辱我罵我,可曾想到今日?”

    “我,我沒見過你啊!”田祿嚇懵了,脫口道。

    秦二虎愣了,突然又重新仔細的打量起阿九來。

    阿九笑了笑,“沒見過我?田祿,你當年不是一口一個死丫頭罵得很歡嗎?你當年不是總愛煽風點火,看我挨打受罰嗎?怎麼,才多少年過去,你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田祿一驚,倏地瞪大了一句,手指顫巍巍的指著她,牙齒抖動得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秦二虎張大嘴,“寧姑娘,你,你……”

    阿九歎了口氣,緩緩笑道:“虎子哥,多年不見,你竟認不出阿九了。”

    秦二虎呆住,霎時紅了眼眶,語氣顫抖的說:“你是……小阿九?”

    “如今不是小阿九了,我已經長大了。”阿九低低出聲。

    “……你長大了,我都認不出你了,”良久,秦二虎才喃喃自語,恍惚道:“我也長大了,我們都長大了,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阿九笑著,微歎著點了點頭。

    “你在這裡,那……咚咚呢?咚咚在哪?”秦二虎滿臉期待的望著她,阿九一怔,一時竟不忍開口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4 AM

第44章 敘舊

    “咚咚姐拜了師父,如今還在閉關,恐怕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出來。”阿九對秦二虎解釋。

    當年破廟裡的一群小乞丐,虎子和咚咚是一路相互扶持走過來的,感情遠比旁人深厚,阿九明白他此刻期待重逢的心情。

    秦二虎一聽,眼神黯淡了幾分,卻是笑道:“說起來,這都是你們的運氣,這些年來,你們都過得好嗎?”

    阿九點了點頭,笑著說:“都好,咱們慢慢再細說,現在先把事情解決了。”

    說著,阿九就看向田祿:“你裝什麼死?要不要我直接送你去死?”

    田祿連忙抬起頭,哭喪著臉直往後縮,什麼見鬼的緣分,這姑娘竟然是當年的阿九?新仇舊恨加一起,他自己都覺得今天恐怕是要死定了!

    “別殺我,別殺我!”田祿揮著手,急急說:“只要你們饒我一命,我以後再也不找行遠鏢局和你們的麻煩了!”

    阿九輕哼一聲,“殺了你不是更干脆?”

    “我好歹是名劍山莊的人……”田祿說:“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其他弟子,如果沒見我回去就知道是行遠鏢局做的了,到時候他們上報回去,就算我是個下等弟子,但行遠鏢局膽挑釁名劍山莊的名頭卻是坐定了,秦二虎,你不顧自己,難道就不顧行遠鏢局裡的那群人了?”

    這話一出,秦二虎愣住了,表情變得猶豫起來。

    “名劍山莊麼……”阿九意味不明的喃喃道,隨即輕笑出聲,冤家路窄,這話果然沒錯,她剛一出谷,大大小小的仇人就都冒出來了。

    “何況名劍山莊最近有大事發生,絕不會允許有人在這種時候觸霉頭的!”

    阿九奇道:“名劍山莊出了什麼事?”

    上一世,她到最後才知道名劍山莊是幫助段承澤成事的,事實上,自從知道段承澤拜凌茂群為師後,阿九就明白他的想法了,姜國皇室陰盛陽衰,晉國皇室卻正好相反,基本上就是皇子多如狗,王爺滿地走。

    所以晉國朝堂勢力復雜,誰都想插一手,亂得烏煙瘴氣。段承澤便是另辟蹊徑,一邊關注朝堂變化,一邊在江湖上發展勢力。要想爭天下,兵器必不可少,名劍山莊和留聲閣大概都是他想拉攏的對象。

    阿九曾經被孟肅收養,對這位名劍山莊的莊主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孟肅的野心就是讓名劍山莊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莊,而不是目前名義上的正道之首,以阿九看來,段承澤勢必是以之相誘了,畢竟段承澤一旦統一天下,幫助孟肅達成所願也就是很輕松的事。

    至於留聲閣,她驀地想到當年在火山見到的柳雲笙,他不就是留聲閣的少閣主嗎?

    “名劍山莊有位老鑄劍師逝世了,”田祿想著還是保命為先,就把消息一股腦的透露出來了,“那位老鑄劍師是名劍山莊的活招牌,一旦他去世的消息傳開,名劍山莊的地位勢必受到動搖,莊主打算拿出一把鎮莊寶劍,以為寶劍尋主為引廣邀天下豪傑來此……因著少莊主孟良顯是那位老鑄劍師的關門弟子,在鑄劍一道上天賦尤其出眾,莊主此舉一是為了表明名劍山莊後繼有人,二來也是為了少莊主開路。”

    “哦?”阿九似笑非笑,“你知道的挺清楚麼。”

    田祿干笑,他這些年來破財打點的人脈可不是說著玩的。

    阿九沉吟片刻,轉頭對秦二虎道:“虎子哥,把他先綁著帶回去吧,留著他還有用。”

    秦二虎不問其他,一口答應了。

    提到孟良顯,阿九就歎了口氣,這人前世對她不錯,是名劍山莊裡對她最好的人,可到最後真相揭開,她也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一夜到天明,翌日他們就進了青陽城了。

    日頭升上半邊天,天光明媚。

    李三一直在嘖嘖稱奇,騎著馬就問:“二虎,原來你和寧姑娘小時候認識啊?”他並非當初破廟裡的小乞丐之一,而是後來跟虎子結識的,是以才這麼好奇。

    秦二虎干巴巴的笑,撓著頭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李三也沒等他回答,又轉向了阿九,“寧姑娘,不帶你這麼騙人的……”

    “誰騙你們了,你自己想想,我這幾日可有說過假話?”阿九笑吟吟的道。

    李三無語,也只有干瞪眼了,心說這姑娘也太會忽悠人了!

    阿九目光轉動,掃向周邊,一別多年,青陽城還是這麼繁盛,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她心中隱隱有些懷念之感。

    “這裡沒怎麼變吧,”秦二虎忽然笑著指了指一家客棧,“當年在這裡,我跟咚咚吵起來,結果一不小心把你推了出去,誰知……”

    “誰知卻送了我一番造化,”阿九抿唇,微微笑道:“讓我遇見了周爺爺和師兄。”

    “你師兄?”秦二虎納悶的問。

    阿九目光愈發柔和,“就是當年負劍,穿白衣服的那個……他,如今是我大師兄。”

    秦二虎聽她一說立即想起了,雖說只有一面之緣,但楚陌景那樣的人,只要見過一面,根本就不會忘了,“我記得他,一身白衣跟畫裡的仙童似得,滿身的寒氣,看著冷冷清清的,連孟家大小姐都被他氣哭了。”

    說起楚陌景,阿九表情都變了,眉眼之間俱是繾綣之意,整個人都明媚了幾分,可想到他如今還不知在何處,她心情又變差了,其實她此次來青陽城,還有個原因就是想借助名揚鏢局的勢力幫忙打聽一下楚陌景的行蹤,還是紀恆跟她說的,名揚鏢局的上任當家人也是卻憂谷裡出來的,後來在青陽城裡成親,就在這裡開了鏢局,如今也是不小的名氣了。

    “孟家大小姐那麼刁蠻也會被氣哭?”李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我還真是難以想象。”

    阿九雙眸微顫,如果說段承澤是她最厭惡的男人,那麼孟琦珍就是她最討厭的女人,她放過誰都不會放過這兩個人!

    說話間,就到了行遠鏢局。

    秦二虎讓人把田祿關去柴房,那山匪頭子就交去官府,吩咐了幾句,鏢局裡就有人跑了出來。

    其實當年阿九就跟虎子和咚咚走得最近,其他人都沒說過幾句話,幾乎與陌生人無異,最多就是大成還有些熟悉。

    大成見了阿九先是驚訝,知道她是阿九後更驚訝,整個一副呆滯的表情。

    阿九看著面前平凡憨厚的男人,噗嗤一笑,她這一笑,氣氛一下子就輕松了,大家都三言兩語的敘舊,留在行遠鏢局的人,都是品性過得去的,小時候也沒跟虎子他們結過怨,是以阿九在行遠鏢局並未受到感受到什麼敵意。

    秦二虎猶豫著,突然問了一句:“你要去看看干爹嗎?”

    阿九笑容淡了些,“還是不去了。”

    秦二虎便點頭,不再提及此事,“那田祿,你想留著他做什麼?”

    “名劍山莊廣邀天下豪傑,我也想去看看,這請柬的事,自然還得讓他想辦法了。”

    “你要去名劍山莊?”李三納悶,“你去名劍山莊做什麼?”

    自然是打探敵情了……這話阿九沒明說,只道:“去見識見識罷了。”

    李三眼睛一轉,拍拍胸膛,“行,這事交給我了,我去逼田祿弄去。”

    “那便謝謝李三哥了。”阿九並未推辭,笑著應下了。

    下午的時候,阿九出了門,去拜訪了名揚鏢局的當家石煥。石煥四十多歲的年紀,笑瞇瞇的跟老好人似得,一雙眼睛卻精明的打量著阿九。

    “你是谷主的小徒弟,寧九卿是吧,紀恆也提起過你。”

    阿九抬手見禮,“石伯伯好。”

    石煥問候了她幾句,直接道:“我知道你的來意,谷主前段時間也來信了,可劍鬼這人行蹤漂泊不定,一時間也沒法找到,我已經派人去打探了,實在不行,你就只能去千層塔等候了。”

    阿九癟癟嘴,又問:“石伯伯,師兄來過青陽城嗎?”

    “這倒沒有,不過他小時候我見過他,”石煥說:“這小子啊,一身白衣,背負長劍,這怪毛病這麼多年都不改,就算沒見過也能知道是他。”

    聞言,阿九直笑,垂了垂眸,楚陌景一生愛穿白衣,許是自小在雪山之上長大,便覺得這是最干淨純粹的色彩了,一如其人。

    “不過,你另一個師兄的蹤跡我倒是知道。”石煥說道。

    阿九微一揚眉,“祁師兄嗎?”

    石煥摸著下巴,頗有點八卦的意外,“你這祁師兄,真令人大開眼界,他出谷還沒兩年,就已經在江湖上混出名聲了,尤其這江湖上的女人,一提起他就跟瘋了似得……”

    阿九嘴角一抽,她就知道會是這樣,想一想當年在地上打滾的祁少陵,再想想他如今風靡江湖萬千少女的形象……阿九默默的別開臉,深深的囧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6 AM

第45章 情孽起

    “據說宋若詞追他追得很緊,”石煥戲謔道:“那可是江湖美人譜上排名第四的美人啊。”

    “江湖……美人譜?”阿九無語,“這是什麼東西?”

    石煥看了她一眼,笑瞇瞇的說:“千機閣是天下情報之首,雖然不能透露一些隱秘,但其他的卻無妨。江湖美人譜,江湖兵器榜,江湖名人傳,江湖後起秀……各種新花樣,每半年翻新一次,每次發行出來都會被一搶而光,唉,說起這斂財本事,千機閣還真是令人汗顏。”

    阿九:“……”

    “別這副表情嘛,”石煥見她一臉木然,解釋道:“千機閣排名挺公道,這些其實非常受人歡迎的,如今已經成了一種指標了,初出茅廬的小輩們都卯足了勁想要擠上江湖後起秀,都把這當成一種榮耀呢!”

    阿九:“……是晚輩孤陋寡聞了。”她上一世都沒聽說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好麼!

    石煥又打量著她,調侃道:“你才剛出谷,否則憑你這般容貌,早就上了江湖美人譜了。”

    阿九眼角抽筋,揉揉眉心,“敢亂寫,我就一把火燒到千機閣去!”

    “小姑娘別這麼嚴肅,江湖多是非,你要學著淡定些。”石煥語重心長的教育她,“如果千機閣不出這些東西了,咱們得少了多少樂趣啊,你要知道,多少大人物都把這個作為飯後談資呢,多少江湖女俠數著日子等這個翻新呢……說起來,你祁師兄還是因為這個出名的。”

    阿九默,她猜祁少陵一定不以為榮,反以為恥!

    “對了,”阿九想到什麼,瞇起雙眸,“那什麼東西……上面沒有我大師兄吧?”

    石煥搖搖頭,看上去還有點遺憾,“阿景這小子一定是低調過頭了,一點消息都沒外露,否則找他也不會這麼麻煩了。”

    阿九揚眉,這下滿意了,笑了笑,就拱手道:“石伯伯,我近日住在行遠鏢局,若是有我師兄消息……”

    “放下,我會立即派人告知於你的。”石煥道。

    “多謝石伯伯!”

    阿九本想告辭了,石煥卻留了她吃飯,說了很多江湖上的事情給她聽,也算是指點她行事,阿九認真聽著,自是感激不盡。

    等離開滿意鏢局後,天色已經晚了。

    萬家燈火點亮夜色,阿九散漫的走在街上,瞥到旁邊各式各樣的小攤販,她走過去看了看,隨手拿了個面具戴在臉上,自顧自的樂了,偏頭一看,身邊全是陌生的臉孔,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哥,我要那個燈!”

    “好,你等等。”

    耳邊突然傳來有幾分熟悉的聲音,阿九倏地抬眼,只見不遠處,一個華服少女掩唇而笑,看著前方去拿燈的俊朗男子,那少女容貌嬌美,妍麗非常,手上還拿著一條鞭子,眉毛一橫,就顯出十分的刁蠻。

    阿九放下准備拿開面具的手,漠然的看著那兩個人,孟琦珍和孟良顯,這種時候遇見這對兄妹,真是孽緣。

    突然,孟琦珍瞪大雙眼,尖叫一聲:“哥,小心!”

    她說話間,長鞭就已經甩了出去,原來那賣花燈的小販趁孟良顯接過花燈時,抽出一把刀就直直地刺向孟良顯的心髒。

    孟良顯慌亂之下扔出花燈,往後一仰,孟琦珍的長鞭卷住小販手上的刀,一使勁將人翻到地上,跑到了孟良顯的身旁,“哥,你沒事吧?”

    街上驚叫聲四起,人群慌忙逃竄,又有好些混在人群裡的人出手襲擊這兩兄妹,看來,卻是同一波人。

    “沒事,珍兒,我們快走!”孟良顯一邊擋住襲擊,一邊帶著孟琦珍往人少的湖邊撤去,可人群擠來擠去,卻把他們擠到了阿九身邊。

    阿九目光一凝,孟良顯和孟琦珍的後背正對著她,此時她若出手,這兩人必死無疑!

    然而就在她手腕抬起的那一刻,孟良顯倏地轉身,一把撲過來推開她,“姑娘小心!”

    一直冷箭被孟良顯打落,看方向卻是朝著阿九來的,不,應該說射箭的人瞄准的是孟琦珍和孟良顯,因為她靠得太近,才殃及了她。阿九並非沒有察覺,但孟良顯……

    阿九蹙了蹙眉,但心下一轉就有了計較,拿起邊上小攤上的綢緞,嘩啦一下展開,甩手勾住另一邊的大樹,扔了油紙傘給孟良顯,“你們過去!”

    孟良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目露感激,深深望了她一眼,一手攬著孟琦珍,一手撐開油紙傘,轉動著擋住飛過來的暗箭,一下子躍起,在人群之上,借勾住樹枝的綢緞之力,幾下就躍出了擁擠的人群,到了另一邊。

    他放下孟琦珍,擔憂的看了回去。

    阿九嘴角一扯,拽著綢緞,腳尖一點,旋身而上,數道暗箭從四面襲來,她略略垂眸,側掌翻開,“叮,叮,叮……”的聲音接連響起,暗箭已盡數落下。

    其實她是借助了雪蠶冰魄,但在別人眼裡,就好像是她直接用內力震開了暗箭,武功高得深不測。

    阿九腳踩在綢緞上飛躍下來,長發飛舞,青衣臨風,剛落在地上,臉上的面具就掉在了地上,靈秀無匹的容顏頓時暴露出來,她抬手摸了摸,頗為懊惱,暗道失策了。

    孟良顯呆呆看著,當真驚艷萬分,不只因為她的容貌,更是被她的風采所懾……有時候,一見傾心也就是一瞬間罷了。

    “姑娘,你沒事吧?”孟良顯回過神,低聲道:“方才真是多謝你了。”

    “你先別忙著謝,事情還沒完呢!”阿九話音剛落,就有人圍攻了過來。

    孟良顯皺眉,瞬間就出手了,方才人太多,不好拔劍,現在卻無妨了。

    孟琦珍也揮著鞭子沖了上去,阿九站在那邊,一時沒動,方才她是有意幫忙,所謂謀定而後動,現在殺了他們一點用都沒有,怎麼著也得先好好利用,比起段承澤,這兩人的段數還低。

    阿九抬頭看了看局勢,孟良顯乃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一手劍法也使得極妙,沒多久,就已將偷襲者處理的差不多了。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為什麼要對付我們兄妹?”孟良顯掐著最後剩下的那人的脖子問。

    “……名劍山莊的鎮莊寶劍,誰不想要?”那人大笑著說了一句,卻是直接自盡了。

    孟琦珍用鞭子勒死那一邊的最後一人,跑過來憤憤道:“哥,看來消息洩露出去了,大家都知道爹的打算了!”

    孟良顯表情有些凝重,示意孟琦珍容後再說,而後看向阿九,苦笑道:“姑娘見笑了。”

    阿九故作驚訝,“你們是名劍山莊的人?”

    “在下孟良顯,這是捨妹孟琦珍,”孟良顯解釋說:“這些人都是沖我們來的,連累姑娘,實在抱歉。”

    “哦,名劍山莊的少莊主和大小姐……”阿九平淡的應道。

    孟良顯有點尷尬,似乎頭一次遇到對他身份不感冒的姑娘,孟琦珍不滿道:“你什麼態度啊,不要以為你幫了我們就可以……”

    “珍兒!”孟良顯連忙打斷她,氣道:“你怎麼說話呢?”

    阿九瞥向孟琦珍,輕哼一聲,轉身就走,她在心裡數了三聲,孟良顯果然追了上來,比起他那個妹妹,孟良顯人品要靠譜的多。

    “姑娘,你別生氣,捨妹脾氣沖,無意冒犯姑娘,”孟良顯繞到她身前,目光分外溫和,“敢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改日我定當上門拜謝!”

    “算了,不必了,我也沒想幫你們,順手罷了。”

    孟良顯見她滿不在乎的模樣,心中一緊,脫口道:“半月後,名劍山莊有盛事,極為熱鬧,姑娘若有興趣,可以過來看看,我必親自相迎。”

    他這是怕阿九走後,再難相見,是以變著法的想要探知她的蹤跡。

    “哥!”孟琦珍跺腳,半月後名劍山莊邀請的一個個都是有點名氣的人物,現在孟良顯卻邀請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孟琦珍當然急了。

    阿九也是莫名其妙,詫異的看了孟良顯一眼,卻見他滿臉真誠懇切,目光灼灼的樣子……她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姑娘?”

    阿九古怪的打量他,不是她想要自作多情,但這孟良顯的眼神……真是讓她渾身發毛!她忍不住就問:“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孟良顯:“……”

    阿九蹙眉,轉身就用輕功飛走了。

    “哎?姑娘……”孟良顯還要去追,被孟琦珍一把拉住了,“哥,你糊塗了?”

    孟良顯對著半空沉默許久,才回頭看孟琦珍,“妹妹,我好像……”

    “怎麼了?”孟琦珍沒好氣的說:“你別告訴我你對她一見鍾情就行了!”

    孟良顯吶吶道:“你說對了。”

    孟琦珍:“……”

    “娘給你看了那麼多姑娘的畫像你都不動心,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孟琦珍氣得咬牙切齒,拉著他就走:“不行,我要回家告訴爹和娘,哥你真是瘋了!”

    孟良顯被她拉著走,沒掙開,轉頭又望了望,嘴角忽而揚起笑容,久久不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8 AM

第46章 師兄到

    昨日一陣大雨,蕩滌塵埃,今日陽光明媚,樹木綠意盎然,花草鮮妍,散發著勃勃生機。

    名劍山莊門前客如流水,車馬不絕,喧囂不斷。

    孟良顯和孟琦珍跟著孟肅身邊,時不時的就要應和幾句。

    得了空,孟肅壓低聲音問孟良顯:“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爹,我沒有。”孟良顯無奈道。

    “你眼睛一直盯著門口,以為我沒發現嗎?”孟肅語氣有些嚴厲:“珍兒都跟我說了,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幫了你們的姑娘?”

    孟良顯尷尬,卻是點了點頭。

    “你喜歡誰我不管你,可今天對整個名劍山莊來說都很重要,你注意點,千萬別出了什麼差錯!”

    “兒子明白。”孟良顯歎了口氣,認真道。

    時辰漸近,人都來的差不多了。

    高台之上,放著一個劍爐,名劍山莊的眾弟子依次站開,氣勢就已足夠壓場了。

    “今日,我名劍山莊邀請諸位英雄來此……”孟肅站在高台之前,開始說起了客套話。

    而另一邊的牆頭上,趴著幾個偷偷摸摸的人影。

    “寧姑娘,你不是說讓田祿去弄請帖嗎?怎麼又換成爬牆頭了?”李三欲哭無淚,要是讓人知道他們正門不走,卻來爬名劍山莊的牆頭,這得多丟臉啊!

    “哎呀,你不懂,我上次出門碰到了孟良顯和孟琦珍……”阿九撇撇嘴,悶悶不樂的說:“本來我可以偷偷混進去,可他們如今認識我了,一進去准會被孟良顯看到,那還有什麼意思?”

    “認出就認出……話說,寧姑娘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啊?”李三納悶道。

    阿九似笑非笑,隨口道:“來看戲啊。”

    秦二虎看了看她,倒是有點不相信,但他覺得阿九自小就聰明,做什麼肯定是有道理的,也不多問。

    孟肅的客套話說完了,直白一點就是:雖然名劍山莊的活招牌死了,但咱們還是後繼有人的,借著贈劍的機會,就讓你們看看我兒子的本事,你們也掂量掂量,別小看了我們名劍山莊!

    他說得比較委婉含蓄,但大概意思就是如此。

    完了之後,他就坐了回去,把主場交給了孟良顯。

    孟良顯躍上高台,拱手一禮,臉上帶笑,看著一表人才又不失穩重親和,頓了頓,他表情肅穆了幾分,朗聲道:“請劍!”

    既然是名劍山莊,自是以劍聞名,莊中藏劍數之不盡,下中上品不說,珍品就有上百,但極品卻不過屈指之數,每一把絕世寶劍都是可謂名劍山莊的鎮莊之寶,這一次,孟肅的確是下了血本了。

    不多時,四個人抬著一個寬大的盒子出來了。

    阿九頗感興趣,便凝神看去,只見盒子被打開,裡面竟是一把未鑄成的劍。

    眾人驚訝,紛紛看向孟肅,有輕微的議論聲傳開。

    孟肅但笑不語,孟琦珍翹起嘴角,看向孟良顯的時候,滿是信心。

    孟良顯一瞇眼,那四個抬著盒子的弟子當即將未成的劍胚扔了過去,孟良顯抬手接過,扔進了劍爐之中,融水為模,敲打淬火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他雖年紀輕輕,看這姿態卻已極為嫻熟了,過程不像鑄劍,倒像在助興,當真賞心悅目。

    “不愧是孟賢侄,真是年少有為,假以時日,必能帶領名劍山莊走上另一個巔峰啊。”

    “對,對,你看他那動作……”

    “名劍山莊後繼有人,後繼有人了。”

    阿九眨了眨眼,低下頭漫不經心的數落葉。

    “寧姑娘,這孟少莊主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李三贊歎道:“聽說他一手劍法也使得出神入化,乃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後起之秀。”

    “是麼。”

    “你怎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在千機閣發布的江湖後起秀上,這位孟少莊主可是排第五呢!”李三摸摸鼻子,有點行不通,在他看來,孟良顯這樣的少年英傑可不就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嗎,可看這寧姑娘卻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秦二虎想了想,忽然就笑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李三碰了碰他胳膊。

    “有她師兄珠玉在側,阿九的眼光想必已高到極致了。”秦二虎笑著說了一句。

    阿九聞言,一點兒也不羞愧,反而笑得理所當然,在她心裡,別說是孟良顯,任何人都不能和楚陌景相提並論的。

    李三看著,忽然就悟了,原來這位寧姑娘早就有心上人了……這時候,李三倒是真的對阿九的那位師兄有了強烈的好奇心了,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位寧姑娘眼裡再也看不進其他人了。

    “這把劍是劉老親自收集了大量珍惜材料,嘔心瀝血鑄造,可惜還沒完成,他就離世了,”孟肅終於開口了,“劉老曾說過,此劍若鑄成,必能擠進江湖兵器榜前十。良顯自幼跟劉老學藝,如今便由他代替劉老鑄成寶劍,送與有緣之人!”

    這話一出,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江湖上兵器眾多,千機閣雖不能完全知曉,但能夠名列榜上的個個都是大有來頭,而能擠進前十的那就更不得了了,就連名劍山莊,原本也只有兩把名劍擠進了前十。

    如今孟肅這話,言下之意竟是孟良顯能夠鑄造出這樣的寶劍——就算之前老鑄劍師已經打造了一半,但剩下的也不是一般人能打造完成的,一步之差便可前功盡棄……

    頓時,眾人看孟良顯的目光也不同了,最重要的是,這把劍是要送出去的,也就是說,在場任何人都有機會得到這把寶劍!

    阿九想,如果孟肅不那麼作怪,安安分分的把名劍山莊交到孟良顯手裡,說不定名劍山莊還真能上一個層次,可惜與虎謀皮,段承澤那人絕對是卸磨殺驢的典型,他一旦登基為帝,名劍山莊恐怕也就易主了。

    熱鐵遇水的茲茲聲響起,孟良顯臉上盡是汗水,卻掩不住欣喜的表情,“劍成了!”

    孟肅起身大笑,伸手一指,“哪位英雄願意試劍?”

    有個游俠似得男子拔了佩劍擲出去,邊笑道:“我這佩劍也算削鐵如泥了,且試一試少莊主手上的寶劍!”

    他隨手擲出的劍,卻直直的朝孟良顯刺去,顯然用了幾分內勁,孟良顯縱身一躍,兩劍相接,那位游俠擲出的劍掉在了地上,一看,竟是缺了好大的一個口。

    “哦?”游俠眼睛一亮,也不心疼,看向孟良顯手上泛著烏光的寶劍,拱手示意,“果然是寶劍,在下佩服!”

    接下來,便有許多人興致勃勃的上前試劍,無一例外的都被斬了缺口……孟琦珍拉著孟肅的手臂,喜不自勝,小聲說:“爹,哥成功了!”

    孟肅也松了口氣,他之前也是擔心的,但現下看來,兒子沒讓他失望。

    李三也激動了,幾乎是目不轉睛,有幾分垂涎的望著那把劍,他們這些無名無勢的,哪有機會得到這樣的好兵器?他一時間直接忘了自己還在牆頭上,身子情不自禁的往前傾……於是,他悲催地從牆上滾了下去。

    幾塊石磚連著摔了一地,這動靜引得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秦二虎扶額,阿九翻了個白眼,有種想揍他的沖動。

    “哪裡來的小賊……”

    孟肅怒氣沖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孟良顯打斷了,只聽孟良顯驚喜道:“姑娘,是你!”

    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阿九咬牙切齒的瞪了李三一眼,隨即跳了下來,淡定的開口:“哦,孟少莊主,好久不見。”

    孟肅看到孟良顯的反應,當即皺緊眉頭,孟琦珍說:“爹,她就是那天晚上幫了我們的人,哥看上的就是她!”

    孟良顯似乎想跳下高台沖過去,被孟肅一個眼神制止了,孟肅看著阿九,“名劍山莊大門敞開,來者是客,姑娘為何不走正門,卻爬牆進來?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只是無名小輩,”阿九微微笑道:“孟少莊主盛情相邀,我一時好奇,便來湊湊熱鬧罷了!”

    “湊熱鬧?”孟琦珍哼了聲,“你這像是湊熱鬧的樣子嗎?我怎麼瞧著像個女賊……”

    說著,孟琦珍臉色突然變了變,指著她道:“那天晚上該不會也是你設計的吧?我就說我跟我哥好不容易出趟門,怎麼就碰上偷襲的了,還那麼巧被你救了……你說,是不是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阿九倏地沉下臉,腳尖抬起,一塊石磚就朝孟琦珍臉上飛了過去:“嘴真臭!當本姑娘好欺負嗎?”

    孟肅一揮掌,石磚沒到孟琦珍面前就碎了,他臉色難看的看向阿九。

    阿九神色不變,“怎麼,孟莊主要以老欺小?”

    孟肅沒說話,一直在打量她,若有所思的模樣,阿九心覺奇怪。

    正在這時,有幾個名劍山莊的弟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莊,莊主!不好了,有人擅闖山莊!”

    空氣中驀地傳來陣陣涼意,閉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氣息,是終年不化的冰雪散發出來的,干淨,清寒到極致的深遠幽靜。

    阿九睜大眼睛,急忙轉頭望去。

    白衣黑發的少年,或者不是少年了,那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姿態,當他一路走過來時,周邊的草木都好像凝了細碎的冰霜……阿九的眼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19 AM

第47章 相思相見

    水墨暈染的黑白之色,有種難言的別致雋永之感,都說是人靠衣物裝飾,楚陌景卻完全相反,旁人著白衣,再也穿不出他那樣的風采。

    他緩步而來,不疾不徐,整個人像是冰雕玉砌,陽光仿佛都能穿透他的身影,雪化生煙,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

    不知何時,周圍奇異的安靜了下來,靜得針落可聞。

    世人常道風華絕代,可見了這白衣少年,方知何為風華絕代。容姿到了極致,氣場都能感染一片,旁人只能仰望,涉足無顏。

    阿九有一種……想把所有人眼睛挖掉的沖動,果然,一遇上楚陌景,她就變得不對勁了,極端陰暗的想法止不住的冒出來——卻意外的令她血液沸騰。

    楚陌景抬眼,眼神清透明淨,慢慢的掃過一圈,最後落在了阿九身上,他靜默片刻,一直看著阿九,但他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阿九微微抿唇,面上含笑,實則手都捏在了一起,師兄也有幾年沒見她了,如今……還認得出來嗎?

    “過來。”楚陌景忽然出聲。

    阿九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

    “怎麼不叫人?”楚陌景問。

    阿九偏頭,鼓著腮幫子,像小時候一般半氣半撒嬌:“我還以為師兄會認不出我了。”

    “不會。”楚陌景定定的打量她,唇角微揚,眉眼似霜華遇春水,溢開淺淺淡淡的笑意……那是久別重逢的歡喜。

    周圍傳來陣陣的抽氣聲,阿九頓時心生惱怒,好不容易見到師兄了,卻還有這麼多人在,想親近一下都不行……真是氣死她了!

    “師兄,我們走!”阿九是想先離開這裡,再跟楚陌景好好敘舊。

    楚陌景自是依她:“好。”

    說著,兩人不顧旁人,轉身就要離開。

    “姑娘!”

    “你們不能走!”

    “站住!”

    孟良顯,孟琦珍和孟肅同時出聲,李三好不容易站起來,張著嘴,使勁拽秦二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那意思,這人誰啊?

    秦二虎先是驚訝,當年客棧的場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雪衣負劍,天人之姿……他立即就知道楚陌景的身份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孟肅沉聲說了一句,實在是楚陌景的樣貌特征太明顯,他和孟琦珍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休眠火山之事。其實當年孟肅已經派了很多人打探,結果愣是沒探聽到楚陌景等人半點來歷蹤跡,孟琦珍為此還大吵大鬧過,最後卻只能不了了之了。

    誰知今日阿九和楚陌景擅闖山莊,一下子令他想起當年之事,他當然不想再放過這兩人。

    楚陌景抬頭,平靜道:“我來找人,無意闖莊。”

    他向來寡言少語,能解釋一句已是很難得了,而事實上,他的確無意擅闖名劍山莊,只是尋阿九心切,又連遭阻攔,索性就直接打進來了。

    孟肅一瞇眼,孟琦珍急忙說:“爹,把他們抓起來,別讓他們跑了!我定要報當年的仇!”

    孟琦珍當年寒氣侵體,養了足足半年多才好,疼得死去活來,積怨已久。

    “珍兒你放心,”孟肅點頭,冷冷道:“來人,布陣!”

    數十個持劍的名劍山莊弟子從四面八方圍過來,阿九認得這是名劍山莊的千劍陣,她不僅認得,還知道這陣的漏洞所在,當即輕哼一聲,“就憑這破陣就想攔下我們?”

    阿九抬手,但還沒動,就聽楚陌景道:“我來。”

    阿九眼睛一亮,頓時不爭搶了,興致勃勃看楚陌景出手。

    四面弟子蜂擁而來,劍尖反射的光刺得眼睛發疼,楚陌景略略垂眼,無形的氣勁環繞,那些弟子手上的劍只靠近幾分,就已結冰碎了一地,辟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阿九撫掌而笑,楚陌景簡直就是這種兵器列出的陣法的克星,他只用至寒真氣就能震碎這些堪稱上品的寶劍了。

    孟肅表情凝重,氣得手都在發抖,厲聲道:“良顯,你去!”

    孟良顯一開始在發呆,不知道想什麼,一聽這話明顯猶豫了下,但他到底不敢違背孟肅的話,挽著劍招,躍下高台攻了過去。

    “孟良顯,你想恩將仇報?”阿九揚聲喝問。

    “我……”孟良顯頓了頓,招式不減,只道:“姑娘,我不會對你動手!”

    他特地避開了阿九,只攻擊楚陌景一人。

    “對我師兄動手就是對我動手,你這個……”

    劍芒一閃,阿九偏過眼,耳邊響起“鐺——”地一聲,劍鋒錚鳴不斷,似乎有風沙蒙了眼睛……

    明明是爛漫春光,四月和暖,眾人卻覺得身處隆冬,秦二虎摸了摸臉,有些刺刺之感,李三駭然,在空氣中胡亂一抓,攤開手一看,原來是細碎的冰霜。

    才接了楚陌景三招不到,孟良顯就感到虎口發麻,寒氣順著手臂漫上,令人毛骨悚然,竟有種手臂要廢掉的錯覺。

    論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孟良顯也算數一數二的了,他也與許多同輩人切磋過,但沒有一個人有楚陌景這般恐怖,好像總能預知他的下一個動作,無論怎樣變招都不行,漸漸地,孟良顯連斗志都要被消磨掉了。

    “爹,他真厲害啊……”孟琦珍呆呆看著,心中升起異樣的情緒,她只覺得,從前見過的許多男子,與楚陌景相比,都宛如螢火之光與皓月之輝,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就連爹爹曾介紹過的段公子……也是比不得的。

    孟肅一擺手,沒開口。

    擺陣的弟子根本沒法插手兩人的比拼,因為他們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有個機靈點的想趁機偷襲阿九,還沒近身就被阿九隨手收拾了。

    楚陌景神色微變,動作忽然停住,孟良顯的一劍直直的朝他眉心刺過來,想收也收不住了。

    “師兄!”

    “啊……”

    在場有人和阿九一起情不自禁的出了聲,然而下一刻,孟良顯手上的寶劍齊齊斷裂,他大驚失色,楚陌景抬劍橫掃,沒有碰到他的脖子,幾滴血珠卻落在了地上……孟肅及時趕到拉著孟良顯退了開來,否則孟良顯的脖子上就不是一道血痕那麼簡單了。

    “還要打嗎?”楚陌景抬眼,平淡的問道。

    孟良顯摸著脖子,愣愣的望著地上的斷劍,又抬頭看向阿九,忽然問:“姑娘,他是你什麼人?”

    “我叫了那麼多聲師兄,你聽不見嗎?”阿九沒好氣的回他,目光只盯著楚陌景。

    孟良顯看她模樣,黯然得笑了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今日總算明白了。”

    他攔住還想動手的孟肅,“爹,咱們已經是以多欺少了,您再出手……我們名劍山莊丟不起這個臉!”

    孟肅惱怒的一甩手,今天孟良顯敗在楚陌景手下,連那等受人稱羨的極品寶劍都被折斷了,名劍山莊已經夠丟臉了,他還怕再多丟一些嗎?

    “勝敗乃常事,”楚陌景對孟肅開口道:“我贏了你兒子,不想再跟你打了。”

    他語氣極為淡然,就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情,可聽在孟肅耳朵裡,簡直就像諷刺,他連身份都顧不上了,脫口而出:“你怕了?”

    “就算你動手,也留不下我們,”楚陌景道:“我是來尋人的,不想再浪費時間。”

    說罷,他牽起阿九的手,很自然的就往門外走去。

    李三扯著秦二虎,指了指牆,秦二虎尷尬的點頭,偷偷摸摸的翻牆跑了。

    孟良顯連忙擋住又怒氣爆棚的孟肅,低聲說了幾句話,而後轉頭看到他們已經快走到門邊了,忍不住還是問:“姑娘……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總是最痛苦的。

    阿九沒回頭,楚陌景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阿九,難得洩露幾分情緒。

    背影消失,孟良顯苦笑一聲,孟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上去很想揍他一頓,可這裡還有這麼多客人在,也不好多做什麼,只能先處理一下此時的局面,也好挽回幾分名聲,但他絕不會對那兩人善罷甘休的!

    孟琦珍捏緊鞭子,低下了頭。

    一出了名劍山莊,阿九就拉著楚陌景閃進了旁邊的小巷裡,這裡沒什麼人經過,再好不過了。

    “莫胡鬧,回去再說。”

    阿九撇嘴,回去?她可憋不住那麼長時間!她抬頭對上楚陌景的眼睛,“師兄怎麼會來這兒?”

    “我出關後,收到師父來信,知你出谷了……”

    “你就知道我會先來青陽城?”阿九奇道。

    楚陌景微微頷首,“知道。”

    這裡是阿九之前生活的地方,阿九自然會來看看,確定故人是否安好……剛巧,他一到這裡就碰上了石煥,於是便知道阿九來了名劍山莊,便一路找來了。

    阿九笑了笑,突然湊近他,貼著他耳邊輕聲呢喃:“原來師兄與我心有靈犀啊……師兄,我很想念你,你有沒有想我?”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20 AM

第48章 咬一口

    阿九靠得太近,手臂幾乎環上他的脖子,溫熱的呼吸漫上肌膚……楚陌景驀地偏過頭,似乎想退開些,但身後卻是牆壁,無路可退。

    “阿九,你已非孩童,不可再如此胡鬧。”楚陌景微微皺眉,語氣卻一如平常。

    “師兄,從前我就說過,我只願跟你胡鬧,”阿九輕笑著,低聲道:“自你出谷後,我一直在想你,難道師兄都不曾想過我?”

    楚陌景靜默片刻,如實道:“想過。”

    他自然是想過的,想她有沒有難過,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練功,想他一手養大的小姑娘,如今究竟變成什麼模樣了……漸漸的,這些想念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得知阿九出谷後,他立刻尋至此處,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在乎。

    阿九清楚他的性情,聞言,笑容越發璀璨,“那我如今的模樣,師兄喜歡嗎?”

    “阿九……你先退開些。”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阿九幾乎完全貼著他,軟聲輕語,饒是楚陌景都有些不自在了。

    “我不想退開怎麼辦?”阿九看著他玉瓷般的脖頸,柔聲說:“師兄,我想咬你怎麼辦?”

    楚陌景:“……”

    沒等他出聲,阿九就低頭,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寧九卿!”

    脖頸向來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楚陌景身形亦是微顫,若非他還知道這人是阿九,恐怕直接就會將人斃於掌下了……他心下幾分茫然,但到底不願傷了阿九,便沒有運功震開她,而是握著她的雙肩,想推開她。

    然而阿九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頓住了,只聽到阿九委屈的低語:“這幾年師兄都沒有回谷看過我,我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院子裡……谷裡就屬我年紀最小,以前有師兄你護著,可你一走,旁人都不願搭理我了……受了欺負,也沒人像你那樣護著我了,師兄,你說過不丟下我的,你食言了……我討厭你!我就咬你!”

    說著,她倏而退開,轉身捂著臉蹲在牆角,肩膀一抖一抖的,從後面看,就像是在哭一樣。

    楚陌景怔了怔,想起當日他離開時,阿九哭得那麼慘兮兮的模樣,再想想她說的話,心就慢慢軟下來了。

    如果卻憂谷眾弟子在這兒,那可真得冤死了,一個人住是因為阿九自己想住那兒,至於欺負和不搭理?那麼剽悍的小師妹,一人就能把眾弟子給揍趴下,還有谷主做靠山,誰敢欺負她啊?就差把她供起來了好麼!

    結果阿九在楚陌景面前睜眼說瞎話,還說得跟真的似得……

    楚陌景輕歎一聲,他素來果決,但不知為何,對阿九就總是沒辦法。

    “來,起來。”他摸摸阿九的頭,伸手遞到她跟前。

    阿九抬頭,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淚珠,臉龐粉粉的,看起來分外委屈,又楚楚可憐,“師兄怪我嗎?”

    楚陌景指尖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我若怪你,便不會理你了。”

    阿九破涕為笑,起身又撲到他懷裡,楚陌景無奈,拍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撫。

    阿九垂眸,掩飾著某種情緒,望著他脖子上細細的壓印,甜甜一笑:“師兄,我方才咬得你疼不疼啊……”

    “不……”

    阿九湊過去,在牙印上舔了下……酥酥麻麻的感覺漫延上來,楚陌景險些把她摔出去,耳根竟微微發紅了,眉眼間含著幾分薄怒,不似往常的淡漠,卻真如雪映紅霞,瑰姿秀逸,清艷不可方物。

    阿九看呆了……好,好想直接撲倒啊,可是她打不過師兄啊嚶嚶嚶!

    楚陌景知曉世間男女之事,但知道歸知道,他壓根就沒開竅過,在他眼裡,這些就跟花草樹木,浮雲飄過沒兩樣。

    他自小七情不動,心無雜念,可阿九故意而為的撩撥,倏而間亂他心弦……若是別人再怎樣都動搖不了他,偏偏是阿九,不,若是別人也根本近不了他周身,特殊的果然還是阿九。

    楚陌景驀地推開她,阿九滿臉無辜,“師兄,你怎麼了?”

    沉默許久,楚陌景才靜下心來,莫名的看了看她,收回視線,又恢復了那般波瀾不驚的模樣,“你已經長大了,以後別再如此。”

    “為什麼?長大了就不能和師兄親近嗎?”阿九癟嘴,不滿的說。

    楚陌景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因為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頓了頓,他丟下一句“不能”,轉身出了小巷。

    阿九眨了眨眼,突然掩唇而笑,師兄的反應真是有趣,可惜還未開竅,她也不敢做得太過,否則就算是她恐怕也免不了一頓胖揍了!

    幾年過去,師兄的武功貌似又上了一個台階,這真是令她又驕傲又心塞,幸好幼時感情基礎牢,要是哪天她行事過頭了,師兄應該會手下留情的……吧?

    阿九不確定的想著,等她追上楚陌景後,頓時就把這些不確定拋諸腦後了,笑吟吟的說:“師兄,咱們先住行遠鏢局吧?”

    “隨你。”楚陌景道。

    阿九抿唇,悄悄的握住他的手,見他沒掙開,笑容又燦爛了些。

    秦二虎和李三在他們之前就回來了,一直坐在前廳裡發呆。

    “二虎,你說那人是誰啊?”李三灌下第三杯水,喉嚨還是干澀。

    “阿九的師兄啊。”秦二虎回他。

    李三一口水噴出來,“我沒聾,當然聽到寧姑娘叫他師兄了!可你不覺得難以置信嗎,他看著才多大,幾招敗退孟良顯?孟良顯在上一次發行的江湖後起秀上可是排第五呢?”

    秦二虎愣愣說了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李三捶胸:“近年來怎麼回事,一個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而且一個比一個更出色,讓我們這些人怎麼活啊?”

    秦二虎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看他,李三繼續哀嚎。

    “李三哥這是怎麼了?嗓子壞了?”

    李三一愣,只見阿九似笑非笑的走了進來,也不知聽到了多少,再加上李三先前連累阿九,這下真是尷尬至極。

    “阿九,你師兄呢?”秦二虎問。

    “虎子哥,我安排師兄住在了我旁的空房間,”阿九說:“如果打擾你們……我就跟師兄去住客棧。”

    “不不不,當然沒問題,寧姑娘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李三連忙賠笑說。

    阿九噗嗤一笑,“算了,李三哥,之前的事我也沒怪你……找到我師兄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李三聽得直點頭,“我如今總算明白,為什麼你看不上孟良顯了……”

    “這不好比的,”阿九搖搖頭,也沒多做解釋,問道:“我能用一下這裡的廚房嗎?”

    “你餓了?”秦二虎笑道:“何必麻煩,我讓人做了東西給你們送過去就行了。”

    “不是的,”阿九干咳一聲,訕訕的摸摸鼻子,“我好像惹師兄生氣了……想親自下廚給他賠罪!”

    秦二虎:“……”

    李三:“那麼冷淡的人,你居然一見面就能把人惹怒……寧姑娘,你,你真厲害!”

    阿九:“……呵,多謝誇獎!”

    聽她語氣,李三哆嗦了一下,干笑。

    秦二虎指了指方向,“廚房在那邊……不過你會下廚?”

    阿九笑了笑,沒說話,出門去了。

    李三轉頭看秦二虎,干巴巴的問:“她師兄看著不食人間煙火似得,她這麼做有用嗎?不會又弄巧成拙吧?咱們這房子結不結實,要是他們師兄妹打起來……”

    秦二虎嘴角抽筋,不想理他了,轉身做事去了。

    其實阿九從來不會下廚,她只會做楚陌景喜歡的東西。在卻憂谷沒事做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琢磨,倒也算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樂趣。

    天色晚了,房間裡的燈被點亮。

    楚陌景手指慢慢撫過劍鞘,放在一邊,閉著眼睛,凝神在想著什麼。

    阿九端著東西進來,看到燈光暈染他的眉眼,當氣質沉澱下來,就顯出美好到極致的容顏,不粗獷,不陰柔,端方無垢,似玉無瑕。

    ……好吧,在她眼裡,完全就覺得師兄秀色可餐了。

    “師兄,你餓不餓?”阿九揚了揚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

    楚陌景看了看,是一排做得很精致的糕點,他忽然想到當年在谷中,阿九學武功時總愛撒嬌,他就會帶些糕點堵她的嘴……往事浮上心頭,楚陌景抬眼看阿九笑容裡似乎還有點怯怯的意味,頓時就沒法冷漠以待了。

    旁人分明不敢靠近他,她卻總愛往他身邊湊。

    他看著長大的小師妹,愛撒嬌,愛胡鬧,興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卻都是他自己縱容的,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總捨不得讓她難過……或許是因為,她待他也好。

    她手捧著一份真心,融進妄浮山顛的冰雪,日日相伴,早已在雪地裡生根發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22 AM

第49章 心事

    雲破月來,清輝照影。

    阿九見楚陌景一直不說話,眨了眨眼睛,伸手夾起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師兄,你嘗嘗,看我做得好不好。”

    “你做得?”楚陌景偏頭看她,眼中有些訝然。

    阿九笑著點點頭,“在卻憂谷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就學了一些,只怕做得不好……”

    聽她這般說,楚陌景也不抗拒了,順勢就咬住,甜中帶點酸澀的味道……恰好是他最喜歡的。

    阿九捧著下巴,眼睛亮亮的,滿是期待的望著他。

    楚陌景回味片刻,竟是微微一笑,抬手拂過她散落的發絲,語氣尤為低柔:“做得極好。”

    比味道更重要的,是心意,他能感受到阿九所用的心思,被這糕點滿滿承載,令他動容。

    “師兄喜歡就好了,”阿九喜笑顏開,又拿起杯子倒酒,“見到師兄,我心裡高興,今晚怕是睡不著了……師兄跟我說說你出谷後的事吧?”

    “沒有什麼,我遇上劍鬼前輩,受他指點,後來聽聞你出谷,便來尋你了。”楚陌景並不擅長說這些,輕描淡寫的帶過。

    阿九失笑,正欲舉杯飲酒,杯子卻被人拿開了,只見楚陌景面上似有不贊同之意,淡聲道:“明日該頭疼了。”

    “難得一次……”

    阿九話說了一半,被楚陌景用糕點堵住了,她眼含控訴,連帶著楚陌景的手指也一起咬住不放了,得意的瞥他。

    “……松開。”

    阿九說不了話,就用眼神表示:就不松開!

    楚陌景想收回手,卻在無意間碰到她的舌尖,頓時僵住了。

    阿九也是一愣,下意識的松開,咽下了嘴裡的糕點,臉上慢慢紅了,故意而為和不經意間的親密,顯然還是有區別的……她有種想捂臉的沖動,但是又好心奮怎麼辦?

    楚陌景:“……”

    阿九喉嚨干澀,順手拿起旁邊的酒壺狂灌。

    “……”楚陌景還沒反應過來,等她灌了大半壺酒才伸手奪過去,但明顯晚了,阿九臉頰通紅,眼神漸漸迷茫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

    其實阿九的酒量根本不怎麼樣,帶酒過來是想灌醉楚陌景套話的,誰知方才心一慌把酒當水灌了……結果就變成她自己自作自受了!

    楚陌景無言,方才的幾許尷尬悄然隱下,起身想把阿九抱回她自己的房裡。

    阿九一碰到他的手就死死拉住,不肯動,在旁邊看,好像她還清醒著一般,實際上,她腦中已經暈成一片了,她看到楚陌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就撲在他身上,嘀咕道:“師兄你別動,讓我看看,我都好久沒見你了……”

    “……阿九,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聽話。”楚陌景抓住她亂動的手臂。

    “不要……”阿九大喊了一聲,聲音又低了回去,細聽來竟有幾分哽咽了,“好久……好像都隔了一生一世了!”

    楚陌景眉頭微皺,想著要不要直接打暈她,又怕她明日頭更疼。

    阿九抱著他又哭又笑,“師兄你那麼好,沒人會不喜歡你的……可是阿九很壞很自私,一點都不好怎麼辦?師兄無論怎樣都不要怪阿九,不要嫌棄阿九好不好?”

    這是阿九心裡藏得最深的苦澀,誰都沒有看出來。

    歷經前生,無數黑暗在她心底衍生,而楚陌景卻像皎皎明月,赤子心明……她並不自卑,只是自慚形穢,或者還有些害怕,怕楚陌景發現她心裡陰暗極端的一面,怕他發現她不只是那個乖巧聽話,本質良善的阿九,怕他一旦知曉便會遠離她。

    “我怎會嫌棄你?”楚陌景完全不明白她這種情緒從何而來,還是因為發酒瘋?

    “以後會的!”阿九信誓旦旦的說。

    楚陌景看她神色迷茫,一副蠻不講理的模樣,頗覺好笑,低聲道:“不會。”

    “你騙我!”阿九笑了起來,輕輕自語:“不過沒關系,我就是這麼壞……你是我一個人的,不准旁人……你不要我,我就殺……死了也要纏著你,不,不……我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她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聲音還嘟嘟囔囔低不可聞……楚陌景完全莫名其妙!

    輕歎一聲,楚陌景放柔聲音,語氣自來淡漠慣了,也改不了,只道:“我不騙你。”

    “我不信,除非,除非你親我一下……”阿九仰臉望他,眼裡好像都是星光,熠熠生輝,星光盡頭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感情,濃烈至極,看得人心都疼了。

    楚陌景只是對感情之事不開竅,但不代表他笨……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到阿九的心思了,可他也只是知道,卻無法理解。

    “我就知道你騙我的!”阿九鬧騰起來又叫又跳,尤其她武功不低,楚陌景沒對她動手,因為這房間不大,容易傷到她,也怕她傷到自己。

    阿九鬧騰著,腳一絆就往旁邊摔去,楚陌景摟住她回身一轉,本來可以在床邊站穩了,阿九偏偏變著法的作怪,抬腳去絆他……於是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阿九,”楚陌景板起臉,沉聲道:“別鬧了。”以後再也不能讓這丫頭喝酒了,太折騰人了。

    阿九這會兒又安靜下來了,定定的看著他,眼睛濕漉漉的,乖得不可思議,抽抽噎噎的呢喃:“師兄……”

    楚陌景微歎,頓了頓,還是稍稍低頭,唇角在她額頭碰了一下,而後平靜道:“聽話。”

    就像在哄孩子一樣……阿九慢慢閉上了眼睛,心裡意外的平和下來,很溫暖,她朦朦朧朧的想,大概只有楚陌景才能帶給她這樣的感覺——既能讓她瘋狂,也能讓她安寧。

    直到她睡著了,楚陌景才動作極輕的起身,用巧勁拂開她的手,怕她再醒來作怪,便幫她蓋好被子,讓她安心的在這裡睡下。

    阿九的眉眼舒展,唇邊還有笑意流淌,睡顏極是甜美沉靜。

    楚陌景看了許久,他忍不住在想,為什麼阿九會有那麼多的心事和不安?就算她幼時有過一段乞兒經歷,但後來在卻憂谷中一直過得很好,也不至如此啊?

    起身回到桌旁,楚陌景伸手拿起糕點,慢慢品嘗,就像是在品嘗阿九的心思,甜中酸澀。

    一夜風吹,葉落滿地。

    早晨,有鏢局的人清掃地面,大成坐著算賬本,秦二虎帶著一眾人練拳,精神勃勃,滿目朝氣。

    李三急吼吼的沖過來,剛想大喊,想到什麼,拉著秦二虎到一邊,壓低聲音說:“二虎,不好了,孟少莊主來找寧姑娘了,這可怎麼辦啊?”

    “什麼?”秦二虎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一個人來的,現在就站在門口,”李三抓狂,“我總不能趕他走吧?可是寧姑娘……”

    秦二虎納悶,“孟少莊主來找阿九做什麼?”

    李三嗤笑,“你就傻吧,看昨天孟少莊主那模樣,我敢打賭,他肯定看上寧姑娘了!”

    “可是阿九明顯喜歡她師兄吧……”秦二虎吶吶的說。

    “不要你說我也知道,”李三糾結,“可我們怎麼打發孟少莊主啊?”

    秦二虎想了想,搖搖頭,“我瞧孟少莊主也不像故意找事的人,興許他真有什麼事……李三,你去請他到前廳稍候,我去問問阿九。”

    “好吧。”李三點頭,轉身去了。

    孟良顯獨自站在行遠鏢局門口,兩個看大門的鏢師尷尬的笑著,李三出來時看他一派悠然自在,倒也暗贊一聲。

    楚陌景是因為容姿氣場太盛,任何人跟他站一起都會被襯成渣,但李三看來,孟良顯也實在夠出眾的了,至少人家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還在千機閣出爐的江湖後起秀上排第五呢,想想江湖上那麼多後起之秀,也夠不容易的。

    “孟少莊主。”李三拱手叫道。

    孟良顯轉身笑道:“李鏢頭……不知寧姑娘可願見我了?”他至今不知阿九名字,只在李三口中得知阿九姓寧。

    “咱們秦鏢頭去問了,還請孟少莊主先進來喝杯茶吧。”李三說。

    孟良顯猶豫了下,李三又道:“孟少莊主,您總不能讓寧姑娘跟你站在門口說話吧?”

    “我並非有意打擾寧姑娘,實在是有要事……”孟良顯歎了口氣,臉上略帶苦笑,“也好,麻煩李鏢頭了。”

    “不麻煩,不麻煩。”李三連連擺手,領他進了前廳,命人上茶,陪他說話等候。

    另一邊,秦二虎走到西院,問掃地的人:“寧姑娘起來了嗎?”

    “我大早上起來,沒見她出來過。”

    秦二虎點點頭,繞到阿九屋前敲門:“阿九?阿九可起了嗎?”

    他敲了數下都沒人應答,又不好直接推門進去,有些著急的在門口轉來轉去。

    這時,旁邊房間的門忽然開了,楚陌景走了出來,白衣負劍,一身清寒,神情雖淡卻含禮數,先沖秦二虎點頭示意,而後輕輕帶上了房門,問:“何事?”

    秦二虎瞪大眼睛,盯著房門,像是要把門看出一個窟窿來……難不成阿九昨日是在楚陌景房裡過夜的?小阿九竟然這麼剽悍霸氣?天雷陣陣,劈得秦二虎整個人都不好了……而事實卻是:他真的想多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24 AM

第50章 酒醒

    見秦二虎愣在那裡不說話,楚陌景又問了一遍:“何事?”

    他目光平淡,並未顯得不耐煩,但秦二虎莫名就覺得有種敬畏感,連忙道:“我……我找阿九!”

    “阿九昨晚喝醉了,還在休息。”楚陌景很自然的說道。

    秦二虎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那啥了,告誡自己不要多想,糾結著說,“可是孟少莊主找她……”

    “孟少莊主?”楚陌景語氣沒變,略有不解之意。

    “對,就是名劍山莊少莊主孟良顯,他找阿九似乎有事。”秦二虎解釋。

    楚陌景微微頷首,“我去見他,勞煩你帶路。”

    秦二虎張大嘴,吶吶的說:“可他找的是阿九,這樣……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楚陌景反問。

    秦二虎一呆,對上他幽靜無瀾的雙眼,竟無言以對。楚陌景衣袖輕拂,人已往前走去。

    李三在前廳裡陪孟良顯說話,等了有一段時間還不見人來,臉上就慢慢冒汗了,努力擠出笑臉。

    孟良顯雖然也心急,但他面上沒表現出來,只是捏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緊……

    李三眼尖,看到了秦二虎的身影,連忙起身:“來了!”

    孟良顯也轉過頭,但除了秦二虎外,只有一個滿身雪色的身影,遠遠望去,就像是風拂玉樹,一片清寂秀潔。

    沒有阿九的身影。

    孟良顯手上的杯子被捏碎了,李三嘴角抽搐,一臉“我就知道杯子會碎”的表情。

    秦二虎摸摸鼻子,面對李三使過來的眼色,厚著臉皮開口:“孟少莊主,這是阿九的師兄,有什麼事……你對他說也一樣的。”

    孟良顯突然笑了笑,問:“寧姑娘呢?”

    “估計昨天高興,喝了些酒,現在還在休息……”秦二虎頗為尷尬的拿楚陌景的話套用。

    孟良顯聽著,就看了看楚陌景:“你是她師兄?怎麼讓她喝酒?”

    楚陌景:“嗯。”

    孟良顯:“……”

    “寧姑娘什麼時候能醒?”孟良顯按捺著性子,又問。

    楚陌景道:“該醒時就會醒了。”

    孟良顯:“……”跟這人說話,聖人都得被逼瘋!

    秦二虎望天,李三捂臉,只覺這畫面真是慘不忍睹!

    “你是她師兄,怎麼一點不關心她?”孟良顯被逼出了幾分火氣,說來他挺悲催的,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結果人家有心上人了,心上人還比他優秀……但現在看來,也許他還是有機會的。

    楚陌景抬眼,看了他一眼,“……嗯,你找阿九有何要事?”

    孟良顯開始懷疑自己了,他們倆說的真的是一個話題嗎?

    他索性也不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希望你們趕快離開青陽城,我爹現在被事情絆住了,沒空對付你們,等他一旦脫身,你們想走都走不了……”

    “你特地來此,便是要說這個?”

    “我是趁我爹不注意偷偷過來的,”孟良顯無奈,“我不管你,只是擔心寧姑娘……你雖然厲害,但也不是我爹的對手。”

    楚陌景靜默片刻,卻是問:“你是阿九的朋友?”

    孟良顯很想說是,但……他歎了口氣,“不是,不過寧姑娘幫過我,我不希望她有事。”

    他說到這份上,就差表露心跡了,李三暗搓搓的想看楚陌景的反應,結果……楚陌景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知道了。”楚陌景稍稍點頭,平靜的看向孟良顯,那副模樣像是在問:還有什麼事?

    “你聽得懂我的話嗎?你以為我是在說笑嗎?”孟良顯氣極,翻手出招去抓他。

    楚陌景微微皺眉,比起阿九,他對旁人的耐心就少的可憐了。

    “哎?有話好好說!別打啊!”秦二虎和李三異口同聲的喊。

    楚陌景:“我不跟你打。”

    “你看不起我?”

    “不是。”楚陌景這樣的性子,一直冷冷淡淡的,而且言簡意賅,就會給人一種嘲諷的錯覺,而實際上,他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你來意是好,我不跟你動手。”

    他向來有原則,不會無事生非。

    “你既然知道我來意是好,怎麼不聽?”孟良顯倏地停下,簡直莫名其妙瘋了。

    楚陌景頓了頓,似乎比他更不解:“我一直在聽。”

    “……可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孟良顯抬高聲音,臉色沉得快滴水了。

    李三:“……”

    秦二虎:“……”

    楚陌景目光微冷,說:“阿九願意在哪就在哪,無礙。”

    他言下之意其實是阿九開心就好,孟肅來了也動不了他們,讓孟良顯不要多事了。

    但孟良顯顯然理解不了,他覺得自己方才一番話全白說了,甚至在想楚陌景是不是故意耍他啊?

    ……所謂誤解,就是這麼產生的。

    楚陌景說完這句話,便不想再多言,轉身出門。

    孟良顯氣瘋了,拿起旁邊的茶壺砸過去,門外一道破空聲,茶壺在半空中落下摔得粉碎,楚陌景頓住腳步,其他三人抬頭望去。

    只見阿九慢慢走過來,換了身粉白衣衫,纖腰緊束,衣袖收縮,青絲如瀑垂下,襯得身姿越發單薄,容顏越發白嫩,秀麗如畫,與楚陌景相對而站,真像一對璧人。

    阿九偏頭看著孟良顯,語氣輕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在做什麼?”

    孟良顯一看她就呆了:“寧,寧姑娘,我……”

    阿九定定的站在那兒,整個人好像輕飄飄的,眉眼卻似聚集了無邊煞氣,平常溫柔秀雅的模樣此刻也看得人心裡發慌。

    李三連忙撞了下秦二虎的胳膊,秦二虎脫口道:“酒醒了?”

    阿九蹙眉,頭有些疼……她手心攥起,隱隱顯得更加暴躁,像是瀕臨爆發的邊緣。

    溫涼的手背貼上她額頭,楚陌景緩聲問:“頭疼?”

    阿九握住他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很是滿足的露出笑容,順勢抱住他的腰,柔若無骨一般地倒進他懷裡,軟聲撒嬌:“是啊,頭好疼啊……”

    孟良顯:“……”他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李三:“……”這變臉速度也真是夠了!

    “以後別再碰酒了。”楚陌景告誡她。

    阿九唇角微揚,而後抬頭,滿臉茫然的問:“師兄,我昨天喝醉後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楚陌景見她臉上還有未褪去的紅暈,又是懶懶散散的模樣,就說:“你若難受便再去睡一會。”

    阿九搖搖頭,笑得乖乖的,“師兄你幫我揉揉頭就不疼了……”

    “……別撒嬌了,自己站好。”楚陌景沒有推開她,只是淡聲道。

    “師兄,我頭暈,站不穩啊!”阿九眼眸微閉,無辜的說。

    孟良顯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心裡塞塞的,像被什麼堵住似得,他看阿九怎麼看怎麼可愛——前提是沒有楚陌景在。

    眼見氣氛凝滯,秦二虎一邊哭笑不得,一邊又暗暗歎氣,跳出來打圓場:“阿九……孟少莊主本是來找你的。”

    阿九聞言,慢慢站好身子,慢悠悠的說:“孟良顯,要打架就光明正大的來,背後偷襲算什麼?”

    “我真沒有,就是一時氣極……”

    “氣極?”阿九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你來做什麼?”

    “寧姑娘,我是為你好……我爹不會放過你們,所以我希望你們盡快離開青陽城,”孟良顯苦笑道:“我真的沒有惡意。”

    阿九聞言,忽然歎了口氣,“孟良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好心辦壞事?”

    “此話……何意?”孟良顯詫異。

    阿九道:“你要是不來這一趟,也許你爹暫時還不會動手,可你一來,他覺得自己兒子被人蒙騙,必然會立即動手了!”

    孟良顯大驚失色,正巧這時,看門的鏢師沖了進來,臉上滿是急切:“兩位鏢頭,不好了,名劍山莊莊主帶人包圍了行遠鏢局!”

    秦二虎和李三同時變色,向門外跑去,孟良顯呆住了,難以置信的看她。

    阿九冷笑,緩緩開口:“我若是蠢一點,就會以為你是故意的,立馬抓了你當人質,令你對我失望……這正好合了你爹的意圖!”

    孟良顯大受打擊,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阿九搖搖頭,心說孟良顯雖然不笨,但論心機哪裡是孟肅的對手?

    楚陌景拍拍她的頭,低聲道:“別怕。”

    阿九頓時甜甜一笑:“有師兄在,我才不怕呢!”

    更何況,青陽城不只有名劍山莊,名揚鏢局也不是吃素的,石煥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吃虧。

    “你就算天賦奇才,但年紀輕,絕非我爹的對手,”孟良顯抬頭對楚陌景道:“我去擋住我爹,你帶寧姑娘趕快走吧!”

    “你又錯了!”阿九又歎,“行遠鏢局中大多是我故人,他們遇險,我不管他們,是為無情;此事本因我們而起,若是丟下鏢局逃走,此為不義……我看上去像是無情無義的人嗎?”

    孟良顯漲紅了臉,他突然發現,他根本不了解阿九,比起人家師兄妹多年相處,他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29 AM

第51章 解圍

    其實阿九並不待見孟良顯,誰讓他周圍人都那麼糟心呢,也就孟良顯是孟家的一朵奇葩。

    孟良顯握著拳頭,突然說:“我去找我爹!”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師兄,我們也去!”阿九偏頭看楚陌景,楚陌景點頭,兩人一道往門外去。

    街道上的人都跑光了,秦二虎看著一群人為首的孟肅,拱手道:“孟莊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把那兩個人交出來,我就帶人離開,不為難你們行遠鏢局!”孟肅直言道。

    秦二虎放下手,堅決得搖搖頭,李三指了指一圈的名劍山莊弟子,笑道:“這有話好好說嘛,何必鬧這麼大動靜,孟莊主,您看這周邊老百姓都被您嚇跑了……”

    “少說廢話!”孟琦珍嬌斥一聲,冷不丁的一甩鞭子勒住了李三的脖子,“交不交人?”

    李三被勒得直翻白眼,秦二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沖過去扒著鞭子,怒道:“你們太過分了!”

    他話音剛落,孟良顯自後面掠過,一下子奪過孟琦珍的鞭子,松開了李三,“珍兒,你干什麼!”

    “哥,我還想問你干什麼呢!”孟琦珍看清來人,氣得跺腳:“你偷偷跑這兒來報信,胳膊肘往外拐啊?現在還幫著外人對付你親妹妹?”

    孟良顯一噎,把鞭子還給她,想跟她解釋:“寧姑娘救過我們……”

    “我知道,這就算是平了她擅闖山莊的事,”孟琦珍冷笑,“可我和爹爹要算得是十幾年前的舊賬!你知不知道,他們就是搶了殞火精,還害我受寒氣之苦的罪魁禍首?”

    孟良顯面上浮現猶豫之色,孟琦珍又嗤笑道:“你口口聲聲的寧姑娘以前就是個卑賤小乞丐,你要是真喜歡她,到時候我留她一口氣送給你就是了!”

    “珍兒你住口!”

    “啪——”隔空而來的一巴掌扇到了孟琦珍臉上,打得她嘴角立即溢出了血絲,孟琦珍瞪大眼睛,還有些發蒙,捂著臉難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阿九走出來,身旁是衣袖浮動的楚陌景,只見阿九似笑非笑,打量了下說:“孟琦珍,你今日妝容不錯啊。”

    瞧這右臉上紅腫了一片,嘴角還掛著血絲……阿九看得舒坦極了。

    孟琦珍氣紅了眼,孟肅臉一沉,倏地躥起,五指成爪沖兩人而去,楚陌景推開阿九,抬手接下他的招式,手腕詭異地翻轉,一邊向後面房頂飄去,孟肅見此當即追趕,厲聲大笑:“老夫今日就來領教一下你這後輩究竟有多厲害!”

    孟琦珍掙脫孟良顯的阻攔,長鞭直沖阿九的臉頰而去,阿九閃身掠到另一邊的房頂上,跟孟琦珍纏斗在了一起。

    李三被孟琦珍勒得還在咳嗽,秦二虎幫他拍背,擔憂的兩邊看。

    孟琦珍是被她爹娘嬌寵大的,成天只會甩鞭子,武功最多三流級別,不像阿九,楚陌景谷主等人雖然寵阿九,但在她練武方面是絕對不會留情松懈的,所以兩人的功夫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阿九都沒動用雪蠶冰魄,轉眼之間就逼得孟琦珍亂了陣腳。

    相比之下,另一邊要驚險得多,孟肅內力深厚,掌風掃過,震得牆頭瓦片零零掉落,而楚陌景身法飄忽詭譎,每次眼看孟肅一掌就要打在他身上,可下一瞬他又出現在了另一處,每個身影都好似殘影,快得不可思議,就連孟肅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孟肅惱羞成怒,拔劍沖天而起——

    “正陽劍!”阿九制住孟琦珍,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驚呼道。

    李三下意識喃喃:“兵器譜排第三的正陽劍……”

    其實千機閣發布的兵器譜等東西都是當今江湖上的排名,比如像催魂鈴這種大殺器,雖然厲害,但都幾十年沒出現了,自然就不在上面了,名劍山莊的其他寶劍藏而不露,也不在上面,再比如過了三十歲的美人,一般就不會出現在江湖美人譜上了……這些是大家的共識。

    正陽劍是孟肅的兵器,現今江湖兵器譜上排第三,如果他日孟肅攜帶正陽劍退隱江湖,兵器譜上也會自然而然的撤下正陽劍的名字。

    所以世人才有“江湖之大,深不可測”一說。

    楚陌景神色微凝,雙闕劍陡然出鞘,雙劍相接是似有火光迸濺,孟肅吃了一驚,“你這把劍……”

    正陽劍如今是名副其實的兵器榜第三,不同於當日孟良顯鑄造的那把,雙闕劍能與之一較高下,孟肅才真正的駭然了。

    “哥!”被阿九制住的孟琦珍突然轉頭喊:“你還是不是我親哥了?”

    孟良顯皺眉,阿九冷著臉,“卡嚓”一聲折斷了孟琦珍的手臂骨節,疼得孟琦珍臉色煞白,哭喊著叫孟良顯和孟肅,孟良顯一看就忍不住了,阿九嘲諷一下,把孟琦珍推下屋頂,孟良顯險險地借助孟琦珍,抬頭看阿九:“寧姑娘,你何必下如此重的手?”

    他雖喜歡阿九,但對孟琦珍十多年的疼愛也不是開玩笑的,在這場紛爭中,大概沒人比他更兩難了。

    “孟琦珍什麼德行你這個當哥的不知道嗎?換做是她只會下手更重,我不過小懲大誡,更何況,”阿九冷聲道:“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得著嗎?”

    孟琦珍另一只手緊緊扣住孟良顯,嘶聲道:“哥你幫我殺了她!殺了她!”

    孟良顯苦笑,抬手幫她接好手骨,沒等她叫出聲就打暈了她,輕輕撫了撫孟琦珍的後腦勺,孟良顯再抬頭時,阿九的目光已經移開落在另一邊了。

    正陽劍如日輝耀目,雙闕劍似流光緋火,一時竟難分高下。

    孟肅身在其中就感受到了當日孟良顯的感受,再精妙的劍招好像都會被看破,無論攻向任何角度楚陌景都能擋住,唯一能占優勢的就是他深厚的內力……孟肅心下惱怒,對付一個小輩都這麼久,他臉上也無光。

    漸漸地,局勢變了,孟肅身在其中所以看不見,但他們周圍已被淡淡的霧氣籠罩……天下至寒之氣,就算孟肅這般內力深厚的人都挨不住,握劍的手已經輕微地發顫。

    但孟肅畢竟身經百戰,稍稍一僵就換了方式——不比招式,拼內力!

    他周身內勁爆發,霧氣化水慢慢消散,底下人看著,都捏了把汗。

    楚陌景避開些許,而後迅疾如風般一劍橫掃,像是漾開一層冰霜,兩種內力相撞,牆上都現了裂痕……兩人同時退開,孟肅退回孟良顯旁邊,楚陌景落在地面。

    目光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爹……”孟良顯試探著叫了一聲,沒得到回答,孟肅僵著臉,拳頭攥得死緊。

    阿九跳到楚陌景身邊,卻沒出聲。

    這時,有嘈雜聲漸近,正是石煥領人到了。

    “喲,這是怎麼了?”石煥眼神一掃,笑瞇瞇的說。

    孟肅忽然冷哼一聲,對上石煥意味不明的視線,頓時怒不可遏,但……他招招手,一語不發的帶人撤退。

    孟良顯皺了皺眉,默不作聲地抱起孟琦珍跟上,等走遠了,拐了個彎,才不解的又叫了一聲:“爹?”

    孟肅張嘴,卻一口血嘔了出來,“石煥這老匹夫想坐收漁人之利,休想!”

    孟良顯大駭,“爹你怎麼……他,他……”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傷得了名劍山莊莊主?換做從前,這事絕對沒人相信,可今日後,難說了。

    “他竟能傷您?”

    “呸,哪裡養出來的怪物!這內力也太詭異了!”孟肅氣急敗壞的沖他吼:“這回你給我去千機閣,我就不信查不出這小子的來歷……”

    孟良顯震駭良久,“爹,他該不會又是千層塔……”

    “不知道,”孟肅打斷他的話,頓了頓,才緩緩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江湖上的後輩,能與他一較高下的,恐怕不出三個人。”

    孟良顯一愣,表情慢慢凝重起來,“您對他評價這麼高?”

    他知道他爹指的是誰,比如說千機閣後起秀上連著三年排第一的那人……可那個人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楚陌景橫空出世,竟能跟他相比嗎?

    “再過幾個月,千層塔開啟,你看著便知。”孟肅眉頭緊緊皺起,“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近年來,無數新秀崛起,如群星閃耀,與從前江湖後輩凋零的局面大為相反,孟肅覺得這種異常卻令人不安,就好像是大亂前的繁盛……自大越皇朝滅後,雙國並立的局面已經維持了數百年,難道時機將近了嗎?

    孟肅暗自沉吟……看來得聯系一下他的合作對象了。

    名劍山莊的人走了之後,阿九才急忙轉身看楚陌景。

    楚陌景微微低頭,“沒事,內力損耗過多罷了。”

    卻憂谷裡那些老鬼每個都要比孟肅厲害,還有谷主那麼深不可測的,楚陌景自幼與那種程度的對戰,早就習慣了。

    雙闕劍入鞘,他抬起手,手上有幾道血痕,是被孟肅的內勁劃傷的。

    石煥走過來鼓掌,含笑道:“阿景啊,我開始好奇你的身世了。”楚陌景有這樣的天賦,那他的父母……究竟是何人?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30 AM

第52章 暗潮紛湧

    楚陌景的身世在卻憂谷中都是個謎,自谷主把他帶進卻憂谷,他就沒怎麼離開過。

    石煥只是一時興起隨口一問,見他果然沒有回答,也不在意,而是贊道:“你能逼退孟肅,真是了不起。”

    阿九倒是沒心思管其他的了,只低頭盯著楚陌景的手,白玉般的手背上幾道血痕尤為醒目,她蹙起眉,整個人顯得陰郁起來。

    “沒事。”楚陌景並不在意,輕聲安撫她。

    “喲,不過皮肉傷小姑娘就心疼了?”石煥調侃道。

    阿九瞪他:“還說呢,您都不早點過來,還不是存心看戲麼!”

    石煥尷尬,使勁咳嗽,“我這不是給你們鍛煉的機會麼,總不會讓你們被孟肅帶走的,誰知道阿景竟然能逼退孟肅,實在令我驚訝。”

    雖然楚陌景的天賦他心知肚明,但親眼看到,還是挺刺激人的。

    阿九臉色更不好看了,秦二虎回過神來,干咳一聲:“咱們都進屋說吧,石前輩您請……”

    石煥這麼多年待秦二虎跟干兒子沒區別了,聞言也不客氣,直接往裡走:“正好,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跟你們,你們都進來吧。”

    眾人進了屋,李三吶吶的站在原地,摸著頭自語:“名劍山莊就這麼撤了?這事就這麼完了?老子竟然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奇才……”

    阿九回了房間一趟,拿了傷藥過來,這些都是出谷時紀恆給的。

    石煥看到阿九灑了那麼多藥在楚陌景手上,都替她心疼,紀恆配得藥多珍貴啊,她竟然這麼浪費,真是暴遣天物!

    楚陌景其實對這些傷痕無所謂,但阿九執意要幫他處理,也就隨她弄去了。

    “對了,我要說的是就是跟紀恆有關的。”石煥表情倏而一變,有些嚴肅。

    “紀叔叔?他不是在卻憂谷嗎?”

    “他出谷了,”石煥搖搖頭,說:“前日我收到他的書信,他如今人在北郡,托我給他送些東西過去。”

    阿九奇怪道:“紀叔叔去北郡做什麼,還讓您給他送東西?”

    “他在信中提及,上次他出谷時遇到幾個很棘手的病人,後來回谷琢磨去了,這次出來才知人是從北郡過來的,那邊有很多人都患上了這種奇怪的病症,醫者父母心,紀恆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石煥解釋,“其他的他沒多說,可能太倉促,就提了下讓我幫忙送大量的藥材糧食等東西過去。”

    阿九睜大眼睛,“病人?我想起來了,我出谷前紀叔叔也跟我提過此事,當時我沒放在心上……竟有這麼嚴重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擔心的是……”石煥皺眉,沉聲道:“北郡是魔教的地盤,魔教總壇就靠近那兒,我怕這事會引起魔教的注意。”

    “這麼巧?”阿九斟酌一番,“這會不會是魔教的陰謀?”

    石煥沉思片刻,為難道:“這一時半會查不清楚……”

    楚陌景道:“既然紀叔叔在那,這一趟便不可避免。”

    “對,我就是想問問你們,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石煥問,正巧兩人在他這兒,也算多添兩個幫手。

    “好。”阿九和楚陌景同時出聲,話音落下不禁對視一眼,阿九抿唇而笑,楚陌景亦略略點頭。

    石煥戲謔的瞥了他們一眼,起身笑道:“東西我都准備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上路。”

    秦二虎撓撓頭,問:“石前輩,有什麼我們能幫上忙的嗎?”

    “如果你不怕危險的話,倒是可以和我們一道去鍛煉一下。”石煥拍拍他的肩膀。

    “瞧您說的,行走江湖哪能怕危險啊,”秦二虎樂呵呵的笑,“您不嫌棄,我就一道去幫忙。”

    石煥表情欣慰,這行程就此定下了。

    送走了石煥,其他人就識趣的走了,就留下阿九和楚陌景兩個人。

    這回,先開口的是楚陌景:“比武動手,負傷在所難免,不必擔心。”

    阿九定定的望著他,低下頭,嘴唇湊近他的手背,楚陌景忽然收回手,轉而拍拍她的頭:“沒事。”

    他神態自若,阿九卻甜甜一笑,站起來走到他跟前,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說:“師兄,昨晚我喝醉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鬧騰了許久,”楚陌景輕描淡寫的說:“以後別再碰酒了。”

    “我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什麼不該做的事?”阿九追問不捨。

    楚陌景聞言便反問她:“什麼是不該說的話?什麼是不該做的事?”

    阿九勾起唇角,甜甜一笑,“師兄需要我示范嗎?”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他薄淡的唇上,意味十分明顯坦然。

    楚陌景神色不動,只緩緩道:“阿九,你長大了。”

    “是啊,”阿九點點頭,笑了笑,“師兄你看,我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自從幼時客棧相遇,自從你說帶我回家,我的眼裡,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阿九,你是我的師妹。”

    阿九蹲下身子,把臉貼在他掌心,喃喃道:“我想要永遠陪在你身邊,不僅僅是你的師妹。”

    指尖觸碰著溫熱柔軟的臉頰,楚陌景微微晃神,“是我的錯嗎?”

    “對啊,就是你的錯,你待我太好了,所以我要纏著你一生一世,”阿九笑著說:“師兄,我是不是很壞很貪心?”

    楚陌景默然,他當然知曉這世間男女之情,關鍵是……他不懂,話說回來就是還沒開竅。他待阿九,就是單純的希望她好,根本沒想過其他的。

    見他不說話,阿九又低低道:“師兄,你別不理我,我心裡難過。”

    楚陌景聽得心中微疼,微澀,這種感覺突如其來,幾乎讓他措手不及,“……沒有不理你,別難過。”

    在楚陌景的眼裡,阿九一直是他的小師妹,是個需要人寵愛的小姑娘,幾年相隔,他卻不知阿九的心思不知何時已變了……他忍不住想,為何世間的感情這般復雜?他能看透最復雜精妙的武學,也琢磨不清阿九的感情。

    “沒事,”阿九閉著眼睛笑,柔聲道:“我等師兄明白。”如果一直不明白,她只好下重手了。

    楚陌景輕輕“嗯”了一聲,也許,他確實要好好想想。

    一夜過去,又是新的一天。

    石煥早早派人來叫了,秦二虎跟送到門口的大成李三告別:“你們保重,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還是去行遠鏢局找人幫忙吧,石前輩也吩咐過了。”

    大成點點頭,拍著他的肩膀笑:“放心吧。”

    李三擺擺手,“別囉嗦了,快走吧!”

    小輕鳥在屋頂上饒了一圈,啾啾的叫出聲,像是也對這地方進行告別,阿九看得失笑不已,等它落回肩頭,就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小輕鳥啾啾兩聲,又飛到了楚陌景的肩上。

    楚陌景抬手,小輕鳥輕輕啄了啄他的指尖,隨即安靜下來。

    等秦二虎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幾人才一道去了城門口跟石煥聚頭。

    “石伯伯,你帶這麼多……給紀叔叔?”阿九看到好幾車的東西,都驚呆了。

    “我還怕不夠呢,”石煥歎氣,“紀恆說了越多越好,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到了那邊再看吧。”

    阿九蹙眉,而後失笑,“這麼大的目標,路上看來真得小心了,這一路山匪太多……石伯伯,你帶了多少人?”

    石煥算了算,“幾十個人……咱們小心點就好,這邊到北郡約莫十日左右,我們這邊應該不成問題,我倒是比較擔心紀恆那邊。”

    “那我們加快速度,日夜兼程便是。”阿九想到紀恆,也有幾分擔憂,那種奇怪的病症,但願不是疫症傳染就好,還有魔教,也不知此事與他們有沒有關系。

    楚陌景看了看,直接道:“走吧。”

    他原本其實想找到阿九後再去看看祁少陵,如今,只好等紀恆那邊的事情先解決了。

    卻憂谷。

    深綠的籐蔓完完全全的爬到門上,垂下的枝條搖搖晃晃的,時不時的觸碰到鈴鐺,發出鐺鐺鐺的響聲。

    突然間,鈴鐺掙斷繩子,旋轉著竄起,落到一雙手上。

    陰姬站在門邊,全身仍舊籠在黑袍下,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那是個年輕女子,著一身淡黃色的衣衫,容貌很美,是一種端柔婉約的美,峨眉彎彎,倒像是個大家閨秀,她手上搖著鈴鐺,垂著眼眸,以一種聆聽的姿態。

    “哦?終於出關了?”陰姬語氣似笑非笑。

    “拜見師父。”咚咚俯身拜下,十足十的恭敬。

    陰姬點點頭,說:“你可以出谷了。”

    咚咚頓時笑逐顏開,不過又蹙起眉頭,“我想見見阿九,好多年了,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

    “她已經出谷了。”陰姬道。

    咚咚一愣,“她可有過來找過我?”

    陰姬嗤笑了聲,緩緩道:“沒有。”

    咚咚臉色黯淡了些許,有些落寞,強笑道:“沒事,許是她走的急,該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去找她……”

    陰姬沒再說什麼,看了她一眼,身形一閃就沒了蹤影,“你走吧,其他的我不管你,但你別忘了我交代的事。”

    咚咚握緊了鈴鐺,歎了口氣。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45 AM

第53章 宋若詞

    難得一見的陰天,中午時分都不見陽光,烏雲密布,陰沉而壓抑。

    醫館裡趟滿了人,都是相同的病症,面如金紙,雙眼發紅,瘋癲後全身乏力,最後悄無聲息的死去。

    紀恆正在幫一個人施針,他表情專注,臉上已全是汗珠。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好在周圍還有很多大夫和沒患病的人在一道幫忙,否則他怕是真要累倒了。

    這時,草堆旁躺著的一個病人突然暴起,發瘋似得傷人,旁邊立即有人眼疾手快的攔住他,又有幾人上前幫著,廢了好大勁才制住那人,紀恆頭也不回的說:“先打暈他!”

    “紀神醫,這病症當真稀奇古怪的緊,患病之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旦染上這種病都變得力大無窮,極難制住……長此以往可怎麼好啊!”

    紀恆拔了最後一根針,抹了把汗,回頭說道:“我正在想辦法,這病症的來源還沒有弄清,暫時還不能下定論。”

    他目光掃視一圈,微不可察的歎了一聲,其實他隱隱有點察覺來源,卻還不能確定。

    “紀神醫!”遠處有幾個官差跑了過來,拱手問道:“城門口來了一隊鏢師,口口聲聲說是認識您,還說是給您送東西來的,大人無從判斷,差我們來請示您。”

    北郡病情漫延,人人自危,郡守自然難逃其責,偏偏這裡的大夫都找不出原因,治不了病人,而紀恆一來就控制了病情,對整個北郡都像是救星一樣,郡守奉他為上賓,處處以禮相待,凡紀恆有事無不應允的。

    紀恆一聽,皺了幾天的眉頭驀地舒展開來,大喜道:“定是我那石老哥,我去看看。”

    說罷,他收好東西,就往城門口趕去。

    郡守站在城樓之上,俯看著下方,“去通知紀神醫了嗎?”

    “回大人,已經派人去了。”身後有下屬回道。

    郡守點點頭,果然,沒過多久紀恆就上來了,兩人寒喧幾句,紀恆就低頭往下看去,只見下面約莫有二十多個鏢師,為首的正是石煥,但石煥旁邊的兩人……

    “大人,請趕快開門!”紀恆當即回身,臉上洋溢著喜極的笑容,一掃幾日的陰霾。

    郡守心下詫異,揮了揮手,令屬下去開門,和紀恆一道往城樓下走去。

    門緩緩開啟,就見一個青衣少女縱馬躍過來,笑著朝紀恆招手:“紀叔叔,咱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你這丫頭怎麼也跑這兒來了?”紀恆哭笑不得的問。

    “不止我,還有師兄和石伯伯呢!”

    楚陌景和石煥翻身下馬,牽著馬走過來,紀恆打量著楚陌景,止不住地點頭笑道:“阿景又長高了,好好,這模樣真好!”

    “只跟兩孩子打招呼,這是忘了我了?”石煥故意咳了一聲。

    “哪兒能啊,石老哥一路辛苦,紀恆在這裡多謝你了!”紀恆說著,就要拱手而拜。

    石煥連忙攔住他:“別別,我說笑罷了,你這裡情況如何了?”

    “情況暫且能穩住,咱們稍後再細說……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北郡的郡守大人!”紀恆指著郡守介紹道。

    阿九看了看那個四十多歲的郡守,心中思量,北郡屬晉國地界,又臨近魔教總壇,這位郡守不知道什麼立場啊。

    雖說心裡思緒起伏,但她面上卻未曾表露,禮數都周全的很。

    郡守看了看阿九和楚陌景,忍不住大贊道:“紀神醫,你的後輩怎麼都是些人中龍鳳,上次來的兩個已經夠出彩了,如今又來兩個……這是存心要惹我羨慕一番嗎?”

    “郡守說笑了。”紀恆謙虛道。

    “上次兩個?”阿九納悶的問。

    紀恆一拍頭,“哦,我差點忘了……”

    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完,街道拐角處就轉出兩個人來,是一對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邊走還邊在爭吵。

    少年一襲紫衣,玉冠錦帶,唇紅齒白,面如桃花,一看就是男生女相,但他總臭著一張臉,身攜長槍,眉宇間顯出濃重的戾氣來。少女容貌極是精致,卻有幾分英氣,身姿婀娜,但此時卻滿臉火氣,正惡狠狠的朝那少年說著什麼。

    等他們走得近了些,聲音便清晰了。

    “你煩不煩?”

    “祁少陵,我是為了你留在這裡的,你對我態度好一點會死嗎?”

    “誰求你留下了?你現在就可以滾!趕緊滾吧,看見你就煩!”

    “你……你找打!”

    眼看兩人吵著就要打起來了,紀恆抬高聲音叫了一聲:“少陵!宋姑娘!”

    祁少陵擋住宋若詞的掌風,煩躁地抬頭看去,突然愣住了。

    宋若詞莫名其妙,卻見祁少陵一把推開她,朝那邊走去,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她心下既惱怒又羞憤,邊走邊看過去,只見紀恆旁邊站著幾個人,她自動撇開其他人,眼裡只看得見阿九秀美絕俗的模樣,酸泡泡一點點的漫了上來。

    “祁師兄,怎麼一看見你就是在欺負人?”阿九先是驚訝,而後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上次才聽石煥提起過,那麼那位……難不成就是江湖美人譜上排第四的宋若詞?

    祁少陵嘴角勾起,“你管得著嗎?小師妹!”

    “我管不著,有人管的著啊,”阿九笑吟吟的扯了扯楚陌景的衣袖,“師兄,揍他!”

    楚陌景也不曾料到會在這裡遇到祁少陵,此時意外重逢,不禁微怔,靜默片刻,語氣輕淡的道:“少陵,這麼大了還如此毛躁?”

    阿九跟祁少陵都算是楚陌景帶大的,但比起阿九,楚陌景對祁少陵要更加嚴格,祁少陵小時候還鬧騰不滿,長大後就明白師兄是為了他好,可雖然明白,他還是小心眼的惦記著當初阿九進谷搶了他的地位,所以總忍不住跟她拌嘴。

    祁少陵自小被楚陌景教訓慣了,也不覺得怎麼樣,但他剛剛才跟宋若詞一番爭吵……祁少陵簡直想宰人,小時候比不過阿九也就算了,長大後霸氣穩重的見面也沒了,還在大師兄面前丟了面子,沒有比這更心塞的了!

    阿九瞧他臉色變來變去,心覺有趣,抿唇笑道:“祁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了?”

    祁少陵鎮定下來,笑了笑,“大師兄,真巧啊!”

    楚陌景掃了他一眼,祁少陵訕訕地摸摸鼻子,望天。

    宋若詞看著,不禁張大了嘴,自她遇到祁少陵起,祁少陵就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祁少陵,整個人都好像放松下來了,眉梢都掩不住的輕快。

    莫名地,宋若詞就有些難受,這種感覺在祁少陵總讓她滾的時候都沒有過。

    紀恆失笑,解釋道:“我剛剛就想說,少陵和宋姑娘在你們之前來的,這倒真是巧了。”

    “宋姑娘?”阿九看向宋若詞,“是祁師兄的朋友嗎?”

    宋若詞走近了,皺眉問:“你叫他祁師兄?你是她師妹?”若真是師兄妹,青梅竹馬也難怪了。

    阿九聽她語氣,心思一轉就了然了,隨即就是無語,這姑娘是有多想不開真去喜歡祁少陵?聽聽方才的爭吵,祁少陵的惡劣比起楚陌景的冷淡還要傷人啊!

    阿九沖她點點頭,也沒說什麼,只是拉著楚陌景的手臂撒嬌:“師兄,我累了。”

    她這番動作神態無疑就是告訴宋若詞:這位師兄是我的,那位師兄你隨意!

    宋若詞愣了下,她方才遠遠的看到楚陌景,就覺得這人一身清冷霜寒,站在人群中都能隔絕一片喧囂,近看來果真風華無雙。

    與阿九的想法正相反,宋若詞卻覺得這樣的人比祁少陵難搞多了,至少祁少陵看得見摸的著,罵你了你就罵回去打回去唄,而楚陌景……完全就是天邊的浮雲,遠的連邊都不見了。

    這樣想著,宋若詞突然一點也不難受了——這種有人比你還慘的感覺真是太安慰人了。

    進城的路上,阿九發現宋若詞對她的態度親近了許多,祁少陵跟楚陌景說話,宋若詞就拉著阿九到一旁交流,沒幾句稱呼已經換成了“阿九妹妹”,然後一路上阿九就在聽她陳述祁少陵的幾百條罪狀,最後阿九實在忍不住就問:“那你喜歡他什麼啊?”

    宋若詞脫口道:“打得順手!”

    阿九:“……”這理由也真是醉了!

    “說起來,我跟他就是打架認識的,也算不打不相識,”宋若詞一談到這個就來勁了,興高采烈的說:“當初我還以為他是女扮男裝的,把他氣得夠嗆,後來我們就打起來了……哼,雖然我打不過他,但他最後還是被我給鎖住了!”

    “你打不過他還能把他鎖住?”如果阿九沒有雪蠶冰魄,恐怕也是打不過祁少陵的,一聽這話就不解了。

    宋若詞神秘一笑,抬了抬下巴:“這天下還沒有我鎖不住的人,他也只能過過嘴癮,惹毛了我,我就把他鎖起來扔去喂豬!”

    阿九:“……”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46 AM

第54章 感情分析

    宋若詞的話……聽起來有點大言不慚。

    但是看走到醫館了,阿九也來不及細問,就先把這疑問暫且放下了。

    石煥吩咐人把車上東西搬下來,紀恆在一旁指點著哪些放哪兒,郡守事務繁忙,便先告辭了。

    醫館裡的人乍一看來了這麼多人,都有些驚慌,不過等東西搬完,石煥便讓那些鏢師先去城裡的客棧住,秦二虎也跟著去客棧了,紀恆再一安撫,也就沒大事了。

    晚些時候,眾人坐在空院子裡說話,石煥先開口問道:“紀恆老弟,你讓我給你帶這麼多東西是為什麼啊?”

    “我懷疑這城裡的水源有問題,喝得時間一長就會引發這種怪病,而且水源污染了糧食和藥材……這事我跟郡守商量過,郡守征收了幾個月來生產的所有糧食等等,再統一發放,但其實再次發放的是以前囤積的糧食藥材……”

    “你的意思是北郡這幾個月生產的東西都不能用?那水呢,你們喝什麼啊?”石煥驚道,“而且北郡那麼多人,長此以往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有問題的只有一條河,”紀恆說:“這幾日我讓少陵和宋姑娘去查探了,不知道有沒有線索。”

    聞言,其他人都看向祁少陵和宋若詞,宋若詞先道:“那條河太長了,我們順流而上走了快一天都沒到頭,兩岸也沒什麼人家……”

    祁少陵沉吟道:“我看過地形,北郡正處於這條河的下游,如果有問題,那一定是出在上游,河流通常都是順流而下的,紀叔叔的推測不無道理。”

    “這麼說來,”阿九神色微凝,緩緩道:“關鍵在於上游盡頭了?”

    “應該是。”紀恆點點頭。

    “誰知道魔教總壇的具體位置?”阿九突然道:“我有一個猜測……河流上游的盡頭會不會是魔教總壇啊?”

    不是阿九對魔教有偏見,而是想想段承澤,想想凌茂群等人,她就沒法不懷疑。

    這話一出,眾人都怔住了。

    “魔教分壇眾多,總壇卻很隱蔽,只聽說臨近北郡,阿九的猜測……或許真有可能。”石煥走南闖北,見識最多,他想了想,如是道。

    楚陌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去看看便知。”河流再長,也總有盡頭的。

    “師兄所言甚是,如果真的是魔教……”祁少陵眉宇間盡是戾氣,遍布殺意,當年比試的陰影他從未敢忘,“終有一日我要將魔教連根拔起!”

    阿九驀地有個想法,祁少陵也是晉國皇子,而且清楚段承澤的真面目,如果祁少陵回宮爭權,對於祁少陵一定是很沉重的打擊,甚至能擾亂段承澤的計劃,因為他們恐怕都不知道,彼此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更重要的是,從谷主口中就能知道,晉國皇帝明顯偏愛祁少陵。

    阿九微不可察的輕歎,她雖如此想,但也知道祁少陵怨恨其父,是絕對不會願意回去的……她倒不算是為祁少陵著想,而是因為楚陌景,楚陌景在乎的人不多,祁少陵絕對算得上一個,朝堂詭譎,想來楚陌景也不願看到祁少陵深陷其中。

    因著這一點,阿九也不會去算計祁少陵,最多想想罷了。

    “你跟魔教有仇?”宋若詞一拍桌子,“我幫你!”

    “不要你管!”祁少陵一點都不領情,“你別給我添亂就行了!”

    “你這人怎麼總這樣啊?”宋若詞怒道。

    如果是往日,祁少陵就會口出各種惡言了,但今日他畢竟還顧忌著旁人,便忍住了沒開口。

    石煥干咳一聲,對紀恆使了個眼色,“紀恆老弟,咱們好久沒聚聚了,走,咱們喝酒去!”

    紀恆多知趣啊,當即就站起來,跟著石煥肩搭肩的走開了,這幫熊孩子的事他們做長輩的還是別湊熱鬧了啊!

    阿九自己的問題還沒搞定,才不想再攙和進祁少陵和宋若詞的事,她眼睛一轉,正想拉著楚陌景走,卻見祁少陵忽然站起身,長槍一橫道:“大師兄,咱們來切磋一場吧?”

    指點師弟,楚陌景自然不會拒絕。

    阿九雙手托著下巴,悶悶的看他們去了屋頂上,宋若詞在一旁也歎氣:“阿九妹妹,我就那麼討人厭嗎?”

    “宋姐姐別難過,我跟你說啊,祁師兄這個人一向是不長眼睛的。”阿九懶洋洋的吐槽。

    “……”宋若詞被噎了一下,“可他對你們不是這樣啊,自從你們出現後,他明顯收斂多了。”

    阿九嘴角一扯,慢悠悠的說道:“不是對我們……准確來說,是對我大師兄。”

    “啊?”宋若詞驚訝,壓低聲音問:“你們大師兄?說實話我一看就是驚為天人,可那性子也太冷淡了……祁少陵怕他?”

    “也不是怕,”阿九搖搖頭,想了想說:“大概是……如師如長,如兄如父吧。”

    祁少陵本質上很霸道,而且獨占欲很強,某種程度上跟她還挺像的,阿九一直忘不了剛進谷時跟她爭鋒相對的小霸王,其實她覺得祁少陵那時候因為年紀太小,就把對父母的感情轉移到最親近的楚陌景身上了,變成了有些畸形的孺慕之情。

    祁少陵當年討厭她,或許就跟阿九不喜歡姜國帝後生的妹妹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阿九就想發笑,“宋姐姐,對於祁師兄……我這麼說吧,你如果想讓他喜歡上你,就先得讓他依賴你,尤其是在感情上依賴你。”

    宋若詞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他什麼毛病啊?”

    阿九一攤手,撇唇搖頭。

    宋若詞嘴角抽了抽,虛心請教:“那什麼叫感情上的依賴?”

    阿九不確定的說:“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宋若詞噴了,半響才吶吶的道:“阿九妹妹啊,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你十多年都搞不定你大師兄了……”

    阿九眼神變得古怪了,很溫柔的看過去:“我搞不定?呵,你看我搞不搞的定!”她是溫水煮青蛙……真惹毛了她直接一把催情散灌下去!

    宋若詞莫名地打了個寒磣,錯了搓胳膊干笑,怎麼有種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錯覺?

    “對了,宋姐姐,你之前為什麼說……這天下沒有你鎖不住的人?”阿九微一揚眉,好奇的問道。

    提起這個,宋若詞眼角都溢出了些得意:“那是因為我的兵器是稱心鎖,它材質特殊,天下任何神兵利器都斬不斷的。”

    “這麼厲害?”阿九詫異道。

    “我曾讓留聲閣少閣主幫我看過,連他都分辨不出稱心鎖的材質呢,”宋若詞笑吟吟的道,“哦,留聲閣你知道嗎?以兵器暗器聞名江湖的,他們家少閣主遍覽這方面的書籍,認識的材料比他吃的飯還多,連他都分辨不出可見稱心鎖的材質有多罕見了。”

    阿九點點頭,笑了笑,試探著問:“想來宋姐姐家世不凡?”

    “我娘不讓我說啊,”宋若詞歎氣,“我自己出來闖蕩江湖,她就說什麼有本事別靠家裡……哼,不靠就不靠,我現在過得一樣瀟灑!”

    阿九見她有意回避,抿唇而笑,也不再多問,轉開了話題。

    另一邊,祁少陵跟楚陌景交手,被挑飛了長槍,他也不氣餒,索性躺在屋頂上,雙手枕在腦後說:“師兄的武功越發深不可測了,方才也沒用全力吧?”

    楚陌景站在他身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少陵,你戾氣太重。”

    “出了卻憂谷後,我單槍匹馬剿滅了南陵十三寨,險些葬身那裡。”

    楚陌景的反應是甩了他一袖子,祁少陵揉揉頭,“師兄啊,我都不求你誇我了,但能不打臉嗎?”

    楚陌景又抬手,祁少陵連忙坐起身,嬉皮笑臉的,“戾氣重就重唄,但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淪入邪道的……師兄的話我一直記著呢!”

    “你大了,自己有分寸,我不管你。”楚陌景抬頭看他一眼,語氣倒極是平靜。

    衣如雪,發如墨,人如皓月,十多年不變的清寒模樣,祁少陵瞧著,仿佛時光都未曾轉過,驀地就笑出聲來,“嗯,我明白。”

    “他派人找過你?”楚陌景倏而問。

    祁少陵知道他問的是誰,笑了笑說:“老頭子年紀大了,一個個兒子為了那個位置拼得你死我活,我才不去蹚那趟渾水!”

    楚陌景沒再說什麼了,兩人默不作聲的坐了許久,祁少陵才吵著喊冷,回去睡了。

    宋若詞也跟阿九告辭,阿九眨了眨眼睛,悶悶地跟著楚陌景往住的地方走。

    “怎麼了?”楚陌景看她這副模樣,就問道。

    “師兄,我不高興了?”阿九郁郁寡歡的說。

    楚陌景頓住腳步,摸摸她的頭:“因為魔教?”

    “不,因為我被宋姐姐打擊了,”阿九嚴肅的說:“師兄,我這麼難過……又想咬你了怎麼辦?不僅想咬,我還想親你!”

    楚陌景:“……”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53 AM

第55章 初吻

    今晚月色格外明亮,銀白色的光輝灑落,星光交雜一片,璀璨無暇。

    當阿九仰起臉時,一雙眼睛像捧了一汪的水,靈靈淨淨,溫似春水,融盡霜華。

    心弦驀地顫動,楚陌景忍不住想,阿九每次望著他時,眼神都如此讓人動容。

    而這一回,她沒有醉酒,她很清醒。

    阿九走近些,伸手勾著他的脖子,惦著腳尖,唇貼上了他的唇。

    楚陌景對上她睜著的雙眸,心裡有什麼悄然決堤,滅頂似得紛湧而至。

    “這一次,師兄別再像哄孩子一樣哄我了……“阿九在他唇邊呢喃,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有股引誘的意味。

    楚陌景扶住她的腰,“小心些,別摔著……”

    這種時候,他關心的竟然是這個!阿九眼睛裡快噴火了,趁他開口時,舌頭靈巧的探進去,雖然她也沒經驗,但好歹上輩子也是在宮裡看過春宮圖的!

    楚陌景顯然比她更像白紙,任她糾纏不休,他平常時候那麼冷淡,此刻卻縱容得幾近溫柔,幾乎都是在配合著她……想來,還是心疼她。

    唇舌交纏的剎那,兩人都是微顫,楚陌景從未有過這樣快要失控的感覺,他的手緊了緊,捏得阿九的腰肢有些疼,大概這就是難以壓抑的本能,或者說,因為這個人是阿九。

    阿九仿佛知道他的克制,故意添火,稍稍退些,輕柔地舔舐嚙咬……恍然間天旋地轉,她後背抵上了大樹,楚陌景俯首貼上來。

    好像是初雪的氣息,清透涼潤,是雪花綻放的瞬間,常人難以嗅到的幽淡雅香,生動,美好,難以自拔。

    皎月高懸,華光四溢,烏雲都遮不住的浩渺。

    阿九後背被樹皮蹭得火辣辣的,但她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楚陌景越是失控,她越是興奮……她摟著他的脖頸,仰著頭去迎合,漸漸地,嘴裡竟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道。

    楚陌景倏然回過神來,頓了頓,退開了,手還放在她的腰上。

    阿九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甜笑:“師兄,繼續嗎?”

    楚陌景難得呆怔的望著她,表情難以形容,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兩人的呼吸都有些亂,阿九的手指撫過他的脖子,慢慢往衣領內滑去,楚陌景按住她的手,緩了緩,語氣還有些不穩:“方才……”

    “我很喜歡呢,師兄喜歡嗎?”阿九湊近了親他的臉,再到唇角。

    楚陌景驀地放開她,阿九見此,立即就變了臉,泫然欲泣的說:“後背好疼啊……”

    “……是我不好。”楚陌景低低道,有些歉疚的看著她。

    阿九細聲細氣的撒嬌:“那我走不動了,師兄你抱我回房間。”

    楚陌景此時正處於一種極度混亂的狀態,阿九提什麼要求他大概都不會拒絕,聞言便打橫抱起她,送她進了房門,將她放下後,才輕聲道:“後背……需要上藥嗎?”

    阿九自己清楚,後背也就是有些泛紅,還沒有破皮,相比之下,卻是腰快被他勒斷了,估計都一片青紫了,舌頭也麻麻的。她想想自己也蠻慘,親一下都要弄得這麼狼狽,不過……親得很過癮就是了。

    她搖搖頭,拍拍床的另一邊,笑盈盈的說:“師兄在這裡一直陪我,我就不疼了。”

    楚陌景移開視線,神情仍鎮定,耳根卻泛起淺淡的紅色,“我坐在這裡陪你。”

    “不要!”阿九跳起來,氣道:“每次都是我睡著了,你在桌子旁邊坐一夜,師兄你累不累啊?”

    “不累,你睡吧,”楚陌景沉默片刻,加了一句:“聽話。”

    阿九拽著他,瞪他,“好啊,你喜歡坐著,我就陪你坐一夜!”

    楚陌景跟她對視良久,微微歎氣,解下雙闕劍放於一旁,阿九彎了彎眉,往裡移了些,楚陌景合衣在她身邊躺下,幫她蓋好被子,撫了撫她的額頭,“好好休息,不許鬧了。”

    阿九笑了,側著身子說:“師兄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睡了,你說,你喜不喜歡親我?”

    楚陌景:“……”

    他一拂袖,桌上的燈就滅了,房間暗了下來。

    阿九又想鬧騰,楚陌景瞬間出手點了她睡穴,阿九睡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反應是:一萬頭草泥馬馱著她飛奔而去……

    這是楚陌景不得不出的下下之策,他沒法回答阿九的問題,因為他心亂了。

    月上中天,有人一夜未眠。

    晨光初露,阿九朦朦朧朧的睜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往旁邊一看,楚陌景已經不在了。

    睡意頓時全跑光了,阿九呵呵一笑:“點我睡穴?師兄你好樣的!”

    洗漱完畢,又換了套衣服,隨意梳了梳頭發,她就推門走了出去。

    緋劍起似流光,猶似驚鴻照影,有白影縱橫,回轉之間葉落紛飛,其身姿翩然孤徹,飄若流風之回雪,一招一式莫不令人賞心悅目,光是看著,就能生出無限感慨。

    阿九的憤然在不經意間就消散了,她忍不住想,如果楚陌景的性子不是這麼淡漠寡情,怕是會令天下女子為之瘋狂,如此想來,她其實該慶幸才是。

    “阿九妹妹,快來用早點啊!”宋若詞端著東西,站在小院門口,邊喊邊招手。

    “來了!”阿九回了一句,宋若詞點點頭,臨走前喊了一句:“快些啊,等你們呢!”

    楚陌景回劍入鞘,眼睛一眨的瞬間就落回地上了,阿九故意癟著嘴,佯作氣憤地跑出了院子。

    楚陌景看著她的背影,輕歎,皺著眉想,昨晚怎麼就失控了呢?

    等他們到飯桌時,紀恆,石煥,宋若詞還有祁少陵已經全都在了,還有兩副擺好的碗筷早點顯然是給他們的。

    阿九挑了挑眉,坐下吃東西,楚陌景默不作聲。

    “阿九妹妹,楚……公子,剛剛我們商量過了,等會我們四個人沿著河順流而上去查探吧,石前輩他們留下幫紀神醫就夠了。”宋若詞開口道。

    聽到楚公子三個字,阿九被嗆了一下,宋若詞聳了聳肩,楚公子,楚少俠,楚大哥……幾個稱呼比較下來,她果斷選了第一個,反正她是覺得怎麼叫都變扭。

    楚陌景拿過茶壺,倒了杯熱水遞到她面前,阿九本來不想拿的,可是還是把持不住接了……太沒出息了!

    喝了口水,阿九才笑道:“好。”

    “你們記住,只是去查探,遇到什麼情況就立即回來,”紀恆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會照看他們,紀叔叔放心。”楚陌景應道。

    紀恆笑了笑,“有阿景你在,我自然放心,不過就怕少陵沖動了些……少陵,你要聽你大師兄的話,知道嗎?”

    祁少陵無語,歎了口氣,“我什麼時候沒聽過大師兄的話了?”

    “我這不是怕你大了就不服管教了麼。”紀恆搖了搖頭笑道。

    “得了吧,我才不會閒得找揍!”祁少陵憤憤地啃了一口饅頭,他又不是小師妹,大師兄教訓他才不會手下留情,管他什麼年紀,該揍時照揍不誤!

    宋若詞聽他語氣跟孩子似得,忍不住驚訝的看了看,隨即掩唇而笑,相比之前的惡劣,現在的祁少陵倒有幾分可愛的孩子氣。

    楚陌景瞥了他一眼,淡定的說道:“你知道就好。”

    對付熊孩子,其中一個方法就是打!不聽話就打到你聽話為止!

    祁少陵輕哼了一聲,翹起腿,喝粥,反正他早就知道,師妹是寶,師弟就是草麼。

    “等上游的問題弄清楚,北郡的麻煩也就迎刃而解了……”紀恆感慨道:“這段時日死了不少人,可惜我暫時救不了他們啊。”

    阿九就道:“紀叔叔趕來這裡,也就救了很多人了,如果沒有你,北郡現在怕是會更糟糕。”

    石煥也拍拍他的肩膀,“紀老弟,你就別太自責了。”

    紀恆心中微暖,看著他們,重重地點了點頭。

    用完早飯後,阿九四人便往那條出問題的河流趕去,宋若詞邊走邊道:“說起魔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阿九問。

    你們知道段承澤這個人嗎?“宋若詞頗為猶豫的說。

    阿九笑容斂了斂,“認識,還見過幾次。”

    “這個人……”宋若詞解釋道:“在江湖上是很特殊的一個存在,他十幾歲就在江湖上闖出名聲了,而且從未掩飾過他出身魔教,江湖上的正道人士一開始是很看不起他的,可這麼多年過去,現在各門各派提起他卻多為贊譽,都說若由此人接手魔教,必為江湖之幸事……我聽來就很奇怪,以前魔教也不是沒出過好人,但大都落得裡外不是人的下場,偏偏這個段承澤,夾縫游走,卻做得如此之好。”

    阿九聞言,表情多了幾分深思,如今這江湖上,正道人士一向自詡清高,不屑與邪門歪道為伍,阿九不信段承澤的人格魅力大到能讓正邪兩道同時接納他,就算他再虛偽能裝也沒用,這其中必有蹊蹺……除非很多人暗地裡早已跟他勾結在一起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9:57 AM

第56章 心亂了

    寬長的河流一望沒有盡頭,太陽灑下的光忙投射在湖面上,鱗鱗金光猶似落了滿湖的金子,熠熠生輝。

    正是人間四月天,草木繁盛,氣候溫暖,光景宜人。

    “段承澤只是師承魔教……難道沒人查過他的來歷嗎?”阿九故意如此問道。

    “來歷?”宋若詞一愣,“魔教收留的基本上都是孤兒……他不是嗎?”

    阿九一聽就歎了口氣,看來段承澤的身世隱藏得極好。

    “說起來這人如今也就二十多歲吧,可是武功簡直進步神速,千機閣的江湖後起秀上連續三年將他列為第二,也只有謝修明那個怪物能壓他一頭了。”宋若詞感歎道。

    進步神速?阿九心中一跳,面上卻沒表露出來,而是好奇的問:“謝修明是誰?”

    宋若詞表情忽然變得奇異起來,“你竟然不知道謝修明?”

    祁少陵這時嗤笑了一聲,宋若詞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麼笑?你比得上人家嗎?”

    “他比我年長許多,如果我到二十五歲,一定比他厲害!”祁少陵抱胸,沒好氣的回她,“更何況,我大師兄如今就絕不輸他!”

    宋若詞撇嘴,覺得他吹牛,至於楚陌景……她沒有見過楚陌景出手,自然也不會相信。

    楚陌景緩步走著,眼都沒抬一下,神色平淡如水,好像根本沒聽到他們說得話,也不知在想什麼。

    阿九忍住回頭看一眼的沖動,嗯,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就讓師兄認為她受了委屈在生氣好了,這樣他才能更加心疼愧疚……直接開竅那就最好了!

    “謝修明是這一輩江湖上風頭最盛的青年才俊,他在武學上的天賦世所罕見,是千層塔十大護塔長老之首邱長老唯一的親傳弟子,”說起這類江湖傳聞,宋若詞眉飛色舞,“而且他為人低調又神秘,千層塔每年開啟,男男女女都有為他而去的,男的是為了挑戰他,女的就是為了看這人長什麼樣……”

    “千層塔是試煉之地,他自小在那練武長大,沒點成就好意思麼!”祁少陵不以為然的嘲諷。

    阿九也很淡定,有楚陌景珠玉在側,她真的很難再覺得別人多優秀了。

    宋若詞:“……”

    “大師兄,怎麼了?”祁少陵看到楚陌景忽然在湖邊停住了,不禁奇怪的問。

    宋若詞轉頭望去,眼睛被閃了下,見那人身形修長,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姿態,隨意側身而站,便是剪影如畫,整個人在陽光下美好得近乎虛幻,叫人一看就恍然不知今夕何年了。

    她驀地就理解祁少陵跟阿九的反應了,因為她此時再想想謝修明,好像也激動不起來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默默念,忍住忍住忍住!

    默念十遍後,她……果斷跑到了楚陌景身邊,癟著嘴說:“師兄你怎麼不走了?”

    楚陌景先是看了看她,神情漸漸緩和下來,眉目間也似柔化許多,而後指了指河流,對三人道:“看河底。”

    祁少陵反應過來,半彎身子,定睛看了看,表情凝重起來:“這是什麼……”

    這條河並不算清澈見底,但今日陽光太亮,所以從某個角度就能看清湖底之象,阿九便看到河底覆蓋著一層紅色的沉澱物,暗紅得像血一樣的色彩,令人心驚。

    “看著好惡心!”宋若詞皺眉。

    “難道就是因為這些紅色的東西,北郡的人才會染上那種奇怪的病症?”阿九摸著下巴,緩緩道。

    祁少陵點點頭:“應該是了,昨日陽光不足,我跟宋若詞也沒發現,還是大師兄觀察入微。”

    “這樣看也看不出什麼,要不要弄點上來……”

    阿九的話還沒說完,宋若詞就連忙擺手:“還是到盡頭再看吧,這應該就是從上游流下來的,光看這個沒有用,找到源頭才好。”

    聞言,阿九點點頭,“師兄你說呢?”

    楚陌景摸摸她的頭,“走吧。”

    祁少陵挑了挑眉,沒什麼意見,只是覺得……今日大師兄和小師妹之間好像有些奇怪,說不出來的微妙之感,但他沒問出口,懶懶散散地晃到前面去了,宋若詞就跺著腳去追他。

    阿九垂眸,自顧自的往前走,腳尖時不時地踢著石子,倏而間左手被人牽住,她一怔,唇雖抿著,垂下的眼中卻溢出了幾分笑意。

    “阿九……”楚陌景輕聲喚道。

    阿九哼了一聲,雙眼直視前方,“你不要跟我說話,除了你說喜歡我,其他的我都不想聽!”

    楚陌景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昨晚他一夜未眠,到此刻面對阿九時,心中仍無所適從,人都有七情六欲,他不是沒有,卻因種種原因,所以比常人淡薄許多,可昨晚他那般對待阿九……這便是情難自禁嗎?

    阿九察覺他周身氣息不穩,寒氣透過交握的手傳過來,凍得阿九都打了個哆嗦。

    楚陌景瞬間松了手,見她臉色微微發白,心底霎時升起難以言喻的懊惱歉意,他體質特殊,練得又是至寒真氣,幼時經常控制不住寒氣四溢傷到旁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功力漸深,基本上已能控制住了,可若是情緒波動太大,有時候也難預料。

    這也是他這般性情的原因之一,喜怒哀樂太過,也是傷人傷己,無思無念,波瀾不驚才是最好。

    阿九瞪他,“師兄,你真會為難自己!”

    “我不為難自己,為難你嗎?”楚陌景看她無礙,才放下心來,聽她這話不由反問了一句。

    “我不怕你為難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阿九氣道:“哪怕你一輩子想不通,我等你一輩子又如何?”

    不就是感情問題麼,算什麼問題啊?呵呵呵,把人綁在身邊一輩子就行了,管他開不開竅,只要師兄是她的就行了!更何況親都親了,證明師兄絕不是沒感覺啊!什麼破武功,凍結七情什麼的……一包催情散還怕治不了嗎?

    阿九想著,就下決定了,等北郡之事了結,她!就!下!藥!

    楚陌景是不知道她的想法的,看到她表情變來變去的,還以為她被氣的狠了……他靜默了會兒,語氣聽來與平常不同,尾音稍稍啞然,“阿九,只有你會讓我心亂。”

    說出這句話,他其實就已經是在想阿九豎白旗了,只是還不知如何去說,如何去做,如何分清對阿九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種占了主導。

    他確確實實向阿九表明了心裡的想法,只有她能讓他心亂,而男女之間的心亂,往往就是動情的開始。

    “因為你親了我,所以心亂了?”阿九雙眼發亮,頗為遺憾的道:“早知道多親幾次就好了,說不定師兄你早就想通了!”

    “……”楚陌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只好裝作沒聽見,“走吧。”

    阿九怨念的瞥了下他負著的雙闕劍,“如果師兄沒有負劍,就可以背我了……”

    楚陌景:“……”

    “師兄,你的雙闕劍是不是比我更重要啊?”阿九碎碎念,“我就知道,我還不如一把劍……”

    饒是楚陌景,此時都有點哭笑不得之感,他解下雙闕劍握在手中,半彎了腰,“上來。”

    阿九眉開眼笑的趴到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一直笑。

    祁少陵放慢了腳步,回頭一看,頓時就扶額了,似嘲非嘲的說:“小師妹,恃寵生嬌可不好啊?”

    阿九笑彎了眉眼,微抬下巴,一副“我就是恃寵生嬌,我就是任性,你管著嗎”的模樣,看得宋若詞好生羨慕,憤憤的瞪了下祁少陵,說:“阿九妹妹是有人疼,哪像我這樣的,為了你腳都快走斷了,你也不看一眼問一句的!你跟你師兄比差遠了!”

    “她那是自小被嬌慣出來的毛病!”祁少陵懶得理她,“你懂什麼!”

    宋若詞抬腳就踹他,“我踢死你這個沒良心的!”

    “我就是有良心才不理你,不讓你對我陷得更深,你這個女人怎麼蠢得跟豬一樣?”

    “你!你等著,等這事完了,看看咱們誰跟豬有緣!”

    “又想用你的稱心鎖鎖住我?宋若詞,你這樣有意思嗎?”

    “哼,當然有意思,特別有意思,看你吃癟我心裡就爽快了!”

    他們倆邊走邊吵,阿九自動屏蔽他們的話,自動將場景想象成只有她和楚陌景兩個人,至於那兩個……會走路的樹有什麼好奇怪的!

    楚陌景也只有面對阿九才有大的情緒起伏,祁少陵跟宋若詞吵翻天了他也一樣淡然自若。

    幾人腳程也不慢,一路吵吵鬧鬧,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很多路了,前方有炊煙裊裊升起,等到近了才發覺已是河流盡頭,瀑布自山頭飛流直下,周圍全是石壁,仿佛是一條絕路,炊煙在山的另一頭升起。

    阿九目光一凝,從楚陌景的背上下來,打量著周圍,練武之人的眼睛很好,所以他們都能清楚的看到瀑布中並不見紅色,那麼河裡的紅色沉澱物究竟從何而來?這座山頭的後面究竟又是什麼地方?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03 AM

第57章 魔教總壇

    夕陽紅了半邊天,與河底之色照映,分外詭譎。

    “對面的石壁被瀑布擋住了,我們得過去看看,可是……”宋若詞皺眉開口,到了盡頭,河流已經不算寬了,但中間沒有個墊腳的,他們輕功再高也越不過去啊。

    阿九明白她的意思,就問楚陌景:“師兄能把河凍住一段嗎?”時至今日,她還記得當年在火山之下,楚陌景的至寒真氣把巖漿之火都凍住了。

    宋若詞聽得張大嘴,掏掏耳朵懷疑阿九說錯話了。

    “無需如此費勁。”楚陌景淡淡出聲,“這河下應有暗樁。”

    祁少陵挑了挑眉,在地上撿起幾枚石子往河裡投去,聽了聽聲音,有幾個石子落空了,但確實有一枚打中了什麼東西。

    “楚公子怎麼知道這河下有暗樁?”宋若詞納悶道。

    阿九眼光一掃,忽然間豁然開朗,就聽祁少陵笑道:“對面岸邊石塊青苔不平,雜草東倒西歪,一看就是被人踩過。”

    楚陌景微微頷首,“此處必有暗道。”

    幾人就用石子試出了暗樁的方位,腳尖在暗樁上點過,就到了河的另一邊。

    阿九的衣衫被瀑布打濕了些許,連忙躲了躲,楚陌景走到她身側幫她擋住飛濺的水花,阿九就仰臉沖他甜甜一笑。

    “你們快看!”祁少陵半蹲下身子,指著石壁下邊的石磚縫隙說:“底下有東西!”

    “是水管……啊,那些紅色的東西就是通過這個管子流進河裡,再流到下游北郡的!”宋若詞瞇了眼睛看了個仔細,驚道。

    阿九甩手往瀑布後又扔了一把石子,指著其中一面:“這瀑布後面是空的!”

    “我們是回去告訴紀神醫他們,還是進去查探?”宋若詞猶豫著問道。

    “畏首畏尾的談什麼闖江湖,你怕就回去好了!”祁少陵翻了個白眼,起身伸了個懶腰。

    “誰怕了,我就是……”宋若詞又想踹他了。

    阿九笑了笑,說:“宋姐姐是行事謹慎,不過紀叔叔他們忙於北郡百姓的病情,也無法兩邊顧及,而且人多未免打草驚蛇,不如我們小心查探一番,再回去商量?”

    楚陌景沉思片刻,便道:“我與少陵前去查探,你們回去。”

    祁少陵聞言就點頭,“這樣也好。”

    “不行!”阿九和宋若詞異口同聲的反駁。

    “師兄,我不比祁師兄弱,為何要我離開?”阿九不樂意的說:“我要跟你一起,要回去就讓祁師兄回去!”

    宋若詞也直言道:“我要跟著祁少陵!”

    “你們倆真麻煩!”祁少陵沒好氣的說:“大師兄還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阿九橫了祁少陵一眼,而後威脅道:“師兄,就算你趕我回去,我也會悄悄跟著你們的,所以你覺得呢?”

    “你不聽我的話?”楚陌景微微皺眉。

    “全天下我最聽你的話,只有關系到你的事我不要聽!”阿九覺得自己的情話技能一定快點滿了……

    宋若詞眼角一抽,祁少陵聽得牙疼,“算了,大師兄,我看你還是讓她們跟著吧,否則真沒玩沒了了!”

    楚陌景盯著阿九看,阿九抱著他的胳膊,笑嘻嘻的撒嬌:“師兄你最好了!”

    宋若詞搓了搓手臂,心說阿九妹妹這臉皮比她還厚啊!

    楚陌景抬手要敲阿九的額頭,下一刻仿佛又不捨了,只輕輕彈了下,雪白的衣袖拂過阿九的臉頰,阿九好像又嗅到了初雪的氣息,垂下的眼眸變得幽深。

    但她還來不及想什麼,腰上就一緊,眨眼的瞬間,已經被楚陌景攬著落到了瀑布裡面的洞中,她身上一點水都沒濺到,反而是楚陌景為了護著她,後背的衣服被打濕了一些。

    阿九直勾勾的看他的衣領蹭開的地方,下一刻,額頭上就挨了毫不留情的一下,她氣鼓鼓的抬頭,卻又陷入他微闔淡笑的眼,霎時就覺得世界一片明亮。

    “哇,裡面好黑啊!”宋若詞一進來就抖了抖衣袖上的水,不客氣的評價周圍。

    阿九瞇眼,幽幽的望了一眼,輕哼一聲,揚著唇角想,她明明就覺得很亮啊。

    祁少陵進來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點亮後,宋若詞才覺得好點。

    阿九打量四周,這裡就是一個普通的石洞,洞裡空空一無所有,只有前面一條路。

    楚陌景眼光一掃,便持劍往前走,其他三人連忙跟上,走著,他們都察覺到這個洞裡的路徑很奇怪,像是一種螺旋式的上升,直到頂端,有另一個圓動,光亮就從上面滲透下來。

    從那圓洞跳上去後,四人才發現,在上面看來,那就是一口枯井,但顯然,這口枯井是被人刻意挖掘過才變成那樣的。

    而看周圍環境,像一個荒廢的園子,雜草瘋長,牆壁破敗,房門被風吹得發出吱呀的聲音,已經很舊了。

    阿九剛想開口,園子外面突然傳來交談的聲音。

    先傳來的是個清脆的女聲,阿九四人聽到腳步聲往園子裡而來,不約而同的找了個隱蔽地方躲了起來。

    “公子,今日教主似乎有意要正式立你為繼承人,奴婢看蔓姬小姐似乎有點不高興呢!”

    “她不高興?”溫和似春風的男聲響起,阿九立刻就變了臉色,只聽那男子又道:“她不高興跟我有關系嗎?”

    “如今教中能威脅到公子地位的,只剩下蔓姬小姐了,奴婢是怕……”

    “怕?”男子冷笑了下,語氣卻仍然溫和,“我平日對她諸多忍讓,你當我真是怕她?蔓姬這條美人蛇……誰在那兒?”

    躲在暗處的四人頓時一驚,屋頂上驀地滾落下一個黑衣人,轉身就想跑,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出手果決狠辣,一下就擰斷了他的腦袋。

    “公子不問一下嗎?”面貌清秀的女子連忙遞上帕子。

    段承澤擦了擦手,漫不經心的說:“除了蔓姬的人還會有誰?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吧,這條美人蛇看來是耐不住了……映瓊,我出去一下,你讓人多盯著些。”

    “是,公子。”

    目送著段承澤跳下枯井,名喚“映瓊”的女子站了會,也離開了。

    “是他,段承澤!”宋若詞小聲驚呼:“這人也太會裝了吧,大家還都說他溫和心善……難怪我覺得別扭,原來他真面目是這樣!”

    祁少陵瞥了眼阿九:“看你烏鴉嘴,果真是魔教總壇!”

    “我這是聰明!”阿九強調,“是先見之明!算了,先別說這個,咱們先找找那管子哪來的……”

    “哎?你們看,管子從這裡就出現了分叉……”宋若詞走到園子門口處,蹲著身子回頭說。

    “若不出所料,這兩個應該是通向同一個地方。”楚陌景忽然道。

    祁少陵單手抵著下巴,沉吟道:“我也覺得,但就怕是障眼法,大師兄,不如我們分頭行動,先沿著這東西追查,最好一路灑下紀叔叔特制的追蹤粉以免發生意外,明早再來這邊匯合?”

    楚陌景沉默了一會兒,似在考慮,而後道:“也好,不過切記小心為上。”

    祁少陵點點頭,“若有變故就放信號彈,另外兩人立即撤走!”

    “我不希望看到這個。”楚陌景嚴肅道。

    “我也不希望看到。”祁少陵笑了笑,對宋若詞招招手,果斷地往另一邊去了。

    阿九就笑道:“師兄別擔心,就算遇到凌茂群那樣的,打不過逃跑總是可以的……咱們也走吧!”

    谷主教出來的徒弟,哪個又是省油的燈?更別說他們手上都有堪稱神兵利器的存在!

    當然,阿九這麼放心還有一點……人精似得段承澤方才也離開了,那麼只要小心些,被發現的幾率應該不大。

    夕陽沉落,黃昏褪去,夜色也暗沉下來,正好方便他們的行動。

    出了那個荒廢的園子,阿九明顯感覺到巡查的人多了起來,大多是魔教弟子,偶爾走過一個看著地位高的人。

    “師兄,下次這種事……你得換身黑衣服啊!”阿九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一身雪白的在大晚上就很顯眼,好在楚陌景身法太快,通常巡邏的魔教弟子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竄過去了,就算有人無疑瞥見,恐怕也以為自己見鬼了。

    楚陌景:“……”一身黑的模樣……想想他就不舒服了。

    “師兄,我還沒看過你穿別的顏色,你有空就穿給我看看好不好?”阿九抿唇偷笑,楚陌景這人也不是沒毛病的,其中一個就是有潔癖,還有對白衣服夠執著!

    楚陌景攬著她在樹上躲著一個巡查隊伍,聞言便淡淡道:“再胡鬧就把你扔下去。”

    阿九瞪大眼睛,無辜的望他。

    下面突然響起一片喧鬧聲,阿九依稀聽到有人喊了一句“蔓姬小姐”……她立即就想起了當年那個彩衣飄飄的花孔雀!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05 AM

第58章 蔓姬

    北郡醫館裡,紀恆邊燙針邊歎氣,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子,他看了看窗外,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今晚月色被烏雲擋住,依稀可見寥寥星光。

    “你別太擔心了,我瞧著那幾個孩子都是極聰明的,不會出事的。”石煥倒了杯茶給他,勸道。

    紀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道:“真要命啊,我這心一直不上不下的,那幾個寶貝疙瘩,真出了事谷主會活剝了我的!”

    石煥想到谷主也是一頭冷汗下來,干笑道:“孩子就得多鍛煉嘛,沒事,沒事的。”

    一只信鴿飛過屋簷,停在了窗台上,紀恆走過去拿出信筒,一看,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怎麼忽然就高興起來了?”石煥納悶的問。

    “當日我曾寫了兩封信,一封給你,另一封卻是給神醫谷谷主沈崇的。”紀恆解釋道。

    “你……你竟然會開口求沈崇?”石煥猛地站起身,“你跟神醫谷不是……”

    紀恆神色平靜,語氣如常,“僅憑我一人,難解北郡之危。石老哥,我是個大夫,沒法眼睜睜的看著這麼多人死去……在這一點上,我只能求助神醫谷,更何況,未曾涉及先輩,不過就是放下面子罷了,北郡這麼多人還沒有我紀恆的面子重要嗎?”

    “唉,這豈止是放下面子……罷了,沈崇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接到信後就派人來了,大概明日,神醫谷的人就該到了。”

    石煥點點頭:“那就好了,沈崇還算明事理。”

    紀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石煥又道:“對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了,你還記得當年給過一個孩子名揚鏢局的令牌嗎?”

    “哦,我記得,那孩子叫虎子,是青陽城的小乞丐,跟阿九認識。”

    “對,他如今改了個名字叫秦二虎,這次也跟我來了,”石煥笑著說:“他一直記著你的恩情,只是怕打擾你救人,想等北郡事了結再跟你說的。”

    紀恆想了想,“那孩子性情不錯,當年我也是湊巧遇上了才順手幫他一把。”

    “你這順手,可是讓我撿了個便宜了。”

    “這話怎麼說?”紀恆奇道。

    石煥感慨道:“你也知道,我膝下無子,也就一個女兒,還早早嫁了人,在夫家相夫教子,偌大的一個名揚鏢局竟無人接手。當年二虎這孩子拿著令牌過來,我看著他一路長大的,他雖憨厚老實卻算不得笨,比那些一肚子心眼的要合我意多了……”

    紀恆聽到這裡真驚訝了:“你打算把名揚鏢局交給他?”

    “我還沒決定,”石煥歎道:“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在,我打算讓他自己先闖蕩一番,也多鍛煉鍛煉他,否則憑他現在這樣可接不了我的名揚鏢局啊!”

    紀恆深知石煥這種情況最難找的就是繼承人,萬一找個心眼不好的,百年之後都合不了眼,因此就拍拍他的肩膀說:“慢慢來吧,咱們當年不也是這麼過來的麼……”

    這邊哥倆談心,另一邊阿九四人在魔教總壇,卻是步步驚心。

    阿九被楚陌景攬著,悄悄的撓開枝葉,往樹下看去。

    有侍女在前面提著燈籠,妖嬈的女子身影漸漸出現在眾人眼前,細細的眉眼上挑,美艷絕倫的容貌在夜色中更添風情,她一身彩衣,領口極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上衣與下擺的長裙間,柳條般的腰肢沒有衣物遮蓋,分外惹眼。

    阿九聽到那些魔教弟子的呼吸都加重了,輕哼一聲,偏頭去看楚陌景,見他神色不變,依然冷冷淡淡的模樣這才滿意,但還是抬手想遮他的眼睛。

    “怎麼?”楚陌景輕聲問。

    阿九湊近了,咬他的耳朵:“不准你看她!”

    楚陌景總覺得阿九一定屬狗的,這麼會咬人……他捏捏她的臉,示意她安分,“我與她並不相識,怎會看她?”

    阿九一噎,低笑:“師兄你真是……正經過頭了!”

    楚陌景心道,小師妹又無理取鬧了。

    阿九捧著臉,期待的問:“師兄你說,我跟她比誰更好看?”

    楚陌景:“……”他不知道這種比較的意義在哪裡,在他眼裡,阿九是阿九,旁人自然不能與她相提並論的。

    “師兄你真呆!”阿九托著下巴歎氣,這種時候就該說,阿九你最好看麼!

    楚陌景:“……”

    他偏了偏頭,黑發散落在白衣上,微垂的眼眸似有若無的望來,阿九牙又癢了,心裡想,最好看的分明是師兄啊,勾得她每次都想咬死他!

    蔓姬夾帶桃花的雙眼掃了一圈,很滿意周邊人的反應,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隨手指了兩個人,“你們去給我打好水放我房裡去,我要洗澡。”

    這話一出,那些男弟子鼻血都要出來了,唯唯諾諾的應是。

    “教主呢?”

    “回蔓姬小姐,教主已經歇下了。”

    “哦,那段承澤呢?”

    “映瓊說公子外出了,還未歸來。”

    “行,我知道了,”蔓姬擺擺手,徑自離去,“你們仔細著點巡查,別讓人混進來了!”

    “是,蔓姬小姐慢走!”

    蔓姬在時,那些男弟子都是萬分的恭敬,可她一走,底下就開始有小聲的議論了。

    “真是尤物啊!”

    “聽說蔓姬小姐憑借美色就勾了不少正道的什麼少俠來……”

    “我也聽說了,她的入幕之賓可不少呢!”

    …………

    那些議論越說越不堪入耳,阿九聽得直蹙眉,楚陌景見此,指尖一彈,另一邊的草叢就動了下,底下的男弟子頓時如驚弓之鳥般,半點不敢出聲了,慌忙地往那邊查看去。

    楚陌景便趁機摟著阿九離開了此處,因著入了夜,地下的管子越發難以分辨,白天還能透過地面縫隙細看,此時卻是挺考驗人的。

    一路無阻,直到……他們看見了一道鐵門,門邊有兩個人守著,頭一點一點地,看起來在打瞌睡。

    阿九擲出兩枚石子打中他們的睡穴,那兩人一聲沒吭就昏睡過去了。

    走到鐵門處,她剛要伸手去推,楚陌景將她往旁邊一扯,一掌揮開了門,剎那間,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似得,萬箭齊發而來,阿九瞪大眼睛,下一刻就聽到了嘈雜聲:“有人闖入!”

    楚陌景一劍橫掃,箭矢紛紛碎了一地,強烈的氣流震翻了趕來的魔教弟子,隨即他帶著阿九,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甜膩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蔓姬走進屋子,手在水池裡劃動了會,侍女提著花籃,將花瓣灑在水裡,水面上漂浮著紅色的花瓣,襯得蔓姬的身姿越發美艷勾人。

    時不時地有人提著水進來,眼睛卻不敢亂瞄一下,蔓姬雖妖嬈,眾人也只敢私底下說說,當著她的面卻是不敢的,因為這女人也是心狠手辣的主,正如段承澤的評價,她是一條美人蛇。

    過了一會兒,蔓姬招了招手,“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侍女俯身,恭敬地關好門窗,俯身退下了。

    衣物滑落腳邊,蔓姬浸入水中,熱氣氤氳著她的臉頰,她頭往後仰了仰,舒了口氣。

    她在想著白日的事,作為魔教的教主,凌茂群不缺徒弟,不僅不缺,他還有很多徒弟,這些徒弟中最優秀的就是段承澤和她。

    依著魔教的規矩,歷任教主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像別的門派師父把掌門之位傳給大弟子或者最喜愛的弟子……在魔教是絕對不可能的,在這裡,就是無盡算計,無盡拼殺,勾心斗角。

    蔓姬是女人,而且是極為漂亮的女人,不爭斗不強大就只能淪為別人的玩物,所以,她也有野心,她想坐上魔教教主的位置!可惜今日看來,凌茂群還是更屬意段承澤。

    這些年來,蔓姬與段承澤相斗,吃了不少暗虧,彼此明面上其樂融融,暗地裡都巴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這種情況下,一旦段承澤當上教主,她的下場也可以預見了,所以蔓姬現在就是想方設法的要給段承澤下絆子,最好能整死他!

    “該怎麼做呢……”蔓姬靠在水池邊,自言自語。

    突然門外傳來門被撞開的聲響,蔓姬往水底一坐,肩頭都被水和花瓣覆蓋,她眉宇間盡是殺氣,手腕變動間亦是殺機暗藏……什麼人敢這時候進來?”

    但她一抬頭,卻有些愣住了,下一刻,脖子上已橫了一把泛著霜寒的劍。

    白衣少年冷漠的看著她,眉眼似凝著終年不化的冰雪,盡管如此,那也是她見過的最美好的模樣,這樣好的模樣,她只見過一次,是那年風渡鎮上打敗段承澤的白衣少年,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很早以前我就想挖了你這雙眼睛,”阿九在一旁幽幽的說:“現在,我更想挖了!”

    “……是你!”蔓姬瞇了瞇眼睛,同樣認出了阿九,淡青衣的少女站在池邊,那靈秀絕俗的樣貌,依稀還能看出當年那粉白衣裳小姑娘的影子,連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滿含煞氣。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16 AM

第59章 禁地之事

    看見是他們,蔓姬輕輕笑了起來,她身上未著寸縷,雪白的手臂伸出水面,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叫她做得分外妖嬈勾人。

    阿九哼了一聲,拿出一把匕首在蔓姬眼前晃了晃,緩緩湊上她的臉頰,“想勾引誰呢?你給我安分一點,否則我就在你臉上劃個十刀八刀的,再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四肢……”

    阿九知道這女人極為珍惜容貌,便對症下藥,蔓姬果然變了臉色,但她到底不像當年那麼稚嫩驚慌了,定了定神,問:“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閒得無聊就來逛逛,不行麼?”阿九漫不經心的道。

    蔓姬冷笑,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有人試探著開口:“蔓姬小姐?”

    “……什麼事?”感覺脖子上的劍寒氣又重了幾分,冰涼涼得刺得她直打哆嗦,哪怕池裡的水還泛著熱氣,也絲毫減少不了這種滲入體內的寒氣,蔓姬抬頭看了看楚陌景,抬高聲音回了一句。

    “蔓姬小姐,方才又人擅闖禁地,我們追著他們一路往這邊來……不知蔓姬小姐有沒有看到外人?”

    蔓姬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珠,故作大怒:“什麼外人我怎麼不知道?我如今正在洗澡,剛脫了衣服,你們要進來嗎?”

    外面的人一聽就驚駭了,連忙道:“不敢不敢,不知蔓姬小姐是在……實在抱歉,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等我們沒聲音了,阿九才似笑非笑的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演的啊。”

    蔓姬沒搭她的話,而是緊緊皺著眉:“你們闖了禁地?”

    頓了頓,她想起什麼,倏地恍然:“我知道了,你們是為北郡之事來的!”

    阿九見她一語道破,又想想那些魔教弟子對她的態度,就清楚蔓姬在魔教中的地位必定不低,說不定能利用她順利解決此事……

    “禁地裡是什麼?”楚陌景抬眼,面無表情的問。

    蔓姬指了指脖子上的劍,又指了指靠近臉頰的匕首,幽幽一歎:“你們這樣對我,還想讓我透露禁地的事給你們?”

    “若非如此,只怕你就不安分了!”阿九轉著匕首,笑了笑,隨即就沉下臉:“還不快說!”

    “那你們起碼得讓我穿上衣服吧?”蔓姬說:“過會兒水可就涼了,這禁地的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的……”

    阿九想了想,掏出一個小瓶子來,倒出一顆黑漆漆的藥丸硬塞進了蔓姬的嘴裡:“這是紀叔叔自己配得毒藥,天下間也只有他的獨門解藥能解……三日內若不服下解藥,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蔓姬臉色一變,阿九接著說道:“你也別想耍什麼花招,我跟師兄這裡都沒有解藥,只有紀叔叔那裡有。”

    “你……”

    楚陌景收了劍,蔓姬捂住喉嚨直咳嗽,恨恨的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還是正道人士,行事手段怎麼也是如此惡毒?”

    阿九不以為意的笑道:“對付你這樣的女人,不就得這樣嘛……”

    楚陌景走到外間去了,阿九笑意更深,瞥了蔓姬一眼:“趕緊把衣服穿好!”

    蔓姬抓著一把花瓣在水裡揉碎了,她自認美艷更勝阿九,裙下之臣亦如過江之鯽,那個楚陌景眼睛瞎了不成?

    等到蔓姬穿好衣物,這才裊裊娜娜的走出來坐下,臉色被氣得還沒恢復過來。

    “你配合一點,到時候我們自然會帶你回去拿藥。”阿九輕輕柔柔的說:“時間被耽擱了可是你的問題。”

    蔓姬撫著頭發的手僵了下,表情也隨之凝重了幾分,“禁地之事是魔教至高機密,一旦被教主知道我透露出去,他一定會殺了我……你們為北郡之事而來,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是你們得跟我合作。”

    “合作?”阿九隱隱猜到一些,心思立即轉開了。

    “助我除去段承澤,掃清障礙,登上教主之位!”

    阿九斜眼瞥她:“現在受制衡的是你,可不是我們。”

    “可你們也在乎北郡的問題,而知道禁地之事的除了我就只有教主和段承澤,他們絕不會像我這麼大度,不計前嫌!”蔓姬冷冷的開口,她方才得知兩人闖了禁地後,腦中立刻就浮現了這個想法,其實若不是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想與虎謀皮,可如今魔教情勢已容不得她猶豫了!比起段承澤登上教主之位,跟昔日敵人合作又算得了什麼?

    還有一點就是,蔓姬的直覺告訴她,比起她,眼前這兩人應該更討厭段承澤!

    阿九在考慮蔓姬的話,楚陌景已道:“我們不跟你合作,此事各取所需。”

    “對,”阿九說道:“段承澤這人心思不好,詭計多端,如若惹上我們,不用你說我們也會殺了他,至於你想成為魔教教主,還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蔓姬聽了點點頭,面上笑意盈盈的,心中卻暗道,你們想獨善其身?等你們知曉禁地之事只怕會趕著攙和進來!

    阿九敲了敲桌面,“現在可以說禁地的事了?”

    蔓姬點點頭,頓了頓方低聲道:“此事還得從魔羅十三刀說起……”

    魔羅十三刀,就是凌茂群昔年在卻憂谷偷練的邪功,阿九知道,當年谷主為楚陌景演化招式,她還跟祁少陵偷偷瞧過。

    “魔羅十三刀,是天下至邪的刀法,然而以尋常辦法來練,根本無法達到這種刀法的極致,”蔓姬緩緩道:“這麼多年來,教主搜遍古籍,尋找魔羅遺篇,還真的琢磨出了一個方法,他想……重鑄魔刀!”

    “魔刀?”阿九奇怪道:“什麼魔刀?”

    “那是一把邪刀,傳說中魔羅的兵器,充滿邪性,”答話的是楚陌景,只聽他淡聲道:“後來魔羅死去,這把刀也被人毀了。”

    阿九了然,蔓姬點點頭,頗為驚異:“沒想到你這樣的正道少俠也知道這種邪門歪道的事?”

    楚陌景搖搖頭,阿九嘴角一扯,說:“邪的不是功夫,是人心,只要心正,看什麼不是一樣?”

    “說的真是比唱的還好聽,可這世上有幾個人的心是正的?”蔓姬不以為然,“面對天下無敵的誘惑,誰能不動心?”

    阿九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教主跟我們說他找到了魔刀的碎片以及重鑄魔刀的辦法,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他是教主,他說什麼我們就得做什麼……”蔓姬不自覺的皺眉,眼裡盡是憤懣和怨氣。

    “北郡百姓所患的病症跟魔刀的重鑄有關?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蔓姬張了張口,煩躁的一拍桌子,起身道:“我說不清楚,我帶你們去禁地看看,你們就知道了!”

    阿九跟楚陌景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夜色愈發暗沉,巡邏的魔教弟子正到了換班的時候,落在最後的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就被打暈拖到了灌木叢裡。

    阿九跟楚陌景套上了魔教弟子的衣服,跟在了蔓姬身後,蔓姬細如蚊蟲的聲音響起:“你們倆跟著我,別露出馬腳,現在這種時候,教主早就歇下了,段承澤也不在……小心點應該不會被發現。”

    “你這麼晚還去禁地,不會讓人起疑嗎?”阿九動了動嘴唇,目不斜視。

    蔓姬冷哼,“我行事一向如此!”當一個人行事怪異在別人眼中成為慣常,那也就不算什麼了。

    阿九心說,這女人還挺聰明。

    到了禁地鐵門前,蔓姬動了動門上的機關,鐵門自動就打開了,阿九跟楚陌景一路低著頭,好在進來裡面,就沒什麼巡查的人了,想來凌茂群也不想大張旗鼓的宣揚此事,阿九覺得,如若不是需要人為他辦事,凌茂群恐怕誰也不會告訴。

    鐵門之後是一條光禿禿的路,周圍樹木都枯萎了,直至盡頭,蔓姬拐進了旁邊的石洞裡,再抬眼,阿九有些呆住了。

    這個石洞又高又大,寬敞之極,邊上鎖著一排排昏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一個個的要麼是根骨上好,要麼是內力深厚。

    周邊有幾個魔教弟子愣愣坐在一旁,阿九皺了皺眉,就聽蔓姬道:“這幾個弟子又聾又瞎,你們不用擔心。”

    楚陌景望著被鎖住的一排人,目光凝住了,有的從衣物就能認出來,其中不乏正道各大門派的人。

    “這些人……”蔓姬掃了一眼,“都是魔刀重鑄的犧牲品。”

    “是鑄刀,又不是鑄人……”阿九手心攥緊,心中怒火翻騰。

    蔓姬嘲諷的笑了笑,“是教主吩咐的,說魔刀需要容器,還需要飼料,你看這些年輕的,根骨好的,都是我勾引來的,作為容器而存在……那些年紀大的,內力深厚的,便是作為飼料而存在。”

    “你這般看我做什麼?”蔓姬沒什麼好氣的回她,“我也不過聽命行事,再說,我可沒練魔羅十三刀!”

    當初蔓姬不是不想練這刀法,只是這刀法女子根本練不了,如今她倒是慶幸了,這種邪門的功夫,練了還不知道會怎樣。

    楚陌景握劍的手微微收緊,阿九按住他的手,轉頭問:“蔓姬,你說的容器與飼料是什麼意思?”她也不算孤陋寡聞了,可這種說法還真是聞所未聞。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17 AM

第60章 闖禁地

    “這是教主的說法,我不清楚,”蔓姬指了指前面的一道暗門,“那道門後面就是重鑄魔刀的地方,進去的機關只有教主知道,就連我也只被帶著進去過一次。”

    “你在裡面看見了什麼?”阿九追問。

    蔓姬似是想起了什麼,表情微微恍惚,喃喃道:“一片濃稠的紅色,像極了血海,又像巖漿,還在翻滾著氣泡……”

    阿九聽得直冒雞皮疙瘩,“什麼鬼東西!”

    蔓姬搖了搖頭,“大概只有教主知道吧,每隔三日,這裡就會少掉幾個人,連骨頭都不見蹤影……誰知道呢。”

    阿九聽得臉色發白,倒不是說害怕,而是純粹厭惡這種手段,卻聽蔓姬又說:“每隔三日,這裡也要排出一些廢棄的渣滓,通過水管流到通往北郡的河裡,毒素污染了河流,自然就導致北郡人身患重症了,你們如果想救他們,就必須把那紅色液體帶點回去給那神醫破解,說不定能研制出解藥。”

    “你方才不是說那道暗門的機關只有凌茂群知道?”阿九狐疑的望她。

    蔓姬冷冷的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她這話言下之意就是她只負責帶他們來這兒,剩下的她就不管了。

    “我們出事了,你也別想解你身上的毒!”阿九同樣冷冰冰的回她。

    蔓姬險些咬碎了一口牙,“我幫你們找機關就是了!”說罷,她怒氣沖沖的在牆上翻找。

    阿九也要上前,楚陌景忽然拉住她的手,阿九回身望他。

    楚陌景低聲問:“你相信我嗎?”

    阿九雖奇怪,卻也認真回他:“我自然是相信師兄的。”

    “那好,等會若有事,我來斷後,你先帶著東西離開,記得放信號通知少陵他們。”

    楚陌景說完,不等阿九有所反應,倏地拔劍,錚鳴聲起,劍光劃過眼前,寒冰驟臨,“啪嗒——”地聲音響起,暗門開始碎裂,與此同時,整個石洞突然有鈴聲大作,楚陌景只說了一個字:“快!”

    阿九下意識的閃身進去,就見了滿目血海,她來不及細想,就掏出一個瓶子灌滿了塞好,立即跳了出去。

    “不好!”蔓姬驚怒交加,連忙對楚陌景道:“快!快打傷我!我能帶她走!”

    楚陌景隔空一甩袖子,蔓姬退了幾步,吐出一口血,“一定驚動教主了,你們必須有個人留下應付他,我才好趁亂帶另一個人走!”

    “我應付他……”

    他或許還想對阿九說什麼,但話音剛落,強盛的氣勢已翻滾而來……凌茂群來的太快了!

    阿九和蔓姬被掃到一邊,蔓姬眼神一變,抬高嗓音,厲聲道:“好啊,沒想到我一時大意卻讓你混了進來!你殺了我又怎麼樣,我們教主馬上就到……”

    凌茂群人未至,凌厲的掌風卻窒息而來,楚陌景揮掌迎上,外面套著的魔教弟子服已全然被周身勁氣撕裂了一地,露出勝雪的白衣,變故仿佛眨眼之間,他神色一直未變,雙眼靜若寒潭。

    阿九喘著氣,手緊緊攥成一團,指甲都摳破了掌心,對上蔓姬警告的目光,她眼睛已氣得通紅,卻低低嗤了一聲,“我沒那麼蠢!”

    阿九此時此刻真的很恨楚陌景,但她頭腦卻又那麼清醒,清楚的知道該做什麼,她甚至不敢去看楚陌景了,怕這一看,感情就會壓倒理智,令她沖上去。

    她相信楚陌景,也相信自己,唯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是你?”凌茂群一看到那醒目的白衣,注意力果然第一時間就被引過去了,他臉上的怒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種充滿血腥的興奮,“哦,原來是師弟啊!”

    楚陌景不跟他廢話,劍鋒險險掠過他頸邊,幾根發絲掉在了地上,凌茂群一瞇眼,表情稍稍驚異,卻也不敢小覷了。

    魔教教主的武功有多高?很多人都只知極高,心裡卻沒數,但楚陌景這時深陷其中,卻能清楚的感受到,除了谷主等寥寥數人,凌茂群恐怕是他見過的武功最高的人,至少能碾壓孟肅了。

    因為顧慮阿九,楚陌景便有意引凌茂群往裡交手,蔓姬見此,使了個眼色給阿九,阿九便低頭佯裝侍從扶起她,蔓姬喊道:“教主,蔓姬先去穩住長老們!”

    凌茂群沒出聲,便是默許了,他這時的心神都放在跟楚陌景的交手上,根本沒心思去管其他的了,蔓姬雖料到了這種情況,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帶著阿九出了石洞。

    動力傳來刀劍錚鳴之聲,阿九心頭一跳,蔓姬低聲道:“他天資根骨都是世間罕見,乃是重鑄魔刀難得的容器,教主暫時不會傷害他,你先把瓶子送回北郡,再找人來救他也是一樣的!”

    “我知道。”阿九面無表情的應道。

    “經過方才一役,你該信我了吧?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在這裡,你們還得靠我!”她此話的言下之意就是提醒阿九別忘了她的解藥。

    阿九沉默半響,忽然問:“那個荒廢的園子裡有兩個管子,另一邊是通向哪兒的?”

    蔓姬一愣,就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了,皺眉道:“另一條路是也是通向這裡……只不過要繞很大的彎子,幾乎繞了魔教一圈才會到這裡,等等,你們難道還有同伙?”

    阿九冷著臉點點頭,蔓姬快瘋了。

    出了鐵門,就見很多魔教弟子舉著火把急速趕來,還有魔教的長老等高層,但這裡是禁地,沒有凌茂群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進去,平日裡只有段承澤和蔓姬能進去……因為段承澤和蔓姬一直在幫凌茂群偷偷的抓人。

    無論哪個地方,都很難做到上下一心,更何況是魔教這種地方,就算凌茂群武功高得能鎮壓所有人,但他也是需要屬下的,所以很多事情,他也只能私下做。

    借著夜色,阿九一直低眉順首的減少存在感,蔓姬故意又吐了口血,看著就是搖搖欲倒的模樣,她在這裡這麼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脈,那些原本還打算問她的長老都皺了皺眉,就有人連忙道:“蔓姬啊,怎麼傷得這麼重,快,先回去療傷吧。”

    也有人問了裡面的情況,蔓姬單手捂著胸口,自責道:“都是我沒注意讓人混了進去,不過教主武功高強,必能抓住那人……眾位還是先在這裡等候教主出來吧!”

    又是一番詢問,蔓姬和阿九才得以脫身,如此順利,大概是因為沒人能想到蔓姬會與闖禁地的人勾結,也是蔓姬平日做事對魔教可謂忠心耿耿,這才能蒙混過關。

    離了眾人視線,蔓姬便低聲道:“你的同伴若是繞過來,必然會經過一個地方……跟我來。”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

    “啾啾啾……”耳邊突然傳來類似小輕鳥的叫聲,阿九一偏頭,正好看到一塊衣擺消失在樹後,她垂了垂眸,跟了上去。

    “哎?你亂走什麼……”蔓姬跺了跺腳,氣急敗壞的去追她回來。

    拐進一個小林子,阿九抬頭望了望,樹下跳下兩個人來,果真就是祁少陵和宋若詞。

    “我看那身形像,果真是阿九妹妹!”宋若詞舒了口氣,“不知道怎麼回事,方才人忽然多了起來,一個個舉著火把巡查,害得我們只能往這裡躲了……”

    她說了好幾句都沒聽到阿九的回應,卻見阿九一身冰涼肅殺的氣息,吶吶的問:“怎麼了?”

    祁少陵倏地上前:“師兄呢?方才魔教弟子一片慌亂……是因為你們?”

    阿九甩手把瓶子扔給他,沉聲道:“我們找到禁地處,驚動了凌茂群,師兄正在擋住他……你們趕緊把這個帶回去交給紀叔叔……”

    看到祁少陵驟變的臉色,阿九頓了頓,表情依然鎮靜,聲音卻有些抖:“師兄不會有事的,我相信他!”

    其實阿九心知肚明,楚陌景留下還有另一個原因。只要魔刀源頭不斷,河流之水不竭,就算研制出解藥也只能暫緩一時,以後還有更多的人遭殃,要想徹底解決此事,就得毀掉那個地方!

    祁少陵手握長槍墜地,眉宇間戾氣橫生,他把瓶子交給宋若詞:“你們回去,我去幫師兄!”

    “你們誰都不能去!”蔓姬扶著樹,喘著氣,惡狠狠的看著他們:“你們想讓我也暴露嗎?我告訴你們,憑你們幾個,誰也不是教主的對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倒不如回去找你們師父過來,再作打算!”

    祁少陵瞇著眼睛瞧她,殺機完全鎖定了她。

    “我暫時不會是你們的敵人,只會是你們的幫手,別昏了頭!”蔓姬厲聲道:“看你們聰明我才奉勸一句,都先冷靜下來,你們師兄還沒死呢!”

    楚陌景能擋住凌茂群多久,蔓姬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凌茂群現在顧不上她,可他一旦空下來了,定然會來質問她,在此之前,她必須把先把這些人弄走,否則就該輪到她大難臨頭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21 AM

第61章 身陷

    氣氛仿佛被凍住了,沉肅之極。

    阿九一眼瞄過去:“你說什麼鬼話?你死了我師兄都不會死!”

    蔓姬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而且楚陌景那一掌下手也不輕,她這會兒氣得咳嗽都停不下來,只一個勁兒的指著他們。

    宋若詞被這消息震得腦袋發暈,回過神來就勸祁少陵:“我也覺得咱們先回去告訴紀神醫他們為上……”

    可她剛說了一句,祁少陵就一把推開她,力氣用得大了,宋若詞一個踉蹌,險些摔著,頓時也沉下臉了,“你這樣有意思嗎?有本事你就去幫忙,沒本事還在這裡磨磨嘰嘰的……你磨嘰的時間都能走好遠的路了!”

    祁少陵冷冷的看她,那種目光……宋若詞甚至懷疑他下一刻就會殺了她。

    “祁少陵,宋姐姐說的沒錯,你們快點走吧。”阿九淡淡道。

    “你不走?”祁少陵挑了下眉。

    阿九低低笑了起來,語氣帶著說不出來的意味:“這一生,他在哪我就在哪,無論禍福,他都別想撇下我!”

    祁少陵明顯愣了一下,恍然間明白了什麼,如果一個女人願意陪著一個男人福與共,生死相依,那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他忽然想到從小到大師兄跟阿九相處的場景,莫名就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雖然這種感覺並不讓他舒服。

    “你戾氣太重,別傷人傷己!”阿九瞥了眼一旁怔怔的宋若詞,意有所指。

    真心經不起無休止的踐踏,正如當年的紀恆和沈初雲。

    祁少陵沒再說什麼,拉著宋若詞的胳膊,言簡意賅:“走!”

    宋若詞默不作聲的跟著他。

    蔓姬沒好氣的看阿九,一連串的問:“你不走留著做什麼?你躲哪兒去?還有……我的解藥怎麼辦?”

    “解藥自然在我這裡,紀叔叔給了我毒藥,怎麼可能不給我解藥?”

    “你耍我?”蔓姬反應過來大怒,抬手就要扇她。

    阿九輕哼,緩緩道:“時間不早,你要不想露餡還是讓我扶你回去吧,蔓,姬,小,姐!”

    蔓姬本就身受重傷,臉色煞白,現下被氣得直接發青了,嘲諷道:“你裝那副鎮定模樣給誰看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有多慌亂……”

    “那又如何?”阿九反問。

    蔓姬又無言了,是啊,那又如何呢?一味的哭泣慌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們都是那種聰明女人,知道自己該要什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這一瞬間,蔓姬看阿九倒是沒那麼刺眼了。

    禁地石洞中,越靠近交手的地方,越是寒氣逼人。

    凌茂群的手已經青紫一片,但是楚陌景的嘴角也在不住的溢血。

    “小師弟,你的天賦真是令人嫉恨!”凌茂群冷笑著說。

    楚陌景一直沒出聲,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跡,但緊接著,又有血絲溢下來。

    凌茂群此時的震驚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他一直知道楚陌景的天賦,可他萬萬沒想到,楚陌景的內力已經快趕上他了,只不過楚陌景平日動手都只用一般的內力,而另一半卻是在壓制體內的寒氣。

    凌茂群同樣也沒有想到,楚陌景體內的寒氣會重到這種程度……此刻楚陌景吐血,倒並非是與他交手所致,大部分卻是由於自身的寒氣反噬。

    這種寒氣絕非是後天練成的,應該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凌茂群忍不住想,楚陌景的母親究竟是什麼人?要承受住這麼重的寒氣生下孩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起碼得身懷一甲子功力吧。

    “小師弟,我勸你還是別再運功了,否則寒氣一直反噬,五髒受損可就不好了。”

    楚陌景靜默片刻,倏而問:“你當初背叛師父,投身魔教,今日又殘害人命,重鑄魔刀,是為了成為天下第一嗎?”

    “天下第一?”凌茂群一聽就嗤笑了,面目笑得都有些猙獰,“天下第一又如何?不,我只是想要證明給那老不死看,我才是對的!我沒錯!”

    “是這樣,”楚陌景淡淡點頭,“你要殺我嗎?”

    “我不殺你,我怎麼會殺你?”凌茂群古怪的笑道:“你這樣的天資根骨,簡直就是為魔刀量身定做的容器……”

    說話間,凌茂群快如閃電地點了他的穴道,隨即拿過他手上的雙闕劍,瞧了瞧,意味不明的說:“當初我做他徒弟時,他就把我扔在一邊,什麼都不管,可他後來收了你卻是愛護有加,不就是因為你天賦比我好嗎?哼,好,他越是在乎我就越是要毀掉,我要讓他親眼看著他的寶貝徒弟變成一個怪物!”

    楚陌景漠然的垂下眼睛,凌茂群湊近他耳邊輕聲道:“……一個迷失心智,只會殺人的怪物!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再清理門戶!”

    夜盡,天明。

    北郡醫館,紀恆幫一個人把完脈,飛快地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石煥過去一看,全是藥名,看得他頭暈。

    本外傳來馬蹄聲,紀恆停下筆,抬頭看去,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出門拱手道:“可是神醫谷的人?”

    來人越有將近十個,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長得一表人才,只見他笑著點點頭,拱手回禮,表情雖不算怠慢,卻難掩幾分倨傲。

    石煥在一旁瞧著,覺得有趣,心說這才是正常的江湖後輩啊,可他見多了楚陌景阿九那種心智早熟的,這會還真有點不適應了。

    “在下乃是谷主關門弟子沈濤,這是師妹沈如伊。”

    沈濤旁邊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雖作男子打扮,但那一股子嬌俏卻能讓人一眼識破女兒身份,沈如伊也不見外,翻身下馬,笑嘻嘻的問:“紀……叔叔,你還記得我嗎?”

    她方才猶豫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稱呼紀恆,畢竟紀恆跟她姐姐之間有一段孽緣,可想到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計較,便隨了阿九的稱呼。

    “沈姑娘,”紀恆向她點頭示意,擺了個手勢,“還請進屋說吧。”

    “好。”沈如伊沖沈濤使了個眼色,後者也下了馬,隨著一同進了屋。

    幾個人坐下,紀恆三言兩語的說了下情況,沈濤正欲開口,就被沈如伊搶先了:“我們都知道了,來之前我爹交代過,在這裡一切都聽您的,紀叔叔可隨意吩咐。”

    沈濤一聽就皺眉了,無奈的瞥了她一眼,暗道師妹這也太過直爽了,其實他家師父來之前也偷偷交代過他……看好師妹!

    他歎了口氣,又想開口,結果又被打斷了,門外有人像陣風卷進來,沈濤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到了旁邊。

    沈如伊納悶的一抬頭,然後就想罵人了,為什麼這世上男人長得比女人還漂亮?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紀恆一愣,連忙站了起來:“少陵?”

    祁少陵單手按在桌子上,額頭有汗淌下,他喘著氣,只說了一句話:“大師兄出事了!”

    然後沈如伊和沈濤就看到紀恆手上的筆“啪嗒”被折成了兩段。

    石煥“噗”地一口水噴在了地上,掏掏耳朵:“咳咳,你說什麼?”

    “我不是在開玩笑!”祁少陵按著桌子的手加大了力氣,其他幾人聽到了桌子腿斷裂的聲音。

    沈如伊性子直,當即氣道:“你干什麼呢?”

    沈濤看出了氣氛不太對,拍拍沈如伊,而後試探著說:“兄台有話好好說……”

    紀恆懵了,沖過去抓住祁少陵的衣領,急道:“你剛剛說誰出事了?怎麼了?”

    “我大師兄,楚陌景!”祁少陵把阿九給的瓶子遞給他,“我們沿著那條河順流而上,盡頭果真是魔教總壇……進去後我們兵分兩路探查,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這是小師妹給我的,他們闖了禁地,找到了這個,而大師兄……可能已經落在了凌茂群手裡。”

    紀恆握著那個瓶子,腦袋還有點發暈。

    石煥慌忙接過瓶子,怕他一時心急給捏壞了,“那阿九呢?”

    這時,宋若詞也氣喘吁吁的跑到了門邊,她倚著門閉了閉眼睛,一路上祁少陵直接用輕功,那速度簡直了,她追得快斷氣了,“阿九……阿九妹妹,不肯回來……還,還在魔教總壇,可能,可能在……在想辦法救人,我們先……回來的!”

    沈如伊看她那模樣,咽了咽口水,倒了杯水給她,宋若詞拿過一飲而盡,被嗆了下,連聲道謝。

    “魔教!又是凌茂群!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紀恆松開手,揉著眉心,沉思片刻,立即道:“現在傳書給谷主也來不及了,我們兵分兩路,沈姑娘,這瓶子裡的東西交給你們神醫谷的人破解!石老哥,你跟我去魔教救人!”

    “救人沒問題,只是凌茂群武功極高,咱們加起來恐怕也不是他對手啊!”石煥歎氣。

    “不能硬來,”紀恆道:“我們得想個周全的方法智取……”

    石煥聞言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關心則亂,紀老弟,你們先別慌,,阿景這孩子不是一般人,別看他冷冷淡淡的,我瞧他聰明著呢,那天賦誰能看透……凌茂群未必真能抓得住他。”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26 AM

第62章 危機

    黎明初曉,天邊微露晨光。

    蔓姬療傷過後,一睜眼就看到坐在桌旁,換了身侍女衣服的阿九,她眉毛一掀,忍不住就嘲諷:“你把這裡當你家了?”

    “你好了?”阿九沒理她,只問。

    “好什麼好?你師兄下手毫不留情,短時間內我哪好的了!”蔓姬說起來就來氣。

    阿九瞥她一眼,冷哼道:“我師兄做事向來有分寸,你若不傷得重些,怎麼去見凌茂群?”

    “你……”蔓姬指著她氣道:“你這是跟合作伙伴說話的語氣嗎?你別忘了,你想救你師兄還得靠我幫忙!”

    “你也注意你的語氣,別忘了,你想當上魔教教主還得靠我們幫忙!”阿九涼涼的回應她。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收聲。

    蔓姬下了床,倒了杯水,“等會我會先去見教主,你安分點呆在這裡,別亂跑,否則出了什麼差錯我可不會管你。”

    “帶我一起去。”阿九平靜道。

    蔓姬氣急敗壞的瞪她:“你說什麼?你是想害死我嗎?”

    “你不是有心腹侍女?把她換成我不就行了?”

    蔓姬一掌拍在桌上,“你是不是急瘋了?就算有,我也不能帶你去,我還嫌你躲得不夠遠,你就想自己湊到教主面前去?”

    “不,我是認真的,”阿九起身,緩緩開口:“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出門,立刻就會有人來搜查你的院子,並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留在這裡反而不安全。”

    “……你是說,教主不相信我?”

    “不一定是凌茂群,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阿九微嘲地牽起嘴角,“你自己也說了,魔教之內亦不同心,昨晚之事你以為瞞得很好,未必逃得過所有人的眼睛,我若是你的敵人,這種時候一定會來查探一番。”

    “……話雖如此,難道你湊到教主面前就安全了?”蔓姬被她說得直蹙眉。

    阿九搖搖頭,語氣很輕,“凌茂群是魔教教主,不會花心思放在你的侍女身上,可你的敵人卻一定會注意……況且,越是靠近眼前的人或事,越容易被忽略。”

    蔓姬聽了就意味不明的看向她,“你心裡縝密可見一斑……那你為何不想想,你暫時離開魔教避過幾日風頭才是上策?”

    “你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敢不敢爽快點跟我賭一場?”阿九不答反問。

    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機,確實是想走也走不掉了,蔓姬苦笑,沉默了一會才說:“教主積威日久,說實話我心裡很怕他……”她敢與人聯手對付段承澤,卻是不敢對付凌茂群的。

    “到時你進門去,留我在門外佯作侍女等候,不出意外,我跟凌茂群是碰不到面的……蔓姬,你若不敢賭不敢拼,怎麼得到你想要的?”

    許是被這話說動了心,蔓姬咬了咬牙,道:“好,依你,不過若是被教主發現了,你也別怪我心狠!”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說到底蔓姬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冒險,真到了陷境她也會為了保全自己,毫不猶豫的把阿九推出去!

    不過阿九對此並不反感,反正就是各取所需,這世上除了真正在乎你的人,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被你利用。

    “好。”阿九眼都沒抬一下,平淡的應了。

    魔教的議事堂內永遠陰暗得過分,常年在兩旁點著幽亮的火,無論白天黑夜。

    凌茂群坐在上首,不同於以往懶散的模樣,今日,他似乎格外的有精神,眼睛也比平常凌厲明亮許多。

    “教主,昨夜禁地發生了什麼事?”有個枯瘦的老者首先開口。

    “沒什麼,”凌茂群輕描淡寫的說:“闖入了個小賊,已經被我殺了。”

    枯瘦老者一噎,隨即瞇了瞇眼睛,拱手道:“教主,恕屬下冒犯,屬下想請問教主,禁地裡究竟是什麼?”

    凌茂群瞥他一眼,“不是你們該管的事就別管,這個道理還需要我教嗎?”

    “教主,這事……”

    “啟稟教主,蔓姬小姐求見!”

    枯瘦老者皺了皺眉,暫且閉了嘴,凌茂群目光變得深沉了些,抬了抬手:“讓她進來吧。”

    門口,蔓姬不著痕跡的看了看阿九,阿九氣場全收地退到一旁,俯首低眉,跟一些侍從侍女站在一起。

    蔓姬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著如常妖嬈的笑容,緩緩走了進去,俯身拜下:“蔓姬拜見教主!”

    “傷勢怎麼樣了?”凌茂群問她。

    蔓姬倏地跪下,沉聲道:“蔓姬有罪,都是蔓姬一時失察才讓人闖入禁地,求教主恕罪!”

    凌茂群意味不明的望著她,蔓姬低著頭,手心溢出了冷汗,忽然一陣掌風襲來,她跌在地上,傷上加傷,又吐了口血,整個人的氣息都萎靡了下來,只聽凌茂群道:“這次就算了,再犯決不輕饒!”

    蔓姬被打了一掌反而松了口氣,因為依凌茂群的手段,這樣確實是小懲大誡了,她連忙道:“是,多謝教主!”

    事實上,如果是別人闖入,凌茂群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就繞過蔓姬,但是楚陌景……那是凌茂群最想抓又抓不到的人,這回可謂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心情一好,自然就不會多怪罪蔓姬了。

    “好了,你起來吧。”

    蔓姬依言起身,猶豫了下,試探著說:“教主,那人竟敢闖入我魔教禁地,定當嚴懲以儆效尤!”

    凌茂群只是“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蔓姬知趣的退到一旁,而後又有其他人上前說事。

    門外,阿九安安靜靜的站在,眼角的余光卻在打量著周圍一切,她在想,如果凌茂群抓了楚陌景,最有可能關在哪兒?

    據蔓姬所言,凌茂群看中的是楚陌景的天資根骨,打算讓他成為魔刀的容器,那麼……應該還是在禁地。如果是其他地方,想來凌茂群也不安心吧。

    阿九微微蹙眉,正沉思間,眼角余光倏而瞥到一人急步趕來,一身風塵僕僕,卻掩不住那溫文出眾的模樣,那人,正是聞訊回來的段承澤。

    阿九暗道一聲糟糕,盡量收斂氣息,垂著頭躲在眾人中間,表現得一副極不起眼的樣子。

    段承澤惦記著其他事,來不及注意周圍人,轉眼就進了議事堂。

    不過片刻,魔教眾高層就紛紛出來了,臉上表情各異,而蔓姬和段承澤卻還在裡面。

    “師父,我聽說有人闖入禁地,您沒事吧?”段承澤見禮後,立即滿臉關切的問。

    凌茂群搖搖頭,從上首走了下來,“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交代你們……你們兩個,暫時先不要再抓人回來了。”

    段承澤挑了挑眉:“師父,莫非魔刀快成了?”

    “並非如此,而是因為……”凌茂群笑了笑,陰測測的道:“已經有了最好的,其他的廢物也就不需要了!”

    “還請師父為徒兒解惑!”段承澤恭聲詢問。

    凌茂群沉吟半響,方緩緩道:“昨晚闖入禁地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練了至寒真氣的師弟楚陌景。”

    聽到這話,饒是段承澤都忍不住有些錯愕,許是當年楚陌景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會不會是個陰謀?在他潛意識裡,也不相信凌茂群能那麼容易抓住楚陌景的。

    “我已派人去查了,若我猜得沒錯,他必定是為北郡一事而來的,”看出了段承澤的詫異,凌茂群大笑道:“當初我重鑄魔刀之時,想到的最好人選便是他,可惜有那老不死的護著,我也沒辦法抓人,只好退而其次用其他人來湊數,如今他自投羅網,才真叫人暢快!”

    “恭喜師父,願師父早日鑄成魔刀,得償所願!”段承澤抬手恭賀,神情似是十分解氣,“可惜昨晚徒兒不在,否則便能一雪當年之恥……對了,不知師父將他關在何處?能否讓徒兒前去看看?”

    凌茂群收斂笑容,頗為嚴厲的看向他:“你心裡怨氣難消我知道,等到我魔刀鑄成,你想怎麼折磨他都行,可你現在絕不能動他!”

    “師父多慮了,”段承澤壓下一瞬間湧起的諸多想法,順著凌茂群的話說:“我自然不敢擾亂您的計劃,只是能看到他落得魔教階下囚的地步,心裡也舒坦許多。”

    凌茂群冷哼一聲,罵道:“看你這德行,鼠目寸光!也罷,蔓姬,你陪他一道去,就讓他好好看看。”

    蔓姬在一旁聽得奇怪,昨日凌茂群還像是有意抬舉段承澤為繼承人的樣子,可這回又像是更信任她了……雖說奇怪,她也沒表現出來,笑盈盈的應道:“是。”

    段承澤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反而誠懇道:“師父自然比徒兒看得遠,日後還需師父多加管教。”

    凌茂群聽著,眼中也漸漸露了笑意,點了點頭。

    段承澤低著頭,心裡卻在冷笑,做凌茂群的徒弟難,想要成為他中意的繼承人更難!因為這人身居高位久了,就容不得旁人威脅到他的地位,繼承人必須是優秀的,但也不能鋒芒畢露,必須時常犯個無傷大雅的小錯,再來幾個性格上的缺點……這樣才能保證高位者的優越感和掌控感,凌茂群是這樣,段承澤的那個皇帝爹也是如此。

    多方間夾縫游走,在什麼人面前該是什麼樣的,段承澤早已應變自如……他這種人,永遠不會輕易讓人察覺到他最真實的想法。

    “好了,我累了,你們出去吧!”凌茂群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他跟楚陌景那一番交手,也不是毫發無傷的,不過在旁人面前還得硬撐著罷了。

    段承澤和蔓姬對視一眼,恭敬地出了門。

    阿九一看,默不作聲的跟在蔓姬身後。

    段承澤沒注意,他此時也沒說什麼,一臉若有所思,蔓姬沒去看阿九,倒是悄悄松了口氣。

    直到拐了個彎,他的貼身侍女映瓊迎面而來,像是有事稟告,卻欲言又止:“公子……”

    段承澤朝蔓姬拱了拱手,溫溫一笑,似有歉意,蔓姬聳了聳肩,抬頭望天。段承澤見此便跟映瓊走到旁邊,這才沉聲問:“什麼事?”

    “公子,昨夜那事跟蔓姬小姐有關,”映瓊簡單的說了下大概過程,而後低聲解釋:“奴婢覺得事有蹊蹺,依蔓姬小姐的精明,怎麼會輕易的讓人混入禁地?而且,昨夜之前一段時間,曾有人闖過禁地,只是觸動了機關才逃走了,奴婢派人問過當時守夜巡查的弟子,他們都恍惚看到一男一女的身影,追到蔓姬小姐的院子卻不見了蹤影,緊接著,蔓姬小姐就在下半夜去了禁地……雖說蔓姬小姐行事一向古怪,可昨夜之事的確非常可疑!”

    聞言,段承澤瞇了瞇眼睛,映瓊能跟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心腹,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你有沒有查到什麼?”

    映瓊搖搖頭:“蔓姬小姐離開後,奴婢曾派人悄悄前去搜查,但……什麼也沒查到,那邊的侍女,奴婢基本上都是見過的,沒有可疑之人。”

    “好,我知道了。”段承澤點點頭,“你繼續去查。”

    映瓊正要告辭,余光忽然瞥到蔓姬身後的阿九,稍稍一愣,“公子,那個侍女……”

    “怎麼?”

    “跟在蔓姬小姐身後的那個侍女,她低著頭,奴婢也看不清模樣,但那身影仿佛有些陌生啊!”

    這話一出,段承澤驀地笑了,“映瓊,你先別走了,蔓姬正要陪我去禁地,你也跟著我。”

    映瓊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她借機觀察那侍女,便笑道:“是,公子。”

    見他們說完話回來了,蔓姬不耐煩的掃了一眼,“快走吧。”

    映瓊退到段承澤身後,跟阿九一道行走。

    路上,段承澤像是無意,瞥了阿九一眼,笑道:“蔓姬,你身邊一個侍女身姿都如此曼妙,看著可比映瓊好多了。”

    蔓姬心中一跳,登時警鈴大作,冷嘲熱諷的說道:“怎麼,你身邊那麼多美人,還想打我侍女的主意?我還以為你不是好色之徒,原來也跟別人一樣嗎?”

    段承澤眼神深了些,蔓姬這反應……有些過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27 AM

第63章 再入禁地

    “看你緊張的,不過一個侍女罷了,難不成還是什麼絕色佳人?”段承澤頓住腳步,目光落到阿九身上,用一種調侃的語氣笑道:“就算是絕色佳人,能比得過蔓姬你嗎?”

    蔓姬暗罵畜生,隨即勾起唇角,眉眼輕佻,已是萬分妖嬈,“哦?原來你喜歡我,怎麼不早說?這每天晚上獨守空閨,可真是寂寞呢……”

    說著,蔓姬手臂勾上段承澤的脖子,曖昧的的吐著輕氣:“你要不要來陪我?”

    被這麼個妖嬈絕代的美人纏著,段承澤倒是鎮定依舊,伸手抬起蔓姬的下巴,在她耳邊輕笑:“你這樣的我可消受不起,我還是對你那小侍女更感興趣。”

    蔓姬長長的指甲劃過他的脖子,段承澤倏而推開她,轉向阿九:“你抬起頭來!”

    阿九沒動,段承澤溫和的笑了笑,柔聲道:“怎麼,怕我嗎?”

    “長得丑,嚇人。”阿九啞著嗓子開口,冷冰冰的說。

    蔓姬這會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卻聽段承澤又笑:“嚇不到我,你盡管抬頭,嚇到了,我也不會怪你。”

    阿九緩緩抬起頭來,段承澤笑容一僵,蔓姬努力繃住表情不變,指甲撓啊撓,撓得手心都快出血了。

    段承澤僵著臉,看著面前這個面容漆黑,上面盡是斑斑點點的……女人?半響,他頗為無語的說:“蔓姬,你是沒侍女了嗎?”看這女子身姿如此動人,誰知……

    蔓姬當即嗤笑,勾起落在身前的一縷發絲,漫不經心的道:“你覺得我會帶著一個非常漂亮的侍女?哼,這世上比我美的女人我都想毀掉,帶著這樣的侍女才能對比出我有多美,你說是嗎?”

    段承澤都忍不住嘴角一抽,“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她?”

    “怎麼沒有見過?她不就是柳兒麼,”蔓姬輕飄飄的說:“只不過前段時間她打碎了我最喜歡的花瓶,我就罰她幫我試藥,誰知道她就變成這樣了?”

    段承澤心知蔓姬這女人手段也狠,對這話倒沒什麼懷疑,聞言就看向映瓊,映瓊皺了皺眉,有些糾結道:“聽蔓姬小姐一說,好像……”她是見過蔓姬身邊的侍女,但也沒有清清楚楚的記下,畢竟魔教那麼多人,更何況女子的身形大多相似,蔓姬這樣隨意的一說,她也不能確定了。

    “我倒是奇怪,你今兒個怎麼對我侍女好奇起來了?”蔓姬連聲質問段承澤:“你在懷疑什麼?我自小在魔教長大,論忠心,我絕對比你這個後來者要可靠,段承澤,你以為教主為什麼要讓我跟著你?”

    映瓊沖段承澤微微搖頭,臉色有些歉疚。

    “不過開個玩笑,你的人我怎麼敢動?”段承澤半真半假的說了一句,而後有些嚴肅道:“我們快走吧,再耽擱天色就晚了。”

    蔓姬哼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她悄悄展開手心,一手的冷汗。

    阿九一直很淡定,其實早在段承澤出現,她就偷偷的服下了化顏丹,紀恆當初給了她很多藥物,這也是其中一種,用來偽裝或隱藏身份再好不過。也好在蔓姬後面反應及時,這一關算是混過去了,

    方才蔓姬那麼緊張,她心裡卻平靜的不可思議,或許是因為她所有的情緒……此刻都在楚陌景那裡,才分開一日不到,她就已經如此想念他了。

    到了鐵門處,段承澤對映瓊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蔓姬也對阿九使了個眼色,“柳兒你也回去吧,記得幫我幫我把外面的花盆拿到窗台上去。”

    各自交代好,蔓姬和段承澤就進去了,阿九抬起頭,目光穿過他們的背影,仿佛要看進盡頭的石洞裡,她捏著手心,注意到身旁打量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

    明明是春日,禁地裡卻花樹凋零,寸草不生。

    段承澤率先走進石洞,入眼就見到那道被楚陌景毀壞的暗門,還沒來得及重新弄好,周邊破壞的痕跡完全能想象兩人交手時的場景……他心下微凜,蔓姬適時的說了一句:“很厲害,不是嗎?”

    暗門後是一片飄紅的血池,氣泡翻滾,正中央的位置是凹下去的平台,一眼看不清放得是什麼,血池旁邊多出來一個鐵籠子,楚陌景安坐其內,白衣仍是那麼整潔干淨,黑發橫陳,襯得臉上少了些許血色,但他神色淡然沉靜,宛如天邊停駐此處的白雲,縱然身陷囹圄,依舊高不可攀。

    他如今氣勢收斂,就愈發顯出那美好到極致的容顏,眉目清絕如畫,仿佛鍾盡天地之靈秀,僅是望著,就那麼的令人動容與揪心。

    蔓姬情不自禁的上前幾步,隨即頓覺失態,頓住了腳步。

    “師叔,風渡鎮一別,沒想到再見時你已成為籠中之鳥,階下之囚,這風水果真是輪流轉,你說是不是?”段承澤看著鐵籠中的楚陌景,忽然就覺得心情有些復雜,年少時被人挫敗,視其為此生大敵,未曾想,十年後竟是這般情形,他覺得有點不真實。

    楚陌景抬眼,無聲的瞥來一眼,似飄雪在心上化開,透心的涼。

    “都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擺那副姿態,真讓人有種想要毀掉的沖動!”段承澤走到鐵籠旁邊,甩手一扔,破空聲響起,一片葉子劃過楚陌景的脖頸,帶出一道極輕極細的血痕。

    蔓姬當即斥道:“段承澤,你忘了教主的話了?”

    “這麼著急?怎麼,你看上他了?”段承澤笑了笑,點頭說:“也對,他這副模樣誰看了都得著迷……只可惜,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馬上就要變成魔刀之下的又一個犧牲品了,蔓姬,你不會不知道變成魔刀容器後的下場吧?面目全非,心智大變……”

    “你夠了,”蔓姬冷笑,“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想煽動我做什麼?段承澤,你以為我蔓姬會差男人?”

    頓了頓,她又道:“我只是依照教主的命令行事,教主令我跟著,就是要我看著你不准傷他,你若不服,只管去找教主好了!”

    段承澤不置可否,攤了攤手,“我何時傷他了?我不過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失去行動能力罷了……”

    說著,段承澤繞到楚陌景安坐的那一角,伸手按在楚陌景的肩胛骨上,蔓姬都懷疑段承澤會把他的骨頭捏碎,可段承澤只是輕輕笑著,低聲道:“聽說還有一個女子跟師叔一道來的,如果她被抓住,想必你也沒法這麼平靜了吧。”

    “拿開手,”楚陌景淡淡道:“太髒了。”

    段承澤斂去笑容,手下用力,楚陌景神色變都沒變,然而眨眼之間,寒冰就覆蓋了段承澤的手,並且還在往手臂上漫延。

    “你!”段承澤連忙松手退開,當即運功壓制寒氣。

    蔓姬張大嘴,聳了聳肩,幸災樂禍的笑,看到段承澤吃虧,她心裡別提多爽快了。

    “這樣還敢運功!”段承澤看到他嘴角邊也有血絲溢下,心知他恐怕內傷不輕,也是強弩之末,“你就不怕武功全廢嗎?”

    “應付你足以,”楚陌景道:“你想試試嗎?”

    兩敗俱傷算什麼,同歸於盡才夠膽識,楚陌景敢,段承澤卻不敢。

    “好好好,你果真當得起我一句師叔,”段承澤氣極反笑,“楚陌景,你最好不要先死了!”

    當年一敗,段承澤到如今都不能釋懷,這麼多年來,他武功進展堪稱神速,更是一口氣難出,總想再跟楚陌景比試一次,否則那種挫敗的陰影就永遠沒法在他心中消失。

    凌茂群想要用楚陌景來重鑄魔刀,段承澤卻不想讓他這麼容易就死了。

    臨走前,蔓姬若有若無的看了看楚陌景,悄悄做了個九的手勢,搖了搖頭,而後便跟段承澤一起出去了。

    楚陌景此時才微微皺眉,阿九……

    一天很快過去,又是夜幕降臨。

    阿九躲開巡邏弟子,躲在牆角處,等著防守最薄弱的時候。

    將近半夜時分,看守鐵門的人不停地打著哈欠,阿九扯開藥包,順風灑了過去,沒半會兒,那幾個人就垂著頭睡著了。

    昨夜和今日,蔓姬轉動機關的時候也沒刻意回避她,所以阿九大概弄清了機關的位置,找出了一個死角,她借著雪蠶冰魄的韌勁,住分辨好方位,勾住鐵門後的枯樹,身影一晃就過去了,回身落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一路往裡走,一進石洞她就立即躲起來,一一打暈了那些守在這裡的聾瞎弟子。

    直到躍過暗門,她一眼看到了關在鐵籠裡的人,才倏地停住腳步,怔在那兒,才過了一天一夜罷了,她卻感覺過了許久久,久到她才看到他,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楚陌景似有所感的望過來,微微一愣,半響帶著輕歎的聲音才響起:“阿九,你又不聽話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31 AM

第64章 刺激

    阿九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濕意掩下,怒氣沖沖地跑過去,拉著那個鐵籠子,使勁踹過去。

    楚陌景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那邊,阿九一呆:“蔓姬說你……”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能動了,”楚陌景看著她,輕聲問道:“你怎麼不聽我的話離開?”

    阿九一聽就沉下臉,冷聲道:“你在這兒,我去哪兒?”

    短短一句話,包含了無數層的意思,楚陌景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伸手穿透鐵籠的縫隙,懸在半空中。阿九低了低頭,抬手觸上,手心相對,她驀地就發作了:“你是故意的,當時你分明有能力和我一起走,可是你沒有!師兄,我有時候真是恨透你了,你總是在我心上插刀,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可對上他那樣柔和下來的目光,驀地就說不下去了。

    楚陌景握住她的手,他不怎麼會安慰人,卻能明白阿九的擔憂與惶然,便道:“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阿九氣極反笑,甩開他的手,指著寬大的鐵籠子問:“這就是你的有分寸?師兄你真當我還是四歲的娃娃那麼好騙嗎?”

    “我不騙你,阿九,”楚陌景語氣平緩,陳述事實:“這個鐵籠關不住我。”

    “好,那你出來跟我走!”阿九憤憤的盯著他。

    楚陌景搖搖頭,“我暫時不能離開,你看到血池中央的凹處了嗎?”

    阿九轉頭看了看:“那是什麼?”

    “凌茂群說,那是他尋到的……魔刀的碎片。”

    “胡說八道,魔羅都死了一百多年了,不是說魔刀隨著魔羅的死亡一起被毀了嗎?”

    楚陌景道:“所以我要弄清楚,否則北郡之災只是開始。”

    阿九聞言就沉默了一會兒,“師兄,你想怎麼做?”

    “血池太大,妄動則生變,”楚陌景淡淡道:“我在等凌茂群的動作,他忍不了多久。”

    “你就不怕嗎?魔刀是至邪之物,萬一你被他控制了怎麼辦?這世上旁門左道太多,你真的有把握嗎?”阿九氣道:“師兄,你怎能如此冒險?”

    “並非是冒險,而是此事非做不可……”

    “是,此事是要做,可我不希望那個人是你!”阿九抬高聲音,空曠的地方靜了靜,她緊緊扣著鐵籠的欄桿,啞聲道:“師兄,只要你能好好的,犧牲誰我都不在乎,哪怕那個人是我自己……我只要你好好的。”

    楚陌景的感情向來無聲無息,阿九的感情卻永遠這麼濃烈而直刺人心。

    “阿九,”楚陌景雙眼微閉,忍不住說:“別讓我心疼。”

    阿九聞言,卻是緩緩笑了,一字一句的,幾乎是恨恨的語氣:“師兄,我心中什麼感受……你終於明白了嗎?可你淡漠如斯,怎如我痛得深切?”

    她說這話,比旁人傷他百倍,楚陌景心中頓慟,偏過頭低低咳了起來,他受體內寒氣反噬,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如今卻又壓制不住了,血絲流入掌心滴在地上,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如雪,幾近透明。

    “師兄!師兄你怎麼了?”阿九睜大眼睛,拽著鐵桿,“你讓我看看……楚陌景!”

    物極必反,有些東西埋在心底,被壓抑得很了,稍稍被牽引,就如同這一瞬間噴薄而出的寒意,鋪天蓋地。

    但這時,橫在牆上的雙闕劍驀地震動起來,楚陌景心下一凜,他背對著阿九,“你快些走,凌茂群來了!”此地其實有機關連著凌茂群的房間,這邊一有動靜,凌茂群便會立即察覺。

    理智告訴阿九必須要先離開這裡,可她的腳卻像釘了釘子,一步都動不了。

    楚陌景方才心緒大亂,也沒了平日的冷靜,他甚至動了氣,“你現在不走,我此生再不認你!”

    這話說得他自己又是一口血吐出來,阿九瞬間淚如雨下,懊悔剛才不該故意拿話刺激他,她哽咽著說:“師兄你別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擔心你才胡言亂語,你千萬保重自己……”

    阿九心如刀絞,也不比楚陌景好受多少,她出了鐵門,躲在林子裡,倚著樹蹲下身子,悔得腸子都青了,她分明不想那樣的,可見他拿自己冒險就冷靜不了,總想著她難受,就要拉他一起難受才好……

    有時候在乎過頭了,也是傷人傷己。

    阿九捂著眼睛,眼淚沾濕手心,她忍不住想,說到底還是她太沒用了,如果能像前生那樣成為姜國公主,手握權勢……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原來她避之不及的東西,到如今卻是她自己渴求的,一個人再強大,也強不過千軍萬馬,難怪,難怪段承澤游走江湖,仍志在天下了。

    她想掃除障礙,唯有借助權勢,不同的是,前世是被人操控,今生卻是自己掌控了。

    此時阿九還沒心思想得太遠,她只是希望凌茂群暫且別有所動作,希望楚陌景平安無事。

    凌茂群察覺到動靜的時候臉色一變,頓時趕到了禁地,他暫時將楚陌景囚在此處的目的就是讓其有時間調養傷勢,能看到一個最完美的容器,可他沒想到,楚陌景的內傷反而加重了。

    難道是段承澤?凌茂群起先懷疑,但轉而一想蔓姬還在呢,蔓姬沒來稟告,就代表段承澤沒動手,那便是楚陌景自己的問題了?

    整個石洞裡的溫度仿佛寒冬先降,血池上蒸騰的熱氣都被凝成了冰霜,楚陌景的樣子更恐怖,他坐在鐵籠裡,整個人的表面都好像結了一層冰,活像個冰封的死人。

    凌茂群急步過去打開鐵籠,伸手探向楚陌景的經脈,自言自語道:“怎麼回事?這小子內力時強時弱,果真詭異至極……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這麼好的容器可不能就這麼廢了!”

    說罷,凌茂群把楚陌景放在了血池中央的凹處,細細密密的管子剎那間纏上了楚陌景的周身,嵌入他的血脈,血液慢慢被抽離,又有新的液體注入體內,來往交錯,循環不休……楚陌景身上的寒冰化開,臉色陣紅陣白。

    凌茂群臉頰抽搐,看上去有些肉疼,暗罵一聲,“臭小子,這可是我配制孕養了十多年的血藥精華,可增百年功力,也算便宜你了……這次魔刀不成,我就將你生吞活剝了!”

    練武之人,天資根骨尤其重要,凌茂群之所以選中楚陌景而放棄了其他人,就是因為楚陌景這一點遠勝他人,魔刀容器與飼料完全能一人承擔,天資穎悟才能重燃魔刀邪性,根骨絕佳才能完全吸收血藥精華……但是,風險也極高,走火入魔或者爆體而亡都有可能。

    這也是凌茂群自己不敢嘗試的原因,失敗了還能重來,但是性命丟了可就不妙了,所以他才想到容器之法,如果楚陌景成功,他便能以嫁接之法移花接木,成為魔刀真正的主人,萬一失敗,死的也是楚陌景,傷不到他。

    想著,凌茂群突然古怪的笑了起來,“老不死的,你不是瞧不起我嗎,你不是疼他嗎,我就讓你看看,你的眼睛究竟有多瞎!”

    笑聲越來越大,響徹石洞。

    凌茂群沒有注意到,原本該是昏迷中的楚陌景,眉梢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天剛蒙蒙亮,北郡醫館的小院裡,石桌上堆了好幾個酒壇,祁少陵冷冷的坐在那兒,衣角都凝了霜寒。

    紀恆他們都是一夜沒睡,輾轉反思的想辦法,沈如伊陪宋若詞站在門口說了會話,卻見宋若詞一直心神不寧的看向祁少陵,她小聲嘀咕:“這人酒量真好啊,可他坐了快一夜了,不累嗎?”

    “他恐怕是在自責。”宋若詞苦笑。

    “可這也不是他的錯,唉,搞不懂你們這些人,要是我,直接殺到魔教去搶人不就行了?”

    “若是這麼容易,紀前輩他們也不會愁得白頭發都快出來了……”宋若詞眼角瞥到祁少陵又開了一壇酒,忍不住就沖了過去,一把搶過酒壇。

    祁少陵抬頭,滿是殺氣的看了她一眼,宋若詞氣道:“你與其這麼往死裡喝酒,不如好好睡一覺,否則哪有力氣去救人?”

    祁少陵一揮掌,砸了所有的酒壇,“滾!不用你管我的事!”

    宋若詞也把手上的酒壇給砸了,指著他罵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這個混蛋!你師兄是為了北郡百姓,為了大義困於魔教,而你呢,就知道坐在這裡窮喝酒,干著急,瞎自責……你就不能做點有用的事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祁少陵嗤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麼,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是在窮喝酒,干著急,瞎自責?宋若詞,你知道我為什麼看不上你嗎,就是因為你太自以為是了!”

    “我……”

    宋若詞還要說什麼,祁少陵已經起身進了屋,邊走邊喊道:“紀叔叔,我想到幾個辦法,你快來聽聽。”

    宋若詞目瞪口呆,沈如伊走過來悄悄說:“宋姐姐,這人滿身戾氣,還心思難測,喜怒無常,我看你還是別喜歡他了,否則只怕要吃苦頭了。”

    “哼,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跟他槓上了,”宋若詞咬牙切齒,“阿九妹妹都能搞定她師兄,我就不信我搞不定祁少陵!”

    沈如伊:“……”她自小看著她姐姐苦情久矣,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結果……這哪跟哪啊?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31 AM

第65章 引他入魔

    天亮又天黑,楚陌景的世界裡,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冰雪消融的一剎那,仿佛已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神亂到極致,血液被無盡抽離,腦海中像是一片空白,說不清因為什麼而痛,但這種痛卻是楚陌景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次。

    不知為何,他腦中忽然急速掠過阿九的身影,從一個粉嘟嘟的娃娃轉眼間長成秀麗少女,總愛仰臉對他笑,總愛胡鬧撒嬌,總是……用那樣深切而專注的眼神望著他。

    血液混入了其他被重新注入體內,滾燙翻轉,連帶著整個人都像在火中燒烤,血脈沸騰,隨之湧上來的是他從未有過的邪念,貪嗔癡恨愛惡欲,無窮無盡的將他包圍。

    凌茂群在這裡坐了一天,見他雪白的面容暈紅一片,倏地就古怪的笑了,“這就是魔血的滋味……快被引誘吧,師弟,從神墮落入魔,也不過一線之間,你會發現這遠比你以前有趣的多。”所謂魔刀,自然是更青睞充滿邪性的人。

    笑著笑著,凌茂群卻見楚陌景神色又平靜了下來,他氣得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石頭,“你小子難道都沒有邪念嗎?你這個……”

    凌茂群倏地頓住,虛幻的邪念引誘不了,那麼……他瞇了瞇眼睛,出去吩咐了一個人:“去叫蔓姬過來禁地。”

    蔓姬正在屋內急得上火,阿九自昨晚離開到今晚都沒回來,她就怕阿九被凌茂群和段承澤發現,到時候她也脫不了干系。

    誰知突然有人來告知凌茂群找她去禁地,蔓姬頓時心下一驚,最壞的想法就是凌茂群對她起疑心了。

    可轉念一想,依凌茂群的性子,若是知曉她與人勾結背叛,不可能再多次一舉讓她去禁地,而是會來直接掐死她。

    蔓姬臉上笑容不變,簡單收拾了一下,匆匆趕到了禁地,看到裡面這情形,她心下駭然……凌茂群竟然這麼快就動手了?

    “不知教主召蔓姬來有何事?”蔓姬小心翼翼的發問。

    凌茂群坐在血池旁打坐,面色沉沉分不清喜怒,他掃了蔓姬一眼,指了指血池中的楚陌景:“你來的正好,去,用盡手段去勾引他,讓他動情!”

    蔓姬:“……”她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是這麼奇葩的要求!

    “教主,這,這……”勾引人這種事,蔓姬做得多了,但她頭一次這麼手足無措!

    “這小子心無雜念,與至邪的魔刀相互排斥,我命你勾起他的七情六欲,引他入魔!”凌茂群的臉色真的是嚴肅的不能再嚴肅了,他這會一心撲在重鑄魔刀上,蔓姬這麼個妖嬈嫵媚的女人在他眼裡跟工具沒兩樣。

    蔓姬暗暗苦笑,轉頭看向血池中的楚陌景,少年如玉如雪,孤徹高潔,乃是世間難有的好模樣,他此刻臉色暈紅,眉目染了緋色,當真清絕與妖異共生,攝人心魄,蔓姬這樣逢場作戲慣了的女人,看一眼都覺得口干舌燥,不能自已了。

    她不是不動心的,可她知道,她若真碰了楚陌景一根汗毛,寧九卿估計得將她千刀萬剮,更別提什麼合作了,但另一方面,她若不做,教主定然對她起疑……真真是兩難之境。

    “蔓姬!”凌茂群見她遲遲不動,已經有些狐疑了。

    蔓姬表情一變,當即笑盈盈的道:“是,教主,蔓姬知道了。”她瞬間就做出決定了,眼下先保命要緊!

    她下了血池,一步步的靠近楚陌景,蔓姬有過不少入幕之賓,但這一回,她緊張的冷汗都要出來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楚陌景。

    多年前的風渡鎮上,蔓姬就曾想,世間竟有如此風華少年,清寂干淨得宛如雲顛飄落的雪花,同時又天賦奇才,這是她見過的最難以忘懷的人,以後大概也不會遇到了……時至今日,她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場緣分,那隱晦的情思終究重新破土而出。

    楚陌景雙目緊閉,無知無覺,神情沉靜如水。

    蔓姬咬了咬唇,抬手去摸他的臉龐,可就在她手指快落下的那一刻,楚陌景周身無形的勁氣散開,氣勢如虹,震得蔓姬一下子摔回了血池外,跌在地上吐出血來,難堪至極的望著他,呢喃道:“昏迷中還如此敏銳,如果是寧九卿你會推開她嗎……”

    凌茂群沒聽到蔓姬說什麼,他一下子站起身來,氣得臉色鐵青,“這小子……”

    還沒等他說什麼,外面忽然傳來震天的嘈雜聲,凌茂群立即就分辨出來外面人在喊的是“著火了”!

    蔓姬咳嗽著,扶著牆壁站起來,卻見凌茂群身形一閃就沒了蹤影,只留下一句:“看好他!”

    凌茂群一出禁地,就撞上迎面而來的段承澤,段承澤連忙道:“師父,我正要去找您……”

    “說重點!”

    “著火了,火勢極大,看樣子像是從您的住處燒出來的,”段承澤肅容道:“徒兒懷疑魔教有內鬼!”

    凌茂群火冒三丈,他的住處乃是魔教最重要的地方之一,藏秘眾多,平日也不准旁人進入,可這一回……

    “師父,徒兒猜測有人裡應外合,妄圖救走楚陌景!”

    凌茂群不置可否,這也只是可能性之一,魔教內多少人覬覦他的教主之位,加上此次禁地出事,不乏有人借機生事,想到此處,凌茂群就擔心他書房了,他將重要東西都放在了書房內的暗室,萬一被人盜取,後果可就麻煩了。

    “你去禁地,跟蔓姬一起守著,有人進去就直接殺了!”凌茂群語氣狠厲,殺機立現,“楚陌景那邊出了差錯,我唯你們是問!”

    段承澤心知他動怒了,連忙應下,進了石洞還在沉思,他回來後就立即命人守著魔教各個入口,可完全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如果真是裡應外合,那麼,裡面的人跟外面的人是怎麼互同音訊的?又或者,真的是魔教內的人做的?

    段承澤一時還想不明白。

    事實上,這把火的確是阿九與外面的紀恆等人商量好之後放的,而他們是怎麼通了消息的,那就得歸功於小輕鳥了。

    輕鳥體型小,又罕見,外表與其他鳥兒相似,一般的人都認不出。還是祁少陵想起輕鳥極通人性一說,便與紀恆等人商議後試了試,結果小輕鳥還真的躲過魔教眾人找到了阿九。

    兩方一通信就事情就容易多了,至於為什麼段承澤凌茂群都沒能收到半點風聲,那是因為紀恆的特制的無色無味的迷藥,風一吹守在那裡的人就都倒了,再有阿九給小輕鳥帶出的路線圖,躲開巡查弟子妥妥的。

    所以現在,拼得就是時間了。

    魔教之內最讓紀恆他們忌憚的就是凌茂群,放火燒凌茂群的住處也只是為了引走,其他人倒是不足為慮,所以他們必須要在凌茂群反應過來之前帶走楚陌景!

    阿九與他們會合,來的人不多不少,紀恆石煥祁少陵宋若詞,還有幾個石煥帶來的鏢師,神醫谷兩個被沈如伊吩咐來的,都是武功一流的好手!

    “阿九……”紀恆一看到她,先松了口氣。

    “紀叔叔。”阿九欲言又止,其實她此次也是自作主張,楚陌景故意留下想弄清魔刀一事,可她卻實在擔憂,楚陌景受了傷,凌茂群呆在禁地一天未出,她實在忍不住了!

    祁少陵說:“快些帶路!”

    一行數人往禁地而去,魔教弟子此時卻忙於救火,是以一路來都沒什麼阻礙,就算有,也被他們悄無聲息的解決了。

    石洞內,蔓姬打坐療傷,她這幾天接連受傷,若不是底蘊頗厚,真會半死不活了。

    楚陌景一直沒動靜,段承澤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心道,原來這就是凌茂群的打算,容器之法,移花接木。

    段承澤背對著門口,摸著下巴,突然他神情一變,往旁邊一閃。

    蔓姬蹙眉:“你發什麼瘋?”

    她話音剛落,地面上的石頭無聲炸開,正是段承澤方才所站的位置,這樣的手段,蔓姬驀地噤聲,她好像知道是誰了。

    段承澤靠著敏銳直覺連連翻身,抽刀往門口劈去,長槍飛轉而來,祁少陵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他身前,抬腿橫掃,一把握住長槍直刺過去!

    蔓姬剛要動,有人按住了她的後心,宋若詞低低道:“別動!”

    “師兄!”阿九跑到血池邊,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旋身落在凹處的台子上,她蹲下身子望著楚陌景,捏緊了拳頭,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啞聲叫他:“師兄,師兄,師兄……”

    “這是……”紀恆睜大眼睛,臉色猙獰,語氣都在顫抖:“人為容器,以血養刀,多少年不見的至邪之法……凌茂群這個畜生,我,我要宰了他!”

    “紀叔叔,救師兄要緊,你快告訴我,該怎麼做才不會傷到師兄……”阿九此刻出奇的冷靜,她都想不到自己能這麼冷靜。

    紀恆氣急敗壞的抓頭發,“這麼邪門的東西我只是聽說過!可我知道,他身上的血液在不斷抽離與注入,一旦拔掉那些管子,恐怕,恐怕立時就會失血而死啊……”

    阿九深吸一口氣,伸手過去,正在這時,楚陌景忽然睜開了眼睛,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師兄……”阿九一時驚駭,因為她能看到,楚陌景從前那雙墨黑清透的眼眸,如今已變成了血紅色。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37 AM

第66章 開竅了

    雙目相對,楚陌景定定的看著阿九,一語不發。

    “師兄,你,你跟我說句話……”阿九覺得他此時有些不對勁,以前再怎麼樣他也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陌生的,森冷的,充滿血色的殺意。

    阿九心中大慟,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師兄,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

    楚陌景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忽然一滴眼淚落在了他手上,他倏地怔住,像是從茫然中清醒過來,眼中血色褪去不少,“阿九,別哭,我沒事。”

    阿九聞言喜極,嗚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我知道血池之源了,現在我要毀掉它,你別怕。”

    楚陌景低低的話音剛落,阿九就聽到了有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仿佛從凹台下傳來,緊接著,楚陌景身上連接的東西無聲的碎成飛灰,他們正處血池中央,周遭血水翻騰噴湧而來。

    凹台不斷的晃動,阿九想站起來,一個踉蹌摔倒,被楚陌景攬入懷中,以前楚陌景的懷抱都是冷清的,而這一次,阿九仿佛能聽到他血液沸騰的聲音,炙熱得像是燃燒著的火焰。

    “阿景,九卿!”紀恆被升騰的血水擋住視線,急得大吼。

    剎那間,血水通過什麼急速流逝,轉眼間池內就全干了,楚陌景抱著阿九落在了地面,身後一切皆是坍塌,天翻地覆不過如此。

    段承澤和蔓姬同時臉色劇變,宋若詞一掌劈暈了蔓姬,趁著段承澤應付祁少陵時,袖中一揚,一條細細的鎖鏈自段承澤腳腕環上,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綁得動彈不了。

    段承澤運起內力想要震碎鎖鏈,誰知他越是運功,這鎖鏈就越是緊。

    阿九見此立即喊道:“快殺了他!”

    段承澤狠厲的目光轉過來,“你們敢……”

    祁少陵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轉動長槍,直刺其咽喉,然而變故突生,一道渾厚的掌風沖著祁少陵背後而來,逼得祁少陵不得不停下,回身應對。

    “糟了!”

    紀恆一轉頭就看到石煥幾人圍攻凌茂群進來了,凌茂群顯然怒極,被圍攻中還能拍出一掌阻止祁少陵,紀恆當即說:“阿景,你們先走!”

    誰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凌茂群內力爆發,一下子震得石煥幾人重傷跌落,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到祁少陵和宋若詞面前,兩人來不及出手就已被其勁力所傷,段承澤身上的鎖鏈松開,自動回了宋若詞的衣袖。

    段承澤一掙脫鎖鏈就拿刀劈向祁少陵,宋若詞跌在地上直吐血,這些人中本就她武功最弱,稱心鎖也需要內力才能動用,她傷得不輕,所以稱心鎖才松開了。

    紀恆連忙去應對凌茂群,阿九推推楚陌景,“師兄,你放我下來,我去幫忙!”

    楚陌景眼中黑紅交錯,像是無盡的漩渦,掙扎不休,他一時沒動。

    “師兄……”雖然楚陌景方才清醒了,但阿九覺得恐怕還是有問題的,楚陌景這模樣,一看就是不對勁。

    阿九深吸一口氣,雙手捧住他臉龐,直直的看進他的眼底:“師兄你看著我,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裡嗎?”

    雙闕劍在牆上顫動不休,倏地飛了過來,楚陌景放開阿九,握住了劍柄,阿九眼睛一眨他就不見了,她嚇了一跳,再看時就發現他瞬移到了凌茂群跟前……這速度更勝從前。

    紀恆也是一愣,卻見楚陌景劍鋒橫掃處,連凌茂群都得避其鋒芒,“轟隆隆”山石碎裂而下,霜寒雪冷,三尺冰封。

    在場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連阿九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原以為楚陌景應該處於傷上加傷的狀態,誰知……這分明是武功又大進了,凌茂群究竟是做了什麼啊?

    阿九帶著宋若詞退到石煥他們身邊,而後便去幫忙對付段承澤。祁少陵方才被凌茂群內勁所傷,這會是在硬撐,阿九上去就推開他,“我來!”

    祁少陵見此也退開,紀恆急急的拿出小瓷瓶,一人倒了一顆藥丸,幫他們先控制住傷勢。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對我這麼深的恨意是從哪兒來的?”段承澤一邊擋住她的招式,一邊冷冷的說:“當年風渡鎮初初見面,你就已……”

    “少說廢話!”阿九手腕變動,段承澤連連躲避,這種無形無色的東西從心理上就能帶來壓力,段承澤表情愈加凝重。

    凌茂群被楚陌景逼到牆角,但比起這個,他心中可要憋屈多了,精心配制了十多年的血藥精華卻便宜了楚陌景,連魔刀也被毀了……他本想移花接木,卻不曾想為他人做了嫁衣!

    “臭小子,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凌茂群恨恨的吼道:“你為什麼還清醒?你為什麼沒有入魔?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真有毫無邪念的人,我不信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引誘你……你究竟是不是人?”

    楚陌景像是沒有聽到凌茂群的話,一劍穿透他的肩膀,石洞上的石塊嘩啦滾落,他閃到阿九身旁,一掌把段承澤也拍了過去,石塊紛紛落下來,凌茂群和段承澤的身影被完全掩埋。

    紀恆道:“我們快走!”

    一出禁地就有眾多魔教弟子圍攻過來,阿九還納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注意到這邊,結果看到段承澤身邊的侍女映瓊時就了然了。

    眾人邊走邊退,阿九帶著他們推到一觸山崖邊,宋若詞咽了咽口水:“阿九妹妹……”

    阿九沒多言,言簡意賅:“跳!”

    她在魔教內幾日,一方面從蔓姬口中得知路線,一方面自己也探查過,知曉這山崖下面乃是一條水路。

    眾人聞言,都未猶豫,直接跳了下去,映瓊領著一眾魔教弟子卻望而卻步了,映瓊皺眉吩咐:“快,拿著火把繞到下面去搜查,他們跑不了多遠!”

    暗夜無光,等紀恆石煥等人從水裡冒出頭時,他們已跟魔教隔了好遠了,對面的山頭上,有火光閃爍,紀恆看了一圈,“阿景他們呢?”

    石煥這才發覺楚陌景四人都不見了,反而是幾個鏢師還有神醫谷的人緊緊跟著他們,他想了想,“可能在水裡分散了,大家都有傷在身,咱們先上岸,找個地方歇一歇,慢慢會合吧。”

    紀恆點頭歎氣:“也只能如此了。”離開了魔教,他就暫且安心了。

    至於阿九四人,確實發生了點意外。

    宋若詞的傷勢最重,在水中的時候突然一口氣喘不過來直直的往下沉,祁少陵雖說性情惡劣,總是對她口出惡言,但也並非真是喪心病狂的人,見她有危險,毫不猶豫的就去撈她了。

    阿九擔憂楚陌景的狀態,一直緊緊握住他的手,可楚陌景周身水流忽然紊亂起來,忽而沸騰忽而結冰,像是忽然間又沒了意識,阿九心下焦急,來不及追趕紀恆等人,拉著他浮出了水面。

    阿九咳了幾聲,只覺楚陌景的手忽冷忽熱,接著微弱月光,她看到他眼中的血紅色越發濃郁,仿佛下一刻就會流出血淚來,偏偏他面無表情,極為詭異。

    阿九心下驚駭,試探著叫他:“師兄……”

    她才叫了一聲就開不了口了,因為楚陌景驀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阿九先是大驚,隨即便發覺他手下沒用多大力氣,她連忙問:“師兄,你還能不能控制自己?”

    到這時候,她已經能確定那魔刀血池對楚陌景影響不小了,否則楚陌景不可能短短時日內武功又突飛猛進……她想到凌茂群的話,入魔,入魔嗎?

    楚陌景幽靜的目光望著她,他的眉目生得極好,阿九總覺得像是水墨暈染的畫卷,又似遠山堆雪,清曠致雅,秀逸絕倫,但此刻,十丈軟紅在他眼中鋪開,匯成紅塵無盡的誘惑,竟是那麼的妖異而攝人心魂。

    心髒連著脈搏瘋狂跳動,阿九忍不住喘氣,楚陌景的手自她的脖頸慢慢往上,捏著她的下巴,撫過她的嘴唇,而後直接吻了上去。

    阿九怔住,呆呆的任他親吻,換做平日他這般主動,阿九也許會很高興,但此刻,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她明白……這恐怕不是楚陌景的本意,而是他心智迷失的後果。

    盡管知曉,可這樣唇齒相依的感覺還是令她沉醉,遠處山頭火光映照,阿九頓時回過神,一把推開他:“師兄!你清醒些!”

    楚陌景的頭很疼,疼得仿佛要裂開,阿九的身影在他眼前,看著她,他就難以控制自己,想要抱她,親吻她……

    “師兄,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離開這裡你要怎樣都可以……”

    楚陌景抬手摸著她的臉頰,神色有些恍惚,阿九聽到他低聲道:“阿九,原來我的邪念……是你。”

    “師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九吶吶的說。

    “兵器有靈,乃是受人所控,無欲無念,自然百邪不侵,”楚陌景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一念引七情六欲,阿九,原來是我心中……早已對你動了情念。”

    阿九此時此刻的心情,正像是盛世的煙火綻開,雲破月來,清輝萬丈,無限明亮卻一片空白。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45 AM

第67章 親暱

    簡陋的山洞,火堆發出茲茲的響聲,阿九把撿來的樹枝扔進裡面燒,偏頭看向身旁運功靜坐的楚陌景。

    半隱半露的月亮掛在夜空,恰如永不熄滅的明燈。

    阿九輕輕歎了口氣,雙手托著下巴,心裡復雜至極,楚陌景說完那句話後,又莫名其妙的沉寂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裡真的歡喜,可……她又明白楚陌景有大部分是受了魔血的影響。

    “師兄,你真是會折磨人!”阿九悄悄的湊到他面前,憤憤的嘀咕,握著拳頭揮了揮,又歎氣,盯著他的臉發呆:“可誰讓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呢……”

    說著,阿九眼睛酸酸的都想哭了,她慢慢的自言自語:“其實你不清醒也好啊,至少你以前都把我當孩子哄,從來不會說喜歡我,更不會這樣主動親我……不過也沒關系,等你清醒了,我就讓你負責,你這麼呆,一定會被我騙到的,你說是不是?”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的眉眼,而這時,楚陌景睜開了眼睛,眼底像是燃燒著一把火焰,血色如雲,他定定的看著她,不多時,額頭上竟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楚陌景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說他淡然也好,冷漠也好,他自小就是如此,無論有多痛苦,他也能不露聲色。

    阿九方才沒哭,這會兒眼淚真流了下來:“師兄,很疼嗎?”

    就仿佛時光倒轉,當年四歲的她躺在床上,楚陌景也是這麼問她,很疼嗎?

    楚陌景現在的確很疼,他本身的至寒真氣與凌茂群給他注入的魔血是一冷一熱的,兩股力量在他體內難以相容,原本該是他練了二十多年的至寒真氣占上風的,可是魔血的力量太大,幾乎等同於百年功力輸入他的體內,他沒爆體而亡已經算幸運了。

    兩股力量在打架,當他本身的至寒真氣壓下魔血,他暫時就是清醒的,可當魔血占上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九看到他的手,楚陌景的手修長,白淨如玉瓷,但此刻忍得青筋都出來了,他這樣的人都難承受,可見痛到什麼地步了。

    阿九也疼,心疼的發抖,“告訴我,師兄,怎樣才能幫你?”

    楚陌景移開視線,語氣不穩:“你先離開這裡,我怕會傷到你……”頓了頓,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加上一句:“聽話。”

    他自小寵著阿九長大,就算多了男女之情那也不過是其中一種,在他心裡,阿九是孩子,是親人,是知己,也是他所愛的人,所以他對她說話永遠多一份溫柔和寵愛。

    阿九以為楚陌景不愛她,而事實卻是,楚陌景的愛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就如同阿九對他的愛成了執念,楚陌景對她的愛也成了融入骨髓的習慣。

    “我不怕,因為我知道,師兄永遠不會傷害我,你捨不得的……”阿九捧著他的臉龐,湊過去,親著他的唇角,呢喃著說:“沒有關系,我都愛了你一生一世了,我是因為你才活過來的,所以怎麼樣都沒關系……”

    楚陌景恍惚聽到了血液沸騰的聲音,是魔血,還是他自己的心在動?

    “阿九……”

    嘴唇相碰,只是憑本能的嚙咬舔舐,阿九摟住他的脖頸,任由他或溫柔,或蠻橫的糾纏,“沒有關系,在我面前不需要克制,你越是失控,我越是喜歡……”

    楚陌景親吻著她,從額頭到眉心,臉頰,嘴唇,再到脖頸,阿九只感到天旋地轉,就被他重重的壓在了身下,疼得她淚花彌漫。

    唇舌交纏,失控的分明是楚陌景,阿九卻好像更加激動,不知是誰咬了誰,血腥味道溢開,戰栗之感傳遍全身。

    瘋了,瘋了,究竟是誰瘋了?

    阿九喘息著,面容紅如三月桃花,她的手指在他臉上流連:“如果,如果是因為你入魔……那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清醒過來……”

    楚陌景咬著她的脖子,她的肌膚太嬌嫩,一咬就出了血,可他卻像是上癮一般停不下來。

    “輕,輕點啊,”阿九低低叫了聲,話中帶了點哭腔:“師兄你這是在報我咬你的仇嗎……”

    楚陌景眼眸微微顫動,他也分不清究竟是魔血影響了他,還是他自己情不自禁……可有一個念頭卻是從未有過的明晰,十多年前他帶阿九回了卻憂谷,願意護她長大成人,而今,他卻想要護她一生一世了。

    “疼?”

    “不,不及你萬分之一的疼痛。”阿九眨著眼睛,淚珠劃過眼角,但她卻是笑著的,“你開心,我要陪著,你痛苦,我也要陪著,這是不是就叫同甘共苦?師兄,人的一生中得有多幸運才能有一個同甘共苦的人……”

    “嗯,”楚陌景輕輕說:“是我的幸運。”

    “不,你是我心中的明月……因為有你,我才從來沒有迷失過。”阿九喃喃道:“遇見你,才是我的幸運。”

    皓月長存,能照亮無數黑夜,她始終相信,無論是怎樣的陰霾,都遮不住皎皎清輝,光華萬丈。

    遠方雞鳴聲響,晨光微露。

    楚陌景眼中的血色褪去了許多,他看著被他壓在身下的阿九,無邊的愧疚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九彎了彎眉,睜著淚水汪汪的眼睛對他笑:“師兄,你要是覺得愧疚,回去後讓我親回來咬回來就是了。”

    楚陌景拉著她坐起身,兩人此時都分外狼狽,他用還算干淨的一角衣袖幫她擦了擦臉,聞言,眼中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他認真的點頭應道:“嗯。”

    “噗,哈哈哈……”阿九笑得又倒進他懷裡,“師兄!你怎麼這麼呆!”

    阿九要笑瘋了,以前她這樣說的時候,楚陌景就把她當成要糖的小娃娃哄,現在他開竅了,反應竟然比以前還要逗,他這是把情趣當戒條嗎?

    楚陌景:“……”

    他盯著她,一語不發。

    阿九莫名有點心虛,這麼調侃白紙一張的師兄好像有點不道德,她輕咳一聲,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轉移話題:“師兄,你眼睛昨晚血紅血紅的,現在倒是淡了下去。”

    “是魔血,現在平靜下來了。”楚陌景解釋道。

    “魔血究竟是什麼?”阿九不解道:“師兄你現在的狀態很奇怪,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不正常,可你內力好像又精進了。”

    楚陌景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應該就是凌茂群混入我血液中的東西,與我內力相沖,而且會令我……失控。”

    阿九蹙了蹙眉,她自然知曉體內有兩股相沖的力量有多危險,冰火不能共存,若不能將其中一方完全壓制消融,楚陌景就隨時都有性命之危,更別提那魔血還不知有沒有其他的作用……

    雖然心中憂慮,但阿九並未表現的多沉郁,相反,她笑吟吟的問他:“師兄,你失控的時候在想我嗎?”

    楚陌景並不逃避,親都親了,他也很淡定,生性如此改不了,想了想,他就雲淡風輕的回她:“心有殺意,就會控制不住殺人,心有情念,自然便是忍不住親近你。”

    阿九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現成的催情散啊,這下想撲倒都不用她親自下藥了,直接引他動情就行了啊!

    楚陌景發現她的眼神又古怪起來了,“怎麼了?”

    阿九立即說:“我害羞。”

    楚陌景:“……”

    阿九干笑著站起來,一臉嚴肅道:“師兄,趁你現在沒事,我們還是去跟紀叔叔他們會合吧,紀叔叔醫術高明,說不定會有辦法。”

    楚陌景起身,伸手幫她拂開亂發,又幫她理了理衣服,他的動作那麼輕柔,阿九一向沒羞沒躁,這會倒是臉紅了。

    山洞外忽然傳來小輕鳥的啾啾叫聲,又聽到石煥的說話聲:“會在這兒嗎?”

    “輕鳥跟著阿九久了,熟悉她的氣息,應該是這兒。”這是紀恆的聲音。

    阿九驚訝的轉身:“是紀叔叔他們!竟然找來了!小輕鳥也太有靈性了。”

    說著,阿九就往外跑,楚陌景都來不及拉住她,就聽到阿九叫道:“紀叔叔,石伯伯,我們在這兒!”

    紀恆松了口氣,連忙跑過來,剛要說話卻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阿九脖子上有血跡,那青青紫紫的明顯是被人咬破的,他臉色頓時就變了,“怎麼回事?是不是阿景……”

    他正緊張著,楚陌景就走了出來,手持雙闕劍,除了一雙眼睛泛著淡淡紅色,跟其他時候沒什麼區別。

    阿九有些尷尬,就一句帶過的說:“紀叔叔你別擔心,師兄那時有些失控才沒跟上你們,現在暫時沒事了。”

    紀恆拉著他就要把脈,楚陌景搖搖頭:“先回去再細說吧。”

    石煥表情忽然就微妙了起來,按理說,練武之人入魔,又是魔刀邪性入體,該是心智迷失,六親不認才對,像楚陌景狀況這麼奇怪的,他還是頭一回見。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47 AM

第68章 想法子

    此時正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太陽才在地平線初露頭角。

    阿九被石煥狐疑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問:“祁師兄和宋姐姐呢?”

    “他們不跟你們在一起嗎?”這下輪到紀恆驚訝了。

    阿九見這反應就知道大家都失散了,小輕鳥在她頭上轉了一圈,啾啾啾叫個不停,阿九伸出手,輕鳥就落在她手上,輕輕啄了啄,而後向著一個方向飛去。

    “跟著它吧。”阿九噗嗤一笑,正要往前,忽然“嘶”了一聲,彎下了身子,低頭一看,竟是腳腕處不知什麼時候被劃傷的,正在冒血,之前情緒太激動,她都沒發覺,現在平靜下來,卻是感到疼了。

    “受傷了?”紀恆皺眉,“金瘡藥沒了,你……”

    “沒事,皮外傷。”阿九不在意的笑了笑,忽然身子一輕就被人背了起來,她愣了下,隨即毫不客氣地勾住楚陌景的脖子,笑嘻嘻的說:“師兄果然最疼我了。”

    楚陌景無奈,只叮囑她:“別亂動,回去上藥。”

    說罷,背著她慢慢往前走,阿九趴在他背上,唇邊綻開燦爛的笑容,微微合上眼眸。

    紀恆和石煥面面相覷,石煥悄悄問:“你覺不覺得他們倆……”

    “我還沒見過阿景如此……”紀恆想不出詞來形容,楚陌景生性冷淡,不管與誰相處都帶著疏離,雖然他從前對阿九也好,但現下卻仿佛更多了一份親暱。

    “要我說,他們倆若能湊成一對,那真是一件美事,青梅竹馬,天作之合啊。”石煥摸著下巴,意味深長的笑道:“阿景那性子,我原以為他會孤老終身的,能融冰化雪,阿九小姑娘也夠不容易的……”

    紀恆聞言,歎了口氣,“回去再說吧。”

    其實阿九對楚陌景的感情大家都能看得出來,但都沒想到男女之情上面去,畢竟那時阿九年紀還小,他們都以為是雛鳥情結……話又說回來,如果陪在楚陌景身邊的是阿九,紀恆也是樂見其成的,可想到兩人俱是成謎的身世,他就忍不住擔憂。而且楚陌景淡漠寡情,紀恆也怕他是受了魔血影響才如此,一旦完全清醒,兩人又該怎麼辦?

    石煥自然不知紀恆心裡諸多憂慮,但他看紀恆那滿面愁緒的模樣,便笑道:“你就是會胡亂操心,沒聽過一句話麼,兒孫自有兒孫福。”

    紀恆搖頭失笑,“走吧。”

    小輕鳥一路飛過,清脆悅耳的叫聲喚醒朝陽高升,纖柔的羽毛被暈染成金黃之色,時不時的在空中打個轉,活潑而惹人憐愛。

    阿九遠遠的就看到了祁少陵和宋若詞的身影,宋若詞靠著樹干在休息,祁少陵隨意的躺在樹上,地上一桿長槍豎在熄滅的火堆旁。

    “師兄?”祁少陵翻身跳下大樹,喜道:“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楚陌景看了看他,點點頭,阿九指了指宋若詞:“宋姐姐怎麼了?”

    “她沒事,內傷重了些,”祁少陵看到她趴在楚陌景肩上,就問:“你也受傷了?”

    “腳腕不知被什麼東西被劃到了,沒大礙……”阿九解釋了一句,就見宋若詞揉著眼睛醒過來了。

    宋若詞臉色有點蒼白,扶著樹站了起來,朝他們笑了笑,紀恆等人也走了過來,見此就先松了口氣。

    “咱們先回北郡嗎?”阿九想了想,問道:“凌茂群會不會派人去北郡抓我們?”

    紀恆笑道:“魔教如今一團糟,凌茂群自己也受了傷,定然是自顧不暇了,一般的小嘍囉派過來就是送死,他不會干這麼蠢的事,咱們走吧,也不知神醫谷研制出解藥沒……”

    祁少陵拔出長槍,背起宋若詞跟上,阿九微微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接上紀恆的話:“紀叔叔,血池已經被師兄毀掉了,北郡之事解決也只是時間問題。”

    “說的對,”紀恆既是欣慰又是不滿,“不過阿景此次太過冒險了!我原以為最沖動的會是少陵,還讓你看著他們,誰知你自己卻……你讓我怎麼向谷主交代啊!”

    楚陌景神色不變,只是道:“我身為師兄,理應如此。”何況換了其他人,凌茂群不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開啟血池,說到底,楚陌景就是選了一條最快最有效的路。

    祁少陵聞言,就盯著他的眼睛看,眉頭皺得死緊,宋若詞忽然出聲:“雙眼血紅,乃是入魔最深之兆,至今為止,似乎只有魔羅的眼睛是這樣的,而魔羅那時,已經是神智不清,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殺人狂魔了!”

    她話音一落,眾人都靜了靜。

    祁少陵氣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宋若詞又道:“所謂入魔,大多數情況是武功出了叉子,導致經脈錯亂,而楚公子這種,看來是不一樣的。”

    “宋姑娘似乎知道許多。”石煥奇道。

    宋若詞抿唇一笑,緩緩道:“家中藏書甚廣,家母也是博古通今,我自幼受了些熏陶,凡事都知曉一二,像楚公子這樣的,該是被迫入魔,也就是受藥物和詭道之法所引,要想恢復,只有將他體內的外來之力化為己身之力……換言之,要將凌茂群注入他體內的魔血轉化為他本身的內力。”

    “那該怎麼做?”阿九追問道。

    “我只知曉大概,具體的就不清楚了,”宋若詞歎道:“我娘或許知道,可惜……”

    祁少陵一聽,正要開口,紀恆卻說:“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了些頭緒了……神醫谷幾代傳承,天下奇藥莫不記載在列,看來還得找沈姑娘幫忙了。”

    “沈姑娘?”阿九眨著眼睛,想起一個人來。

    “是沈如伊,她如今就在北郡醫館裡。”

    旭日東升,光耀大地。

    紀恆不在,神醫谷的人就接替他在忙活,一一接待著外面來來往往的病人,內堂中卻只有沈如伊和沈濤,桌上放滿了藥包,沈如伊嘀嘀咕咕的算著什麼,時不時的就在桌上亂翻一氣。

    沈濤打了個哈欠,仰頭倒在椅子上,“真困啊!”

    沈如伊拍著桌子,催促道:“你別偷懶,那麼多人等著救命呢!作為我爹的親傳弟子,你就這點本事?”

    “師妹,我都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沈濤無奈,沒看到他眼睛眼睛腫得像核桃了嗎?

    沈如伊翻了個白眼,指指自己,剛想說“我不也是麼”,可話還沒出口,紀恆等人就回來了,她跳了起來,“怎麼樣?人帶回來了嗎?魔教的人有沒有追過來?”

    說完,她眼睛就盯在了阿九和楚陌景身上,仔細打量了下,頓時眉開眼笑,張了張口,又有些緊張,別扭的說:“喂,你們還記得我嗎?”

    “沈如伊,你怎麼總愛穿男裝?”阿九被楚陌景放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這回……你不是來報那一臂之仇的吧?”

    “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沈如伊嘴角止不住的翹起,“本來我是要報仇的,可看在你還記得本小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咦,你受傷了嗎?”

    阿九努努嘴,“拿點金瘡藥給我。”

    沈如伊順手就要拿給她,沈濤忽然拉住她退後幾步,望著楚陌景,眼中盡是警惕,沈如伊一愣,這才注意到楚陌景血紅的眼眸……其實北郡中患病的人症狀都是雙眼發紅,但那種紅卻是眼白溢出血絲,看著很恐怖,而不是像楚陌景這樣直接眼瞳變成血紅色。

    阿九見此頓時蹙眉,祁少陵冷哼道:“神醫谷的高徒就是這種膽色?還是趁早回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你懂什麼!眼瞳血紅……這是魔……”

    沈濤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的沈如伊狠狠敲了下後腦勺:“魔你個頭啊!瞎嚷嚷什麼!”

    “他就愛大驚小怪,你們別理他,”沈如伊干笑,推開沈濤,“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紀恆松開眉頭,沖她點頭致意,“多謝沈姑娘諒解,等會我再與你們細說。”

    在水裡游了一遭,又在外面跑了一夜,幾人現在模樣真挺狼狽的,沈如伊理解的點點頭。

    等他們各自回屋了,沈如伊才瞪了沈濤一眼,“你不知道人家是誰就亂說話,是想找打嗎?眼睛泛紅又怎麼了,別少見多怪好不好?”

    “我!我哪是少見多怪,我就是知道的太清楚了才這麼緊張!”沈濤氣得不行,“他周身氣勁環繞,內力沉浮不穩,像是隨時會爆裂開來,加之瞳仁血紅,的的確確是入魔之兆……”

    “那又怎麼了?”沈如伊反問,而後說道:“他剛才分明很正常,你別輕易下定論好不好?卻憂谷驚才絕艷的少谷主楚陌景,我當年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連爹爹都對其贊不絕口的,此次也多虧他出入魔教,才能解北郡之危……我看方才紀叔叔那樣,分明是有隱情,你就別胡亂揣測了!”

    “師妹!我是擔憂你的安危!”沈濤苦笑,欲言又止,心說師妹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啊!

    沈如伊擺擺手,不想跟他多說了。

    正午時候,有人端來飯菜,沈如伊吃得開開心心的,沈濤卻一口沒動。等他們用完午飯,紀恆等人才過來談起正事。

    沈如伊掃了一圈,雙眼發亮,在阿九耳邊小聲說:“你們卻憂谷什麼風水啊,一個個都長得這麼天怒人怨,羨慕死我了!”

    阿九頗為無語,斜眼瞧她,“你看上誰了?”不會又來個看上祁少陵的吧?

    “我就是純粹欣賞一下,才不會跟你們搶人呢,”沈如伊揚眉,悄悄說:“聽說江湖後起秀排第一的那個謝修明很神秘,我爹對他的評價不比你師兄差的,我這次出來就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厲害。”

    謝修明這個名字,阿九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她們兩個在底下竊竊私語了一小會就閉嘴了,紀恆將凌茂群妄圖重鑄魔刀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而後歎了口氣,“阿景受其所害,我想了一個辦法,但還需要神醫谷鼎力相助。”

    沈如伊一聽就笑道:“紀叔叔不用客氣,有什麼能幫的我們一定幫,按您這般所說,莫非是需要什麼罕見的藥物嗎?”

    “的確是這樣,”紀恆斟酌片刻,還是道:“敢問沈姑娘,神醫谷中可有雙重蓮和千葉果?”

    沈如伊呆了,沈濤已經拍案而起,怒道:“你當我們神醫谷是冤大頭嗎?”

    紀恆唯有苦笑了,其實要幫楚陌景化解魔血,藥物只是其中一個條件,雖也是天下奇珍,卻遠比另一個條件簡單多了,“並非索要,只要神醫谷願意拿出這兩樣東西,我們願意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47 AM

第69章 事有轉機

    每個勢力都有幾樣撐場子的東西,名劍山莊有寶劍,神醫谷也有天下罕見的奇珍藥材,雖然談不上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死不了,當然,這種奇珍藥材就算在神醫谷也很稀罕。

    雙重蓮,全名應該說是冰火雙重蓮,一半白色一半紅色,只有在寒熱交替之地才能培育出來,而千葉果則是千葉樹結的果實,千葉樹需要栽種在活壤之地,當千片葉子掉落才能結出一枚千葉果……這兩樣東西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隨便一樣都稱得上是神醫谷鎮谷之寶,所以沈如伊呆了,沈濤怒了。

    “相等的代價?紀前輩,我尊你一聲前輩,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沈濤深吸一口氣,拿起茶杯灌了一杯水下去,“先不說你們換不換得起,鎮谷之寶哪能隨便給人的?別說是我,就算我師父在這裡,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人了!”

    “你怎麼說話呢!”沈如伊扯扯他,示意他注意一點。

    沈濤聽了更來氣,重重地放下杯子,發出“啪——”地一聲,“久聞卻憂谷少谷主天賦奇才,我也深感敬佩,可這樣的人一旦入魔遠比常人可怕的多,你們竟然還放任自由……難道不怕江湖上再出一個魔羅嗎?”

    阿九一掌拍在桌上,內力穿透,直接震碎了他面前的茶杯,她臉上帶笑,眼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虛偽的人,口口聲聲為了江湖安寧,你有沒有腦子,怎麼不想想若非我師兄毀掉魔刀血池,等那凌茂群鑄成魔刀,江湖上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如今我師兄還沒怎麼樣呢,就被你說得好像多可怕的殺人狂魔一樣,你是豬嗎……呵,我現在都懷疑當年那魔羅也是被一幫豬腦子的人給逼入邪道的!”

    “說得好!”祁少陵拍手稱贊,頭一回不跟她唱反調了,“這樣豬腦子的不如趁早宰了,免得引來另一幫‘除魔衛道’的豬腦子!”

    眾人:“……”

    沈濤差點把桌子給掀了,他不顧沈如伊的阻攔,脫口道:“你們都是為你們的自私找借口,如果入魔的是無關緊要的旁人,你們還會這樣嗎?”

    “難得你說了句人話了,那我就問你一句,”阿九哼了一聲,“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你自己,你會為了江湖上的安寧去自盡謝罪嗎?”

    沈濤啞口無言了,說穿了還是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偏心乃是人之常情。

    石煥看得有趣,悄悄對紀恆說:“總算阿景這個大師兄沒白疼他們。”

    紀恆不以為意,慢悠悠的喝茶,也沒去阻止阿九和祁少陵,卻憂谷出來的人,有一點算是得了谷主真傳,那就是……非常護短!

    沈如伊清了清嗓子,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宋若詞忽然開口:“沈公子激動什麼,不管這兩樣東西給與不給,都輪不到你來做主吧,沈谷主不在,紀前輩是給你們面子才來跟你們商量,你又何必呢!”

    “我師父絕對不會……”

    沈濤話說一半就被沈如伊打斷了,“宋姐姐說的對,這件事我們都做不了主,不如這樣,等北郡之事了結,我帶你們去一趟神醫谷,求求我爹。”

    “師妹!”沈濤臉色鐵青,到口的話全被沈如伊瞪回去了,他氣得直接甩袖子出了門。

    沈如伊歎了口氣,無奈的說:“沈濤這人沒壞心的,就是覺得我偏幫外人,他對我爹很孝順,事事以神醫谷的利益為先,你們的要求實在是……連我都驚呆了!”

    祁少陵一聽就笑了,不以為然道:“雙重蓮和千葉果恰好是我們所需要的,但未必是最珍貴的,如果我們能拿出比之更稀罕的,他未必就是這態度了。”

    “對,如果你們能有更稀罕的來交換,我爹那邊也好說話了。”沈如伊攤攤手,這世上的的事就是這樣,說穿了都是利益往來。

    紀恆揉揉眉心,比雙重蓮和千葉果更稀罕的東西不是沒有,問題是沒時間再去慢慢找啊。

    阿九蹙了蹙眉,實在不行她就去找裴子緒幫忙,這天下現成的珍稀之物,收藏最多的當屬皇宮了。

    楚陌景一直沒出聲,中途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調息,阿九他們說著話,都沒打擾他,這時候他忽然就出聲道:“我明日啟程去神醫谷。”既然是他的事情,那麼就該由他自己來解決。

    “不行,”紀恆一口否決,“這事交給我,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楚陌景睜開眼睛,眼中血色仿佛比之前深了些,“更重要的事?”

    “要化解你體內的魔血,僅有雙重蓮和千葉果還不夠,”紀恆緩緩道:“還需要有天下間最為純正柔和,能包容寒熱兩種屬性的內力引導相助,這才是最難的,世間練武之人的內勁,男偏剛猛,女偏陰柔,據我所知,只有一個人是特殊的……”

    宋若詞手一抖,失聲道:“了迦聖僧?”

    紀恆詫異的望了宋若詞一眼,“你竟然會知道?”

    宋若詞自覺失言,見祁少陵也看過來,便頓了頓,低聲說:“我,我聽我娘提起過。”

    “他是什麼人?怎麼我都沒聽過?”石煥納悶的問,他比紀恆還年長,沒道理紀恆知道的人他不知道啊?

    阿九看了看楚陌景,卻見他也搖了搖頭。

    “這人……我也是小時候偶然聽枯骨前輩提起過,枯骨前輩曾說,這人是谷主那一輩的人了,他來歷不明,總是作和尚打扮,自稱了迦,且一生行善,從未殺生,游走天下普渡眾生,世人便稱其了迦聖僧,最重要的是,只有他才擁有世間最純正柔和的內力。”

    紀恆解釋說:“六十年一甲子,江湖一輪回,他這幾十年來都銷聲匿跡了,只聽說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千層塔。”

    “哦,”阿九了然,“紀叔叔是想讓師兄千萬千層塔尋找了迦聖僧的蹤跡。”

    “對,咱們兵分兩路,最後在千層塔會合,”紀恆沉吟著,“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在此期間,阿景控制不住魔血……”

    楚陌景道:“我可以先去神醫谷,再去千層塔。”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紀恆拍桌子氣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傳書告訴谷主?”

    楚陌景眉梢微沉,祁少陵見此就說:“師兄,神醫谷那邊你別擔心,我有辦法。”

    “你若回去求那個人,就別再叫我師兄!”楚陌景一眼就看出了祁少陵打的什麼主意,語氣轉冷。

    “……”祁少陵確實是想去求那皇帝爹,被他一拆穿就無所謂的道:“反正他是我爹又不是旁人!”

    楚陌景淡淡的盯著他,祁少陵敗下陣來,哭笑不得的說:“師兄,雖然我是不喜歡那個地方,但人也得學著變通啊,該屬於我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更何況,我哪裡需要求他,也就是開開口的事!”

    祁少陵這話沒錯,帝王雖無情,但也會有那麼一個投入感情的,祁少陵死去的娘就是晉國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晉國皇帝正愁不知如何補償這個兒子,巴不得他獅子大開口呢!

    已知內情的阿九不得不感慨,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段承澤爭了一輩子的東西,對祁少陵來說卻是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顧的。

    紀恆一巴掌拍上祁少陵的頭,“臭小子,你是不是看不起你紀叔叔?”

    “不是,真不是,我就是覺得,既然有個現成的寶庫,何必再讓您出血呢?”在祁少陵心裡,紀恆也比他那皇帝爹親啊。

    紀恆聽了心裡也欣慰,卻還是道:“這事你別煩了,你還是陪著你師兄一起去千層塔吧,我擔心阿景失控,九卿一個人攔不住他,二來千層塔即將開啟,這樣的試煉之地你可不能錯過!”

    祁少陵摸摸鼻子,不再與他爭辯,心裡卻另有一番想法。

    晚些時候,夕陽漸漸沉沒。

    一只信鴿被人放飛,躍過城牆,祁少陵拍了拍手,輕輕一笑。

    “沒想到你也會偷偷做這種事,”宋若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算是知道了,你對我這麼惡劣,是因為我還沒有得到你的認可,而得到你認可的人,你對他們掏心掏肺也毫不在乎。”

    祁少陵挑了挑眉,“你怎麼陰魂不散?”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宋若詞笑了笑,她本就是難得的美人,此刻在夕陽光輝的映襯下,更是容色照人。

    祁少陵怔了怔,緩和了語氣,第一次用認真的口氣對她說:“宋若詞,我現在承認以前對你有誤解,你長得漂亮,人又不錯,可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感覺。”

    “我以前對你也有誤解,”宋若詞想到了河底下,他毫不猶豫的去就她,忍不住就抿唇而笑,“你其實也不是那麼狼心狗肺的人,沒感覺就沒感覺吧,我算是懂了,你這人不適合當情人,反而更適合當朋友。”

    祁少陵不知可否,安靜的跟她站在一起,抬頭看著遠處夕陽。

    宋若詞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打量他,祁少陵生得太漂亮,但旁人看他的第一眼注意到的絕不是他漂亮的相貌,而是他眉宇間濃重的戾氣,宋若詞不知道他此時正在想什麼,只覺得連那戾氣都化開了,說不出的溫暖祥和。

    醫館後面,有一個小竹林,黃昏時候,清風習習,竹影幽幽,靜雅而別致。

    楚陌景閉目靜坐,白衣臨風,長發披散滿身,阿九坐在他身旁,身前放著一把古琴,她神情凝肅,指尖勾動,一曲流瀉而出,其聲高遠,其意曠達,當真有安神靜心之用。

    一曲畢,楚陌景微微頷首,“彈得極好。”

    “師兄好些了嗎?魔血有沒有再躁動?”阿九偏頭一笑,“我一個人在卻憂谷,沒事的時候琴棋書畫都瞎琢磨了一些,以後慢慢給你看看。”

    楚陌景睜開雙眼,輕聲道:“你聰慧過人,學什麼都好。”

    阿九撇了撇唇,雙手按在琴弦之上,俯身湊過去:“師兄什麼時候懂得哄我開心了?”

    “坐好,當心摔著,”楚陌景看一眼,伸手過去扶她,“我不哄你,事實罷了。”

    阿九拉住他的手,順勢又湊近了些,抬手去摸他的眼睛,“疼不疼啊?”

    柔軟的手心覆上眼眸,楚陌景頓住,覺得氣血翻騰,又開始不平靜了,他有點無奈了,微歎道:“你坐好,別亂動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54 AM

第70章 愛的深度

    阿九一聽就趴在琴弦上,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喘不過氣。

    “怎麼笑成這樣?”楚陌景問。

    “我忽然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魔血是個好東西,”阿九握著他的手腕,清晰的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她幾乎是眉飛色舞的說:“我能知道你的心因為我而瘋狂跳動,你的血液也因為我而沸騰……這種感覺真好呢!”

    楚陌景神色未變,眼神卻移向了別處,手心發熱,仍然鎮定道:“紀叔叔諸事煩勞,我還是打算親自去一趟神醫谷。”

    “師兄,紀叔叔一番好意,你這樣見外豈非讓他難受?”阿九捏捏他的手心。

    “並非見外,只是,”楚陌景想了想,道:“紀叔叔與神醫谷素有舊怨,少陵亦不想跟晉國皇室牽扯,若因我之故……”

    阿九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哎呀,師兄,紀叔叔疼你,祁師兄敬你,大家都是為你好,你就不要計較太多了,他們有事,你不也盡心盡力嗎?”

    說著,阿九就歎了口氣,苦惱的說:“師兄真是人見人愛啊,這可怎麼好?”

    楚陌景:“……別亂說話。”

    “我這是在誇你呢!”阿九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不過沒關系,你只喜歡我一個人就行了!”

    楚陌景戳戳她的臉頰,“孩子氣。”

    阿九雙眼微微瞇起,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毫不意外的看到他眼瞳血色加深了,她笑得意味不明:“師兄,要不要親我?”

    黃昏漸深,夕陽沉落,天邊紅霞映著阿九泛紅的臉龐,更勝三月桃花,灼灼逼人。

    楚陌景低了低頭,低聲道:“別鬧,這是醫館。”

    “沒人會過來的。”有人過來她也無所謂,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楚陌景是她的,“你不喜歡親我嗎?”

    楚陌景面上還算平靜,實則心裡有點窘迫,他定力極好,可如今對上阿九,總是所剩無多,他已坦誠喜歡她,並非是不想與她親近,只是他暫時還沒能找到壓制魔血的有效之法,就怕一發不可收拾會傷了她。

    阿九笑得像只小狐狸,有些狡黠,有些壞壞的,她正要湊得更近,忽然間,風變了。

    一支冷箭倏地朝她後背襲來,她正趴在楚陌景身上,確切的來說,這支箭是沖著她跟楚陌景一起來的,阿九沒動,楚陌景攬著她,一揮袖,暗箭回旋竟朝著來時的方向刺了回去!

    只聽一聲慘叫響起,周圍刷刷出現了很多人,他們並未隱藏身份,那身魔教弟子服飾分外惹眼。

    阿九氣得咬牙,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時候來?

    這些人並不多廢話,提起兵器就沖上來,阿九身影浮動,下手快很准,瞬間就解決了最前頭的一批。

    而這群突然出現的魔教弟子像瘋了似得前赴後繼的沖上來,倏地,就見一人面色漲紅,而後身體炸裂開來,血珠四濺,血腥味道溢開,楚陌景手按在石桌上,臉色變了變,似在強忍著什麼。

    “好卑鄙!”阿九轉瞬之間就明白了,魔血在血海之中孕養,最受不了血腥之氣,凌茂群自顧不暇,無法親身來此,是以便派了這群嘍囉過來,不為刺殺他們,只為了……引起楚陌景的魔血暴動,令他控制不住自己大開殺戒!

    想到此處,阿九下手更加果決,“師兄,你先離開這裡,我來解決他們!”

    說話間,又有數人一齊自盡,只聽到“啪嗒——”一聲,石桌也不堪負擔,在楚陌景的手下出現裂痕,楚陌景額頭浮現了一層薄汗,雪白的衣衫上沾染了血跡,他抬起頭,眼瞳已經成了濃重的血紅之色。

    雙闕劍在不停的抖動,魔教的嘍囉武功並不見得有多好,關鍵是人多,阿九一時被圍得脫不開身,余光瞥到楚陌景的狀況,急得不得了,又聽到雙闕劍的動靜,更加焦慮,顧不上受些皮肉之傷,直接回到了楚陌景身旁,一把按住他的手,“師兄!”

    楚陌景拉過她,一掌震開沖上來的又一批人,周身氣息流轉,隱隱有暴動之勢,“你小心些!”

    阿九見此,拿過古琴,席地而坐,指尖勾動間,靜心凝神之音傾瀉而出,但那群魔教弟子聽著都頭疼欲裂的倒在地上……楚陌景閉著眼睛,運功調息,寒意延伸開來,沖淡了血腥之氣。

    阿九靠他近,被凍得身體發麻,她蹙了蹙眉,強忍著沒動,手指撥動琴弦,沒彈錯一根弦。

    “阿景,九卿!”

    隔著一座拱形橋,紀恆等人的身影映入眼簾,阿九大喜,緊繃著的心神驀地松開,卻見那邊的沈如伊瞪大眼睛,嘶聲喊了一句:“小心!”

    一瞬之間,阿九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殺機,她下意識的就要躲,但身體被至寒真氣凍得麻木,也就慢了一拍,後背就挨了渾厚的一掌,琴聲錯亂,阿九一口血全吐到了楚陌景身上,幾滴血珠濺到了他的臉上,唇邊。

    一晃而逝的黑影,是阿九先前沒發現的,阿九回身,手腕連動,但雪蠶冰魄卻鎖定不到任何氣息……黑影不見了,這種隱蔽能力簡直絕佳。

    溫熱的血絲溢入口中,楚陌景身體顫了顫,再次睜開眼睛,但這一回,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空蕩蕩的,只有一片血海飄搖。

    他起身,雙闕劍落在他手上,一劍揮開,剩余的魔教弟子倒了一片,楚陌景雙手握劍,直直的望著一棵大樹的方向,劍劈下的瞬間,樹木炸裂,就有一個黑影跳了出來往牆邊躥去。

    可沒等那黑影躥動幾步,就僵在了原地,他低下頭,一把劍穿心而過,他想回頭看看,可長劍翻轉,他就趴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骨頭卻都被強勁的內力震碎了。

    其他人都不在,只有紀恆,石煥,還有沈如伊三人一起過來的,也就是幾息只見,這邊的魔教中人已經全沒了聲息。

    遍地的屍體,滿眼的鮮血,楚陌景一身紅白相間的衣服站在中央,長發散落一身,容顏絕世,神情漠然,一滴血從額邊蜿蜒而下,將那水墨般清絕如畫的眉目也染成了緋色,映著緋劍上滑落的血滴,宛如降世的魔神。

    “師……”阿九才喊了一個字,就咳嗽起來,不停的吐血,方才那一掌,令她受了極重的內傷。

    楚陌景恍如未聞的站在那裡。

    “寧九卿!”沈如伊想跑過去看看阿九,可她剛動了一步,就被石煥拉了一下,一縷長發被劍削開,若是再慢一步,掉落的恐怕就是沈如伊的頭了。

    沈如伊驚駭的望著楚陌景:“他,他……”

    “別動!”石煥警告她,“這小子體內的魔血暴動了!”

    紀恆表情凝重,雙拳緊緊握著,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語氣都在發顫:“阿景……”

    他試著往前走了一步,雙闕劍立即對准了他。

    “你這個死小子!凌茂群練那邪功都好好的,你卻入魔了,你對得起你師父嗎?當年至寒真氣都凍不死你,區區魔血就能讓你迷失心智?”紀恆指著他,氣急敗壞的吼:“你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給我清醒過來!”

    楚陌景握劍的手在動搖,眼中血色褪去又重新漫上來,他忽而回身一劍,周邊樹木一個個轟然倒下,而後他劍尖抵地,面上有掙扎之意一閃而逝。

    “你們走!”楚陌景聲音低啞,周身時而寒氣四溢,時而暴烈如火。

    他一開口,唇邊也有血絲溢下,顯然是兩種力量爭逐,傷得也是他。

    “紀老弟,你別逼他!”石煥連忙道:“魔血相當於百年內力,若非他天資根骨,體質經脈異於常人,早就……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了,你,你想逼死他嗎?”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沈如伊喃喃說。

    紀恆拍著腦袋,他現在腦中一片亂麻,完全冷靜不下來,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石煥又忙說:“紀老弟,你別急,好好想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師,師兄……”阿九扶著石桌,終於站了起來,單手捂著心口處,一步一步的往楚陌景那邊走。

    “阿九你別動!別過去!”石煥制止她。

    “師兄……”阿九像是沒聽到,直勾勾的看著楚陌景。

    雙闕劍發出錚鳴之聲,楚陌景厲聲道:“你別過來!”

    快靠近他的時候,阿九腳下一個踉蹌,摔在地上,一抬眼就是雙闕劍的劍身。

    阿九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手握住雙闕劍的劍身,鋒利的劍瞬間就劃破了她的手,她似乎想借著這股力站起來,但是掌心已經傷痕累累,幾乎一下子就是血流如注。

    楚陌景手顫了顫,再也握不住劍柄了,“鐺——”地一聲,劍掉在了地上。

    阿九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倒在他懷裡,手勾著他的脖子,臉色慘白如紙,但她笑得那麼溫柔又動人,比這將要落下的夕陽還要柔和。

    “師兄,你說過的,心中有什麼,魔血就會引發什麼……”

    “……如果你克制不住殺念,就讓情念來代替它!”

    “師兄,讓我來看看,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阿九呢喃著,眉眼彎了彎,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身上,口中都是鮮血,血液交融,就像是深入骨髓的執念。

    沈如伊“啊”了一身捂住嘴,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難以置信阿九竟然這麼瘋,紀恆和石煥已經完全呆住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0:55 AM

第71章 記憶片段

    一層層的迷霧,漸行漸散,碧瓦朱牆之下,站著一個宮裝少女,她還那麼的年輕,神情卻像遲暮老人一般的死寂,她動了動嘴唇,面前的宮女太監侍衛齊齊跪下……她轉身,緩緩走進了漫無邊際的深宮。

    那是誰?

    阿九喘著氣,蹲下了身子,對了,那是她,前世的她——一開始是青陽城的小乞丐阿九,後來是孟家養女孟悠,再後來是姜國公主,姜寧。

    很熱,四周熊熊烈火燃起,阿九仿佛站在世界之外,看到了烈火中被人圍攻的少女,“名劍山莊”的牌匾不堪重負,掉在火焰中燒成了灰燼,阿九看到她掙扎著,不顧那些殺手的圍攻,掙扎著想從火焰中把那牌匾撈起來……

    你真傻,真蠢啊,你知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騙局?

    阿九張了張口,卻什麼都喊不出來,想想那時的孟悠,其實她對孟家的感情不見得有多深,她只是……太想有一個家了。

    眼見著她就要喪命於此,忽而間有白影飄至,緋劍出鞘似驚鴻,在烈火之中她竟恍然聞到了清冷幽寂的冰雪氣息。

    師兄!師兄!阿九站起身要沖過去,但她始終過不去,眼淚刷地湧下,阿九知道,縱然真的經歷過,那也不再是她的世界了。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阿九才發現,那時的孟悠是以一種什麼樣的目光望著楚陌景的,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救贖……這大概跟楚陌景的樣貌也是分不開的,白衣勝雪,容姿雙絕,不是天人,勝似天人,所以孟悠那時候才以為自己看到了九天之上的神仙。

    可惜不是,楚陌景只是一個過客,而且是一個極為冷淡的過客,他只是救了她,一句話沒說,就轉身走了。

    ——別走,不要走……

    身後是一片火海,孟悠踉蹌著,義無反顧的跟上了他。

    “別走,不要走!”

    阿九睜開眼睛,一身的冷汗,隨即而來的就是徹骨的疼痛,她歪在床頭,干咳起來。

    “你,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沈如伊滿臉擔憂,伸手扶她起來,宋若詞連忙去桌旁倒水。

    這裡是阿九在醫館內的房間,房間裡除了她就是沈如伊和宋若詞。

    頭還有些暈眩,她記得和師兄在後面竹林……阿九倏地抬頭:“我師兄呢?”

    “阿九妹妹,你先別急,”宋若詞邊喂她喝水,便道:“楚公子沒事,只是跟你一樣處在昏迷中,紀前輩和祁少陵他們都在那邊……”

    “怎麼回事,我……”阿九揉著額頭。

    “你太瘋了,你師兄當時那樣你都敢沖上去,你就不怕他六親不認殺了你嗎?”沈如伊驚魂未定地拍拍心口,“你夠狠,我這回算是服你了!”

    阿九啞著聲音問:“後來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不記得了?”

    “你暈過去了,當然不知道了。”沈如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頓了頓,她才歎了口氣,低聲說:“不過你師兄對你也真是沒話說了,那樣的狀況都沒傷你一絲一毫,自己卻被魔血折騰的幾乎去了半條命……”

    阿九一聽就紅了眼圈,沈如伊連忙又道:“你別哭,他現在沒事,也幸好你攔住了他,否則他真得大開殺戒,變成一個魔頭了!”

    “我跟祁少陵一回來就見你們出了事,他……這回跟魔教怕是要不死不休了。”宋若詞歎道,別看祁少陵平日裡跟阿九像是不對頭的模樣,但這麼多年下來,他其實早就認可了小師妹的存在,更何況還有他一向奉若至親的大師兄,這兩個人同時出事,祁少陵的反應她也能理解了。

    “何止是不死不休啊,”沈如伊揉揉胳膊,插嘴到:“他當時那模樣簡直是要吃人,比你大師兄還像入魔,若不是紀叔叔制止,他鐵定就直接殺到魔教去了!”

    阿九聽著她們一人一語的說著,沉默半響,就要下床。

    “哎?你這是做什麼?”沈如伊急道:“你內傷頗重,就算有靈丹妙藥也得靜養個好幾天呢!”

    “我要去看看師兄。”阿九扶著床沿,聲音雖輕卻極為堅定。

    沈如伊又氣又急,按住她:“你自己都這副模樣還要去看別人,你……”

    宋若詞挪開沈如伊的手,笑了笑,“你就別攔她了,她昏迷中都哭著喊著師兄不要走……我就知道她醒來要過去的,咱們一起扶她,小心點就是了。”

    沈如伊沒有喜歡的人,宋若詞卻有,自然明白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

    “我還沒這麼虛弱……”阿九勉強勾了勾唇角,卻一點笑意也擠不出來。

    出了門,阿九才發現原來已是翌日下午了,牆角的花花草草像被霜打過似得,蔫耷耷的一片。

    楚陌景的住處出奇的安靜,進了屋子才發現只有祁少陵一個人坐在床邊守著,聽到動靜,祁少陵抬頭看過來一眼,雙眼通紅,布滿血絲,形容也有些狼狽,看到阿九,他眉頭頓時皺起,走過來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你看看你那臉色,白得跟鬼一樣,你這樣過來不怕嚇著人嗎?還不安安分分的回去躺著!”

    他口氣不算好,但那話卻是實實在在的關心。

    阿九仿若未聞,雙眼直直的盯著床上昏迷的人,她這時候又生出了力氣,一把推開祁少陵沖到床邊,險些摔倒。

    楚陌景躺著,身上的血跡全都沒了,臉上也被擦得干干淨淨的,閉目安眠,就像是遠離了塵世諸多紛擾,安寧無憂得令人不忍喚醒。

    阿九以為自己會哭,但看到他的這一瞬間,她心裡卻平靜的不可思議,握著他的手貼上臉頰,阿九才露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真是……”祁少陵想說她,話到嘴邊又全咽了回去,算了,他想,不過是人之常情。

    “你一夜沒睡?”宋若詞見他臉色也不好,不禁有些擔心,“紀前輩他們呢?”

    “石伯伯去叫鏢師過來守著醫館,紀叔叔煎藥去了。”祁少陵揉揉眉心,“師兄一直沒醒,我哪睡得著。”

    正說著,紀恆就推門進來了,手上還端著藥,“剛剛去九卿那邊不見人影,我就猜你們來這邊了。”

    “紀叔叔,師兄什麼時候會醒?”阿九轉過頭問。

    “等會我來幫他針灸,“紀恆沖他招招手,“你內傷也不輕,我知道你的心思,就不趕你回去了,你過來把藥喝了。”

    阿九抿了抿唇,把楚陌景的手放下,乖乖的走過來喝藥,紀恆走到床邊,歎了口氣,邊施針邊道:“北郡之事告一段落,阿景這邊不能拖了,你們得盡快趕往千層塔。”

    “可若途中師兄再失控怎麼辦?”祁少陵嚴肅道:“這次還好沒出大問題,可下次,下下次呢?紀叔叔,說句實話,魔血雖令師兄入魔,可也令他內力大進,他一旦失控,誰都制不住他的。”

    紀恆聽了點點頭,緩緩道:“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可以暫時用銀針封住阿景的武功,讓他在一個月內變成毫無內力的普通人,去千層塔你們一路護著,只要低調謹慎別惹事,應該不會有問題。”

    “封住師兄的武功?”阿九蹙眉:“不會對他身體有害嗎?”

    “強行封他武功……的確有損身體,不過我用特殊之法能封住一個月,一個月內沒有大礙,時間再長就不行了。”紀恆輕描淡寫的說。

    阿九和祁少陵都松了口氣,沈如伊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紀恆,她出身神醫谷,自然不像其他人一知半解,楚陌景天賦奇高,身具至寒真氣,又混入魔血……他的武功哪是這麼好封的?而且還要封住一個月?用這種方法,紀恆怕是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沈如伊正想開口詢問,紀恆輕飄飄的回看了她一眼,眼中分明有制止之意,她一愣,心中就暗歎,果然。

    屋子內一時安靜下來,正在這時,楚陌景醒了,阿九將剩下的藥一飲而盡,跑了過去,“師兄……”

    楚陌景閉了閉眼,才睜開,目光掃了一轉,沒出聲,紀恆問他:“感覺如何?”

    楚陌景搖了搖頭,輕聲道:“是我不好……”他是指沒能壓制住魔血,失控之事。

    “好了,你沒事就好了,”紀恆苦笑,感慨道:“你得慶幸谷主不在,否則他肯定得揍你……”

    “別告訴師父。”楚陌景微微皺眉。

    祁少陵就說:“師兄你放心吧,咱們心裡有數的。”谷主是不能輕易出谷的,紀恆他們都知道,雖然原因不明,不到萬不得已,紀恆他們是絕不會把楚陌景這事告知谷主的,否則就谷主那性子,指不定鬧成什麼樣呢!

    楚陌景又沉默了,阿九癟癟嘴,委委屈屈的說:“師兄,你怎麼不理我啊?”

    祁少陵嘴角一抽,紀恆被逗得笑了起來,起身帶著其他人出去,只留了阿九一個人在這,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兩個人啊,分明就是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日久生情,既是親人,也是愛人,兩個孩子彼此間相親相愛的,他這做長輩的看了,心裡也為他們高興。

    “師兄!”人一走,阿九就換了副凶惡的表情,“你怎麼不理我!”

    楚陌景忽然歎氣,臉上有幾分薄怒,淡淡道:“手伸出來。”

    這語氣聽得阿九身體一僵,就像她小時候做錯了事情,楚陌景不會罵她,就會這樣跟她說話……她把手背在身後,歪著頭,佯作不解,又變了副笑盈盈的模樣:“師兄,你要不要喝水?”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07 AM

第72章 北郡事了

    楚陌景坐起身,錦被滑下,他只著了單衣,靜靜的看著阿九,重復道:“手伸出來。”

    阿九退了幾步,笑容斂起,搖了搖頭。

    “你總是不聽我的話,還當我是你師兄嗎?”楚陌景問她,語氣平平淡淡的,卻叫人聽得酸澀。

    阿九心中一窒,只好在床邊坐下,慢慢伸出手,只見原本雪白嬌嫩的手心如今盡是劃傷,還未結痂,劍痕處都是紅紅的一片……那是她不管不顧的扶著雙闕劍劍身時劃破的。

    楚陌景垂眼,按在床邊的手瞬間緊握成拳,阿九心顫,連忙說:“不疼的,師兄,一點都不疼的!”

    “在魔教之時,你曾說我淡漠……莫非在你心裡,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嗎?”楚陌景聲音極輕,他問:“阿九,你就這樣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是不是冷血冷情的怪物?”

    阿九歎了口氣,伸手環住他的腰,“師兄你別氣,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我那時候是故意氣你的?誰說你冷血冷情的,在我心裡,你分明是世上最溫柔的人了。”

    說著,阿九咳了幾聲,才又低聲說:“其實那話我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師兄,你別怪我好不好?”

    楚陌景的指尖在她掌心滑過,輕輕柔柔的,他皺了皺眉,撫著她的背,不忍再說她了,無奈道:“沒怪你,只是……心疼罷了,這些疤痕若是去不掉,你不難受嗎?”

    “去不掉就去不掉,難道師兄會嫌棄我嗎?”阿九揚眉,笑意慢慢的從眼中溢了出來,故意惡狠狠的說:“你要是敢嫌棄我,我就在你手上也劃個十幾刀!”

    楚陌景聞言,點點頭,攤開手心,“來吧。”

    阿九無語,她盯著那漂亮的像玉瓷般的手掌,憤憤的咬了一下,心說師兄呆呆呆呆死了,她哪裡捨得真去劃啊,分明是要他來哄她麼!

    楚陌景淡淡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忍不住低歎:“傻孩子。”

    這種蘇軟溺愛的語氣真是讓她招架不住啊!尤其還對著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阿九心跳得要蹦出來了,臉埋在他懷裡使勁蹭,悶悶的開口:“師兄你耍賴!”

    楚陌景:“……”

    阿九抬起頭,嚴肅的道:“所以就罰你跟我說一百遍‘我愛你’吧!”

    楚陌景頓了頓,偏過頭,耳根漸漸泛起了紅色,論這方面的厚臉皮,他絕對是比不過阿九的!

    阿九癟癟嘴,哼了一聲:“不說我就生氣了,生氣了我就……”

    她話沒說完,楚陌景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的唇上,他輕輕捏著她的下巴,輕柔似水,陽光透過窗子照在他們身上,繾綣流轉。

    這是一個不含任何意味的親吻,像是安撫,像是疼惜,像是在無聲的傾訴著他的心意。

    阿九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醫館門口,又送走了另一批病人,這幾日,患病的人都在慢慢的痊愈,秦二虎扶著一個老人家送進了門,神醫谷的人有條不紊的一個個的診治抓藥。

    “辛苦了,”石煥拍拍秦二虎的肩膀,“人安排的怎麼樣了?”

    “都守在醫館周圍,一有動靜就會立即放信號彈示警!”秦二虎抹了把頭上的汗,“石前輩,阿九他們沒事吧?”

    秦二虎並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麼事,石煥也只說是昨日混入了魔教之人,秦二虎便有些擔心。

    “能有什麼事啊,”沈濤在一旁聽了,沒好氣的插話:“不就是溜進來幾個魔教嘍囉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自從紀恆提出雙重蓮和千葉果的要求,沈濤就一直沒給他們好臉色,但他對北郡病症還是很盡心盡力的,大家也不跟他一般見識,石煥瞄他一眼,懶得理他,帶著秦二虎出門說話去了。

    晚飯過後,紀恆就對楚陌景提了封住武功一事。

    楚陌景對這個倒是不怎麼在意,只是問道:“這方法可會對紀叔叔有所損傷?”

    紀恆聽了,一點異色都不見,特別自然的接話:“我自己就是大夫,能有什麼事啊,你放心,也就是費些力氣罷了。”

    “好,何時開始?”

    “越快越好,就今晚吧。”紀恆道。

    祁少陵挑了挑眉,“紀叔叔,要不要我幫忙?”

    阿九也正要開口,紀恆擺擺手,“你們都出去守著,別讓人進來打擾,否則我跟阿景都得受傷。”

    於是阿九等人只好出門等候,沈如伊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這段時日她也能看出來了,紀恆的人品絕對無可挑剔,她只是有些感慨,這樣的人當初跟她姐姐怎麼就遺憾收場了呢,這世間之事真是難說。

    夜幕降臨,眾人坐在外面的石桌旁,阿九一抬頭就看到星辰閃爍,旁邊祁少陵按了按額角。

    宋若詞也打了個哈欠,但她卻是看向祁少陵:“你一直沒休息,要不先回去睡吧,咱們都在這守著,也不差你一個。”

    阿九看到祁少陵臉色不太好,也點點頭,“過個幾天咱們就得出發去千層塔了,你若是倒下了可怎麼辦?”

    祁少陵聽了就趴在桌上,閉上了眼睛:“沒事,我就在這睡會兒……”

    阿九瞧他半響沒動靜了,仔細一看,他竟然已經睡著了,宋若詞歎道:“看來他是太累了。”

    說完,宋若詞就回去拿了件厚的衣服給祁少陵披上了,阿九抿唇一笑,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其實她跟祁少陵之間也很奇怪,該吵就吵,該打就打,但也不是真的仇人,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也都懂得分寸。

    一夜轉眼就過去了,細碎的聲音驚醒了阿九,她揉揉眉心,原來昨晚她也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宋若詞和沈如伊一人在一邊,也趴在桌上睡著了,她們三人身上都披了衣服,阿九一抬頭,就看祁少陵在另一張石桌上喝茶,看著精神奕奕的樣子。

    阿九捂唇低低咳了幾聲,她內傷沒好,心口還有點悶悶的,祁少陵白了她一眼,倒了杯熱茶給她,還不忘嘲諷:“你就死倔吧,我看到時候拖後腿的恐怕是你!”

    阿九接過茶,慢悠悠的說:“有你在還用我嗎?祁師兄能者多勞麼,一路上的安全就靠你了,我就負責陪師兄聊聊天解解悶就行了。”

    祁少陵手捏成拳頭,想揍她了,“你無不無恥啊?”

    “師兄不嫌棄我就行了。”阿九抿了口茶,深吸一口氣,甜甜的笑了。

    祁少陵一早上的好心情被她噎得全沒影了,宋若詞醒過來,揉著眼睛嘀咕:“你們怎麼大早上的就吵啊,吵什麼呢?”

    “脖子好酸!”沈如伊打著哈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正巧,屋子裡傳來杯子碎掉的聲音,同時還有楚陌景的叫聲:“紀叔叔!”

    沈如伊一個激靈,瞌睡蟲全跑光了,阿九跟祁少陵對視一眼,推開門沖了進去。

    房間內,紀恆手撐著桌面,臉色白得嚇人,整個人都好像有點虛脫,他沖著楚陌景擺擺手,坐了下來,“沒事,就是一直全神貫注的施針,這會松懈下來,就有些脫力,等會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這是成功了嗎?”阿九拉著楚陌景的手腕,稍稍運起內力試探了一下,只覺得像是羽毛飄進大海,一點動靜都沒有,換做以往,應該是會被楚陌景的內力反震回來的。

    “對,”紀恆笑了一下,語氣有點虛,仿佛接不上氣似得,“從現在起,阿景就是沒有內力的普通人了,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他這樣會維持一個月……時日不多,我希望你們盡快趕往千層塔。”

    “紀叔叔的意思是……”祁少陵詢問。

    紀恆道:“明日就啟程。”

    “會不會太趕了,阿九的傷勢還未痊愈……”宋若詞猶豫著說。

    紀恆想了想,就說:“你們用馬車趕路吧,路上別急,也別攪和進江湖上的紛爭,北郡這邊到堯都千層塔最多二十天,足矣。”

    楚陌景聞言,一一應下,但他看紀恆這副模樣卻實在不放心,紀恆示意他安心,起身笑道:“你們商量一下行程,就讓沈姑娘送我一段路,我正好有事跟她說。”

    沈如伊沖阿九他們點點頭,過來扶紀恆出了門,她小聲問:“您……”她有點想問紀恆付出了什麼代價,但又開不了這個口。

    紀恆做了個口型,不以為意的搖搖頭。

    ——十年內力罷了。

    沈如伊懵了,眼眶瞬間濕了,“您竟然也捨得?”

    “自家孩子,有什麼捨不得的?”紀恆笑著反問,“我都不心疼,你哭什麼?”

    沈如伊沉默了一會兒,“紀叔叔,我多問一句,這麼多年來,你都沒成親,也沒有自己的孩子,是還惦記著我姐姐嗎?”

    “你別誤會,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阿景,九卿,少陵,他們就跟我親生孩子差不多,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紀恆解釋道:“我不成親只是沒遇到合適的,不是因為你姐姐。”

    “我還以為……”沈如伊歎了口氣,這些年來她姐姐過得幸福美滿,她看到紀恆孑然一身,為北郡之事奔波,為晚輩操心,到今日都未成親,還以為紀恆是沒忘記她姐姐,心裡有點難過,“是我多慮了,不過您耗損十年內力不告訴他們嗎?”

    “你千萬別說!”紀恆叮囑她,其實紀恆真覺得無所謂,他是大夫,要那麼高的功夫也沒用,內力沒了還可以再練,但是……對於楚陌景三人,當年紀恆去山上看望枯骨老人時,曾聽他提起過,這三個孩子都是命途多舛,眼見著楚陌景出事,紀恆就想起枯骨老人的話了,他也不想讓他們徒增負擔。

    沈如伊咬唇,半響堅定道:“這次回去,我一定會說服我爹拿出雙重蓮和千葉果的。”

    紀恆心道這小姑娘的性子跟她姐姐的確不一樣啊,他只是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09 AM

第73章 風雨驟起

    天剛蒙蒙亮,一輛馬車停在醫館門口,阿九四人站在車旁,與眾人告別。

    “紀老弟身體不適,不能出來送你們了,我就幫他多說一句,一路保重。”石煥笑道。

    “紀叔叔真的沒事嗎?”阿九蹙眉問。

    石煥搖搖頭,說:“別瞎擔心,他自己就是神醫,心裡有數的!”

    “你們放心的去堯都吧,還有我這個神醫谷二小姐在呢,”沈如伊很有義氣的拍拍胸口,“到時候我跟著紀叔叔一起,與你們在堯都會合。”

    阿九拱手向她道謝,楚陌景抬頭,朝門內看了看,神情淡淡,眼中卻有些擔憂之意。

    宋若詞跳上馬車,阿九握住楚陌景的手,正要上車,秦二虎急急忙忙的出來,手上捧著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輕鳥:“阿九,你把它忘了!”

    阿九頓時抿唇笑了,將小輕鳥放在肩上,朝秦二虎揮了揮手。

    馬車轆轆遠去,石煥臉上的笑容就黯了下來,邊往回走邊問沈如伊:“沈姑娘,紀老弟身體如何?”

    “身體無礙,就是少了十年內力,”躲開了楚陌景幾人,紀恆卻瞞不過石煥,沈如伊搖搖頭,“一時可能緩不過來。”

    石煥歎了口氣,走進內堂,卻看到紀恆已經起來了,站在藥櫃前抓藥,石煥無奈的開口:“你怎麼不好好歇著?”

    “孩子們走了,我不好去送,總可以悄悄看著的。”

    紀恆說著,伸手去拿扶梯,准備去拿上面藥櫃中的一味藥,沈如伊連忙攔住他,扶他在桌邊坐下,瞪著眼睛說:“我知道您要拿什麼,我來就好了!”

    “你知道我要拿什麼?”紀恆笑道。

    沈如伊爬上去拿了少許參須下來,包好遞給他:“上面一排藥材,能固本培元的就這一種。”

    “沈姑娘真是聰明。”紀恆看她分量也拿得很准,不禁誇了一句。

    沈如伊翻了個白眼,“雖然我醫術比不上我爹爹姐姐,也比不上您,但在同輩人中也算是極佳的,否則我爹就不會讓我來了。”

    紀恆聽得直笑,點點頭,就坐在桌邊指點她抓藥。

    眼見兩人相處甚歡,且很能談得來,石煥也放心了,阿九他們雖然走了,沈如伊這孩子也不錯。

    沈濤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看了一會兒,回去就寫信傳回了神醫谷。

    北郡之事告一段落,阿九四人也低調地趕往堯都千層塔。

    正如紀恆所言,凌茂群這時候真的是自顧不暇了,他被楚陌景的雙闕劍刺中,又被其打傷,再加上魔教這段時日接連出事,早就有人心生不滿,想趁亂上位了。

    “公子。”房內,映瓊把一張紙條遞給躺在椅子上養傷的段承澤,段承澤被楚陌景隨手打了一掌,當時石塊落下的時候,他很狡猾的讓凌茂群擋了大部分的勁力,所以他的傷勢並不重。

    段承澤展開紙條看了一眼就笑了,“魔教內要有動靜了。”

    映瓊聞言立即道:“要不要我們趁機動手……”

    “不急,我師父這個人底牌眾多,而且相當精明,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倒下?他受傷是真,可多半是做給別人看的,”段承澤彈了下紙條,紙條霎時化作了飛灰,“越是這種時候,我就越是要表明忠心。”

    “那……公子打算怎麼做?”映瓊一時不解。

    段承澤沉思片刻,不答反問:“最近江湖上有什麼大事嗎?”

    “好像沒什麼,”映瓊想了想,倏地“啊”了一聲,“對了,奴婢日前收到一個消息……催魂鈴再度現世了!”

    “催魂鈴?”段承澤坐直了身子,皺了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映瓊解釋說:“沒多久,就是這一月內發生的事,拿著催魂鈴的是一個年輕女子,性情不定,她最先出現在青陽城……現在應該是在堯都附近,據情報上所言,這女子似乎與留聲閣有怨,但凡留聲閣外出的弟子遇到她,都絕無生還。”

    “留聲閣,天下暗器之家啊,”段承澤饒有興趣的摸著下巴,“聽說留聲閣現在當家的是他們少閣主,我一直想會會這個柳雲笙,真是巧了……映瓊,去給我收拾東西。”

    “公子要出門,在這種時候會不會……”

    “我師父疑心甚重,就算是他徒弟,他這時候也不會信任我,我出門,一是讓他安心,二要向他表忠心,三嘛,就是為我自己的事了。”

    “可公子要怎麼表忠心?一不小心教主可能會認為您是臨陣脫逃了。”

    段承澤一抬手,笑道:“徒兒聽說催魂鈴現世,想將它尋來獻給師父……你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公子此舉,可謂一舉三得!”映瓊心悅誠服,退下收拾東西去了。

    段承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指敲著桌面,輕輕笑了笑,“千層塔也在堯都,不久將要開啟,我就不信楚陌景他們不會去……加上這守株待兔,何止一舉三得?”

    烏雲密布,天邊陰沉沉的一片。

    堯都是天下最負盛名的地方之一,論繁盛,恐怕還要更勝青陽城一籌,究其原因,一是千層塔,二是留聲閣,三是煙雨樓,前兩個都是因為本身之地聞名,最後一個卻是因為裡面的人——煙雨樓中,有江湖第一美人納蘭漪。

    西郊城外,十多個留聲閣的人往城裡趕路,忽然間,“叮鈴鈴”的聲音由遠及近,由小到大的響起,十多個人當即高度戒備。

    可是沒用,鈴聲無孔不入,就算他們捂著耳朵,二重鈴聲響的時候,照樣七竅流血。

    眼看著同伴一個個的倒下,為首的那個人拼盡全力放了信號彈,滿含怨恨的倒在了地上。

    鈴聲停下,一雙女子的腳行至此處,淡黃色的衣擺掠過,沒沾到一絲血跡,去如來時,悄無聲息,或許,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低歎。

    不多時,留聲閣的人趕到了,當先騎馬的那個年輕男子,劍眉星目,長得俊俏之極,他的嘴角自然的上揚,可見是常笑的,但此時他臉上卻毫無笑意,只見他翻身下馬,查看了十幾個死者。

    “少閣主,他們七竅流血,還是死在催魂鈴之下!”有人含怒開口:“究竟是誰……跟我們留聲閣這樣過不去?”

    柳雲笙握緊雙拳,一字一句的說:“不管是誰,都不能隨意殺害留聲閣的人,我一定……一定要為死去的弟子們討回公道!”

    “少閣主……”

    柳雲笙望著死者,目露哀戚,閉了閉眼睛,“把他們帶回去……安葬吧!另外,發消息告知在外的人,先別急著趕回堯都,等候傳召!”

    “……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江湖從來都不平靜。

    天氣也是如此,半個月來,烏雲遮了半邊天,接連下雨,這日,更是暴雨交加,如傾盆而落。

    阿堯都有條護城河,喚作清波河,常年有畫舫大船游於其上,遍覽堯都盛景。

    經過半個多月的趕路,阿九四人也到了堯都城外的護城河邊,綠草如茵,草木茂盛,水天一色,本是極為美麗的風光,卻不想被這暴雨擾亂了欣賞的心情。

    祁少陵穿著蓑衣坐在車前駕馬,阿九卻在車內坐立不安,甚至急得團團轉,當然不是因為這暴雨,而是因為……楚陌景受了風寒,發燒了!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問題是紀恆封住了他所有的武功,以至於他在一個月內跟普通人無異,本來麼,就算如此,楚陌景畢竟也是自小練武,身體比一般人強太多,不可能輕易生病的,但關鍵在於楚陌景的體質,他生來體質至寒無比,所以才練了至寒真氣,如今被封了內力,體質卻沒變,再被這鬼天氣一折騰,便病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楚陌景躺在馬車裡,許是體質原因,他發燒也與常人不同,額頭滾燙,身體卻冰涼得嚇人,阿九握著他的手,一點溫度都沒有,她紅著眼睛,心疼得都要揪起來了,卻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把紀恆給得要先喂他吃下,等進了城再去找大夫。

    祁少陵也知道,所以才加快速度趕車,偏偏遇上這暴風雨,真是急死人。

    “駕——”祁少陵一樣馬鞭,突然,車輪陷進了一個凹坑裡,怎麼也出不來,他連忙下車去推,可卻無濟於事。

    宋若詞察覺到動靜,也下車來看,一看這狀況也懵了,“祁少陵!現在怎麼辦?”

    馬車太大,加上風勢雨勢太大,一點也推不動,宋若詞一起幫忙推也沒用,祁少陵踢了踢車輪,“什麼破車子,進了城我就砸了它!”

    阿九掀開車簾,咬唇,“難道要等雨停嗎?”

    “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我們等得了,師兄也等不了!”

    祁少陵捏著拳頭,往四周查看,驀地,他目光頓住了,只見清波河上,一艘大船出現在了視線裡,漸行漸近,他抹了把臉,“有辦法了!”

    “你是想上船?可人家不見得會幫我們啊!”宋若詞也看到了,說話間,那船已經很近了,“再說,萬一是黑船怎麼辦?“

    祁少陵眉宇間盡是煞氣,“管不了許多了,他們不幫也得幫,大不了我們多給些報酬,如果是黑船那就更好了,黑吃黑便是!”

    說罷,祁少陵讓阿九把戰魂槍拿給他,阿九偏過頭看了看,把槍扔給了他,“我看這船富麗堂皇,不像是屬什麼勢力的,應該是堯都中的富貴人家……不過你也要小心!”

    祁少陵接了槍,一甩斗笠,輕身掠去,腳尖點水便上了船頭。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12 AM

第74章 肌膚相親

    狂風攜暴雨而來,來勢洶洶,勢如破竹。

    祁少陵一到船上就把長槍橫在了開船人的脖子上,與此同時,船艙內響起一個女子的厲喝聲:“什麼人?”

    簾子被掀開,一個撐傘的女子走了出來,看樣子是個丫鬟,抬著下巴,氣勢卻不弱。

    祁少陵一看,心裡就有數了,當即指了指岸邊:“我想借船!”

    “借船?”那小丫鬟轉頭一看,看到了河邊停著的馬車,恍然,但她卻搖搖頭:“不行,這是我家小姐的船,怎好輕易帶上你們?你還是趕緊下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祁少陵握緊長槍,眉頭一挑,冷冷道:“既然這樣……”

    “杏兒……”突然,船艙內又響起一道女聲,這聲音極為悅耳,猶勝黃鶯出谷,又無比的溫柔:“出門在外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聽這位公子語氣急切,想必是遇上了什麼難事,才迫不得已來借船,你讓船靠岸,接他的朋友上來吧。”

    杏兒一聽就皺了皺眉,邊讓船家靠岸邊小聲說:“奴婢知道小姐菩薩心腸,可萬一這人不安好心……”

    “杏兒,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把別人往壞處想,”這回的女聲微含歉意,“公子請別見怪,我這婢女心直口快了些。風大雨大,還是趕緊帶你的朋友上船吧。”

    說話間,船已停在了岸邊,祁少陵覺得裡面的這位“小姐”未免太好說話了一點,一般來說,這有兩種情況,一是她真的這麼溫柔心善,菩薩心腸,二來,便是裡面這女人非常不簡單,她有足夠的底牌保證自己的安危。

    現在別無選擇,祁少陵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他抬了抬手,“多謝姑娘。”

    宋若詞看到祁少陵回來了,連忙上前一步:“怎麼樣?”

    “咱們上去!”祁少陵回她一句,就跳上馬車掀開了簾子,“阿九,我來背師兄,你與宋若詞帶著包袱跟上,這馬車就不要了!”

    阿九抱著毫無意識的楚陌景,手指撫過他的臉龐,點了點頭。

    祁少陵背起楚陌景,阿九仔細的用蓑衣把楚陌景蓋住,四人一起上了那艘大船。

    在船頭等著四人的正是那名喚杏兒的丫鬟,只見她隨意瞄了一眼,沒領他們進船艙,而是帶著他們進了船上的幾間客房,“我家小姐心善,讓你們先在這裡歇一歇,到了堯都碼頭我再來叫你們。”

    “這船上可有大夫?”阿九問。

    杏兒看了看祁少陵背上被蓑衣蓋住的人影,搖搖頭,“這人病了?你們再等一晚上吧,明天中午大概就能到了,這船上總比外面暖和,病情應該不會惡化。”

    阿九蹙了蹙眉,不再多言。

    宋若詞笑了笑,說:“多謝了,敢問你家小姐是誰?如何稱呼?”

    “這就恕我不能相告了!”杏兒有些戒備,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阿九把蓑衣拿開,祁少陵將楚陌景放在了床上,扶著他躺下,“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師兄生病……”

    宋若詞聽他語氣感慨,就道:“你師兄是人又不是神,是人就都會生病,有什麼好奇怪的?”

    祁少陵一時有些啞口無言,半響低低一笑,卻沒說什麼。

    阿九坐在床邊,看著楚陌景沉靜的睡容,忽然道:“因為師兄從小就厲害,仿佛無堅不摧,我們都以為他永遠不會倒下。”

    “你們也不看看他最近被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宋若詞話沒說完,就見兩個丫鬟端著東西走過來:“這是我家小姐吩咐送過來的姜茶,請慢用。”說罷,她們就退下了。

    祁少陵看了一眼,隨即轉向阿九,阿九起身走過來,看著姜茶上升騰的熱氣,抬起手腕,衣袖中的雪蠶冰魄絲毫沒有變色,她點了點頭:“喝吧。”

    宋若詞目光掃過阿九的手腕,頗為驚訝,不過她識趣的沒多問。

    阿九端著一杯姜茶走回床邊,沒管兩人還在場,神情自然的含了一口,俯身貼上楚陌景的唇,就這樣喂了下去。

    祁少陵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宋若詞臉色刷地通紅,拉扯著祁少陵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她……”祁少陵被嗆了個半死,沒好氣的說:“臉皮真夠厚的!”

    “我覺得這方法很好啊,不然要怎麼喂?”宋若詞干咳,按理說這種事該尷尬的是阿九才對,可偏偏阿九坦然的讓人無語,反而是他們兩個尷尬的不行!

    祁少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憋出一句:“我看她是趁機占便宜!”

    “你腦子進水了,人家是兩情相悅,天生一對,哪像你這麼不懂情趣,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白長了一張風流的臉!”

    祁少陵嗤道:“你們這些女人整天就知道情情愛愛的!”

    宋若詞氣極反笑,斜眼瞥他:“行,你牛,有本事一輩子別找女人,斷子絕孫!”

    撂下狠話,宋若詞跑進了客房,“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祁少陵冷哼,所以說他對宋若詞沒感覺,因為他喜歡的是對他服服帖帖,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像宋若詞這樣一天到晚跟他唱反調的……他會動心才怪!

    外面沒了動靜,阿九輕歎,趴在他心口,聽著他心髒跳動的響聲,低低喚他:“師兄……”

    楚陌景分明是發燒了,身體卻涼得嚇人,一杯姜茶喂下去沒什麼用,阿九不知他這是什麼情況,也不敢隨意動作,只好這麼陪著他。

    過了片刻,阿九察覺到楚陌景的手動了動,她抬頭,見他雙眼仍然閉著,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阿九附耳過去,只聽到他說了一個字:“冷……”

    伴隨寒涼而生的冰雪也會怕冷嗎?

    楚陌景自小便喜寒冬,連練武都要在妄浮山顛至寒之地,阿九一度以為他就是雪堆而成的,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竟然也會說冷……阿九擰著眉,莫非是物極必反嗎?

    她沉默片刻,抬了抬手,門便被鎖上了,窗簾也隨之落下,房間內頃刻暗了下來。

    阿九與他手掌貼合,運起內力傳了過去,循壞往復,漸漸地,楚陌景的身體不像先前那麼冰冷了,不過阿九一停下便沒了效果,“原來真是內力被封住的後果……”

    阿九有些了然,她原以為楚陌景的寒氣是內力緣故,卻不想竟是他本身所攜帶的,谷主之所以讓他練至寒真氣,只是因為這是與他體質最為相應的一種功夫,而且這樣一來他體內的寒氣就能為內力所用,相輔相成,他也不必受其所害了。

    可偏偏楚陌景體內又混入了魔血,紀恆不得已封了他所有的武功,本來還好,但天公不作美,暴雨連日而下,風寒入體,便引發了他體內的寒氣,這樣一來,楚陌景就不得不受苦了。

    阿九錘了下桌子,其實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魔血,該死的凌茂群,該死的魔教,害她師兄至此,早晚有一天要將之連根拔起!

    楚陌景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冷是什麼感覺,那是一種無限渴求著溫暖的感覺……暖意透過手掌傳遍全身,像是被光包圍,然而下一刻,溫暖的感覺卻消失了,他無意識的捏緊阿九的手,像是漂泊海上的人死死抓著一塊浮木。

    阿九頓了頓,按住他的手,輕輕的拉開他的腰帶,將他的外衣除下放在一邊,而後解開自己的衣結,外衫褪下,她僅著貼身的衣物,掀開被子鑽進了他懷裡。

    楚陌景朦朧中摟住她,碰到她裸露的手臂,雙肩……阿九像是觸到了冰,冷得直打哆嗦,她憤憤的瞪著他,小聲嘀咕:“誰像我這麼好啊,直接對你投懷送抱了,你醒來敢跟我裝傻混過去,我就跟你沒完!”

    說著,阿九與他掌心相合,內力在兩人體內循環流轉,過了一會兒,阿九才覺得好受些。

    阿九微一抬頭,就撞到了楚陌景的下巴,她想換個姿勢,可楚陌景的手臂卻牢牢圈住她,動一下都很難,雖然知道他聽不到,阿九還是忍不住說:“師兄,你松開些啊!”

    楚陌景頭暈得厲害,熟悉的氣息環繞,讓他願意親近,卻想不起來是誰,眼睛也睜不開來,隱隱約約聽到有人一直在耳邊說話,他就想讓她安靜一點。

    阿九瞪大眼睛,感受著他貼過來的唇,只是單純的堵著她,一點動作都沒有,她哭笑不得,偏過頭,他卻鍥而不捨的尋了過來,這一回,吻落在了她的耳根,阿九身體一軟,渾身燥熱,內力都運轉不起來了。

    “師兄,你別動……”

    阿九又是著急又是羞惱,而這內力一斷,楚陌景就難受了,他下意識的越發靠近懷裡的溫暖之源,入手處是滑膩如凝脂的肌膚,仿佛滲入了光裡。

    “師兄……楚陌景!”阿九聲音發顫,肩上的衣繩往下滑落,她慌忙按住他的手,倒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實在是太郁悶了,每次他們倆的親近總不是時候,不是他入魔就是他發燒不清醒……她是想撲倒他,但也不至於這麼饑渴,明顯他身體更要緊啊!

    楚陌景似是不樂意她的阻攔,手上力氣加大,勒得她快喘不過氣,阿九一抬手,點了他的睡穴,心道這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阿九鼓著腮幫子瞪他,真是氣死她了,煮熟的鴨子被她自己弄飛了,還有比這更糟心的嗎!她郁悶的歎氣,“等你好了,非得給我補償回來!”

    楚陌景安靜的睡了過去,阿九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臉上輕輕柔柔地咬了一口,而後重新抬起他的手,運轉內力。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清晨,暴雨已經停了,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毛毛雨落下,撲面而來的便是夾雜著濕氣的清新空氣。

    天邊有彩虹乍現,光暈透過窗簾而入,楚陌景驀地清醒過來,他坐起身子,頭還有些暈,但他記得昨夜有人在他懷裡,與他相擁而眠,他甚至還記得手上柔膩的觸感,記得肌膚相親的溫暖……是阿九嗎?

    楚陌景偏頭,床邊空蕩蕩的,只有疊得整齊的衣物,沒有旁人。

    他起身穿好衣服,推開門,冷風迎面而來,披散的長發被風吹起,楚陌景一抬眼,看到船欄邊站著一個青衣少女。看到了人,他微松了口氣,垂了垂眼,淡淡一笑,向那邊走去,可走了幾步,他腳步卻頓住了。

    隔得遠看不清楚,可近了,楚陌景一眼就能分辨出,那個人……不是阿九。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14 AM

第75章 納蘭漪

    船起帆揚,藍天下,是一片清波,山水相宜。

    發現那人不是阿九,楚陌景眼中微含的笑意就沉了下去。

    這時候,青衣人影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堪為絕色的容顏,但凡美人有的她都有,巧奪天工的五官,婀娜的身姿,別的美人沒有的她也有,好比那一身令人流連的風韻和氣度,她像是最雍容華貴的牡丹,神情雖溫柔似水,那種矜貴卻從骨子裡透出來,國色天香,美冠群芳。

    任何人一見她就該知曉,她是江湖第一美人,納蘭漪。任何男人一見她,就該為她神魂顛倒,失魂落魄……至少她活到現在,都是如此。

    直到納蘭漪看到了楚陌景,她生平第一次因為旁人而失神,怔愣片刻,她忍不住朝他點頭示意,柔柔一笑。

    多少人為了美人這一笑拋擲千金,楚陌景淡淡看了一眼,確認了她不是阿九,目光就掃向了別處。

    納蘭漪笑容微僵,緩步走過來,溫聲問道:“公子……在找什麼?”

    楚陌景沒回她,因為船頭又跑過來另一個身著青衣的身影,他目光凝在那道身影上,唇角稍稍揚起。他知道昨晚一定是阿九,換了別的女人,他不可能那樣親近,只有阿九的氣息朝夕相伴,是他永遠不會防備和排斥的……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阿九。

    “師兄!”阿九手上拎著食盒,一看到楚陌景,立即跑了過來,喜道:“你醒來了?”說著,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發現已經退燒了,阿九頓時眉開眼笑,正要撒嬌求表揚,忽然間瞥到了納蘭漪,她一看,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這個女人……太漂亮了,人間尤物啊!

    阿九蹙眉,卻是實打實的暗暗評價,倏地,她注意這女人也是穿青衣服,還跟師兄一起站在這裡……師兄不會誤會吧?

    阿九睜大雙眼,瞪著楚陌景,卻見他輕柔的摸摸她的頭:“我醒來……是你的功勞。”

    “師兄……”阿九也不管納蘭漪在場,抱住他蹭了蹭,喃喃笑道:“你能醒過來真好!”

    納蘭漪表情一直那麼溫柔和善,這時丫鬟杏兒跑了過來,喘著氣在她跟前福了福身子:“小姐,奴婢到處找您,您怎麼跑這兒來了?”說著,杏兒將手上火紅色的披風搭在了納蘭漪的身上。

    青衣淡雅,明顯是如火的紅色跟納蘭漪更為相配,她是國色天香的牡丹,勝在氣度風韻,明艷無雙,相反,阿九卻似山水靈秀,勝在氣質風骨,秀美如畫。

    有人愛牡丹之雍容華美,有人愛山水之清靈秀雅,兩個人各有千秋,是截然不同的美。

    “隨處走走罷了,你別擔心。”納蘭漪柔聲回了一句。

    阿九微微揚眉,“你就是這艘船的主人?”

    納蘭漪點了點頭,緩緩道:“昨日我身體不適,未能見客,幾位在這船上休息的可好?”

    “挺好的,多謝你了,”阿九拱手一笑,隨口問:“不知如何稱呼?”

    “我……”

    “你是納蘭漪?”一道驚呼聲響起,只見宋若詞不知何時出來了,詫異的看向這邊,與此同時,祁少陵也出現在了另一邊。

    “正是,”納蘭漪輕輕笑了笑,眼光掃過幾人,暗暗吃驚,面上卻不顯分毫,“幾位都起了,不如一起坐下來用些早點吧。”

    祁少陵打量了下納蘭漪,江湖第一美人之名,他也早有耳聞,但他自小眼界被養叼了,高得非常人可比,如今一見,雖有幾分欣賞,驚艷卻是談不上的。

    “你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納蘭漪在前面走,宋若詞落到後面酸溜溜沖了祁少陵一句。

    祁少陵皺了皺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無理取鬧?”

    宋若詞一挑眉:“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眼見著兩人又吵起來了,阿九習以為常,反正這兩人一天不吵就難受。

    楚陌景抬起阿九的手腕,按住她的脈搏,察覺到毫無異常,這才安心的放下,阿九偏頭朝他笑:“師兄是擔心我嗎?”

    “昨夜……辛苦你了。”楚陌景微微頷首,心裡有些不自在,神色卻很淡定。

    阿九噘著嘴,望天:“師兄怎麼那麼確定是我?萬一是別人呢?”她口中那個“別人”顯然意有所指。

    小姑娘覺得委屈需要人哄了……這回楚陌景算是聽出來了。

    他看著她口是心非的模樣,又想到了她幼時的團子模樣,心中憐愛甚重,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我永遠不會認錯你……”說著,他語氣驀地低柔下來,透出十分的溺愛縱容:“卿卿莫氣。”

    阿九表情空白了一瞬,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著,她連忙抱住他的胳膊,迎上他不解的視線,她鎮定而木然的道:“師兄,你這語氣……聽得我腿軟。”

    楚陌景:“……”

    “不是,其實我是想說,”阿九淚眼汪汪:“你能等到沒人的時候說嗎?那樣方便撲倒!”

    楚陌景:“……”

    納蘭漪和杏兒走在最前面,中間是正在吵架的祁少陵和宋若詞,阿九和楚陌景落在最後低聲說話。

    轉眼間,就到了船艙,納蘭漪做了個請的手勢,等他們一一落座,這才坐到主位上,跟杏兒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幾個丫鬟端著精致的早點上來了。

    “粗茶淡飯,還望幾位別嫌棄。”納蘭漪笑道。

    “已經很好了,”祁少陵說:“昨天多謝你了。”

    “這位姑娘已經謝過了,你們不必如此客氣。”

    阿九聞言,垂了垂眼,把拎著的食盒拿出來,掀開蓋子,裡面是冒著熱氣的白粥,她對楚陌景道:“師兄你剛退燒,得忌口,我早上去借廚房煮了粥,你嘗嘗。”

    阿九將白粥倒進空碗裡,放到楚陌景面前,笑吟吟的望著他。

    被她這般悉心照顧,楚陌景心中極是溫暖,他朝她微微一笑,恍如明珠生暈,初雪融融,容光輝映滿堂,在場之人都看得都有些呆住了,只聽他道:“好。”

    阿九捧著下巴,只希望能一直看到他這樣笑才好。

    納蘭漪初初見到楚陌景,只覺得這人如冰似雪,雖是滿身風華無雙,卻實在令人不敢靠近,然而她沒想到,冰雪消融的溫柔竟是那麼的令人震撼和……難以抗拒。

    納蘭漪和蔓姬一樣,都是那種被男人捧著圍著的女人,蔓姬是來者不拒,而納蘭漪卻是在挑選,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美貌是多大的資本,無數男人為她癡迷,可她從來都是逢場作戲,在她心裡,能配得上她的,應該是天下最優秀的男人。

    所以納蘭漪也在等,十年一度千層塔,天下盛事,每到這種時候,多少英豪橫空出世,她總會選到她想要的人……至於她選的那個人是否有喜歡的人,這一點納蘭漪從來不擔心,因為她相信自己的魅力。

    “不知幾位如何稱呼?”納蘭漪笑問。

    宋若詞聞言,似笑非笑道:“我們幾個的身份,納蘭姑娘心中應該有數了,何必多問?”

    “該知道的我的確知道,不該知道的我可是一樣不知。”納蘭漪也不惱,仍是笑道。

    “哦?”阿九撐著下巴,頗有點漫不經心:“那你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什麼?”

    納蘭漪稍稍一頓,緩緩道:“我知道你們叫什麼,做過什麼事,卻不知道你們的來歷……這個答案寧姑娘可滿意?”

    阿九聳了聳肩,“滿意,太滿意了。”這江湖上但凡有點名氣的女人都不能小看啊。

    殊不知納蘭漪心中也郁悶的,這幾個人都像是橫空出世,任她刨根挖底,身世來歷竟是一點都查不出來。

    “不過聞名不如見面,”納蘭漪又道:“今日有緣見到幾位,方知遠比傳聞中更為出色。”

    阿九聽得笑了起來,扯扯楚陌景的衣袖,“師兄,原來我們已經變成傳聞中的人物了?”

    楚陌景聽出她有意調侃,還沒出聲,祁少陵就來了一句:“傳聞中你一定是毛沒長齊蠻不講理愛粘師兄恃寵生嬌的小丫頭片子!”

    納蘭漪忍不住掩唇而笑,宋若詞心說祁少陵總是這麼欠揍!

    “你這一口氣真長,怎麼沒噎死?”阿九抬腳就要踩他,祁少陵眼疾手快的跳起來,坐到另一邊去了,阿九又踩,祁少陵又閃,兩人就在這船艙裡打起來了。

    納蘭漪看了看,忽然轉向楚陌景,似是好奇:“聽聞三位是師兄妹,不知師出何門?”

    楚陌景冷淡道:“無可奉告。”

    他慣常的語氣都是這般,但納蘭漪聽他跟阿九說話那般柔和,心下就有些不岔了,但她只是表情黯了下,又換做笑臉:“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是我唐突了。”

    這一下就顯出三分的委屈,七分的善解人意。

    那邊祁少陵擋住阿九的一招,壓低聲音,沒好氣的說:“被比下去了吧?平常師兄語氣稍微冷一點你就各種鬧騰,看看人家!”

    阿九挑了下眉,“你用男人的眼光評價一下,那女人怎麼樣?”

    祁少陵不懷好意的哼笑:“完勝你!”

    “草包!我是讓你看看她的目的!”

    “你才草包!賭一只腳,她看上師兄了!”

    祁少陵笑得更加幸災樂禍,他話音剛落,阿九就倏地變招,狠狠踩了他一腳。

    “你!”祁少陵氣急敗壞的就要掐她,一只筷子破空襲來,在兩人眼前擦過,直直的釘在了窗戶上,楚陌景淡淡看了兩人一眼,“別胡鬧了,到堯都了。”

    師兄的武功不是被封了嗎?

    祁少陵跟阿九對視一眼,都頗為驚異,楚陌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兩個熊孩子了,被封了武功又不是變成殘廢,內力沒了,招式技巧又不會消失。

    阿九眨了眨眼睛,撲過去抱住楚陌景,“師兄,到堯都了?太好了!”

    “頭發都亂了……真是頑劣。”楚陌景拍拍她的頭,雖是責備卻毫無責備之意,抬手將她散亂的發絲弄到後面。

    阿九仰臉看著他,搖晃著他的手臂撒嬌,歪著頭,眉眼彎彎的模樣甚是可愛。

    納蘭漪莫名覺得刺眼,驀地起身,柔聲笑道:“已經接近堯都碼頭了,馬上就到了,幾位初到堯都,人生地不熟,若不嫌棄,便去我那煙雨樓住吧,也好讓我一盡地主之宜。”

    納蘭漪有心想要結交幾人,便盛情相邀。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16 AM

第76章 神秘人

    雨停了,藍天白雲,山清水秀,外面有喧囂聲越來越近,有商販吆喝的聲音,也有兵器相接的聲音。

    祁少陵直言拒絕了納蘭漪的提議,幾人收拾好東西重新坐回船艙,阿九將小輕鳥從籠子裡放出來,揉著它肚子上的軟肉,戳了戳:“小家伙,這幾日辛苦你了!”

    小輕鳥啾啾的叫了起來,啄了啄她的手指,在她頭上飛了一轉,飛到外面去了。

    “因為千層塔的原因,堯都人極為好武,一言不合就能打起來,”納蘭漪也不勉強他們跟她走,溫和的說著一些習俗,“不過這裡是不准當街斗毆的,若是打斗必須前往千層塔旁邊的斗武場,如果不守規矩,下場會很慘的。”

    “哦?”阿九聽得有趣,頗為好奇。

    祁少陵雖然出來兩年了,但從未沒來過堯都,宋若詞卻來過,眉飛色舞的說:“的確如此,堯都是個不服管治又很自由的地方,這裡的人崇尚武力,只有靠武力才能得到他們的尊重,不過這裡的風氣卻很好,有矛盾了他們會直接去斗武場解決,也算是切磋……不要小看這裡的任何人,也許街頭掃地的大媽都是個高手。”

    阿九睜大眼睛,摸摸鼻子,干巴巴的說:“這麼厲害啊……”

    “這話有些誇張了,尋常人最多會些三腳貓的功夫罷了,”納蘭漪看了宋若詞一眼,笑了一下,走到船頭,指了一個方向:“你們都知道千層塔,但還沒真正看過吧。”

    阿九一聽,便抬頭看去,只見繁盛的城池中央,有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她不知道有多高,但這座塔絕對是凌駕於整個城池之上的,需要所有人去仰望,深入雲層,都看不到塔尖。

    楚陌景看著,眼神微變,很少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千層塔卻是其中之一。

    祁少陵握著長槍,雙眼發亮。

    納蘭漪想了想,反正他們遲早都得知道一些事,還不如她來做個順水人情,於是她繼續笑道:“雖名為千層塔,它其實只有十層,每層一百個台階,共有一千層台階。千層塔還有十位護塔長老,他們極少露面,但是每年都會出來挑選弟子,不過為首的邱長老,當年收了據說是最得意的弟子後就不再收徒了,那位他最得意的弟子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就是謝修明。”

    “千層塔是堯都的聖地,無論如何都不要去冒犯,否則誰都救不了你們。”雖是說著很嚴肅的話題,納蘭漪說來,卻像是最溫柔的情人在溫聲勸告。

    “多謝提醒。”祁少陵拱手朝她致謝。

    納蘭漪含笑點頭,沒多久,船便靠岸了。

    甲板放下,納蘭漪當先而下,岸上,停著一輛來接她的馬車,周圍許多目光都盯了過來,堯都人很隨意,從不掩飾自己的喜好,看見美好的事物,美麗的人都會大大方方的欣賞,納蘭漪自小在這種目光下長大,早已習以為常。

    但阿九幾人就有些不自在了,便跟納蘭漪告辭,納蘭漪遞上一張請柬:“明日我會在煙雨樓設洗塵宴,廣邀好友,幾位不妨過來看看……也許對你們會有些幫助。”

    納蘭漪在堯都的人脈自是不必言說,這話一出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幾人:我有心跟你們結交,有心幫你們,你們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就看你們了。

    祁少陵接過請柬,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如果沒事我們會去看看的,多謝納蘭姑娘了。”

    說罷,幾人便轉身走了。

    “小姐,你為什麼這麼幫他們?”杏兒納悶的問。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這幾個人都非池中之物,今日一分相助,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收獲十分,更何況……”納蘭漪看了看他們的背影,也轉身上了馬車,“走吧。”

    堯都煙雨樓,不知情的人也許會以為這是青樓楚館,事實上這裡卻是個很風雅的地方,常有文人雅士聚會,斗文斗武,品茶鑒寶,也有女子結伴而來賞花游玩……總得來說,這地方是個閒時交友,玩樂消遣的好去處,還有第一美人納蘭漪坐鎮,格調相當之高。

    若是有人在此鬧事,多的是護花使者,久而久之那些下九流的人也不敢在此放肆了。

    納蘭漪一回來,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青年,藍衣長靴,單手牽著馬,一身的英氣勃勃,劍眉星目,長得極是俊俏,嘴角邊常含笑意,整個人看上去很是陽光爽朗。

    “柳少閣主?”納蘭漪下了馬車,含笑施禮,“你怎麼來了?”

    “我出來辦事,聽說你回來了就過來看看,”柳雲笙笑了笑,爽快的說:“納蘭姑娘安然無恙就好,告辭。”

    納蘭漪挽留道:“少閣主不進去坐坐嗎?”

    柳雲笙翻身上馬,笑嘻嘻地朝她招了招手,駕馬離開了。

    “小姐,柳少閣主對您可真是三年如一日的好,奴婢聽說留聲閣最近出大事了,這個節骨眼上他還能趕來看您,這份心可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杏兒不禁多說了一句。

    納蘭漪聞言,輕飄飄的瞄她一眼,杏兒一僵,不敢多話了。

    納蘭漪輕笑一聲,真心這種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區區一個留聲閣的少閣主又算得了什麼?如果真喜歡她,有本事登上千層塔頂給她看啊!

    這會兒,天又陰了下來,天邊烏雲密集,像是隨時會下雨的樣子。

    因為紀恆再三囑咐過,他只能封住楚陌景的武功一個月,如今離一月之期只剩下七天了,阿九幾人一下船,就打算直奔千層塔。

    宋若詞看了看天色,擔憂道:“看這天色不怎麼好啊。”

    祁少陵想了想,就對楚陌景道:“師兄,要不你跟阿九先去客棧,我跟宋若詞去打探消息?”他是怕楚陌景再受風寒發燒就不好了,就算是鐵人也經不起這麼幾番折騰。

    “沒事,”楚陌景看他一眼,平淡的說道:“走吧。”

    祁少陵摸摸鼻子,還要再勸,忽然,街道的另一邊冒起了火光,他聽到旁邊有人搖頭長歎:“什麼人總這麼跟留聲閣過不去啊,都害了那麼多條人命了……”

    阿九肩上的小輕鳥不安分的啾啾啾亂叫一氣,飛了起來,頓了一下,竟直往冒著火光的方向飛去,阿九都沒來得及抓住它,皺眉追了上去:“別過去,快回來!”

    人群倏地紛湧而來,楚陌景一轉眼,阿九就淹沒在人群裡沒蹤影了,他微微皺眉,“少陵,我們過去。”

    “師兄別急,那丫頭機靈著呢!”祁少陵擠開人群,追了上去。

    阿九追著小輕鳥一路跑,好不容易追上了,才發現楚陌景他們不見了,她心中一急,拍了拍小輕鳥的腦袋:“都怪你,亂飛什麼,這下跟師兄他們都走散了!”

    小輕鳥顯得很焦躁,不停的動,不停的叫,阿九抬頭一看,只見橫匾上寫著“留聲閣”三個大字,而火光冒起的地方,正是留聲閣裡面。

    “她往那邊逃了,快,這回一定要抓住那個魔女!”

    “少閣主在另一邊包抄而來,她一定逃不掉的!”

    “快追!”

    阿九聽到身旁經過的留聲閣弟子的低語,想了想,估摸著是留聲閣出了什麼事,不過她急著回去找師兄,也沒什麼心思了解這些,轉身就走。

    就在這時,她耳朵一動,仿佛聽到一陣鈴聲,再去聽時卻沒了,一閃而逝的讓阿九以為是錯覺,“這鈴聲……催魂鈴?不,應該是我聽錯了吧……”

    當年在卻憂谷後山林中,阿九聽過一次催魂鈴響,就是那一次,陰姬出現帶走了咚咚,所以阿九對催魂鈴的鈴聲特別敏感。雖然方才的鈴聲消失的很快,可是阿九卻覺得很熟悉。

    “不可能啊……”阿九掙扎片刻,又轉身,她還是要去看個究竟,否則她不安心,不過就在她晃神的一刻,小輕鳥又從她手上飛走了。

    阿九氣得跺腳,好在小輕鳥飛得方向竟是與鈴聲傳來的方向一致,她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站在屋頂上,她看到許多留聲閣的人都出動了。

    不多時,有人驚喜的大喊一聲:“抓到了!抓到了!”

    阿九雙眼微瞇,凝神望去,數十個留聲閣的弟子圍著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緊接著,一個騎著馬的藍衣男子過來了,他似乎對那女子說了什麼,下一刻,那女子抬起頭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來,扔出幾個普通的鈴鐺,又吵又鬧。

    阿九嘴角一抽,那女子長相平凡,表情呆滯,嘴角邊還流下幾滴口水,哭鬧個不停……跟咚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阿九歎了口氣,搖搖頭去抓小輕鳥了。

    柳雲笙皺著眉看向地上哭鬧的女子,氣道:“調虎離山!我們上當了,那魔女一定逃遠了!”

    “少閣主,還要追嗎?”

    “算了,”柳雲笙擺擺手,沉聲道:“反正留聲閣裡有那魔女想要的東西,她一定還會來的……這個女人,唉,你們好好安頓一下她吧!”

    另一邊,阿九追著小輕鳥到了一條巷子裡,“你還跑,再跑我就不要你了!”

    小輕鳥在空中打了個轉,忽然直直掉了下去。

    阿九輕身從牆頭躍下,正要過去,一抬頭卻頓住了腳步,只見前面樹下站了個玄衣男子,手卡在小輕鳥的脖子上,輕輕的撫摸著,他低著頭,也看不清樣貌,只是從這人身上傳來的氣勢卻極強。

    阿九心中警惕,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腕,用一種無奈的語氣笑道:“這位公子,能不能把我家的蠢鳥還給我?”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17 AM

第77章 謝修明

    “你家的?”

    玄衣男子的聲音低沉,很有磁性,莫名的就有種蠱惑力,但阿九卻聽得微微蹙眉,習慣了楚陌景清冷幽靜,干淨透徹如雪的嗓音,再來聽這人說話,還真是讓人難受。

    就像一個人喝慣了毫無雜質的清泉,再來讓她喝最濃烈的酒,就算那就酒再香醇也無濟於事。

    阿九不動聲色,微微笑道:“我養了很多年的小家伙,今日太調皮就飛到這來了,若是不信,你可以放開它,看看它會不會停在我肩上。”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玄衣男子一直沒抬頭,笑了一下,“那我說它掉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你未免太不講理了!”阿九不想惹是生非,尤其是這人看上去很難纏,她按下脾氣說了一句。

    玄衣男子聞言,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壞笑著攤手:“對,我就是不講道理,你能怎麼樣?”

    阿九看到他的一個反應就是邪氣。前世今生加起來,阿九見了不少樣貌出色的男子了,楚陌景,祁少陵,包括段承澤,都屬於極品的那一檔,而這個人顯然也能躋身此列,尤其是他嘴角上揚的時候,更是顯出十分的邪氣和放蕩,那種感覺……阿九稱之為欠揍!

    “咱們素不相識,你何必為難我一個小姑娘?”阿九冷淡的問。

    “你這個小姑娘看到我這麼俊美的男人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很不爽啊!”玄衣男子摸著下巴,“我不爽的話,也會拉著別人一起不爽!”

    阿九嘴角抽搐,這個人……竟然是個自戀狂!

    “那你要如何?”阿九瞥他。

    玄衣男子想了想,打量著她,慢悠悠的道:“看在你這個小姑娘夠漂亮的份上,你叫我三聲‘好哥哥’,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看怎麼樣?”

    “呵……我看啊,”阿九瞇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看你就是欠揍!”

    一瞬間,阿九就掠到他面前,一腳就對著他的下半身踹過去,招式極其狠辣。

    “嘖嘖,你這小姑娘也太狠了,”玄衣男子表情一變,不過他身形一閃就到了另一邊,游刃有余的擋住阿九,繼續口無遮攔的調笑:“讓你叫三聲好哥哥,又不是讓你叫三聲好相公,你至於嗎?”

    “你再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阿九往後退去,手腕連動。

    玄衣男子霎時凌空躍起,這回是真有些驚訝了:“什麼東西,竟然無形無色……”緊接著,他興趣大起的盯著阿九的手腕,“這鳥夠傻,人夠味,兵器還這麼有意思……今天倒是出來對了。”

    阿九面色完全冷了下來,輕哼一聲,她脾氣其實一直不怎麼樣,她喜歡楚陌景,願意在他面前天真任性傻傻可愛,不代表她在旁人面前也願意這樣……阿九前世就有一堆的壞毛病,她從來不像個真正的公主那樣高貴大方,相反,她睚眥必報,別人欺她一分,沒能力她忍,忍到機會了她絕對會還上十分。

    前世姜國皇室內,提起公主姜寧,大多數人都會皺眉: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畢竟是乞丐堆裡長大的,不登大雅之堂!皇後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她算什麼真正的公主?

    那些人背後說的一句比一句難聽,到最後,全都自食其果,無一幸免。

    不高貴,不大度,任性囂張,陰狠毒辣……那又怎麼樣呢,姜寧不會在乎,阿九更不會在乎。

    玄衣男子頗為奇怪,一剎那間,他覺得眼前這小姑娘的氣場有些變了,陰郁得令人毛骨悚然……但下一刻他就暗笑,他這麼會被一個小姑娘嚇到,他可是堂堂……

    “茲——”地一聲,他險險閃過,後方牆壁一下子裂開一個大洞,玄衣男子捏著小輕鳥的手下意識的加大了力氣,小輕鳥啾啾亂叫,顯然是疼了。

    “我告訴你,別人的東西不要亂動!”阿九旋身而上,周圍樹木轟然倒下,全都對著玄衣男子砸了下去。

    趁他手一松,小輕鳥穿過枝椏飛了上去,阿九正要借住它,眼前黑影一晃,小輕鳥又被那人抓了過去。

    阿九神色微凝,她看了一眼,那些倒下的樹木竟是全都被這人震碎了,而且他動作太快了,這人的武功……簡直出乎意料的的強。

    “我也告訴你,打人不打臉!萬一這些樹枝劃破我俊美的臉你賠得起嗎?”

    玄衣男子話音剛落,一根樹枝瞬間擦過他的臉龐,若不是他閃得快,臉上就要被劃出血絲了。

    “是誰?”

    一把長槍飛轉而來,祁少陵當先躍下:“你又是誰?敢欺負我們小師妹?”說完這話,祁少陵自己也別扭了下,不過有外人在,必須得一致對外,回頭再找阿九算賬!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閃身過去,單手迎上祁少陵的長槍,祁少陵冷哼,心道這人找打!

    “阿九,下來。”楚陌景趕到,看到這亂成一遭的地方就微微皺眉。

    阿九輕身跳下,“師兄,你們來了。”

    “怎麼回事?”楚陌景問。

    阿九抿唇,臉色還有些不好,聞言便氣道:“那人抓了小輕鳥,還出言不遜……我跟他交手,也沒占到上風。”

    她話音剛落,那邊祁少陵就連退幾步,他手持兵器與那人對戰,竟被那人單手擋下了!

    “少陵,回來!”楚陌景看到兩人交手的過程,上前幾步,“你打不過他。”

    “我打不過他?笑話,我就不信……”

    “少陵!”楚陌景語氣冷了幾分,祁少陵一聽,憤憤不平的退了回去。

    玄衣男子的目光落到楚陌景身上,雪衣負劍,容姿雙絕,他目光變了變,那一瞬的了然剎那就隱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貫不正經的語氣:“喲,哪來的大美人……”

    一把劍悄無聲息的橫上他的脖頸,楚陌景抬了抬眼,冷冷道:“謝修明?”

    這個年紀,出現在堯都,武功還如此之高,至少楚陌景知道的只有謝修明一個人。

    “速度如此之快……”謝修明抓著小輕鳥,單手抵著下巴,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不過可惜,全無內力。”

    “沒有內力一樣能殺人。”楚陌景平靜的看他。

    謝修明哈哈大笑,“我信,不過你這樣……要殺我可是太難了。”

    “要試試嗎?”楚陌景問。

    他語氣極淡,謝修明卻是心神一凜,這個看著未及弱冠的少年,雖是毫無內力,可是帶給他的壓力卻是難以言喻的,以他十多年的直覺來看,這白衣少年……相當危險。

    謝修明邪氣的笑了起來,饒有興趣的打量他,多久沒有遇到這樣旗鼓相當的同輩人了,不愧是卻憂谷谷主的大弟子。

    沒錯,謝修明也認出了楚陌景。一開始他只是閒得無聊戲弄阿九,不過楚陌景跟祁少陵一出現他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卻憂谷雖神秘,但謝修明知道的東西卻很多,因為他師父邱長老,跟卻憂谷谷主乃是同一輩的人。

    這中間的一段因緣,谷主沒提過,楚陌景幾人不知道,但謝修明卻是聽自家師父天天念叨的。

    “如果你內力沒出問題,我倒是想跟你一戰,可惜……”謝修明搖了搖頭,傲然道:“我可不願意占人便宜!”

    “是嗎?”阿九冷冷的瞪他,“你是忘了方才的出言不遜了?”

    謝修明朝她飛了個媚眼:“小師妹這樣記仇可不好!”

    “誰是你小師妹?”阿九蹙眉,不過想到楚陌景的事更重要,她還是按捺下了不爽的情緒,問:“你究竟是不是謝修明?”

    謝修明挑開楚陌景的雙闕劍,揚了揚眉,“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謝修明是也!”

    宋若詞雙眼發亮,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作為江湖上年輕一輩中風頭最盛的人物,謝修明三個字就是一個傳奇。

    “趕緊把你那眼珠子收一收吧,丟不丟人?”祁少陵瞥她一眼。

    宋若詞沒理他,繼續盯著謝修明看。

    祁少陵哼了一聲,也不理她了。

    “好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謝修明放開小輕鳥,朝阿九笑了笑,而後對楚陌景道:“卻憂谷谷主果然守約,可是他讓你們來赴那二十年之約的?”

    “何為二十年之約?”聽他提起自家師父,楚陌景心有疑慮,不禁問道。

    這回輪到謝修明詫異了:“你們不知道?”

    阿九一怔,忽然想起當初離谷時,她曾問過師父有關千層塔的事,結果谷主卻說……

    ——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那地方……挺有意思的。

    再想想谷主那時候的語氣和他一貫不靠譜的模樣,阿九莫名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我師父天天在我耳邊念叨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結果你們師父竟然一點沒提?”謝修明表情活像吞了只蒼蠅,有種沉默中要爆發的感覺。

    楚陌景靜默片刻,他對於谷主的不靠譜已經習以為常了,便雲淡風輕的一帶而過:“師父記性不好,有什麼事你可以直說。”

    謝修明這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師父,你天天罵人家宿敵,你宿敵真的知道嗎?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20 AM

第78章 機緣巧合

    一輛馬車行駛過郊外樹林,駕車的正是段承澤的心腹侍女映瓊,天邊烏雲聚集,仿佛下一刻就會有傾盆大雨落下。

    正當映瓊要加快速度進城時,卻看到前方路上倒著個黃衣人,看那身形,依稀像是個年輕女子。

    “公子,前面有位姑娘擋住了路,看著,好像暈倒了。”映瓊轉過頭請示車中之人。

    車簾被掀開,裡面坐著個相貌俊美,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只見他隨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隨她去吧,我們繞過去。”

    “是。”映瓊點頭應了。

    車簾正要被放下,前方那女子似乎動了動,有鈴聲響了一下,段承澤一愣,瞇眼又瞧了瞧,“等等!”

    他跳下馬車,走到那女子身邊蹲下,待看到她的容貌時,眉梢微揚,這女子生得很美,峨眉彎彎,端柔婉麗。段承澤的目光往下,見她手心緊握,露出鈴鐺的一角。

    “公子,怎麼了?”

    段承澤心有疑慮,想了想就道:“帶她一起走吧。”

    映瓊雖是不解,卻毫無置疑,段承澤抱著黃衣女子上了馬車,車簾落下,馬車重新往前行駛。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宛如珠簾散落一地,滴答滴答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家安靜的小茶館裡,幾個人圍坐在桌邊,出於禮數,阿九便起身斟茶。

    謝修明意味不明的看著她笑,手抵著下巴,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阿九懶得理他,朝著楚陌景甜甜一笑:“師兄,喝茶。”

    楚陌景見她如此乖巧,眼中含了幾分清淺笑意,不過語氣仍是略顯嚴肅:“以後別亂跑。”

    阿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是,師兄。”

    楚陌景微微無奈,每次他這般說阿九,她都是一點不猶豫的答應,可她還真沒幾次是做到的……小師妹太任性頑劣,他總捨不得像教訓少陵一樣教訓她,不過等這事了結,還是得好好管教一下。

    謝修明看阿九這時甚是乖巧可愛,一點不見方才的凶悍,心覺好笑,果然小師妹都是聽從大師兄的話,一點沒錯。

    大家都坐了下來,楚陌景抬頭詢問,謝修明沉吟片刻,才將從他師父口中聽來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邱長老跟谷主是同一時代的天之驕子,在武學之道上如兩顆冉冉升起的璀璨明星,只不過邱長老最後還是輸給了谷主。兩個人一個建立了卻憂谷,一個守在千層塔,直到二十多年前,邱長老收了生平最得意的關門弟子謝修明,而那時,凌茂群卻背叛了谷主,這才令邱長老略勝一籌。

    不過後來谷主驅逐了凌茂群,時隔幾年,又不知從哪帶回了楚陌景,將那還在襁褓之中的嬰孩收做了大弟子,悉心教導。邱長老知曉後,心中就升起一個念頭,他們新收的弟子年齡相差不大,但都是天生的武學奇才,恰如當年的他跟谷主。

    因為邱長老當年敗給谷主,心中一直不平,所以他便跟谷主說定下二十年之約,二十年後千層塔開啟之日,讓他們倆的徒弟再一決高下……這些年來,邱長老一直全心教導謝修明,為的就是要讓他贏了楚陌景,也算是為他自己掙口氣。

    謝修明以前年幼無知的時候,成功的被邱長老洗腦了:師父有個宿敵,宿敵的徒弟就是他的宿敵,要好好練武功,將來打敗宿敵……

    等謝修明大一點的時候,邱長老就給謝修明分析楚陌景:你宿敵長得如何如何,性格如何如何,武功如何如何,悟性如何如何……吧啦吧啦的說上一大堆,說得謝修明暈頭轉向才罷休。

    為此,小小的謝修明就會更加勤奮練武功。

    是以,謝修明一見面就認出了楚陌景,結果……說好的宿敵呢?師父你是在逗我?

    聽他說了半天,其他幾人:“……”

    阿九轉頭,“師兄,師父有跟你提過這事嗎?”

    楚陌景默默地搖頭,表情很淡定,阿九覺得……大概他已經被師父坑習慣了!

    “啪——”謝修明一巴掌拍在桌上,掃了一圈,指著楚陌景問:“我師父都快把你說成三頭六臂了……你內力呢?還有,如果不是來赴約,那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祁少陵挑了挑眉,“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了迦聖僧這個人?”

    “了迦聖僧?”謝修明一愣,隨即皺眉不語,略帶沉思的瞧著幾人。

    看這模樣,應當是知曉了!祁少陵眼睛一亮,拱手道:“實不相瞞,我們來此正是為了尋訪了迦聖僧的蹤跡,如果閣下知道,還請告知。”

    “你們找了迦聖僧做什麼?他可是前輩中的前輩了。”謝修明奇怪的問。

    楚陌景聞言並未隱瞞,直接道:“我被魔血所控,需要了迦聖僧幫我化解魔性。”

    “魔性?”謝修明一聽,臉色有些嚴肅起來,因著當年魔羅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是以江湖中人對入魔一事分外敏感,一個不小心便會群起而攻之,如今楚陌景坦然相告,直言不諱,謝修明詫異之下,對其心性倒有幾分欣賞,“可否細說?”

    楚陌景說話向來言簡意賅,阿九便代他解釋道:“前段時間北郡出了一種奇怪病症,後來查出跟魔教有關……”

    她將事情緩緩道來,謝修明邊聽邊點頭,等到阿九說完,他才恍然大悟,“竟是如此,難怪了。”

    “入魔非我師兄所願……如今只有找到了迦聖僧才行,”阿九蹙眉,平靜的說道:“之前的事我也不想跟你計較了,你若知道什麼,便請據實相告吧。”

    謝修明笑了笑,覺得這小姑娘還挺實在,之前氣成那樣,卻因他能幫到她師兄就不計前嫌了……他想了一下,摸著下巴回憶:“我四五歲的時候吧,有段時間師父有些不對勁,總是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後來他就跟我提起了了迦聖僧,我真記不清他說了什麼了,不過我師父應該知道這位前輩的下落。”

    “令師現在可是在千層塔?”祁少陵問。

    “你們別想了,千層塔還有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開啟了,這段時間內他是不見人的。”謝修明擺擺手,也有些無奈:“連我也被他趕了出來,你們要見到他,必須等千層塔開啟了……”

    “什麼!”阿九頓時驚呼一聲,擔憂的看向楚陌景。

    楚陌景對她搖頭示意,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問道:“可否有別的辦法?”

    謝修明頓了頓,“了迦聖僧的輩分極高,如今大多數人都沒聽過他,但據我所知,在堯都,或許還有一個人知道。”

    “誰?”

    “留聲閣上上代閣主,柳雲笙的祖父,這位前輩的輩分也很高了,常年坐鎮留聲閣之內,也不怎麼見外人,”謝修明邪氣地摸摸嘴唇,似笑非笑道:“但他最寵愛柳雲笙這個小孫子,而柳雲笙……明天一定會去煙雨樓!”

    說來說去,竟是繞到煙雨樓那裡了,祁少陵拿出請柬在幾人眼前晃了晃:“咱們去不去?”

    阿九和宋若詞俱是一蹙眉,異口同聲道:“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輛馬車悄悄進了城。

    咚咚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她立即坐起身……衣著整齊,催魂鈴也還在,咚咚這才松了口氣。

    她這次是中計了,原本潛入留聲閣內想查探催魂鈴所在,可沒想到人家早料到她會去,便設下甕中之鱉之計,故意讓她聽到假消息,闖進了留聲閣老祖宗所在的地方,若非她機靈,這次便在劫難逃了。

    雖是逃出來了,可她也被人打傷,走到半路上便暈了過去……想想她就嚇出了一身冷汗,畢竟是初入江湖的小姑娘,沒什麼江湖經驗,又哪裡能以一人之力對上留聲閣這樣的大勢力,險些連自己也賠了進去。

    那麼……是誰救了她?

    咚咚下了床,推開門走了出去,已是黃昏時分了,她打量一圈,便發現這裡不是客棧,而是一個別院。

    走到院子裡,她便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坐在那裡獨自下棋,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便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容貌俊美,雙目柔和,神態更是溫文有禮,卻難掩一身貴氣……咚咚閉關多年,這還是她出來後接觸的第一個氣度絕佳的男子,她臉頰不禁紅了紅。

    就連最厭惡段承澤的阿九都不得不承認,單看外表,這人還是相當能唬人的,看著就是一個牲畜無害的貴公子,否則前世阿九也不會被他騙得團團轉了。

    “姑娘醒了?”段承澤溫和笑道,指了指棋盤對面的位置:“快過來坐吧。”

    咚咚雖然對他第一印象很好,但她畢竟曾在乞丐堆裡混過,更在王胡子手下討生活,是以也不會對人輕易放下戒心。她面上笑了笑,走過去坐下,催魂鈴已蓄勢待發。

    “姑娘不必緊張,我見你倒在路上,受了重傷,心中不忍,便帶你回來了,”段承澤安撫她:“你若立即要走,我絕不攔你。”

    咚咚抿了抿唇,笑道:“公子多慮了,我叫咚咚,多謝公子相救之恩……不知公子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11:23 AM

第79章 各生事端

    黃昏,夕陽將落,晚風吹來有些涼意,咚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段承澤揚了揚眉,便解下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而後笑道:“在下段承澤,為千層塔而來,這裡正是我在堯都買下的一處別院。”

    咚咚一愣,略略垂頭,心中因他的體貼舉動而升起幾分暖意。因為多年閉關,咚咚也不知當年魔教來下戰帖之事,更不知段承澤是魔教中人,此刻在她心裡,七分戒備便再去了三分。

    段承澤唇角笑意更深,語氣更是溫和:“咚咚姑娘若不嫌棄,就當是多個朋友,在朋友這裡養好傷再走吧,否則……在下可要為佳人擔憂了。”最後一句便添了幾分玩笑般的戲謔。

    段承澤本意是要打消咚咚的心防……可他不知道,咚咚因為幼時環境,生性極其多疑,她一方面對段承澤非常有好感,另一方面卻又忍不住懷疑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段公子說笑了。”咚咚露出笑容,不動聲色的應下。

    段承澤也笑得和善,指了指棋盤:“要下一局嗎?”

    咚咚心中一刺,笑容黯了下來,搖了搖頭:“我不會下棋。”這麼多年來,陰姬大部分都教她武功,琴棋書畫偶爾才會教她一些,咚咚並不擅長。

    段承澤聽了一點異色都沒有,無比自然的接道:“沒關系,我教你。”

    咚咚瞧了瞧,笑容才重新回到臉上,兩人雖各懷心思,相處的倒也十分和諧。

    太陽落下,一天又過去了。

    此時的神醫谷內,紀恆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神醫谷谷主沈崇原本就不怎麼待見紀恆,因為沈初雲的關系,他巴不得紀恆永遠不踏入神醫谷一步,可這一次,卻是沈如伊把紀恆帶了進來。沈崇頗為無奈,好在沈如伊還知道分寸,沒大張旗鼓帶紀恆跟石煥進來,而是悄悄的帶他們來見了沈崇。

    首次商談以失敗告終,幸好沈如伊在一旁及時勸住,否則沈崇絕對會立即將紀恆兩人趕出去。只是接連幾天沈如伊都在沈崇面前求情,還去找紀恆想辦法,這被沈濤看見了就去找了沈崇,不知說了什麼,沈崇大怒之下直接把紀恆關進了神醫谷的水牢。

    沈如伊攔住石煥,晚上的時候,悄悄來了水牢看望紀恆。她自小在神醫谷長大,對於任何地方都是熟門熟路,水牢也不例外。

    “紀叔叔!”沈如伊站在水牢外面叫紀恆。

    紀恆一看,頓時就無奈的笑了,走過來說:“如伊,你這樣會讓你爹更生氣的。”相處近一個月,兩人也很熟了,沈如伊覺得沈姑娘聽著別扭,便讓紀恆直呼其名了。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紀叔叔你不著急嗎?”沈如伊急得都上火了,瞪著眼睛看他。

    “我當然著急,可現下著急也沒用,”紀恆笑道:“我正在想辦法……你打聽到你爹為什麼生氣了嗎?”

    不說還好,一說沈如伊就來氣了,氣急敗壞的說:“還不是沈濤……我爹都快心軟了,偏偏他在我爹面前亂嚼舌根,他……”說到此處,沈如伊欲言又止,還有些惱羞成怒。

    “這事定然跟你有關吧,否則你爹也不會這麼生氣。”

    沈如伊皺著眉,一臉的郁悶,可還是不想說。

    紀恆想了想,便道:“既然是亂嚼舌根,想必是無中生有,如伊,你可以試著跟你爹解釋一下。”

    “可這事也太……”沈如伊嘟著嘴嘀咕。

    “如果讓你為難了,我就另想辦法……”紀恆不知什麼事,可見她如此不自在,也不想為難她。

    沈如伊連忙搖搖頭,糾結半響,才道:“沒有,我明天一早就去跟我爹說……”

    出了水牢,沈如伊還有些心神不定的,她一路走,一路踢著石子。其實她去質問過沈濤,結果沈濤竟然反過來質問她了!

    ——你跟紀恆走得這般近,還不遺余力的幫他,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師妹,你可別忘了他當初跟你姐姐的那段破事!

    沈如伊當時就震驚了,瞬間就惱羞成怒地揍了沈濤一頓,在她心裡是把紀恆當成長輩,曾經因為姐姐的事她對其還有偏見,可是相處下來,她敬佩紀恆的人品,又覺得他平易近人,懂得又多,更何況她跟阿九是朋友,自然會多幫一些……

    沈濤不說還好,一說就仿佛她跟紀恆真有什麼似得,沈如伊又氣又羞又惱又尷尬,她一個妙齡少女,就算性格大大咧咧,對這種事多少有些敏感和尷尬……沈如伊抬頭望向夜空,心緒復雜莫名,長長歎了口氣。

    旭日東升,明媚的陽光照射大地,煙雨樓前車馬不絕。美人之約難拒,更何況是納蘭漪這樣美冠群芳的女人。

    雖名為“洗塵宴”,實則與平常的聚會沒什麼兩樣,一群人玩鬧起哄,斗文斗武,說白了就是給納蘭漪捧場。這納蘭漪第一次露面就是在煙雨樓,到得如今已有四五年了,再美的女人也經不起歲月的摧殘,就算是第一美人,也該定下姻緣了。

    拋開其他,就沖著美貌,願意娶納蘭漪的人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更有留聲閣少閣主對其一往情深,可納蘭漪至今都沒松口。

    美貌的侍女們來來往往,忽然就有人趁機叫鬧了起來:“納蘭姑娘呢?快把納蘭姑娘請出來吧!”

    其實這些宴會雖說都是納蘭漪舉辦,但其實她極少露面,即使露面也只呆片刻,敬一杯酒彈首曲子就走了,雖說江湖兒女不太在意男女之防,但納蘭漪卻要端著姿態的,她知道這些男人的劣根性,越是不能輕易得到的,越是要追捧。

    大家都知道她的規矩,不過隨著那人的攪和,眾人也就順勢而應了。

    杏兒悄悄進了屋子,不多時,納蘭漪便走下台階,緩緩步入了大堂,她穿了一身火紅色衣裙,上銹牡丹紋路,襯著她絕美的容貌,更是妍麗莫可逼視,她一出現,只盈盈一笑,氣氛便沸騰了起來。

    柳雲笙打量著她,對她的美麗很欣賞,但若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眼神干淨的很,跟其他人的癡迷思慕一點不同。他自小便想著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子,那……他應該是喜歡納蘭漪的吧,柳雲笙如是想著,便起身走了過去。

    納蘭漪一邊跟他寒暄,眼神卻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圈,沒見到楚陌景幾人,她心中便升起了幾分不岔。

    倏地,納蘭漪目光頓住了,只聽一聲驚呼,大堂內竟是漸漸沉寂了下來,眾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粘在了門邊。

    這世上有一種人,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便能沉澱萬千浮華,楚陌景無疑便是這樣的人,他獨自站在門邊,與納蘭漪遙遙相對,風華無界限,兩人都是盛極的容姿,可一個是人間花,一個卻是天上雪。

    納蘭漪稍稍一怔,有些奇怪怎麼會是他一個人來此,她下意識的要往那邊走:“楚公子……”

    可她沒走幾步,卻被人攔住了,是柳雲笙,只見他緊緊皺著眉,一動不動的盯著楚陌景,面色似有沉思。

    眾人回過神來,心思各異,這堯都誰不知道柳雲笙喜歡納蘭漪,可此時卻不知從哪兒冒出這個……堪稱風華絕代的白衣少年,一瞬間搶了所有人的風采,引走了納蘭漪全部的注意力,這柳少閣主……莫不是吃醋了吧?

    殊不知柳雲笙是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

    巖洞中,休眠火山之下,巨大的蝙蝠直沖而來……而後,有人一劍斬下,霜寒遍染,他回過頭,看到一個比他小上許多的白衣男童在沖他微微頷首。

    時隔多年,他還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的畫面,還有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太像了,看年齡,看樣貌,看氣場,柳雲笙就有七分確定他是當年救了他性命的白衣男童了。

    柳雲笙是在愣神,可在其他人看來,這柳雲笙僵著一張臉攔住納蘭漪,眉頭還皺得死緊,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楚陌景,仿佛下一刻就會動手砍向楚陌景似得。

    外邊院子的牆頭上,趴在幾個冒出頭的人影。

    “喂,你說師兄對柳雲笙有過救命之恩,是真的?”祁少陵壓低聲音問阿九。

    “當然是真的!”阿九揚眉,肯定道。

    “都過了十幾年了,那家伙還能記得嗎?”祁少陵挑了挑眉:“再說這世上忘恩負義之人可太多了!”

    謝修明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的開口:“我比較好奇……我們為什麼要鬼鬼祟祟的爬牆頭,為什麼不跟他一起進去?”

    “咱們五個一起進去那也太顯眼了,”阿九說:“讓師兄引柳雲笙出來就行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阿九沒明說,她總覺得納蘭漪那態度有古怪,若沒必要,還是不要承納蘭漪的人情為上,楚陌景生性冷淡,也不喜與旁人打交道,讓他去再好不過。

    “說起來,納蘭漪不愧是江湖第一美人,長得確實美……”謝修明嘖了一聲,邪笑著瞄著納蘭漪的身影,眼神輕佻。

    阿九大概了解他那喜歡調戲人的德行了,聞言就隨口道:“你喜歡你隨意!”

    謝修明聳了聳肩膀,把沒說完的話接了下去:“可惜比大爺我還差了一大截……你們說千機閣怎麼就不排個江湖美男榜呢,我對這個榜首可是感興趣多了。”

    阿九不理他了,這個自戀狂簡直無藥可救了!

    正在這時,下邊變故突生,堂屋裡驀地響起炸裂之聲,隨即被一片濃煙覆蓋,牆頭幾人的表情都變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05 PM

第80章 吃醋了

    “這煙有毒!”雪蠶冰魄發出幽藍的光,阿九急忙叫了一聲,躍下了牆頭往裡沖去。

    濃霧漸散,大堂內倒了一片的人,柳雲笙護著納蘭漪,與一個灰衣男子遙遙相對,楚陌景站在門邊及時拉住了阿九,他反應太快,是以沒什麼事。

    “秦鄂,你發的什麼瘋?”納蘭漪一向溫柔的表情都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無比的憤怒和厭惡。

    那灰衣男子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不算出色,五官端正,也有幾分英俊,只是他面色灰白,嘴唇卻紫得發紅,看著有些恐怖和嚇人。

    “跟我走!”灰衣男子秦鄂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納蘭漪,眼神很專注:“否則這些人都得死。”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納蘭漪氣急敗壞地指著他。

    秦鄂點點頭,“我知道,這些人死了,你的煙雨樓也開不下去了,堯都再無你的容身之處,你只有跟我走。”

    納蘭漪邀請的人基本上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的,或是家世不俗的,這些人一旦出事……後果絕對是納蘭漪承受不起的。

    “我當初救了你的命,結果你現在反過來纏著我,甚至威脅我?”納蘭漪氣極反笑,雙拳緊握,卻還在顧忌著什麼,咽下了到口的話。

    “你曾……”

    “住口!”納蘭漪咬著唇,眼中泛起水霧,打斷他的話,“你快把解藥交出來!”

    一時沉寂。

    柳雲笙看了秦鄂一眼,頗為詫異:“你是毒王谷新任谷主……秦鄂?”

    阿九眸光一閃,這個人……她前世見過!那時她受段承澤蒙騙,按他的計劃在姜國皇室下毒,有些奇奇怪怪的毒無色無味,連太醫都查不出來,而那些毒的研制者正是眼前這人,秦鄂。

    “竟然是他啊,”謝修明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毒王谷是江湖上內部紛亂最多的勢力,經常半年不到就換谷主,不過自從秦鄂當上谷主後,毒王谷低調了很多……這人武功不錯,但最可怕的是那手令人防不勝防的用毒之術,所以千機閣在江湖後起秀上將他列為第二。”

    阿九瞥他一眼,見他表情隨意,不禁暗道,千機閣把謝修明列為第一,那某種程度上他一定比秦鄂還可怕,只是這人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蒙蔽人!

    秦鄂目光突然轉了過來,落在楚陌景身上,問的卻是納蘭漪:“你之前一直在看他,納蘭漪,你喜歡他,所以不跟我走嗎?”

    楚陌景一句話都沒說就無辜躺槍了,他一直面無表情,聞言卻是眉梢微沉。

    “不關你的事!”納蘭漪低低斥道,卻沒解釋。

    阿九一聽就沉下臉了,出聲道:“你們倆的事跟我師兄有什麼關系?納蘭漪,你不解釋是存心讓他誤會,來找我師兄的麻煩嗎?”

    “楚公子,我絕沒有害你的意思!”納蘭漪連忙看向楚陌景,眼中水光閃爍,似有無盡的委屈與心酸:“我當年曾救過秦鄂一命,是他一直纏著我……”

    她正說著,楚陌景打斷了她,冷冷淡淡的道:“這是你的事。”

    納蘭漪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可不知為何,楚陌景越是對她冷漠,她越是想要靠近他……她見過楚陌景對阿九的溫柔,她不覺得自己比阿九差。

    “你果然是喜歡他!”秦鄂冷笑一聲,倏地出手,他的指甲竟是黑色的。

    “住手!”

    柳雲笙手心一翻,數枚暗器連發,直直射向秦鄂,可秦鄂翻身閃過,周身隱隱有灰色的霧氣漫延開來,將柳雲笙的暗器一一腐蝕,內勁一震,暗器全都掉在了地上,而秦鄂去勢不減,目標正是楚陌景。

    阿九跟祁少陵同時上前,都被楚陌景攔下了,只聽他輕聲道:“無礙。”

    他只是身影一晃,人卻已到了院子,秦鄂不管旁人,只一心取他性命!

    “師兄的速度……”

    灰霧伴隨著狠辣招式直襲而來,楚陌景拔劍,這一回,他的動作卻慢了下來,就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劍,毫無內勁,卻……劈散了毒霧。

    眾人俱是張大了嘴,只有謝修明恍然,“是風……”他的天資根骨,武學天賦也是世所罕見,旁人看不懂的,他卻能看懂。

    秦鄂臉色驀地變了,但他去勢不減,眼看手就要掐上楚陌景的脖頸,但結果卻是他自己身形暴退開來,血珠從秦鄂的脖子上滲下,若非他的直覺,他甚至不知道楚陌景的劍什麼時候橫上他的脖子的,而且一點疼痛都沒有……那種生死一剎之感,簡直令他毛骨悚然。

    “楚公子內力分明全被封著,為什麼還能傷到有內勁護體的秦鄂?”宋若詞捂著唇,驚駭道:“我剛剛就眨了下眼睛,怎麼就……”

    “這就是天賦,最駭人聽聞的天賦……你們沒發現嗎,風變了,”謝修明的表情難得嚴肅,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他師父那樣推崇楚陌景,“他雖無內力,然而身法已經練到極致,我不知道他師父是如何教他的,但是依我看來……這天下任何招式武學在他眼裡都是破綻,哼,果然夠資格做我的宿敵!”

    “我不懂,風……是什麼意思?”宋若詞糾結的問。

    “嘖嘖,這該怎麼解釋呢,楚陌景雖然被封住了內力,可他用遠超常人的五感和身法借助了風勢,劍攜帶風勢破了秦鄂的內勁……人力又怎能敵得過自然之力?”

    宋若詞茫然的看他,抬了抬手,還是不懂。

    阿九蹙了蹙眉,謝修明哭笑不得:“好姑娘,我這麼跟你說吧,內勁護體的秦鄂就是有縫隙的蛋殼,只要找准縫隙,風勢就能破開蛋殼!”

    宋若詞臉紅了紅,謝修明這調戲人的德行真是改不了,她想想又道:“好吧,我明白了,可這也太離譜了……”

    “沒有什麼離不離譜的,大多數人只想著練成天下無敵的功夫,又有幾人會去鑽研浩渺的武學之道?殊不知大道至簡……嗯,不過這是毫無內力的人才能用的辦法,否則氣勢會有相沖,反傷己身……”謝修明笑了笑,眼神莫測:“但這說起來簡單,要做到卻是是難上加難,有些人一輩子都達不到這種武學境界……楚陌景的天賦果真令人驚歎嫉妒。”

    阿九瞥他一眼,說道:“你能解釋的怎麼清楚,說明你也有自信能做到,你這是在誇我師兄還是在誇你自己?”

    “哎呀,這麼隱晦的自戀都被小姑娘你發現了,你真是愛我啊……”

    謝修明話音未落,“卡——”一聲,一根樹枝險險的擦過他的臉頰,謝修明頓時怒視楚陌景:“我去,你故意的是吧!打架能專心點嗎?”

    楚陌景偏過頭,劍尖一轉竟是直指謝修明,雖然在他對面的是秦鄂,可他與謝修明遙遙相對,兩人視線撞上,硝煙無聲彌漫,這才是真正的龍爭虎斗,勢均力敵之感,楚陌景眉目微揚,淡淡笑了,不是冰雪消融的溫柔,而是一種遇到對手的暢快:“我們之間……終有一戰!”

    謝修明繃著臉,半響,驀地大笑出聲,眼中閃過戲謔之色,轉頭卻一臉誠懇的對阿九說:“阿九姑娘,我發現我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阿九嘴角抽搐,卻見楚陌景看過來,她狠狠瞪了謝修明一眼:“你亂說什麼?別給我搗亂!”

    “我說真的啊,”謝修明壞壞一笑,對她眨眨眼:“從今天開始,我要追求你,記得要溫柔點啊小姑娘!”

    又是一根樹葉片險險擦過來,謝修明翻白眼:“喂,我說你打架就打架,別……”

    他話沒說完,雙闕劍已橫在他脖子上,那邊秦鄂扶著樹,楚陌景卻已到了眼前,波瀾不驚的望著他。

    謝修明似笑非笑,“我說你怎麼總喜歡把劍架在人脖子上,這習慣多不好啊?”

    楚陌景沒理他那不正經的調侃,只道:“你剛剛在說什麼?”

    阿九本來想上前的,聞言忽而頓住,撲閃著大眼睛,咦,莫非師兄繼開竅後,終於知道吃醋了?如果真是這樣,她就不跟謝紅娘計較了啊……

    謝修明雙手環胸,斜眼瞥他。

    秦鄂緩了緩氣,忽然問楚陌景:“你不喜歡納蘭漪?”他的語氣稍稍復雜,既是驚訝於楚陌景的天賦,又想不通竟有人能無視納蘭漪的愛慕之意。

    楚陌景頭也沒回,他其實更不理解秦鄂找他麻煩,不過有人給他練手,他也沒必要推開。此刻聞言,他面色如常,就雲淡風輕的陳述事實:“我喜歡小師妹。”

    阿九一聽就忍不住笑了,心道師兄要不就呆得要人命,要不就直接得嚇人……好吧,她就喜歡這份直接!

    阿九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扯了扯的衣袖,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楚陌景收劍,摸摸她的頭,像是安撫。

    納蘭漪身體一顫,更多的是惱羞成怒,她恨恨的瞪著秦鄂,都是他!都是這個禍害!她死都不會跟這個毒物在一起!

    秦鄂早已習慣她的憤恨,並不在意,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哪怕再冷漠的人心中都有一片柔軟,納蘭漪便是秦鄂的軟肋,正如楚陌景對阿九,秦鄂無論如何,也不會怪納蘭漪……秦鄂只想帶納蘭漪離開,就像她曾允諾的那樣,陪他一輩子。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06 PM

第81章 隱秘

    連著幾日下雨,今日難得陽光明媚,白雲悠悠,可煙雨樓的氣氛卻仿佛被凍結了。

    按理說,這是納蘭漪的事,阿九等人都不想管,可他們是來找柳雲笙的,而柳雲笙明顯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們只好先幫納蘭漪解決這事了。

    “秦鄂,納蘭姑娘不想跟你走,你拿這麼多人的性命來逼她,是不是太過分了?”柳雲笙不知道納蘭漪跟秦鄂有什麼關系,但眼下看來確實是秦鄂做得不對。

    “這是我跟她的事,不用外人插手,”秦鄂看向納蘭漪,目光幽深,“你跟不跟我走?”

    納蘭漪握緊雙拳,一眨眼,眼淚就順著臉龐流了下來,梨花帶雨不外如是,“我不要!我不要!秦鄂,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放過你?”秦鄂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納蘭漪抱著頭尖叫一聲,哭著說:“你走!你走啊!我不要見到你!”

    柳雲笙皺了皺眉,“喂,你……”

    秦鄂看著納蘭漪快要崩潰的模樣,心中一顫,眼裡終是溢出了不忍之色,他扔給了柳雲笙一個藥瓶:“……好,你要解藥,我給你,納蘭漪,我永遠沒法看你難過,可你永遠對我狠得下心!”

    納蘭漪一直搖頭,嗚咽不停。

    “你現在不跟我走,我等你,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的。”秦鄂轉了身,沒再看她,只低低道:“……你變了,可我沒變。”

    秦鄂走了,柳雲笙看著藥瓶,不知是真是假,納蘭漪深吸了口氣,拿過藥瓶,“是真的。”

    “納蘭姑娘,他跟你之間……”

    “我曾救過他,他卻……”納蘭漪哽咽著,“都是我不好,當時沒跟他說清楚,以至於他誤會至今。”

    柳雲笙摸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宋若詞就走了過去:“柳雲笙,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

    柳雲笙跟宋若詞是舊相識了,他正尷尬著,聞言順勢就笑:“宋大小姐怎麼來堯都了?來找我玩嗎?”

    “我這次來找你是有要緊事的……”宋若詞看了看納蘭漪,欲言又止。

    納蘭漪垂眸,哭過後的聲音微啞:“柳少閣主若有事就先走吧,我沒關系的。”

    “可你……”柳雲笙覺得這時候丟下納蘭漪一個人有些不好。

    “今日之事我自會向被牽累的人交代,柳少閣主不必擔憂,只是此事……還請諸位不要宣揚。”納蘭漪眼中有懇求之意。

    柳雲笙應道:“納蘭姑娘放心,必是不會的。”換做以往,他還會堅持留下來幫納蘭漪善後,但今日,卻有更重要的事。

    等他們離開後,納蘭漪收了那副梨花帶雨的柔弱樣,咬牙切齒的低喃:“秦鄂……”

    秦鄂走後,卻是去了段承澤的別院。

    “怎麼,納蘭漪還是沒答應你?”書房裡,段承澤看秦鄂陰郁的表情就都明白了。

    秦鄂沉默著點點頭。

    “當初我助你當上毒王谷谷主時就說過,即便這樣也是不夠,納蘭漪這個女人貪心不足,自視過高……”段承澤笑了笑,“她如果真有良心,就不會這樣對你。”

    “我不怪她。”秦鄂說了一句。

    段承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秦鄂,你未免太癡了!她當初雖救你一次,可你後來卻救了她不知多少回了,而且你還以身試毒,幫她治好了她臉上的傷,否則她哪裡能成為什麼第一美人?可她呢,臉上的傷一好就變了,背棄對你的承諾不說,還恩將仇報下毒害你……這樣的女人你還要?”

    秦鄂又沉默了,眼中有痛苦之意,半響才緩緩說:“我要她。”

    段承澤臉上盡是不贊同,心中卻落下了一塊大石,只要納蘭漪還是秦鄂的弱點,那這個人就還能為他所用,頓了頓,他開口:“那你來找我……”

    “你助我當上谷主的人情我已經還了,如果你有辦法讓納蘭漪心甘情願回到我身邊,我就繼續幫你做事!”秦鄂直言道。

    段承澤聞言,輕輕一笑,甩手扔了一封信件給他看,邊道:“這是從宮裡傳來的消息,晉國皇帝准備招募醫師……老東西年紀大了,聽說病痛纏身,漸漸力不從心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秦鄂知道段承澤的身份,也一直幫他做事,聞言就問:“你要我怎麼做?”

    “老東西多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病情,就想招個身家清白的新太醫隨身候著,以你的能力擠掉其他人占據這個位置……應該不難吧?”

    秦鄂說:“……我只會用毒,不會治病。”

    “我沒讓你去幫他看病,”段承澤古怪的笑了笑,眼神陰狠:“你盡管用毒就是了,表面上讓人精神振奮,實則慢慢置人於死地的藥你不是多的是?你先取得他的信任,等我回宮了再跟你聯系。”

    做兒子的要謀害老子,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在秦鄂眼裡卻很平常,他臉色變都沒變,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叫聲:“段公子?”

    段承澤對秦鄂使了個眼色,秦鄂便從暗門離開了,段承澤恢復如沐春風的笑容,開門去應付咚咚了。

    另一邊,依然是小茶館裡,幾人坐在一起,只不過這一回卻多了柳雲笙。

    “小詞,看來不是你找我啊?”柳雲笙一看著架勢就有些了然了。

    楚陌景道:“是我找你。”

    柳雲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九,忽然哼了一聲,憤憤道:“你沒覺得你忘了什麼事嗎?”

    許是他表情太悲憤,楚陌景從善如流的問:“何事?”

    “還要我提醒嗎?”柳雲笙沒好氣的說:“十幾年前,殞火精,火山石洞!”

    楚陌景微微一怔,阿九卻噗嗤一笑:“你還記著呢?”

    “我能不記著嗎?”柳雲笙狂暴了,拍案而起:“我去,你們一句話沒說就跑了,簡直過河拆橋!”

    “……你至於麼,我師兄還救了你一命呢!”阿九覺得他表情很有趣,笑著道:“何況我們又不熟,為什麼要跟你說一聲?”

    柳雲笙一噎,隨即怒道:“你們就那樣跑了我怎麼還那恩情啊?我像是隨便欠人恩情的人嗎?”

    “說的有道理,”阿九微微笑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正好有事要你幫忙,你就當還我師兄的恩情吧。”

    “你這丫頭跟小時候一樣鬼精鬼精的,”柳雲笙目光掃了一圈,臉色認真了幾分,“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楚陌景道:“我們想見你祖父,打聽了迦聖僧的下落。”

    柳雲笙沒聽說過了迦聖僧這個人,不過他不像謝修明那樣刨根究底,爽快的應了:“行,不過我祖父不喜歡見外人,這樣吧,我回去一定幫你們問出來,明天午時,還在這裡見面如何?”

    看他如此爽快,楚陌景也不禁抬手道謝:“多謝。”

    “對了,我當初找了你們大半年連個鬼影都沒找到……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啊?”柳雲笙說起來就郁悶,當初他年少氣盛,找不到硬是要找,折騰到最後被他爹揍了一頓,所以他一直沒能忘掉。

    楚陌景回道:“卻憂谷。”

    柳雲笙:“……”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祁少陵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你又怎麼了?”這人有毛病啊,總是大驚小怪的!

    謝修明悠閒地敲著桌面,用一種奇特的語調慢悠悠的說:“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

    很多年前,阿九跟隨楚陌景回去時,曾聽他說過一遍,那時阿九沒多想,不過此刻再聽謝修明的語氣,她心中忽而升起一種怪異之感。

    柳雲笙表情復雜的看著他們,喃喃重復道:“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你們竟是卻憂谷的人,難怪,難怪。”

    他拿起茶壺使勁灌水,卻一句話都不再說了,宋若詞垂了垂眼眸,掩去了些許無奈之色。

    夜幕降臨,月輝似水傾瀉,星光交映,有風吹來,樹葉輕柔低響,給這夜色添上了些許迷醉之感。

    阿九想著白天的事情,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身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簾,卻看到楚陌景房裡的燈光還未熄滅,她想了想,就出門走過了。

    敲門而入,她卻看到楚陌景坐在桌邊,神情專注,兩盞燈放在兩旁,燈火明滅不熄,而他持筆正在寫著什麼。

    聽到動靜,楚陌景頓了頓,落下最後一個字,將筆放在硯台之上,抬頭問:“怎麼不睡?”

    阿九坐下,雙手托著下巴,笑吟吟的說:“睡不著,我就來找師兄了!”

    楚陌景看她一頭青絲如瀑垂下,面容似有倦意,眼神卻極為清亮,趴在桌邊的模樣分外乖巧,他微歎,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耐心的問:“為什麼睡不著?你如今可是不怕黑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卻是反問:“師兄你在寫什麼?”

    “寫給師父的信,讓他安心。”楚陌景解釋。

    “對啊,師父還不知道魔血的事……”阿九歎了口氣。

    楚陌景靜默片刻,目光柔和,眼中卻波瀾不驚。被他看得不自在,阿九鼓著腮幫子,還是忍不住問:“師兄,我不明白,卻憂谷……究竟有什麼秘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17 PM

第82章 夜半溫馨

    萬籟俱寂的夜,只聽到風吹葉搖的聲音。

    筆墨干了,楚陌景收好放在旁邊,看了看阿九,搖頭道:“我也不知。”

    “怎麼會?”阿九眨了眨眼睛,奇道:“師父分明最疼你了,怎麼什麼都不告訴你?”

    楚陌景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道:“正因如此,他才不會告訴我。”

    阿九一怔,忽而了然,谷主雖然時而瘋瘋癲癲的,但卻真的很疼徒弟,尤其是楚陌景……但就因為太在乎,所以不想讓徒弟被那些沉重的事情所困擾,大概在谷主心裡,只希望大徒弟來去無憂,一生順遂。

    想到這裡,阿九心中就酸酸的,師父所背負的,定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沉重許多。

    “不用多想,”楚陌景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只做該做的便好。”

    師父不願說的,他從來不多問,但若卻憂谷出事,他必然會擋住前面……楚陌景從來不會像旁人那般心有千結,他只明心見性,劍指本心。

    阿九輕輕歎了聲:“世間紛擾,十丈軟紅,師兄卻永遠皓如明月……讓我如何是好?”唯有星光璀璨伴於月旁,可是她無法擁有星光的萬分之一明亮。

    楚陌景其實不明白阿九為何總是妄自菲薄,在他看來,沒有人是完美的,他也不是。阿九縱然有許多缺點,卻無傷大雅,她待他之心至真無垢,待師父紀恆等人亦是尊重有加……楚陌景很早就察覺,這個曾淪為乞丐的小姑娘不如表面那般乖巧,可他常常想,知道感恩的小姑娘心怎麼會壞呢?

    阿九是任性,可楚陌景不怪她,他只心疼她,心疼她幼時的遭遇,心疼她心裡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事……可她不想說,他便不問。

    作為師兄,他願意縱容小師妹,如今明了他對她的感情遠不止師兄妹的情誼,自然更不會逼她。

    阿九拉著他的手臂搖晃,歪頭重復道:“師兄讓我如何是好?”

    楚陌景垂了垂眼,唇邊漫過淺淡的笑意:“你安分些就好。”

    阿九:“……”她純潔的師兄什麼時候也會這樣噎人了?

    瞧她一臉郁悶的表情,楚陌景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阿九微抬下巴,哼了一聲:“師兄,我心口堵得慌,你快來親我一下!”

    楚陌景手指往下又捏了捏她的下巴,“這麼晚了別胡鬧,回去吧。”

    阿九按住他的肩膀,笑得不懷好意,活像是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師兄,你現在武功可是被封住了!”

    “所以呢?”楚陌景好脾氣的順著她的話。

    “所以……大師兄快乖乖躺好,任小師妹調戲!”阿九摟著他脖頸,似嗔非嗔。

    楚陌景伸手一彈她的額頭,“沒大沒小。”

    阿九不說話,笑吟吟的看著他,指了指嘴唇,楚陌景便俯首去親她,輕柔得像是雪花落下,涼潤,幽淡,一如他的人。

    前世追不到的背影,今生最親近的師兄……因為如此,阿九心中的恨,心中的怨都被一一撫平,只要楚陌景在,她再也不會陷入仇恨的沼澤,而能夠清醒的看待一切,清醒的去解決一切恩怨。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溫柔的纏綿,此刻阿九心裡寧靜的不可思議。

    “師兄,其實今天我很高興的。”阿九趴在楚陌景懷裡,一臉乖乖的表情,細聲細氣的說話,“你那麼直接的說喜歡我啊……”

    “在北郡我也說過。”

    阿九撇唇,“你說一百遍後再說一百零一遍,我還是喜歡聽!”

    楚陌景:“……孩子氣。”

    “才不是,”阿九嘀咕了一句,隨即想起什麼,忽然道:“師兄,我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你問。”楚陌景示意她直言。

    阿九眨眨眼,低聲道:“師兄,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你的爹娘啊?師父也沒提過……這麼多年,我看你一直呆在卻憂谷也沒回過家吧。”

    楚陌景聞言卻是怔了怔,似乎不知如何說這件事,斟酌了片刻,才告訴她:“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只是從師父口中得知……師父說,當年我出生後,我娘元氣大傷,有性命之憂,我爹便帶她去找一位傳說中的前輩救治了。他們將我托付給師父,但是一走便杳無音信了。”

    阿九一聽就有些狐疑,因為谷主這番話未免漏洞太多,先不說天下奇藥所在首推神醫谷,就是去找某位前輩救治,可為人父母的怎麼狠得下心,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看兒子?

    想著,阿九就詢問:“師兄沒懷疑過嗎?他們一直沒回來看過你……”

    因為顧及楚陌景的心情,阿九說得比較委婉,誰知楚陌景卻平淡的說道:“如果他們還活著,那必然是有苦衷,如果他們死了,那便是師父的一片苦心,我又何必拆穿?”

    他語氣這般波瀾不驚,不僅僅是因為他生性淡漠,還是因為谷主這麼多年來有意淡化他父母的痕跡。楚陌景懂事起父母就不在身邊,活了快二十年也沒人在耳邊念叨,對於父母的存在其實很模糊。

    阿九想到她的前世,曾經年幼時的她對於親人卻是那麼的渴求,因為作為小乞丐的時候,總會看到一個個同齡小姑娘被父母捧在掌心,如珠如寶的對待……所以才會心生羨慕和憧憬。

    楚陌景看到她表情復雜,有些惆悵,卻誤會了:“你若想找你父母,我陪你去。”當年裴子緒找到阿九想接她回去,卻被阿九拒絕了,時至今日,阿九已長大成人,若她再想回去,楚陌景是不會阻止的。

    “這些事以後再說吧,現下最要緊的,還是幫師兄解決掉魔血這個隱患。”阿九搖頭,笑了笑。

    楚陌景揉揉她的發絲,沒再多言,心中卻是想著,若有機會,還是要陪阿九去見一見她的父母的……依他的通透,又怎會看不清楚阿九對此還是有心結的。

    只是想到當年的裴子緒,不知阿九的父母又是何等人物。

    阿九偏頭看了看窗外,驀地垂下眼眸低笑,明月生於夜空,而星光常黯,其實常伴明月身旁的該是那永寂的黑夜才是。

    翌日,眾人齊聚茶館的包廂,等著柳雲笙的消息。

    謝修明原本跟此事沒多大關系,只是他死皮賴臉的跟著,還不把自己當外人,楚陌景不開口,阿九跟祁少陵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阿九姑娘,”謝修明一雙夾帶桃花的眼睛時不時的打量阿九和楚陌景,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不勞你費心!”阿九猜想昨夜她出門去找楚陌景的動靜恐怕瞞不過謝修明的耳朵,便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

    楚陌景默不作聲,祁少陵卻皺起眉頭,不著痕跡的瞥了眼謝修明,心道這人對寧九卿這麼殷勤,不會真想跟跟師兄搶人吧?

    宋若詞自從下了納蘭漪的船後,就一直跟祁少陵在冷戰,此時就悠閒的喝茶。

    謝修明把在場之人的臉色盡是眼底,忍不住就想笑,他伸手在阿九眼前一晃,不知從哪就變出一朵漂亮的花來,上面還沾著幾滴露水,謝修明就逗弄阿九:“小姑娘,送你的。”

    阿九無語,謝修明是不是當紅娘當上癮了?有句話叫過猶不及,她可不想引起師兄誤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沒聽過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嗎?”阿九輕哼,“不要。”

    楚陌景抬了抬眼,目光落到那朵花上,白中帶粉的花瓣,花蕊中一點朱紅,被綠葉一襯,還真是難得的雅致,由此可見,其實謝修明還是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

    “真不要?”謝修明故意拿著花在阿九眼前晃,“這可不是野花,而是只生長在千層塔的奇花,喚作‘朱砂’,能讓小姑娘變得越來越漂亮喲!我可是特意跑了一趟摘回來送你的……”

    阿九白了他一眼,這家伙真當她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那麼好哄啊!

    謝修明拿著花晃啊晃的這時,楚陌景卻順手從他手裡抽了出來遞給阿九,也不看謝修明,很自然的說:“拿著吧。”

    阿九眨了眨眼,撲哧一聲笑彎了腰。

    謝修明嘴角抽搐,指著楚陌景怒道:“借花獻佛不道德!”

    楚陌景:“嗯。”

    “……”謝修明扳手腕:“小子,你想找揍嗎?”

    他話音剛落下,突然門開就了,柳雲笙一推門就看到其他人都坐著,唯有謝修明站著活動手腕,一副流氓要打人的凶狠樣,他:“……”

    更巧的是,柳雲笙不是一個人來的,跟他一道來的還有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那老者身材挺拔,精神奕奕的模樣,一雙犀利的眼睛掃過眾人,平生一股逼人的氣勢,猶可見年輕時的風采不凡。

    “老夫還奇怪雲笙的朋友怎麼會想到跟老夫打聽事情,原來是你這小輩搞的鬼,”老者冷哼一聲,宛如平地一聲炸雷:“小明子,你師父那老鬼閉關了,你以為就沒人管得了你了?”

    說著,老者很嫌棄的又添了一句:“瞧瞧你那德行,邱老鬼還以你為榮,依老夫看,你哪點比得上我家雲笙?”

    年紀大了的老人家,啥都不愛比,就愛拼自己家的小崽子,比如謝修明他師父,又比如柳雲笙的這位祖父。

    沒法解釋的謝修明:“……”

    無辜躺槍的柳雲笙:“……”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23 PM

第83章 驚聞噩耗

    楚陌景等人沒想到柳雲笙的祖父會一道過來,但既然前輩到此,他們這些晚輩便不好再坐著了。

    “柳前輩。”楚陌景抬手致意,他對誰都是一副冷淡樣,但態度卻是不卑不亢的。

    柳雲笙的祖父說起來要比谷主和邱長老小上許多,但他年輕時也是一代風雲人物,知道很多隱秘,而且留聲閣跟千層塔都在堯都,是以他跟邱長老還是有些交情的。

    柳牧年紀大了,不喜見外人,此次會破例過來,還是因為柳雲笙提到了卻憂谷。他打量了楚陌景片刻,表情沒什麼變化,然而下一刻,他卻倏地出手直取楚陌景的咽喉。

    他的速度並不算極快,一般人都能躲得開,但楚陌景沒躲,只道:“前輩不必試探了,晚輩如今內力全無。”

    柳牧快到他跟前的時候,猛地收手,順勢坐了下來,笑瞇瞇的對孫子招招手:“雲笙到爺爺這兒來。”

    阿九微微蹙眉,她覺得像這樣的老前輩有時候真挺無聊的。

    柳雲笙無奈的走過來:“爺爺,您別讓我不好做人啊,他們都是我朋友,您剛剛試探的還是我救命恩人!”

    柳牧一臉慈祥,不以為意道:“爺爺跟他開個玩笑罷了,他既是卻憂谷谷主的高徒,哪會連這點膽識都沒有?”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看著楚陌景的。

    楚陌景道:“晚輩有膽識,您有度量嗎?”

    “……說你有膽識,你小子還真拽上了?”柳牧摸摸胡子,表情很是莫測。

    祁少陵聞言,插話道:“您是前輩,若與家師有舊怨只管去找家師,何必跟咱們晚輩計較?”

    “哦?”柳牧看了過來,“你倒聰明,猜到我跟你們師父有舊怨。”

    祁少陵干笑,心說那語氣一聽就聽出來了,還用猜麼!

    “柳老前輩,”謝修明清了清嗓子,仿佛剛才陷入窘境的不是他一樣,“如果不是我師父閉關了,我也不會扯上您了。”

    柳牧哼了聲,擺了擺手,“行了,我聽雲笙說過,你們要找了迦聖僧……不過在此之前,我也有件事情要問。”

    “您說。”楚陌景頷首。

    “最近出現個年輕女子,手持催魂鈴害了留聲閣不少弟子……這件事你們卻憂谷怎麼解釋?”柳牧沉聲道:“當年陰姬攜催魂鈴入了卻憂谷,我是看在你們師父的面子上才放過她,可如今呢?催魂鈴為何又重新現世了?”

    “什麼?”阿九一聽卻大驚失色,連忙起身問:“您說催魂鈴?”莫非她上次聽到的鈴聲真的是催魂鈴?可是咚咚……

    柳牧瞧了瞧她:“女娃娃,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這事!”

    “阿九。”楚陌景知曉阿九跟咚咚的關系,捏了捏她的手心,緩聲道:“別急。”

    阿九點了點頭,看向柳牧,神色微凝:“前輩,我們一路趕至堯都,對這事真的一無所知,能否請您說清楚些?”

    柳牧看她不像說謊,這才使了個眼色給柳雲笙,柳雲笙歎了口氣,“大概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的,我們留聲閣在外的人一一慘死,後來有人傳回了消息,說是催魂鈴現世……我親自前往調查,可是每次都晚了一步,上回我們設下圈套,想抓住那魔女,卻還是被她逃了!”

    頓了頓,柳雲笙目露悲色,一字一句道:“那魔女心狠手辣,這一個多月來,留聲閣共有將近百人命喪她手!”

    柳牧倏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水迸濺,顯然也是震怒至極。

    阿九下意識地攥緊拳頭,半響都說不出話來,如果是別人,她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反應,可是咚咚不同,無論前世今生,咚咚都沒有對不起她,反而是她虧欠咚咚的……此刻聽著柳雲笙恨恨的稱之魔女,阿九心裡一點也不好受,她不願相信濫殺無辜是出自咚咚的本意。

    祁少陵聽著挑了挑眉,他對於當年跟阿九一起進谷的小姑娘印象不怎麼深,畢竟當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阿九那裡。可他想了想,沒人會平白無故的殺人啊,如果真的有原因,恐怕是在咚咚的師父,方才柳牧所提的陰姬身上。

    柳牧雖然一把年紀了,卻並不掩飾喜惡,聽他話音就知道他與陰姬之間也有一番故事。

    “柳前輩,恕晚輩直言,此事與卻憂谷無關,也與家師無關,柳少閣主口中的‘魔女’,應當是陰姬前輩所收的徒弟咚咚,據晚輩所知,咚咚與留聲閣之間並無齟齬,想必她此舉也是奉了師命,”祁少陵一一分析,最後話鋒一轉,“至於兩位前輩之間有何舊怨,晚輩就不知了。”

    “小子,你別想狡辯推卸卻憂谷的責任!”

    楚陌景道:“前輩,少陵此言並非狡辯,卻憂谷不會無故挑釁留聲閣。”

    “哼,陰姬既入卻憂谷,她跟她的徒弟就都是卻憂谷的人,如今她徒弟殺了留聲閣這麼多人,你說這筆賬該找誰算?”柳牧眉毛一掀,厲聲喝道。

    楚陌景對其怒意仿若未覺,語氣仍是從容淡定:“自然該是找陰姬與咚咚。”

    “師兄!”阿九心中一緊,拉著他的手臂,低低道:“咚咚姐她……”

    楚陌景拍拍她的頭,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後又看向柳牧,不緊不慢的道:“卻憂谷會協助留聲閣尋找咚咚的下落,至於陰姬,她是前輩,我會傳信給家師,請他出面,定會給留聲閣一個交代……只有一事還請前輩答應。”

    這番話聽得柳牧舒坦很多,心道這少年人瞧著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卻是成熟穩重。這般看來,柳牧眼中也添了幾分欣賞:“你說。”

    “若留聲閣找到咚咚,暫且不要動她。”這言下之意便是讓留聲閣的人別濫用私刑了。江湖上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咚咚跟留聲閣結怨已深,如果落到他們手上,下場必然極慘……當然,其實楚陌景此舉還是為了阿九。

    “這是為何?人是她殺的,再怎樣她也脫不了關系!”柳牧說。

    其實楚陌景正是心知這一點,才沒有直接說讓柳牧把咚咚交由卻憂谷處置,因為柳牧必然是不會答應的。阿九跟咚咚之間感情頗深,為今之計,只有先保證咚咚的安全,要如何處置,還得等找到她再說了,“她畢竟是卻憂谷的人……前輩應是不應?”

    柳牧意味不明的看他,沉默良久,卻是問了另一個問題:“聽說你就是當年在火山石洞中救了雲笙一命的人?”

    “是。”楚陌景道。

    “好,老夫答應你的要求,但今後就當雲笙已還了你的恩情了,你意下如何?”柳牧的意思便是要楚陌景拿恩情做抵償,換咚咚暫時的安危,他此舉也是為了孫兒,怕柳雲笙因為恩情而被人牽制,便要趁機幫柳雲笙解決了這軟肋。

    可柳雲笙一聽卻覺得有點不道德,滴水之恩都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救命之恩?咚咚一事跟楚陌景對他的恩情分明是一碼歸一碼的,他爺爺非要放到一起來說,未免太陰了……

    “爺爺!”柳雲笙正要開口,就被柳牧打斷了:“你閉嘴!”

    柳牧最清楚這孫子的性子,又傻又二,雖然不笨,對人卻太沒戒心了。

    想著,柳牧便看向楚陌景。

    “前輩,你這……”阿九不想咚咚出事,卻也不想因此讓楚陌景吃虧,可楚陌景卻轉向柳牧,只說了一個字:“可。”

    柳牧似笑非笑,故意道:“沒了對雲笙救命之恩,老夫可不會再告訴你了迦聖僧的下落了?”

    祁少陵臉色一變,“前輩,師兄敬你是前輩,可你也別太過分了!”他脾氣一向不好,有什麼說什麼,也不怕得罪人。

    柳牧微沉了臉,阿九一拍桌子,茶杯撞擊發出辟裡啪啦的聲音,只聽她冷聲道:“哦?前輩的意思是只能兩選一了?”

    “是又如何?”柳牧反問。

    阿九倏地笑了,笑得有幾分惡劣,她輕哼一聲:“前輩,你或許不知,我跟咚咚姐自小的情誼,也許我沒法立即找到她,可我卻能讓留聲閣永遠找不到她……你信不信?”

    柳牧打量著她,氣極反笑,指著她:“好個牙尖嘴利的女娃娃,你這是跟老夫槓上了?”

    阿九翻臉比翻書快,聞言又正色道:“晚輩也不想冒犯您,所以為了大家都好,還請前輩別再戲弄人了!”

    “你真是……”柳牧被她噎得不行,憋出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阿九也不惱,一本正經的道:“承蒙前輩謬贊,阿九既是女子也是小人,但其實還是很好養的……師兄,你說是不是?”說最後一句時,阿九偏過頭對楚陌景眨了眨眼睛。

    眾人:“……”

    謝修明“噗”了一聲,指著阿九笑得喘不過氣來,柳雲笙連忙幫自家老爺子順氣,哭笑不得的說:“小時候你就古靈精怪的,沒想到長大後一點沒變。”

    阿九攤了攤手,楚陌景橫了她一眼,阿九摸摸鼻子,無辜的笑。

    “行了行了,現在的年輕人啊……老夫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柳牧緩了緩氣,翻了個白眼,“我也不逗你們了,你們想知道了迦聖僧的下落,告訴你們也無妨。”

    稍稍一頓,面對好幾雙充滿期待的眼神,柳牧歎了口氣,“了迦聖僧已經死了快二十年了!”

    這話一出,阿九手一緊,桌布被扯,上面的茶壺杯子全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就好像他們的心也碎了一地似得。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25 PM

第84章 分歧

    “死了?”其他人都震驚說不出話來了,宋若詞低呼一聲,擔憂的看向其他幾人。

    阿九搖搖頭,難以置信:“您一定還在開玩笑吧……”

    “這回我真不是耍你們,”柳牧歎道,“他死的時候,旁邊就只有我和邱老鬼。小明子,你應該能記得,在你五歲左右,有段時間你師父心情很不好……”

    謝修明也皺起眉,點了點頭:“我就是那時候從師父口中聽到了迦聖僧的名字。”

    祁少陵捏著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桌子被幾人輪番折騰,這回終於不堪重負的裂了。

    阿九眼眶瞬間紅了,偏頭看著楚陌景:“師兄……”

    “死者已矣,”楚陌景眼中也掠過一絲詫異,不過他只稍稍一頓,便淡然道:“既如此,也是天意,強求不得。”

    “可你怎麼辦?”阿九一時間腦中幾乎是空白的,她雖然也曾說過希望楚陌景永遠別恢復,可那畢竟不現實,魔血連著的可是楚陌景的性命。

    楚陌景沉默,依他所想是找個隱蔽之地,自己想辦法化解魔血,他自是盡力,如果到最後還是不行,不過是一死罷了。他並不怕死,可如今卻有了牽掛,師父還有兩個徒弟,少陵也長成了男子漢,可以代替他做很多事了,唯有阿九……阿九還是個小姑娘,又最是依賴他,他若不在了,阿九怎麼辦?

    他沒出聲,阿九握緊他的手,喃喃說:“師兄,要不我們回去找師父,還有谷中那麼多前輩,總會有其他辦法的……好不好?我們回卻憂谷……”

    她臉色仿佛一下子褪盡了血色,蒼白如紙,肩頭微微發顫,楚陌景心下不忍,攬她入懷,手掌輕輕撫著她的頭,聲音緩了緩,“別怕,我不會有事。”

    阿九頭埋在他懷裡,眼睛酸酸的,有點想哭,可她忍住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不能自亂陣腳。

    “師兄,”祁少陵凝重道:“這回我一定要告訴師父,你不能再瞞著他了!”

    “先別告訴師父。”楚陌景仍是搖頭。

    “師兄!”祁少陵氣得不行,“你別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啊!”

    楚陌景看他一眼,語氣肅然:“我還沒死……”

    阿九掐了他一把,抬起頭狠狠道:“不准說這個字!”

    楚陌景:“……”這兩個熊孩子!

    這時,宋若詞咬了咬唇,似乎想說什麼,阿九瞥見她的表情,心中倏地一動,宋若詞來歷非凡,也是所知甚多……這麼一想,阿九抱著微不可察的期待問:“宋姐姐似有話想說?”

    宋若詞臉色一變,像是有所顧忌,低下了頭,沒出聲。

    阿九見此,不著痕跡的使了個眼色給祁少陵,祁少陵轉身,認真道:“宋若詞,宋姑娘,若你有法子,祁少陵感激不盡!”

    他第一次這般客氣,宋若詞心裡又是好笑又是酸澀,她對上祁少陵的目光,半響才低低道:“我是知道一些隱秘,只是說出來對死者不敬……”

    柳牧眼角一跳,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這個一直沒怎麼說過話的小姑娘。

    祁少陵聞言,毫不猶豫的道:“算我求你,就算是大不敬,都由我代你承擔。”

    “少陵!”楚陌景沉聲制止,阿九拉著他,她一字一句的道:“師兄,宋姐姐若有辦法救你,我一輩子感念她的恩情。”

    宋若詞苦笑了下,終是下定了決心,“了迦聖僧他……是佛門中人,而且活了百年有余,已是得道高僧,這樣的人,死後畢生心血,百年功力都會凝結成聖捨利……”

    “住口!”柳牧厲聲喝止,他滿臉驚異,還有幾分怒意,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會清楚這等隱秘,事實上,了迦聖僧死前,連柳牧都不知道這種事,只是柳牧有幸親眼目睹了那一幕……了迦聖僧坐化,屍骨成灰,只剩了一顆內泛金光的捨利。

    宋若詞被他喝斥的退了幾步,眼圈倏地紅了,了迦聖僧乃是前輩中的前輩,他坐化後的捨利與他屍骨血肉無異,她將這種隱秘訴諸於口,跟覬覦前輩屍骨沒兩樣,實乃大不敬。

    祁少陵一瞬間擋住了宋若詞面前,說道:“了迦聖僧生前普渡眾生,說明他慈悲為懷。死者已矣,如果他坐化後的捨利能挽救另一個武學奇才的後輩,傳承他的衣缽,相信他九泉之下亦會含笑點頭……宋姑娘哪裡錯了?相反,柳前輩你遮遮掩掩,反而是未曾理解了迦聖僧的胸懷。”

    宋若詞看著祁少陵的後背,呆了呆。

    “狡辯!狡辯!”柳牧不去看祁少陵,反而指著楚陌景:“小子,難道你真要因為貪生怕死而去冒犯前輩先靈?讓他死後都不得安寧?”

    “爺爺!”柳雲笙拉著柳牧,不停的小聲勸阻。

    楚陌景亦不能再沉默,他一出聲,其他人就都靜了下來,“師弟師妹都是一番苦心為晚輩,柳前輩,晚輩並非貪生怕死,亦非要冒犯了迦聖僧先靈,您先冷靜點。”

    柳牧聽他所言,先是一怔,隨即長歎一聲:“小子,不是我想為難你,說實話我還挺欣賞你的,只是……唉,不說其他,邱老鬼受過了迦聖僧的恩情,當年了迦聖僧坐化後,捨利也是由他封存在千層塔,你們闖不過千層塔,就算真闖過了,邱老鬼也不會把捨利給你們的……那畢竟是了迦聖僧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啊!”

    “還是要等千層塔開啟麼……”阿九也歎氣,轉來轉去還是轉回了原點。

    謝修明挑了挑眉,“死者已矣,捨利封存一百年也沒用,我師父不是那麼頑固不化的人……你們聽我說,千層塔共有十層,外面有個看守長老,其他長老都身處不同的塔層,而我師父就在第九層。十年一度千層塔,沒人能登上塔頂,我師父身為十長老之首都不能,這原因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一件事,每次千層塔開啟,都只有一個人能登上第九層,可惜很久沒人能上去了,而且,只要登上第九層見到我師父,就能跟他提一個要求。”

    “千層塔一旦開啟,必是群雄薈萃,”阿九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師兄力挫所有人,登上第九層,然後去向你師父要聖捨利?”

    柳牧聞言就哼了一聲:“女娃娃,你以為這很簡單嗎?我告訴你們,上一個十年最優秀的人也就達到第七層罷了!”

    雖說千層塔有年齡限制,三十五歲以上的就不能進了,但江湖上天賦好的年輕人多了去了,柳牧也不信楚陌景能走到那一步。

    “都說是試煉之地,千層塔裡面究竟是什麼?”阿九奇怪道。

    “千層塔開啟時才能進去,就算我師父是護塔長老,我也不能例外,這些年來,我師父一直在塔外教導我的,”謝修明解釋:“上一個十年,我年紀太小了,他又死活讓我等到這一年跟宿敵一較高下……所以,楚陌景,不是我自負,說實話,你這次最大的對手,反而是我!”

    頓了頓,謝修明聳了聳肩:“先說好,我不會放水的,否則我師父肯定把我們都趕出來。”

    楚陌景看了看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千層塔他肯定是要闖的,至於他會不會提聖捨利的要求……就無人得知了。

    “喂,你們這群小輩,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柳牧氣得吹胡子瞪眼,“就算闖到第九層又怎樣?邱老鬼是不會……”

    阿九抿了抿唇,堅定道:“任何事都只有努力了才知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輕言放棄。”

    柳牧一愣,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老了,這群年輕人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朝氣和勇氣,他們有勇氣面對一切,就如同什麼都阻擋不了初升的朝陽,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浮雲遮眼,紅塵喧囂,亦困不在年少輕狂,這才是江湖兒女的本色。

    柳牧輕歎,終於還是緩緩笑了。

    出了茶館,阿九先向宋若詞拱手道:“宋姐姐,對不住,還有,多謝你。”

    宋若詞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搖了搖頭,“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就算你們不問,我最後也是會說的,否則我於心難安,阿九妹妹,你不用如此,換了我,也許還不如你鎮定的。”

    阿九微微一笑,承了宋若詞的情,心中記著,來日必是要還她的。

    眾人都猜到宋若詞身份不同尋常了,可是都知趣的沒提,宋若詞也松了口氣,她還不知如何解釋為何會知道那麼多隱秘之事呢。

    宋若詞低著頭走路,忽然間被人拉了一下胳膊,原來方才差點有輛車撞到她身上,是祁少陵拉了她一把,她抬頭一看,其他人都不知哪去了,只剩了祁少陵在她旁邊。

    兩人單獨走在街道上,都有些尷尬,其實他們倆自從在納蘭漪的船上就一直在冷戰中。

    “……對不起,我跟你道歉。”還是祁少陵先開了口,一開口就是道歉。

    宋若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散漫的人群,倏而笑道:“你來追我吧,如果你能追到我,我就不跟你計較其他了!”

    話音落下,宋若詞已經在前面跑遠了。其實她也有點逃避的意思,因為她還不知道現下該如何面對祁少陵。

    祁少陵揉揉眉心,無奈一歎,追了上去。

    這邊兩人還算平靜,另一邊,阿九跟楚陌景之間也出現了分歧。

    街道上人來人往,謝修明坐在牆頭上,嘴裡叼了根草,閒閒的望著天上的雲。

    遠處的樹下,一片葉子悠悠蕩落,掉在了地上,驚不動半點塵埃。

    阿九跟楚陌景說話時提到了聖僧捨利的事,楚陌景並未正面回她。她了解楚陌景的性格,當下就脫口問道:“師兄早就下決心不要聖捨利了是嗎?”

    “阿九,”楚陌景靜默片刻,好聲好氣的安撫她:“此事我自有決斷。”

    “什麼決斷?師兄不過哄我罷了!”阿九掙開他的手,語氣微澀:“我知道師兄也覺得不該索要了迦聖僧坐化後的捨利……可你知道嗎?在我心裡,沒有什麼比你性命更重要!”

    楚陌景微微皺眉:“阿九,別任性。”

    “我任性?對,我一向都任性,”阿九仰著頭,氣極反笑,喃喃道:“我不僅任性,我還小心眼,外加還一肚子壞水,我……”

    眼眶濕潤,阿九驀地說不下去了,捂著唇轉身就跑了。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26 PM

第85章 甘之如飴

    阿九跑到了巷子裡,背倚著牆,雙眸垂著,視線盯著鞋面。

    身旁傳來輕微的動靜,阿九猛地一抬頭,眼裡的光便黯淡了許多,來人是謝修明。

    “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啊!”謝修明笑著調侃了一句,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時,表情卻變得有些訕訕的了,在別人哭得時候笑,貌似有點不道德。

    “你廢話,我當然比兔子跑得快!”

    謝修明聳了聳肩,慢慢走近了,抱臂瞥她:“被你師兄罵了,所以你傷心的哭了?”

    阿九沉默了一會兒,憂郁道:“他會罵人倒好了!”

    “也對,他那性子可真是……”謝修明想了半天想不到詞來形容,攤了攤手:“小姑娘,你怎麼想不開去喜歡你師兄呢,嘖嘖,太想不開了!”

    阿九聽得不高興了,吸了吸鼻子,瞪他:“你是不是來找打的?我師兄怎麼了,我師兄可好了!”

    謝修明無語,哭笑不得:“……喂喂喂,我可是在幫你說話啊!”

    “幫我說話也不能說我師兄不好,否則我揍你!”阿九揮了揮拳頭。

    “他都把你氣哭了,你還站在他那邊?”謝修明古怪的看著她,他自認還是挺了解女人的,可這姑娘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阿九癟癟嘴,歎氣,半響才低低說道:“你懂什麼,我才不是生他的氣,我只是……”她只是恨楚陌景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她只是害怕,害怕會失去他。

    謝修明看她臉上淚痕未干,表情卻並非哀怨自艾,相反,卻透著一股堅定,看著看著,謝修明不禁笑了,“本來想安慰你,看來你並不需要。”

    “誰說我不需要安慰了?”阿九小聲嘀咕:“我只是不需要你的安慰……”

    “唉,真傷心啊,你知不知道這江湖上多少女人傾慕我?你這也太不留情面了!”謝修明誇張的做了個手勢。

    阿九忍不住撲哧一笑,這時,謝修明聽到了腳步聲漸近,他邪氣的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問:“小姑娘,真的不考慮考慮移情別戀嗎?我可比你師兄有情趣多了……”

    “謝修明!”冷到結霜的聲音從巷口傳來,謝修明側身看去,就見楚陌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衣袖被風吹起,眉目間似凝了千百年不化的冰雪,縱然內力被封,他周身一片也清寒得令人窒息。

    阿九聽到聲音,心上一塊大石落了地,但她卻沒抬頭,只盯著鞋面看。

    謝修明毫無懼意,相反他覺得看楚陌景變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惜楚陌景永遠都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雷打都不動,謝修明遺憾地摸摸下巴。

    楚陌景看向謝修明,漠然問:“你玩夠了嗎?”以他的通透,又豈會看不出謝修明是故意為之?

    “誰玩了?”謝修明反問,絲毫沒有惡作劇被抓包的緊張,“你們這不是還沒成親麼,就算成親了也……”

    楚陌景抬手按住了劍柄。

    “喂,你至於麼,我不就開個玩笑……好了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謝修明嘴角一抽,身影一晃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陣大笑聲:“楚陌景,別忘了千層塔之約,我等著與你一戰!”

    楚陌景放下手,走近了幾步,“阿九。”

    阿九眼眸顫了顫,終於抬起了頭,對上他的視線,兩人都沒出聲,阿九哼了一聲偏過了頭。

    楚陌景眼中的冰霜悄然化開,光影籠在眉梢,似涼意生煙,道不盡的清雋秀逸,他略略低頭,無奈般得輕輕一歎,這一歎,仿佛樹木花草都為之顫抖,更別說阿九了。

    “難過的分明是我,你歎什麼氣?”阿九憤憤的問。

    楚陌景很自然的回她:“你難過,我比你更難過。”

    “你……”阿九張口結舌,愣愣的看他。

    楚陌景走到她跟前,一邊抬手幫她拭去淚痕,一邊淡聲問:“我罵你了嗎?”

    “……沒有。”阿九低聲道。

    楚陌景又問:“我打你了嗎?”

    “……沒有。”阿九聲音更低了。

    楚陌景定定的看著她,順手抬起她的下巴,“那你哭什麼?”

    阿九郁悶的不行,眼神凶巴巴的瞪著他,嘴一張就在他手上咬了個牙印,“你明知故問!”

    “我不知道才問。”楚陌景看了看手上的壓印,他發現……阿九很喜歡咬人,這個習慣可不好。

    “……”阿九先前沒生氣,但現在真是氣得不行了,於是她開始蠻不講理了:“你欺負人!你嫌棄我!你……我最討厭你了!”

    楚陌景已經習慣小師妹一發脾氣就蠻不講理的狀態了,他垂了垂眼眸,只輕淡一笑,柔和似春水漾開,而後捏了捏她的臉頰,俯身,緩緩靠近她,在他的嘴唇快落到阿九的唇上時,阿九臉龐顯而易見的紅了。

    見此,楚陌景在她耳邊輕聲說:“口是心非可不好。”

    阿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冷靜的想,我是有骨氣的人,不能被引誘!

    然後下一刻,她就拽住楚陌景親了上去……

    楚陌景手掌輕輕撫著她的後背,任她發洩,哪怕她像個小野獸似得亂啃一氣也盡可能的包容她,不知過了多久,阿九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卻不肯退開,舌尖在他唇上舔舐流連,嘗到的是鐵銹般的血腥味。

    “乖,不生氣了。”楚陌景低聲哄她,神色沉靜如水,聲音清冷涼潤,語氣卻是相反的柔和,形成一種奇異的蠱惑力。

    阿九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裡,手臂緊緊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喃喃喚道:“師兄……師兄……師兄……”

    “我在,”楚陌景明白阿九擔心的是什麼,“我不會有事。”

    阿九微微哽咽著說:“師兄,我是不是很壞很討人厭?”

    “沒事,我也很討人厭。”楚陌景輕描淡寫的說:“你不嫌棄我,我不嫌棄你,這樣就好了。”

    “瞎說!”阿九聞言破涕為笑,“你分明是人見人愛……”

    楚陌景見她笑了,心裡才微微松了口氣,輕撫著她的臉頰說:“唯你亂我心弦。”

    ……這麼明顯的表白,阿九當然聽懂了,她耳根紅紅的,臉紅紅的,眼睛紅紅的,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山烤了一番,偏偏還死鴨子嘴硬:“哼,我沒看出來你有多喜歡我!”

    楚陌景的感情太過內斂,若非魔血刺激,阿九覺得他可能永遠不會越雷池一步,但即使他承認了對她動情,也不會立馬變成深情款款的情聖……那不是楚陌景的性格。

    恰好阿九卻是個感情偏執的人,她需要楚陌景的在意來撫平精神上的空白,疲憊與黑暗。某種程度上來說,阿九很沒有安全感,她有一種病態的占有欲,想要完完全全掌控和占有眼前這個人……但那顯然不可能。

    於是當兩個精神狀態不同的人對上,楚陌景安於現狀且不動聲色,阿九卻很沒安全感。

    楚陌景聽得微怔,沉思片刻,緩緩問道:“怎麼做……才會讓你高興?”

    阿九揚揚眉,眉飛色舞的扳著手指數:“比如每天說一遍愛我,每天送我花,每天對我笑,時時刻刻關注我,不能不理我,記得我最愛吃什麼,要……”

    她一口氣不停頓的說了一大堆,楚陌景:“……”小師妹式的蠻不講理,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沉默是金。

    說到最後,阿九終於說夠了,才深深的歎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你永遠不能丟下我,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亡,你都只屬於我一個人!”

    真是霸道又狡猾的小姑娘,楚陌景無奈之余,亦有感動和心疼……把命運交在他手上,坦然生死,這是她的信任和妥協。

    沉默良久,楚陌景輕輕一歎,含笑道:“好。”

    “既然如此,我也想通了,”阿九綻開璀璨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師兄,我們回去吧。”不管他會做什麼樣的選擇,有了這個承諾,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出了巷子,繁華街道的喧囂撲面而來,兩個人牽著手,慢悠悠的走著。街上也常有男女結伴而行,但很少有像阿九跟楚陌景這般,男的風華絕世,女的秀美絕俗,堪稱璧人天成,來來往往經過的人群,都會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自從出了卻憂谷,一路是非不斷,難得有這麼悠閒的時候,阿九舒了口氣,正要開口,忽然耳朵一動,一陣鈴聲傳了過來,阿九驀地變色,偏頭看向楚陌景:“師兄……”

    “催魂鈴,”楚陌景自然也聽出來了,“我們走。”

    順著鈴聲趕到了另一條街道上,周邊的雜貨小攤子倒了一地,普通百姓都散開了,唯有會些功夫的在指指點點,不停的喝斥著什麼。在堯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准當街打斗鬧事,有什麼矛盾盡管去斗武場解決,而這裡顯然有人壞了規矩。

    阿九一眼就看到有兩個人在交手,從牆頭打到屋頂之上,一時難分高下,那兩人,竟是祁少陵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段承澤!

    “是他?”阿九一看到段承澤所有的好心情就都沒了,“段承澤怎麼會在這兒?”

    “應該是為千層塔而來,被少陵碰上了。”楚陌景道。

    阿九心中一動,如果能趁早殺了這個禍害就好了,可惜總是功虧一簣。

    “宋姐姐?還有我們方才分明是聽見了催魂鈴的聲音,莫非咚咚姐也在?”阿九擠出人群,四處張望。

    倏地,前頭屋頂炸裂開來,一個黃衣女子從屋中躍出,鈴鐺仿佛被線穿著一樣環繞在她周身,發出叮鈴鈴的聲音,這只是普通的聲音,可見那女子還沒有動真格的。

    隨之追出來的正是宋若詞,她也沒用稱心鎖,比起祁少陵和段承澤,這兩個女子的意圖只在於纏住對方。

    阿九多年沒見過咚咚了,前世也沒見過咚咚長大後的模樣,她盯著那黃衣女子,有些愣住了。

    楚陌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你去吧。”

    阿九抿唇,沖他點了點頭,而後腳尖一點落在兩人打斗之處,抬了抬手腕,“叮……”雪蠶冰魄撞上催魂鈴,刺耳的聲音傳開,咚咚一時不察退了幾步,宋若詞瞥見了阿九,也停了手。

    咚咚不知何人插手,頗為惱怒,然而她一轉頭,卻呆了呆,眼前淡青衣裳的少女,正含笑望著她,秀麗的容顏似畫渲染,眉目間的殷殷期盼令人動容,那少女站在不遠處,卻如此似曾相識……好像重疊了當年團子一樣的小娃娃,一瞬間令時光回轉。

    “咚咚姐?”阿九看著眼前端麗柔美的女子,走近了幾步,試著喚了一聲。

    環繞在周身的催魂鈴一瞬失去了牽引,猛地掉在了咚咚的手上,仿佛是雲破月來,咚咚臉上的陰霾盡接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驚喜:“你是……阿九?”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27 PM

第86章 道破

    咚咚收了催魂鈴,跑過去拉住阿九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又是驚訝又是歡喜,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什麼。咚咚長這麼大,除了陰姬這個師父,最親近的還是阿九和虎子這兩個幼時伙伴,甚至在她心裡,阿九和虎子還要比陰姬更親一點,幾乎就和親兄妹無異了。

    哪怕咚咚也嫉妒過,懷疑過,難受過……但在重逢的這一刻,她心裡只有最單純的喜悅。

    “阿九,”咚咚摸著阿九的鬢發,眼眶都因激動而微微發紅,半響才道:“你都長這麼大了。”

    阿九抱了抱她,臉上亦盡是笑意,連連道:“咚咚姐,這麼多年未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重逢,咱們都長大了,若非催魂鈴,我都不敢認你了!”

    “我也是,你……”咚咚有很多話想跟她說,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旁面露詫異的宋若詞,她霎時回過神來,才想起此時身在何方,頓時欲言又止。

    宋若詞走上前來,蹙眉道:“阿九妹妹,這位就是咚咚姑娘吧,她方才所用的定然就是催魂鈴了!”

    “宋姐姐,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們會打起來?”阿九不解道。

    宋若詞哼了一聲,不怎麼高興的說:“這就要問你的咚咚姐了,她為何跟段承澤那個偽君子在一起?論理,她不也是祁少陵的師姐嗎,怎麼還偏幫段承澤對付祁少陵?”

    “什麼?”阿九懵了一下,沒緩過來,腦中還徘徊著咚咚跟段承澤在一起……咚咚跟段承澤怎麼碰到一塊了?

    “你怎麼污蔑人?分明是你們先動手的,還出言不遜,段公子好言想讓,你們卻得寸進尺……他於我有恩,此事又錯在你們,我豈能坐視不管?”咚咚比宋若詞還生氣,至少在這段時間內,她所見到的的段承澤實在是個謙謙君子,而且她又沒認出祁少陵,哪知道那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小子就是當年卻憂谷裡的小霸王?

    在咚咚眼裡,自己的恩人被人欺負,她怎好冷眼旁觀?

    阿九聽她說著,腦子裡亂成一團,一想到咚咚跟段承澤牽扯到一起了,她就覺得有些可怕,段承澤這個人……阿九從來不會小看他。

    這時,楚陌景緩步走了過來,看了看上方交手的兩人,目光落到了咚咚身上:“你何時出谷的?”

    咚咚看到楚陌景時愣了下,先是被他的容姿氣勢所懾,隨即才意識到他的身份。其實咚咚對於楚陌景還是很敬畏的,當年她年紀雖小,已能看清老乞丐和紀恆都是隱隱以楚陌景為首,若非他同意,她跟阿九想必都無法進卻憂谷的。後來,所有人對楚陌景的態度也讓咚咚認識到,這個人在卻憂谷裡的地位有多高。

    而且,咚咚幼時在客棧看到楚陌景對付孟琦珍主僕的場景,心中就有了很深的印象和忌憚,尤其楚陌景總是白衣負劍,冷冷淡淡的模樣,太高不可攀……雖然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但說實在的,咚咚有點怕他的。

    有些人還能令人羨慕,有些人卻只能令人仰望了。

    “見過大師兄。”咚咚拱手見禮,而後回道:“我出谷也快四個多月了。”

    她這一說,阿九才想起了,她自從出谷也快半年了,也就比咚咚早了一個月罷了。

    “你師父讓你出谷的?”楚陌景又問。

    “是。”咚咚點了點頭。

    楚陌景看著她,神色微沉,聲音更冷了幾分:“你出谷後,為何濫殺留聲閣的人?”

    咚咚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臉色變了變,“我……”

    她才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陣暴動聲打斷了,只見正在打斗的祁少陵和段承澤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勁力分開,那道勁力太強,以至於兩人被震開,分別從兩邊摔了下來,這要沒人接住,兩人絕對會摔得很慘。

    咚咚閃身就去接段承澤了,阿九一下抓了個空,緊緊皺起了眉頭。

    宋若詞自然去接了祁少陵,祁少陵被那內勁震得氣血翻湧,落地後就朝後倒去,楚陌景及時拉住他的手臂,“如何?”

    祁少陵手持長槍抵在地上,氣得臉色鐵青,先沖楚陌景搖搖頭,而後怒道:“哪個烏龜王八蛋偷襲小爺?”

    他話一出口,楚陌景抬手就給了他一個暴栗,“好好說話。”

    “師兄!”祁少陵揉揉額頭,氣焰頓時弱了三分,頗有點敢怒不敢言的架勢。

    楚陌景又要揍他,祁少陵滿臉郁悶,抬高聲音,干巴巴的說:“何方……高人?”

    宋若詞失笑,她第一次見到祁少陵時決定對方就是個肆無忌憚的小魔王,惡劣的不得了,後來北郡之時祁少陵的性子就收斂了許多,現在她知道了,原來是怕挨揍啊!

    那邊咚咚扶著段承澤,兩人也看向周圍,搜尋著出手之人的蹤跡。

    忽然間,高高的屋頂上人影一閃,有個白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裡,遙遙看著,都能感受到從他周圍散開的強大氣勢,只聽他厲聲道:“何人敢在堯都放肆?

    “十長老!”街道上的普通人紛紛叫出聲來,俱是指著祁少陵段承澤幾人:“十長老!就是他們幾個公然在街上打斗,壞了堯都的規矩!”

    阿九心中一跳,約莫知道這人的身份了,謝修明說過,千層塔十位長老,有一位不在塔內,而是在外看守,想必就是這位十長老了。

    堯都人不服管治,都以千層塔馬首是瞻。

    沒看到那位十長老怎麼動的,他就已經近在眼前了,他嚴厲的目光掃過幾人:“是我抓你們走,還是你們自己跟我走?”

    “走?去哪兒?”祁少陵皺了皺眉。

    “壞了規矩,自然要接受懲罰。”十長老面無表情的說。

    段承澤面露苦笑,拱手道:“十長老,並非是晚輩有意觸犯規矩,實在是……如果晚輩不還手,只怕就性命不保了!”

    十長老臉色微微緩和,對他點了點頭,轉向祁少陵:“是你先動手的?”

    祁少陵冷笑一聲,“姓段的,你惡不惡心?裝得多無辜……”

    “你這小子桀驁不馴,在老夫面前還敢出口傷人,看來果真是你惹事在先了!”十長老見此,打斷祁少陵的話,朝他抓來。

    “前輩且慢動手!”楚陌景推開祁少陵,攔在前面,對上十長老打量的視線,毫不閃避,說道:“師弟年少,未免心直口快,前輩見諒。”

    十長老看了他半響,語氣頗有些意味不明:“年少,心直口快都不能成為借口,做錯事就該受罰,年輕人,不以規矩,何以成方圓?”

    阿九開口說道:“十長老,我們幾個剛來堯都,對這裡的規矩不怎麼熟悉,能否看在我們初至寶地的份上,通融一下,暫且原諒了這次。”

    “女娃娃,如果以後每個來堯都的人都像你這樣說,那堯都會亂成什麼樣子?”

    阿九一聽就暗歎,可惜謝修明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眼下看來,這十長老明顯是認定了祁少陵挑事了。

    段承澤適時的咳了幾聲,恭聲道:“前輩,晚輩願意接受懲罰。”

    十長老想了想,這年輕人懂得進退,又是受害者,就擺擺手,道:“你就不必了,關鍵是挑事的這小子必須跟我走一趟!”

    祁少陵氣得要吐血,脫口就想罵十長老,你眼瞎了嗎?

    段承澤卻是感激的笑了笑,“多謝十長老,那晚輩便先告辭了。”說罷,他就帶著咚咚要離開。

    咚咚有點猶豫,她跟阿九重逢,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段承澤好像受了點傷……沉思片刻,她就想先送段承澤回去,再來找阿九。

    阿九眼見他們要離開,閃身攔住了他們面前:“咚咚姐,這人不是好東西,你別跟他走!”

    咚咚看了看阿九,又看了看段承澤,一臉為難。

    段承澤歎了一聲,和氣的說:“阿九姑娘,你對我一定有什麼誤會……”說著,他眼前閃過兵器晃過的暗光,段承澤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原來是阿九袖中的匕首險險劃過他的脖子。

    “阿九!你這做什麼?”咚咚見阿九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動手,也急了,按住阿九的胳膊:“有話好好說!”

    十長老聽到動靜也怒了,方才才說不准壞了堯都的規矩,結果這女娃娃轉眼間就把他的話拋之腦後……叫他的臉面往何處放?

    阿九要殺段承澤,咚咚攔著,十長老又來抓阿九,這場面亂得不行。十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終於動了真格,一掌拍在阿九的肩上,制住了她,反手打落了她手上的匕首。

    “前輩,你別傷她!”咚咚心中一緊,連忙叫道。

    這時,十長老忽然感到背後一陣逼人的寒意,他抓著阿九一閃身,只見緋劍如火,氣息如冰,一瞬間鎖定了他。

    “十長老,你只看表面,如何能辨明是非?”阿九臉色因疼痛而微微泛白,她寒聲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魔……”

    “阿九姑娘,你看我不順眼也就罷了,何必在這裡混淆視聽,掩飾真正的魔頭?”段承澤高聲蓋住了阿九的話,伸手直至楚陌景:“十長老,實不相瞞,他們之所以要殺我,是因為我知道一個秘密……他們的大師兄楚陌景,其實早已跟當年的魔羅一樣,入魔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所有的視線一瞬間全都集中到了楚陌景的身上。

    楚陌景手持雙闕劍,微微抬頭,一身白衣似雪,滿目清華皎皎,他聞言,神色變都沒變,只看向十長老,淡淡道:“放了我師妹。”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31 PM

第87章 人品問題

    十長老皺起眉頭,盯著楚陌景,神色陰晴不定。

    “卑鄙小人!”阿九眉宇間都被殺氣覆蓋,陰郁凶狠,怒氣仿若沖破雲層,只聽她冷笑一聲:“你是魔教教主凌茂群的徒弟,魔教核心人物,你的話也能信嗎?”

    段承澤面露無奈之色,卻不卑不亢道:“我自出道江湖起,就從未隱瞞過自己的來歷,想必十長老也知道。”

    十長老一聽就了然了,“原來你就是那個段承澤。”千機閣後起秀上排名第三的段承澤,他卻有耳聞,而且那些傳聞大多數正面評價,只說這樣一個人卻是出身魔教,實在太可惜了。

    一個人要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令人忽略掉他惡行累累的師門呢?古往今來,多少正道弟子只是被抓到魔教過了一番,歷經生死逃出來,卻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冠上了魔教的陰影……那麼多人沒做到的事情,段承澤卻做到了,無論他是用了什麼方式,但都表明這個人的確不簡單。

    “你說他入魔?”十長老瞧了瞧楚陌景,有點難以置信。不止是他不相信,圍觀之人見了也不相信,

    這白衣少年半斂一雙黑眸,幽靜似古廟深潭,只安靜的站在那裡,便是高潔似雪,皎如明月,說是天人之姿也不為過,哪有半點像書中記載的魔羅那般,瞳仁血紅,六親不認,面目猙獰如惡鬼?

    咚咚站在段承澤身邊,壓低聲音道:“段公子,他亦是我大師兄,你別胡說啊!”

    “我沒胡說,”段承澤歎了口氣,故作惋惜,“我曾親眼見過,你們現在看不像,只是因為有人幫他封住了武功,不過只要稍加受些刺激,他一定會展露魔性!我也為之可惜,好好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偏偏就……”

    “姓段的!”祁少陵按捺不住,破口大罵:“我還沒見過你這麼陰險狡詐的無恥之徒,虛偽成這樣……你就不怕你祖宗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揍你嗎?”

    阿九處在暴怒之中,冷不丁的聽到這個,險些岔氣……貌似段承澤和祁少陵是一個祖宗?祁師兄,罵人罵到連累自己,你至於蠢成這樣嗎?

    段承澤袖中的拳頭慢慢捏緊,這個臭小子,有機會一定要先宰了他!

    “十長老,我也是為江湖同道著想,千層塔即將開啟,萬一這人闖塔之時魔性大發……到時候十位長老恐怕都脫不了關系!”段承澤像是苦口婆心的擔憂,語氣十分的意味深長。

    十長老一聽,臉色微變,段承澤這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了,他對江湖上的事情興趣不大,唯一的職責就是守護千層塔,任何會對千層塔不利的因素他都不會放過。

    “魔性大發?”楚陌景忽然出聲,斟酌著這四個字,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微妙。

    段承澤負手而立,看著很是正義凜然,“正是。”

    “那你可要小心了,”楚陌景眉目微轉,似有輕嘲之意,不疾不徐的道:“我若魔性大發,第一個要殺的,定然是你。”

    段承澤意味不明的反問:“是嗎?”

    楚陌景抬起雙闕劍,左手輕緩地撫過劍身,語氣極淡,無可無不可,“要試試嗎?”

    十長老瞧著他們兩人間的暗潮洶湧,稍稍一愣,就趁他愣神的一瞬間,阿九抬腳橫踹,手臂如靈蛇轉動,無骨似得在他的制衡下滑開,十長老被她逼得後退一步,立即變招抓她。

    阿九的匕首掉落在楚陌景身旁的地面,這時,楚陌景足尖對著匕首尖端輕輕一碰,那把匕首被一股巧勁帶起直往十長老心口刺去。

    十長老自然有辦法應對,但他為了應對突然而來的匕首,卻是顧不得阿九了,阿九跟楚陌景在一塊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沒點默契,當下就趁機閃身,脫離了十長老的禁錮,到了楚陌景身邊來了。

    她“嘶”了一聲,捂著左肩,眉頭蹙了起來。

    楚陌景見此,眉梢沉了沉,輕聲問了一句:“很疼嗎?”

    阿九搖搖頭:“師兄別擔心,我還好。”有句話說得好,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啊,算起來,阿九也受過許多傷了,但她有一點好,就是從來不嬌氣,只是在適當時候會跟師兄撒撒嬌,正經時候她是絕不容許自己拖後腿的,而且,十長老還是有分寸的,沒下重手。

    楚陌景稍稍放心,還是頗為心疼,旁人總說他天賦好,武功高,可他卻頗為自責,總是不能保護好小師妹。

    阿九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的想法,連忙道:“師兄,不怪你,是我太沖動了!”她面對段承澤就忍不住動殺機,一時沒忍住就動手了,被十長老抓住也算自作自受,跟楚陌景卻是無關的。

    “乖,先去少陵那邊。”楚陌景面色冷淡,出口的話卻滿是輕哄的口吻。

    阿九不想惹他生氣,乖乖的往後面去了,祁少陵恨鐵不成鋼的瞥她,好似在嫌棄的罵她任性沖動!

    阿九古怪的看他,心說總比你蠢得罵人罵到自家祖宗好!

    十長老氣得跳腳,段承澤暗自冷哼,三言兩語又把焦點拉了回來:“十長老,此人公然縱容和包庇師弟師妹破壞堯都的規矩,實屬不應,而且他的確身帶魔性,您若不信,一試便知!”

    十長老正被幾人氣得不行,一聽段承澤這話,正好找到一個發洩點,所有的火氣全沖楚陌景而去了,“好,就讓老夫來試試你這小輩究竟有何能耐!”

    依段承澤的打算,楚陌景武功被封,若要反抗十長老,必然會爆發的,那時他是否入魔所有人一看便知了,如此叫他身敗名裂才好!

    可惜楚陌景不是段承澤,也不可能像段承澤所料的那樣有所動作。其實十長老只是為了維護堯都的秩序而來,楚陌景根本無意與他對上,所以他收了雙闕劍,主動伸出了手。

    十長老滿腔怒氣全傾注到了棉花上,像是有人拿針刺了一下圓鼓鼓的氣球,一下子氣都散了,“你,你這是作甚?”

    “何必大動刀戈,前輩盡管探查便是。”楚陌景不以為意的道。

    十長老見他如此平靜坦然,一時竟愣住了。

    圍觀人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不敢靠近,只好在遠處擁擠著朝這邊張望,突然,一個捧著花籃的小女孩一下子被人群擠了出來,跌在地上,花籃也摔了一地。

    那女孩也不過七八歲左右,身體因害怕而微微發抖,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正當她驚恐交加,手足無措時,面前倏而出現了一只手,修長剔透,骨節分明,玉瓷一般無暇,她抬起頭,呆呆的望著面前的白衣人,只覺得這人真好看啊,可他模樣分外清冷,只平淡的說了兩個字:“起來。”

    小女孩卻覺得自己聽到了天籟之聲,她一下子就忘了哭泣,拉著楚陌景的手站起來,撿起花籃,臉頰紅紅的看著他。

    阿九在不遠處看著,驀地微微一笑,這樣的場景令她想起了前世的孟悠,在一片火海前也是這樣看著楚陌景的,那時候她就知道,哪怕他外表冷漠的令人敬畏,內心卻比誰都慈悲。

    是的,阿九用了這樣一個詞來形容楚陌景的內心,並非柔軟,而是慈悲。

    這樣一個小插曲並不被楚陌景放在心上,他轉身便要回到十長老那邊繼續解釋,那小女孩卻拉住了他,怯怯的伸手遞給他一束干淨的花,九月份,秋菊綻放的季節,那小女孩手上正是開得極好的一束白菊。

    “十長老,他是好人!”小女孩塞了花,沖十長老喊了一句,便羞怯地拎著花籃跑走了。

    楚陌景看了看手上的白菊,表情又微妙起來,他走回來遠處,然而十長老打量著他,心中所有的不滿和怒氣都悄然散盡,一場無形的風暴竟這樣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孩打亂了。

    十長老意味不明的瞥了眼他手上的白菊,在堯都,白菊一般是被贈給品格高尚的君子,代表著清淨與高潔。

    “前輩,盡可查探。”楚陌景將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

    “罷了,”十長老來回打量著這個後輩,目光又在祁少陵等人身上轉了一圈,歎了口氣,“你們走吧,這次就當是個教訓,下次再犯老夫決不輕饒!”

    段承澤:“……”都到這地步了還能不了了之,這小子的幸運值是開了掛的嗎?

    “那關於晚輩入魔一事……”楚陌景又問。

    十長老聞言,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頗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老夫暫且相信你。”

    說罷,十長老擺了擺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段承澤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了,否則就變成咄咄逼人,他一貫的形象也會破滅的,是以他只是大度的笑了笑:“既然前輩發話了,今日之事就算了,晚輩也不願再追究了。”

    十長老對他印象不算差,也不算好到極點,只點了點頭,以示滿意。

    祁少陵還有些憤憤不平,阿九不過眨眼的功夫,咚咚跟段承澤就不見了,她微一蹙眉,上前低聲道:“師兄,咚咚姐她……要不要告知留聲閣?”

    “她既然身在堯都,那就不必擔心,”楚陌景道:“可以讓留聲閣探出她與段承澤的落腳之地,余下的還要從陰姬那邊入手。”

    “可她跟段承澤在一起,會不會……”

    “經過今日之事,她心中該有計較。”楚陌景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她不是一無所知的天真孩童,你也不可能擔心她一輩子。”

    阿九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想來咚咚還會來尋她的,到時候再加以勸告便是。

    回去的路上,祁少陵還在絮絮叨叨的罵著段承澤,楚陌景順手把方才小女孩送得花遞給了阿九。

    阿九頗覺好笑,除了謝修明的那朵“朱砂”,又加了個白菊,今天是她的收花日嗎?她看了看,就調侃道:“師兄真是到處‘拈花惹草’,連七八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想來那小姑娘以後可要難嫁人了!”

    說完的後果就是被楚陌景敲了頭,“胡說什麼?”他輕橫了阿九一眼,邁步往前。

    阿九捧著那一束白菊,夕陽的光輝投射到花上,她抬頭望了望那清雋如畫的背影,長劍如虹負於身後,黑發無風自揚……阿九想,師兄如神佛般強大,無畏無懼卻又心懷慈悲,某種程度上,也如這秋菊一般,但見經霜色更明,我花開後百花殺!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1:33 PM

第88章 前奏

    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是陽光明媚,一頓飯的功夫,又下起了大雨。

    咚咚開了下窗戶就被雨打濕了衣袖,於是“啪——”地一聲又關上了窗戶,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略有病容的段承澤。

    “你想出門?”段承澤手上拿著一本書,抬頭笑了笑,看到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了然的說:“去找阿九姑娘嗎?”

    咚咚咬唇,想了想,走到床邊坐下,“段公子,你對我有恩,阿九卻是我最親的姐妹……你們之間究竟有何誤會?”

    段承澤放下書,“如果不是誤會呢?如果我跟他們真有仇怨,你會幫他們來對付我嗎?”

    咚咚聽得一臉為難,段承澤跟阿九他們……“你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

    段承澤盯著她,眼中似有深意,咚咚被他看得臉頰微紅,縱是多疑,她到底還是個情竇初開的的妙齡女子,與段承澤這樣的男人朝夕相處,會動心很正常。

    “你也知道了,我師承魔教,在江湖人的眼中,魔教是邪道……咚咚,你會因此而疏遠我嗎?”段承澤笑容黯淡些許,語氣聽著有點落寞。

    咚咚一怔,隨即搖搖頭,“當然不會,出身魔教又怎麼了?我才不會在乎這個!”段承澤這話可真算是下對藥了,對咚咚來說,她最在意的就是她的乞丐出身,如今段承澤一說,她從心理上反而跟他又親近了許多。

    咚咚想,原來段承澤這樣風采絕佳的貴公子竟也會為自己的出身而苦惱,豈非與她同病相憐?

    段承澤握住咚咚的手,咚咚對上他溫潤如水般的目光,心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她略略偏了偏頭,手掙脫了下,沒掙開:“你……”

    “其實我師父也曾是卻憂谷的人,卻因練了一種被人稱之為邪功的功法,被你們谷主逐了出來……阿九姑娘處處看我不順眼,屢次狠下殺手,也許跟這個有關吧。”說著,段承澤就長長的歎了口氣,十分無奈,他說話七分真三分假,總得來說也是事實,只是很多地方卻被刻意隱瞞了,這樣一來,就算阿九跟咚咚說段承澤的不是,咚咚也會覺得阿九對他有偏見,而他是身不由己,情有可原。

    “這樣嗎?”咚咚不解,由於小時候的生存環境,她心裡的是非觀念其實不怎麼深,無論是正道武功還是邪道武功,她覺得無所謂,只要能讓自己變得強大就行了。

    “月前在北郡,我們也曾有過沖突,你們大師兄楚陌景入魔一事跟我師父也有些關系,所以他們對我越發仇視了,而事實上,我只是……咚咚,你明白什麼是身不由己嗎?”

    咚咚聽著,驀地想到了她在王胡子手下討生活的那段時日,她也不想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可的確是無奈……沒人比咚咚更明白身不由己的感受了。

    段承澤瞧她眼圈微微發紅,有些詫異,心中卻是一動。

    “我明白……”咚咚回想過去,心裡難受,便脫口而出,一抬頭,卻見他滿是憐惜的望著她,不禁呆了呆。

    大雨傾盆而落,狂風嗚嗚的垂著,霎時一道電閃雷鳴,段承澤握著她的手用了些力道,咚咚身子一歪,倒在了他身上,雙目相對,有什麼漫延開來,氣氛漸漸的微妙而不可言。

    “咚咚,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女子如你這般理解我,如你這般貼近我的心……”段承澤聲音微啞,眼中的情意浮現出來,竟是那麼的真摯和動人,咚咚恍惚,有些被蠱惑了。

    自幼缺愛的人,一旦面臨被愛的誘惑,心防便會潰不成軍。

    “我喜歡你,咚咚……你呢?”段承澤語氣低啞,宛如獵人一步步的逼近獵物。

    “我,我不知道!”咚咚茫然的回道,有些無措的轉移話題:“你跟我一道去見阿九吧,我幫你跟她解釋……”

    話音戛然而止,段承澤按住她的後腦勺,不由分說的親了她,咚咚腦海中仿佛有什麼一瞬炸開,空白一片。

    外面仍是狂風暴雨,聲勢驚人,屋內的人渾然未覺的親吻,也不知是誰步入了誰的溫柔陷阱。

    時光轉眼即逝,千層塔開啟前日,周邊一帶的客棧已經全部人滿為患了。

    “還好我們早就在這住下了!”祁少陵在二樓上,瞥了眼樓下擠得滿滿的大堂,心有余悸的揉了揉眉心。

    各路嘈雜聲傳來,楚陌景微微皺了皺眉。

    “師兄,怎麼了?”阿九偏頭問。

    楚陌景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有些吵。”

    阿九覺得也是,伸手捂住楚陌景的耳朵,笑吟吟的眨了眨眼:“這樣有沒有好點?”

    楚陌景聞言,有點哭笑不得,正要拉著她坐下,客棧大堂內突然有重重的醒目一拍,一瞬間整個地方都安靜了下來,然後就有個說書人開始說起了江湖上的趣事。

    阿九眼珠一轉,饒有興趣的聽了聽,不過沒多久,她就撇了撇唇,沒意思。

    接著,又聽大堂內有人嚷嚷著什麼,只聽那說書人又把醒木一拍,抬高聲音,話鋒一轉:“諸位是想聽這一屆千層塔登頂的最熱門人選?好,這就得從江湖上近年來新晉的後輩說起了,謝修明毫無爭議會是之一,秦鄂段承澤孟良顯等等俱是江湖後起秀上的人物,諸位耳熟能詳,我就不多說了!今日,咱們就來說說月前橫空出世的那一位……驚才絕艷的後起之秀!”

    聽到這裡,阿九眉心一動,祁少陵跟宋若詞也同時豎起了耳朵。

    “諸位想必都聽過玉面小霸王祁少陵的名聲……”

    才聽了一句,祁少陵就被水嗆了個半死,怒火中燒,或者說是惱羞成怒的盯著下方,阿九猜他正想著怎麼干掉那個說書人……

    宋若詞忍住笑,嘀咕了一句:“這形容多貼切啊,可不就是玉面小霸王嘛!”

    “不過他入江湖也有兩年了,咱們今日要說的也不是他……”

    這句話暫時把祁少陵的怒氣壓了回去。

    “而是那位據傳是他師兄的楚陌景。”

    “噗……咳咳!”祁少陵一口茶全都噴了。

    楚陌景又躺槍了,他卻淡定的擦拭著劍,仿若未聞。

    阿九表情古怪,只聽那說書人用一種感歎的語調說:“他最初出現在青陽城,幾招敗退孟良顯,而後又對戰孟肅而不敗,幾月前,據說又深入魔教,魔教教主和那麼多高手竟未能攔住他,令他救了北郡無數人……”

    這話聽著好像對,好像又不對……怎麼只提到了師兄,她這個小師妹呢,紀恆呢,祁少陵呢,宋若詞呢?都被狗吃了?

    阿九用余光瞥了下楚陌景,他仍是不動聲色。

    “聽說他還未及弱冠之齡,天賦奇才啊……”

    聽說聽說,哪那麼多聽說?阿九默默吐槽。

    這時,大堂內有一個略帶好奇的清脆女聲響起:“聽說他長得特別好看啊?真的假的?比起段承澤如何,比起祁少陵又如何?”一聽就知道是個外貌協會的小姑娘!

    自從脾氣惡劣的祁少陵都能憑借外貌在江湖上火得一塌糊塗,阿九就知道楚陌景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人給扒出來的……可是這麼巧的還被她聽到了,真是大大的不爽!

    “哎喲,姑娘,你要是問他的功夫我還能給你說上一二,可你問的這……”說書人頓了一下,隨即干咳一聲,很是八卦的說:“你問的這個嘛,我也能給你說說。有這麼一句話,不知是誰傳出來的……”

    說書人神秘兮兮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啊”了一聲,兩眼一翻狂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就是停不下來!

    客棧內靜了靜,嘈雜聲又起。

    “被點了笑穴……”

    “臥槽,誰干的?”

    “……不知道,我都沒注意到……那人武功一定很高!”

    ……諸如此類的對話發生在各個角落。

    下面亂糟糟的,鬧騰了起來,二樓包廂,阿九三人古怪的目光都看向了楚陌景,楚陌景鎮定的抬頭,頗為嚴肅:“看我做什麼,做你們自己的事。”

    祁少陵摸摸鼻子不說話,阿九噗嗤一笑,走過來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問:“師兄啊,你茶杯的蓋子呢?”

    “……扔了。”楚陌景輕描淡寫的回了句。

    真是……槽點滿滿無從吐起啊!

    阿九笑彎了腰,忍不住去扯他的臉,心想,這是我的。忍不住去撫他的眉眼,又想,這也是我的……

    祁少陵干咳一聲,翻了個白眼,轉移話題,“一個月已經過了,師兄的內力回來了嗎?”

    “一半……魔血仍被壓制著。”楚陌景道。

    阿九看著他的眼睛,仍是純黑的瞳仁,清幽剔透,她笑道:“看來紀叔叔的法子效果比他預計的還要好……不過,一半的內力,師兄有把握嗎?”她指的是千層塔登塔一事。

    楚陌景靜默片刻,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淡淡一笑,說:“我盡力便是。”

    阿九垂了垂眼眸,祁少陵一拍桌子,氣勢滿滿的起身,挑眉道:“師兄,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楚陌景頷首:“本該如此。”

    忽然間,一陣鍾聲傳來,一響接著一響,沉澱著厚重而肅穆的氣息,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往外看去,同一個地點,同一個目標——千層塔。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3:47 PM

第89章 千層塔

    千層塔坐落在堯都中央,四面景致俱不相同,最前面是一大片空地,而此時,很多人都在這裡,等候著那一扇門的開啟。

    仔細看,便會發現人群也是分為一個個小圈子的,代表著不同的勢力。

    “紀叔叔去神醫谷還沒趕過來,不會出什麼事吧?”阿九想起沈如伊在北郡時,信誓旦旦的說要過來千層塔,結果看了一圈都沒看到神醫谷的人,不過倒是瞧見了幾個熟面孔。

    祁少陵聞言,挺有把握的說:“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他已經傳信給他那皇帝老爹了,雖然朝堂跟江湖是兩方天地,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謂江湖中人,對朝堂來說,也不過比較難搞的普通百姓罷了。

    宋若詞暗歎了一聲,忽然拉了拉阿九:“阿九妹妹,有人一直在盯著你們看!”

    阿九自然察覺到了,她沒回頭,不以為意道:“不用管他們。”

    “……那是名劍山莊的人吧,”宋若詞看了看,認出了服飾,“那為首的應該是孟良顯跟他妹妹孟琦珍。”

    “嗯,當初在青陽城有些小過節……”

    祁少陵“哦”了一聲,有點幸災樂禍,“就是被師兄奪了顏面的名劍山莊啊!”

    楚陌景橫空出世,第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就是連退孟家父子,可以說,名劍山莊成了楚陌景名聲的第一個墊腳石。

    祁少陵聳了聳肩,他覺得師兄脾氣夠好了,是最不會惹是生非的,那麼一定是名劍山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楚陌景瞥他一眼,“不要多生事端。”

    “知道了知道了!”祁少陵一臉“我怎麼會惹事”的表情,看得宋若詞翻了個白眼。

    “對了,怎麼不見謝公子?”宋若詞奇怪的問。

    誰知她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了一道不正經的調笑聲:“怎麼,宋姑娘想我了?”

    宋若詞轉身一看,就見一身玄衣的謝修明站在那兒,伸了個懶腰,她驚訝的道:“謝公子不公開露面嗎?”

    照江湖上傳的消息,千層塔開啟之日謝修明一定會出現,多少人想一睹他的風采,可他隱在人群,誰又知道他就是謝修明啊?

    “我又不傻,站出來被人當猴子圍觀嗎?”謝修明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又打了個哈欠。

    宋若詞想想也是,不禁笑了:“看來江湖傳言果然當不得真。”

    楚陌景也看向謝修明,謝修明回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順帶沖阿九眨了眨眼。

    阿九揉揉眉心,她算是明白了,謝修明這人就這副德行,不正經,愛耍人,還厚臉皮,謊話連篇,傻缺才會相信他的鬼話。

    這時,只聽鍾聲又響,等所有人安靜下來,十長老的身影倏地出現在了前面。

    “千層塔每十年開啟一次,凡進塔者,生死各安天命。”十長老的第一句就令眾人大驚失色了,這意思,這所謂的試煉之地也是有性命之虞的啊!

    瞧見眾人臉色,十長老冷哼一聲,“實話告訴你們,每十年,進入千層塔的人,至少會死三成。”

    也就是說,一千人裡面會死三百個人……這還是最少的!

    阿九聽了都有些毛骨悚然,沒好氣的想,師父還說這地方有意思,呵,早該料到的……

    試煉,既說是天下武學試煉之地,自然不是小孩過家家的玩意,千層塔乃先人所築,歷時也有數百年了,裡面機關重重,更兼危機無數,最大的考驗其實就是生死,有人在裡面得證武道,從此名震江湖,也有人在裡面摸不清頭腦,一無所獲,當然最慘的就是死在裡面了。

    阿九想了想,只怕有很多死在裡面的不是因為什麼可怕的試煉,而是來自於自相殘殺,搶奪機遇,偷襲尋仇之類的……反過來一想,這應該也包含在試煉之內,所以十長老才會說生死各安天命吧。

    “別指望在裡面會有人救你們,”十長老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們既然來了,就該做好准備,不想進的趁早離開吧。”

    這話一出,果真有人悄悄的離開了,成為武林高手前輩傳人名震江湖什麼的,聽起來很熱血沸騰霸氣側漏,但……也得有這個命啊!

    謝修明“嘖”了一聲,嘀咕道:“老家伙這是坑我呢!”

    “你長這麼大都沒進過千層塔?”阿九詫異的問。

    “當然進過,”謝修明挑了挑眉,“只不過我進的千層塔並不是真正開啟的狀態,沒開啟的時候這就是一座普通的塔,跟我家沒兩樣,但是……”余下的話他沒說,阿九等人也明白了,如今,千層塔已真正開啟,就算是謝修明,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真是神奇……”宋若詞感慨了一下。

    “當然,好歹也是無數先輩耗盡心血而成的試煉之地,哪有這麼簡單?”謝修明嘴上這般說著,表情卻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他們議論的聲音很小,十長老若有若無的朝這裡瞥了一眼,而後一揮手,千層塔的門,終於是緩緩開了。

    雖然走了一小部分,留下的人卻更多,人群掩蓋,阿九也沒看到段承澤和咚咚的身影,她輕歎一聲,沒再多想。

    “小心。”楚陌景看了看她,神色略帶擔憂,難得凝重的囑咐。

    “師兄且安心,我無意爭奪什麼,”阿九抿唇,笑了笑說:“我只想看著師兄登上塔頂。”千層塔對阿九的誘惑微乎其微,她來這裡最重要的還是為了楚陌景。

    武學之道,除非天賦異稟或走邪門歪道,否則根本無法一蹴而就,阿九早就看開了。

    “保重自己為先,若你出事,我登上塔頂也無用。”楚陌景深深望著她,如是道。

    阿九眨了眨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謝修明在一旁緩緩道:“楚陌景,比試開始了。”

    楚陌景微微頷首,眾人依次步入塔內。

    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與阿九想象的大相庭徑,她分明是跟在楚陌景身後進來的,可此刻,她卻完全感受不到身邊有人。

    忽然,一盞燈幽幽亮起,阿九嚇了一跳,因為周圍什麼都沒有,而眼前……是一個木頭人。

    同一時刻,所有進塔的人,都跟阿九遇到了一樣的情況,他們分明是一道走的,可是卻像走入了不同的空間,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個木頭人的攻擊。

    祁少陵哼了一聲,長槍一轉已欺身上前,結果那木頭人一揮手,便仿佛有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洶湧而來,祁少陵被他打得撞到了牆上,疼得齜牙咧嘴,長槍也隨之掉落。

    木頭人直沖而來,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一巴掌對著他的頭砸下來。

    祁少陵翻身閃過,一把抓起長槍,表情凝重,這才收斂了吊兒郎當的模樣,認真了起來。

    楚陌景對上木頭人的時候,瞬間就了然了,這種木頭人很特殊,靠蠻力是贏不了的,因為它看著是木頭造的,實則恐怕比玄鐵還要堅硬,打不壞,也不會累,那麼……

    他沒有拔劍,一邊用鬼魅般的身法不停的在這狹隘的地方晃,一邊卻在觀察著這木頭人。

    謝修明看到木頭人的反應是嘴角抽搐,雖然邱長老沒讓他見識過真正的千層塔,但是因為邱長老是守塔長老之首,教徒弟自然就帶上了千層塔試煉的影子,所以謝修明的優勢真的是顯而易見。

    ……難怪師父要將地點定為千層塔。

    謝修明頭疼的想,這會不會有點勝之不武啊!

    歎了口氣,謝修明盯著木頭人,身影一晃,木頭人就碎了一地……這種碎更像是零件被卸掉,還可以再拼起來。

    眼前一黯,接著亮起,謝修明覺得自己肯定是第一個出來的毋庸置疑了,誰知他一抬頭卻對上了楚陌景平靜的目光,他一愣:“臥槽,你……”

    楚陌景跟謝修明是同時出來的,他第一反應是觀察四周,很空,很大,四周都是牆壁,這地方至少能容納千人,想來這才是第一層,方才的應該是屬於開胃菜一樣的東西,不過這種開胃菜……嗯,有點特別。

    再看,沒有階梯,也沒有什麼路徑,所以真正的試煉應該還沒有開始。

    而後楚陌景才看了看謝修明,說道:“穴位。”

    那種木頭人看上去好像沒有弱點,而事實上是根據人體所造,有一百零八道要穴,破解的關鍵就在其上。先輩們造出這種東西乃是為了考驗練武之人最基本的識經熟脈認穴……如果有人傻不拉幾的跟木頭人硬碰贏,那在這地方就倒下也太冤了!

    謝修明驚訝的不是楚陌景能出來,而是驚訝於楚陌景的速度如此之快。敢來千層塔的不會被這種小把戲糊弄過去,但那木頭人的死穴是會變動的,必須在眼力觀察到的一瞬間就出手,否則隨著木頭人的動作,死穴又會移到別的地方去,這原理是根據人體的三十六道死穴而來的。

    謝修明當初學武之初,邱長老就是這麼訓練他的,所以謝修明一擊即中,速度快很正常,但是楚陌景跟他一樣快……就太讓人無語了!

    謝修明深吸一口氣,深覺對手遠比他想象的要深不可測!

    而事實上,根本沒謝修明想得那麼誇張,楚陌景這麼快,是因為他也會移穴的功夫,一般人做不到移穴,這還得歸功於楚陌景經脈體質的特殊,要不怎麼說他是練武奇才呢!木頭人也是人造的,移穴的規律如出一轍,楚陌景自己會移穴,自然清楚木頭人的下一個動作,那麼他一擊即中……也很正常!

    一般來說,楚陌景不會被人點住穴道,當日在納蘭漪的船上,阿九能點他睡穴,完全是因為他內力被封又處於昏迷狀態。

    所謂天才,那真是得天獨厚,否則凌茂群也不會如此嫉妒楚陌景,且選擇他來做魔刀的容器了。

    謝修明完全被激起了斗志,眼裡仿佛都有把火在燒……越厲害越好,他謝修明從來不畏挑戰!

    楚陌景發覺旁邊人氣勢突然變了,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他向來淡定,只當謝修明又發瘋了。

    沒過多久,牆壁一開一合,又有一個人出來了,楚陌景微微皺眉,是段承澤。

    段承澤身帶佩刀,一眼看到了他們,臉上掛著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緩緩地握住了刀柄。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3:48 PM

第90章 命數

    察覺到兩人氣氛不對,謝修明意味不明的說:“真正的試煉可還沒開始。”

    楚陌景冷冷掃了一眼,眉目間難得染上濃厚的殺意,那是一種犀利而刺骨的寒涼,宛如隆冬的第一片雪滲入心底。

    謝修明忽然就詫異了,他以為楚陌景一直是波瀾不驚的,沒想到也會露出這種殺機,這讓他好奇的打量起段承澤來,只比他們倆慢一點,這天賦也相當不錯了。

    段承澤心中一凜,卻沒退讓半分,他一貫的溫和早已不見。

    僵持半響,又有人陸陸續續的出來了。

    “師兄!”阿九跟祁少陵一前一後的出來,見此情景,祁少陵當即冷笑了一下:“姓段的,你最好小心一點!”

    段承澤瞥他一眼:“這話反贈給你!”

    “阿九!”咚咚在段承澤身後出來,看到阿九先是驚喜,而後便是有點尷尬,段承澤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唇,握住了咚咚的手,咚咚沒掙開。

    阿九瞪大眼睛,深深的看向咚咚。

    “阿九,我知道你們之間有誤會,你聽我……”咚咚瞧著阿九眼神不對,連忙開口。

    “沒有什麼誤會!咚咚姐,這人很會蒙騙人,如果你信我,就別跟他一道!”阿九直言不諱。

    咚咚歎了口氣,掙開段承澤的手走了過去,“阿九,別這樣,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們再起沖突!”

    阿九倏而低低笑了,輕聲說:“咚咚姐,我們跟段承澤之間絕非誤會,而是……有些仇有些怨,唯有不死不休!”

    她聲音雖低卻極為堅定,咚咚心神大震,呆呆的看著她。

    “你喚她一聲姐,結果卻這麼逼她嗎?”段承澤拉回愣住的咚咚,質問阿九。

    “段承澤,你真讓我惡心!”阿九握緊拳頭,指尖刺得手心生疼,忽然間,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輕柔地展開她的掌心,阿九偏過頭,原本暴動的情緒在看到楚陌景的時候就平靜了下來,好像一股清泉沖過腦海,蕩滌塵埃。

    楚陌景看到她掌心的指甲印,似有不悅:“區區小人,何必惹你傷及自己?”

    阿九拉著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臉色柔軟了下來,沒有再看段承澤和咚咚。

    “我幫你殺了他。”楚陌景說話間,雙闕劍隱隱震動,有出鞘之勢,段承澤退後一步,沉聲道:“你敢現在動手?”

    楚陌景淡聲道:“有何不敢?”

    “師兄!”阿九按住他的手不放,搖了搖頭,微微笑了笑:“在我心裡你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可別為了這麼一個無恥小人壞了大事……殺人罷了,機會多的是,不急於一時。”

    楚陌景輕歎,他發現阿九有時候是很任性,但只要觸及他的事,所有的任性便全都收起來了。有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的為著他,哪怕楚陌景生性冷淡,也真是無比動容的。

    段承澤眼見著他們絲毫不避諱的說著要殺自己,不是不惱怒的,只是他顧忌比阿九還多,他心中從來都只有一個目標,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那個目標,他習慣了忍耐,等他終有一日得償所願,便會將所有令他忍耐的人一網打盡。

    段承澤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這世上誰不自私?為了自己所堅持的,用些手段又怎麼了?

    宋若詞出來的晚,但看這架勢哪還有不明白的,她拉了下祁少陵,壓低聲音問:“你想要他死嗎?”

    祁少陵毫不猶豫的回她:“這種人死不足惜!”

    宋若詞沉思了下,點了點頭,段承澤這人背景不凡,要將之斬草除根就得先查清楚,看來……

    隨著最後一個人的出現,腳下的地面突然震動起來,四面牆壁隨之轉動,刺目的光紛湧而入,照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耳邊聽到“卡嚓”似得聲音,仿佛天旋地轉,不知道是在上升還是在下降。

    楚陌景緊緊握住阿九的手,而後像是地面翻轉……等他們再睜開眼睛時,周邊場景已煥然一新,竟是滿目蒼綠的林子。

    阿九打量周邊,再無他人,她目光最後落在與楚陌景交握的手上,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師兄,這裡真的是塔嗎?”阿九暗暗稱奇,雖然在外面也發現千層塔不是一般的大,但身在其中才驚覺鬼斧神工,變化莫測。

    問出話許久沒得到回答,阿九納悶,卻見楚陌景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的一塊巨大的石碑。

    阿九眨了眨眼,兩人一道走過去,阿九凝神一看,那石碑上竟是數不清的劍痕,“傳說千層塔乃是無數先輩所造,莫非這就是前輩所留下的?”

    “這裡應是練劍之所。”楚陌景道。

    “那……”阿九想問需不需要在這裡停留一會,楚陌景沒等她問出口,便輕歎一聲:“走吧。”

    阿九不解的看他,楚陌景解釋說:“師父在我年幼之時已令我熟知天下武學,我之武道,由繁至簡,早已不需要這些了。”

    頓了頓,楚陌景又道:“師父深不可測,其實千層塔的試煉未必比他教的好。”

    “啊?”阿九吶吶道:“那千層塔對於師兄來說……豈非是沒用了?”

    楚陌景搖搖頭,邊走邊道:“並非沒用,而是……”來到這裡之後,楚陌景隱隱有種感覺,師父讓阿九和少陵來此也許是為了他們的武學進展,但讓他來此,目的恐怕沒怎麼簡單。

    風起,葉搖。

    楚陌景話音頓住,倏地拔劍,劍氣四溢,無聲的橫掃過灌木,削落齊齊的一截,而後猛地回鞘,一氣呵成。

    後方的草叢裡,幾個准備躲著的人還來不及偷襲,便毫無知覺的喪命了。

    阿九蹙了蹙眉,“這些人真煩,好好的去找機遇不行麼,非要來偷襲別人!”

    楚陌景抬手撫平她的眉心,阿九眨了眨眼睛,睫毛掃過他的手心,軟軟的,有些微癢,偏頭望了他半響,忽然就說:“師兄,咱們什麼時候成親啊?”

    這思維跳躍的,饒是楚陌景都沒能一下子反應過來。

    阿九鼓著腮幫子,瞇起雙眼:“你不會沒想過吧?”

    這問題問的好,楚陌景……還真沒想過。在北郡被魔血刺激的開竅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才多久,他還沒緩沖過來呢。

    阿九:“哼!”

    楚陌景:“……”

    “阿九,你年紀還小……”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小師妹,以後還會嫁給他,這種感覺……真是微妙的不得了。其實在跟阿九重逢之前,楚陌景從來沒想過成親這種事,甚至他根本沒想過以後會有人跟他相伴一生,他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阿九:“哼!”

    楚陌景啞然失笑,似有春水融了初雪,眉目清華氤氳了其中淺笑,他語氣輕緩,幾分柔和:“是我不好,等此事了結,我陪你去尋你父母,你想何時成親,我便何時娶你,可好?”

    阿九聞言,神情有一瞬間的復雜,而後她便眉開眼笑,伸出手指:“這次是我說的,可不算數,等這事完了,師兄要親自跟我求親……拉鉤!”

    “孩子氣。”楚陌景說著,卻也伸手,認真的應下了,這一刻,他心裡驀地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看著阿九臉上的笑容,他忍不住抱了抱她,“阿九……”

    “師兄怎麼了?”阿九心情很好的詢問。

    楚陌景低了低頭,“沒事。”不過是有些情不自禁罷了。

    兩人在危機四伏的千層塔中,簡簡單單的就定下了終身大事,而千裡之外的卻憂谷,卻正有人為他們的命運而擔憂。

    枯骨老人坐在桌旁,面前是一個竹筒,他對谷主示意了一下,“隨便抽一根試試。”

    谷主挑了挑眉,摸出一根竹簽“啪——”地一聲放在桌上。

    “松手啊!”枯骨老人無語,費力地板開他的手,拿起一看,“你剛剛想的是什麼?”

    谷主斜眼瞄他,不出聲。

    “說話啊!”枯骨老人被他氣得跳腳,“你不說我怎麼解簽?”

    “算了,騙人的玩意兒,我才不信!”谷主故作不以為然,眼神卻偷偷瞥著簽上的字跡。

    枯骨老人氣極反笑,面容漸漸嚴肅起來,緩緩道:“很多年前,你口口聲聲說你不信命,可如今……無越,騙自己有意思嗎?”

    谷主臉上沒什麼表情,手卻攥緊了,良久才道:“我在想景兒的事。”

    “果然。”枯骨老人絲毫沒覺得意外,而後一字一句念出了簽上的字:“枯木回春。”

    “何解?”谷主眼皮一跳。

    枯骨老人定定的看著他,神色不忍:“死路,避無可避!”

    谷主手一抖,拍桌而起,氣極道:“是誰跟我說命數變了?結果你這話跟沒說有什麼兩樣?”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枯骨老人起身道:“枯木為死路,回春乃生機,無越,我終於看到了生機。”

    “生機……”谷主喃喃念著,聲音沙啞,“可生機只是一線機緣,並不代表著生路,是嗎?”

    “是。”

    “那你當初讓我收少陵為徒,說他氣運盛極,可……”

    枯骨老人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的話:“我也不是神啊,我只能引導事情往最好的一面走,命數這種事誰料得清……不過好在氣運和變數都出現了,剩下的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谷主瞪著他,“我真想踹死你!”

    “哎喲,你可別閃了老腰!”枯骨老人調侃了一句,俯視整個卻憂谷,目光十分的意味深長。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02 PM

第91章 過猶不及

    祁少陵仿佛陷進了夢裡,一片血腥的夢。

    當年風渡鎮中,他殺了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小女孩,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他想,真髒,真討厭,真……令人恐懼。

    不,他怎麼會怕呢?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祁少陵,怎麼會怕殺人呢?

    殺!阻擋他的人,全都殺了!

    “祁少陵!祁少陵!”

    宋若詞喊得嗓子都啞了,可那人仍沒有半點反應。阿九跟楚陌景沒遇到什麼危險,可祁少陵跟宋若詞卻陷入了迷陣中,最糟糕的是他們遇到了不是一路的人,於是一言不合就在陣中動起手來。

    可祁少陵突然就像著魔一樣,表情空茫茫的一片,只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長槍,圍攻他們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腳下屍骨遍地,可祁少陵卻沒停,他的靴子踩在屍體之上,血染紅了衣擺,任憑宋若詞撕心裂肺的喊,也渾然不覺!

    “迷陣,迷心……”宋若詞急得滿頭大汗,眼見著其他人都被他殺光了,一咬牙,扔出稱心鎖鎖住了他,而後跑過去,搖晃著他的肩膀:“你給我清醒一點!”

    祁少陵掙扎著,可稱心鎖是越掙扎鎖得越緊,宋若詞又心疼又難受,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一把抱住他:“對不起,算我求你了,不要被迷惑啊……”

    “放開我!”祁少陵低聲喝道,像是有些醒了過來。

    宋若詞心下一松,立即收了稱心鎖,誰知她剛收了鎖,祁少陵就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喉嚨。

    “你混蛋!”宋若詞扯著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嗚咽出聲,祁少陵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戾氣與媚氣混雜,很勾人,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有無盡的煞氣,看得人心顫。

    “祁少陵,咳……祁……”宋若詞被他掐得快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突然有利器對著祁少陵的後心直刺而來,祁少陵神志不清,根本沒察覺,宋若詞睜大雙眼,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一把拽住他,兩人轉了個位置。

    暗器直直的打在宋若詞肩上,反震的力道令祁少陵的手送了開來,她倒進他的懷裡,眼淚滲進他的脖子裡,還在苦笑:“你這冤家,我,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祁少陵被她的淚水燙得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過來,呆呆的望著臉色慘白的宋若詞,視線落在自己的手山,神情難以置信。

    又有暗器破空聲傳來,祁少陵揮動長槍,發狠似得,用了十足的力道一連串的擊打了回去,慘叫聲接連響起。

    迷陣轉換,又變了場景,方才一地的屍體突然又不見了。

    宋若詞額頭溢出冷汗,身體直直的往下倒,祁少陵手足無措的扶著她坐在地上,啞聲沖她吼:“你傻不傻?我這麼對你,你還捨命救我?”

    “你蠢不蠢?區區迷陣也能迷了你的心?”宋若詞咬著牙,反罵回去。

    祁少陵連忙要幫她處理傷口,宋若詞攔住他,“還好暗器沒毒,否則我死了也要找你算賬!這裡不安全,你先破了迷陣再說!”

    “可你……”

    “你什麼你,”宋若詞沒好氣的說:“我有軟蝟甲護體,皮肉傷罷了!”

    祁少陵一噎,見她雖然臉色發白,卻是疼得,不像重傷的模樣,心裡一塊大石這才落了下來,往後一仰,才發覺自己渾身都是冷汗,他喘了口氣,捂著眼睛道:“……對不起,是我欠你的。”

    宋若詞冷哼一聲,“你欠我的還少嗎?你不就仗著本姑娘喜歡你嗎?”

    祁少陵無言以對,糾結半響,才低低道:“我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你先忍忍,很快就能出去了!”說罷,他背起宋若詞,拿起長槍,凝神破陣。

    宋若詞一愣,嘴角扯了扯,總算露出些笑容來,擰了下他的耳朵,心道,總算還有良心,不過方才的祁少陵……一個不慎恐怕真會步上魔羅後塵啊。

    楚陌景的入魔是被動的,他本身實則心如明鏡,但反觀祁少陵,那是真有入魔的潛質啊!

    想到這裡,宋若詞心上不禁籠上了一層陰影。

    黃沙漫天,一望無垠。

    阿九驚異的扯了扯楚陌景,“師兄,怎麼又變了?”

    楚陌景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這樣一直無休無止,我們怎麼知道這是第幾層啊?”阿九苦惱的嘀咕。

    “來什麼破什麼,總會有盡頭。”楚陌景牽著她的手往前,邊走邊安慰她:“稍安勿躁。”

    阿九說道:“我是擔心師兄你,魔血有動靜嗎?”

    “暫時沒有……前面有人,當心。”楚陌景忽然聽到動靜,立刻囑咐了一句,但他抬頭掃了一圈,卻什麼都沒看到,不由皺了皺眉。

    “莫非是陣法?”阿九撿起石子,揮手往不同的方向擲去,果然見到前面的景物變了方位,“陣中陣?”

    楚陌景頷首:“沒錯,是陣中陣。”他們所處的地方便是一個陣法,然而陣法之中又暗藏另一個陣法,乃是最復雜的陣中陣!

    然而路只有一條,他們不進也得進。

    阿九正欲往前,楚陌景頗為無奈,拉住小師妹,自己在前面探路,“跟著我,別亂跑。”

    “哦。”阿九乖乖的跟在他後面,這種時候就必須要聽話了。

    一入陣中,殺氣破空而來,楚陌景瞬間拔劍,兵器相撞的錚鳴聲響起,對方一下子被震退了,又要出手,看見兩人後卻驚呼:“是你們?”

    “孟良顯?”阿九沒想到這麼巧,眼睛一轉,就見前方樹下倚著臉色不怎麼好的孟琦珍,瞧著氣息不穩,顯然是受了傷。

    “抱歉,我還以為是偷襲的人追來了!”孟良顯握劍的手垂了下來,苦笑了一下,“阿九姑娘,真巧,又見面了。”

    阿九問:“有人追殺你們?”

    孟良顯還沒回答,孟琦珍的喊聲就傳了過來:“哥,是誰?”

    孟良顯歎了口氣,側開身子,孟琦珍一愣,目光掠過阿九,落到了楚陌景身上,很是復雜。

    “是,珍兒受傷了,所以我剛剛草木皆兵,險些跟你們打起來。”孟良顯頓了頓,試探著說:“既然遇見了,不如一道?”他一個人帶著受傷的妹妹,不得不向阿九他們求助了。

    “不行,”楚陌景直言拒絕,“阿九,我們走。”

    孟良顯看向阿九,目露懇求之意,“阿九姑娘……”他心知只要阿九開口,楚陌景斷然不會拒絕的。

    “孟良顯,你妹妹處處看我不順眼,你爹還要抓我們,”阿九冷眼看他:“你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幫你們?”

    阿九的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刺得他心上鮮血淋漓,孟良顯頓覺難堪,他想起當初青陽城上的那個晚上,青衣少女隨手相助,不過是匆匆一面,他從沒為誰動過的心忽然就跳動了起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後來卻是以敵對的姿態再見呢?

    相思是苦,最苦的卻是連一個機會都沒有。

    “可我是真心……真心把你當朋友的!”孟良顯原本想要說的不是這句,他想說我是真心喜歡你,可他很明白,這話說出來,只會是更難堪罷了。

    “那有什麼用?你有本事反抗你爹嗎?”阿九不客氣的嘲諷,眼眸微斂,輕哼一聲,孟良顯這個人,兩世都被他爹擺布,但凡他能有點勇氣,阿九也會高看一眼,可惜他沒有。

    楚陌景忽然偏頭看了過來:“阿九。”

    阿九一僵,暗道糟糕,方才一時激憤,忘了掩飾情緒,怕是要被師兄看出端倪了。

    楚陌景覺得阿九對孟良顯的情緒有點奇怪,她的話聽上去是在嘲諷孟良顯,但事實上卻是帶了點恨鐵不成鋼,有種故意激勵的意味在裡面,她像是很了解孟良顯一般……阿九對旁人從來不會多管閒事,遇到這種情況多半理都不會理,怎麼對孟良顯卻不同了?

    “師兄你別誤會,我……”其實一開始在青陽城的時候,阿九想通過孟良顯報復孟家的,可發現孟良顯竟對她有意思之後,她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報復孟家的手段多得是,她不屑利用別人的感情,尤其是她不想讓師兄誤會。

    可是孟良顯方才的話令她想到了前世,他也是用這樣真摯的語氣對孟悠說“我是真心把你當妹妹的”,可是後來呢?再真摯的感情,再多的保證,又有什麼用?孟良顯永遠沒有勇氣去做什麼。

    如今再聽到差不多的話,阿九才忍不住反唇相譏了,可這同時也暴露了她對孟良顯的了解……曾作為他的義妹相處近五年,能不熟悉嗎?

    “你不要以為我哥喜歡你就可以來挑撥離間!”孟琦珍突然跑過來,一下子就打斷了阿九的解釋,她恨恨的望著阿九,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毒。

    “珍兒閉嘴!”孟良顯神情很復雜,握著劍柄的手捏得青筋都蹦出來了,只聽他一字一句的問:“阿九姑娘,我能做到!如果我能做到讓名劍山莊再也不跟你們作對……”

    周圍溫度驟降,楚陌景眉梢微沉,周身氣息冷得仿佛結了層冰,漠然道:“說夠了?擋著路了。”

    孟良顯被他氣勢所迫,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孟琦珍有傷在身,更是被凍得直打哆嗦。

    眼見楚陌景有動怒的跡象,阿九哪還管得了其他,一把推開孟良顯,追著楚陌景走了。

    孟良顯沒追上去,他耳邊一直回蕩著阿九帶著嘲諷的話——那有什麼用?你有本事反抗你爹嗎?

    有本事嗎?

    孟良顯想,所謂心魔,心中起伏不斷的念頭,一直被壓抑,不瘋便魔怔了。

    “師兄,你聽我說啊,我跟孟良顯沒關系!”阿九暴躁的想,臥槽啊,剛定終身就來誤會……好吧,不算誤會,可是她是重生的這種事要怎麼說啊!

    “我知道,我不會為這個誤會你,”楚陌景頓住腳步,語氣平淡如水,卻讓阿九險些嚇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事不用掩飾太過,阿九,過猶不及。”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就算演戲也是漏洞百出,阿九在楚陌景面前越來越不加掩飾,露出的破綻又何止一點?

    楚陌景多聰明通透的一個人,很多事他不問,只是因為阿九不想說,不代表他心裡沒分寸。

    阿九持續暴躁中,你知道?我還沒說你知道個什麼鬼啊?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17 PM

第92章 迷心

    阿九喉嚨干澀,瞪著楚陌景,臉頰漲得通紅,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或者,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楚陌景的那句話並沒有什麼特殊意思,他只是想告訴阿九不用太緊張,她不想說的事情他都不會逼她……可是阿九顯然被楚陌景嚇到了。

    “別激動……”

    “你知道什麼啊!”

    兩個人同時出聲,一個安撫,一個暴躁。

    楚陌景無奈,抬手撫上她的臉頰,“阿九,你在怕什麼?”

    “我才沒有,”阿九委委屈屈的說:“反正你都答應要娶我了,師兄向來一言九鼎,總不會反悔吧?”

    楚陌景聞言哭笑不得,小師妹究竟在想什麼,他怎麼就沒法理解她的腦回路呢?

    “我說過我喜歡你,只喜歡你,所以我要娶你,你怎麼覺得我會反悔?”楚陌景一直坦然,此時便如此反問她。

    “因為剛剛孟良顯他……”阿九眼裡像是捧了一汪的水,看上去嬌嬌弱弱的,事實上她也只會在楚陌景面前這樣。

    楚陌景輕輕一歎,阿九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卻聽楚陌景道:“你在意孟良顯?”

    “當然不是!”阿九蹙眉,抬頭脫口而出,毫不猶豫的說:“我只在意你。”

    楚陌景舒展眉眼,忍不住微微而笑,這清淺至極的笑容仿佛是雪堆間綻出的花骨朵,純白世界裡的一點鮮亮,令人沉醉。

    “……真是傻。”楚陌景低喃道。

    阿九:“我,我又哪兒傻了?師兄你不要欺負人!”

    楚陌景捏了捏她的臉頰,俯身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清透如玉碎,聽來有股莫名的意味:“阿九,你要更相信我。”

    “我當然……”阿九臉上染了一層薄紅,囁囁嚅嚅道:“我當然是相信師兄的。”

    “不,”楚陌景的目光出奇的幽靜和深邃,語氣輕緩的陳述事實:“你總是沒有安全感,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阿九臉上的紅潤霎時間褪得一干二淨,瞳孔緊縮,於驚恐中透出濃重的戾氣來,她立即就想偏過頭去,不想被楚陌景看到她毫無遮掩的情緒。

    可是楚陌景捏著她的下巴,令她動都動不了,阿九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一癟,吶吶的喚了一聲:“師兄……”

    楚陌景一語不發的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阿九都想哭了,他才用一種輕哄的語調問:“想要什麼?”

    阿九眼眶泛紅,楚陌景重復道:“阿九,你想要什麼?”

    阿九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他的手,將他撞到樹上,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頸,幾乎一下子就咬出了血。

    楚陌景微微皺了皺眉,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心想,小師妹愛咬人的壞習慣怕是改不掉了……

    “乖,別激動,這裡是千層塔。”楚陌景冷靜的哄她,他大概也習以為常了。

    “那又怎樣?是你惹我的,是你逼我的,你分明知道……你最討厭了,你……”阿九紅著眼睛,突然輕輕笑了起來,每次她這樣笑得時候總是令人毛骨悚然,“師兄,我想要你啊,你不知道嗎?”

    她舔了舔嘴唇,唇上還沾染著鮮紅的血……這種帶著蠱惑的動作做起來,當真是詭譎無比。

    楚陌景這時候才清醒的意識到,阿九恐怕有點問題,感情上的問題,具體只表現在他這裡,病態的,傷人傷己的偏執。其實很早他就該察覺了,可惜他七情不動,對這方面的事最是遲鈍,所以直到此刻才有些了然。

    為什麼悉心照顧長大的孩子會出現這種問題?

    楚陌景覺得自己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師兄,你為什麼永遠這麼冷靜呢?”阿九緩慢的說:“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只看著我,喜歡你只對我笑,喜歡你為我失控……我討厭旁人看你,討厭你看別人,討厭有別的人別的事占據你的心神……我這樣很可怕是不是?你為什麼要刺激我呢,我就是沒有安全感,我常常想,師兄怎麼會動情呢?師兄干淨冷漠的像雪,只是魔血影響了你……”

    “好了,不要說了。”楚陌景忽然打斷她。

    阿九出神的望著他,一身白衣,姿容絕世,從過去到現在,楚陌景仿佛從來沒變過,前世的孟悠永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她追啊追啊,怎麼都追不上,人接住了雪花,想要珍藏,可是一經手,雪花就化了,楚陌景就像天上落下的雪,誰都留不住。

    “你看,我說的沒錯,你果然會嫌棄我……”阿九表情陰郁得可怕,又脆弱到了極致。

    “我不會。”楚陌景眉心皺得更緊了,他伸手去拉她:“阿九,你先冷靜點,過來。”

    阿九歪著頭,神色迷茫,她伸手碰到楚陌景的指尖,倏地就哆嗦了一下,一把推開他,“師兄你總是哄我!”

    楚陌景有點後悔了,方才不該刺激阿九的,就算有些話必須要攤開來說,也不該選擇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阿九此時這副狀態,實在讓他憂心。

    “為什麼你總是不回頭,不,是我太貪心了,你分明救了我……其實我真的很想知道……”阿九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仿佛陷入了前生的夢裡,全是黑暗,走不到盡頭。

    楚陌景伸手攬她入懷,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阿九……”

    迷霧湧現,楚陌景話音頓住,驀地有些明白阿九的情緒為何越來越失常了,迷陣,迷心,原來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這陣中陣,只要人心中有一點點的漏洞,它便能無孔不入。

    “阿九,聽我說,什麼都不要想,我在這裡,”楚陌景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我在這裡,永遠不會丟下你。”

    不知為何,阿九眼前瞬間模糊一片,下意識的說:“只有死人才不會騙人,師兄,你死了就永遠不會違背承諾了,多好……”說著,她竟然要去搶楚陌景手上的劍。

    楚陌景心神一亂,眼裡漸漸溢出血色來,久違的魔血像是要掀起驚濤駭浪,他強壓下去,這陣中陣……比他想的還要厲害,稍稍不慎就會一頭陷進去猶不自知。

    楚陌景當機立斷地打暈了阿九,背起她,凝神掃視周圍景物,倏地拔劍。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這時,催魂鈴的聲音突兀得響徹天地,竟是直接三重響接連而來,配合這迷陣,簡直猶如雪上加霜。

    楚陌景方才因為阿九心神驟亂,魔血因此無法平息,催魂鈴此時響起,像是導火線,惹得魔血徹底暴動了。

    風過,劍出,四方傾塌,冰封千裡,山石俱碎。

    與此同時,一直坐鎮千層塔第九層的邱長老猛地睜開了雙眼。

    “怎麼回事?”人影一閃,第八層的二長老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來了,一臉駭然:“千層塔在震動,怎麼可能?”

    邱長老也是大驚失色,這千層塔乃是先輩所造,歷經百年不倒,除非卻憂谷那老鬼發瘋,否則就憑闖塔的小輩誰能撼動千層塔?

    “這次闖塔的後輩都不簡單,一甲子一輪回,上一代江湖上人才凋零,可這一代所有驚才絕艷的天才確如雨後春筍一樣的冒了出來,那些封存著的兵器也一個個蘇醒了,”二長老憂心忡忡:“不知是福是禍啊!”

    邱長老臉色一變,喃喃道:“莫非了迦說得沒錯,真是天命……”

    二長老顧不得起來,連連道:“千層塔的總機關在你這裡,你快看看是哪出了差錯?”他是不相信闖塔的後輩中有人能撼動千層塔的,便疑心是哪個機關出問題了。

    邱長老一揮手,面前平板的桌面一下子便成了奇奇怪怪的棋盤一樣的形狀,而有一個地方豎著的棋子正在不停的跳動,最奇怪的是,那棋子表面上漸漸的覆蓋了一層冰霜。

    二長老愣住了,邱長老按住桌面:“至寒真氣!是那小子……”

    “不對,你再看!”二長老嘶聲道。

    只見那覆滿冰霜的棋子上轉眼間又溢出了暗紅的血漬,冰霜與血漬交織,極為詭異駭人。

    邱長老怔怔的看著,表情變得肅穆,只聽他用一種奇異的語調說:“大亂之前,必是大興,這天下……要亂了。”

    頓了頓,邱長老像是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二十年之約,看來他早就知道結果了,所以才那麼不以為然……了迦說得沒錯,是我著相了。”

    二長老不明所以,但背後卻升起一股涼意:“什麼意思?”

    “最亮的星辰升起,所以無數繁星淪為陪襯,一星掩群輝,然而璀璨只剎那,當星辰隕落,剩下來的,才是永恆。”

    “你,你別又說我聽不懂的話啊,都一把年紀了,怎麼越活越神神叨叨的……”

    邱長老搖搖頭,長歎一聲:“神神叨叨的不是我,是了迦……罷了罷了,等會再說,我先親自把那小子帶上來,可別讓他真毀了千層塔!”

    “那試煉……”

    “別驚動其他人,到時間了都踢出去……試煉?哼,你當那小子真是為了試煉來的嗎?唉,真糟心,那老不死的肯定都清楚,等這事完了我非得去卻憂谷找他打一架!”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24 PM

第93章 情是債

    咚咚動用了催魂鈴,一是為了護住自己,二是為了幫段承澤,可催魂鈴攝魂奪魄的邪音,方圓百裡內乃是無差別攻擊,也影響了心神大亂的楚陌景,導致他體內的魔血暴動,才有了一連番的變故。

    聽到如此巨大的動靜,咚咚一愣之下收了催魂鈴,段承澤對她示意了下,身影便掠過去查探了,誰知一看便看到了強壓不住魔血的楚陌景。

    楚陌景背著阿九,劍風掃過幾乎沒有完好之地,段承澤在遠處的樹上俯視了一會兒,見他神色如冰,一雙清冷的眸子泛著血色的光芒,心中已了然,段承澤瞇了瞇眼睛,倏地一翻手腕,露出袖箭,對准了楚陌景的心髒位置。

    快如閃電的暗箭直襲而來,破空聲穿透耳膜,段承澤勾起嘴角,眼見就可以殺了那個所謂的天才,可剎那間,另一只袖箭從另一個方向而來,極為准確的打掉了段承澤的暗箭,觀其手法,比段承澤還要精准熟練。

    “卑鄙小人!膽敢偷襲!”柳雲笙是聽到催魂鈴的聲音過來的,他的方位正好能看到躲在樹上偷襲的段承澤,眼見著那暗箭就快刺中楚陌景,他險些嚇得從樹上掉下來,速度瞬間達到極致,翻手擊開了那只暗箭。

    說來緩慢,實則變故只在剎那之間,險而又險。

    “多管閒事!”段承澤暗暗惱怒,這時,楚陌景忽然停了下來,偏頭看過來。

    “喂,你沒事吧……”柳雲笙喊了一句,待看到楚陌景的模樣,他話音一下子頓住,頗有點難以置信,這才多久沒見,怎麼楚陌景就變成這樣了?柳雲笙愣愣的看著他,此時才發覺,原來神魔真是一線之間。

    楚陌景仿若未聞,殺氣四溢,直接鎖定了段承澤,劍鋒一轉,段承澤所在的大樹便斷了,段承澤拔刀對上。

    不知為何,段承澤想到了楚陌景當時輕描淡寫的那句話。

    ——我若入魔,第一個要殺的定然是你。

    開什麼玩笑!段承澤嗤笑一聲,這人分明已被魔血所控,哪裡還有清醒的時候?

    柳雲笙完全沒法插手,他是慣用暗器的,論武功,楚陌景跟段承澤都甩他一個境界,正當他焦心不已之時,無意間瞥到一個黃衣女子從段承澤方才的方向掠過來,而她的手上正拿著……催魂鈴!

    咚咚落後段承澤一步,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就見柳雲笙殺了過來:“你這魔女,這次休想逃!”

    咚咚腳尖一點,慌忙轉身。

    場景混亂無比,魔血暴動之下的楚陌景,連凌茂群都得避其鋒芒,段承澤根本不是對手,他握著刀的手裂了好些口子,血嘩嘩的流下。

    血腥味只會讓楚陌景更想殺人。

    段承澤吐出一口血,眼神暗沉,握刀的手又緊了緊,他手上的刀也是位列兵器譜的極品寶刀,暫時能擋住楚陌景的雙闕劍,但是時間一長,就難說了,這樣下去,他恐怕真的會死在楚陌景的劍下!

    段承澤不是沒有底牌,但是……

    就在這時,四周迷霧噴湧,周圍場景一變再變,段承澤反應過來時,楚陌景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心中詫異,但好歹松了口氣,一個晃神,靠著樹倒了下來,吐血不止。

    段承澤抹了把唇邊的血跡,卻緩緩笑了,還好,還好沒到那一步,老天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阿九做了一個夢,延續了在北郡做的那個,前世未完的夢。

    孟悠跌跌撞撞的跟著楚陌景,跟了多久呢?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楚陌景從來沒有回過頭,從來沒有。

    街上,客棧,破廟……一處接著一處,直到那個大雨磅礡的晚上,她淋了雨,發起了高燒,蹲在馬廄裡看著他房間裡的燈火,忽明忽暗,窗戶上映著他的側影,沉靜而美好。

    她想,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已支離破碎,這世間之大,她卻孤零零的一個人,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那個人救了她,她想做些什麼報答他,可一路走來,她卻發現毫無必要。

    這世上這麼冷,冷入骨髓,還不如死了的好。

    笑著,她唇邊扯開一抹笑,如同嬰兒初來塵世,無邪,無憂,無慮,慢慢地,她閉上了眼睛。

    ——為何跟著我?

    輕淡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她一呆,最先看到的是雪白雪白的衣擺,干淨柔軟的像是天上的雲朵,而後她抬起頭,看到了撐著傘的白衣少年,他像冰雕玉砌而成,在這寒風大雨中僅著單衣,周身氣息一片寒涼疏離,看著便是風骨神秀,如隔雲端。

    她呆呆的看著,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哭出來,結果,她看著他,卻笑了,她竟然反問——為什麼你一直不回頭看看呢?為什麼你現在要出來?

    楚陌景目光平淡如水,無悲無喜。

    為什麼不回頭呢,我好累……為什麼現在要出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又給我一絲希望,你知不知道這樣多痛苦,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很怕死,這樣的決心也許只有這一次,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苦……

    這些話埋在心裡,她的情緒瀕臨崩潰。

    面對那樣的她,楚陌景仍然神色不變,只伸手遞到她跟前,說了一個字——來。

    這是他的慈悲,也是她的救贖,是一場紅塵輾轉,顛倒輪回的大夢,命運交織,再也無法割離,於是時光憐憫,回轉倒流。

    “你醒了。”阿九眼睛酸澀無比,幽幽的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容嚴肅的老者,只聽老者忽而一歎,“孩子,你哭了。”

    阿九很平靜的道:“哦。”她眨了眨眼睛,揉了揉,蹙眉問:“我師兄呢?”

    說著,她往四周看去,原來這就是一間石室一樣的屋子,很簡陋。

    二長老覺得這女娃娃很奇怪,做夢時哭得仿佛撕心裂肺,一醒來居然如此淡定,他很不解,便道:“不急,你能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嗎?”

    阿九笑了笑,攤了攤手:“前輩,揭人傷疤可不道德。”

    “小姑娘,你別誤會,”二長老嚴肅的說:“我只是觀你面相奇特,才有些好奇罷了,你才多大,能有多傷心的事啊……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為一丁點小事要死要活的,我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了,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我告訴你,人生中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啊,像你們這樣的,恐怕未老頭先白了……”

    看這位老人家扳著一張臉嘮嘮叨叨的,阿九哭笑不得,點了點頭:“是啊,您說得對,只是人各有志,有些人只求活著就好,有些人卻更貪心,我就是貪心的人啊!”

    二長老搖搖頭,擺擺手道:“算了,避重就輕,跟小明子一樣太聰明,走吧,我帶你去見你師兄。”

    阿九抿唇一笑,跟了上去,她猜到了這人的身份,必是千層塔護塔長老無疑了。

    走到另一間暗室前,二長老瞧了三下,石門開了,一進去兩人卻嚇了一跳,中間的石桌都碎了,牆壁上到處是劍痕,邱長老揉著肩膀,一臉菜色,石床上躺著一個人,正是楚陌景,但他的手腕腳腕都被鐵圈一樣的東西禁錮住了。

    “這是怎麼了?”二長老肅著一張臉問。

    “還能怎麼了,這死小子發瘋唄!”邱長老沒好氣的說。

    二長老驚訝:“你都制不住他?”

    “滾蛋,要不是有機關,我都得跟他兩敗俱傷,哎喲,我的老胳膊老腿……”邱長老罵罵咧咧的,“他體內兩股截然相反的內力,竟然沒爆體而亡,哼,運氣真好!”

    阿九皺眉,看到師兄被鎖著頓時就不高興了,她朝石床邊走過去,卻被邱長老厲聲攔住:“別過去,我好不容易才制住他,可別惹得他又發瘋。”

    你才發瘋呢!阿九暗暗哼道,面上卻沒什麼表情:“我們分明在闖千層塔,前輩將我們帶到這裡來,還綁著我師兄……這是何意?”

    邱長老瞥她一眼,“這小子淪入魔道,假以時日必成大害,我不能抓他嗎?”

    “誰說我師兄淪入魔道了?”阿九微一挑眉,“還不是那迷陣害的?”

    “小丫頭,你別掩飾了,我還沒老眼昏花,”邱長老斂了其他表情,一臉肅穆:“方才我已查探過,若非有人耗損十年內力幫他,恐怕他早已不是今天的他了,除了至寒真氣,他體內另一股內力……簡直是邪門!”

    阿九一怔,睜大雙眼,語氣微顫:“您說什麼,十年內力?”

    邱長老莫名其妙:“你不知道嗎?”

    阿九握緊雙拳,眼眶熱熱的,喃喃道:“紀叔叔,紀叔叔他竟然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他怎麼不說呢……難怪,難怪那天他沒有出來送我們……”

    她捂著唇,跌坐在石凳上,難以想象楚陌景知道這事之後的反應。

    二長老說:“小姑娘,你不必如此,幫他的人肯定知道後果,但仍是這麼做了,顯然是心甘情願的。”

    阿九看向昏迷中的楚陌景,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低喃道:“師兄……”

    邱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對二長老道:“我都讓她別過去了……”

    二長老翻了個白眼,心說你若真心想攔,她哪過得去啊……他拍怕邱長老的肩,那意思,別太欺負倆小孩了,小心人家師父找你算賬!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26 PM

第94章 如何忘情

    自北郡之後,阿九總是看到楚陌景無聲無息躺著的情景,每次看著,都好似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她心上,令她喘不過氣來。

    這究竟是命運既定的軌道,還是因為她的重生讓命運偏離了原本的路線?

    阿九百思不得其解,她總覺得重來一世不是為了陷入曾經的泥淖,她努力的想擺脫,可一步步走來,卻發現命運轉了個彎,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的。

    她低頭靠在楚陌景的心口,聽著心髒跳動的聲音,才慢慢沉靜下來。

    邱長老干咳了幾聲,“丫頭,他一時半會醒不了……”

    “前輩,您把我們帶到這兒來,究竟有何目的?”阿九抬頭,不解的問:“謝修明還說要與師兄履行二十年之約,一較高下,可現在……”

    “這小子發瘋,連千層塔的百年根基都快被他動搖了,我能不出手嗎?”邱長老說道:“二十年之約,暫且作罷了。”

    阿九微微一怔,脫口而道:“您就是謝修明的師父邱長老?”

    邱長老點點頭,“我是。”

    “那您是知道我們為何而來了?”

    邱長老擺了擺手:“這事不急,你先跟我說說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九斟酌片刻,便從北郡病症說起,將所有的始末一一道來。她說得喉嚨沙啞,二長老順手遞給她一杯茶,阿九道了謝,接過潤潤嗓子,才道:“事情就是這樣,還望前輩拿出聖僧捨利,救我師兄!”

    邱長老沉默著聽完了,一臉復雜的喃喃道:“凌茂群數十年的心血到頭來全便宜了這小子,禍福相依,這小子真是承天眷顧之人啊。”

    阿九聞言沒出聲,她想,若師兄真是承天眷顧,何必讓他受這許多苦楚呢?

    二長老嚴肅道:“弄不好,這小子會成為第二個魔羅!”

    “師兄不會的!”阿九反駁。

    “會不會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二長老搖頭歎道:“當年魔羅為禍江湖之前,誰也想不到他會變成那樣……”

    “不會就是不會!”阿九倔強道:“紀叔叔說了這法子能幫師兄化解魔血,就一定可以,就算……就算化解不了,師兄也不會變成第二個魔羅!”

    邱長老倏而笑了笑,緩緩開口道:“他確實不會。”

    阿九驚訝的看向他:“您……”

    “當年卻憂谷那老鬼不知從哪抱來了這小子,那時候凌茂群背叛沒幾年,我跟了迦都很意外,特地前去看了看,”邱長老回憶了一段往事,慢悠悠的說:“我當時看了就很奇怪,哪家孩子跟個冰棍一樣,普通人靠近他估計都會被活活凍死!老鬼護崽子護得跟什麼似得,逼著已是聖僧的了迦為他念經祈福,了迦不會輕易做這種事,但看了這小子很久,第一句話卻是‘這孩子是個奇跡’,而後便盤腿坐於身旁,為他念了三天三夜的經文。”

    阿九入神的聽著,一旁的二長老也是初次聽邱長老說起往事,不禁有些詫異。

    “了迦為小明子也沒這樣過,我跟老鬼較勁了這麼多年,心裡很不服氣,於是就提出了二十年之約……”

    原來謝修明口中的二十年之約是這樣來的,阿九恍然,但她仍是很費解:“前輩,為什麼了迦聖僧會說我師兄是個奇跡呢?”

    “我問過,老鬼卻死活不讓了迦說。”邱長老神色悵惘,憶起老友在世時,忍不住歎息,“後來了迦又去雲游四方了,沒過一年,有一天他回到了千層塔,很突兀的告訴我,他要圓寂了,圓寂後的捨利封存在千層塔,如果有朝一日老鬼來索要就交給那老鬼,如果沒來,那就將之一直封存在千層塔……”

    “為什麼?”阿九知道邱長老口中的老鬼指的是谷主,可了迦聖僧為什麼要這麼說?莫非是與谷主也有什麼約定?

    邱長老示意她稍安勿躁,“我當年也問過為什麼,了迦只說了一句話,是關於這小子的,我……至今猶未能忘。”

    二長老皺了皺眉,阿九握著楚陌景的手緊了緊。

    邱長老頓了頓,復雜的目光落到楚陌景的身上,語氣飄忽而肅穆:“以極冰封體,歲月無聲;以氣運鎖命,山河永寂!”

    阿九腦中莫名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吶吶道:“此話……何意?”

    “不知。”邱長老神色復雜,重復道:“我亦不知。”

    以極冰封體,歲月無聲;以氣運鎖命,山河永寂。

    阿九喃喃念著,此刻忽然覺得恐懼,是一種對於未知的茫然,她以為上天恩賜於她,才讓她重新來過,可其實她所預知的如此微不足道的,背後所隱藏的秘密遠非她能想象。

    “拿出捨利幫他化解魔血,可以,”邱長老意味不明的說:“可你真的願意嗎?”

    “……前輩,阿九愚鈍,還請您不要繞彎子了,坦言相告吧!”阿九揉了揉眉心,頗為頭疼。

    邱長老道:“了迦乃是一代聖僧,他圓寂後留下的捨利,不僅是他一生功力凝結,且更有無邊佛性,你師兄本就天性淡漠,一旦接收捨利,佛性對他的影響絕對難以估量,化解魔性不在話下,可甚至會超出預料,令他忘情……正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忘……忘情?”阿九身體一顫,扶著石桌,表情空白了一瞬:“是會忘記我嗎?”

    依邱長老的眼裡豈會看不出這兩個小輩之間遠非師兄妹的情誼,他頗有些不忍,歎了口氣:“丫頭,他不會忘記你,只是會忘情……你明白嗎?”

    阿九驀地笑了,笑容有些古怪:“我明白了,他仍然會記得我是他的小師妹,但對我不會再有男女之情了。”

    邱長老見她手捏得發白,點了點頭:“不僅是對你……你師兄七情不動,骨子裡其實本就有佛性的,但之前還有點人氣,而此後,他只會更加的淡漠寡情,無悲無喜,貪嗔癡恨愛惡欲,什麼都沒了。”

    阿九聽著邱長老一句一句的說著,感覺這聲音越來越遠,她耳邊嗡嗡作響,漸漸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她偏頭看著楚陌景,額頭上溢出了冷汗,手心冰涼一片,她在想,莫非這就是宿命,莫非這就是強求不得,注定楚陌景這一生只能斷情絕愛?

    不,不,她不信!見鬼的佛性,師兄分明喜歡她,她不信!

    頭上被人一拍,阿九身體一軟,跌坐在石床之上,耳邊響起二長老的聲音:“孩子,冷靜一點,你從迷陣出來沒多久,心性不穩,別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阿九唇角微揚,勾起無聲的冷笑,她輕輕撫著楚陌景的臉龐,聲音低柔無比:“沒關系,師兄,咱們不要捨利了好不好?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死了我也跟你在一起……”

    忘情?呵呵,她寧願跟楚陌景一起死,也不要他忘記對她的感情,沒得到過還好,得到了再失去,她會發瘋。

    邱長老忍不住抖了抖胳膊,阿九的語氣連他都忍不住有毛骨悚然之感,這小丫頭看著乖巧純良,骨子裡也是個狠絕的!

    這時,阿九起身,冷靜的道:“前輩,能否請您讓我回到迷陣之中?”

    “你要做什麼?”二長老脫口問道。

    阿九平淡道:“殺人!”殺了段承澤和孟琦珍,一了百了,她再回來帶師兄離開,什麼顧慮,什麼謀劃,都不重要了。

    她一雙眼眸幽幽的看著人,秀雅的眉目滿是沉郁和煞氣,空茫茫的一片。

    二長老一皺眉,出手迅如閃電,果斷打暈了她。

    “你這是……”

    “她心性不穩,再這樣下去,那小子還沒事她就先有事了,唉,不知道這小姑娘怎麼回事,不哭不鬧,反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表面上看著冷靜,實則內裡已是千瘡百孔了。”二長老搖頭,頭疼的說道。

    邱長老無奈道:“我是說你多管閒事……這下要怎麼安置他們?一個發瘋的就夠了,又來一個,還是個女娃娃,你照顧她嗎?”

    二長老無所謂的說:“我去叫小明子回來把人交給他,沒關系,他最會哄小姑娘了。”

    邱長老:“……那是我徒弟!”

    “你徒弟不就是大家的徒弟麼!”二長老不以為然,指指石床上,“還有,別忘了這小子可是卻憂谷谷主最寶貝的徒弟,你看著辦吧。”

    邱長老:“……”他招誰惹誰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為幾個小輩糟心?

    等謝修明莫名其妙的被叫回來,莫名其妙的聽二長老說了一大堆,再莫名其妙的接手了昏迷的阿九,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說實話他面對各種機關正興奮著,一頭冷水就澆下來了,這滋味……真是難以言喻。

    “所以……比試沒了?”他躊躇滿志,躍躍欲試的比試就這麼沒了?

    “小明子,不是二師父打擊你,等那小子融合了聖僧捨利,化解魔性後方能真正清醒過來,而到那時,他體內就匯聚了正道,魔道,佛道的三種內力,這可是從未出現過的一朵奇葩……你,咳咳,你確定要趕著上去做第一塊試驗石?”

    謝修明:“……”

    “不是你不如他,而是這機緣巧合,千百年難遇啊!”二長老拍拍他的肩膀,“對了,這小姑娘交給你了,記得把她哄好了!”

    謝修明:“…………”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29 PM

第95章 妥協

    阿九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瞬間不知道今夕何年,這房間素雅,屏風簾子一一俱全,一看就不是在千層塔了,所以阿九看到謝修明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拿起一旁的花瓶扔了過去。

    “喂,你別沖我發火啊,是我二師父讓我帶你出來的!”謝修明摸摸鼻子,無奈的一攤手:“我也很窩火好不好!”

    “帶我回去,我要見我師兄!”

    阿九直勾勾的盯著謝修明,盯得他心裡發毛,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眼神如此駭人。

    “你師兄沒事,有事的是你!”謝修明拍了拍桌子:“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說!”

    阿九沒理他,既然這人不帶她回去,她就自己去好了。

    “你站住!”謝修明攔住她,唇邊殘留的一絲笑意也都隱去了:“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冷靜一點?”

    “我很清醒,很冷靜,現在你走開,別擋著我的路。”阿九瞥他一眼,抬起手腕,“否則我殺了你。”

    雖然阿九面上看著平靜,謝修明卻覺得這姑娘此刻腦子肯定有點不正常,他緩了緩語氣:“阿九,你們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要幫楚陌景化解魔血嗎?如今我師父也願意拿出聖僧捨利了,這……”

    阿九忽然低低笑了起來,帶點沙啞,平添一股蒼涼而狠絕的意味:“如果代價是他以後不再愛我了,那我寧願拉著他一起死!”

    “……”臥槽,謝修明心說這姑娘對楚陌景的感情簡直偏執得可怕,他歎了口氣,“就算他忘情,你再讓他重新喜歡上你不就好了?”

    阿九反問他:“這話你自己說著不心虛嗎?”

    謝修明沉默了,的確,了迦乃是一代聖僧,留下的捨利必然是佛性無邊,楚陌景本身契合無情之道,一旦融合捨利,那性情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再要動情怕是癡人說夢。

    “……那你就只把他當師兄,重新找個喜歡的人……”謝修明無奈之下開始胡言亂語,插諢打呃。

    阿九幽幽的望著他,半響,淡淡道:“你什麼都不懂。”

    如果楚陌景僅是代表阿九的愛情,她何必執著至此?前世今生,楚陌景是她的救贖,是她沉暗世界裡的光明,更是唯一真心愛她疼她護她之人,他的存在是她活著的意義,就如同魚兒沒有了水會死,花沒了陽光會枯萎,阿九也不能沒有楚陌景,他們早已命運相連。

    謝修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曾說過,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把他奪走,死亡也不能。”阿九紅著眼睛,一把推開謝修明,沖了出去。

    謝修明想,這究竟是一種什麼的感情呢?繁華盛景中的唯一,開到荼蘼花事了,何等決絕,甜蜜,與悲涼。

    他揉了揉眉心,追了上去。

    阿九沒跑多遠便不得不停下了,因為她看到了跟著小輕鳥而來的紀恆。

    紀恆是今天剛到堯都的,他知道千層塔開啟了,便准備直接趕去,結果卻遇到了小輕鳥,小輕鳥天生通人性,也認識紀恆了,啾啾叫著就帶著紀恆去找阿九,紀恆心下詫異,按理說千層塔開啟,阿九他們應該都在千層塔啊,小輕鳥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想了想,還是先跟著小輕鳥了。

    紀恆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跟了幾個生面孔,一看就是練家子,雖然穿著低調,但卻掩不了與江湖人不同的氣派,還有那統一的佩刀配飾,阿九一掃就有了幾分了然,看著像官家的人。

    小輕鳥輕快的繞著阿九的頭頂轉了一圈,紀恆臉上露出喜色,翻身下馬:“阿九!”

    “……紀叔叔。”阿九想到紀恆耗損的十年內力,深覺敬佩與難過,紀恆是她在卻憂谷中最親近的長輩之一,此刻重逢,她心裡忽然冒出許多委屈,悲從中來。

    紀恆笑容還掛在臉上,卻見她莫名紅了眼眶,“哎?這是怎麼了?別,別哭啊。”

    阿九捂著唇,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身後謝修明追了上來,“別沖動啊,你現在過去我師父也不會讓你見楚陌景的……”

    聲音戛然而止,謝修明看到了紀恆等人,他一愣,隨即挑了挑眉,“幾位是……”

    紀恆聽到楚陌景三個字,心中一跳,在阿九跟謝修明之間來回轉了幾圈,臉色微微嚴肅了起來:“阿九,怎麼回事?”

    阿九看著他,身上莫名一冷,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冷水,透心的涼。楚陌景是卻憂谷的少谷主,是眾位長輩疼愛的後輩,身上定然背負著太多東西,責任,希望,命運……如果阿九自私的拉著他去死,恐怕紀恆谷主他們永遠不會原諒她。

    阿九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所以一看到紀恆,她茫然而瘋狂的頭腦才漸漸清楚過來。

    一眨眼,她忽然淚如雨下,這一刻,她想,如果她能再自私一點就好了,可惜她沒有病入膏肓。

    等紀恆弄清楚狀況,已是日落西沉,他皺著眉頭,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看了看阿九,長歎了一聲,想當初在北郡之時,他就為此擔心過,可沒想到,這種擔憂真的成真了,一時間,紀恆竟無言以對,他自然是想讓楚陌景融合聖僧捨利,化解魔性的,可他不知該如何說,因為受傷的是阿九,兩個孩子,他希望他們都好。

    “紀叔叔……拿到雙重蓮和千葉果了?”先出聲的還是阿九。

    紀恆點點頭,眼中掠過復雜難辨的情緒,不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九並未察覺,紀恆感慨道:“雖是一波三折,卻總算不負所望。”

    “紀叔叔,”阿九抿了抿唇,語氣微哽:“我……”不想讓師兄好起來了。

    她一句話沒說出來,紀恆了然歎氣,上前摸摸她的頭,沉思片刻,才緩緩道:“我知道你對阿景的感情很深,可是……阿九,也許你可以更相信他。”

    ——阿九,你要更相信我。

    耳邊回蕩著楚陌景的話,阿九捂著唇,嗚咽不止:“紀叔叔,我害怕……”在信任的長輩面前,她終於承認她內心所隱藏的恐懼。

    “阿景雖然生性冷淡,可也是個死心眼的,”紀恆心下大為不忍,語氣輕柔的安慰她:“所謂忘情,我想應該跟魔血一樣,不同的只是一個刺激一個壓抑,但都是他的真心,你想想,刻在心上的感情又怎會說忘就忘?”

    阿九只是一味的搖頭,如果可以,她其實真的希望楚陌景永遠不要恢復,至少魔血能讓她感受到,他是喜歡她,甚至愛她的。

    “阿九,只要人活著就有無限的可能性,他若當真忘情,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喚醒他的感情……有什麼大不了的呢?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吧。”

    紀恆一番苦心的話暫時勸住了阿九,可也只是暫時,關鍵還在楚陌景身上。

    不過這也令謝修明用敬佩的眼神盯了紀恆許久——這麼難搞的姑娘是怎麼說服的?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路上,紀恆簡單介紹了一下跟著他的幾個人,不出阿九所料,這些人果然是宮裡出來的。當日祁少陵一封書信傳到晉國皇帝的手上,老皇帝差點沒高興瘋了,開了寶庫就讓人送到了神醫谷,順便還吩咐了一些事。

    紀恆在神醫谷情況最險的時候,這些大內侍衛帶著東西趕到了。沈崇最後把東西交給了他,這些侍衛是跟著他來找祁少陵的。

    中間有很多事被紀恆避過了沒提,比如沈如伊……不過阿九此刻也沒什麼心情管其他了,只是點了點頭,沒刻意去問。

    再次回到千層塔,阿九心情很復雜,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不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就怔怔的發呆,紀恆看著,頭疼的揉揉眉心。

    十長老仍然守在外面,也不知謝修明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了什麼,這位老人家居然放行了,還給他們開了另一道門,毫無機關,一路往上就到了第九層。

    邱長老看到他們時,表情明顯裂了一下,目光轉到謝修明身上,明明白白的寫著:白眼狼!坑師父!

    謝修明摸了摸鼻子,翻了個白眼:“師父,您老人家別這樣看徒兒啊,您坑徒弟的時候可從來沒手軟過!”

    邱長老:“……”

    紀恆干咳一聲,跟邱長老寒暄了幾句,直接進入正題,詢問楚陌景的所在。

    邱長老瞥了阿九一眼,慢悠悠的問:“這是決定了?”

    “師兄醒了嗎?”阿九低聲說道:“我想見見他。”

    “他……”邱長老忽然歎了口氣,有點為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頗為苦惱:“我帶你們去見見他,不過你們可千萬別激動!”

    阿九跟紀恆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的意思,謝修明最清楚他師父的性子,當下眉毛一掀,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路穿過了好幾道暗門,沿著一條暗道直走到盡頭,出現了一道刻著奇怪紋路的石門,邱長老在門上摸了摸,門緩緩開了,一股冷氣撲面而來,走進去他們才發現,原來這是一間冰室,很大,很寬敞,剔透明亮,冰晶璀璨,相比起其他的石室,這裡簡直漂亮的不可思議。

    阿九冷不禁的打了個寒顫,這地方雖然奇特而美麗,她卻沒什麼心思欣賞,因為前方的冰床之上坐了一個人,雙目閉合,打坐模樣,手置於膝蓋之上,全身雪白,一頭黑發垂落滿是,白得愈白,黑得愈黑,呈現出極致的反差色調,令他看著像是最完美的冰雕,一點人氣都沒有。

    仿佛於千山萬水中兜兜轉轉了一圈,隔了此生彼世的距離,阿九看著他,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說不出什麼意味。

    這一聲落到楚陌景的耳中,他若有所感,睜開了眼睛。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31 PM

第96章 甜蜜

    漠然的表情,幽靜無波的血色眼眸,當他這樣看過來的時候,不止阿九,紀恆幾人也忍不住心中一跳,因為楚陌景的眼神比這冰室還冷,嗜血的殺機,這不該是出現在他身上的。

    阿九向前走了幾步,還沒怎麼接近,突然數根的冰柱從地下升起,團團圍在了冰床,像是一座囚牢。

    “這是……”紀恆臉色現了怒意,“邱長老,你這是把阿景當囚犯嗎?”

    “我是不得已而為之,魔血暴動,好不容易才制住他,不關起來能怎麼樣?”邱長老沒好氣的回道。

    阿九捏著拳頭,“前輩,現在能把這機關撤掉了嗎?或者,你讓我進去……”

    “小丫頭,你別發瘋了,我現在也分不清他是清醒還是入魔,萬一他對你出手,你逃都來不及!”邱長老歎道。

    “不會的,”阿九透過冰柱之間的縫隙伸手進去,唇邊揚起一抹笑容,看著楚陌景,“師兄,你認得我的,對不對?”

    楚陌景眉眼動了動,緩緩站起身,對著阿九看了一會兒,慢慢的走到她跟前,垂了垂眼眸,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但他仍是一語不發。

    “前輩,你看,師兄怎麼會傷害我呢,”阿九很開心的轉頭,而後懇切道:“能不能讓我和師兄單獨呆一會?”

    邱長老揉了揉眉心,覺得這些年輕人簡直是不磕得頭破血流就不知道厲害。

    “前輩,無論有什麼後果,我都自己承擔,”阿九道:“如果他會忘情,至少給我最後一些時間……”

    “你真的不怕嗎?”邱長老不解,不是他不相信楚陌景,而是人一旦入魔,是會神志不清,完全被動的六親不認啊,這丫頭是真的不怕死嗎?

    阿九神色微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用一種難言的語氣緩緩道:“我怎麼可能怕他呢……”對她來說,他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了,她也許會怕任何人,但絕不會怕他,哪怕他……真的會殺她。

    紀恆沉默了半響,托著邱長老跟謝修明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咱們來商量一下該怎麼化解魔血……別看了,走吧走吧!”

    “喂喂喂,紀神醫你不擔心嗎?”謝修明哭笑不得。

    “我擔心個鬼!”紀恆哼了一聲。

    謝修明:“……”

    邱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到底還是在阿九懇求的目光下妥協了,一邊撤掉機關,一邊嘀嘀咕咕:“出了什麼事可別找我,真是的,一群不省心的家伙……行了,有什麼話趕緊說,有什麼事趕緊做!”

    “……“阿九特別無奈的瞥了他一下,她這時候像是有那種心情的樣子嗎?口無遮攔的老人家也真是夠了!

    暗門落下,冰室內安靜了下來,橫在阿九跟楚陌景之間的冰柱都消失不見了,兩個人對視許久,阿九先開口了:“師兄,告訴我,你現在清醒嗎?”

    楚陌景仍是不語,只定定的望著她。

    阿九先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跟委屈,此時見他如此就惱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著他,故意道:“你不說話我就走了!”

    “不知道。”楚陌景眉毛上落了一層冰霜,眨眼的時候,冰霜融化的水滴進眼裡,再落下了,仿佛是從他眼裡流下的淚水一樣,可實際上,楚陌景是從來不會哭的,哪怕再苦再痛,阿九也沒見他流過一滴眼淚。

    阿九伸手去摸他的眉眼,觸手冰涼一片,她喉嚨干澀,堵得慌,於是拽著他的脖子,令他低頭,去親吻他的眉心。

    楚陌景身形一顫,低喃道:“阿九……”

    阿九與他額頭相抵,手腕處能感受到跳得越來越快的脈搏,她低低笑了,唇瓣相貼,依然是沒有溫度,阿九退了退,輕聲說:“師兄,你冷不冷?”

    楚陌景堵住了她剩余的所有話,他略帶急切,一味的去追逐她的氣息,心尖處仿佛升起了一團火,不知道想要什麼,只是本能的摟住她,感受著肌膚相親的溫暖。

    這時,阿九忽然狠狠咬了他一下,一把推開他:“師兄,我最討厭你!”

    楚陌景頓了頓,眼眸被血色掩蓋,他皺著眉,周身氣息隱隱暴動,腳下的冰層也裂開了細細的痕路,面上看著平靜,其實只不過是長久以來的習慣,此刻的楚陌景,頭疼欲裂,阿九的身影漸漸在他眼前模糊……

    阿九的手腕被他捏住,一瞬間往後仰去,後背撞上冰床,又冷又疼,他整個人覆上來,手掐著她的細細的脖頸,只要一用力就能殺了她。

    “你!”阿九對上他的目光,委屈極了:“你就這麼對我?混蛋,很疼你知不知道?”

    這還是阿九第一次罵楚陌景,心裡壓抑了太多情緒,一個不小心就爆發了,紅著眼圈說:“我等了十多年才等到你開竅,見鬼的聖僧捨利非得讓你忘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你這個木頭,石頭……”

    楚陌景仿若未聞,低頭去親她,阿九抿著唇,偏過頭去,結果被他捏住下巴,氣得漲紅了臉,一拳頭打過去,又捨不得了,輕飄飄的落在了他身上,她被動的張開嘴,任他索取。

    唇舌交纏,並沒有什麼技巧,楚陌景也沒什麼經驗,只是憑本能在動作,最原始的,野獸一般的嚙咬與舔舐。

    阿九被他親得唇角發麻,忽然間,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

    楚陌景頓住,直直的望著她,眼中血色稍退,露出清透明亮的墨色,他聲音微啞,在她耳邊低喃道:“對不起……”

    “你傻啊,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阿九嗚嗚咽咽的說:“你就只會說對不起,我想聽的又不是這個!”她知道他應該是暫時清醒過來了,可她難過不是因為他難得的強硬,而是憤恨他為何一定會忘情,此時有多甜蜜,彼時就有多難受。

    楚陌景心之所至,忽然嘗了嘗她臉頰邊的淚水,鹹鹹的,微澀,他心裡倏而大慟,猛地坐起來,干咳了幾聲,嘴角溢出了血絲,乃是動用所有內力鎮壓魔血所致。

    阿九從背後抱住他,垂了垂眼眸,湊了過去,伸出舌尖舔他唇角的血絲,楚陌景一下子攬住她,將她的頭壓在懷裡,撫著她的後腦勺,低聲道:“別動……讓我抱一會。”

    “師兄,你喜歡我嗎?”阿九果真不動了,頭埋在他懷裡,悶悶的問。

    “喜歡。”

    “愛我嗎?”

    楚陌景頓了頓,被阿九掐了一下,他眉目舒展,宛若春水淌過,如果阿九能看到,就會發現他此刻的神色有多柔和生動,只聽他坦言道:“很愛。”

    阿九聽到了心花綻放的聲音,那麼的璀璨無暇,縱然身處冰室,暖意卻從心裡溢了出來,“不是被魔血蠱惑,而是你的真心?”

    “我不騙你。”楚陌景如是道。

    終於聽到了想聽的話,阿九眼淚卻流得更多了,這是她一生中快樂與痛苦並存的時刻,快樂的是她依偎在最愛的人懷裡,聽他說著最動人的話,痛苦的卻是此時過後,他就會忘記這份感情了……阿九又哭又笑,說不清什麼滋味,只覺得上天一直在捉弄她,總不願給她一個圓滿。

    “師兄,邱長老說,如果你融合了聖僧的捨利,就會忘情……你知道嗎?”

    “忘……情?”楚陌景遲疑著重復,顯然不是很清楚。

    阿九恨恨的將邱長老的話陳述了一遍,楚陌景聞言沉默了,半響,他恍然道:“你是為此而難過?”

    這回輪到阿九不說話了。

    楚陌景抬起她的頭,仔細的望著她,忽然覺得小師妹離青陽城重逢之時仿佛瘦了一圈,下巴尖了些,容顏漸褪稚氣,越發秀美,卻稍嫌蒼白,一雙眼睛大而明亮,注了一汪水似得,像是隨時會落下淚來,令他萬分不忍,憐惜至極。

    “阿九,你告訴我,這一路走來,你真的開心嗎?”

    阿九癟癟嘴,故意道:“不開心!”

    楚陌景微微黯然,心道果真如此麼。

    阿九見此,忍不住撲哧一笑,歎了口氣:“因為你沒有每天說一百遍愛我啊!”

    楚陌景:“……”

    瞧見楚陌景很是無奈的模樣,阿九收起笑容,認真道:“師兄,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會對我忘情,好不好?”

    “阿九,我不能承諾你沒有把握的事情,那是騙你,”楚陌景嚴肅道:“我說過不會騙你。”

    師兄真是……令她又愛又恨啊!阿九咬牙切齒,這種時候她寧願被騙好不好?呆成這樣還哄人,難怪哄人的水平一直停留在她還是四歲娃娃的時候!

    “不如我便不要聖僧捨利了。”楚陌景輕描淡寫的說出這話,阿九呆了呆,隨即氣道:“雖然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是……但是怎麼可以呢……”

    說到後面,阿九語氣十分的苦澀,悵然道:“師兄,其實我覺得邱長老所言跟你身世有關,也跟卻憂谷的秘密有關,了迦聖僧臨死前都那麼說了,這個情……你是必須要承的。”

    阿九心裡唾棄自己,一開始她想的分明是楚陌景所說的那樣,結果現在卻來勸服他別這樣了,這算是怎麼回事?簡直不能更心塞!

    “果然是傻。”楚陌景歎了聲,揉了揉她的頭。

    阿九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師兄,我們來賭一把吧。”

    等阿九出來時,紀恆正在跟邱長老商量最好的辦法,謝修明挑了挑眉:“話說完了?你不會再後悔吧?”

    “需要多久?”阿九不答反問:“師兄需要多久才能化解魔血?”

    邱長老想了想說:“至少得一個月吧。”

    “好,”阿九向外走去,“好,一個月後我再回來。”

    “阿九,你不留在這兒嗎?”紀恆皺眉問。

    阿九苦笑了一下,“我怕我留著會忍不住搗亂……還是算了吧。您放心,我不會亂跑的,我心裡有數。”

    她要去找一個人,今生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表哥,裴子緒。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36 PM

第97章 裴子緒

    “高一點,再高一點……”

    院子裡,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咧著大大的笑容,仰頭望著天,她身後,站著一個相貌不凡,氣質敦厚的青年,青年扶著秋千,滿眼無奈的望著小姑娘。

    秋千停了下來,小姑娘跳到地上,氣呼呼的指責:“表哥你心不在焉的,根本不想陪我玩是不是?”

    那青年正是裴子緒,這院落乃姜國大將軍府,而眼前這個小姑娘是姜國皇後誕下的另一位小公主,名為姜念。說來也巧,姜念是在當年裴子緒見過阿九回來後才出生的,如今才八歲。

    姜念很喜歡裴子緒,一個不開心就喜歡溜出宮來找這位表哥,而裴子緒的感情就復雜多了,他每次見姜念,總忍不住想起阿九,畢竟是兩姐妹,長得很有幾分相似,只不過姜念自小集萬千寵愛在一身,沒吃過什麼苦,所以比之阿九少了一份堅韌,多了一份驕矜。

    “沒有,阿念如此可愛,表哥怎麼會不願意陪你呢?”裴子緒拉著姜念坐下,笑問:“你這次又是因為什麼生氣跑出來?”

    “還不是麗妃……她越來越放肆了,今早還故意挑釁母後,我氣不過就頂了幾句嘴,母後卻反倒讓我給她道歉,表哥,母後怎麼這樣啊?”姜念小姑娘委屈的嘟著嘴,擰著衣角生悶氣。

    裴子緒一聽就明白了,不由歎了口氣,裴皇後出身世族,還有個身為大將軍的親兄長,按理說本不該被一個妃子欺到這種地步,但世事無常,一來是因為裴皇後性格太過溫柔,二來是裴皇後身子骨不好,這麼多年來都膝下無子,當年好不容易生了阿九,結果又被人害得流落民間,雪上加霜,有一陣子幾乎是躺在床上度過的,雖不至於地位不保,到底還是經不起折騰,所以後宮事務都被姜皇交給了麗妃代理了。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姜皇子女緣薄,後宮那麼多妃子,生下孩子的卻沒幾個,要不就都是女兒,只有麗妃生了唯一的大皇子,也是姜皇唯一的兒子,可想而知,麗妃母憑子貴,地位自然更加水漲船高,尤其近年來,姜皇年紀大了,膝下還是只有一個皇子,將來皇位是誰的,已經不言而喻,所以麗妃行事越發無所忌憚了。

    姜皇一向敬重喜愛裴皇後,從無動搖她地位的念頭,可對生了唯一一個兒子的麗妃也有感情,而且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只要麗妃不過分,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裴皇後生性溫柔,也不願跟麗妃槓上令姜皇為難,一般隱忍居多,然而姜念年紀小,不懂其中原因,只覺得自己母親貴為皇後,她又是嫡公主,哪能任憑一個妃子這般囂張?

    因此姜念忍無可忍的爆發了,可惜卻被她母後制止,還讓她向麗妃道歉,這令小姑娘大為委屈,直接溜出宮找表哥訴苦來了。

    裴子緒也沒辦法,只能摸摸姜念的腦袋,勸道:“阿念,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懂,姑母也不容易,你就不要再給她添亂了。”

    姜念一聽氣得跺腳:“表哥,怎麼你也覺得是我不懂事?你太令我失望了!”說完,她就氣急敗壞的跑掉了。

    裴子緒雖無奈,卻也不擔心,姜念身為公主,自然有很多人隱在暗處保護她,她年紀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就會想通了。

    站起身,裴子緒皺了皺眉,打算去找他爹商量一下,麗妃確實太過了,雖動不得她,可也得做點什麼,讓她知道他們裴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就在這時,將軍府的老管家拿著什麼東西跑過來了,氣喘吁吁的道:“大公子,方才門外來了一個個人,說是要把這個交給您。”

    裴子緒納悶,一看,竟是一封信,裡面還塞著硬邦邦的東西,他接過信,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一看,霎時變了臉色,因為那是一塊玉佩,是他當年親手交給阿九的信物。

    裴子緒手一抖,連忙展開信,上面卻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午時,悅來居二樓,邀君一見。

    他目光移到落款,只有兩個字,阿九。

    裴子緒捏著玉佩,又驚又喜,手心都溢出了汗,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突然一把推開管家,頭也不回的往門外沖去。

    “哎?大公子,大公子……”

    裴子緒因為太激動,忘了可以騎馬,以至於一路跑到悅來居,氣喘吁吁的按著櫃台,剛要開口,掌櫃的就笑道:“裴公子,有位姑娘等您多時了,二樓右手第二間,您請。”

    站在門口,裴子緒猶豫了一會兒,有點近鄉情怯之感,半響,他才敲了敲門。

    “進來吧。”

    裴子緒推門而入,便看到青衣少女坐在桌旁,冒著熱氣的茶杯升起裊裊的霧氣,氤氳在她沉靜的眉目間,他怔了怔,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長大後的阿九,果真如他所想的一般,秀美如畫。

    阿九抬頭,做了個手勢,含笑道:“坐吧。”

    “我,我真沒想到你會來找我……表妹。”裴子緒心情很復雜,盯著她看了許久,說道:“轉眼又是八年了。”

    阿九垂了垂眼眸,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我也沒想到。”當年她何曾想過終有一日還是會回到這裡?所謂世事無常,大抵如此。

    裴子緒卻收斂了笑容,認真道:“你會來找我……定然是迫不得已了,有什麼事盡管說,表哥都會盡力幫你的。”

    阿九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你還真是一點戒心都沒有。”

    “戒心我當然有,可對你卻不需要,表妹,我說過我相信你。”

    裴子緒語氣真摯,阿九歎了口氣,倒了杯茶給他,“說實話,我心裡很感激你,這次來,也確實是找你幫忙的。”

    “你說。”裴子緒點了點頭。

    阿九平靜道:“你是大將軍的兒子,稱我表妹,想來我是姜國公主,是嗎?”

    “是,當初我給你信物之時,你就該猜到了,”裴子緒笑道:“你是皇後的女兒,是姜國的嫡長公主,若非你流落民間,身份本該尊貴如斯。”

    阿九抿唇,雖然早已下定了決心,可當真正要開口時,她還是頗為猶豫,沉默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道:“如果我想要認祖歸宗,以嫡長公主的身份重回皇宮……你可有辦法?”

    裴子緒愣住了,臉上盡是驚訝,漸漸的露出了喜色:“你想通了?我……我還以為你永遠不願意回來?”

    “我原本卻是不想,可是發生了許多事……”阿九欲言又止,頓了頓,起身肅然道:“我不希望自己的命運總是被別人左右,好歹也該主動去做點什麼。”

    她上次在千層塔說要殺了段承澤一了百了,實則只是被沖昏了頭腦,段承澤氣候已成,牽扯眾多,先不說能不能殺了他,就算殺了他,也無法將之勢力連根拔起,更何況,還有孟肅凌茂群等人虎視眈眈……她不得不回來,因為她不想再有魔血這種事發生在楚陌景或者她的身上,太折磨人了。

    “你願意幫我嗎?”阿九低聲問。

    “表妹,我當初就想帶你回來,可你那時候不願,如今你想通了,我自然會幫你,而且……我很高興。”

    阿九蹙眉,“你不覺得我很自私嗎?當初死活不願,如今有事才回來……”

    “是你想差了,你原先不願意回來自然有你的原因,”裴子緒看著她,笑道:“你是公主,生而尊貴,姜國本來就是你的庇護之所……回家吧,表妹。”

    這一句回家吧,讓阿九險些落下淚來,她看了看裴子緒,“什麼都不問就一口應下,你也太笨了,不怕引狼入室嗎?”

    裴子緒搖了搖頭,起身想拍拍她的頭,阿九下意識的避開了,除了楚陌景,她不習慣其他人的親近。

    “這件事等我進宮回稟了姑母,想個周全的辦法,風風光光的迎你回宮,不會讓任何人小覷於你,”裴子緒並不在意她的躲避,仍是笑道:“表妹,你意下如何?”

    阿九一怔,前世她是經由段承澤的安排,被人直接帶進姜國皇宮的,並不是光明正大的回去,所以才受人詬病,而裴子緒卻……

    想到此處,阿九終於松了口,道:“多謝你了,表哥。”

    裴子緒喜極,不住地點頭,又連連問道:“你暫且住在哪兒?要不要我幫你安排一個住處,有了消息我立刻告知於你……”

    “不用了,我是從堯都趕來這兒的,”阿九搖搖頭:“我師兄他們還在堯都,我得先回去,不過我會與你聯系的。”

    聽她提到楚陌景,裴子緒神色微變,心下有了計較,卻沒多問,話題一轉,同她說起其他事來。

    到了傍晚時分,阿九跟他告辭,裴子緒目送她離開,轉頭就進宮了,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一旦阿九回宮,很多事恐怕都會不一樣了,他也不知是好是壞,可是他這麼多年的心願就是找到表妹,接她回家,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不抓住……雖說阿九跟姜念都是他的表妹,可第一個在他心裡終歸是特殊些的。

    兩個人都走後,姜念從巷口的牆角轉了出來,一邊咬著糖葫蘆,一邊歪著頭想,跟表哥在一起的姑娘……是誰?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37 PM

第98章 師兄出關

    阿九覺得麻煩這種事真的是會自己找上門的,比如說她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立刻就想去看師兄,結果卻被攔在了……城門口。

    俗話說得好,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阿九這回可真是趕巧了,正好碰上一出大戲。

    周遭百姓像是都被疏散了,三方人在僵持著,左邊是柳牧為首的留聲閣的人,右邊是段承澤跟咚咚為首的人,咚咚一介孤女,哪有什麼勢力,顯而易見那都是段承澤的手下,而中間的就是攔架的千層塔二長老和十長老。

    “柳牧,你不是小輩了,堯都的規矩你都知道,難道你要明知故犯?”十長老很是無奈,大家都是熟人,他一點都不想跟柳牧動手。

    “呸,什麼規矩都別想攔著我,”柳牧怒氣沖沖,氣急敗壞的道:“那魔女濫殺留聲閣弟子在先,又聯合人闖入閣內盜走催魂鈴附件,還傷了我孫兒……今天我要是放過他們,我柳牧兩個字就倒著寫!”

    段承澤笑了笑,在這種情況下仍是風度不改,朗聲道:“柳前輩,分明是你們以催魂鈴附件為誘餌想來個甕中捉鱉,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又能怪得了誰?”

    當日柳雲笙在千層塔中認出了催魂鈴,追著咚咚從塔內到塔外,又想了個辦法引咚咚自投羅網,可惜有段承澤在咚咚身邊,論心機謀劃,柳雲笙又豈是他的對手?

    “而且催魂鈴是我師父的東西,如今不過物歸原主罷了。”咚咚皺眉,理直氣壯的接道。

    “狗屁!”柳牧一聽忍不住開罵了,“陰姬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可笑,老夫告訴你,催魂鈴本來就是留聲閣的東西,當年是被你師父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奪過去的!”

    咚咚氣得臉色通紅,“你胡說八道,我才不信!”

    柳牧不想多說了,一瞬出手,動如雷霆,十長老厲聲喝道:“柳牧!”

    一番混亂,阿九就是在這時候到的,柳牧發出暗器被十長老一掀,轉了個彎恰好朝她這邊來了。

    “小心!”咚咚和二長老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太快了,而且是在阿九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饒是柳牧立即收回了暗器,阿九的左肩也被劃傷了,轉眼,血跡就滲透了一塊衣服。

    “阿九,阿九……”咚咚擋開段承澤阻攔的手,連忙跳下馬跑過去,“你怎麼樣?”

    她撕下一塊衣料就要去幫阿九包扎,阿九卻出奇的淡定,搖搖頭道:“不用了,咚咚姐。”

    咚咚氣急交加,“你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剛剛萬一……你這條小命就不保了!”

    阿九表情復雜的望著她,“方才柳前輩的話我都聽到了,咚咚姐,你為何不聽我的勸告,非要與段承澤為伍,一錯再錯?”

    咚咚的情緒一下子冷卻了下來,語氣僵硬的說:“為什麼你一直說是我錯?阿九,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他!”阿九頭也不回的指著段承澤:“咚咚姐,他是在利用你,你明不明白啊?”

    “阿九,我說過了,你是對他有偏見……”

    “好了,你們兩個!”柳牧誤傷阿九,也頗為尷尬,可是今天他是來抓人的,便不耐的出聲打斷了她們,轉頭對十長老道:“城內不能動手,那出了城你們總不會管了吧?”

    十長老一愣,“這,這倒是……”

    段承澤瞇了瞇眼睛,剛想說什麼,忽然間遠處傳來震天的炸裂之聲,二長老和十長老同時回頭,一臉震驚,因為那方向……正是千層塔,而且千層塔位於堯都中央,高聳入雲,這也導致了它極為顯眼,一有動靜大家都能看到,此時的千層塔上方,冒起了白色的霧氣,漸漸漫延開來。

    這一刻,所有堯都的人都忍不住仰頭看著千層塔,而靠千層塔最近的人伸出手,透過白霧,接到了細碎的冰霜。

    然後,一個人影從塔頂躍了出來。

    雖然離得遠,阿九卻知道,那一定是楚陌景,她心神恍惚,低聲呢喃:“師兄……”

    段承澤見此,倏地一閃,當阿九反應過來時,她的穴道就從背後被人點住了,而段承澤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頸。

    這變故令咚咚大驚失色,扯著段承澤的手:“你做什麼?快放開她!”

    “咚咚,我這是權宜之計,不這樣我們是走不了的!”段承澤壓低聲音勸她,“你放心,我不會傷她的。”

    阿九冷冷的盯著段承澤,段承澤沖她一笑,意味不明。

    柳牧氣道:“小子,你以為用她做人質,老夫就不敢動手了嗎?”

    段承澤和和氣氣的反問:“您敢嗎?”其實段承澤也無奈,從千層塔中發現柳雲笙跟楚陌景交好之後,他不得不放棄了拉攏留聲閣的計劃,恰好咚咚跟留聲閣有仇怨,在知道留聲閣不能為他所用的情況下,他索性就幫著咚咚對付留聲閣,以此來獲得她的信任了……畢竟咚咚的利用價值也不在留聲閣之下。

    咚咚看著被他挾持的阿九,臉色變來變去,還是道:“不行,你快放開她,我拿她當親妹妹的……”

    “咚咚,你拿她當親妹妹,她拿你當姐姐嗎?”段承澤低聲道。

    咚咚一震,莫名就想起離谷時,她問陰姬的那個問題。

    ——阿九……她可有來找過我?

    ——沒有。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遠處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而來,一眼看去他還在極遠的地方,再看時他卻已經很近了,且那姿態分外從容,一步千裡不外如是。

    眾人忽覺空氣驟然冷了下來,段承澤手緊了緊,面色猶疑不定。

    終於,那人腳尖一點,落在了前方的屋頂之上,萬年不變的白衣,是楚陌景無疑,仍是清絕如畫的眉眼,仍是雪一樣無暇的容顏,仍是波瀾不驚的神情……可是,總有些地方不一樣了,說不出來的變化。

    他抬了抬眼,目光落到被段承澤挾持的阿九身上,段承澤不知道楚陌景身上發生了什麼,周身居然一點內勁波動都沒有了,跟個普通人似得,但他很明白,這個人不僅沒出事,恐怕還比以前更恐怖了。

    雖然楚陌景此刻只是安靜的站在那兒,段承澤卻感到了十分的不安,他立即示意咚咚回到馬上,抓著阿九,掃了一圈,道:“如果你們不想她出事的話,最好都別動。”

    說著,他帶著阿九躍上馬背,柳牧倒是想動手,可他畢竟不是冷漠無情的人,何況,楚陌景竟然出塔了。

    段承澤見眾人都沒動,挑了挑眉,命手下撤離,眼見著他騎著馬就要退出了城門,楚陌景放於身側的手掌微側,然而卻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電光火石之間,被段承澤點住穴道的阿九突然動了,因為她就坐在段承澤身前,兩人靠得太近,段承澤又沒有防備,所以阿九左手一翻,一把匕首已經刺進了段承澤的腹部,段承澤猝不及防,只聽阿九狠厲道:“你還是去死吧!”同時她右手就要一掌拍在他的心門之上。

    “啊!”咚咚驚叫一聲。

    段承澤臉色大變,一掌將阿九拍下了馬背,駕著馬飛速離開,之間塵土飛揚,轉眼間就沒了他們的蹤影。

    “追!”柳牧當即帶著留聲閣的人追了上去。

    阿九先前會被段承澤點住穴道,一方面確實是心神恍惚,另一方面確實故意的了,為的就是等這個機會重創段承澤。

    段承澤輕易死不了,阿九也沒想過能一下子殺了他,可只要讓他暫時沒法興風作浪,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強沖穴道是極為危險的做法,一個不小心就會經脈逆轉,武功全廢,但阿九尚有幾分把握,她覺得這代價換段承澤重傷,很劃算。

    被段承澤打下馬背,阿九順理成章的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可最終她沒有掉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清冷而熟悉的懷抱,迎面而來的是深雪幽涼的氣息,令她眷戀不已。

    楚陌景抱著她,輕飄飄的落回地面,阿九仰頭望著他,一張嘴就吐出了一大口血,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血液染紅了楚陌景的衣服,楚陌景神色不變,出手迅疾的封住她周身大穴,只淡淡道:“太胡來了。”

    以往阿九受一點點小傷,他都會很在意,可此時此刻,他反應卻平淡的令人心驚。

    阿九定定的看著他,心髒像被緊緊扼住,無端的出了一身冷汗,她剛才沒發覺,此刻才注意到,楚陌景的確有些跟從前不同了。以前的他靜則靜已,卻似一把出鞘的利劍,銳不可當,而今,他卻似利劍歸鞘,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捉摸不透了。

    “師……咳咳,師兄,你……咳咳,你看著我的眼睛……”阿九咳得撕心裂肺,嘴角都是血跡,她死死拽著楚陌景,指尖在他胳膊上掐出了印子,連一句話都很難說全。

    楚陌景低頭看她,他的雙眼清明剔透,宛如一面鏡子,照進世間萬物,她只是其中之一,而非唯一了。

    阿九突然覺得他身上的寒氣漫延過來,一直滲透到了心底。

    “你傷得不輕,別再說話。”楚陌景告誡她。

    阿九驀地笑出聲來,笑容無邪,偏著頭輕聲問:“我是你的什麼人?”

    楚陌景道:“師妹。”

    阿九笑得更厲害了,有些魔怔,突兀的又問:“你愛我嗎?”

    楚陌景聽到這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若再胡鬧,就回卻憂谷,在靜心壁好好呆一段時間。”

    卻憂谷的靜心壁是用來反省思過的,這一輩的弟子們大多數被楚陌景扔進去過,阿九沒想過有一天也會被楚陌景如此對待。

    風華絕代卻冷若冰霜,淡如煙雲,真正是天人姿態,卻憂谷的弟子們都對大師兄又敬又怕,他們私下裡總是如此議論,阿九卻總覺得他們說的不對,但此刻想來,這一世楚陌景從一開始便對她特殊,一直以來都對她寵愛縱容,以至於她都快忘了,她前世面對他的淡漠,是如何的……絕望。

作者: 魚兒水中漂    時間: 2016-2-1 04:39 PM

第99章 情愛

    阿九怔怔的看著楚陌景,有一瞬間,她忽然很茫然,感覺整個心都空了。

    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千層塔。

    “你這小子,一出關就鬧出這麼大動靜,你就不能悠著點嗎?”

    耳邊響起邱長老氣急敗壞的吼聲,阿九被楚陌景放下,她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目光空茫茫的,沒有焦距。

    而後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消失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頭頂上,是紀恆……後頸一痛,她就昏了過去。

    楚陌景想抽開衣袖,卻被她拽得死緊,他微微低頭,靜靜的看了看昏迷的阿九,抬頭對紀恆道:“她方才強沖穴道,傷了經脈。”

    他語氣極淡,就像是在說著一件最平常的事情。

    紀恆聽得皺了皺眉,欲言又止:“阿景,你……你出關後,覺得如何?”

    楚陌景抬了抬手,衣袖便滑出了阿九的手心,他微微搖頭,似是不知如何開口,斟酌道:“仿若……做了一場夢。”

    其實楚陌景什麼都沒有忘記,他記得阿九是小師妹,記得自己因魔血而入魔,也記得與阿九曾經的親密……可他記得所有,唯獨忘了曾經動心的感覺。

    聖僧捨利佛性無邊,而他沉浸其中足足一個多月,當真是無我無相。魔血是被化解了,可他整個人也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四大皆空的境地,阿九的身影在他心上漸漸淡去,只留下一個小師妹的印象……回想從前,只有四個字來形容——恍然如夢。

    “這是什麼意思?”紀恆急了,“你跟阿九……”

    楚陌景道:“等她傷愈後再說吧。”說罷,楚陌景就出去了。

    紀恆一噎,歎了口氣,轉身為阿九把脈。

    阿九一路奔波,傷勢也不輕,這一睡,足足睡了好幾天才醒,醒來後也不是在千層塔了,而是在一個安靜而陌生的房間內。

    她起身走了出去,沿著門道走至盡頭,聽到了院子裡幾個人的談話聲,於是腳步一頓,停在了牆後。

    “少陵,你為何要回晉國皇宮?”紀恆略帶擔憂的聲音響起,“是因為跟我一道過來的那幾個人嗎?”

    祁少陵無奈道:“那幾個人給我帶了個消息,說是我那皇帝爹病重,想要見見我……我考慮了一下,打算回去看看。”其實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祁少陵覺得承了他那皇帝爹的人情,不太好拒絕,而且說到底,再壞也是他親生父親。

    頓了頓,祁少陵看向楚陌景,笑道:“之前是擔心師兄才等到現在,如今師兄已平安出關,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

    楚陌景頷首,雲淡風輕的道:“一路小心。”

    祁少陵撇撇嘴,不樂意的說:“師兄,你出關後怎麼一點人氣都沒了,越發冷淡了。”

    楚陌景只是“嗯”了一聲。

    紀恆揉揉眉心,問道:“少陵,你若離開,宋姑娘怎麼辦?”

    提起宋若詞,祁少陵有點尷尬,宋若詞為他做了很多,他的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當然感動,可說到喜歡……他也不知道。

    “她……也跟我一起。”祁少陵跟宋若詞之前談過,宋若詞毫不猶豫的說要跟他一道,換做以往他絕對會直接拒絕,可現在他也隨著她了。

    紀恆了然的笑了笑,看來宋若詞一直以來的付出不是沒有用的,說不定她還真能收了祁少陵這個小霸王。

    真正讓紀恆焦心的還是楚陌景跟阿九,不過沒等他開口,祁少陵就先問出了口:“師兄,阿九傷勢不輕,你怎麼一直不去看她?莫非你真的不在意她了?”

    阿九心中一跳,就聽楚陌景淡聲道:“她是師妹,我自然在意她。”

    “我不是說這個,”祁少陵皺眉道:“你原先拿她當寶,她現在昏迷不醒,換做以前你早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了。”

    楚陌景似有不解,“她並無性命之憂,我為何要寸步不離的守著?”

    祁少陵一口氣沒上來,被嗆了個半死,咳嗽不停。

    阿九站在牆後,垂著頭,看不清表情,身側的手掌緊緊攥在一起,緩緩走了出來。

    祁少陵又想開口,余光卻先瞥見了她,頓時跟見鬼似得的跳了起來,他雖然總是跟阿九不對頭,但一點也不想真正傷她啊。

    阿九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楚陌景,身形看著越發單薄,她輕聲道:“紀叔叔,祁師兄,我有話想單獨跟師兄說。”

    紀恆跟祁少陵都有些尷尬,阿九懨懨的說道:“或者,師兄你跟我過來。”

    “咳咳,還是我跟少陵出去吧,”紀恆咳了幾聲,拉著祁少陵離開,“你們有話好好說啊,千萬別激動,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等他們走了,阿九一步一步的走過來,雙手按在桌上,輕輕柔柔的問:“師兄希望我死嗎?”

    “我絕無此意,”楚陌景微微皺眉,道:“傷勢未愈,為何出來?”他此刻看阿九,就跟看不聽話的師弟妹們一樣,冷冷清清的,再無從前的柔和。

    阿九抿著唇,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我雖然有了心理准備,可見你這樣,又後悔了……真的,師兄,我快瘋了,早知如此,我還是拉你去死好了!”

    她說著,眼前一黑,直直的往下倒。

    楚陌景沒來得及想,已經伸手接住了她……就像那天看到她摔下馬,他情不自禁的去接住她一樣,身體比思想還快。

    阿九嗅了滿口的霜寒氣息,冷不禁的打了個寒顫,可她的手卻緊緊抱住了他。

    楚陌景頓了頓,“我送你回……”他一句話沒說完,對上了她泛紅的眼眶,一滴滴的眼淚流了出來,全落在了他的手掌心,那是極為燙人的溫度,楚陌景不知為何,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阿九趴在他懷裡,湊上去,舔了舔他的唇角。

    楚陌景想推開她,可手臂卻像生了樁一樣,他移開了臉,漠然道:“你別胡鬧。”

    阿九捧著他的臉,視線相對,她紅著眼睛,卻露出了笑容,對著他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一下就咬破了,而後又像是捨不得,輕柔的舔了舔。

    楚陌景面無表情,一直沒動。

    “師兄,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可以推開我,甚至可以殺我……來啊。”阿九了解楚陌景,如果他真不願意,早就動手了,事實證明,他就算忘情了,也仍舊捨不得她。

    想到這一點,阿九的心情莫名好了些,故意挑釁他。

    楚陌景靜默半響,淡然道:“阿九,你是我師妹,我曾因為魔血而對你動情,可如今,我只當你是師妹。”

    “那不是曾經!”阿九抬高聲音,惡狠狠的道:“你只是被聖僧捨利影響了,你拒絕不了我,師兄,你仍然是愛我的!”

    “何至於如此執著?這世上有什麼看不透的,什麼是情,什麼是愛?若如你所言,為何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楚陌景起身送她回房,神情從容,波瀾不驚,他一邊走,一邊冷冷淡淡的出聲。

    阿九在他懷裡,仰臉看他,衣如雪,人如皓月,滿身清寒,她有些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

    直到躺回床上,她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

    楚陌景站在床邊,目光從手上移到她的臉上,不明所以,“你為何要哭呢?”

    “連我為什麼哭你都不知道嗎?”阿九心下大震,似哭似笑,恍惚道:“聖僧捨利助你化解了魔血,救了你的命,卻也剝奪了你全部的感情……從前師兄看著冷漠,心卻是熱的,還會跳動,可如今師兄連心都結冰了。”

    楚陌景想轉身離開,可他還是做不到,他想,也許阿九於他來說的確是一輩子唯一的例外,可是為什麼他看著她,捨不得轉身,卻始終無法在心上留下痕跡?

    一縷縷感情滋生,又像火苗一樣被撲滅。

    楚陌景看到她的眼淚,分明沒法平靜,冥冥之中卻有股力量令他平靜下來……這種感覺逼得他非常煩躁。他周身氣息稍稍波動,身後的桌椅茶杯都顫動了起來,無聲的碎裂,化作煙塵。

    若有人在這,定然會驚駭於他年紀輕輕武功竟已登峰造極。

    阿九看著,只是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的說:“恭喜師兄,功力又大進了,如今三種內力匯體,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人能傷你了。”

    說罷,阿九側過身子,看著像是累了要休息,實則只是在發呆。

    床邊的人站了許久,久到阿九真的要睡著了,才緩步離開。

    一連幾日,阿九都悶在房裡不出,誰來看她,她都是若無其事的笑,安分的喝藥,安分的養好身體……安分得不可思議。

    這種反常令紀恆憂心不已,卻也無濟於事,因為不知為何,楚陌景也一直閉門不出了。

    宋若詞要跟祁少陵離開了,臨走前來看了阿久,兩人聊了許久,阿九忽然壓低聲音,“宋姐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幫你!”宋若詞很有義氣的應下了。

    阿九古怪的笑了笑,“你悄悄的出去一趟,幫我去醫館買一種藥回來。”

    “紀前輩可是神醫,你需要什麼藥何不直接找他?”宋若詞納悶道。

    阿九靠近她耳朵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宋若詞聽完直接無語,從臉紅到了脖頸,若非阿九捂住她的嘴,她恐怕就要直接叫起來了。

    “你你你……”宋若詞手抖啊抖,語氣發顫:“我以為我已經夠膽大了,沒想到你……”

    阿九不以為然,淡定道:“既然跟他怎麼都說不通,那就換一種方法好了。”

    “你就不怕……”

    “宋姐姐別擔心,反正到時候你已經跟祁師兄離開了,其他的交給我就好。”

    宋若詞咽了咽口水,她忽然覺得需要擔心的不是阿九,而是楚陌景才對,以阿九這種性格,逼到極致就只剩黑化一條路,並且死不回頭了……宋若詞身為“共犯”明明很緊張,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內心還有點小激動……

    祁少陵終於走了,宋若詞跟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阿九站在窗前,小輕鳥飛了進來,丟下一個信筒又飛出去了,阿九展開看了看,將之碾成灰,她抬頭看著天空,目光復雜,良久輕輕歎了口氣。

    這一日,烏雲堆積,天上下起了暴雨,坐在室內還能聽到狂風席卷的聲音,紀恆去了千層塔找邱長老,恐怕被雨勢攔在那兒了。

    阿九拎著幾壇酒,去敲楚陌景的房門。

    “師兄,開門!”

    沒反應,阿九繼續敲,邊敲邊喊:“師兄,外面很冷啊,我可是傷勢初愈,就算沒感情了,莫非你就不體恤師妹了?”

    話音剛落,門果然開了。

    阿九關上門,往裡走,“啪——”地一聲把酒壇放在桌上,認真道:“師兄,我們來好好談談吧。”

    楚陌景坐在桌旁擦拭雙闕劍,許是這幾日都沒出門的緣故,他穿得很是隨意,一頭烏黑的長發未束,傾瀉滿身,襯得容顏越發似雪無暇,半垂著頭,只見眉目如畫,籠著涼意生煙,像是冰雕玉砌而成,每每見之都覺不可方物。

    阿九看了半響,突然想到一句亂七八糟莫名其妙又毫不搭界的話……彼其之子美無度,任是無情也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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