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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17 PM     標題: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19-10-28 08:51 PM 編輯

【書名】:嬌寵小娘子

【作者】:微桁

【內容簡介】:

      沈青洵是侯府的小公子,從小冷漠,不好相處,沈青洵有個小表妹,又慫又膽小,卻很喜歡親近他。
   
      每次看見他,就總像尾巴一樣粘在身後,被粘煩的沈青洵,一日冷著臉凶巴巴問:“你不怕我?”

  軟軟嬌嬌的小粉團,眨著無辜的眼,小心地掏出帕子裡包好的松子糖送給他。

  “表哥,好看,不怕。”

    後來小粉團不見了。

      渺渺被人販子拐走的時候才八歲,幾經人手被賣給村戶當童養媳,後又被嫁給了一個粗鄙暴戾的男人。
    
      沈青洵窮盡手段把她找回來時,當年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早已失去了生氣。

    即便他再小心呵護,她最終還是在他手掌天下時,熬不住病去了。

    重生一世,沈青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到她。

    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家。

    男主重生,女主啞,心理因素,會一點點好起來

      冷面心狠非善類但在女主麵前像變了個人似的男主 X 安安靜靜的天仙小尾巴女主

      架空不考據、甜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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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28 AM 編輯

第1章

  宋初渺做了個短暫且可怕的夢。
  即便醒來的那一刻便不再記得了,仍下意識撫著心口,彷彿那有什麼剜得她生疼。

  眼下是清晨,滿室明亮。

  身下是溫暖柔軟的床褥,這裡也不是那擋不住幾縷風的破漏木屋,向窗外看去,有幾棵養在府宅深院內的樹。纖纖細細的,與那山裡的是全然不同的。

  山裡的樹望也望不盡,白日裡高大粗壯如牆,夜晚暗影飄忽如鬼魅,逃也逃不出去……

  可終是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宋初渺歪了歪腦袋,迷迷沌沌的眼神清醒了些,緩出一口氣來。

  門外傳來兩個丫鬟的聲音。

  “春燕姐姐,你怎麼就吃了啊?這些是給姑娘用的!”香梅驚大了眼,忙往四下看了看,才想起這內院只有她們兩個伺候的。

  她正端著姑娘的早膳,春燕伸手就拿了兩塊往嘴裡塞。

  她們做丫頭的,哪能吃姑娘的膳食?可她年紀比春燕小,進府也沒她早,雖焦急也不敢說她什麼。

  春燕斜她一眼:“我餓了,吃兩口又怎麼了?姑娘胃口小,總歸也吃不完的。”

  說著她進屋推了門,正對上宋初渺的視線,腳下一頓。

  這啞巴今兒醒那麼早?

  “姑娘醒了呀!”香梅先反應過來,忙將早膳放在桌上,心中有些不安。

  剛剛說的話,姑娘沒聽去吧?

  宋初渺只門開時看了兩人一眼,慢慢又轉向了別處,似發起呆來。

  春燕打量了片刻,立馬寬了心。

  以前聽人說,啞巴通常也是聾的,姑娘瞧著也像。就是當著面罵她,這啞巴指不定還沖你笑呢。

  香梅很快伺候著宋初渺起床洗漱。

  她調來伺候姑娘有些日子了,每回幫姑娘梳發,總忍不住感慨。

  姑娘長得還真是好看。

  就算在這京城裡,像姑娘這般的樣貌,也是能數得上號的。

  自小被拐山野尚且如此,要換成別人,早磨搓的不成人樣了吧。

  若是不曾遭遇這些,一直養在府中呢?如今該是怎樣仙女般的妙人兒啊,待過兩年及笄了,提親的人還不踏破了門檻。

  宋初渺不知香梅在想什麼,她撫了撫肚子,坐下用起早膳。

  香糕明顯缺了兩塊,她也沒什麼反應,只撿邊上的一塊吃了,然後慢慢喝了幾口熱粥。

  唔,真香啊。

  每樣食物,都好香的。儘管宋初渺什麼都想吃下去,可她知道自己餓了太多年,不克制著的話,會壞了腸胃。

  春燕盯了宋初渺片刻,突然在旁坐了下來,撿了香糕就吃。

  果然,啞巴只抬起頭看了她兩眼,又繼續喝粥了。

  倒是香梅嚇得快跳起來了,春燕也太膽大了!

  “這有什麼呀,瞧你那膽子。”春燕得意道,“姑娘吃不掉,浪費了總不好的,是吧?”

  啞巴毫無反應。

  春燕笑開了,果然和她猜得一樣,姑娘怕是耳朵也不大好的。而且自小就被拐,由那些粗俗之人養了五年,怕是規矩什麼的也早就不懂了。

  一開始少爺派她來伺候,她是極不願的。

  一個又傻又啞的主子,還丟了那麼多年,今後定是嫁不出去的。誰高興在這小院裡伺候她一輩子啊?

  姑娘回府,接連送過來的東西倒不少。之前她見姑娘吃用都很少,私下有偷偷拿過一些。

  現在看來,也不必偷偷的了,今後想必還能撈到更多。這般攢用下來,也算不虧了。

  “對了,姑娘養身子要緊,那些個珠釵首飾也用不著,都送我了可好?”

  說著春燕就去妝匣裡拿,見宋初渺這回連頭都沒抬,眼中鄙夷再不掩飾。

  瞧吧,一個傻傻呆呆的啞巴而已,最好糊弄了。

  況且大夫說姑娘遭了大難,易受刺激宜靜養。老夫人跟少爺他們怕打攪,都不會過來的,連院子裡也沒敢多放人。

  內院數來數去只她跟香梅倆人,一個啞巴難不成還能告狀去?

  春燕轉身遞給香梅一個細鐲,同時遞來的還有一道兇狠的目光。

  香梅怕極了春燕,瑟縮了一下,只得接過細鐲不敢再吱聲。

  ……

  提到孫女兒,老太太又忍不住抹起淚,手按著胸口哭喊這苦命的孩子。

  坐在邊上的葉氏趕忙上前安撫。

  宋承澧也在旁勸說:“妹妹能夠尋回,已是大幸了。”

  勸了一陣,老太太方抹去淚點點頭。

  是啊,被那人販子拐去了那麼多年,誰能想到,這孩子有朝一日竟還能好好地活著回來。

  當年渺渺才八歲。丟了人,他們追著查著,最後終於逮住了那人,卻只追回了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首。

  渺渺她娘得知後當下病倒,沒撐多久便去了。

  而她那英武過人的兒子,在親手葬下妻女後,就如離魂換面,一日頹過一日,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一般。

  想到此,老夫人心中又一陣悲戚,那孩子是尋回來了,可倒也並非是好好的。

  不知受了多少苦難,竟連話也說不出了。

  老太太一下坐直問道:“對了,大夫說她現在身子怎樣了?可有好些了?”

  宋承澧將大夫的那些話說了。

  常年挨饑受難,身子虧損的厲害,又受了諸多刺激,需當靜養,依舊不便驚擾。

  老夫人點頭,想起了渺渺剛回府的模樣,瘦瘦小小。

  若不是大夫這麼說,她早將人放在身旁照看著了。也才尋回短短一月,慢慢來吧。

  至於那啞疾,孫兒既避開不談,她心下也幾分了然。

  “安昱那邊……”

  葉氏忙道:“早已去信給老爺,想來也快要收到了。”

  兩月前,宋安昱突被命作副將,隨軍去往北境奸敵。

  宋承澧又見祖母看來:“祖母寬心,孫兒叮囑過,妹妹那的吃用醫藥都是最好的。”

  老夫人想了想道:“還有定安侯府那,也別忘了。”

  宋承澧應了。

  定安侯府是宋初渺的外祖家,此番妹妹便是那侯府的三公子沈青洵找到救回的。

  安頓好妹妹後,他曾備禮上門,可卻沒見到他。

  侯府上的稱他們三少爺當日便離了京,這麼久未歸也不知去哪了。

  從祖母院中離開,宋承澧經過了宋初渺的院子。本打算進去,臨到院門又停了腳步。

  他同這個妹妹,其實從小就很生分。

  沈氏診出體寒難以有孕,嫁入幾年都沒有身子。後來祖母做主,父親便納了他娘,沒多久後有了他。

  不想幾年後沈氏艱難懷上一胎,他便多了宋初渺這個妹妹。

  他幼時不懂,只道父親待沈氏總是好過他娘,表面不顯,卻心有妒意,也就從未主動親近過妹妹。

  再之後,妹妹丟了。

  宋初渺被尋回的那天,記憶裡小時候圓圓嫩嫩像顆水珠兒似的臉,竟變得瘦瘦尖尖,不說也不笑,像個好看卻無神的木雕娃娃。

  當時她沒看見爹娘,便不讓大夫瞧,抿著唇,顫著睫,像一碰就碎的冰花兒。

  未免她這般胡亂猜疑,加重病情,終是沒瞞著她。

  她沒哭也沒鬧,去母親靈位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看著這道瘦小纖細的身影,那是他第一回 意識到,這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宋承澧這會在院門站了半天,仍覺著不自在,正打算先離開,只見幾個僕婦匆匆而來,說是給姑娘的幾套衣裳制好了。

  敲開院門,伺候的兩個丫鬟出來接了衣裳。

  宋承澧便細問了問情況,那個叫春燕的丫鬟一一回了話。

  得知妹妹漸漸在好轉,有好好地吃睡,也就放了心。

  聽春燕說,姑娘有時連風打動窗櫺的細碎聲音都會受驚,便打消了進去打擾她的念頭。

  送走了少爺,香梅將院門一關,便見春燕一改剛才的臉色,挑看起送來的衣裳。

  “這件瞧著可真漂亮,這件也好,都是上等的料子呢!”

  香梅遲疑著:“春燕姐姐,這都是給姑娘添置的衣裳,這樣不好吧……”

  春燕睨她一眼:“你既覺著不好,那就都歸我了。”

  原本也只想挑幾件,可誰叫這些都很合她心意。拿回自個再改改便可。就是賣了,也又是一筆銀子。

  姑娘病怏怏的,又不出門,要那麼多衣裳作甚?就說是姑娘賞她的,那啞巴難不成還能說出個不字?

  其實這些年內宅一直是葉氏管著,她性子軟,是個好糊弄的。

  這府裡上上下下的,早找不出幾個真正手腳乾淨的。

  香梅也有隨眾拿過幾件小物什,只是沒有春燕這麼明目張膽,當著主子的面搶,還什麼都先占了。

  香梅想起姑娘那身舊裳都皺擰了,還是給姑娘討了一件素白的裙裳。

  是春燕不大喜歡的色調,又防著突然來人給瞧出端倪,便給了。

  進屋時,宋初渺正靜靜坐著,目光隨著那晃晃蕩蕩的簾子,不知在想什麼。

  香梅幫她穿戴好時,便見她收回視線,側頭看了她一眼。

  黑白分明的雙眸,被瘦小的臉龐襯得大大的。一貫混混沌沌的目光,此刻卻如雨後花露那樣清明。

  香梅一怔,忽然間覺著,姑娘雖是不能說話了,但興許不傻的。

  日漸落,道上的風沙被馬蹄揚起,映得天地更為暗黃。

  鐘全遙遙看見遠處似有人煙。

  他打馬先一步趕去前頭探查了一番,回跟前道:“少爺,前方就是最近的鎮子了,我們今晚可在此歇腳。”

  男人緊抿薄唇,似連風沙都難以侵近分毫,眸子抬起,如往暮色裡潑了一硯濃墨。

  他修長的指節勒著韁繩,看往的卻是京城的方向。

  而後一夾馬腹,從鐘全身旁疾馳而過。

  清冷之聲隨同沙塵一道落下。

  “不歇,趕路。”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29 AM 編輯

第2章

  先前給姑娘看診的大夫又來了,香梅打起簾子將人請入,春燕則早已垂下了床頭的幔帳。
  一方白帕搭在宋初渺纖瘦的細腕上,老大夫拈著白須替她診脈。

  小姑娘的指尖垂著,一眼便能看到上頭的繭子和道道舊傷痕。

  宋初渺是被春燕推搡著坐到床上去的,單手抱膝蜷著,盯著足尖瞧了好一會,便覺不大舒服,想要換個姿勢。

  幔帳裡頭的人忽地動了一下,春燕盯得緊,忙趁大夫診完脈就將宋初渺的手塞回,再把帳子掖嚴實了。

  外人瞧來,是小心護主的舉動。

  宋承澧不便進,就等在外間。

  聽過老大夫診斷後,讓香梅請他去開方子。

  妹妹的身子還是那般的狀況,需滋補與靜養。

  不過這長年積攢下來的虧損,本就是要慢慢調養,急不來的。

  宋承澧離開後吩咐,往院子裡又送入了不少東西。

  春燕瞧瞧這,看看那,歡喜的不得了。

  留了幾樣必要的給那啞姑娘,其餘的就都成了她的。

  香梅瞧著這些倒是越發不安。

  雖說姑娘是這般狀況,但老夫人和少爺那似乎並未輕視,若再等到老爺回來,被發現了……

  正想著,便又被春燕催罵著去煎藥了。

  一整日間,宋初渺腦子也並非總是混沌。

  迷糊一陣後,也會清醒一陣。

  有時候記憶自個兒在雜雜亂亂的交纏,有時候也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不知是身子有恙的緣故,還是多年驚懼,在內心深處,時常不敢相信自己已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所以旁人看來,覺得她常常神色恍惚和遲鈍。

  春燕給她遞藥的時候,就不知她在想什麼。

  將泛著熱氣的藥湯抵到了她唇邊,有些不耐煩。

  “看什麼呢,趕緊喝了。”

  她也不想這麼麻煩,但怕這啞巴不吃藥,萬一再病出個什麼好歹來。

  叫人察覺了去。

  她是貪財戀奢,可也得這啞巴好好的才行,否則也沒眼下這種舒坦日子過。

  宋初渺聞到藥味,苦的。

  但她只皺了皺眉頭,還是低頭吹涼,小小抿了一口。

  苦也要喝的。

  以前在山裡,病了想要碗藥,那農婦也不一定會給。

  春燕見她小口小口抿,不知一碗要喝到猴年馬月去。

  失了耐性,湊近將藥碗一抬,想要給她灌得快一點。

  太燙了。

  宋初渺猝不及防被灌了半碗,嗆到咳嗽起來,伸手推了出去。

  碗被碰翻,熱燙的藥汁潑了春燕一身。

  春燕燙得一聲尖叫,臉都黑了。

  竄出了火氣想撒,卻見這啞巴突然把帳子一扯,縮進了床內。

  還是聽到動靜的香梅進來,好不容易勸著扯著罵罵叨叨的春燕出去了。

  宋初渺坐在床角,將臉都咳紅了,才順過氣來。

  雖然時有迷糊。

  可她們在欺負她,她知道的。她們拘著她,她也知道的。

  想到剛剛那些湯藥全潑在了春燕的領口胸前。

  宋初渺舔了舔齒間餘留的苦味。

  唔……潑低了。

  ……

  春燕被湯藥毀了件最愛的衣裳,脖子還燙出了紅印。

  肚子裡淤了氣。

  之前還與她同席用食的。

  這之後,就都吃剩了再給那啞巴端去。

  那啞巴雖說又聾又傻,可也是個麻煩的。

  平日春燕都打發香梅去看著她。

  可一回宋初渺獨自在院中走動,一個不留意,竟到了院門附近。

  還是香梅及時找見,給拉了回來。

  也不知那啞巴是有意無意,索性就連房門都不讓出了。

  近來天氣涼了許多,院內又送進了些床褥和衣裳。

  自然,一樣都沒到宋初渺的手裡。

  宋初渺晚間發冷,便會蜷成一團。

  可這夜落了溫差,縮著身子,卻還是冷。

  夢裡更冷。

  她穿著粗制簡陋的大紅喜服,被捆著推上了驢車。

  風很大,吹得她不住發顫。

  那農婦在後頭一路罵著她。

  罵她個賠錢貨,竟病壞了底子,白給兒子養了幾年,卻是個下不了蛋的。

  農婦是個虛榮的。

  當年看中她樣貌,想著買回給殘腿的兒子當個養媳,定能生個漂亮的娃。

  於是拿出攢了大半輩子的四兩錢給買下了。

  誰想中看不中用,不過病了幾回沒管,啞了不說,竟還留了病根。

  正好隔壁村一個粗鄙獵戶看上了,又撞好運發了點小財,就拿了十兩將她給買了。

  聽說,那個獵戶以前娶過妻的,但被他打死了。

  能不能生獵戶不在意,只要身子乾淨,長得貌美就成。

  她就這麼被送到了獵戶家。

  獵戶在外頭喝酒,她被捆著鎖在屋子裡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變得異樣安靜。

  接著那扇緊鎖著的木門,被人一腳破開了。

  進來的不是獵戶,而是個身姿英挺,神色冷戾,衣擺還沾著血跡的男子。

  宋初渺看清他的臉,便醒了。

  眨了眨眼,眼前黑漆漆的。

  她扯了下單薄的被子,攥了攥有些發麻的雙手,無聲呼出一口氣。

  是噩夢,真實的,但過去了的噩夢。

  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青洵表哥……

  宋初渺坐了起來,將被子緊緊裹了裹,可還是太冷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凍壞過,要留心些。

  輕聲下地,宋初渺開櫃翻了翻,沒翻到什麼,便走了出去。

  春燕睡在外間。

  她搭了兩床被褥,很溫暖。

  春燕雖睡外間,但床褥用具,遠比里間舒適享受。

  她本不要睡這的,可誰叫那啞巴一不留神就會亂走。

  香梅又不牢靠,她只好自己看著點。

  宋初渺想了想,走到春燕身旁停下。

  春燕睡得太香,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伸手扯了幾下,也沒醒。

  宋初渺就輕輕一拉,把上面那條被子扯了下來,滾成一團抱在懷裡。

  回去睡覺。

  春燕凍了大半夜不自知,第二天便著了涼,頭痛得去了半條命。

  還納悶另一床被子去哪了。

  氣衝衝去瞧啞巴床上,見只有一條薄被,不禁打了個哆嗦。

  好好的竟會消失,莫不是撞鬼了?

  宋初渺小口小口喝著藥,似聽不見她在一旁驚驚乍乍。

  早上一醒,她就把被子疊好塞床底下遮住。

  藏起來了。

  ……

  鐘全一早便起了,頂著眼下兩團青色,去客棧後頭喂馬。

  跟隨少爺趕路,常常經過幾個城鎮才宿一個,自然沒能睡好過。

  一開始尚有些納悶,後來也琢磨出來了。

  少爺趕著回京城,應當是那表小姐的緣故。

  鐘全並非從小就在侯府,在他來少爺跟前時,表小姐已經丟了。

  宋家老爺帶著回老家,下人沒看好被人拐子抱走了,之後找回了屍首這些事,他也有聽過一二。

  但少爺卻認為表小姐沒死,一直在暗中追查著。

  都找五年了,鐘全覺著即便真活著,也無望了。

  可沒想不久前,少爺不知何處得來的線索,一番日夜兼程,竟真將表小姐給找見了。

  他們趕到時,那個獵戶酒氣熏熏,嘴裡調笑的話語粗魯不堪。

  鐘全都還沒能看清少爺身影,那人就已被一劍穿喉釘死在桌上。

  在救出表小姐後,又去處理了那農婦一家。

  他跟著少爺這幾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那樣的戾色氣場,漆黑的眼裡泛起紅光,鷹狼一般。

  光回想,都讓人發怵。

  馬吃飽後噴了個響鼻,鐘全拍掉手上的草,回去時在客棧門口遇上回來的沈青洵。

  還當少爺未起,沒想都已經出門走了一圈。

  沈青洵手裡捧了個紙包,鐘全瞄了一眼,是松子糖。

  他奇道:“這種地方,還有賣松子糖的?”

  做的是不怎麼精緻,但瞧著似乎挺甜的。

  沈青洵吃了一顆,將紙包往懷裡一揣:“好了就走。”

  “是。”鐘全轉頭去牽馬。

  走了兩步想起來。

  少爺不是不愛吃甜食麼?

  往北境跑了個來回,沈青洵到京城這日,沒回定安侯府,而是先去了宋府。

  沈青洵突然上門,又是風塵僕僕的模樣。

  宋承澧雖感意外,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兩人此前未有過多少接觸,宋承澧能憶起的,也就是幼時幾面的印象。

  冷漠孤僻,透著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

  倒是他那妹妹沒心沒肺,明明是個膽小的,卻總喜歡粘著他,被凶了還傻樂著。

  他還在回憶,沈青洵已直言來意,要去看看宋初渺。

  一路到了小院,宋承澧說起宋初渺要靜養。

  話未完,沈青洵只點了點頭,便徑直大步入了院內。

  宋承澧一愣,驚訝這人怎麼就跟回了自己府上一樣自如?

  既然都說了要靜養,自然就是不便打擾的意思。

  但尋思著他這人就這樣的性子,且又是尋回妹妹的恩人,就只好讓自己別放在心上,匆匆跟了進去。

  宋初渺腳有些涼,正坐在床邊蜷著腳指頭,忽聽到外頭春燕和香梅恭敬說話的聲音。

  微微側著腦袋,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了聽,辨認出是宋承澧的。

  他話音落下後,外頭又出現了第四個人的聲音。

  宋初渺眼一動,抱著膝蓋不自覺坐直了些。

  目光中透著幾分疑惑。

  她好像,聽見了表哥的聲音……

  沈青洵一回來就先往宋府趕,自然是想要來見宋初渺的。

  但眼前兩個丫鬟,一言又一語的,全是一副守著裡頭,阻攔又為難的模樣。

  “姑娘剛吃了藥歇下了。”

  “姑娘這兩日睡不安穩,這會兒好不容易才睡熟的。”

  “等姑娘醒?這……可姑娘如今不便見人。”

  “是啊,我和香梅近身伺候前,都要先再三安撫才行……”

  沈青洵有些遲疑了。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執意要入,不太合適。

  況且她的情況特殊,這怎麼說也是女子的閨房。

  這裡又並非自家侯府,他自己不在意,總要在意她的。

  況且她既然睡了,再這樣門口說話,怕吵擾了她。

  大不了等入了夜,再翻進來遠遠看上一眼,看她的身子調養得如何了。

  宋初渺已經下了床,剛摸到里間鎖住的門,便聽春燕和香梅又在熟練地編造。

  先前可以不理會,可現在表哥來了。

  外頭靜了一瞬後,似響起了遠離的腳步聲。

  宋初渺的心驀地提了起來,呼吸變得有幾分急切。

  要走了麼?

  被送回來那日,迷迷糊糊間似察覺到他,來了身旁後又離開。

  翌日醒轉,依稀記得有一句等他,不知是真是夢。

  但宋初渺還是乖乖地,等著。

  可現在,卻又不管她了嗎?

  她轉身往四處看,視線落在了桌上放置著的瓷壺杯盞。

  裡面沒剩多少,茶水也涼了很久。

  宋初渺幾步到了桌邊,捧過,舉起,砸了出去。

  房中驟然傳出一陣碎裂的清脆響聲。

  門外人腳步頓住。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54 AM 編輯

第3章
      春燕和香梅還愣著,沈青洵神色一凝,已快步推開兩人進了房中。

  覺察到裡屋門有異樣,直接一震推開。

  看向屋內,一地四散的碎瓷。

  宋初渺的身形瘦小又單薄,面白唇幹,長髮未作梳理,隨意散著披在肩頭。

  無助可憐的模樣,眨了眨眼,看他。

  沈青洵低頭,見她赤著足,就站在一堆鋒利的碎片中間。

  心口一緊,忙上前將人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他身上的氣息是熟悉的,同將她從獵戶屋中抱出那時一樣。

  這段時日都不甚安穩的心,緩緩安定了。

  宋初渺仰頭看著沈青洵時,雙眸也愈加清亮。

  沈青洵放下她後,蹙著眉替她檢查。

  輕聲問:“有傷著?”

  宋初渺踢了踢腳丫子,搖搖頭。

  這時候,宋承澧和兩個丫鬟也緊跟著沖進來了。

  香梅看清屋內情形,心中惶惶。

  春燕起初有些慌亂,但想到宋初渺又聾又啞,又很快冷靜下來。

  “哎呀,定是姑娘醒來,找水時碰翻了!”

  “想著姑娘醒來會渴,才特意備著的茶水。是奴婢的錯,該把東西都仔細收好的。”

  沈青洵瞥了眼狼藉的地面,茶葉色暗,應是隔過夜的,而碎片周圍也並無多少水漬。

  又想到方才推不進的門,好似琢磨出了什麼,嘴角扯過一抹冷冷的笑。

  “哦?也是特意鎖了門?”

  “特意”二字加重,清冷之聲透著一股子寒涼,像冰冷的刀刃貼著人頭皮擦過。

  香梅已嚇得一聲不敢吭,心虛縮著腦袋。

  宋承澧聞言也覺察出不對,皺眉看向二人斥問:“究竟怎麼回事?”

  沈青洵問了一句話,就無端教人從頭到腳生出寒意,遠比宋承澧的喝問更有威懾。

  春燕這才終於有些慌了。

  為何鎖了?自然是怕這啞巴沖出亂跑。

  實話是不能說的,她只好硬著頭皮道:“姑娘覺淺,定要鎖了門才睡得安穩……”

  宋初渺微微偏了下腦袋,忽然伸出手,揪住了沈青洵垂著的袖口。

  察覺到袖子在被輕輕拉扯,沈青洵低頭看了過來。

  她指尖挪了挪,又往上了幾寸拽緊。

  因他站著,宋初渺抬了手臂,外裳長袖自然便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內裡的窄袖。

  幾處破洞,已然爛了。

  沈青洵嘴角緊抿,再去看那丫鬟一身穿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宋初渺揪住了便不放手,宋承澧自然也看到了。

  驚訝之後升出一腔怒氣。

  丫鬟穿豔簪釵,小姐卻穿的爛衣裳。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是主,誰是僕呢!

  今日二人來得突然,春燕香梅這一身根本沒來得及換。

  雖說大改過樣式,但用料繡線,一看便是之前送來的那些。

  春燕本都備好了說辭,就道是姑娘賞的,總歸啞巴也不能反駁。

  可沒想到這啞巴衣袖什麼時候爛了幾大塊!

  她張了張嘴,喉間徹底梗住了。

  自己衣裳都爛了,卻還給丫鬟賞,說出來誰信?

  香梅心神早亂,見瞞不過一下全招了。

  宋承澧聽著心驚,發怒,愧疚……

  雖說不親近,可他也盡力在吃穿用度上悉心安排,以為能讓妹妹好好安養。

  卻不想在自家府中,竟還被惡奴給欺負了!

  “府上原來就是如此照看自家姑娘的。”

  沈青洵冷笑一聲,就連不多的半分客氣也沒了。

  袖子仍被宋初渺拽著,她指尖很使勁,像是怕他就這麼走了,將她丟下。

  看著這細微的舉動,他胸口的慍怒才稍稍被撫平了些。

  沈青洵忽然輕托住她手腕,在她耳邊低聲問:“不願我走?”

  宋初渺望著他眨眼。

  沈青洵便又問:“若要你隨我走,如何?”

  宋初渺仰著腦袋,想起了那一夜。

  他進屋一刀劈開她身上綁著的繩子,將她抱在懷中,說:“別怕,我帶你走。”

  宋初渺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沈青洵眉宇倏地一下展開了。

  面上仍冷,心中卻生出了歡喜。

  她依賴他。

  宋承澧尚在愧怒中,一回神,沈青洵不知何時已替宋初渺穿好了鞋。

  護著她小心繞過碎片後,正從他身旁一路走了出去。

  這旁若無人的架勢,怎麼像是要把他妹妹直接給帶走?

  他眼皮一跳,忙追出道:“等等!”

  沈青洵側身看他一眼:“祖母得知表妹歸來,日夜惦記。此番讓我來接表妹去侯府小住一陣,以緩老人家思念。”

  宋承澧愣了一瞬,甚至懷疑自己耳朵。

  他還真是這般打算?

  未作詢問,說接走便接走,哪有這樣的?且先前隻字未提過侯老夫人,這分明臨時起意罷了!

  沈青洵自然是問過的。

  問的是她,至於其餘人,有何要緊?

  此事宋承澧只覺不太妥當。

  下意識想拒絕,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屋內那兩個惡奴。

  頓時羞於出口。

  在自家中,都能害她被兩個丫鬟給欺辱了,他還哪有什麼底氣?

  宋初渺見沈青洵停下了,揪著袖口的手又輕輕拉了拉。

  催促。

  宋承澧也看見了,他一回想,宋初渺似拽住後就沒再放開過。

  且她一直看著沈青洵,卻連一絲目光也沒分過給他。

  沉默了片刻,剎那間竟想通了些什麼。

  他定定神平復後,話語一轉問道:“可有馬車?”

  沈青洵頓了頓:“未有。”

  他與鐘全騎馬回京後,便往宋府來了。

  經宋承澧提醒,他也想到了。

  讓她隨他騎馬過街,易受風,也不合適。

  宋承澧歎道:“稍待片刻,我命人去備車馬。”

  說著便出去吩咐了。

  人前鮮少露面的沈三公子,果然不大好相與。

  生了怒意,就當面直言冷諷,竟也不留半分面子。

  面對著他,宋承澧有種即使不同意,也阻攔不住他的感覺。

  但最重要的,還是妹妹自己的意願。

  她想隨他走,緊抓著人不放,他又能如何?

  畢竟妹妹是他尋到救回的,關切也並非作假。

  且侯府是她外祖家,從小侯老夫人便喜愛她。

  那兒也請得起更好的大夫替妹妹醫治。

  如何想,都要好上許多。

  車馬很快備好,並讓人取來披風。

  沈青洵替她圍緊了,扶上馬車,往侯府駛去。

  宋承澧見沈青洵被妹妹緊拉著袖口,一道坐上了馬車。

  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

  從宋初渺丟了的那刻起,便早註定她將與尋常閨女子不同了。

  世俗眼光,於她而言,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鐘全本等候在外,以為少爺只是來看看表小姐,沒想最後還將人給帶走了。

  當日少爺從獵戶家中將表小姐抱出時,鐘全曾無意看到過兩眼。

  表小姐雖穿著粗服,化著誇張俗氣的妝,都難掩她的姣麗容色。

  此刻不施粉黛,方知表小姐的清麗之姿。

  這樣漂亮的姑娘,卻遭了那樣多的磨難,怎能叫人不心疼。

  宋初渺在馬車上坐穩,感覺到馬車駛動後,低頭悄悄地,無聲籲了一口氣。

  她動作小,可沈青洵還是發現了,眉眼間都添上了笑意。

  他的袖口還被她牽著,沈青洵便就此抬高了些,指尖撫過她袖子上的爛洞,道:“渺渺很聰明。”

  她知道誰是能替她撐腰,誰是能夠依賴的。

  知自己說不出話,便去砸那杯盞,還偷偷扯爛了自己的袖子,好叫求助的時候,能讓人知曉。

  她在等著他,沒有向宋承澧告狀,而是向他……

  沈青洵心底堅硬的某處,彷彿映進了日光,暖盈盈的。

  她本就是很聰慧的,打小便是。

  然而前世他卻將她尋回的太晚了……

  她被那獵戶折磨的失了生氣和靈性,像一支枯柴了的花枝,任他如何呵護澆灌,也再長不出骨朵。

  思及此,狠嗜的殺意在沈青洵眸中一閃而過。

  即便隔了一世,怒意仍使每寸肌膚都剎那間緊繃。

  起初幾年,她終日驚惶,更是誰也不信。

  他用了很久,做了多少努力,才使她終於不懼他的靠近,能夠有一整夜的安睡。

  可最後,哪怕他登上至高之位,能將這世間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上,卻依舊還是沒能留下她……

  許是因為安了心,宋初渺此刻的意識也很清明。見他正在瞧她扯爛的衣袖,神色又慢慢變得古怪嚇人,忽有幾分心虛,忙將手給縮了回來,背在了身後。

  一直抓著的袖口被鬆開了,沈青洵才回過神,感覺袖間空落落的,心裡彷彿也空落落的。

  而宋初渺正眨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小心打量他。

  沈青洵忙將鷙厲之色收起。

  還好,上蒼憐憫,許他重生一世。

  雖非幼時,卻也算給了他一個機會,在變得更糟前,將她及時救了出來。

  知方才嚇到她了,沈青洵緩和神色,笑著安撫道:“這沒什麼,你做得很好。”

  宋初渺聽清了,他並未指責她。

  唇角微微彎。

  這一笑,掃盡了沈青洵心頭籠了一世的陰霾。

  之後馬車一路搖晃,宋初渺不知何時已靠著睡了過去。

  沈青洵輕手替她攏緊披風,掀了窗簾。

  鐘全見了湊上,便聽少爺低聲吩咐了關於宋家那倆丫鬟的事。

  少爺末了冷聲道:“若是宋家不懂處置,那就幫他們處置。”

  鐘全抬眼,神色有些驚訝。

  之所以有片刻遲疑,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似是明白了少爺的意思,卻又對自己的明白存有幾分懷疑。

  少爺吩咐時,他感覺到周身有一剎那的涼意,這令他想起了救回表小姐的那晚。

  饒是他一直跟在少爺身邊,也是第一回 看到那樣的主子,當下立了一身的寒毛。

  所以少爺說的處置,便是處置的意思吧?

  鐘全猶豫的,是少爺以前未有過這樣的吩咐,擔心自己錯了意思。

  這並不是說少爺不會這般行事。而是以少爺的性子,侯府的地位,及侯爺與夫人的疼愛。

  沒有人敢得罪他,或者說也沒什麼人有機會能得罪到他。

  曾有禮部左侍的長子,一次酒後忘形辱笑了大小姐兩句,便被少爺斷了兩腿。

  有侯爺在,便是告到聖上跟前,最後也只得了安撫了之。

  沈青洵見鐘全未應,看了他一眼。

  對上這道目光,鐘全疑慮盡消,當下一凜,回神稱是。

  簾子重新垂下,鐘全打馬護在車旁。

  他是少爺的親隨,自是聽少爺的吩咐辦事。

  不過說不清道不明的,他總覺著少爺像是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什麼時候起呢?尋到表小姐下落的那時候?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時,宋初渺方醒來。

  沈青洵叫人收拾出院落,將她安置好後,便轉而去了祖母院中。

  剛一進門,便接到了祖母照臉砸過來的果子。

  侯老夫人氣道:“一句話未留就跑出京去,你還知道回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4 PM 編輯

第4章

  “是孫兒不對,祖母不要生氣。”沈青洵認錯道

  侯老夫人本是擔憂,這會看到人時氣已消去大半,自然緩了臉色:“去哪了?”

  沈青洵道:“去了趟北境。”

  北境此時正在與韃靼作戰,萬分兇險。所以他就只帶了幾人,跑去了北境軍中一個來回?

  侯老夫人氣得作勢又要去撿果子砸他

  一旁的大丫頭素夏見了,忙笑嘻嘻先捧起了果盆,說道:“老夫人一得知三少爺回來了,就特地給備了瓜果。砸壞了多可惜。”

  說著將果盆捧到沈青洵跟前,沈青洵看了素夏一眼,撿了一顆:“多謝祖母,還是您關心我。”

  經素夏一打岔,老夫人也板不住臉了:“誰管他回來沒有。”

  沈青洵見狀,便道:“爹娘帶軍去了幾月,我是太想念爹娘了。”

  原是思念所致。侯老夫人緩了語氣:“那也好歹先說一聲。”

  沈青洵從善如流:“下回知道了。”

  他當時將宋初渺送回後,就急急趕往北地,也沒來得及說一聲,自然也不是說的思念父母這般簡單

  他下一句轉了話題道:“對了祖母,我將表妹接來了,在我們府中暫住一陣。”

  老夫人一下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激動:“你是說,渺渺?”

  見沈青洵點頭,她趕忙想要起身去看看,沈青洵勸阻了一句,老夫人這回是真要生氣了

  “起初你說尋回了渺渺,也不讓我去見,如今人在府上了,你還要攔著我?”

  “孫兒沒說不讓您見,只是表妹身子狀況實在不好。”沈青洵解釋道。

  也是前世的心結,令沈青洵不得不小心翼翼,當年宋家丟人,尋人,葬人,動靜實屬不小,整個京城都知道一二

  此事於親近之人是痛處,於旁人最多也就是唏噓,宋初渺被尋回,傳開了少不了會成他人的閒話

  而他不得不離開一段時日,怕出什麼岔子,就未讓消息傳開,宋初渺那兒不便,祖母就想要親自去宋府看她

  盯著定安侯府的眼睛眾多,如此動靜,自然會傳出去,是以才會勸阻

  祖母雖說不悅,也是清楚緣由並認同他的想法,眼下他已將她接到身邊,倒是不懼這些了

 只是前世她回來後,也是來來往往許多人看望,令她受驚不小,這一次宋初渺的狀況雖好上許多,但還是謹慎為好。

  “表妹才剛來,恐未適應。一旦好些了,我就帶她來見您。”

  老夫人聽了心中不忍。那外孫女小時候常來侯府,聰明玲瓏可愛,誰瞧了都喜歡

  當初便是沈青洵這樣的臭脾氣,渺渺都不在意,可如今來了卻還要適應,真是受了太多苦了

  她不由又想到故去的女兒,心有悲戚。

  沈青洵安撫好祖母後,說道:“今日過來,也是想向您討個人。”

  他看了眼祖母身旁的機靈丫頭

  “素夏。”

  素夏一哆嗦,嚇得差點把果盆給砸了。

  

  在定安侯府做下人是份好差事,老夫人明理,侯爺公正,夫人治家井井有條,
     只要認真做事,不犯錯不背主,做下人的日子也能舒坦,至於小姐少爺們,待下人也從不苛責

  大少爺正經穩重,性子也最像侯爺,而二少爺活潑有趣,有時還能同他開上幾句玩笑

  至於三少爺,卻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小便有著難以靠近的氣場,而且也不喜搭理人

  下人們到了他跟前,都不敢大聲說話,小丫鬟們即便心裡會揣著點小仰慕,也沒膽子往三少爺那兒放

  是以素夏忽聽三少爺點了名的要她,沒有絲毫歡喜,反而覺得脖頸一涼,回憶自己是不是何時惹到他了?

  而侯老夫人驚訝片刻,點頭允了的時候,素夏就更想哭了

  此時硬著頭皮跟在沈青洵身後,她審視了自己一番,確定沒做錯過事,才稍稍安心

  雖說三少爺平日裡不苟言笑了些,但只要她沒錯,就不會被責罰

  倒是他院子裡向來沒放什麼下人,難不成只是討她打理院內?

  素夏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跟著一路進了院落,抬頭一看,發現不是三少爺的院子,而是大小姐以前住的地方

  她出嫁後,這兒便一直空置著,跟著進到主屋,素夏看到了一位未曾見過的姑娘

  模樣姣好,只是面無多少血色,一看就是身子有恙,

  “從今往後,你便貼身服侍她。”

  素夏明白過來,猜測道:“是,表小姐?”

  沈青洵道:“是小姐。”

  素夏是個腦子活絡的,一點便通,三少爺將她從老夫人那討來了,然後將她給了宋小姐

  今後她就跟著宋小姐,姑娘便是她的主子了,沈青洵挑中素夏,是看在她聰慧

  另外,前世機緣下這素夏後來也一直跟在宋初渺身邊,是個忠心得用的

  她在宋家才剛被兩個惡奴欺了,得有可信之人貼身照顧才好

  也許因為素夏是跟著表哥來的,宋初渺對她並不抗拒,素夏也很能幹,立馬一番收拾打理

  宋初渺覺得屋內似乎沒什麼變化,卻又處處令人舒適許多

  這一路,到定安侯府,除了中途睡了一陣外,她一直都還算清醒

  那種一整日時時混沌的感覺,今日竟也鮮少出現,宋初渺下意識撫了撫臉頰

  就像是表哥拉著她,從夢境的彼端,跨過了邊線,將她一步步帶回了現實

  “姑娘,可是有哪兒不舒服?”

  素夏正新倒好熱茶,回身見她捧著臉,發著呆,就有些擔憂,宋初渺看她,放下手搖搖頭

  素夏驚喜,這是姑娘第一次回應她

  於是試探著問:“那姑娘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想到姑娘的不便,於是雙手比劃著道:“是清粥素食呢,還是添些滋補羹湯?”

  素夏眼睛亮晶晶,很有活力,宋初渺受了感染,彷彿也多出了幾分氣力

  她拉過素夏的手,在比劃羹湯的那只手心輕拍一下

  素夏歡喜道:“再吃些魚肉鮮蝦可好?”

  見姑娘點頭,忙喜滋滋出去吩咐了,姑娘不傻的,姑娘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能說話罷了

 

  翌日,三少爺命人送來的一些穿用也到了

  “哎你們輕些聲,不要吵到姑娘。這些放這邊就好,我來拿進去。” 素夏在外忙碌招呼

  “你們幾個,來這將垂簾換上。另外再燒些水來,姑娘要沐浴。”

  昨夜剛燒好水,姑娘便已睡著了,素夏就沒敢驚擾,此時忙忙碌碌後,伺候著宋初渺沐浴洗漱

  替姑娘褪衣時,看到了爛洞的衣袖,還有內裡藥漬的留印

  她不知在宋家發生的事,只當是姑娘自個兒不知覺,伺候的人又不仔細

  素夏不免有些心疼,嘀咕道:“這都髒了壞了,怎還穿著呢……”

  想著姑娘說不了話,以後她當要更細緻些才好,等到衣裳褪盡,木桶裡熱氣也散開了些

  素夏看清宋初渺身上各樣的傷痕,不禁咬唇倒吸了一口氣,定安侯府的人是不怕傷疤的

  征戰外敵的侯爺身上有,自小習武的少爺們身上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夫人身上有,就連大小姐也有一二

  但那是刀劍之傷,是功勳和勇武的象徵,可姑娘身上的卻不一樣,這是施虐留下的傷痕

  之前只聽說表小姐丟了,卻不曾想,一句丟了,對姑娘而言,該是一場怎樣可怕的磨難

  素夏正發怔,宋初渺已坐進了桶中自己擦拭,她趕緊擦了下發紅的眼角,上前伺候

  宋初渺發現素夏在她身旁很局促,一雙手像是無處可放

  順著視線,她低頭看向身上幾道舊傷,半晌,恍然

  她輕輕在素夏手背上拍了拍,不怕的,有什麼呢?都已經過去了

  姑娘手骨細瘦,手心還有繭子,略有一些硌人,素夏似乎瞬間就懂了姑娘想說的話

  都是舊傷,不會再更糟了,還要被姑娘反過來安撫,素夏頓時更難過了

  宋初渺舒服泡了個澡,並不知道丫鬟暗暗下了要照顧好她的決心

  對於三少爺的信任,對此重任都充滿幹勁,才服侍姑娘換好衣裳,三少爺請的大夫也剛巧到了

  薛大夫的醫術,顯然比宋府請的老大夫還要高超幾分

  一番診看探脈下來,將宋初渺此時的底子狀況摸了個七七八八,不少都是積年留下的

  哪怕是小毛病,一拖這麼久,也成了大問題

  “體虛之症倒是無妨,之前的方子也對症,好生服藥或施針,慢調便可。”看過後,薛大夫同沈青洵直言道

  “我再添幾道食補方,以食滋補。平日姑娘能用得下便用,但也不可操之過急。”

  沈青洵聽得仔細,將薛大夫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了

  薛大夫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她應當曾生過多次寒症,未得治才傷了根底。體質過於寒涼,就算調養得當,今後也恐怕難以有孕。”

  “至於這不語之症,當是心病。”

  心病最是難治,非藥石可醫,倒是神識時常恍惚的問題,只要不再受驚嚇傷害,過些日子自然會恢復

  沈青洵神色淡然,點頭以作回應,然而袖中雙手卻越攥越緊

  “可還有別的?”

  薛大夫說道:“剩下一些不便診看之處,要等內子看過再議。”

  房中,素夏垂了帳子,由薛大夫的妻子替宋初渺仔細檢查,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

  等她出來,將情況說與薛大夫聽時,都有些不忍,那些已愈的舊傷不提,

     光是燙傷打傷留下疤痕的,就有好幾處,時日過久,用上好的膚膏,也不見得能將痕跡去盡

  譬如指尖有幾道,看著似是菜刀所傷的,當時深的怕是險些能斷骨

  更有未愈全的棍傷,手肘的擊打傷,落雨了都會疼,都需輔以外藥,多加留意養護

  薛大夫二人診完便隨素夏下去寫方子配藥,

  宋初渺泡過熱水後,就已生出幾分困頓,又配合著大夫看了個把時辰,很是乏累

  等人一走,就撐不住眼皮了,沈青洵過來時,宋初渺已縮成一小團,靠在床頭一角又睡著了

  她當是許久沒能睡好過吧,他無奈一歎,只好輕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

  修長的手懸了半晌,最終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發頂,薛大夫說的那些,沈青洵前世聽過太多

  即便已有準備,心中依舊如蟲噬刀剜一般,很不好受,可及不上她所受半分

  鐘全回來時,正好大夫在為宋姑娘診治,於是他便回少爺院中候著

  等到少爺回來,他拿出了剛收到的一小卷細箋

  “少爺,北地來的信,宋老爺醒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5 PM 編輯

第5章

  宋家老爺在北境。此番作戰,聖上點了副將隨軍去的

  但此前出擊之時遇襲,被敵方圍困俘虜,韃靼兇殘,性情反復無常

  若非沈青洵及時趕到,潛入敵營將人悄然救出,他此刻早已被斬殺,
     宋安昱年少有為,相貌堂堂,亦是行軍良材

  年少時便一人領軍,下一座城池,斬敵將頭顱,立下大小戰功,稱勇武將軍,賜了將軍府邸

  若非他非凡英武,姑姑也不會傾心於他,嫁進宋府

  只是後來痛失妻女,失了意志,頹喪如同廢人,更是親手摘了將軍牌匾

  還是宋承澧看不下去,最後往門上掛了個宋府挽門面

  這麼些年,他行蹤多見酒肆墳塋,告病疏親友遠朝堂,身影早在眾人眼中淡去

  到如今這般,也早沒人會想到還有他這麼號人,也不知道為何,此次會被命副將,同爹娘一道征伐邊境

  原因尚且不論,但宋安昱前世便是死在這個時候,沈青洵尋回宋初渺後,也憶起了這個時點

  所以哪怕百般擔憂,在將宋初渺送回宋家後,他還是決定立即趕往北境

  這一回,他不想叫她沒了娘親後,再連爹也失去了

  彼時他剛趕到,尋了個理由見過爹娘,便得知宋老爺入了埋伏已被俘

  之後從大軍離開,裝作回京,實則僅帶鐘全幾人,趁大軍交戰時,製造混亂潛入敵營將人救出

  宋老爺受了重傷不醒,沈青洵就將他藏在邊境一處村落,尋醫救治

  得知脫離危險後,才留人照看,自己與鐘全快馬趕回

  “那邊請示,宋老爺醒了,宋小姐的事可要告知?”鐘全問道

  宋家老爺這些年都思妻女到這份上了,眼下又是帶了傷的

  就怕萬一得知女兒還在世,過於激動,崩了傷口事小,就怕承受不住出點什麼事,

     當時少爺便吩咐,此事先瞞著,包括宋家去的信,他們也恰好給截了,沈青洵想了想:不必,傷好全了再說。

  他不瞭解宋老爺此人,也不知遭受打擊後,這些年渾噩之下他理智留餘幾分

  最壞的情況,保不齊他一得知女兒已被尋回宋府,就思女心切棄戰回京

  宋老爺被救出的事,軍中還不知,屆時一個明明還被俘虜在韃靼人手裡的人,出現在京城

  一個奸細或逃軍的罪名扣下來,害了他自己不說,還會牽連到宋初渺

  “是。”鐘全明白少爺的意思。那邊就待傷好,視精神狀況再說

  鐘全靜默了片刻,又道:“少爺之前吩咐的事也已辦妥。”

  這說的還是宋家的事,宋夫人去了之後,宋老爺又諸事不管不顧,宋府宅內之事便都由妾室葉氏管著

  只不過葉氏此人性子軟弱。老實本分的人可安家宅,但管家便不行了,

  春燕香梅二人的惡行,到了葉氏跟前論錯,本是打算責罰後趕出府去的,

  但聽著二人一番哭喊求情,不自覺就動搖軟了心,只罰去後院做粗使掃灑的重活,以作懲戒

  令葉氏沒想到的是,二人才罰去了後院沒多久,就伏罪自縊了

  昨兒還抱過腿扯過衣角的人,一轉眼就吊死在府上,把葉氏給嚇壞了,還落病請了大夫

  這一茬鐘全也沒想到,誰知道那婦人膽子這般小,沈青洵只嗯了一聲,沒再過問

  鐘全確認了,這在少爺眼裡不算什麼事,甚至於沒有回稟的必要

  正要退下,忽聽他吩咐道:“鐘全,去替我尋一個人。”

  一個叫秦艽的女子,秦艽是個醫術高明的女子,前世宋初渺病危,他廣招天下名醫時出現的醫女

  雖最終沒能跟閻王搶到人,卻也令她恢復精神多過了幾年,即便是最後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捱

  他記得秦艽曾惋惜地同他說過,若是能夠再早一些,她是有把握將宋初渺體內的舊傷寒症祛盡,挽回生機的

  就是那些體膚傷痕,也能使其光潔如初,可惜太晚了……

  秦艽此人不曾言出身何處,這個時點上,沈青洵也不清楚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她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儘早將人找到,鐘全最後離開時,手裡抱了一幅畫卷

  少爺要找的人就繪在上頭,從畫像上看,是個挺漂亮的女子,鐘全不知此人是誰,許是少爺以前遇過的人?

  可究竟是誰家女子,該去何處找,少爺也一概不知,但有了名字與畫卷,也不算是無從找起

  “鐘全,你手裡拿著什麼?”

  鐘全正思索著,迎面碰上了回來的沈衛驄,忙停下喚道:“二少爺。”

  沈衛驄看清了是卷畫軸,又見人是從三弟房中出來的,摸著下巴:“三弟畫的?稀奇稀奇,來給本少爺瞅瞅。”

  “……”鐘全有點為難

  “二哥。”沈青洵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看了鐘全一眼,鐘全默默慶倖著,忙對著二人行禮告退了

  倒不是因為畫卷,而是他一看到二少爺此人,就頭疼

  “唉對了,有空了我再找你切磋切磋!”

  大概是錯覺,沈衛驄覺得他剛說完這句話,鐘全的腳步彷彿更快了

  “我的人都很忙,沒有空。”沈青洵接道,末了補上一句,“我也沒空。”

  沈衛驄一句話噎在喉間,他三弟身邊這個長隨的身手還是很不錯的,打

     過幾回,功法扎實,招式還常常出其不意,總之打起來很帶勁!就是打了幾回後,就常不見人了

  沈衛驄琢磨做他三弟的人真是慘,被各種指使腳不沾地的,但要說起來,其實跟三弟打更加帶勁

  這小子是個武學奇才,比他好那麼一丟丟,而爹又偏愛他從小就多作指導,功夫可不就更厲害了

  現在侯府上下除了爹,也就他武藝最好,就是這小子脾氣打小就臭,不如他所願

  他就尋思著好歹親兄弟呢,這麼不給面子,就故意激他幾回,也激成過。痛快是很痛快,就是忒疼了!

  打兄長都下這麼重的手,臭小子大概天天冷著臉,心都給凍住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咧了下嘴,沈青洵看他突然笑得怪怪的,皺眉道:“笑什麼?”

  沈衛驄挑眉:“沒啥,就看你也不像沒空的樣子。”

  說著拿胳膊推推他:“聽說你突然沒影,是跑去找爹娘了?看不出來啊……” 語氣中滿是揶揄

  這個整日凶凶冷冷的悶葫蘆,還會有想念爹娘,忍不住千里迢迢跑去跟前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快來說說,爹娘如何?”

  “挺好。”

  “就這樣?”

  “還要怎樣?”

  沈青洵往外走,沈衛驄也走在一旁,聞言斜他兩眼,又默默收回,

     算了算了,三弟這人就這樣,為人兄的要忍讓,大哥性子相貌隨爹,他隨娘,真不知道三弟這脾性到底隨的誰

  “對了,你真把表妹給接來了?”

  宋初渺先前送回宋府時,沈青洵只與老夫人提過,表妹被三弟找回來的事,沈衛驄也是回來的時候才聽說

  這麼大的消息,又愣又喜激動半天,見沈青洵點頭,他忙問:“在哪呢,我去看看她!”

  他那表妹實在太可憐了。當初得知被拐走還沒了命,他還關起門偷偷哭過好幾次

  表妹打小就長得冰雪玲瓏的,又可愛又漂亮,就是不大跟他一塊玩,反而愛跑去找孤僻冷漠的三弟玩

  也不知道什麼眼光,沈青洵想也不想就拒絕:“她需要清淨,你暫時別去吵她。”

  沈青洵說這話的時候,正刮了陣風來,同他語氣攪在一起冰涼涼的,吹得沈衛驄縮起了脖子

  他心想,這天真是開始冷了,還有,他哪吵了?

  需要清淨的院子裡,這會兒有幾個小丫鬟在院子外嘰嘰喳喳

  小丫鬟們天性活潑,丟著得來的幾個香包玩耍,打著鬧著跑到宋初渺院子附近不自知

  素夏正在內忙活,聽見聲音皺起眉頭,薛大夫三少爺都是吩咐過的,姑娘休養呢萬不可吵著姑娘

  她心想外院還是得留幾個人,也好管著些外頭,素夏挽了挽袖口跑出來,決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這會兒也就是她,若是三少爺在,一個眼神能把這些小丫頭們嚇死

  素夏出來時,忽然瞧見姑娘不知何時正伏在窗前,一下停住腳步

  “吵著姑娘了吧?這就去說她們。”素夏過來輕聲道

  宋初渺緩緩收回往院牆的視線,看向她,搖了搖頭

  靜著雖舒適,但偶爾聽到幾聲熱鬧的,也挺好。在侯府住下後,她的心悸之感好似也在漸漸淡去

  素夏發現姑娘似乎沒有不開心,而且嘴角還有淡淡笑意,便改了主意,只要姑娘高興就好

  擔心姑娘會受涼,素夏回房替她拿來披風披上,又取了手爐來

  這天還沒真正冷起來呢,可姑娘的手摸著卻跟涼水裡浸過一樣

  宋初渺緩緩吸了口氣,好溫暖,小時候身旁總圍著人,她冷不著也凍不著。
      卻不曾想,有一日溫暖於她也會是種奢望,吃飽穿暖不挨打,就能很滿足了,

      來到定安侯府後,能想起的事也變多了,舅舅一家對她很好,外祖母也很慈愛,還曾說她長得像娘

  青洵表哥說,等她好些了,再去見外祖母,宋初渺把捂熱的手貼在臉頰,

      也是,總要臉色好一些了,才不會讓她擔心。

  先前鐘全那兒的細箋到時,一封信也送到了侯老夫人手裡,

  兒子寫來的,提到兩句戰況,說了自己與妻子近況,最後讓她勿掛念,裡頭也說到了老三

  突然就來了北地,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時孫兒說自己是思念爹娘,才去的北境,

     不過信手拈來一句話,侯老夫人也沒當過真,打小膝邊長大的,還能不知道?

  不過這孩子看起來冷漠任性,實則是個懂事知分寸的,既然不要說那她也懶得管

  倒是此次回來,老夫人隱約發現他身上彷彿有了些許變化,像是倏然間成熟了好些

  隱然間,還有幾分與那人當年相似的氣勢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5 PM 編輯

第6章

  大越國幅員遼闊

  國土大了,就總有宮裡的聖上京城的大人們,尋常不太能留意到的地方

  任派了地方官員管治,有了疏漏也可掩掩蓋蓋。未上達天聽前,都算不得什麼

  譬如玉州的栗縣,眼下就出了事,鬧起了民亂。越鬧越大,鬧到了大殿朝會上

  起因是一個農戶斬殺了知縣,京中的大人們得知時想,管治不當之地,就是易生惡民

  藐視國法,竟連官員都敢殺!此等惡民,拿下問罪就是

  可那農戶殺了知縣,卻得了民眾護擁,多番衝突中還多了傷亡

  縣中混亂,玉州瞞報處置,沒想遏制不住事態,還驚動了附近戍軍

  一個人是惡民,那難道一縣之人皆是惡民?

  這日一上朝,便有官員奏稟此事

  “聽聞栗縣知縣上任以來,魚肉百姓,貪墨受賄,奪人妻女,刑訊逼供。”

  “臣認為,皇上當派特使前往調查此案,以安民心。”

  龍椅上一手撐頭靠著的皇帝,正盯著龍椅的紋路,眼也沒抬道:“嗯,可。”

  接著殿上便就派誰前往起了爭執,須白目細的魏太傅站在列前,臉色有些不悅

  聽著他們像以往那樣你來我往,往後看了一眼

  被看的人一凜,找到時機便出列自薦:“皇上,臣願前往,替皇上分憂。”

  殿內靜下

  龍椅上的人也不知有無在聽,發現他們安靜了,應該是吵出結果來了,就懶洋洋點頭:“嗯,那就准了。”

  殿中響起輕笑,魏太傅皺眉看向另一列前方那人,微胖面白,嘴角掛著淡笑的柴公公掩了下嘴

  他用著尖細的聲音道:“陛下,老奴覺得,派項大人去恐怕不妥當。”

  司禮監大太監柴德武,沒有隨侍在皇上身邊,卻是如朝官一樣,站在朝堂議事

  這已是見慣了的情形,無人會提何處不對,柴公公權勢滔天,殿中大半是他的人

  而魏太傅的占了另一大半,原來還沒吵出結果來啊

  皇帝又往後尋舒服坐姿靠著,說:“那就不准吧。”

  皇上既然如此說,才安靜下來的殿內又吵鬧起來

  項侍郎看魏太傅一眼,道:“柴公公此言何意?”

  列隊中有官員站出,冷笑道:“項大人,我記得那被害的知縣,是經你舉薦吧?
      聽聞還是遠房表親,此案你當要避嫌啊。” 項侍郎不防被指出,一震語結

  這也是為何魏太傅臉色這般難看,那栗縣知縣是他這方的人。或者說,是他下面人的人

  栗縣雖小,背山靠水,頗為富饒,說不準那些每年貪墨來的,大半進的還是他的府邸

  這類小地小事他向來無需掛心,只隱約記得在他手上。沒想卻是個蠢的,還搞出這種事來

  一名官員執著笏板高聲上前:“皇上,臣願前往!”

  “陳禦史請命,再合適不過。”尖細的聲音從前頭飄出,如同一聲號令,殿內附議聲疊起

  魏太傅這方不甘示弱,不客氣地爭論吵罵起來,不像朝會倒像在集市

  “皇上!”柴公公忽地高聲,臉頰兩側的肉顫了顫,宦官的聲音聽來尤為清晰

  “請皇上決斷。”

  皇帝打了個哈欠。反正也沒聽清什麼,但再吵下去要沒完沒了

  “准了,陳禦史去。”

  陳禦史行禮:“臣領命!”

  正在這時,有信兵喊著送入了戰報,將魏太傅的反對打斷,比起來,北境戰況更為重要

  連皇上半闔的眼睛都睜大了些,北境來的是捷報,定安侯驍勇善戰,

      將侵入的韃靼軍驅逐出境內,乘勝追擊,只是中途一場,副將宋安昱帶兵被俘,生死不明

  眾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對定安侯稱讚有加

  皇帝卻突然問道:“宋安昱?”

  有官員見狀給皇上解釋,宋安昱此人是誰,聽著聽著眾官員也都想起來了

  年輕時還算個人物,如今將軍也不要做稱病好幾年了,早忘了還有這人

  廢了一般手上無兵的將軍,也沒有哪方要去拉攏在意,官員還說是他親自點的

  皇帝看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監:“朕?”

  算是也不是。但就算不是小太監也只能俯身稱是

  當時正在商定征戰將士,定下後,又說到其他人選,有大人突然提議了宋安昱為副將

  然後眾人一看,皇上都睡著了,小太監湊上來時,只聽到低低的,像嗯一樣的發聲

  搞不清楚是低鼾還是准允,按以前的習慣,就當是同意吧

  至於此人去不去,又沒有人在意的,於是宋安昱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點去了邊境

  見皇上沒再問了,小太監高聲繼續奏本,又一番爭論等著皇上下令,結果一看,皇上正支著腦袋垂著頭

  小太監探頭瞧了瞧,陛下睡著了呢

  也是,今日大人們吵得真是太久了。陛下龍體欠安,真是太辛苦了

  他一揮拂塵,輕聲道:“退朝!”

  眾官魚貫而出,柴公公嘴角帶笑,配上體型更是溫善可親,魏太傅懶得搭理這笑面虎,甩袖而出

  趙大人隨後步出,方才所議之事同他無什麼關係,可嘴角上揚卻甚是高興

  宋安昱的事,當時就是他提了一嘴,以前宋安昱還意氣風發的時候,兩人生過齟齬,彼時拿他沒有辦法

  後來見他妻死女亡神魂離散,極為舒坦,前不久他無意中遇上宋安昱從酒肆出來,嘲諷一二,

      結果挨了這瘋狗幾拳。

  他記恨在心,彼時在朝會上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竟真把人弄去了征戰前線

  這回人被俘了,韃靼人又兇殘,他不死也殘。就算活著回來了,也有冒進之罪,如何叫他不開心

  

  沈青洵站在廊下,視線透過半開的窗,落在宋初渺的側顏上

  她低著頭,正在進食,一口口仔細咽下,一副認真的神色。極乖

  素夏對姑娘的膳食十分留意,再對照著薛大夫的食補方子備菜,若是見姑娘吃少了,就想著法子勸她再用些

  細心的照顧和藥食也起了成效,幾日下來,宋初渺白透如紙的面色,總算沾上了幾分紅潤

  沈青洵遠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眉眼間染上溫意卻不自知

  等到她慢慢吃完了,他才舉步往屋內走去

  進來時,素夏不知問了句什麼,宋初渺正舉著雙手同她比劃

  素夏咬了唇緊盯著,猜蒙一陣才明白

  姑娘說不了話,儘管素夏擅於察言觀色,可有時候還是會費些勁

  一轉身,她發現三少爺不知何時來了,宋初渺在表哥進來時便看見他了

  沈青洵走到她身前,她不得不仰著頭去看他,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

  沈青洵見了,心也軟成了一團,他朝她伸出手:“來。”

  宋初渺呆了一下。她不知表哥要帶她去哪,可眼中卻也沒顯現出疑惑

  她點了點頭,借著他的力起了身,柔軟瘦小的手,帶著絲絲的涼意,

     在他掌心如花尖沾露般輕點一瞬又離去,沈青洵喉間微動,手收攏成拳背在了身後

  神色淡淡,掌心卻漸漸發起了燙。

  素夏替宋初渺攏好披風,又仔細掖好領口,遠看雪雪白白的一小團

  這還是宋初渺來定安侯府後,第一回 出院子,似乎是怕走丟一般,她就在表哥身後幾步緊緊地跟著

  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也停下,像條白絨絨的小尾巴

  沈青洵將宋初渺帶進了他院中的書房,見她雖呆呆站著,目光卻並不滯愣

  她側著頭,從桌椅看向書架,再從書冊看向畫卷,瞧得出眼裡有幾分新奇

  此處多年來都未怎麼更改過佈置,她小時候是進來過一回的,興許已忘了

  沈青洵到桌案前,執筆點墨,在紙上落了幾個字,一邊開口問道:“字可還識得?”

  宋初渺聞聲回了神,隨著表哥示意走到他身旁,往紙上看去,很漂亮的字,灑脫遒勁,也很熟悉

  她從披風底下伸出手來指了下自己,沈青洵點頭:“是,你的名字。”

  他將筆塞進了宋初渺手中,點了點下方的空白,聲音低沉:“你來寫。”

  宋初渺盯著手心中突然多出的一支筆,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待想明白後,眼中微微驚訝,有些不安和局促地看著沈青洵,

      宋初渺從小備受寵愛,府上也早早便請了先生教導,她聰明又懂事,總得先生誇獎

  可畢竟這一切,都在她被拐走後中斷了。山裡最用不著的便是詩書文字

  那些人將她的曾經所學,與過往合樂安寧,父疼母愛的日子一起,丟進灶火裡燒了個一乾二淨

  宋初渺生疏地握著筆,見表哥沒有打算回應她的無助,還眼含鼓勵,只好咬著下唇落筆

  她一筆一劃小心翼翼,手腕力道不足,筆尖一路顫顫,寫完一看,三個字歪歪扭扭的,醜極了

  她看看表哥寫的,又看看自己寫的,一時羞得想把臉埋進披風裡去

  宋初渺小了沈青洵一個個頭,站在身側,又這副模樣,瞧著又可憐又可愛

  沈青洵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她發頂

  “不怕,你那麼聰明,會慢慢好的。”

  之後沈青洵就引著她一次次落筆,宋初渺時迷茫時恍然,漸漸將那些遺忘的字給拾了回來

  不會的,沈青洵就仔細教她,手腕酸累了,他就把住她的手書寫

  一筆一筆,一張一張,彷彿有著使不完的耐心

  宋初渺最開始落筆後,就逐漸沉浸其中,也無暇在意美醜

  表哥的聲音很輕柔,像旭日裡的暖風,溫和又令人安心

  似乎與那年少時擰眉嫌棄的冷言冷語,全然不一樣

  等回神,宋初渺的鼻尖已沁出了薄薄的汗珠,沈青洵自然不會真累著她

  “今日便到這裡。以後你想要說什麼,都可寫下來。”

  寫下來,就不必費力比劃猜測了,宋初渺握著筆,明白了表哥為何突然要她習字

  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她想要說什麼呢?

  宋初渺忽地頓了下,手腕沉沉下筆,她寫得很慢,也很仔細,似是在精心雕琢一般

  寫了半邊,已隱約能看出是個“謝”字。

  就在將要寫完時,沈青洵突然渾身一震,一把將她的手牢牢抓緊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罕見的驚慌,無意之中手掌發力,指節泛白

  宋初渺只覺得表哥掌心灼燙,力氣還重,都快要將她給捏碎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7章

  「 謝 」

  前世宋初渺彌留之際,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朝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容

  最後緩緩在他掌心寫下這個字,便斷了最後一縷氣息,任他怎麼喚她,也再睜不了眼

  心底她之所在,自此枯涸。

  此刻紙上差了一筆便要完成的“謝”字,一瞬間將沈青洵的記憶推出,如驟風翻湧

  雪白的紙張像極了她蒼白的面容,令他雙目刺疼。

  這時“啪”的清脆一聲,將他拉回了神

  宋初渺手中的筆砸落在桌上,滾了出去,墨蹟在紙上勻開了一大片

  沈青洵眸色一凝,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宋初渺的手背上立馬出現了紅紅的指印

  沈青洵一放開,她便將手收回捧住,望著他的眼眶紅紅,有淚水將落未落,顯然是被嚇到了

  是他說的,她想要說什麼,便可寫什麼,是她寫的字,哪裡不對麼?

  沈青洵意識到自己方才力氣大,定是將她抓疼了

  她眼角鼻尖都泛了紅,雖神色怔怔,卻顯出了一副被人欺負了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頓感負疚,可內心深處卻有止不住的慶倖,眼前的渺渺會委屈,又有生氣。極好了

  他將失控的情緒收斂好,轉身去架上取來藥膏,這是最後一次,他暗暗斂神,萬不可再被困在魘症裡

  在沈青洵的安撫致歉下,宋初渺受驚的情緒也逐漸平復

  他拉著她坐下,替她手背被抓疼的地方仔仔細細上藥,好在渺渺並未因此避他

  雖然突然之間被嚇著了,但宋初渺卻仍是不害怕表哥,她沒有從表哥身上感覺到惡意與危險

  過往的那些經歷,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她許多,雖然她說不出來話,安靜待著時,臉上也總不見多少表情

  旁人瞧來似乎遲鈍,可她的心思有時卻異常敏感,方才那刻,她好像從表哥身上,察覺到了隱忍的悲戚和驚怕

  宋初渺眨了眨眼,在想 : 表哥,原來也會害怕?
  出了這麼一茬,時辰又不早了,沈青洵便親自將她送了回去,宋初渺走前從書房裡抱走了一本字帖

  素夏見姑娘抱回來了本字帖,袖口又沾有墨蹟,就猜到姑娘今天隨三少爺去做什麼了

  只是晚上替姑娘淨手的時候,發現姑娘手背上抹了什麼,還有絲清淡的藥味

  問姑娘,姑娘沒表示什麼,手上也未見傷處,素夏便只當是習字累了,用以舒緩的藥物

  睡前伺候著姑娘沐浴,用完藥,素夏再等著姑娘睡熟後,才靜靜退了出來

  忙過之後,素夏得暇想起了近來的事,似乎只要在姑娘面前,三少爺就會變得不大一樣?

  
  姑娘開始習字後,素夏就在房中一處專門置放了紙筆,她以前跟在老夫人身旁學過一二,是看得懂的

  姑娘有需要時,就寫給她看,遠好過猜測比劃,宋初渺閒暇無事的時候,就抱著字帖看

  若是沈青洵外出回來了,便帶她去書房教習,一開始宋初渺寫得還磕磕絆絆,

     不過短短幾日後,就明顯順暢了許多,再加上調養得當,氣力也漸足,落筆穩了很多,字也愈發絹秀好看

  沈衛驄這日在大門口,正遇上散了值回來的沈曆昀,喊了聲大哥

  沈曆昀輪廓硬朗,身骨方正,是家中樣貌氣質都最隨定安侯的兒子,難得的是還文武兼備

  與一聽詩文就頭疼的父親全然不同,最初還差點要入翰林,但最後還是被定安侯按著給送去了兵部

  兄弟二人並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經過三弟院子附近時,沈衛驄想起什麼,往那兒一抬下巴,沖著老大挑眉頭

  沈曆昀看他一眼:“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麼?”

  “哎,你說老三這都把表妹接過來住了,可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見到人。”沈衛驄嘀咕抱怨

  這事沈曆昀自然知道,他倒覺得沒什麼:“聽說表妹這種情況,現在要靜養身體。人既然是老三找回來的,

      他對情況最為瞭解。他都這麼說了,你就別跑去跟前嚇到人。”

  沈衛驄湊近道:“可最近老三好像總帶表妹去他那兒,聽說是習字什麼的。這不大合適吧。”

  沈家祖上,于大越開國時有從龍之功,之後一輩一輩也都是行軍打仗的好手

  這般的武將世家貫來多隨性,甚少講究那些虛的禮數,男人們心思粗也想不到

  沈衛驄這麼說,自然不是覺得表妹同三弟兩人練字有何不妥,或是覺得老三會欺負了他們表妹

  他就是懷疑老三只是丟了個藉口打發他,故意霸著表妹不讓他們見,忒不厚道。

  沈衛驄酸酸的,表妹又不是他一人的表妹,沈曆昀覺得二弟多想了,老三這人雖然冷冷淡淡話不多,但不至於

  他想了想道:“會不會表妹有不能見人的傷,畢竟丟了那麼些年……三弟他難不成還敢耍祖母?”

  被人販子拐了,又幾經轉手,雖不願這麼想,但毀了容貌也不是沒可能,沈衛驄經大哥提醒,叉著胳膊點點頭

  也是,祖母那也還沒見到表妹呢。

  他又看了眼一臉正氣,打心底裡覺得我家弟弟們都很乖巧的大哥。

  ……行吧。

  兩位表哥在外頭對於她的議論,宋初渺自然不知,她正在沈青洵的書房中臨帖,

     她原本是想來找表哥的,可他不在。

  院內下人是得過吩咐的,見表小姐突然過來,又不敢讓她站著吹風,便先請書房了

  宋初渺等著也無事,就熟門熟路地坐桌案前臨帖,三少爺的書房,擱以前素夏是進都不敢進的

  可跟著姑娘這會,見她在書架上摸摸索索,翻帖鋪紙,熟練又自在。

  想幫忙又不敢亂碰的素夏鬆了口氣,鐘全辦事回來,正尋少爺,經過書房時見內有人

  他當是少爺在裡頭,上前叩門,素夏則以為是方才那下人,將門拉開,兩人看清對方皆是一愣

  宋初渺還當是表哥回來了,停筆抬頭,才發現原來是表哥身邊的那個人,她記得他的

  當日表哥救出她時,這人便跟在身後,後來從宋府出來,這人在旁打馬

  鐘全萬沒想到是表小姐在書房中,怔了下,又見姑娘在看他,趕緊低了頭

  正欲退下,素夏喊了他一聲   “哎,姑娘讓你進來。”

  宋初渺招鐘全過來後,指尖輕敲了敲桌子,鐘全看去,紙張上頭寫著“你叫什麼”

  他回話道:“姑娘,小人叫鐘全。”

  宋初渺微微思索,又提筆寫了兩字, “鐘權”?

  鐘全看了糾正道:“小人是成全之全。”

  宋初渺點點頭,將剛寫的劃去,另寫了“鐘全”二字,他一直跟在表哥身邊,應當是表哥信賴的手下吧

  宋初渺突然讓他過來,也只是好奇他叫什麼,單純想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她找回感覺,習字很有長進,不免有一絲小欣喜,多寫幾字也不覺著累

  曾經在極度的痛苦中,宋初渺無意識地將自己內心封裹,斷絕同任何人的交流

  眼下隨著逐漸寬下的心,那封裹也不知不覺間,破開了一個小口

  沈青洵回來時聽說宋初渺來了,便轉身去了書房,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大步走近,低頭一瞥,一眼看到了她劃去又更正的名字

  鐘全被表小姐留下,還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少爺回來了,接著他就發覺書房內突然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少爺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鐘全周身的寒意就更濃了,

     以他跟在少爺身邊這麼些年的經驗,這目光裡絕對是夾了刀子的,

     他當下把要回稟的事吞了下去,識相的垂首退下。

  素夏也在三少爺的眼神下,忙跟著退出,小心將門帶上,書房靜下,沈青洵開口問她:“找我?”

  宋初渺見表哥來了,扯了下他的袖口,要他走近些,然後取筆寫給他看,她想見外祖母

  這些天宋初渺看著鏡中自己時,覺得臉色已較最開始好許多了,她擱下筆看向表哥

  沈青洵面上看不出什麼,只點頭:“好。”

  繞過桌子,他站在了她右側,不動聲色地把宋初渺方才寫過的紙張抽開

  然後將最礙眼的那張悄悄揉成一團,丟去了桌子底下。

  “我的名字,可寫熟了?”沈青洵忽地問道

  宋初渺想了想,點點頭,依著他的示意,分別寫下了沈青洵三字

  看到她認認真真寫出的絹秀字體後,沈青洵心頭剎那間舒坦了

  他唇角含著笑意,指向空處,輕柔語氣中藏了一絲誘哄:“很好看,再寫一次。”

  宋初渺不疑有他,又認真寫了一回。一回之後又一回,直將紙張寫得滿滿當當

  最後看著滿紙的“沈青洵”,宋初渺輕輕蹙了下眉頭,不是要見外祖母麼?那今天,還習字嗎?

  可表哥名字中的這三個字,她都已經會了呀。



  柳家花園中,穿著一身淺藍裙裳的小姑娘,雙手插腰攔在一個長得與她很相似的姑娘面前。

  皺著眉頭氣呼呼:“柳簫鈴!你搶我胭脂。”

  柳簫鈴不甘示弱挺起胸脯:“柳沐瓏,誰搶你胭脂了?”

  “我在繡鼎閣定的那盒胭脂,今兒去取,結果鋪子裡說昨兒已取走了!不是你搶了是誰?”

  繡鼎閣裡,中至上品的貨都是供不應求,需要排號的。這盒胭脂她好不容易排上了,

     就是柳簫鈴用了她的名號取走的!

  柳簫鈴略有心虛地別開眼:“那……我這不是急用嘛,這盒先給我又如何。”

  “我也定過的,就是排號晚了些,過個半月後你再去取嘛。”

  柳沐瓏自然不依,罵著無恥要討還回來。

  柳簫鈴也要生氣了:“是誰無恥呀,上次我定的發簪,就是你瞧上了給搶去的。害我多等了一月。”

  柳沐瓏頓時噎住,想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氣勢弱了半截:“那上回……上回我也急用不是。

      你真要這麼說那上上回……”

  於是兩人就此事,誰比誰更無恥,嘰嘰喳喳吵開了。

  一旁的丫鬟們司空見慣,也沒人勸,退開默默等著。

  最後吵累了,柳沐瓏見胭脂討回無望,胳膊一叉放狠話:“你這樣搶妹妹東西的姐姐,是要被人販子抓走的!”

  柳簫鈴學她叉胳膊:“嚇唬誰呢,我早不是三歲了。”

  不過柳沐瓏這麼一提,柳簫鈴突然就想起幾天前所聽到的

  她壓低聲朝柳沐瓏招招手:“哎,那事你聽說沒?”

  見有八卦,柳沐瓏把胭脂的事一拋,湊了過去

  柳簫鈴道:“宋府的姑娘,就是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的那個,聽說找回來啦。”

  那陣子,因宋家姑娘被拐走的事,各家都對家中子嗣看管得仔細,兩人也是那時候聽爹娘說的

  “真的?不是說早沒了嗎?”柳沐瓏說完一哆嗦,搓了搓胳膊

  盯著定安侯府大門的人那麼多,其實在宋初渺被接進侯府那日起,這個消息就已經暗中四下傳開被知曉了

  不過侯府外的動靜打擾不到宋初渺,所以府上不在意,而兩個小姑娘消息又沒那麼靈通,也才聽說而已

  “沒呢,是賣掉了,這麼多年才找回來。” “哎真可憐,真可怕。”

  兩人碎碎念念嘀嘀咕咕。

  柳簫鈴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了。像她這樣被拐走,

      還丟那麼多年,就算找回來,那名聲也已經壞了。”

  被拐賣的女孩子下場都不會好的,清白肯定是沒有了,就算真沒發生些什麼,正經人家也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柳沐瓏不想顯得自己比柳簫鈴懂得少,也煞有介事地點頭:“有些還會被劃掉臉,扭斷胳膊,她肯定也沒法見人。”

  毀了容又不清白的女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人,這一生就已經毀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8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在那一句接一句的,說著說著反叫自個兒心裡發怵

  這時忽瞥見一道人影從一側的山石後走過來,嚇得髮絲兒都要立起來了

  沈如辛將兩個姑娘險些驚叫出聲,又大鬆口氣的神色看在眼裡,
      好笑地搖搖頭道:“是我。老遠便聽你倆又在這爭執了。”

  剛還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不大好意思地迎上來

  “原來是嫂嫂呀。” “嫂嫂好。”

  這兩姐妹雖心氣高,有些驕慣,但卻都很仰慕她們這位嫂嫂

  嫂嫂平日裡端方持重,一握長槍又英姿颯爽,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只要是在嫂嫂面前,她們就顯得又乖又聽話

  兩人還私下裡認真討論過,覺得他們文文弱弱的兄長,實在是配不上她們嫂嫂

  沈如辛打小習武,耳目之力異於尋常人。更何況柳簫鈴和柳沐瓏爭執議論,聲音實在算不上輕

  不管是“無恥之論”還是“宋家姑娘”,她都聽見了

  “遭遇不幸,並非是對方的過錯。”沈如辛認真教導道,“以後莫要這般背後議論他人。”

  雖然兩人方才說的那些,並不是全無道理,也並非有意攻訐

  可這般取他人痛處說談,以最避諱之處評量優劣,本就帶了將人看輕的意味

  只要是沈如辛說的話,兩人都能聽進耳朵裡去,這會兒聽嫂嫂這麼一說,她們也意識到不太好

  而且突然才想起來,那宋家姑娘的外祖,好像就是定安侯府吧?

  定安侯府是嫂嫂的娘家,那宋姑娘和她們也搭著關係呢,兩人低頭道了歉

  這種事對不相干的人說是談資,對親近之人卻是傷害

  柳簫鈴瞥了眼柳沐瓏,心想若是妹妹遭遇了這種事,還有人敢這樣說她,她定是要拔簪子戳他的

  柳沐瓏瞥了眼柳簫鈴,很默契,也是這麼想的

  沈如辛雖這樣教導兩人,卻也知世俗如此,今後對宋初渺的非議會只多不少

  雖知曉人在侯府,應當不會再受傷害。可想到她那三個不省心的弟弟,她又放心不下

  這幾日還是遞個信回侯府看看吧

  
  宋初渺第二日早便醒了,坐在妝奩前由素夏替她打扮

  一會她要去見外祖母,所以特意叫素夏替她收拾得精神一些,免得惹外祖母擔心

  素夏手藝不賴,稍稍施妝,姑娘瞧著氣色就紅潤許多

  接著又巧手翻飛地挽好髮髻,打量著鏡中嬌如幽蘭的容顏,又想到姑娘身上令人心疼的舊傷痕,

      不由感歎了一句:“姑娘真美啊,還好沒有傷了臉。” 宋初渺聞言攥了下裙子

  素夏話一出口就愣住了,立即小心翼翼去觀察姑娘神色

  她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口快,竟把心中所想給說出來了, 因為姑娘的啞疾之故,平時都只好素夏來說

  她想著若在姑娘跟前多說說話,氣氛也不會那麼沉悶,興許姑娘能開心些

  如此短短時日後,就沾上了點自言自語的毛病,想到什麼有時一順溜就說出來了

  宋初渺察覺到了素夏小心的打量,搖頭示意沒事,素夏說的也沒錯,她的臉確實未曾傷過。

  畢竟那農婦買下她,看中的就是她的臉。

  她想要她瘸了一腿,做不了活的兒子,這媳婦娶得有體面,所以即便拿著棍子抽她時,也從不會往臉上招呼

  那兒的人不講究,女子只十三四就有嫁人的

  那農婦見她身板太小,本是打算養她到十四,然後再往她兒子床上塞,要她生好看的胖孫子的

  只是後來發現她底子壞了,才打罵一頓後將她賣了,其實最初抱走她的人販子,似乎是要將她賣到窯子裡去的

  不過後來倉促中轉手,又轉手。也不知轉了多少道……

  宋初渺想起了黑夜,暴雨和泥濘,惡臭的船艙,但她沒能再回想下去,沈青洵已等在外面

  “如何了?”沈青洵清清冷冷地聲音飄進來

  素夏一激靈,趕緊取來披風替宋初渺穿戴仔細,扶著她走出

  視線落在她身上,沈青洵眸色難以察覺地柔亮了幾分

  瓊鼻峨眉,面頰紅潤,雖知有打了脂粉之故,但是很好看

  “走吧,慢一些。”

  沈青洵收回目光,走在她前面幾步,時日很長,慢慢來,今後會更好的

  直到她像小時候那樣,能笑能跳,粉團兒似得追在他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

  侯老夫人看見丟失了多年的外孫女,好好地重新站在眼前,饒是她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情緒都有些難自抑

  她拉住宋初渺的手讓坐在身邊,盯著她瞧了一眼又一眼

  “孩子受苦了。”侯老夫人摸著她冰涼涼的手心疼道

  這些時日她的狀況,已在沈青洵口中知道一二,老夫人也不打算當面多問詢

  倒是看著外孫女,老夫人不由就想起了早早逝去的女兒,這孩子從小就長得像她娘,如今長開了,就更像了

  宋初渺也緊緊回握住外祖母的手,一見著外祖母,也令她想起了娘親,心中難過

  緩下情緒後,祖孫二人坐著說了好一會的話。

  但也只是老夫人說,宋初渺點頭搖頭,或再寫上幾個字罷了,

     雖說孫兒辦事她是放心的,但親眼見上,總是更為寬慰,但想到兒子信上所提,女婿被俘虜一事,又實在憂心

  當年將女兒嫁去宋家,老夫人其實是不樂意的,宋家論門第,定然是遠不如本朝開國就鎮在京城的定安侯府

  但這也不是大事。就是那兩親家為人脾性,她不喜歡也合不來,

  拗不過女兒喜歡,而女婿這年輕人又確實不錯,是可託付的,最終才點頭,可惜女兒是個福薄的。

  此前,她也未曾想兩人感情這般深厚。宋安昱失女喪妻,自責打擊下一蹶不振

  誰知渺渺尋回來了,他又……

  哎,總之這孩子已經失了娘親,她父親被俘這事,暫時絕不可讓她知道

  說過話後,侯老夫人見宋初渺精神尚可,便讓一早等在外頭,整日說著想見人的孩子們進來

  房內一下進來了人,宋初渺下意識往老夫人身後躲了一下,後發覺面孔有些熟悉,才探出頭來打量

  三人依次坐下,沈衛驄一瞧見表妹就笑開了,先前白擔心了,表妹哪有毀容,還是同小時候一樣的漂亮。

  “表妹,可還記得我?”他指著自己問

  見宋初渺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高興地推了推身旁大哥,兩位表哥變化不大,宋初渺一回憶,都認出來了

  她又下意識往沈青洵那看去,他一直安靜坐在最下方,默默飲茶。察覺到她的視線,便抬頭給了道安撫的目光。

  沈曆昀聽沈衛驄在旁不停問這問那的,無奈下拿眼神制止,

     沈衛驄才想到表妹啞了,說不出話來,訕訕地揉了揉鼻子,好好的將人害成這般,惡賊實在可惡!

  見過人後,老夫人怕累著宋初渺,讓她先回去歇息。

  倒是想留下來用飯,但宋初渺在調養,食膳仔細又是單獨烹製,飯後還要用藥,也就罷了

  從祖母房中出來,沈衛驄想到表妹小時候總笑盈盈的,可如今卻像幅畫,瞧不出其他表情

  他想讓表妹開心些,可又沒這等經驗,不知道哄姑娘家高興這事該怎麼做

  想了想,也就想出個送送首飾,或者放紙鳶玩樂的主意,面對二少爺,素夏就放鬆許多,聽了便忍不住嘻嘻笑

  天愈發冷了,這哪是放紙鳶的氣候呀。至於首飾,姑娘都有,只是平常院門不出的,也用不上多少

  二表哥太熱情,宋初渺不大習慣,不自覺往沈青洵身後挪了幾步

  見此沈青洵嘴角暗暗勾起,又掩下,面上淡漠依舊,同兩位兄長一示意,轉身送人回去了

  看著兩人背影走遠,沈衛驄一扭頭,控訴似地看著大哥

  滿臉寫著——“大哥你看看三弟,還說不是當成他一人的表妹了”。

  沈衛驄的控訴,經沈曆昀解讀後,就成了“你看三弟,都比以前懂事會照顧人了。”

  心中甚感欣慰。

  回去之後,素夏在姑娘身旁忙前忙後,將姑娘服侍著午歇下後,才發覺早不見了三少爺人影,也不知何時離去的

  京城經過了一整日的喧鬧,暮色籠罩之時,眾多商鋪紛紛打烊落了閂

  一直開到夜間的,只一些酒館夜市小攤

  但也有靜了整日的街巷,直到此時才熱鬧繁忙起來,燈亮如晝,嬌聲軟語如鳥燕啼鳴

  花柳巷子的姑娘們濃妝豔抹,站在視窗階上甩動帕子攬客

  脂粉花香,絲竹聲靡靡,光是幾聲嬌嗔的“公子”,就能讓男人們軟了半邊身子

  但是站在瀟香樓門口的鐘全並沒有,眼前正大步而入的少爺也沒有。

  定安侯會選鐘全放在沈青洵身邊,就是因為他做事穩妥,不會多問多言

  比如少爺突然吩咐說要找一個青樓女子,那他找便是了。

  少爺又說一道去青樓,那便進吧…… 沈青洵二人早在外頭時,就已被姑娘們瞧上了

  樓裡的姑娘們個個練得一副好眼神,只瞧一眼那衣料佩飾上的絲線墜繩,就知道不是尋常公子

  有錢或者有勢的公子,還長得從未見過的俊俏,直叫她們都要紅了臉

  沈青洵一走進,樓裡姑娘們就爭著搶著想要湊近湧上來,然而靠近些後,又都不由地停住了步子

  這大金主吧,也分好惹和不好惹的,這公子從頭到腳,就連根頭髮絲兒都跟藏了刀刃似的,冷冷冰冰

  瞧著就不像個疼人的。

  這時老鴇兒蕭媽媽罵罵叨叨過來了,把堵了道的姑娘們推一邊去,搖著扇扭著腰肢過來招呼

  進了她樓裡的男人,只要不是來生事的,就沒有她手下姑娘們搞不定的

  鐘全見她走近,已先一步上前,拋出錠銀子道:“要清淨的房,再找鶯雀兒姑娘過來。”

  蕭媽媽捧住銀子一挑眉,哎,找鶯雀兒的呀?

  那可是她放身邊教養著的,跟一般姑娘可不同,也從不輕易接客的

  蕭媽媽搖著扇子,矯揉造作地為難:“公子要找我們家鶯雀兒啊?

     這就不巧了,鶯雀兒今日身體不適,不如我讓雙兒翠兒……”

  蕭媽媽正說著,忽對上沈青洵掃來的視線,後背驀地一涼

  接著便見那公子掏出一袋銀錢拋來。她接住一掂,眼睛瞬間就亮了

  蕭媽媽立馬拉過姑娘們敲打扇子招呼:“還愣著呢?還不快帶二位爺上去。”

  又轉身喊來管事的大聲催促:“快去,把鶯雀兒給我叫來。要是敢伺候得公子不盡興,可別怪我撕了她!”

  待人走遠了些後,蕭媽媽才壓低了聲:“去看看是哪家的。”

  這條巷子沒見過的面孔,另一個跟著的則像是長隨

     衣著衿貴,出手又大方,最主要的是年紀輕輕的,那一眼的威懾卻如此凜冽

  謹慎起見,得先查查是哪位權貴府上的,心裡也好有個底,免得不知覺間得罪到什麼得罪不起的人

  管事的應下了,也附耳道:媽媽,安公公來人傳話了,說他今兒一會就要來的。

  安公公,柴公公眾多乾兒子之一,平日裡專替柴公公跑跑腿,來巷子裡挑選些倌兒回去供他乾爹取樂

  蕭媽媽只敢在心裡暗罵句變態的閹人,面上笑臉盈盈:“知道了,你叫人去準備。”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9章

  蕭媽媽讓人安排的是樓裡最上層的一間,鐘全將門一關,外頭嬉鬧調笑唱曲聲,瞬間就隔去了大半

  確實比較清淨,沈青洵四下環視一眼,過去倚窗而坐

  此處較高,透過敞著的窗看下去,便是瀟香樓後頭的後院偏房與回廊

  有三三兩兩端茶送水的小婢快步經過

  “少爺,瀟香樓在此處的名聲頗大。京裡不少貴族子弟也愛來此尋歡。”

  只打探過沒來過的鐘全想了想,覺得需要給似乎頭一回來的少爺解釋一下

  “聽說瀟香樓裡除了女妓,還養了不少小倌,供好此道者取樂。”

  “少爺要找的名中帶鶯又帶雀的,就只這瀟香樓裡的鶯雀兒了。”

  鐘全不知,他家少爺雖此時不曾來過,並非上一世也沒進過,畢竟青樓是個掩人耳目,探取情報的好地方

  前世,沈青洵的身邊後來有許多得力之人,啼鶯便是他手下最優秀的刺探

  如今他欲早些將一切收入掌控,也好叫渺渺太平安穩,任誰都只能仰望於她,不敢置喙

  既已打算諸事提早謀劃,自是要儘早將這些人都再收入手下

  眼下他身邊可用的,不過只鐘全幾人,要掌控住魏柴二黨動向,最需要的便是啼鶯

  像瀟香樓這樣的花坊青樓,日常也並非只教女子如何討好恩客

  她們暗中還會挑選心性上佳,機靈聰明的女子調教訓練,諸如簡單的密令,偽裝,暗殺,情報探查之類的技藝

  這些人既能為青樓所用,也能贈賣與需要的權貴,算是另一門營生與倚仗

  沈青洵記得當年撿到啼鶯時,她刺殺柴德武失敗,重傷躲逃之下,血污滿身如同爛泥。
     他驚訝她如此境地,還能撐一口氣不散,就讓人將她撿了回來

  之後才知,她有一相依為命的弟弟,與她同被賣入青樓,最後死在柴德武的手中

  啼鶯是她自己改的名,沈青洵只隱隱記得她提過,以前的名中似有雀鶯二字

  沈青洵正回憶著,房門被敲響,進來個素雅長裙的抱琴女子

  鶯雀兒是樓裡技藝學得最好的姑娘,辦事一向妥當,又很會討蕭媽媽歡心

  所以蕭媽媽尋常不太會派她出來接待普通客人

  聽到蕭媽媽那兒突然催她過來時,不免有些詫異,但也不敢怠慢匆匆收拾穿扮

  她不知點她的是何人,挑衣時動了點心思,還抱了琴來,只盼著對方聽聽曲兒便能離開。

  鶯雀兒進來後便將琴放置在旁,低頭見禮道:“奴家見過二位公子。”

  沈青洵打量了她一眼,確是啼鶯,但與印象中的啼鶯有些不同

  眼前的還是鶯雀兒,語態嬌柔的花坊女子,少了那一道無聲致命般的毒性,這把好刀,還沒開刃。

  沈青洵斂眸思索,如此說來,她的弟弟此刻應當還活著,也在這瀟香樓之中

  鶯雀兒等了會,沒見兩人說話,心裡疑惑,抬頭看過來

  她擅於辨人,一旁站著的公子,雖也著錦衣,但姿態神色上瞧來,顯然只是坐著那公子的隨侍

  而窗邊倚坐的公子,她只一眼便匆忙移開了,雖不知公子為何點的她,但鶯雀兒知道蕭媽媽為什麼沒有推拒了

  公子矜俊,卻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打量而來的視線,不辨情緒,卻讓人無端打了個寒噤

  來青樓尋歡的男人,哪個不是笑得輕浮一臉色相,哪有這樣的? 怎麼看都不是好打發的。

  鶯雀兒打起了精神,上來斟倒熱茶,輕軟了聲小心問要聽什麼曲子,公子回答:“皆可。”

  鶯雀兒應下端坐撫琴,暗暗鬆口氣,還以為對方要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呢

  鶯雀兒彈完一曲,見公子什麼也沒說,就又撫了下一曲。

  她察覺到公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猶如是被鷹鎖住了後脊,心中越發沒底

  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連不動聲色,都能叫人緊張的男人

  鶯雀兒彈曲,沈青洵則端茶細細抿著,漸蹙起眉頭,鶯雀兒若不是啼鶯,就失了那份用處。

  前世的啼鶯是把堅韌淬毒的匕首,可很多時候,他又不得不將其收入鞘中,委實可惜

  驅使她的從來就是仇恨,而非忠心,她願聽命於他,去完成任何棘手危險的任務,

     不過是因為在他手下,她有了更多接近殺死柴德武的機會。

  也正因如此,在一些緊要之事上,她反而極容易失了掌控,一心復仇,成了可能壞他事的暗雷

  沈青洵想的是,這一次該要如何,使這把匕首真心效忠於他

  不過眼下看來,此時的鶯雀兒,也不過是琴技不錯罷了

  若他直接將她與她弟弟贖出,不痛不癢的感激,甚至連仇恨都比不過,自然也不會再有啼鶯

  定安侯府的三公子,從來就不是不計得失的善人

  這也都是京城權貴圈裡的共識了,特別是各家子弟在沈青洵這吃過虧遭過災的

  也就自家兄長阿姐眼裡,他既純良又無害,沈青洵收回目光擱下茶盞

  既然還不到時候,今後再說, 鶯雀兒在公子的視線下一連彈了好幾曲,心裡卻打著鼓

  點了她來作陪,又這樣打量她,顯然是沖著她來的

  總不至於是來聽她彈曲的吧,樓裡琴技精湛的姑娘可比比皆是,正想著,不留神劈了一個音,曲子驟然停下

  鶯雀兒忙道歉,見機又走近替他重新斟茶,斟茶時,想著不如試一試公子反應,好過這樣被動忐忑猜測。

  於是遞茶時,刻意沒拿穩,眼看杯子傾倒嬌呼了一聲

  鶯雀兒自然不是真要倒翻了茶,不過是故意湊上來,好叫公子把住她的手扶穩

  這種小把戲,樓裡的姑娘都會,然而眨眼間,手中卻一空。

  公子不知怎麼避過她,接過杯子擱回桌上,臉色瞬間冷下,語氣不悅:“出去。”

  鶯雀兒愣住了,鐘全聞言,見鶯雀兒遲遲不動,以為是等銀兩,便摸出拋給她。

  最後捧著銀子站在門口的鶯雀兒傻了,這就被趕出來了?還真就只是聽了曲兒?好奇怪的人啊。

  雖然古怪,但這樣再好不過,鶯雀兒收好銀兩,準備一會就孝敬給蕭媽媽

  只要討好了媽媽,便可讓弟弟安安好好地待在瀟香樓裡

  剛被賣進樓裡時,蕭媽媽就很中意他們姐弟二人的樣貌身段,特別是弟弟的

  她日日求著哄著媽媽,要她做什麼學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動她弟弟

  也正因為她機靈聽話肯吃苦,學什麼都能學好,媽媽讓辦的事也都能辦好

  她替蕭媽媽賺來的銀子,早抵過了弟弟的那份

  蕭媽媽也就答應了她,讓她弟弟什麼都不必做,安生住在瀟香樓裡就是

  時日一長後,媽媽待她也軟了心,漸漸地連普通恩客也不安排她服侍了

  鶯雀兒一手抱琴,一手提著裙擺,快步下了樓穿梭過大廳裡正尋歡飲酒的人群,拐進了後院

  本打算先回去房中放琴,再去尋蕭媽媽

  結果在經過回廊那時,見著了蕭媽媽身影,遠遠瞧著身旁還圍了些人

  習慣使然,鶯雀兒轉了身就往蕭媽媽那去,看看媽媽那兒在做什麼,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等到走近了,她看清蕭媽媽身邊幾人後,臉色倏地一變 “小山!”

  鶯雀兒驚呼出聲,丟了琴在一旁,急忙跑了過去

  蕭媽媽身旁是兩個瀟香樓裡的管事,另一邊則站著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弟弟正被其中二人按壓著跪倒在地上

  鶯雀兒沖去推搡兩下沒推開,回身跪在蕭媽媽腿旁扯她的裙角,目光驚慌

  “媽媽,您這是做什麼啊?”

  蕭媽媽臉色似也不好,小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安公公,立馬將裙子從鶯雀兒手中扯開

  “吵什麼吵,有大人在,瞧你像什麼樣子。”

  邊罵邊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鶯雀兒愣住,也看到了身旁那個嘴尖面白的男人

  面容是有些熟悉的……她稍一回想,渾身僵住,如同晴日霹下一道響雷

  是那個有時會來樓裡挑小倌兒帶走的安公公

  他為何會在這裡?又為何要讓人拿住小山?

  鶯雀兒畢竟辦過不少事,心思活絡,驚懼之下,還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佯怒斥責了小山,賠罪道:“這倌兒定是頂撞了大人。請大人息怒,奴家這就將人帶走,狠狠責罰他!”

  安公公笑著擺擺手:“哎,不必。咱見這孩兒生得好,可喜歡,就帶回去說說話。

     大概是嚇著了,想跑被他們按回來罷了,不妨事的。”

  他看了看小山,又看了眼先前挑下的那個小遙,頓時就覺得那個不入眼了

  安公公讓人遞了一小匣子銀子給蕭媽媽

  “就這個了。咱就說嘛,挑來挑去還是瀟香樓的最好。回去我定不忘給乾爹說道說道。”

  “多謝安公公美言了。”蕭媽媽搖著扇子陪笑道謝,心中卻沉沉,都不敢去看鶯雀兒

  知道鶯雀兒重視她這個弟弟,蕭媽媽平常也會照拂小山一二,平常樓裡開了門,小山也都是待在屋子裡不出來的

  可誰讓今這麼不湊巧,偏在安公公來挑人的時候,迎著面就撞了上來

  她當下都將人罵推開了,安公公都還能眼尖瞧上,叫她能怎麼辦?

  按著小倌的二人就要將人帶走,小山臉色蒼白顫顫喊了聲姐,鶯雀兒起身伸手攔住

  蕭媽媽急了,上去一巴掌:“你個死丫頭,給你幾條命敢擋大人道,還不快滾!”

  蕭媽媽做的是青樓營生,入了她手裡的男女亦是貨品,皆可賣,早拋卻良心這物什了

  可憑心論,她是疼鶯雀兒的,但再如何,也不能因鶯雀兒而惹怒了安公公

  他若往柴公公跟前說上一嘴,她這瀟香樓明日就能給夷平了

  不可能為了這二人,搭上瀟香樓所有人的生計性命。小山,就當他命不好吧

  鶯雀兒被扇出眼淚,也明白媽媽在護她。可小山是她親弟,讓她拿命換都是可以的

  被安公公帶走的倌兒,都是被送到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柴德武榻上去的

  都說那大太監陰損,但凡送去的,能活著回來的不過一二,她怎能親眼看著弟弟去送死?

  她跪去安公公前磕頭,求他放過小山,蕭媽媽嚇得心驚肉跳,趕緊讓人去捂上嘴拖下去

  掙扎間,聽安公公悠悠制止道:“慢著。”

  鶯雀兒眼一亮,以為有了轉圜的餘地,卻見他過來捏住她下巴打量,眼底漸起猥淫之色

  剛沒瞧仔細,差點錯過了。乾爹是喜歡玩小倌兒,要他說,小倌有什麼好玩的,女子才是正事

  “原來是姐弟啊。弟弟模樣俊,姐姐也水靈。咱喜歡。”

  他細聲細氣道:“既然姐弟情深,那就一塊跟咱走吧。”

  蕭媽媽跟鶯雀兒面色瞬間蒼白,這邊的動靜不算小,雖然傳不到前頭去,

      但從最頂上那扇敞著的窗中,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從小山逃跑被抓時起,沈青洵便看在眼裡

  鐘全問道:“少爺,可要插手?”

  雖然不知緣由,但少爺既然特地來找鶯雀兒,人就不能讓個太監給帶走了

  沈青洵倚著窗沿,一手慢悠悠轉著空杯

  “還早,不急。”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10章

  小山早就被嚇得失了魂,可一聽他要將姐姐也帶走,立馬又驚又慌地掙扎起來

  想說什麼,嘴卻被扣著他的人給塞住了

  鶯雀兒對上安公公細細打量的眼神,心中厭惡,可思及小山,忍了忍終是沒有避開他揉捏的手

  蕭媽媽眼神閃爍,一步湊上來,不動聲色擠在了安公公與鶯雀兒之間,
     狀作嫌棄地陪著笑:“大人不知,這丫頭極不聽話,又不會服侍人,怕壞了大人興致。”

  “不如我替大人挑兩個好的,替您送去,保管您喜歡。”

  小山便罷了,可她在鶯雀兒身上是花了心血的,又真有幾分疼惜,哪裡捨得他說帶走就帶走!

  安公公笑呵呵,廊下燈影映著,白麵瞧上去卻陰氣沉沉的

  “不打緊,咱就喜歡不聽話的。”

  看得出蕭媽媽不捨得,安公公也不打算鬧得不愉快,

     換上好聲好氣:“放心,咱跟乾爹不一樣,咱是會疼人的。明兒定將人好好給你送回來。”

  這是非將人要走不可了。蕭媽媽心裡暗罵,卻也只得笑著點頭

  安公公所說不假,而瀟香樓是煙柳之地,哪有什麼挑的命。至少還能回來,不至於丟了性命

  哪想鶯雀兒突然抓著他袍子,苦苦懇求:“我跟大人走,我願意替大人做任何事。只求大人能放了我弟弟!”

  她重重磕在地上,額頭立馬青紅了一塊。小山掙脫不開,發出嗚咽聲

  鶯雀兒一再如此不識相,安公公臉瞬間沉了下來,他提腳踹在鶯雀兒心窩,將人狠狠踹去一旁

  “蕭媽媽,銀子你可是收了,人咱是定要帶走

     咱要再聽誰多嘴一句,煩了,可不知你這瀟香樓明兒還能不能開得了門。”

  鶯雀兒被一腳踹開,疼得兩眼發黑,天旋地轉

  她吸著冷氣,蜷縮著疼出一頭冷汗,看到小山被拽起拉走,又有人過來拉她,

      像沉入了冰寒沼潭,生起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別……那可是她唯一的弟弟!小山,誰能救救她,救救小山?

  就在這時,前頭有小廝匆匆跑來,在蕭媽媽耳旁說了幾句

  蕭媽媽眼微亮,如獲救星,又故意換上無奈愁色,低聲湊去同安公公說話

  安公公聽著聽著眉頭緊皺,下意識往上看去,頂上一層,有幾間房都敞著窗,倒是沒有人影。

  定安侯府?  這麼巧,定安侯府的公子今兒怎跑瀟香樓來了,還點了名要鶯雀兒?

  定安侯不好惹,定安侯府那三個兒子也都不好惹,邊境不穩,全靠定安侯鎮著,他手上又掌著大軍

  便是乾爹,他再想除了定安侯府,表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

  要為一個青樓女子,得罪定安侯府,著實不明智

  若此事鬧起,傳到乾爹耳裡,明兒躺著抬出來的可就是他了

  蕭媽媽見安公公點頭了,心頭歡喜慶倖,讓人趕緊扶了鶯雀兒,將她帶去沈公子房中

  鶯雀兒被拉走,又心口疼痛無力反抗,直到進了房才緩過來

  先前那公子依舊坐在原處,神色冷淡地看著她,只看著她,不說為何招她回來,甚至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

  鶯雀兒後背如同碾著針尖,比面對安公公時更為煎熬

  正是這道緊張,令她忽地明白過來,對方是連安公公都不願得罪的人,必定身份貴重

  只要他肯開口,就一定能救小山!

  她立即跪倒在沈青洵腳邊:“請公子救我弟弟!”

  沈青洵轉著杯子,不鹹不淡慢慢悠悠:“為何要救?”

  公子越閒適,鶯雀兒越焦急,她離開時,小山已經要被他們帶走了

  若晚了,小山被帶出瀟香樓,帶去不知何處,便是追也追不回了!

  她抬頭懇求:“求公子救小山,鶯雀兒願以命相還!”

  還要再說什麼,卻聽公子緩緩問:“你的命有何用?”

  有什麼劃過腦海。鶯雀兒心竅本就靈泛,一剎那明白了些什麼,

      公子並非是不屑她這條賤命,而是問她的命能做什麼。

  鶯雀兒想起公子一開始是指了她的名的,雖不明白公子如何識得她的,但顯然是為她而來

  鶯雀兒沒有不自量力,以為公子是看上了她的美色

  她姿色雖不差,可在清貴如玉的公子面前,就猶如低入泥土中的粉塵

  先前她不過險些碰到他,就惹怒他了,那她這條命,還能做什麼?

  鶯雀兒拼命思索,房中陷入沉寂,瞬間的安靜,仿若將時間拉長

  她學會的,除了以色侍人,與風月場的那些小伎倆,便只有蕭媽媽找人教她的那些技藝了

  雖算不了上乘,可替蕭媽媽接過的那些灰暗生意,她都做得很漂亮

  雖不覺得公子這樣的貴人,能看得上她這些不值一提的技藝,可她已沒有更多了

  她慌亂的眼神安定,孤注一擲般抬頭直視公子,言辭懇切

  “鶯雀兒唯有一條賤命,今後只要公子吩咐,願替公子做任何事!”

  只要公子肯救小山,便是他指著虎穴刀山,她也去,沈青洵擱下杯子,眯起眼,這是啼鶯的眼神

  有了開刃的跡象。

  鶯雀兒萬分煎熬中,等到了公子一個“好”字,一口氣松下,方察覺雙手已被汗浸透了

  鐘全見少爺示意,點頭出去了。先前鶯雀兒戰戰兢兢討好又撫琴時,在他看來,只不過一尋常煙花女子

  可方才所見氣勢,令他些許詫異,鐘全已明白少爺為何而來了。至於鶯雀兒,也是株好苗子

  少爺的眼光總是錯不了的,安公公出了瀟香樓,剛讓人將小館兒綁好,要塞入馬車中,便見蕭媽媽追來

  聽了兩句,臉都黑了。什麼意思?從他手裡要走了一個,又來要另一個

  對方今夜是成心與他為難不成?他又怒又氣,看了眼那個乾爹定然會喜歡的小倌兒,憋悶得快能嘔出血來

  可定安侯府的公子既開了口,再氣他也無可奈何,雖仗著喊柴德武一聲乾爹,尋常人都不敢來得罪

  但安公公到底只是個奴才。

  他繃著張臉擺擺手,將小山丟回給瀟香樓,沒好氣地向蕭媽媽要了先前挑的那個小遙

  時候不早,再拖延下去,他怕乾爹拆了他骨頭

  蕭媽媽立馬讓人去將小遙帶來,又好言哄了半天,才見安公公臉色軟和下來

  管事的來時,小遙還沉浸在喜悅中,正是他,知曉安公公來了,便故意騙了小山出來撞上

  雖然不想承認,但小山確實有副好皮囊,只要他被瞧見,就一定會被帶走

  都是小倌,他靠著他姐姐,有吃有穿,還不用侍奉客人,能在青樓裡待成個小少爺,憑什麼?

  小遙嫉妒得發狂,可還沒高興多久,卻從前來的管事口中得知了噩耗

  管事的早有準備,見他想跑,立馬讓人將他捆了個結實,

      將小山帶回後,鐘全遵照少爺吩咐,去向瀟香樓贖了二人,太過突然,又是鶯雀兒,蕭媽媽一時有些不舍

  但對方身份不宜得罪,何況還給足了銀兩

  她讓姑娘們學那些個技藝,說到底為的不也是這個。況且鶯雀兒自己也點了頭

  取來身契後,鐘全便安排姐弟二人收拾,離開瀟香樓,沈青洵今日救下鶯雀兒姐弟,實屬碰巧

  但同前世的啼鶯相比,顯然還需一些日子打磨,他將人丟給鐘全去安頓後,就先回了侯府

  鶯雀兒沒想到公子竟會買下她與弟弟,道別蕭媽媽後站在瀟香樓外,宛如做夢一般

  公子走前還賜了“啼鶯”的名,今日若不是有公子,她根本不敢想她與小山會遭遇什麼

  她拉著弟弟,心中暗下決定,從今往後,便是拋卻性命,她也定要竭盡所能效忠公子,報答再生恩情。

 
  沈青洵一回府,便聽院中下人說,兩個時辰前宋初渺有讓素夏來找過他,不知有什麼事

  他看看天色,這麼晚了,想來她應該已經睡下,但還是直接轉了步子,往宋初渺的院子去

  宋初渺還沒睡,抱著本書靠在小榻上翻動,帶了幾分倦意的雙眼時不時眨一眨,擠出一絲困意勾出的淚花

  這幾日除了習字,她也開始看書,今晚翻了幾頁,生出一些疑問,便想問問表哥

  可素夏卻說表哥不在府中,她不知道表哥何時會回來,就想著等一等,之後看書又入了神

  素夏見晚了,來催了兩回,她都沒肯放下,既然已等了一晚,再多等一會也不打緊

  直到院中忽然出現表哥與素夏的說話聲,宋初渺才從書裡抬起頭來

  沈青洵沒想到她還沒睡,素夏邊引他入內,邊說姑娘是看書起興致了

  他想起之前由她從書架上抽走的那幾本,不是什麼淺顯易讀的,但看她似乎喜歡,就沒說什麼

  這麼快,已經能夠看進去了?他有幾分意外,自外頭帶回來的冷硬神色都柔和起來

  想起小時候他想將她打發走,刻意刁難,問過她都會些什麼,稱自己不樂意搭理無能無趣的小丫頭

  那時她掰著小指頭認真數了好幾個,其中還說起她書念得好學得快,先生都誇獎她能比過同齡的男孩子

  他頭一回見有人,嘴上說著誇獎自己的話,還能這麼坦蕩蕩,不扭捏不害羞,也不帶半分驕傲與得意

  他不過隨口一問,便真誠地回答他,又單純又傻,那時他聽後不屑哧笑,又趁她沒注意跑了

  他脾氣從小就古怪,愛挑無人的角落待著。將人甩掉後想起那院角偏僻,萬一丟了爹娘定找他麻煩

  最後偷偷折回來,就見她還站在原處,委屈巴巴揪著小裙子,嘀咕著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渺渺聰明又厲害,什麼都是最好的

  啼鶯此時若在,定認不出眼下嘴角噙笑的沈青洵,與那氣息凜冽危險的公子是同一人

  宋初渺見表哥終於回來,從榻上下來,懷裡抱著書,趿著軟鞋就走了過去

  走近時,她忽地聞到了一縷淡淡的,不知哪來的香氣

  宋初渺眨眨眼,找了找才發現味兒似乎是從表哥身上來的

  沈青洵剛要說什麼,便驚詫地看見宋初渺突然整個人都靠了過來

  宋初渺好奇地踮起腳,湊了過去,順著他的衣襟一路到肩頭

  小巧高挺的鼻子嗅了嗅,唔,脂粉的味道。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11章

  宋初渺的呼吸像柳絮一樣落下來,拂在沈青洵的頸上,沈青洵身姿僵硬

  在宋初渺湊近時,他就低了頭瞧她,見她像是在聞什麼的樣子,便一下想起什麼怔住

  他從那地方回府,就直接來了她這,未回房收拾過

  整個瀟香樓,或者說整條街都是各種脂粉香氣夾雜的氣味

  他身在其中待了一晚,衣上不可避免也沾上了味道

  味道吹了夜風後散去,淡到需要仔細分辨才會注意到,沈青洵沒在意,但沒想到她竟如此敏銳

  雖說自知沒做過什麼,可見宋初渺如此仔細的神情,仍是有幾分緊張

  宋初渺只是聞見了,有些好奇是從哪來,這才找尋到沈青洵身上去

  發現是脂粉的氣味後,腦海裡想的,不過是這味與素夏給她用的不一樣

  她幼時被賣後,如同與正常的生活隔絕了好幾年

  若無這樣的意外,她眼下應當是嬌生慣養的貴女該有的樣子

  可現在的宋初渺,即便這個年紀,對於許多事,也還如幾年前那樣,想法單純又直白

  她放下踮起的腳跟向表哥看去,心想難道表哥也喜歡用香粉麼?

  沈青洵見渺渺聞過後就直直盯著他,眼裡透出幾許疑惑

  她說不了話,也沒有要去寫什麼的樣子,想來是沒有詢問他的打算

  自認什麼壞事都沒做的沈青洵,被她這樣瞧著,竟也有些心虛起來。畢竟去過那種地方

  他正躊躇是否要解釋一二,免得她可能會暗自多想,就見她神色一下變得呆怔

  仍是盯著他,卻好似瞬間傻住了,繼而微微張嘴,眼角也沾上了水汽

  最後顫了顫,掩嘴無聲地“咻”一下打了個噴嚏

  明明大夫看過,宋初渺的嗓子沒有損傷,但她連打個噴嚏都是安靜的,沒有丁點聲響,只聽到出氣的窣窣聲音

  宋初渺打完一個噴嚏,又打了一個。有些使勁,打出了眼淚花
     她揉揉眼想,表哥身上的粉香,味道又雜又亂,一點都不好,細聞還被刺激著了。

  宋初渺打了兩個噴嚏,鼻尖紅紅眼角含淚的愣愣望過來,模樣極惹人心疼

  沈青洵一下便忘了方才所想,見她兔兒似的揉紅了眼,眼下還沾著沒揉盡的濕潤,就伸手幫她輕輕擦拭

  碰過的指尖溫熱,似乎還有點點燙,沈青洵將手收回,垂在身側細細撚著,只當是心中灼意

  可回味了一下,才覺出問題來,不對,他又伸手,這回在她腦門上一搭,蹙了眉

  宋初渺骨子裡帶了寒氣,通常哪哪碰著都有些涼涼的,可額頭摸來卻些許溫燙,莫不是病了?

  像是回應他心中所想一樣,宋初渺倏地吸氣,又打了個噴嚏,

   平日裡這個時辰,已熄燈安靜的院子,此刻還亮著燈火

  薛大夫匆匆忙忙被喊來,診脈開方,好一陣忙碌,宋初渺確實發燒了

  與其說是生了病,不如說她骨子裡一直都匿著病氣,不知是今兒見了人,心緒起伏之故,還是有些累著了

  也可能是書看得太久,倚在小榻上,入夜受涼而不知,總之一不留神,體內寒氣被勾了出來

  經薛大夫診斷,應是沈青洵來的時候,才剛起的症狀,他道能試著趁此拔去幾分寒氣,也不全是壞事

  儘管如此,素夏還是自責,稱沒有將姑娘仔細照顧好,拿到方子就急忙取藥煎藥去了。

  喝了藥,素夏幫她擦洗,又被表哥塞進被子裡,一股止不住的困意就襲來了

  宋初渺腦袋昏昏的,熱熱的,早就忘了表哥身上香氣的事,但還記得,她有幾個書中疑惑想要問表哥的

  沈青洵在床邊坐下,不由分說將那翹起的小腦袋按回了枕上

  見她撐著眼皮子還去往桌上瞧,病了還如此不安生,想氣又好笑

  怕她要一直拗著,沈青洵起身去桌上取了書。幾步來回,他坐下一看,她竟已睡著了

  宋初渺的睡顏很恬靜,臉頰因發熱淡淡酡紅。沈青洵便垂眸靜靜看著她,一動不動

  素夏倒了水回來,見房中安靜,想來姑娘睡了要進來熄燈,卻發現三少爺似乎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有些為難,正不知該如何,便聽三少爺道:“你出去,我來照顧。”

  雖然三少爺語氣淡淡,不帶什麼情緒,素夏還是本能感覺頸後一涼

  面對沈青洵,素夏還是很畏怯的

  想到三少爺待姑娘那樣好,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在府裡也無人敢碎嘴,她便只好退了出去

  宋初渺這一覺起初睡得很香,可到了中途,只覺得喉嚨間有團火在徐徐燒著,燒到了額頭,又燒到了指尖

  難受得緊 她眉頭緊皺起,身子動了動。宋初渺一動,支著手臂靠在床邊閉目的沈青洵就醒了。

  半個時辰前外面下起雨,有些濕冷,房中黑暗,但他看得很清楚,她睡得很不踏實

  呼吸加重,唇翕翕合合,眉間擰在了一塊,沈青洵怕她發冷,一摸卻全是汗,宋初渺覺得有火真的燒到指尖了

  好燙!她手顫了一下,沒有拿穩的碗摔在了床上

  碗中的熱水燙到了躺著的人,他一聲咒駡,拿起碗就砸在了她鎖骨上,宋初渺疼得蹲在了地上

  “沒用的賤丫頭!你是不是想把我燙死,好跑啊?” 床上的男人殘了腿,脾氣很差,又凶嗓門又大

  宋初渺嚇壞了,她看著周圍迷茫又絕望,她怎麼記得自己逃出去了的

  突然眼前疼得一黑,頭髮被他揪住了。他扯著她就往床上拖

  “怎麼了,腿廢了你瞧不起我啊?殘了也是你男人。我家把你買回來,就是讓你給我生兒子的!”

  “不想等了,我要你現在就給我生!”宋初渺聽他說著葷話,感覺到半個身子都被拖上床角,慌亂地掙扎

  好在他一個廢人,躺在床上力氣也不大,最後被她掙開了

  宋初渺往外跑,撞上聽見動靜跑進來的農婦,農婦二話不說抄起手邊竿子狠狠抽了她幾下,去看兒子

  宋初渺捂著被抽出血痕的手臂縮在角落裡,頭髮全散了,聽到裡頭農婦在安撫那殘疾

  說她年紀太小,腰臀那麼點大,現在懷了定要難產的,就算把孩子保住,才生一個就死了多虧

  第一個還不見得是兒子呢,宋初渺捂住了耳朵,趁著他們不注意跑了出去,她跑了很久,開始辨不清方向

  這兒四面的景象都像是一樣的,無窮無盡,可她不敢停。停了,他們就追上來了

  然而她吃不飽沒有多少體力,又迷了道,跑著躲著,最後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邊上的聽說農婦買來的媳婦跑了,幫著一起找,

  農婦聽到有人找見了喊她,匆忙跑去。她被宋初渺的逃跑激怒,看見人後抬手就是一棍子砸下來

  宋初渺下意識拿手擋了下,棍子擊在手肘上,沉悶的響聲像蛇吐杏子一樣鑽入耳中,令人頭皮發麻

  半條袖子瞬間被滲出的血染紅了,疼……好疼啊。

  宋初渺雙眼緊閉著,額間不斷沁出汗珠,沈青洵仔細替她擦去臉上的汗

  看她如此難受,臉色陰沉,整顆心都被她攥在那

  看得出宋初渺可能是做了噩夢。但沈青洵試著喊了幾聲都喊不醒,外頭雨越來越大,他的神色比雨夜還陰冷

  沈青洵看著她泛著紅的面龐,打算先起身去換濕帕子給她,但搭在床邊的手,卻突然被宋初渺緊緊抓住了

  宋初渺手肘酸疼得厲害,不安地亂動著,伸出被子時碰到他手指,就不自覺地緊抓住了不放

  沈青洵斂了眸,見她抓得十分使勁,微微發顫,暴露出了她的害怕

  白日裡的她安靜乖巧,不曾怎麼顯露過這樣的情緒。可她向來就是膽小的

  沈青洵抽開一些,再將她瘦小的手整個裹入掌心,忽想起她手臂有落下的舊傷,下了雨會很疼

  可是因為這個?他另一隻手從被下探入,覆在她手肘處,輕輕按摩

  酸疼有了一絲緩解,宋初渺緊皺的眉頭也一點點舒展開

  夢中的農婦林子都不見了,有人正緊拉著她,一直走一直走,看不清背影,但是很溫暖很安心

  連滴著血的手臂都不怎麼疼了,沈青洵一直替宋初渺舒緩著手肘舊傷處,直到她再次安穩睡去,才收回手

  但緊握她的那只手卻沒再放開,時而輕輕捏住她圓潤的指尖,時而十指相扣,一夜未眠。

  天際發亮時,半夜被噩夢折磨後的宋初渺已經踏實睡了好幾個時辰

  發了一夜熱,她的雙唇有些乾裂。興許是閉上碰著會疼,唇瓣無意識地微微啟著

  沈青洵去擰乾帕子回來,替她把新出的汗擦去,又托起她的手,從手心到指尖認真擦了一遍

  像是偷了糖吃,又不想被大人發現的壞孩子,沈青洵摸了摸她額頭,燒已退了

  他倒了茶,用指尖沾了些,點在她略顯乾澀的唇上,宋初渺柔軟的唇動了動

  眉頭舒展開,但忽然又輕輕蹙了起來,她好似又開始做夢,張著嘴,似是一聲聲在喊誰

  沈青洵心中一緊,俯身貼近,既然是心病,興許在睡夢中,她是能夠說出些什麼來的

  然而凝神去聽,卻依舊沒聽見她出聲,略有失落,但沈青洵也不急,去看她口型。

     盯了片刻,才隱隱辨認出她在說什麼。

  是……“爹爹”?

  沈青洵:“……”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09:3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2章

  沈如辛一大早回了定安侯府,打算去見祖母時,得知宋家表妹昨夜病倒,祖母知曉後趕去看她了

  正考慮著是否要過去看看,便遇上了沈曆昀和沈衛驄,兩人見她回來很高興,沈衛驄笑著喊了聲阿姐

  不過自家二弟太熟悉,沈如辛見他笑中帶著苦悶,奇了:“你這是怎麼了?”

  沈衛驄撇嘴歎氣,表妹病倒了。祖母知道後偏說是被他倆嚇病的,
      表妹病好前還不許他倆去跟前晃悠,多大一個冤字!

  他這般俊朗無雙的樣貌,哪嚇人了?依他看,八成是三弟整天逼著人習字給累病的

  小表妹回來後落一身病,沈曆昀也不免心疼,之前邊境戰報傳入,姑父被俘一事自然是知道的

  都過這麼些日子還依舊沒消息,若姑父出了事,沒了爹娘的表妹就更可憐了

  這事他們昨兒也是心照不宣,沒在表妹面前提起,沈如辛聽著沈衛驄說起昨晚是三弟發現表妹發起燒的

  她稍一回味過來打斷道:“這麼說,昨兒天都晚了,三弟還待在她房中?”

  “是吧。”沈衛驄還在因背鍋而不甘,“連大晚上,都還逼著表妹習字看書不得休息,人可不得被累病?”

  三弟不懂事,照顧表妹的責任只得落在他肩頭了,沈衛驄正了正色。

  沈如辛瞧著兩人一副不覺得這有什麼的態度,揉了下眉頭:“……”

  這是重點?娘不在,府上三個弟弟脾性又一個賽一個隨意,怕是壓根意識不到要避諱。

  想到今日她來就是為此,無奈道:“曆昀,二弟。表妹她是姑娘。”

  沈衛驄納悶看向阿姐,表妹自然是姑娘啊?不是姑娘,他還不高興搭理呢

  打小他就想要個妹妹,可爹娘生了老三後就不再要了,宋初渺雖是姑姑的女兒,在他這兒同親妹沒什麼兩樣

  沈曆昀看沈如辛一眼,倒是有些明白她意思了 “沈如辛,你突然想著要回來一趟,是為此事?”

  沈曆昀和沈如辛是龍鳳雙胎,當初懷著時,侯夫人肚子不顯大,也沒診出來,眾人都不知道裡頭藏了兩個

  侯夫人是習武的,懷胎七、八月身子都還矯健,生產時也頗為利索

      據說當時前一個才剛出來,一息之間後一個就迫不及待擠著鑽出來了,才來人世就要爭搶,誰不讓誰。

  沒想到會一下出來兩個,一屋子丫頭婆子都懵了,手忙腳亂之下,誰也不記得先出來的是男娃還是女娃

  侯爺倒是樂,也不在意,一拍板,誰哭聲大誰就大,沈曆昀就這麼輸在了哭聲上

  姐弟倆雖然從小較勁到大,但實際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只不過沈曆昀從小沒喊過一聲姐,
     沈如辛也沒叫過一句弟,連上樑都那麼隨意,要底下往直了長也挺為難的,

     “雖說家裡不講究慣了,但男女大防,你們多多少少也顧及一點。”沈如辛明說道,

     “對你們男子來說不算什麼,可姑娘家不同。何況表妹遭此大難,本就易惹來閒話。

      姑姑不在了,你們可別欺負人家。”

  “還是說你們也和外頭那些人一樣,心裡將人輕看了去?”  “哪能啊!”沈衛驄愣了下

  把宋初渺當自家人看了,還真沒想過這個,這麼一說,也才意識到表妹如今已不是那個小豆丁了

  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冷哼一聲道:“哪個敢將閒話說到跟前來?當我們定安侯府吃素的?”

  沈曆昀點點頭,分別贊同了二人:“知你顧慮了,我們會注意些

     不過外人想欺負到定安侯府頭上,也得先掂量掂量。”

  以前也有叫囂說二弟遊手好閒厚顏無恥,三弟陰冷嘴毒不知禮數的,

      最後刀槍棍棒加拳頭來一套,還不是安生了。小事而已,不要緊。

  自家弟弟最是瞭解,沈如辛提一句,不過是擔心他們無意中委屈到宋初渺還不自知

  姑姑在時待她極好,表妹又乖甜,若連在侯府都要受委屈,她是不許的

  眼下見他們知曉分寸的,也就不多言了,至於他們說的那些,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對。

  沈衛驄走過來擠眉弄眼:“阿姐,我怎麼覺得你嫁人之後,越發守規矩了

     還是姐夫太過文縐縐,把你都帶成這樣了?” 沈如辛屈指敲他腦袋:“少編排你姐夫。”

  沈衛驄笑笑,躲開時瞅一眼她肚子,疑惑道:“阿姐,為何都兩年了,還沒身孕吶?”

  沈如辛睨他一眼:“你姐夫都不催,你急個什麼勁。” “他還敢催你?我去拆了他骨頭。”

  同阿姐玩笑了幾句後,沈衛驄想到了三弟,一挑眉,得讓阿姐也好好同老三說道說道,省得他總是霸著表妹。

  宋初渺昨夜病下的事沒有驚動他人,侯老夫人醒得早,一得知外孫女病了就立馬趕去

  見宋初渺退了燒,睡得正深。怕吵了她,安心後待了片刻,也就先回去了

  離開前老夫人多看了門外的沈青洵一眼,還是他一貫那副玉雕成般的冷漠臉,並未看出什麼別的神色來

  老夫人離去後不久,宋初渺便醒了,睡過一覺,退了燒,有點懵,也忘了拿書要表哥解惑的事情

  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昨兒她又病了,素夏服侍她起來穿戴洗漱好時,沈青洵已命人端來了備好的早膳

  宋初渺看著菜粥,細微地皺了下眉頭,被正對她坐著的沈青洵捕捉到了

  “沒有胃口?” 宋初渺剛醒來不久,燒了一夜,意識還有些犯迷糊

  不動不出聲坐著時,這些日子調養出的那點靈動好似又藏匿起來,

      她呆呆地看了眼粥,再抬頭看表哥,緩慢點了點頭,而後一思索,又搖搖頭,拿起勺子低頭喝粥

  沒胃口,但是餓,沈青洵看她沒食欲,正要哄她喝上一些,卻見她根本不用哄,就已自己舀著一口一口喝下去

  不能再懂事了,宋初渺吃東西的樣子很乖,腮幫一鼓一鼓,跟小兔似的,最後喝掉了半碗,就再喝不下了

  沈青洵便端過她剩下的半碗,幾口喝盡,一番舉動做來極為習慣自然

  擱下碗時,他察覺到什麼,往窗外瞥了一眼,又淡然收回,宋初渺看著空空的碗,眼中緩緩露出驚訝

  原來表哥也餓了啊,早知道他也沒用早膳,她就多分給他一些了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沈如辛卻是震驚的,得知宋初渺住在她以前的院子後,沈如辛便過來了

  二弟說宋初渺有些膽小易受驚嚇,又不確定一遭變故後表妹是否還認得她,

     考慮了一下,還是打算先遠遠瞧一眼

  這兒沈如辛從小住到出嫁,最是熟悉,她繞去了院牆一處,透過窗正能看清二人,連眼神表情都收在眼底

  也就看見了三弟細心照顧宋初渺喝粥,又將她剩下的飲盡的情形

  這個目色溫和又耐心的沈青洵,陌生的不像她熟悉的那個弟弟,她最擔心的其實是三弟

  雖人是他找回的,但她熟知沈青洵那性子,必是要嚇到人的

  都說他與人冷淡疏離,像是諸事都不在意。但她太清楚他,其實骨子裡是帶著股狠勁的

  可怎麼這會看起來,全然不像那麼回事?

  等宋初渺用完早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薛大夫提著醫箱進來

  燒確實退了,脈象也有轉好的跡象。他向沈青洵示意,見他點頭,就從醫箱裡拿出了一卷銀針來

  還帶了幾分殘留睡意的宋初渺,看著面前擺開了一排銀晃晃的細針,瞬間打了個顫,清醒了

  她身子一下繃緊,本來倚靠著桌角,這下連脊背都挺直了

     她眨著一雙水靈的明眸看看薛大夫,又去看表哥,頓感無措慌張,

     沈青洵沒料到她反應這麼大,光看到銀針就如此了,他語氣不由放得輕柔,安撫道:“沒事的,不怕。”

  擺弄銀針的薛大夫忍不住掀眼皮看了眼,用這種口氣講話的侯府三少爺實在過於稀奇了

      他差點以為耳朵出了問題。

  他低咳一聲,也是心疼小姑娘,寬慰解釋道:“宋姑娘,你體內埋著寒症,

     發熱能引出一些,我趁此施針,能替你將寒症再拔除幾分。不過就幾針而已,很快的。”

  宋初渺邊聽邊點頭,她聽明白了,真的要扎針。是拔寒氣的,對身子好的,是好事。嗯,她不怕的。

  宋初渺攥了下手心,可惜身體更誠實,不聽話的眼眶已然紅了一圈

  薛大夫要她先伸出胳膊,小姑娘也沒遲疑,聽話地將手臂遞去擱好

  然而唇抿得緊緊,看似無波無瀾的面色,細瞧卻壓抑著緊張和害怕,這模樣更顯得楚楚可憐

  沈青洵盯著她泛紅的眼,心中生起一股壓抑煩躁,他轉身去取來她昨日的那本書

  “你不是有幾處疑惑要問我?”他將書推到宋初渺面前,想要轉移她思緒

  表哥的聲音撞在耳中,轉了幾轉才聽進去,宋初渺懵著看他一眼,才想起來

  是有的。她伸出另只手去翻動,書頁翻動聲中,薛大夫第一針也穩穩落下,宋初渺指尖一顫,捏皺了紙張

  薛大夫醫術好,手法熟練,也已盡力放輕

  然而宋初渺本就敏感,心裡又生了懼意,只覺得那針紮在穴上,疼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薛大夫余光瞥見,忙轉頭去取第二針去了

  小姑娘清麗可人,瑩亮的淚沫懸在眼睫上,多看一眼,連他都要懷疑自己不是救死扶傷,而是作惡多端

  這誰能受得了!

  宋初渺哆嗦了下,又忍了疼繼續翻頁,可一雙眼卻越發濕漉漉的

  但她知道這是為了能好起來,便忍著,一片水汽氳在眼眶裡,泛著瀲灩水光,將落不落

  害怕又忍耐,委屈又堅強。

  如此紮了三針,針針都往沈青洵心口裡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好了!”他將書一抽,臉色陰陰沉沉,“不紮了。”

  再紮下去,要的就是他的命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3章

  銀針拔去,宋初渺緊繃的身子也一下子放鬆下來 ,明明才醒來沒多久,卻好似花光了氣力,犯起乏了

  薛大夫離開後,素夏將熬好的藥端進來 ,宋初渺怕施針,可藥這麼苦卻不怕

  沈青洵等她喝完藥,吩咐素夏小心伺候,起身離開,沈如辛看到三弟出去了,
     片刻後,身旁響起一聲淡淡的阿姐,她一來,沈青洵就察覺到了,沈如辛知道他早發現她了,也沒驚訝

  或者說,方才她的驚訝已經足夠了,回想起剛看到的,她一時倒有些不知從何說起,自然就沉默了下來

  兩人並肩向外走去,沈如辛同她這個三弟,其實也算不上很親近

  也沒什麼特別的緣由,就是沈青洵慣常是個沒影的 平時不找定瞧不見他,

      找了可能也愛答不理 他就這麼個脾氣,還是大了後才好些,出閣前她也是個鬧的,

     府內府外耍槍騎射,整日下來沒個閑,哪有功夫花在找三弟上 相處機會少了,感情上疏遠些也是自然而然

  沈青洵見她一直沒出聲,便問:阿姐今日怎麼回來了,是聽說了表妹的事?

  “嗯 ”沈如辛側眼看他,還是那張熟悉的冷漠臉,彷彿之前那人是她晃了眼

  可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這事似乎就沒那麼簡單了,沈青洵也在看她 沈如辛繼承了爹娘各自的長處,

      既有娘的颯爽,又有爹的英氣,雖說兩人之間少有姐弟親昵,但沈青洵一直都待長姐尊之敬之

  他想起前世,最後緊要之時阿姐助他良多,甚至還受了重傷

  兩人一路將要出院子,沈如辛突然聽到三弟隨口關心了她一句,有些意外

  意外又難得的感覺,彷彿一下拉近姐弟間的距離,沈如辛一回神也已多問了一句

  “三弟,你莫不是喜歡初渺妹妹吧?”

  本以為三弟會否認或者不作回應,沒想到他沉默了一瞬,竟點頭承認了,沈如辛打量他,眉宇間倒是坦然

  她嫁作人婦知曉情愛,也將剛才二人的神色目光收在眼底,三弟坦蕩,

     她也不多言,只道:看得出來,表妹很依賴親近你 但也僅是當兄長那般的

  以前她想像不出來,三弟會喜歡哪樣的姑娘。

  此回瞧見,琢磨了一圈竟不覺得有多少不妥的 而且這還是三弟先動的心思,可要知道,

     人家同你的喜歡不一樣啊,沈青洵眸色瞬間沉了,他自然知道,

     渺渺在某些方面的心性,同被擄走前一般無二,哪怕向她直言心意,料想她也是不大懂的

   沈青洵心裡很清楚,她還只將他當作表哥依賴喜歡, 即便前世,她對他也僅是如此

   這個事實被他鎖入了心底,但就這麼被阿姐挑明點出來,

     一時間連回避都來不及,他因她的依賴信任而滿足愉悅,也因這依賴,心生陰晦,

      重生過,世間人事皆可看作雲煙,除了她 沈青洵有足夠的耐心,慢慢等著她,等她開情竇知愛慕

   但她只能是他的!那情絲將來若纏到別人身上,他定將那人殺了,

     把宋初渺牢牢綁在他身邊!若是真捨不得了,那便將自己永遠綁在她身邊

     沈如辛見三弟一言不發了,臉色還越來越冷,一直覺得三弟生氣時與爹最像,不過爹板起來臉,

    那是猶如烈日曝曬的威嚴,而三弟不高興了,則是四周剎那入冬,她暗道自己是不是一時口快,

     說的太直白,打擊到三弟了?要知道才動情的年輕人,心通常都是很脆弱的啊


  安公公正候在院中等著,昨兒的小倌聽說乾爹很喜歡,整整折騰了一宿,他剛剛來的時候,

     那沒了的倌兒正給人抬出去,一張床單半遮,露出的腿上塊塊青紫血漬,體內露出的那半截物什,

     沾了血肉碎,都瞧不出本來的玉色,說如此情形他見過多次了,

     還是有些後背發寒,大清早就倒了整日的胃口

  柴德武起來用過早膳後,才慢悠悠喊了人進來,安公公堆起笑臉,一進去就扯了尖細嗓子乖乖喊乾爹

  諂態十足,偏柴德武很吃這一套,聽了細眉都舒展開幾分

  安公公見乾爹神情氣爽,顯然是盡興了,忙問:“乾爹昨夜睡得可好?”

  依以往經驗,這時候如此問一句,最能討一筆賞來,但等了片刻,乾爹卻沒如預想中那樣誇獎,

     反而還端茶喝了起來,正惴惴不安時,柴德武緩緩道:聽說,昨兒原本要送來的倌兒,

     是個叫什麼的,小山來著? 那倌兒見了他就可勁討巧,嘴甜得如抹了蜜,

     還說本該是那小山來服侍,說著他樣貌身段如何如何之好,自以為機靈,卻沒能遮掩好自己眼底的嫌惡,

     不過一個小倌,竟還敢不甘願?柴德武心底冷笑,縫了他嘴好好地嬉樂了一晚

  安公公聞言心底一啐,暗罵那小遙多嘴,但乾爹都問起了,他連忙如此這般地說了

  雖說他也惱恨,但思量之後還是將這事吞進了肚子裡

  牽扯到定安侯,乾爹哪會因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小倌,去和定安侯府鬧不快,最後生了氣,還不是往他這撒?

  而且被截人是他辦事不力,還到乾爹跟前說,他傻了才給自己找錯處!

  柴德武眯了眯眼,真稀罕,沈璋那傢伙,養出來的兒子竟然會去逛青樓?

  他的那個小兒子,記得是叫沈青洵吧

  小時候見過,長得頗為眉清目秀,瞧著有些不像定安侯那傢伙能下的崽

  定安侯聽了還發怒,說那小子可像極了他祖父,說明這堂堂好相貌是沈家骨子裡帶的

    還說自己只是習武征戰後變壯實了,當年也是白麵郎君俊美無雙,極不要臉

  不過沈青洵脾氣又拗又怪,性情乖張,不論是鬧事,還是臭起臉來倒都跟他爹如出一轍

  心血來潮逛青樓,又要女妓又要倌兒,若是他倒也不奇怪

  柴德武腦中閃過沈青洵當年丁點大的樣子,還有宮中那兩滴入碗內卻未融合的血樣,

     沒再在意,將此人撇開了一邊,安公公正忐忑著,忽見柴公公笑得溫和,白胖的臉頰微顫很是親切

  “你呀瞧你,還當是什麼大事呢 一個小倌罷了 ”

  見乾爹不再追究,他忙點頭附和,這一茬揭過,安公公忙說起另一事來,他來就是為的這個

  “乾爹,陳禦史大人那送來的,就是栗縣的案子 ” 他取出袖中的信遞上

  陳禦史帶人剛到,稍一瞭解便往回寄了一封,

      這一縣的小案,事實如何並不重要,能否挖出有利於他們的事實才是要緊,柴德武接過看了,沉目思索

  特使一行到時,縣內仍有混亂,東邊還鬧起山匪,栗縣往東,那是當年齊王的封地

     齊王當初造反逼宮,就是從一座山頭起事 陳禦史一動心思,
  
     覺得懷疑此案有齊王餘孽摻和其中是合情合理的,便馬上給柴公公來了信

  那知縣被殺鬧成這樣,明顯是惹了民憤,若那些農戶能檢舉出他曾同齊王餘孽有所勾結,

      如此不難揭掉魏斂那老頭一層皮。

  柴德武道:“叫他掂量著辦,要審口供,就將鬧事殺人的農戶押上京來 ”

  安公公應了退去,房中靜下後,柴德武收了笑,整個人顯得陰氣沉沉

  齊王當年趁著皇上抱病,一路攻入京城 明明很久遠了, 但還能憶起宮裡的血一階一階地淌,格外清晰

  齊王是皇上的麼弟,裝了半生懦弱,在沒人足夠警惕時露出獠牙,他跟魏太傅以權相鬥,

      爭了大半輩子,差點被劫了道,想來都氣得牙癢,也是那之後,陛下病情加重,

      柴德武稱自己殘缺之身也要為聖上分憂,直接往朝堂上一站,
      還給自己在宮外安置了個宅邸 當時他雖損失慘重,

      魏斂也好不到哪去,他惱的是若非齊王突然造反,他差點就有機會將魏斂勢力除盡,

      也不必再多僵持出十幾年來,宋初渺白日裡施過針,又乖乖喝藥吃飯,到了晚上,

      這場發熱引起的不適就快好得差不多了,素夏忙裡忙外伺候著,
  
      整理床鋪時,發現了那本被沈青洵隨手扔在一角的書

  “姑娘,這個就先收起來?”素夏拿過來問

  三少爺才吩咐過,不許姑娘再像之前那樣的看書習字了,一日最多不能超過一兩個時辰,何況姑娘病氣剛去,

     今日是定不能讓她再看了。宋初渺昨夜起就燒得有些迷糊,這會兒清醒了自然也就想起來了

  她看書生出幾個疑惑,等著想問表哥的,結果折騰到現在都沒能問成,

     素夏遞過來時,她那些疑問都跟火燭似的熄了, 只餘下了白日翻動書頁的情形,

     彷彿手臂上還紮著細細長長的銀針一樣,好疼又好麻,這書和扎針綁在了一塊,宋初渺頓時就不想再翻再問

  原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不過想起銀針之後,她連坐著都覺得不大舒服了

  總懷疑薛大夫有銀針不小心落在了她的椅墊上,沈青洵心頭還揣著阿姐一早說過的話,思慮沉沉地過來,

      便見宋初渺小兔兒似地蹲在椅前,歪著腦袋,呆呆地不知盯著什麼在瞧
  
  沈青洵皺眉:“……”

  好好的小姑娘,可不能真燒傻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0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4章

  宋初渺直到聽見表哥的聲音,才重新站起來,還偷偷伸手去摸了摸,才安心坐回去

  素夏剛剛去將書收好,一回頭見是三少爺來了。沈青洵示意她只管做事,就繼續收拾去了

  “剛剛在看什麼?”沈青洵問道,宋初渺眨眼看看他,又垂了頭搖搖

  做完了,宋初渺也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傻

  雖然這認知來的有點遲緩,可既然都意識到了,她也就不想告訴表哥知道了

  沈青洵也不再問,拿出了封信給她,宋初渺正低著腦袋,就見眼前多了封信。見表哥要她看,就拆了開來

  信是他的人從邊境送來的,上頭寫了宋老爺最新的情況,沈青洵還記得昨夜睡夢裡,
     她是怎樣害怕地緊抓著他不放,明明心中有著不安害怕,還擔憂著邊境父親的安危,醒來時卻又藏得那樣好,

      安安靜靜神色平和。她將這些情緒都遮掩下來,又從不提什麼,連他都險些沒留意到

  沈青洵自認疏忽,不然定早叫她安心了,沈青洵想的這些,其實連宋初渺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清楚

  她也並非刻意如此。只不過下意識為之,也許是過往經歷使然,她早習慣了收斂這類情緒,不再輕易顯露

  但這會看著信,看到了爹爹的那段,她的眉眼都舒展開了

  信上說,舅舅率領的大越軍很是厲害,而爹爹也十分勇武,將韃靼軍逼退

  不久前親自帶軍奪下一城,還設計生擒了對方主將

  宋初渺印象中的爹爹是很厲害的,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個英勇的大將軍

  傳信的人在上頭說,這場戰應當很快就能打完了,那要不了多久,爹爹就能回來了!

  見她高興,沈青洵嘴角也忍不住帶上一抹笑意。

  這封信是剛送到不久的,是以只寫了宋老爺近況和最新的北境戰況,沒有提他先前被俘一事

  當時沈青洵留在宋老爺身邊的人,在他傷養得差不多,情緒也算穩定的時候,依照他的意思,

      告知了他女兒還活著的事情。

  宋安昱起初是不信的,還當他們在拿渺渺的事玩笑,胡言亂語,直到冷靜後聽了詳細,

      又看到被他們截下的宋府信,才確信這是真的。

  那一刻宋老爺整個人欣喜似癲狂,害沈青洵的手下擔心他真要發瘋,都差點要將他打暈了

  那模樣,要真是一開始就告訴他,所有未愈的傷口估計都得重新崩一回,少爺果真明智。

  宋老爺癲狂之後,第二天就如同變了個人,籠罩了多年的頹色一掃而空

  舞起長槍都虎虎生威,彷彿有了當年風采,彼時大越軍中,他正處於個失蹤的狀態

  韃靼見人被救走,自然當是大越軍做的,對陣之時免不了怒駡

  定安侯聽著不像是假的,便確定宋安昱是從俘營裡逃出去了

  然而自那之後他依舊行蹤不明。不管是逃出去傷重無法回來,還是做了逃將,都不是件好事

  定安侯正愁著呢,人就突然回來了,瞧著精神奕奕,活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未免宋老爺解釋不清,多出個與韃靼有染的嫌疑,沈青洵是給父親留了信的

  定安侯看到什麼正好聽說,碰巧經過,什麼隨手的字眼就氣得眼皮子直跳

  跑敵軍窩子裡救人,簡直胡鬧,這小子膽子也太肥了!

  至於宋老爺,既然是傷重無法及時歸營,也就有證可依了。

  而回來的宋老爺與先前判若兩人,勇猛之勢難擋,是以才有了信中寫的那些

  為免宋初渺擔心,之前的兇險沈青洵自然不再去提

  他看著她的神色正溫和,突然不知怎的,嘴角抿下,笑意頓時淡了下去

  沈青洵忽然想到,宋安昱一旦回來,就定然會把宋初渺接回宋府去,

      雖說早知宋初渺是沒有理由在外祖家長期暫住的,可這個認知還是令他十分不痛快

  宋初渺看完信,又重新整齊疊好給表哥,不過表哥沒接,似乎是想什麼出了神,臉還是冷著的

  沈青洵正在暗自估算著北境戰事結束與大越軍回京最多能剩多少日子,算來算去,算得人煩躁陰鬱

  正琢磨著要不要找人在半道上拖他個一兩月時,發現宋初渺在揪他袖口

  沈青洵看去,見她在打量他,如稚子般清亮的眼眸裡瀲灩著他的模樣

  阿姐的話似又在耳畔響起,沈青洵擰眉沉吟一瞬,把她塞回來的信推去一邊

  扯過一旁專為宋初渺備著的筆墨紙張,宋初渺看了眼被塞進手裡的筆,愣住,疑惑地抬頭看他

  而沈青洵筆直端坐,神色淡淡瞧不出什麼來,像是隨意般地出口,問的卻是:“你說,表哥好不好?”

  宋初渺愣了下,然後點點頭,表哥好的呀,表哥很好的

  沈青洵卻不以為意道:“點點頭容易,我看你心裡卻不見得真這麼想。”

  宋初渺聞言抿了下唇,搖頭,眼神有些無辜,不是的,她是真心覺得的。

  沈青洵一頓,只因她這委屈的小神情,就同幼時他戲弄玩笑她時一樣

  他經不住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那你說說,表哥哪裡好?”

  宋初渺似為了證明自己是真心的,提筆便寫 “好就是好呀,很好很好很好的!” 一連寫了幾個很好才收筆。

  然後再去寫表哥好在哪裡,沈青洵緊盯著她落下的筆尖,以為她會寫他將她救出很好,

      被惡奴欺負時為她撐腰很好,帶她習字看書很好。但意外的,宋初渺寫下的卻是什麼表哥溫柔耐心之類的

  不是他對她好所以才好,而是他原本就很好,沈青洵一看自己先笑了

  旁人若是看見了,定然無言以對。沈三公子和這些詞絕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怎麼能聯繫得上?

  他想起小時候,一開始便是這小表妹愛粘著他,而他嫌煩人,一個好臉色沒給過

  他沒對她好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好了,沈青洵疑道:“小時候總凶你,欺負你,不覺得我壞?”

  宋初渺寫道:“不壞的。” 記憶中的三表哥,模樣同現在沒甚變化,只是小了好多

  她那時候就覺得,小時候的表哥性子太彆扭了,又容易害羞

  人多了不自在,所以他總是一個人樹上屋簷,沒人的角落裡待著

  會怕不見太久舅舅舅母擔心,所以他們多喊幾聲,哪怕很不樂意也會臭著臉出來回應

  二表哥他們玩的蹴球飛不見了,他嘴裡嫌棄蠢,最後那蹴球還是會從某個角落裡滾出來

  住在定安侯府的這陣子,宋初渺意識沒之前那樣迷糊了,也漸漸能記起來一些事

  她隨爹娘來侯府玩,總喜歡找表哥跟著他。可他就總裝得一副凶凶的樣子趕她

  若凶不走她,他就甩掉她,她不是沒被凶得淚花閃閃

  但一回她低了頭揉擦著眼角,卻發現表哥偷偷折回來躲在角落裡,直等來下人將她找回去

  他的影子沒藏好,被她給瞧見了,還有一回,她攢了好些娘親做的松子糖,可甜可甜,想送給表哥嘗

  卻給他冷著臉一揮手打散了,她氣哭跑了,又捨不得想回來撿。

  結果看見表哥就在那一顆一顆撿散落在地上的糖,有一顆落在角落縫裡,他還很耐心地挖了很久

  然後一邊嫌棄髒了不能吃,一邊全揣進了袖子裡,表哥定是每次如此,只是還有很多時候她都沒發現

  那時候她就知道啦,表哥不是討厭她,他就是害羞,宋初渺嘴角不禁勾起個小弧度,
      還想起一個頂重要的好來。“表哥好看呀!” 

      沈青洵看她寫完這幾字,然後擱了筆看向他,目光同那時候一樣,理直氣壯,又坦坦蕩蕩

  一副我就是實話實說的模樣。然而沈青洵的躁悶卻就這樣被緩緩平復了

  他暗自哂笑,他在同她計較些什麼呢 ? 他的命都在她身上了

  哪怕他真的始終無法使她愛慕上自己,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一輩子護著她待她好,何況他那麼想她好起來。

  想聽她再用那脆脆甜甜的聲音,含了糖似的,誇他好看。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2:58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0 PM 編輯

第15章

  素夏收拾完後,抱了幾罐外敷的藥過來

  時候不早了,姑娘身上那些落了舊傷的,留了疤痕的,每晚都需上藥

  就在她過來時,沈青洵正拿起宋初渺剛剛寫的那些紙張,折了折收進懷裡

  素夏雖奇怪,卻也識趣沒多問

  沈青洵面無表情地收好那些宋初渺誇他的話語,看見了素夏手裡的藥罐,起身道:“仔細著些。”

  素夏應了,等三少爺離開後,她把抱著的瓷瓶藥罐都擱在桌上

  一打開,濃濃的藥氣鑽了出來,與房中本就充斥著的其他藥味混雜

  自姑娘住到侯府來後,各種藥就沒斷過,風大了怕受涼,窗也不會常開

  不管哪個角落,都全染上了藥味,素夏已經聞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她忽然想到什麼,說著姑娘等我一下,便跑了出去,三少爺沒有走遠,素夏小跑幾步便追上了。

  沈青洵見她追來,問道:“有事?”  素夏點點頭,把心裡憋了有些日子的話說了

  姑娘日日用藥,就連這院子裡到處飄的都是藥味,何況房內

  她身上整日帶著各種內服與外傷藥冗雜的氣味,大多時候也不出房門

  素夏實在有些擔憂,雖說姑娘要靜養,可就算是一個好好的人,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都是要悶出病的

  素夏這才想到同三少爺提一提,問問薛大夫,要如何能讓姑娘多出去走動走動,又不會累到身子

  沈青洵想起每回看到宋初渺時她的神色,她倒是瞧不出多少有悶壞或懨懨無趣的跡象

  但素夏說的也不無道理,那些大大小小,瞧得見瞧不見的傷處,自然不是短短一兩個月就能好全的

  宋初渺雖看起來仍是那樣安靜,但已比最初顯得有生氣許多,可若是時日一長,生了抵觸也是很可能的

  看著再乖巧懂事,畢竟也還是個都沒及笄的小姑娘,他想了想,命人明日再請薛大夫過來

  薛大夫一早過來診脈,聽素夏那麼一說,也是贊同的,人當然不能總悶著。

  原本等好好調養上一些時日,舊傷留意養護,就可不必再像最初這樣小心謹慎

  只是宋初渺突然間燒了一夜,底子本就虛,眼下少不得要多休養來恢復元氣

  若等以後身子經年饑寒造成的損耗補足,她還需勤些外出走動走動才好呢

  有了薛大夫這番話,素夏就安心了。

  她開始琢磨,等過些時候,風若不那麼大,姑娘氣色瞧著也好,就陪著姑娘去府裡的花園走走散心

  三少爺還特意叮囑,去前先將沿路與園子裡的人清一清,免得驚擾了她

  與定安侯府不同,自宋初渺被沈青洵接走後,宋府就一直不大安寧

  當日宋初渺突然就被接去了定安侯府,宋老夫人得知後就生了氣。
      再一聽孫女兒還被奴僕給欺負,將桌子砸得砰砰響

  後來葉氏處置了兩個丫鬟,轉眼又死了人,府上難免亂了幾日

  宋老夫人被勸過後,安靜了些日子又越想越不舒坦,心口難順

  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孫女說接走就被接走,之後府上還鬧了人命,實在不是什麼好寓意

  他們定安侯府裡出來的,怎全是這樣行事的?外祖家又如何,尋回了人就能隨意帶走?那孩子姓宋可不姓沈!

  宋承澧這日才回來,得知祖母又在那發怒,無奈歎氣趕去

  到時葉氏也在,邊上的老僕也在勸,宋老夫人還是看到他就指著數落

  “都多久了,還不給你妹妹接回來?”老夫人重重哼了聲,“當時人說帶走就給帶走了,你做主倒是做的痛快。”

  祖母就是這個脾氣,雖年事已高,仍要家中事事都聽她的,順著她的心意去做

  宋承澧早已習慣了,但祖母正生氣,他也只好聽著,

      回道:“先前叫人去了,定安侯府上說侯老夫人想念,再留住一陣子。”

  “他們這麼說,你就叫人回來了?你去!”

  祖母正氣著,宋承澧只好先應了。

  妹妹被接去侯府後,他一直有讓人留意。知道妹妹過去後,侯府有大夫常來來去去,

      府上出來採買藥材也全是定的最好的。宋承澧覺得她就在那住上一段時日,沒什麼壞處

  不過這話他就不說了。上回提了提,祖母便氣說好什麼好,她定安侯府即便門檻搭得高,

     但也不能霸了她孫女不還,太過欺人。這話他可接不上。祖母從以前就不那麼喜歡定安侯府的人。

  宋老夫人又氣了會方道:“安昱都去那麼久了,也快回來了吧?”

  葉氏順著她點頭:“噯,應是吧。”

  老夫人嗯了聲。等兒子一回來,她就打發兒子上門去接人!

  出來時,葉氏見兒子神色裡有點凝重,關心地問他怎麼了,宋承澧稱沒事,實則心中暗暗焦慮。

  邊境的戰報消息,是送進宮裡,眾人都聽著的,有心留意自能知曉

  他早便知道父親出了事,只是沒敢往家中傳

  沈青洵的信,走的都是他自己的路子,要較正常的戰報信件來得快

  是以宋承澧目前得知的消息,還停在父親之前被俘,以及後來的失蹤上

  葉氏見兒子不多說,也就不問了,先前家裡死了兩個下人,把她給嚇病了。

     還是宋承澧勸慰她一番,才好起來,那兩丫鬟死得太蹊蹺

  葉氏向來心軟,那樣的處置宋承澧本是不贊同的。打算過些時日,再尋個由頭讓娘發賣出去,

     結果突然就自盡了,宋承澧當下就猜到應是沈青洵命人做的

  起初他也很詫異,他們府上的人,說殺就殺了?

  然而一想到當日他冷銳的神色,還有他那些不能以常理度之的行事傳聞,竟也覺得不難理解了

  他倒不覺得在宋府動手有什麼

  殺那兩個丫鬟,是因為她們欺侮妹妹,又只被輕懲。來人對府上其他人並無惡意

  至於擅自潛入,定安侯府的人,各家宅子的普通護衛,還真沒多少能防得住

  宋承澧沉下心一想,反倒覺得,若不是真心看重妹妹的人,是不會多生這一事的。

      正如此,妹妹暫住侯府他才很放心。這事即便猜到,也不好多說,他只告訴了娘

  葉氏原本當是鬼魅作祟,才驚嚇過度,聽兒子說不是鬼,是人做的,又事出有因,一比反倒不那麼怕了

  她膽子雖小,但深諳不多事便不惹禍的道理,如何想,她也不會去和定安侯府和宋初渺交惡啊。

 
  宋初渺體弱,雖去見過外祖母,但侯老夫人心疼她,並不許她去請安,反倒得空了親自來看她

  一日日休養之下,她臉色精神都漸漸比之前好上很多了,這一天日頭好,曬在身上暖暖的,

     吹了幾天的冷風也小了,素夏心裡一直惦記著,就問宋初渺要不要出去走走,

     宋初渺覺得怎樣都好。素夏提了,也就點了頭,府上的花園頗大,但修得簡單,不似別的府中那樣精緻

  雖也有專人打理,但植株大致上悅目成活即可,所以整個園子看起來,彷彿每根枝條都透著自由散漫

  儘管沒什麼風,素夏也不敢怠慢,替宋初渺穿戴仔細了,又確認姑娘不覺得冷才過去

  一路沒什麼人,花園裡也十分清淨,素夏記得三少爺所說,提前讓園子跟附近的下人都退去了

  這兒宋初渺以前來過。循著記憶中的一路走過,再將看到的景象與從前的作比較,有了一點興致也不覺著累

  時節不對,園子裡景致算不得好,但走動透氣後她覺得還頗為舒適

  花園有多道月洞門,連通著府上各處

  宋初渺正閒逛著,拐過一方小池,冷不防聽到有人喝了聲“別跑”,接著有一人匆匆迎面跑來

  她愣了下停住了,園中安靜,突然冒出個人,連素夏也嚇了一跳

  她上去擋姑娘跟前,喊住那侍從模樣的人,才認出好像是二少爺身邊的

  前方不遠是道月洞門,這侍從就是從那跑進來的,他在追一隻突然逃跑的大兔子

  剛剛就是沖著兔子在呵喊,侍從沒想到園子這兒會有人,撞上了看到素夏,

     還有她身後的,立馬猜到是暫住府上的表小姐。

  府上都知道三少爺接了表小姐回來養病,他擔心自己驚擾了人,連忙退開兩步告罪

  他解釋說今天二少爺見天氣好,約了幾個好友出去打獵了

  獵到的成果交由他負責送回來,準備給廚房添菜的

  這大兔子也是獵回來的,沒想到還這麼有氣力,他剛從外頭經過,突然一蹬腿就逃了

  素夏這才注意到那侍從手上還拎了其他獵物

  都死了打著串拎著,血滴順著在往下掛,瞧著可嚇人,素夏趕緊替姑娘擋嚴實了些,氣得瞪他

  血淋淋的,嚇到姑娘怎麼辦!

  宋初渺沒看到那些,她正蹲下身在看那只大兔子,大兔子一路跑到宋初渺腳邊,就像是再跑不動了

  腿傷了,露著血口子,撲騰過來把毛毛都沾紅了,她盯著兔子眼睛看了一會,想要抱回去

  素夏示意侍從將獵物拿遠些後,轉身看到姑娘要去抱那兔子

  兔子腿上都是血,外頭捕來的又髒,素夏怕姑娘沾上了,忙過去替她抱起來

  她見姑娘只是眉頭輕皺,沒有別的神情,姑娘大多數時候,總是面無波瀾的,心思需得仔細分辨才行

  素夏見她一直在盯著兔子瞧,想來她應該是沒受驚嚇

  她猜問:“姑娘是想養?” 宋初渺點頭,她指著大兔子的傷處,要快點治一下,很疼的樣子

  宋初渺去花園走了一圈,最後撿了只傷兔子回來

  兔子腿上是狩獵的箭矢傷的,挺深的,難怪那侍從沒料到它還能跑

  素夏給兔子擦乾淨了,傷腿也上藥裹了,叫人弄了個簡單的兔子窩先放著

  沈衛驄回來,聽說表妹將他獵到的兔子抱去養了,心裡頗有點美滋滋的感覺

  腳尖一轉就跑去了表妹院子,祖母只說上回病好前不許他去晃悠,現在都過去好一陣了

  沈衛驄去了宋初渺那,看到那大兔子縮一團窩著,實在蔫蔫的,瞧那樣子也不知能不能活

  早知道表妹喜歡,他就皮毛無損地抓一隻回來了

  沈衛驄見表妹坐在邊上,摸著兔子毛毛,眼中還帶著點擔憂

  他安慰道:“別擔心。要是死了,我就再給你弄只沒傷的更漂亮的兔子!”

  素夏:“……”    二少爺,您可別說話了, 宋初渺養了只兔子,沈青洵很快也知道了

  看得出她對這只兔子很上心,每過一會,就要去看上一眼,還要看傷有沒有好點,東西有沒有吃了

  沈青洵不覺得她養只兔子有什麼,可一想到這兔子是沈衛驄獵回來的,心裡就不怎麼舒坦

  特別是宋初渺還在那認真地順毛,摸摸腦袋戳戳耳朵,他看那兔子就更覺得礙眼

  但難得是她喜歡,他自然不會說什麼,到了第二天晚上,大兔子看起來稍微有點精神了,睜了眼睛到處看

  宋初渺有些高興,當時看它傷那麼厲害,還掙扎著想要跑,她就想把它抱回來

  以前在農婦那時,她好多次都在想,要是她逃跑的時候,能碰上什麼人救走她該多好啊

  宋初渺支著下巴,伸手點了點兔子腦袋,又摸了摸,才去歇息

  隔日一早,素夏起來一番忙碌,備好早膳後見姑娘還沒醒,就先去看了眼那兔子

  走到兔子窩前,她一眼看去卻怔住,傻了眼,大兔子死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09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0 PM 編輯

第16章

  宋初渺起來吃了點東西,想著去看兔子時,卻見素夏擋著她支支吾吾的,她就猜到點什麼了

  素夏知道姑娘喜歡那兔子,要是知道死了定要傷心,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瞞

  短短一早上找不來一模一樣的兔子頂替,就說是兔子半夜跑了吧,可那傷姑娘是看在眼裡的,
      夜間房中又閉著窗門,大兔子能往哪跑去?

  素夏對上宋初渺的目光,明白姑娘怕是已猜到大半,不過是在等著她說罷了

  她在心裡歎口氣。姑娘那樣聰明,哪是好瞞得過的?她只好說出大兔子半夜傷處惡化沒了的事

  宋初渺聽後靜靜坐了片刻沒動,然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傷還是重了,雖然救回來兩天,也還是死了。昨晚那樣精神,還以為能好呢

  誰想只是最後一股生氣,宋初渺讓素夏將大兔子埋了後,這事就過去了,也再沒提過

  就像是沒撿過那麼只兔子一樣,瞧著如同往常一樣平靜,可是素夏整日近身伺候著,早熟悉了宋初渺性子

  姑娘雖看著無事,但實則情緒低落著呢,連眼裡亮著的光彩,都暗淡了許多

  素夏沒想那麼多,只當姑娘是太喜歡那兔子了,可想了好些法子哄姑娘高興,也沒什麼用

  她暗自著急,見著三少爺時自然也與他說了,調來姑娘身邊後,她同三少爺說的話,加起來能比以往一整年都多

  沈青洵先前見她關心照顧那兔子時,就猜到她怕是想到自己身上去了

  有這麼個小東西給她逗逗玩玩,挺好。他看過一眼也算挺精神,料想沒什麼

  誰想那兔子說死就死了,宋初渺她會如何多想?

  她即便救回了兔子,好好養著照顧著,卻也沒什麼用,最後仍是死了

  雖然她回來了,可身子也落了病根,帶著寒症舊疾,日日以藥為伴

  可她不怕苦不怕難受地喝下去,就真的能養好麼

  一想到她會胡思亂想到這些,以及前世的情形,沈青洵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大夫提過,人若同病氣低了頭,調養起來會更不易

  沈青洵心中記掛,特意去尋了她喜歡的小玩意來哄她,又挑了幾本風物志及雜學的書冊,好叫她無暇胡思亂想

  如此幾回,才見她神色總算好上一些,這晚回了自己房中,沈青洵望著深色床幔,還是越想越不得勁

  這個怒氣四處飄蕩沒地方落腳,最後只得停到了沈衛驄頭上,這事論到頭,還是沈衛驄的問題。

  好好的,獵什麼兔子回來?

  聽見少爺房內有動靜,鐘全立馬睜了眼,還以為少爺要出門辦事,披衣而出想要跟上

  然而見他一抬手示意不必跟隨,又沒出府是往其他院子去的,也就轉頭回自己房裡歇了

  若沒什麼事,少爺一般不會半夜去找大少爺,再想到少爺這兩天鬱鬱沉沉的氣壓,那就是二少爺要倒楣了。

  沈青洵一路疾行,徑直去了沈衛驄院中,一腳踹開他房門,院內下人本想要通報,

     但瞥了眼三少爺冷冷的臉色,步子又停住了。

  況且才看清,人就跟一陣風似地過去了,追也來不及,於是都頗有經驗縮一邊去了

  沈衛驄剛睡下不久,夢裡不知遇上什麼好事,揚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住,突然被三弟吵醒,整個人還是懵的

  他借著院內灑入的光亮,看清了床邊站著的人,眯著眼一臉納悶, “三弟?這是怎麼了?”

  沈青洵掀了他被子,聲音也冷的像兜頭潑下的水, “起來,練練。”

  被子突然被抽走,加上三弟含了冰的語氣,涼的沈衛驄一哆嗦,他聽清楚了這四個字,覺得頭賊疼

  “現在?”

  “現在。自己走還是拖你走?”

  沈衛驄徹底醒過來了,看三弟樣子也不像在開玩笑

  平常他倒是想找三弟切磋,可他回回躲著他,甚是鬱悶

  現在三弟竟主動說要練練,可以說是如願以償。沈衛驄原本該是很興奮的,

      如果不是被人從美夢裡生生扯出來的話。三弟什麼毛病?

  “都什麼時辰了啊,明兒吧,我去找你。”沈衛驄打了個哈欠去扯被子。

  伸手撲了個空,沈青洵拎著人就提了出來,也不去府上習武場,直接丟去了院子裡就動手

  沈衛驄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摔了個天旋地轉,後來反應過來了,仍舊沒逃離天旋地轉的命運

  兄弟二人就這麼在院中切磋了大半夜,或者說,沈衛驄單方面被揍了大半夜

  躲在黑暗角落裡的下人們都捂著臉不忍多看,最後打完人的沈青洵拍拍衣塵走了

  落了一身酸痛,覺得手腳骨頭哪哪都被卸了一回的沈衛驄,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是不是哪得罪三弟了?

  二少爺跟三少爺昨夜練武的事,府上第二天大多都知道了

  倒是無人刻意去傳,或嚼什麼舌頭,只是二少爺身上慘跡明顯了點,任誰看了都明白

  好在三少爺對臉手下留情,這事倒沒進宋初渺的院子,新制的一批衣裳送來了,

     素夏忙著挑看收拾,沒得空出去,看這日子,很快要入冬了,姑娘體弱,衣裳也要比尋常更厚實些

  她收完衣裳回來,就見姑娘伏在桌案,手中擺弄著一個木雕的馬兒

  馬兒雕的精細,底下還做了橫檔,擱桌上一按,便搖搖擺擺起來,當真如馬兒賓士一般

  手邊還有一堆這樣那樣的玩意,都是沈青洵送來的。

  宋初渺任那木雕馬兒在那跑,又拿過一個糊了紙的竹編,上頭繪了幾隻翩翩蝴蝶

  小時候她覺著蝴蝶好看,頗為喜歡,之後在山裡時什麼都見過,反倒淡了

  她看著蝴蝶和馬兒心想,表哥送她這些,當她還是小孩子麼?

  雖這麼想著,宋初渺眼中卻浮現一絲絲笑,表哥同她說,等她再好些起來,可以教她騎馬

  宋初渺心裡是想學的,她雖有個會打戰的爹,卻一點也不會騎馬

  妻子好不容易能得一個孩子,還是個寶貝閨女,宋安昱捧著都怕化了,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雖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還早早請了先生教導,但他那些兵器是絕不許閨女碰的,騎小馬之類的自然也不准

  更從未有過教女兒習武的念頭,又苦又累的東西,姑娘家學著做什麼?

  一動這些,難免磕到碰到,哪怕一點小傷都能心疼壞

  宋初渺從小懂事貼心,雖然見爹舞刀縱馬時很羨慕,不是沒想過,但為了不讓爹娘擔心,也從不會提

  倒是在她被人拐走後,宋安昱方日日後悔自責,為何他曾經沒教過女兒這些

  實則她那時年紀小,就算真的有從小習練,又如何比得過那些人的力氣

  沈青洵像是隨口的一句,可等她身子養好些,就教她學騎馬的這話,令宋初渺不由生出了一點期待

  素夏見這幾天姑娘心情好多了,也放了心,好像什麼難題,只要有三少爺在,都不成問題

  城郊偏僻的一處農家小院,啼鶯晃了晃手中調製好的藥粉,喂了籠中的兔子吃下

  籠裡的這只兔子生得極漂亮,毛色順滑光亮,性子也溫順粘人,是精心挑出來的

  啼鶯喂了藥粉後等了會,便見原本很精神的兔子,跟打了霜般蔫了下去,懨懨縮成一團

  她仔細查看了一遍,鬆口氣,可以了,沒想到公子交給她辦的第一件事,便是挑這麼一隻兔子

  這藥粉是她配的,以前在瀟香樓裡照著學過,她自己又研配出了更好些的方子

  用後就像是病了一樣,沒幾分精神,但不過兩日就能自然恢復,對身體也毫無損害

  只是第一次用在兔子身上,她便重新調整了下劑量

  離開瀟香樓後,她就再沒見過公子了。她和小山的諸事,都是由鐘哥安排的

  鐘哥找了這樣一處小院讓她姐弟住下。不大,但是乾淨整潔

  之後又安排她見了些人,日日訓練她各項技藝

  啼鶯機靈,瀟香樓裡摸爬出的那點底子也不差,骨子裡又是有韌性不怕苦的,什麼都學得很快

  最初的忐忑不安隨著這一段時日難得的安寧,也都逐漸散去了

  儘管在瀟香樓裡已有所見識,但這些日子以來的認知,更是時常令她驚詫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跟隨了一個了不得的主子,鐘哥多與她說了一句,公子最為護短

  只要不生叛心,替公子做事,日子能比尋常人都好,何況是那花柳巷子

  啼鶯便想著,哪怕她以後生了什麼變數,公子也會保弟弟一生無憂

  在公子救下她與小山時,就已是以命效忠的恩情,她沒想到的是,公子給予的看重與信任也是她從未有過的

  以前像他們這樣的人,活著只是為了活著,死了便是死了,興許一個不小心,連最後點體面都不能有

  可是如今她有一方小院安穩,做的事似乎也有了不一樣的價值

  能被公子看中是樁幸事,不能再滿足了

  啼鶯笑了笑,對鏡在臉上一番妝扮,易出另一副面容,然後提著兔子出了房間,

  推開院門時,小山聞聲出來了。

  “姐,要出門?”

  “嗯。”啼鶯回頭,見弟弟單單薄薄站在房門口,長袖一攏縮著肩背,看起來更顯瘦小

  她皺了皺眉叮囑:“你多穿些,別著涼了。”

  小山應了,看到她變換了樣子,還有手裡的兔子,遲疑了下問:“要去替恩公辦事嗎?”

  啼鶯點頭:“很快就回來。晚上再買點肉,做你愛吃的?”

  小山笑道:“好。”

  等到院門闔上,小山笑容慢慢淡去,他生來男生女相,容貌秀氣

  此時微微垂頭斂目,披散的長髮遮了半頰,不辨神色。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17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17章

  素夏提著剛送過來的籠子,掀了罩布一瞧,裡頭竟是只兔子

  送過來的小廝說,提來的是個農家打扮的女人,是照他們少爺意思特意送上府的

  素夏一下就想到二少爺上回說的,若那大兔子死了,他就再去抓只給姑娘

  她便把這新兔子當成是二少爺送的了,可素夏瞧著這兔子,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像是個染病的,恐怕撐不過一天就沒了,哎,二少爺可真是的!

  姑娘那好不容易將這事翻過去了,可不能再來一回。

  素夏不敢直接把兔子往姑娘跟前放,喂了點吃的就先擱雜房裡養著了

  直到晚些三少爺來了提起,她才知道原來是三少爺叫人送的兔子

  素夏依三少爺吩咐提來了兔子,這兔子好看歸好看,可實在是過於病怏怏了

  她本以為是挑兔子的人怠慢了,可見三少爺並不意外,拎了籠子就去了房內,這她就弄不大明白了。

  沈青洵把兔子送給宋初渺,說他挑了很久挑到只中意的,然而剛送來就病了

  只好要她幫著養一養,宋初渺疑惑地看了眼表哥,又低頭去瞧兔子

  跟那大兔子不同,這只毛色特別好看,而且只有一半大小,軟軟小小的一團

  但小兔子瞧著沒有一點精神氣,就跟那只受傷的大兔子一樣

  想起死掉的大兔子,宋初渺垂下眼搖搖頭,她不成的。這樣子的養不活,最後還是要死的

  沈青洵見了,將籠中的兔子撈出來,放到宋初渺膝上,哄道:“你試試。不試試,怎麼就知道活不了?”

  “這小東西府上沒別人養,你也不要,就只能丟出去了。”

  宋初渺聞言皺起眉頭,過了半晌,才輕輕地上手摸了摸

  這只兔子是親人的,哪怕一副沒力氣的模樣,但感受到她掌心的溫暖,腦袋還是蹭了蹭

  宋初渺盯著兔子瞧了半天,最後還是點了頭,那就再試一試吧,不能丟了,丟了就真活不了了。

  沈青洵嘴角輕輕一揚:“我找了個擅養的丫鬟給你,幫著你養兔子。”

  “你且信我,養上幾日,肯定能養好的。”

  他俯下身,用只她聽得到的聲音,輕柔又堅定地說:“一定能好起來的。”

  宋初渺覺得表哥最後幾個字裡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可一回想,似乎又沒什麼不同,便沒多想,她一下一下順著兔子毛,心裡不太確信,又隱隱有所期盼

  小兔子養在了宋初渺這,由那個叫巧兒的丫鬟負責照看著

  宋初渺時不時去瞧一眼,或喂著吃點什麼,只不過兔子依舊是蔫蔫的,沒什麼起色

  過了兩日後,兔子竟漸漸好了起來,能在籠子裡轉悠了

  第三日宋初渺略有忐忑的去看,兔子沒死,小腦袋還一點一點專注著吃東西

  又是幾日過去,兔子越來越精神,又漂亮又粘人,這是好全了。

  這兔子剛被表哥拎來時,一副快沒氣的模樣,宋初渺說是試試,其實沒抱幾分希望,可沒想真養活了

  她心裡自然很高興,表哥說了能好,竟是真的能好的。

  匿藏在宋初渺心底角落的那點陰霧,不知不覺中,也因這只活蹦亂跳的兔子飄然散去

  兔子活了,姑娘瞧著心情好,素夏自然也高興

  趁著徹底入冬前,最後一陣稍稍回溫的好天氣,素夏在心裡琢磨起陪姑娘出府散心的事

  她近來留了心,薛大夫來時便問起這事,薛大夫表示宋姑娘的情況已好上許多,
     出門散個心未嘗不可,還于身子有益,只要留意別受累別染風,也莫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薛大夫都這麼說了,老夫人和少爺們那兒自是沒有意見的

  這晚素夏伺候姑娘沐浴後,替她擦著頭髮時便問了起來

  她是很想姑娘能出府逛一逛,不必總是悶著。可若姑娘自己不想,那也要依姑娘的意思

  宋初渺聽了,一時沒作反應,她有些出神,之前表哥帶她回京時,她餘驚未消,

      一路更是迷迷糊糊,也不知是怎麼回的宋府,後來被接到定安侯府時,馬車上還睡了半程,

      之後連這院子都沒離開過幾回,更別說出門了,她有點恍惚,京城的街道,如今都是什麼樣子了?

  宋初渺想起以前,爹娘帶著她出來玩的情形。她人小,就覺得每條道都很寬,街上也很熱鬧。

  這麼多年過去,不知變了多少,以前眼熟的鋪子還在不在?

  素夏替她擦乾頭髮,便見姑娘點頭,拉過她手心寫——明日?

  素夏笑道:“這幾天風兒都小,姑娘想要明日那就明日,只要您高興就好!”

  素夏這就準備起來,給姑娘挑了明日出門的衣裳,又挑出要戴的頭飾,琢磨明日要梳的髮式。

  興致勃勃的,瞧著比宋初渺還要歡悅,她一邊忙一邊同姑娘說起她考慮的安排

  出城太遠,不如就去市集看看,也是有意思的,城東的人不似城西那樣多,她們明日就坐馬車往那兒去

  姑娘不方便,若沒什麼事,她就陪著姑娘在馬車上四處慢慢地瞧

  只是依薛大夫所說,也不可外出太久了。約摸過上一個時辰左右就回來

  宋初渺聽在耳裡,覺得如何都好

  第二天一早,素夏就伺候著姑娘起床梳妝,等到穿戴齊整將要出門時,侯老夫人那兒突然差了人來請她過去

  也不知外祖母有什麼事,宋初渺到時,三位表哥已然都在

  侯老夫人見渺渺來了,將她拉到身邊坐了,又噓寒問暖一番,才說起要緊的事情

  她剛收了信,北境與韃靼的戰事已經結束,兒子正帶著人準備班師回朝了

  此番對戰是大捷,這消息應該也已傳進宮中

  兒子兒媳將要回來,又是大勝,府上當要好好籌備迎他們的

  而宋安昱也在軍中,雖然中途遭了一波難,好在有驚無險,會隨大軍安然歸來

  所以她才把渺渺叫過來,趕緊告訴她這件好事,讓她能夠安心

  宋初渺看過表哥給的信,知道爹爹沒遇到危險,還很厲害

  這下聽外祖母說他們快回來了,自然心生歡喜

  雖然等到大軍回京還要好一陣子,但想到不久後能再見到爹,宋初渺淡然平靜的面容下,心緒波動

  告訴宋初渺這個好消息後,侯老夫人又拉著她關心了幾句,便讓她先離去了

  宋初渺今兒要出府散心的打算,她是知道的,還吩咐了多派幾個護衛隨行

  出門逛個把時辰罷了,沒什麼可擔心的,馬車上刻著定安侯府的標誌,也沒什麼不長眼的敢來衝撞

  等渺渺離開後,她繼續留了三個孫兒說話,商議兒子兒媳回來時的諸多事情

  替宋初渺備著的馬車早已停在門外,素夏扶著姑娘一起坐上馬車,便往東市那兒駛去

  剛從外祖母那得知了好消息,宋初渺靠在車上,掀了簾子看外頭的街道,嘴角則含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姑娘少有這樣喜形於色的時候,素夏知道她正高興,一路就多陪著她說說話,若風大了就替姑娘攏一攏

  馬車特意行得慢,宋初渺看了一路,還能時不時記起一些事

  記起父親帶著她拜訪的好友,能從這條道上拐去,記得她最喜歡的珠花和糖,下人會從那條道的商鋪裡買

  這些本以為被撕了丟掉的過去,慢慢都清晰浮現了出來

  隨之浮現的還有一個念頭,輕輕淺淺一晃而過,只來得及在心頭撥出幾圈漣漪

  馬車緩緩行了一大圈後,宋初渺忽然聞到風裡夾雜的一縷香氣,她目光往前處循過去,

     看見什麼後輕輕推了推素夏,素夏喊停了車夫,順著姑娘指的去看,見是家賣香粉的鋪子。

  她猜測著問道:“姑娘可是想進去看看?” 宋初渺點頭。

  素夏當她是想買香粉,便應了。而且一路坐悶了,下來走走也好

  馬車就停在離鋪子不遠,素夏取來帷帽替姑娘戴好,扶著她下了車,進了店內,散出的香聞著又濃了幾分

  店家是個豐腴的婦人,瞧著精明又勤快,這會店內沒幾個人,她一見宋初渺二人,便迎了過來

  店家引著宋初渺上前挑看,並從櫃上取了一盒給她看看

  宋初渺掃了一眼店內,擺放著的香粉全都用精緻的盒子裝著

  光是盒子就都很好看。有一些做的一致,有些瞧著卻個個不同,十分獨特

  宋初渺被其中一盒吸引了目光,過去拿了起來, 店家笑道:“小姐好眼光。”

  宋初渺心思在手裡的香粉上,沒注意她在旁說著什麼

  她拿著香粉細細在瞧,發現帷帽不便,就取下遞給了素夏

  看清宋初渺遮擋下的面容後,店家眼中便亮了一亮

  她開這鋪子,每日多的是女子上門,各家的小姐夫人都見過不少

  這位小姐不知是哪家的,但她之前定不曾見過

  這樣一副好容顏,不管是誰,哪怕只瞥上一眼,都不可能會忘掉

  店家瞧見的一瞬就已在心中尋思了一遍,發現以往所見的,比之者寥寥

  這姑娘的美是內斂的,如溫和潺潺的水流一樣輕淌,就是太瘦了些,興許有些體弱,面色也不是太好

  這倒不是她瞎猜,方才靠近一些,她便聞見這姑娘身上帶著的藥氣了

  宋初渺不知旁人在想什麼,甚至她都沒太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想進香粉鋪子來

  她擺弄了幾下,好奇裡頭是怎樣的香粉,就打開來聞了聞

  香的,獨特又馥鬱,但不刺人,很好聞,盒子精美,裡頭也是極好的香粉

  同那種胡亂混雜著又刺激人的脂粉味不一樣的,這麼個想法從腦海裡冒出來後,她突然就呆愣住了

  宋初渺正盯著香粉出神時,鋪子裡新來了人,先一步進來的姑娘一身穿著明豔,

      年紀看著比宋初渺大上一二,身後跟著兩丫鬟,其中一個進來便問掌櫃的,要她們小姐最喜愛的那盒香粉

  鋪子內本來安靜,她們這麼一進一問,動靜就大了些,素夏正陪著宋初渺在那挑看,聽見聲也看了過去

  她以前在老夫人身邊時,也鮮少隨著出門或赴宴,認得的人不多

  不知這是哪個府上的姑娘,但從主到僕,神色瞧著都頗為傲慢

  店家一瞧,認出是常來的詹府小姐,她頓時為難起來

  詹小姐最喜歡的那盒,正在身旁這位姑娘手裡拿著呢,那是店中最後一盒了。

  詹蘭馨一聽,視線自然落到了宋初渺身上

  打量了一下,眼露輕視,揚起下巴沖著她道:“你手裡那盒,是我看上的。”

  意思很明顯,後半句就不必再多說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24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18章

  有個任尚書的祖父,京城的貴女但凡數得上名號的,詹蘭馨大多都見過,眼前這人雖側著身子,
      但顯然面生得很。且看她衣著如此素淡,自然就沒放在眼裡
  詹蘭馨不知,宋初渺的衣裳是府上特地裁制的,款式素雅,更偏重舒適禦寒

  乍一眼看來似乎普通,實則上好的料子全用在裡子了

  詹蘭馨說完,就等著她將手裡的香粉給她送過來

  沒想對方聽了竟動也沒動,一副全然不搭理她的模樣,她將臉一沉,心中頓生不滿

  身旁的丫鬟見宋初渺只是拿著看,既不放下,也沒要買的意思,

      眼含嘲諷道:“這香粉可是這兒最貴的一盒,你要是不買,就趕緊放回去,

      磕了碰壞了那是賠不起的。”   宋初渺原本入神在想著什麼,只覺得邊上突然變得吵吵鬧鬧的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與她說話麼?

  她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了她們一眼,詹蘭馨看清她模樣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對方那是個女子都會生妒的眉眼唇鼻,她只一眼就覺得不舒服

  而且她的目光清清亮亮,沒有一絲想像中的怯弱退讓,也令詹蘭馨十分不悅

  宋初渺的一言不發,落在她們眼裡便成了清高之姿,詹蘭馨的丫鬟上前道:“我們小姐在和你說話呢!”

  啞巴了不成?

  素夏立即往姑娘身前一擋,三兩句話就給懟了回去,堵得那丫鬟臉色時青時紅

  店家一看怕是要吵起來,趕緊出來打圓場,兩邊好言好語安撫著

  詹蘭馨最先開口時,那等語氣,素夏早就要氣壞了

  她畢竟是定安侯府出來的丫鬟,連自己在外被人欺負了都是抹黑侯府臉面

  哪能容隨便什麼人,都敢來對姑娘無禮? 一盒香粉罷了,別說是她們姑娘先看上的

  就是先被人買走了,姑娘若想要,那也是能要回來的!

  掌櫃的畢竟身經百戰,三言兩語就緩和了一些氣氛,宋初渺聽著聽著,才知原來是想要她手上的這個

  這盒香粉是挺好的,但她也沒想要,不合適。 宋初渺把香粉擱了回去

  素夏見了,當姑娘是在忍讓,急忙去她身旁輕聲說:“姑娘可是喜歡的?喜歡就買了。不必管她們的!”

  宋初渺搖頭,她沒管她們,她不想要,放下後,她便沒再看對方一眼,往別的櫃上挑看起來

  素夏一時拿不准,跟在宋初渺身旁,見她挑看起別的,聞了聞又換上另一盒,當真毫不在意

  素夏看明白了,姑娘確實沒想要,她撇了撇嘴。姑娘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姑娘不要的東西,由著別人撿去吧。掌櫃的見那盒被放下了,鬆口氣取來給詹蘭馨

  丫鬟接過來,心中很是得意。擺什麼高冷姿態呢,最後還不是乖乖交出來了?

  她差點就要報出詹府的名號了,著實有點可惜

  詹蘭馨看向那盒香粉,竟一點沒覺得高興,反而心中某處格外膈應

  雖說對方如願交出來了,但總覺著與預想的不太一樣

  她又在店中隨手挑了幾樣,讓丫鬟付了銀子,才漸漸回味出來,她被全然漠視了。

  對方放下後,就去挑其他的香粉,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不見絲毫別的情緒,

     也與想像中的畏縮討好截然不同,倒像是對方她高高在上,不與她計較

  這種被暗憋回一口悶氣的感覺,若在平常,依詹蘭馨的性子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但這會她卻遲疑了一下。宋初渺的舉止實在過於淡然疏冷,越是如此,她反倒越看不透

  就連她身邊的那丫鬟,顯然氣勢也不一般

  再仔細一打量,詹蘭馨才發現她衣裳邊角的絲線走得很講究,並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廉制粗衣

  如此揣度了一番,疑慮也越生越多,詹蘭馨心中冒出諸多猜測後,竟自己將自己給唬住了

  她雖然嬌縱傲慢,但也深知只有軟柿子才好捏的道理

  詹蘭馨懷疑對方大有來頭,最後猶豫半晌,即便心中暗惱還是生生憋了下來,難得的直接帶人走了

  宋初渺不知詹蘭馨自個兒還在那想了那麼多,若知道,定會覺得這人好生古怪

  實際上她放下那盒香粉後,就沒再注意她們了

  店家見她挑看了好些,似乎都不怎麼滿意。也不知她喜歡怎樣的

  她看過的,差不多已是店中最好以及二等的,難道她想挑的不是這一類?

  店家心思一動,去邊上取來了一盒給她, “姑娘看看這個如何?”

  這個的香粉盒與其他的明顯不一樣。圖案用色沒做的那樣繁複漂亮,雖簡單卻也悅目

  宋初渺打開,香味淺淡且清冽如竹,她偏過頭琢磨了下,嗯。這個,是適合的

  店家打量她神色,就知道是這了,時下民風較早年要開放許多,也有一些男子會買香粉,

     多是自詡風流的文士,勳貴子弟間也有不少跟風的,京城裡就是這樣,花錢的玩樂總是一陣陣的

  這盒多是那些人會買,不過姑娘家雖買的少,也不是沒有。

  店家見宋初渺氣質清婉出塵,倒是很合,宋初渺最後買下了這盒

  收好後,素夏替她戴上了帷帽。直到出了鋪子,街上的風輕輕一吹,

     她好似才剛反應過來什麼,腳步停下,捏著香粉擰起了眉頭

  在鋪子裡時,宋初渺就是嗅到了香粉味,才突然間想起那晚在表哥身上聞到的脂粉香

  當時宋初渺正發著燒,有些迷糊,只隱約記得表哥身上那脂粉香氣並不好,有點嗆人

  之後發了一夜熱,彷彿傻了一般,把看了一晚的書都差點忘了,自然也沒再想起那香氣的事

  直到方才被重新勾出來,宋初渺不由得便想,表哥用的不好,她挑一個好的給他

  可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認真思考起來,表哥又不是她這樣的姑娘家,他怎麼可能會用香粉呢?

  這個過於姍姍遲來的認知讓宋初渺愣在街道旁,既茫然又困惑,那表哥身上的粉香,是從哪裡來的?

  宋初渺突然間停下不動,帷帽遮擋下看不清神色,素夏忙問她怎麼了

  就在這時,街道上驀地生出喧嘩,素夏循聲望去,只見街上的人都在往兩邊退開,讓出了中間的道

  緊接著有官兵押送著車輛從中緩緩而過,人馬如浪潮湧湧被推分到了街邊,兩人身旁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眼看一人將要撞到姑娘,素夏忙扶著宋初渺往後退了兩步,馬車先前放下人後,就停在近處的巷口

  宋初渺從鋪子裡剛出來,正巧遇上了官兵押人清道,隨行護衛見了,不曾輕怠,迅

     速穿過人群要向二人周圍靠攏,宋初渺這時也發覺身旁的人一下子變多了,不遠處有車輪轆轆行過,

    上頭還押了個身形很高大的男人,但並未怎麼看清。

  就在她往一旁避讓時,腳後倏地絆到了什麼,整個人失了穩當,身子猛地要往一旁摔去

  這一下太過突然,宋初渺的心都緊張地提起,帷帽也被風掀開了一大半,遮擋下的容顏半隱半現

  素夏嚇得趕緊伸手去扶,卻見餘光中有人影一閃,先一步搭住姑娘的腰間將人扶穩了

  看清來人後,素夏這才鬆了口氣,正要接近的護衛們,察覺有道身影在迅速接近宋初渺時,

      都警覺地繃緊了神色,結果竟是三少爺。在收到沈青洵眼神示意後,就全退了回去。

  宋初渺先前剛進鋪子裡挑看時,沈青洵從祖母那出來,算了算時辰。

  得知她還未回來,總歸不那麼放心,親自出了府尋來,碰巧就見她險些要摔了自己

  此時沈青洵攬著人,掌心下的腰身細細軟軟,彷彿多用上一點力就要斷了,他十分不滿。

  還是和剛接回來時一樣的瘦,她怎麼就不見長肉呢?

  宋初渺當自己要摔傷了,下意識閉了眼,好半天沒覺著疼,才發現是有人將她護住了

  她轉頭看去,見到是青洵表哥,心口那兒難以察覺的,十分有力的跳了一下

  隔著帷帽遮掩,沈青洵隱隱見她鼓著腮幫,慢慢籲出一口氣,然後抬手拍了拍自己胸口

  他失笑,問道:“嚇到了?”  宋初渺輕輕點了下頭。

  沈青洵正要再說什麼,突然間察覺有一道異樣的視線,似從方才起就一直緊盯著宋初渺

  他眼神一凜,戾冷的目光驟然緊追,往人群中看去

  就在沈青洵轉頭的一剎那,那道緊隨的視線瞬間就消失了,人群之中未留絲毫痕跡,也並無異樣

  “……”沈青洵薄唇緊抿。

  不遠處,匿在角落裡的男子輕笑挑了挑眉頭。

  啊呀,真是差點就被發現了,剛才他不過無意間瞥見一眼那位姑娘帷帽下的容顏,

     真如仙子一樣驚豔,深深印刻進了他的腦海裡,她似乎是他在中原所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31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19章

  沈青洵察覺到有什麼人在暗中觀察著這邊,但並不十分確定那道視線是在看宋初渺,還是在他的身上

  儘管未從其中感覺到惡意,可這種不知底細的窺探已足夠令沈青洵不快

  對方已然躲開,應當也不會再有動靜,沈青洵緩緩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正在被押過去的男人

  看清臉後,他微微驚訝,竟是一張前世頗為熟悉的臉,是之後父親營裡出現的一名悍將

  經此處街道一路押送的,是送到刑部去的,再想到近來之事,便知他就是那個殺了栗縣知縣的農戶

  沈青洵雖認出,但眼下並不打算多管。

  似這類旁枝末節的人事,他不可能全都有印象。但人必然是無事,否則也不會有後來的投軍

  他護著宋初渺先上了馬車,待人群疏散一些,取道回府

  回到了侯府,就在沈青洵將要進府時,先前的那道視線竟又出現在身後

  大概是被他發現過一次,對方此次很是謹慎,但還是被沈青洵所察覺

  就在他回身看去時,又瞬間消散無蹤,沈青洵沒想到對方竟一路跟來了侯府,也不知是何目的

  他往該方向使了個眼色,兩名護衛悄悄退下追尋而去,宋初渺見表哥停下,有些奇怪,
      就伸手輕輕拽了下他衣角,沈青洵狀若無事,一道入了府中

  以對方的身手,護衛恐怕追不上人,不過一個躲躲藏藏之輩,早晚露出馬腳,無需太多在意

  暗中發生的這些,宋初渺並不知道,她還捏著袖子裡那盒香粉,認真想啊想,想了很久,想得腦袋有些疼

  最後她想不動了,停下來,在沈青洵疑惑的目光中,把香粉遞給了他

  香粉盒像是有點燙手,宋初渺一塞給他,就將手往身後縮了縮

  關於表哥平常到底用不用香粉這事,宋初渺默默地苦惱了一路

  然後覺著表哥看起來,應當是不用的……

  得到這個認知後,宋初渺覺得在鋪子裡挑了半天的自己,好傻的

  可買都買了,她又不想用,那還是給他好了,沈青洵收到她給的一盒香粉時,整個人是懵的

  他還沒弄明白,就見小姑娘已經轉身走了,腳步還越來越快

  素夏瞥見了一眼,忙低頭跟了上去,姑娘挑了大半天的香粉,竟然是要給三少爺的?

  要是在以前,她若聽說有人竟給三少爺送了一盒香粉,定會覺得那人怕不是嫌命長了

  但此刻她什麼也不覺得,什麼也不敢想,她什麼都沒看到

  
  “在那看什麼熱鬧呢?趕緊過來搭手!”管事的催罵道

  “哎來了來了。”午順腦袋一縮,一溜煙小跑回來殷勤幫忙。身板不大,但一搬一扛,輕輕鬆松

  管事是魏太傅府裡的,帶了人出來採買一些府上所需,他見午順動作快,笑得也討喜,

     剛剛的那點不滿也散了,新來的嘛,做事沉不下心也是正常,多教教就好了

  力氣倒是真大,勤快又能幹活就行

  “就是,押個人而已,有什麼好看的。”午北手裡的忙完了,過來嫌棄了一句

  “不看怎麼知道好看不好看。”午順反駁

  不久前府裡剛添買的那批下人裡,就數這二人最能幹。叫午北的年紀輕輕很穩重,腦子也好使

  聽說二人共患過難,就拜了兄弟,反正是在他手下做事,名字也順口,管事的就沒讓改

  手下人能幹,他日子過得也輕鬆不少,管事的還是很喜歡這倆的,事辦完了,一行便回府去

  兩人稍稍落後幾步,午順壓低了聲悄悄說:“你猜我剛瞧見誰了?”

  午北看過來, “午三。”午順道。

  不久前他們得了三少爺命令,他和午北混進魏府,至於午三,聽說要混到柴公公跟前去

  他聽後又擔憂又慶倖,那柴德武一個大閹人,混入他手下做事,一不留神說不定也要成了太監,

      真是太危險了,不過還好去的不是他。

  午北疑惑:“他在做什麼?”

  “不知道,急匆匆的……”

  午三跑進一家酒樓,不一會兩手提著食盒出來了

  再趕去了衙內,把食盒送到大人跟前道:“夫人關心,命小的送來的。”

  京兆尹馬薊先是一樂,然而一想又掛了臉

  就算天塌了,家裡那凶巴巴的婆娘也不會想到給他送飯的。何況昨晚剛吵了一架

  看了眼送食盒的下人,他忽然覺得有點眼熟。是那個新來,瞧著聰明勤快

  “不會是夫人。”他問,“誰讓你送的?”

  見被拆穿,午三緊張又臉紅,搓了搓手:“老爺英明,沒瞞過老爺。”

  他道見二人爭執,憂心忡忡,就拿了自己攢的和得賞的銀錢去老爺愛的酒樓買了飯菜,只盼老爺夫人能和好

  午三這番話說來萬分誠摯,又顯露著拘謹和擔憂,把一名既忠心又貼心的奴僕展現的淋漓盡致

  馬薊被觸動,不禁問:“你叫什麼?”

  “小的午三。”午三忙回,見老爺沒生氣,猶豫一二,湊上出起能討夫人歡心的主意

  “真的?”他聽了疑惑道,“就買那個繡鼎閣的胭脂水粉?”

  哄女人這種事他確實不懂,一吵架就頭疼要命

  午三連連點頭保證。這種東西,但凡越難得到,女人越喜歡

  要的就是我有,而別人都還沒有,這樣的貨品他打聽過,去繡鼎閣買就是

  排號是來不及了,但只要多拿點銀兩,在店外守一守,興許會有人肯轉手的

  馬薊聽了眉開眼笑,給了銀兩趕緊讓他去辦,臨走兩步又給人喊了回來,道若能幫他將夫人哄好,

      今後就跟在他身邊做事,午三低頭應聲,眉眼舒展

  大人可是柴德武唯一一個不是太監的乾兒子,甚為看重,又說得上話

  那柴大太監謹慎的很,實在難以輕易靠近,午三便決定迂回行事

  少爺的命令固然得辦,但將來他媳婦也還是要娶的

  
  後來追去的護衛,如沈青洵所料,並沒有追蹤到那人的蹤跡

  那人隱匿氣息跟至定安侯府,一被發現便跑了

  當晚又悄悄潛入了關押農戶的所在,看了一眼,見人待著好好的就放心了

  他在大越國四處遊樂,早前到過栗縣,因緣與那農戶李長五結識

  後來李長五反抗知縣欺壓,失手將人給殺了。事情越鬧越大,聖上派了京官來押送進京

  他在別處一聽說,就隨著來了京城

  李長五入京後被關押看守起來,前前後後來了好幾人審訊,都甚是和氣

  大人們問,他就如實答,將他所知的交代清清楚楚,但大人們要聽的不是這個

  陳禦史怎麼沒敲打過就把人押回來了? 他們只好說得更明白一些

  魏太傅項侍郎等人,便是在借著栗縣與齊王餘孽暗中謀事

  只要他承認是因為發現了那知縣與齊王餘孽有所往來才起的衝突,不僅無事,還是大功一件

  經栗縣回來的消息,李長五殺了知縣後,為栗縣民眾擁護,成了栗縣的英雄

  此事鬧大到玉州,牽扯甚廣,這事上他們再怎麼拉扯魏斂,都不如李長五一句口供砸起的浪花高

  李長五是個老實的直腸子,對這些人繞著彎的問詢難以理解

  該一就是一,如何能成了二去?

  若要他列舉知縣欺壓百姓之舉,他有的是。至於什麼齊王,就算打死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這邊大人們被李長五氣到頭疼

  而魏太傅項侍郎那也難以安歇。柴德武擺明瞭要使些陰損的誣陷手段

  與其讓他們逼著農戶胡說八道,攛掇整個栗縣民眾構陷

  還不如讓那農戶就死在獄中,先治刑部一個監守不利,京城表面的平靜之下,徹夜暗潮湧湧。

  翌日沈青洵醒得比以往要早,鐘全來時,就見少爺手裡拿著盒香粉在瞧,似是出神

  沈青洵將這盒香粉翻看過一遍,很普通的東西

  興許沒有什麼,只是她單純覺得好看,或是聞著香,才順手塞給他罷了?

  鐘全稟完事要退去時,聞著那一縷淡淡脂粉香,倒是突然想起了瀟香樓

  聽鐘全一提,沈青洵心裡忽地咯噔了一下

  昨日把挑來的香粉塞給表哥後,宋初渺快步回了房中。因走得急,心口怦怦跳得厲害

  緩過來後,又變得有些鬱悶

  宋初渺發現自己有點傻,還很遲鈍。一件事,都要隔上那麼久才會反應過來

  以前的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沈青洵袖中捏著香粉來時,便見她伏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逗兔子

  小嘴微微嘟起,長卷的睫毛時不時一扇,眼中也透著幾分黯然

  見她這模樣,沈青洵更為確定,應當就是瀟香樓那晚的緣故

  一想到她許是在因那事而吃味在意,小姑娘的睫毛像是拂在了他心尖上

  沈青洵一時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宋初渺直到表哥在面前坐下,才察覺他來了。

  她坐起身,剛一對上他的視線,便聽他道:“不要多想。”

  沈青洵緩緩解釋,那天身上的脂粉香,是去了不好的地方沾上的,但他僅是去辦事,

      待了許久沾染上的罷了,並未讓任何女子近過身。

  他正了正神色道:“以後再不去了。”

  宋初渺不料表哥突然解釋起她在香粉鋪子外生出的那個疑惑

  聽懂後,她點點頭,將兔子抱在膝頭,而後微微歪著腦袋看他

  宋初渺的眼眸裡如盛了一彎淺淺清泉,是她獨有的純澈乾淨

  但聽完他所說的,其中也只劃過一道明瞭的波紋

  沈青洵緊盯著她,想要再看出點什麼,卻再沒有其他了

  他下巴緊繃,一湮來時那抹難以察覺的悅色,皺起眉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好像猜錯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37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20章

  宋初渺說不出話,沈青洵也沉默下來,四下就變得異常安靜

  她靜靜地看著他,只手上在揉搓著兔子身上的毛毛。雖然那點鬱悶因被他打斷才暫時散去,
      但沈青洵還記得她方才的模樣。

  既然他誤解了,那她究竟在為何煩心?莫不是街上人多的那時,被嚇到了?

  這樣乖的小姑娘,又不聲不響,即便有心事,若旁人不問,也只是自己悶著罷了

  “不開心?”

  宋初渺聽見,揉搓的手停了下來。然後點了下頭

  她用著一旁的紙筆寫給表哥看,並未遲疑,從回來到如今,宋初渺不知覺間已與沈青洵愈發親近了

  向表哥傾訴一點小苦惱,也不覺得有什麼,畢竟眼前的人曾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宋初渺寫著寫著,又低落起來,抿著唇,拿筆桿戳了戳腦門。

  沈青洵本來繃著神色在看,沒想小姑娘竟是在擔心自己變得又笨又傻又呆

  再看她苦惱得如此認真的樣子,沈青洵反而笑了出來

  聽見表哥一聲輕笑,宋初渺咬咬唇抬頭看她,不知是不是委屈,眼角都有些發紅

  沈青洵看著她腦門上被自己戳出的淺淺痕跡,心都軟成一團

  她雖然聰明,卻又偶爾帶著絲傻氣,自小便是如此,沈青洵笑意更深。

  不自覺中,她漸漸增多了小神情小動作

  哪怕她是在為小事犯愁,他也不想她終日呆呆坐著,一副不辨神色淡然無波的樣子

  表哥如此笑起來,宋初渺盯著怔住,竟忘了剛才在想什麼

  沈青洵在人前很少笑,即便不言不語時,也是冷著臉,如一塊積年不化的冰石, 凜冽刺骨,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這樣的人,溫和一笑時,卻猶如和煦的暖風一下拂化了冰寒徹骨的深淵大地。

      眼尾輕挑,既超然又近妖。

  宋初渺沒有防備地沉陷了進去,只一個念頭,表哥笑起來真是好看呀

  沈青洵不知自己不經意的一笑,竟會招小姑娘迷神

  他指尖輕揉了揉她腦門上的印子:“不會的,別擔心。”

  “薛大夫也說了,你只是體弱緣故,體內又有寒症。任誰元氣不足,腦子都會變得遲緩的。”

  宋初渺只是受了很多委屈與驚嚇,病了太久,但定會好起來的。

  宋初渺方才心漏了一拍,有些目眩難以思考,只當是表哥說的緣故

  她低下頭去,由兔子蹭她的手掌。在沈青洵的寬慰之下,心竟真的安穩了下來

  宋初渺剎那間不再擔心了。表哥都說了,她不是真的傻。她會好的

  沈青洵見此也放心了。他摩挲著手中香粉,最後將其好好收攏在袖中

  不管是什麼,只要是她給的,他都要。


  入了夜的定安侯府,眾人安睡,一片寂靜

  明月被雲層所遮擋,只隱隱露出一角,灑出極淡的銀輝籠著京城各處的街道

  定安侯府外,一道人影悄無聲息一閃而過,融入夜色中,如同錯覺

  此人身法輕靈絕妙,貼於簷下,猶如一片沒有聲息的落葉,連只夜蟲都沒有被驚擾

  他小心地探了兩處院落,一探便退離,一進一退間,氣息匿藏在夜間吹拂的風裡,一時間竟也無人察覺

  直到他閃身進了下一個宅院,發現這兒應當是女子所住時,嘴角才高興地一翹,氣息也重了兩分

  只這兩分,脫離了落葉,也失了風的遮掩

  “什麼人!?”

  定安侯府的護衛們一驚,幾道身影憑空出現在了他的周圍

  護衛手中的劍泛著冷光,劍尖對著中間那人,只要對方一動,便將會齊齊刺進他胸膛

  在發現他們竟被一個不明底細之人,探入進了府內深宅,護衛們皆出了一身冷汗

  即便沒有出事,也已是他們的失職,對方對於這府上防護的嚴密,顯然也很意外

  竟然能夠發現他,當真不簡單。

  但也只是在心裡稱讚了一句,並未回應對方喝問,身影一動往外而去

  護衛們見了,已持劍而上,然而那人身影卻如流水從劍風中飄然而出,幾下不見了蹤跡

  護衛們一凜,幾人忙緊追而去,剩下的人嚴護府內,一人去稟報

  老夫人覺淺入睡不易,護衛先報于大少爺,再作定奪

  府上護衛們有動靜時,沈青洵便醒了

  得知有人偷潛入府,甚至進了宋初渺的院中,他臉色陰得能滴出墨來,沈曆昀也是神色凝重。

  潛入之人,護衛竟無一人看清對方模樣。對方進了內宅,還能全身而退,出府不多時就將人甩了乾淨

  身手如何不提,至少輕功絕非等閒

  要知道父親養的這些人,光是有人暗中接近府門,便能立即有所察覺,會是什麼人?

  父親剛得勝在回京的途中,可與這有關?

  沈曆昀行事沉穩得當,當下安排人手在府上仔細搜尋,以免遺漏,並在侯府四周加大了護衛

  有大哥在,這些事不需要沈青洵開口,他披著出門時隨手拿的薄衫,進了宋初渺院內

  那人是在此處被發現的,動靜也屬這兒最大,外間已亮起了燈,素夏剛醒不久,雙眼還泛著倦紅

  她才聽說了這事,便見三少爺徑直過來問她

  沈青洵看了房內一眼,壓著聲音問:“她怎麼樣,可有受驚?”

  素夏搖頭:“沒有,姑娘一直睡著呢。” 護衛們說人剛翻進院中,就被他們發現了

  他頷首吩咐:“小心別吵醒她。”

  護衛們搜尋戒備了一整晚,府上沒再發現可疑之人,那人也未再出現

  第二天,這事就到了老夫人耳中,沈衛驄一聽說驚了。他昨兒睡得可香,還做了美夢,

      全然不知, 此人不知底細,不知目的。一次顯露了蹤跡,也不知是否還會出現。

  侯老夫人暗暗看了沈青洵一眼,思索不定,最後吩咐加強護衛,不可輕怠,此事沈曆昀在安排。

  沈衛驄對於自己睡得太深,沒及時出面抓人,感到很不滿意,緊接著幾日他都十分警覺。

  然而過去了一些日子,那人並未再出現,這晚沈衛驄打著哈欠上了床,多日沒睡深,沾了枕就掀不開眼皮了

  他真是多慮了。就侯府這防衛,但凡見識過一次,定早被嚇破了膽子,誰還敢再來?

  沈衛驄安心睡去了。

  後半夜,一片落葉被風卷著,飄飄蕩蕩過了府門,在牆上輕輕點過,直飄向了宋初渺的所在

  就在要落地之時,斜裡突然刺來一道凜冽殺氣,須臾而至,沈青洵眸色森戾,挾著鋒銳劍勢直指來人

  劍鋒貼著對方臉側劃過,若不是反應快,差一點點就要刺在他喉上了

  在此人潛入時,沈青洵隱在暗處眯起眼,一瞬間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就是那個當日在街上投來視線之人

  將人從陰影角落逼出,看清面容後,沈青洵凝眸冷聲:“異族人?”

  他也認出了沈青洵,當時兩回都好險被他發現,原來比想像的還要厲害

  沈青洵劍尖抵著,冷目視之不再多言。等拿下了慢慢再問

  那人正想說什麼,忽發覺四方已是聽見動靜圍攏過來的護衛

  他往正房那兒看了眼,一臉惋惜地歎了口氣,轉身腳尖一點,如同借了風勢一般,快得只餘殘影

  沈青洵在他瞥向宋初渺所在時,已殺氣湧湧,此時身影一閃,緊追而出

  護衛們亦想去追,被趕來的沈曆昀制止,對方那身輕功他看到了,若連三弟也追不上,

     其餘人也都不必浪費力氣了。

  兩道人影在寂靜的京城夜晚中時隱時現,一個眨眼便是大半條街,他甩了幾次,都沒把沈青洵給甩掉

  最後足尖一踏停在一處酒樓房頂,轉身抬手道:“別追了。”

  接著背脊一涼,本能往後躍開,三根被削斷的頭髮隨風飄落,沈青洵出手俐落又寒意凜凜

  他想哪有人這樣的,喊停都不停?  “我沒有惡意。”他說道。

  沈青洵眼如劍刃泛著寒色,不為所動

  只是視線掃來,就予人極強的壓迫感,與在宋初渺面前時判若兩人

  沈青洵悄然將人控在出手範圍內,問:“什麼人?”

  “我?本名說了你也聽不懂,若換用中原話,我叫赫連俟。”

  赫連俟?沈青洵擰眉,並不記得前世有過這號人,屢次跟蹤並潛入侯府,有何目的?

  赫連俟笑起來:“找人啊。”

  沈青洵腦中閃過什麼,已有猜測,臉往下一沉

  赫連俟想了想,學著看過的大越國那些書文裡所寫,說道:“府上有仙子。”

  “吾心悅之。”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21章

  赫連俟異族的血統,使得眉眼輪廓更為深邃,有著與大越國人不全然相同的俊美

  除此之外,漢話流利自然,身形樣貌也並非特別突兀

  若是稍加遮掩,乍一眼並不容易看出他是異族人

  赫連俟此話是發自肺腑的,聽來自然尤為誠摯

  當時只是不經意的一眼,卻叫他嘗到了心悸難平的滋味

  這許就是中原人說的一見傾心

  赫連俟還想再順帶著表達一番自己的“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然而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寒鋒乍然而至,直抵面門,赫連俟匆忙往後一仰避開,閃身飄出幾丈外

  他堪堪站定,額間滲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絲,他收斂了笑

  幾個照面,他已經三次險些死在對方手裡了

  面前的男子就像荒野裡嗜血的高貴孤狼,既危險又難尋常理

  剛剛那番話,赫連俟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落在沈青洵耳中,甚是挑釁,已足夠他死上幾回

  赫連俟看出來,他所說的並未完全取信對方

  儘管自己說的真是實話,他稍一想,才意識到了點什麼

  赫連俟一拭血珠,解釋他只是懷著一顆想要結識那位姑娘的赤誠之心

  並不是刻意挑的大半夜潛進府內尋找仙子,更不會有做什麼惡事的歹心

  只是定安侯府戒備森嚴,連夜晚都如此,何況白日,如何能夠接近

  他也是無奈之舉。

  赫連俟每多一句,沈青洵看著他,心裡便多勾勒出一種死法

  直到赫連俟忽然道:“對了,她住在府上,那你就定是仙子的兄長”

  他初來京城,當日見沈青洵與宋初渺一道回的府,自然就認為仙子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既是兄長,他已言明愛慕之心,也不知能不能引他見上一面

  沈青洵嘴角緩緩彎起,勾出一抹冷笑:“引你見閻王”

  緊接著,赫連俟怕是經歷了他這麼些年來,最為兇險的一回

  他輕功超絕,相比之下身手就弱了很多

  若不是後來起了大風,他借了風勢逃出,恐怕今晚要真死在那兒了

  回到落腳處,赫連俟處理起身上的大小傷處,心有餘悸

  他好像也沒提什麼,這麼大火氣?

  雖然惋惜,也只好暫時打消了結識仙子的念頭

  沈曆昀安排下事宜後,不多時便察覺三弟回來了

  他過去一看,只他一人,沉色問:“跑了?”

  “嗯”沈青洵點頭,將手中佩劍隨手擲去一旁

  沈曆昀打量一眼,三弟雖然看上去神色淡然,但以他的經驗來看,

    三弟正處於極度壓抑與不快中,沈曆昀以為是因被對方跑了的緣故,

    直到瞥見一眼那劍上所沾還在滴滑的血跡,大哥陷入沉默

  沈青洵出聲打斷了大哥的沉思:“不必管了,一個神志不清的異族人”

  “不像是韃靼人,對定安侯府沒什麼企圖,應當也與父親無關”

  其餘的,他一字也不想多說

  既然三弟這麼說,沈曆昀點了點頭:“好”

  至於三弟的情緒,他合理懷疑是追上人後,交手中一時心軟,致使對方逃離而自責

  他搖搖頭,三弟果真還是太善良了

  沈青洵本打算回房,卻見宋初渺的院子一片明亮,便轉了步子往她那去

  宋初渺這晚覺淺,在沈青洵動手攔下赫連俟時,就被吵醒了

  她揉著水汽迷朦的眼,循著聲去推開了窗,看見了大表哥還有好多護衛,

    有些懵,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素夏一直在留意外頭抓賊人的動靜,才注意到姑娘醒了

  見她穿得單薄,趕緊取來了毛絨披風

  怕姑娘得知會害怕,素夏沒有多說,只道大少爺特意挑了晚上,在練訓府上的護衛呢

  宋初渺剛醒來,也就沒多想沈曆昀發現她醒了,一揮手命護衛隱去後,也過來寬慰了她

  可宋初渺被吵醒後,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她翻了兩頁雜記,瞧了眼睡得正熟的兔子,最後坐在窗前看著月色發呆

  素夏怕姑娘會餓,便去讓小廚房添了食

  沈青洵過來時,就見嬌嬌的小姑娘捧著手爐,肩頭圍了一圈暖和的絨毛領,坐在窗前仰著腦袋,

    漆黑的雙眸如同汪汪清潭,裡頭盛著皎潔的彎月

  綽約清緲,真如那下了九天的仙子

  他心中那股難以疏散的燥鬱暴戾,就在看見她的這瞬間,緩緩淡散了

  她這樣好,生得又嬌美,世間女子都比不得,會叫人一眼就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宋初渺似有所覺,往沈青洵那兒看了一眼,看清人後,眼中倏地一亮

  她以為表哥也是被吵醒的,像她一樣睡不著才四處走

  被手爐熨得暖暖的手,從攏著的袖子裡伸出,正好一陣風刮來,

    感覺涼颼颼的,又起風了呀

  宋初渺等表哥走近後,發現他衣著單薄,風一刮衣角像蝶翼一樣翻動

  看上一眼好似那風也刮在自己身上一樣,不自覺得縮了下肩頭

  想了想,她把袖中的手爐捧了出來

  沈青洵隔窗站定,看她慣常的淡定平和,眼中澄淨不顯驚怕,就知道有人闖入的事沒有傳進她耳朵裡

  見小姑娘將手爐遞給他,沈青洵眉梢微動,問道:“給我?”

  宋初渺點頭,指了指他身上,穿得這樣少,會生病的

  “我不冷”

  哪像她,露在外的小巧鼻頭,都有些泛紅了,宋初渺聽了,又往他身前遞了遞,還是執意給他

  她等著素夏做點吃的,吃後就睡下,不需要了,沈青洵最後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她有時候可乖,說什麼都聽,偏有時候又固執,定要依著她,

  若再僵持一會,她伸出來的手都要變得冰冷

  見表哥取了手爐,宋初渺眉眼淺淺彎了一下

  就在他要收回的時候,她忽然看見表哥小臂上的袖子開了口子,還沾了點什麼

  要縮回來的手頓了一下,半道將他衣袖給拽住了,沈青洵順著她目光看去,才發現自己受了點傷

  很淺的小傷,他一路回來,自己並沒有留意到,在宋初渺眼中,表哥的傷口不小

  都出血了,那麼長一道也不是剛弄的,衣袖上沾著的血都幹了

  她覺得疼,小臉都皺了起來, “小傷口,可能在哪裡劃到了”

  沈青洵將袖子從她手裡抽回來,不在意地背去了身後:“你別看不疼”

  宋初渺手裡一空,突然就轉了身,去櫃子裡翻找起來

  裡頭放著很多藥,她用了那麼久,也記得了各自用途

  找到傷藥後,又拿帕子沾了清水,回了窗前,抿唇看著他

  疼的,怎麼會不疼呢?要是沒弄乾淨化了膿,不小心還會發熱

  留了疤,也不好看,這般想著,她不自覺縮了下胳膊

  宋初渺取來藥,卻不遞給他,竟是要幫他上藥

  被她這樣盯著瞧,沈青洵喉間一動,只覺得耳後竟漸漸生了溫,發起燙

  挪不開一步,也無法再拒絕

  宋初渺沒多想,只知表哥不上心,回去也定不會好好上藥

  趁他手臂鬆動,就揪了過來,輕輕掀了衣袖,擦洗,上藥,包紮她的動作很慢,

    卻很輕柔,時不時蹙一下眉,而他低頭望著她柔順的發頂,目光越來越深

  素夏端著小食過來時,正見著三少爺離開

  “姑娘,剛剛三少爺來了?”

  三少爺回來了,也不知抓沒抓到那賊子

  她放下託盤,轉身見窗臺邊擱著一瓶藥,納悶自己白日裡怎麼沒收好

  回到房中的沈青洵,解下了她用來替他包紮的帕子,遞到鼻尖,香的

  

  這晚後,赫連俟再沒敢潛進定安侯府

  又未過幾日,刑部出了事,那農戶李長五竟在獄中被人劫走

  柴德武當是魏斂的人搞得鬼,偏沒任何證據

  刑部早便被他收入手中,人卻在裡頭被劫了柴公公細聲一笑,手下人皆是兢兢戰戰

  而那方派的人好不容易混進去了,袖中揣著見血封喉的巨毒,結果看著空空如也的獄房也是傻眼

  待人被劫走的消息傳出,誣衊魏太傅與齊王餘孽勾結的罪證也被魏斂輕易推翻

  刑部又因被劫了人而失職,此事搬到朝議之上,吵得陛下耳朵嗡嗡響了幾天

  最後刑部失責降罪,栗縣知縣貪墨鐵證,牽扯下了項侍郎年後指派新知縣前往赴任

  本能狠狠咬下對方一塊肉,最後也只是撕了層皮了事,連自己都栽了一跤

  鬥了多年的柴德武和魏斂,這些日子氣極不順

  細節送到沈青洵手中,他琢磨著那無聲無息劫人的本事,自然就想到了赫連俟

  再想到最早注意到此人的時間地點,及前世李長五改名投軍,也就說得通了

  赫連俟雖是無意,倒是給柴德武找了個不痛快

  沈青洵有意趁此機會滲人進刑部,不過他手中已無多少可用之人

  但正好,父親快回來了

  有宋初渺活著的消息在前,定安侯一行回來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自大越軍得勝歸來這一路,隔上些日子府裡便能收到傳回來的信

  也知道大軍離京城一日近過一日,若無事耽擱,估摸著也就這兩天了

  這日,宋初渺見素夏才出去了一會,而後就急急忙忙從院子裡跑進來

  笑顏逐開:“姑娘姑娘,老爺他們已經進了城,馬上就要回來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2:3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9 PM 編輯

第22章

  宋安昱思女心切,一路打馬先行,直到了定安侯府門前才勒繩下馬

  然而望著侯府門楣,雙手微顫不止,腳步卻怎麼也邁不出去,他退怯了

  當年他將那具屍首當作渺渺,親手葬下,不曾想過竟能有朝一日,

    再聽到愛女還好好活著的消息,他怕這只是一場空誕的美夢,一旦踏入這扇大門,

    卻發現渺渺並不在,這些時日的歡喜就能將他瞬間擊垮

  沈曆昀得知爹娘他們已入城,先一步出了府門迎候,正看見一人僵立在外

  他認出來人,一笑上前, “姑父,表妹在等你”

  宋安昱進了侯府,既緊張還有一絲不真切感

  他想起自己日夜兼程,滿身風沙,幾次停步想先回去梳整,卻又不願再多等一刻

  宋初渺得知消息後便坐不住了,經素夏稍稍收拾後出了院子

  剛出院門,抬頭看清正向她走來的人後,瞬間就紅了眼眶

  宋安昱一下撞見了女兒,怔住腳步渾身緊繃

  直到看見女兒緩緩向他跑過來,才猛一回首,箭步上前一把將人接在懷裡

  宋初渺像小時候一樣,緊摟住了父親的脖子,苦與委屈被思念與喜悅沖刷,雖眼中滿盈淚水,嘴角卻是揚著的

  “渺渺,我的渺渺回來了”宋安昱緊抱女兒出聲,又像是喃喃自語

  他的渺渺大了,模樣長開了,也更像妻子了可抱在懷裡卻那樣輕瘦,那樣嬌小

  宋安昱不斷說著話,抱著的小姑娘卻沒有回應,才想起她已說不了話,心口銳疼又苦澀

  “爹不會再離開你 爹來帶你回家了”

  宋初渺摟著他,點點頭

  就在二人相見時,定安侯也帶著夫人姚槐回來了

  但都離得遠遠看著,沒有人前去打擾這對久離的父女

  他看著外甥女,既驚訝寬慰又百感交集

  “這孩子真回來了”

  姚槐想起什麼,低聲道:“嗯,真像她娘”

  宋初渺與爹見過之後,慢慢收拾好情緒,便看見了舅舅和舅娘

  兩人從小待她就好,見了也只覺親近,並未生怯

  只是見著了爹後,她就始終緊握爹的手,一直跟在他身旁

  宋安昱見到了女兒,一顆高懸的心落下後,就急著想要帶她回去

  他帶著渺渺去見過了岳母大人

  老夫人沒多說,宋安昱面上已頹色難覓,也不需她再說什麼了

  倒是她很不舍渺渺,拉著她說了好一會話,還命人備了許多用得上用不上的,通通讓她帶回去

  宋府那兒住著哪有侯府舒服,沈璋雖然覺得他才剛回來,嬌軟乖巧的外甥女就要回宋府,有些可惜,

    但念著他們父女多年未見,也就沒有留,來日方長

  先前宋安昱決定了要帶女兒回去時,素夏已經在命人收拾東西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住過一陣,加上老夫人的那些,最後塞了滿滿一車子

  府上因要送表小姐回去和老爺夫人的接風而變得忙忙碌碌,沈曆昀和沈衛驄在同表妹道別

  沈青洵則遠遠站在眾人後方,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瞧不出多少神情

  小姑娘依著父親,雙眸瑩瑩亮亮,瞧得出她眼中的歡喜

  沈青洵心裡某處泛起酸酸的

  在宋安昱回來之前,她只會緊緊跟著的人是他,那雙手揪著的也只是他的衣袖

  素夏正抱著東西匆匆跑過,沒留神險些撞上三少爺,嚇了一跳

  沈青洵看她一眼:“好好照顧姑娘,有事就傳信回府” 素夏連連應了

  宋安昱見到女兒後,就一直在留意尋找沈青洵的身影,卻沒看見人

  此時總算瞧見了,他讓渺渺好好歇息著,然後大步向他走來,他當向他親自道謝

  他此前對於這個小侄的印象,就是冷默孤僻,骨子裡頭沾著刺

  可不知為何,渺渺卻總喜歡找他玩,他那時候怕渺渺受欺負受委屈,還私下幾次叮囑她離他遠一點

  卻沒想到,就是這個脾性古怪的孩子,找回了渺渺,更是在那種境況下救了他

  這是宋家兩條命的恩情,沈青洵面對宋安昱,不卑不亢,也不多言

  挺拔如松的身形,偏冷但豐儀俊朗的樣貌,加上有禮有度的姿態,更添好感

  宋安昱覺得自己以前走了眼,又偏信了流言,多好的孩子啊!

  定安侯府上的家僕,做事俐落機敏,雖忙碌又有條不紊

  沒花太久,就將一切都整備妥當,宋安昱牽著宋初渺出來,同定安侯夫婦暫別

  沈青洵見她看著宋安昱,雙眼始終淺淺彎著,面上瞧得見的開心

  如今過於安靜的她,已鮮有如此神色,但沈青洵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直到上了馬車,小姑娘竟都沒能想起他來

  對比之前她依賴親近他時的種種,沈青洵莫名有種失寵的失落感

  見著了爹,這一轉頭,就將他給忘了,小沒良心的

  沈青洵都還沒察覺到自己是在生悶氣,卻見宋初渺突然又推了車門下來

  她手心裡多了點什麼,小心攥著,下了馬車後,視線便在府門前人裡找尋

  直到終於在角落裡找見了他,眸子瞬間亮起

  她向他走來,要將手裡攥著的東西給他

  沈青洵雖面色冷淡,實則心有詫異

  接過後低頭一看,掌心裡躺著幾顆頂漂亮的糖

  這是今天喝藥的時候,素夏新拿來的糖她吃了一顆,可甜可甜了,一下就掩過了藥的苦味,

    味道也與以前嘗過的有所不同,她當時便想著,剩下的都留起來,要給表哥嘗一嘗的

  沈青洵那點酸氣悶氣,一時間被手中的幾顆糖攪和成了一團

  宋初渺把糖送出去後,就轉身回了車內,宋安昱騎馬在前

  車輪滾動,宋初渺小小地掀了下簾子,沒看別處,只是望向他,淺淺抿唇

  她向他小小揮了下手,秀唇是彎的,雙眼也是彎的,像那天夜裡天際的月牙兒

  沈青洵的心裡,如有涓涓溫泉淌過,一時間撫平了他所有的不快和小情緒

  他望著重新垂下的簾子,眸色深暗,真是,很乖



  宋安昱早在回京的途中,就已給府上去了信

  加上今日定安侯一行入城的消息傳來,宋安昱接了宋初渺回府時,便見葉氏已帶著人等著了

  葉氏遠遠看見馬上的人時還愣了下,大概是太久沒見他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樣了

  為迎接老爺回來,葉氏這幾日吩咐著,已命人將府上都收拾妥當

  包括宋初渺住的院子,也一直派了人在打理著

  宋安昱丟了女兒多年,如今得知消息,定然會先去定安侯府

  所以看到宋初渺從馬車上下來時,眾人也不覺驚訝

  可直到看見隨行的下人們,從後頭的那輛馬車裡,來來回回搬出了一整車的東西後,才有些傻了眼

  素夏和巧兒都隨了宋初渺回來,二人先去姑娘的院子裡巡看了一圈,面上不顯,心裡卻都有些不滿意

  雖瞧著是打理收拾過的,但做事的人卻並不怎麼仔細

  該乾淨的地方還沾著灰,廊下的花盆幾株又擋了道,房中該有的一些物件,也有遺漏的

  這樣的狀況,一直待在定安侯府做事的素夏實在不太習慣

  但初來宋府,她們也不便多說什麼

  來前就知曉宋府是不及侯府的,特別是在姑娘被拐走之後

  也許府上不如何寬裕,或是有為難之處,但姑娘本就身子弱,這個樣子定是不能住的

  好在他們從侯府搬了一車東西來,巧兒挑了地方安置好兔子後,便去安排人再將院子儘快收拾一遍

  一車的東西大大小小全堆進了院子裡,老夫人那邊等了大半日,一聽說兒子回來了,

    還將渺渺也帶了回來,就迫不及待要見人,宋安昱便帶著渺渺先過去了

  老夫人本就易哭,見這一大一小的站在跟前時,眼裡就紅了一片

  抱著宋初渺哭了好一陣,抹了淚後又笑,絮絮不斷說著話

  被宋安昱勸著,好半天情緒才穩定了些

  祖母比宋初渺記憶裡老了許多,抱著她哭哭笑笑,惹得她也十分感傷

  聽她說起丟了後爹娘是如何傷心,娘又如何病倒,心頭跟壓著石頭般繃緊和悶疼

  宋承澧之前在宋初渺下馬車時打量過她,見她氣色神態都比之前好上許多,自然也就安了心

  如他所料,在定安侯府的這些日子,她受了很好的照料

  眼下聽祖母顧自越說越遠,而妹妹也皺起眉頭,忙和父親上前打斷了

  他深知祖母脾性,有時話說著就會收不住,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止住了話頭

  摟著人,轉而板起臉來叮囑兒子,定要將渺渺照顧好了

  但她心裡卻是高興的,果然還是兒子能幹,剛回京就將人從定安侯府給帶回來了

  宋安昱自然稱是,見女兒面露倦色,趕緊尋了個話頭帶渺渺先走了

  宋安昱送渺渺回來時,素夏她們已雷厲風行的將院子裡整個重新拾掇了一遍

  房中佈置與在定安侯府時所差無二,素夏服侍姑娘在軟榻坐下,正想要問問姑娘,覺得四下佈置得如何,

    可有什麼不喜歡的,卻見她一副很累的樣子,她也就把話咽下,先不拿這種瑣事煩擾她了

  宋初渺確實累了,先是見了爹爹,心中激動,又與外祖母他們道別,後又坐馬車上駛了一路回到宋家

  雖有些疲乏,卻也被欣喜沖淡了許多,但祖母總哭,還提了爹娘,她聽了心中便覺難過

  再聽她說了許久,這會就有些撐不住了,素夏替姑娘褪了鞋襪,一抬頭卻見姑娘閉了眼靠著睡了

  呼吸勻緩,睫毛時不時一動,她抱來錦被替姑娘蓋上,輕輕退了出去

  素夏出來後,同外頭的巧兒換了個眼色,姑娘如今的身子狀況,已比之前好了許多

  但仍需小心留意,半分不能懈怠,雖說是與宋老夫人敘了會話,可也不能將姑娘給累著啊?

  二人不約而同擔憂起來,這宋家,怎麼回事啊?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2:5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3章

  宋初渺回來後, 葉氏一早點好的下人們也都被派來了院子裡,包括貼身伺候的丫鬟

  出過之前那種事,葉氏這回挑人挑得仔細,還敲打過兩回,不過葉氏在下人眼裡一向無甚威嚴

  下人們又懶散了多年,吩咐是仔細聽了, 能有多少進了心裡便不知數了

  倒是老爺此番回來, 神態舉止間找回了些當年氣勢,有他肅然吩咐, 下人們心裡總算是不那麼怠慢了

  宋老爺心疼女兒, 給宋初渺院子裡塞了不少人,素夏看著送來的這些人,有些頭疼

  人多了,又不熟悉稟性,嘴多手雜的,怕擾了姑娘清淨,何況有她與巧兒近身服侍,姑娘身邊不需要再添人了

  素夏最後只留下了四個丫鬟, 做些院中的掃灑雜事,送走和留下的,有喜有憂

  宋初渺這兒如今是老夫人老爺他們最為看重之處,得打著精神做事,偷閒躲懶就變得沒那麼容易了

  想私下撈點好處也難,不過當時那整整一車的東西, 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也許在姑娘院中做事,能討來不少賞呢?

  翌日一早, 大越軍此番得勝而歸,身為副將的宋安昱自是要入宮面聖的

  出府時, 他上了馬背, 想起被自己卸掉的門匾,這五年, 就像做了一場夢

  回首這些年的自己,宋安昱既覺得丟臉又羞愧若是妻子還在,見到那樣沒有擔當的他, 定覺得失望唾棄

  可他此前卻如同入了魔怔,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些,也忘了他不是一人,有年邁的母親,還有兒子

  如今渺渺回來落了一身病根,又有著那樣的過往,今後也唯有靠他撐好宋家頭上的這片天

  宋安昱思定,披著未亮的天色,精神抖擻而去,有過上回那樣的疏漏,宋承澧心裡一直都有所愧疚

  此次宋初渺隨了父親回來後,他便盯得仔細,更是親自入院察看了各物件吃用

  宋初渺身邊的兩個丫鬟是從定安侯府跟過來的,他見二人伺候的盡心妥當,安心了不少

  至少有這兩個丫鬟在,妹妹不會再受委屈,宋初渺的狀況顯然已好許多

  乍一見人,眼裡也不似最初那樣,不時流露出驚懼之色

  對於他的致歉,她聽後眨眨清亮的瀲眸,也只搖搖頭,寫著不怪兄長

  他又道,若是有什麼事,或是平日裡缺什麼了,都只管來尋他,宋初渺靜靜點頭

  雖然他們兄妹不曾多親近,但宋承澧希望妹妹至少能明白,他對她是善意關心的

  可兩句說完,他一時也不知該再說點什麼了

  宋初渺安安靜靜的,只偶爾眨眨眼,不知是在想什麼,亦或什麼都沒想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好在替她看診的大夫這時來了,宋初渺一回來,侯府就給薛大夫送過消息

  是以他今日提著藥箱就直接來了宋府,薛大夫看過後,去重新調整了藥方,又增減了外用傷藥

  順道被宋承澧跟著問了個詳細,素夏打開薛大夫新帶來的一個藥罐,聞了聞

  已不是之前那樣沖鼻的藥氣了,帶著點清冽的香,姑娘用著太多藥,各種藥氣混雜在一塊,難免會令人不適

  之前素夏提過一嘴時,薛大夫就給記下了,薛大夫的夫人心細手巧,又跟著薛大夫懂了不少醫理藥理

  聽後便著手調整起來,他們平時製藥以效用為主,藥有藥氣再尋常不過

  但宋初渺身上舊傷留得多,傷情狀況又不盡相同,用得多自然藥氣就雜糅濃烈了

  她懂姑娘家心思,花了一段時日調整,試好了藥性氣味,最終滿意了才讓薛大夫送來更換

  素夏拿著倒比宋初渺還要高興,她近來伺候姑娘時,發現她身上留得近些的傷疤已淡去很多

  還有一些舊傷,姑娘說入了夜也不再總隱隱作痛了,如今連那不太好聞的藥氣,都換作了淡淡的藥香

  一切都在好起來,她跟著姑娘越久,就越心疼姑娘,京裡多是嬌生慣養的貴女,手上連擦破一個不流血的小口子,

    都要眼淚婆娑哭上半天的,她們姑娘整日治傷喝藥,卻眼也不眨

  素夏下意識就忽略了連薛大夫都不敢再提的施針,老爺跟小姐回了宋府幾天,下人們事多忙亂,

    少了躲懶糊弄偷拿好處的機會,心裡都頗有怨聲,特別是分在宋初渺院內伺候的四個丫鬟

  她們分來幾天,都沒見上過姑娘幾面,姑娘身邊被素夏和巧兒霸著,她們能上哪去討賞?

  這日四人趁沒被注意,丟下要做的事,躲去一旁抱怨

  “那個素夏真討厭”翠雪拔著草葉子道

  整日都盯得她們緊,昨兒她想順點沒人注意的小東西,都險些被她發現了

  對於素夏討人厭這事,四人有共識她們找著機會想往姑娘跟前伺候,都會被她遣開

  素夏自是還不知她們性子,擔心沒分沒寸地衝撞了姑娘

  她也是來了才得知惡奴欺主的事,差點氣哭這兒又不比侯府,她定然更謹慎

  但落在這幾個丫鬟眼裡,那就是素夏占著姑娘,生怕被她們搶了好處

  她越寸步不離,四人就越眼紅,姑娘早先回來時,她們就聽說過,成了個啞巴,心智似乎也不好

  哄這樣一個主子的賞賜,想來再簡單不過,迎荷雖不喜歡素夏,但她想的卻多了一些

  素夏一直在姑娘身邊伺候她們沒機會接近姑娘,討好她卻是可行的

  若能搭上素夏,也不愁沒好處,那個巧兒不就是,大多時候都在照看兔子,還能跟在姑娘身邊做事

  必然是那素夏提帶的,正想著,忽聽到柳兒指著一處,驚訝道:“哎,是兔子”

  宋初渺的兔子是個喜歡曬太陽的,曬舒服了,還會癱成一張兔餅

  巧兒見這會日頭正好,便提了兔籠放在院中修整過的草坪上

  正好還要辦點事,巧兒就離開了一下,兔子在籠子裡睡得正香,也不必擔心會亂跑

  柳兒等人認出是姑娘的兔子,都圍了過來瞧,兔子趴著舒服地動動耳朵,沒發現自己被圍看了

  “就這只兔子啊,還真挺好看”翠雪說道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近看這兔子,一想到她們做事苦累,而一隻兔子卻能睡得如此舒服,心裡就生出不痛快來

  一人想了想,問道:“你們說,巧兒要是把姑娘的兔子養丟養死了,會怎麼樣?”

  幾人看了她一眼,各有心思,柳兒也念頭一動,但立馬按下了,招呼三人湊近,

    壓低聲語氣陰陰涼涼地問:“你們還記不記得春燕和香梅啊?”

  翠雪一下打了個哆嗦,那兩人的事,誰不知啊,之前來伺候姑娘的,卻背地裡欺負姑娘不給吃穿

  最後罰去後院,第二天就自己吊死了,想起這,幾人心裡驟然生起寒意來

  她們沒親眼見著,可那事私底下卻越傳越邪乎,有說死相可怖的,有說半夜有詭異聲響的

  柳兒掃一眼三人臉色,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知不知道她們怎麼死的?就是因為欺負了姑娘,被索命的”

  翠雪等人遲疑了,心想欺負姑娘的兔子,是不是也算欺負姑娘?

  “還有,你們想姑娘當初都死了,下了葬,如今怎麼又回來了?”

  “該不會是鬼吧?”

  柳兒故意壓著嗓子,把兩個丫鬟嚇得轉身就跑,迎荷也臉色發白,但沒跑見柳兒作弄完人笑得開心,

    不滿道:“你嚇她們做什麼?” 柳兒蹲下身,隔著籠子去揪兔子毛

  這兔子的皮毛太順亮好看了,她以前從未見過,一眼就喜歡,想取一些回去打在荷包上

  但這是她想出的主意,萬一她們見了也學她的做,多討厭

  而且揪多了還會被看出來她才不像她們那樣傻,這種時候去弄死兔子

  兔子被拔了撮毛,醒了,發現有人在薅它毛,可憐兮兮往角落裡躲

  柳兒取差不多了,便停下將兔毛收好

  迎荷才明白過來,見柳兒看向她,皺眉道:“我才不要”  等柳兒走了,迎荷念頭一轉,決定告狀

  她本就生了討好素夏的心思,萬一姑娘的性子比葉氏還軟還好拿捏,若有機會成了姑娘身邊的大丫鬟,

    今後日子也能過得很好,柳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迎荷背後捅了刀子

  而迎荷那點小心思,以為藏好了,卻是瞞不過出自定安侯府的素夏

  在宋府這幾日,素夏也漸漸明白,宋府上下的管治興許出了些問題

  依她看,宋府這些下人裡,就挑不出能用的人,不是慣於糊弄,就是行事懶散,還有手腳不乾淨,品行不端的

  她和巧兒看著挑下了四人,卻沒想才幾天竟也不安生了,素夏得知後心裡生著氣,打算服侍姑娘喝完藥,

    就去命她們過來,想法子好好管教下她們,在姑娘面前,素夏雖有遮掩,可還是被宋初渺看出來不對

  她問她怎麼了 ?    素夏知道姑娘有時心思敏銳得很,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看出來

  她本不想拿這種事情煩擾姑娘,宋初渺聽後,只點點頭,但面上瞧不出什麼

  她在想那春燕和香梅,那時候她剛被救回來,心思閉鎖,神智時而恍惚,也就沒有心力再去多想些什麼

  現在回想,她無暇去生氣,只覺得奇怪,為何會如此呢?

  以前不是這樣的,娘持家有方,眾人信服,以前的將軍府,斷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宋初渺想起娘親了

  她的娘親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永遠掛著煦暖的笑,抱她親她,氣息如一汪溫柔的山泉,家中亂了,
     若是娘親在的話,她會如何? 宋初渺蹙了下眉頭,似乎在努力想著什麼

  素夏還以為姑娘有哪兒不舒服,卻見她眉眼很快又舒展開來,執筆寫下——

  帶她們過來,我見見,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4章

  柳兒幾人被召到跟前來時, 還有些不明所以,莫不是又有什麼事情要做?

  可一見素夏巧兒皆在,二人神色瞧來又不妥,她們頓時心中惴惴

  柳兒心想, 難道是她們躲懶說話被聽到了?還是她揪兔子毛被發現了?

  只迎荷心中坦然, 想起她私下同素夏舉告的事來,再怎樣, 反正要倒楣的也不會是她

  素夏掃了四人一眼, 沒多說什麼,只道姑娘要見她們,便帶進了房中,四人應是而入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宋初渺

  先前幾回,不過遠遠一眼,連面容如何都未怎麼看清楚,此刻抬眼一打量,都有些看晃了神, 沒忍住心中詫異

  眼前之人,實在與她們心中猜想的癡啞女子相去甚遠,姑娘正坐著在翻看書冊,明目微斂, 嬌顏如月,
     儀姿清淡,除了膚質偏白, 眉色間縈著淡淡病氣外,不顯幾分病啞之態,幾人心道,

      原來姑娘竟有如此玉顏花容,素夏低聲在宋初渺耳邊說了一二,她將書冊擱在一旁,

      抬頭看了眼行著禮的四個丫鬟,而後微微皺起了眉,她如今對著身旁之人, 時而有著一種說不清緣由的敏銳,

      而在這四個丫鬟身上, 她感受不出幾許善意,她們雖低著頭瞧來順從,卻令她覺得不大舒服,

      宋初渺轉看向素夏, 輕輕搖了搖頭
  素夏心中也有了數,不管是迎荷還是柳兒幾人,都各自懷著鬼胎,連有所收斂後都還如此,可想而知以前

  這樣連盡心伺候姑娘都做不到的奴僕,留著有何用?

  聽素夏三言兩語,就點出這幾日她們所做的事幾人一驚,忙跪地否認,正暗暗疑惑素夏是怎麼發現時,

    柳兒聽到了兔子那事, 剎時瞪向了迎荷,她取兔子毛時,分明只有迎荷在身旁!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原是迎荷背地裡告狀,想要討好素夏,柳兒不是個能忍氣的丫鬟,立即出聲相駁,

     轉頭指摘起迎荷來,她編排迎荷私下虐待兔子,對姑娘不敬,誰又知道真假?

  迎荷沒想到柳兒如此不要臉,兩人幾句話間就爭執起來。

  素夏最見不得在姑娘面前吵鬧,當下出聲呵止,想她在侯府這些年,一貫的輕言細語,還從未如此過呢

  這時宋初渺落筆寫了幾字,素夏湊近看過後,猜到了什麼,有些意外,姑娘的性子是溫軟的,待人也十分寬厚

  可見紙上姑娘所吩咐的,這分明是要清查了,此處是在宋府,內宅由那葉氏管著,不似他們侯府中行事

  她能替姑娘將這幾人逐出院子,若要真責罰論罪,怕還是要稟到宋老爺跟前去

  雖說以宋老爺眼下對女兒的寵愛,定也不會輕饒,但沒想到,溫和沉靜的姑娘,竟會有親手整治的打算

  素夏不便久離姑娘身旁,此事就交給了巧兒,巧兒點頭,退了出去,

  巧兒出去後,宋初渺抵著筆桿,重又回想了一遍,確認好自己接著要做的事後,便低頭繼續翻看書冊

  她學著娘親的樣子,總不會做錯什麼的,室內重歸於安靜,柳兒幾人等了半晌,不見下文,都面面相覷

  她們沒有被允許起身或離開,想要說什麼時,素夏一道視線掃來,不自覺就將嘴閉上了

  彷彿過去了大半日,幾人才聽到門外腳步聲響,巧兒辦事利索,實則並未花上太久就回來了

  後頭跟了兩個,半道被她隨手點來做事的婢女,翠雪瞥了一眼她們手裡捧著的東西,隱隱覺得眼熟

  待這些東西全部丟到了她們面前,看得清清楚楚後,四人臉色全都變了

  這不都是她們平日裡一點點“積攢”下來的私財和寶貝麼?

  有不在意隨手放的,也有好好藏起來別人絕找不到的,可此刻,全都被鋪撒在地上,刺得她們雙眼火燒似的疼

  她們才反應過來,巧兒方才竟是去搜了她們住處! 素夏看了一眼,銀兩或者一些首飾物件,還可以說上一句得來的賞賜

  但許多明顯不是丫鬟該有的東西,就有些別的說法了,若要仔細清核,叫人來對一下府上帳簿,也許就能一清二楚

  素夏撿了其中幾樣,拿給姑娘過目,宋初渺看過點頭,落筆寫字,讓巧兒去將葉姨娘請來一趟……



  定安侯沈璋身著常服,步伐沉穩地回來時,看見廊下站了一人

  沈青洵多年習武雖說是那樣清冷難明的性子,但他親手一招一式教出來的習慣是刻在骨子裡的

  隨意靜站在那一處,不倚不靠,身姿直挺如竹,只要不動不言,一眼看去,多麼的正氣凜然啊

  沈璋正感慨著,便見沈青洵抬頭看了過來,喊他一聲:“爹”

  沈璋收起心思,點頭:“隨我進來吧”  以老三的脾氣,打小就不怎麼喜歡在人前露面

  即便是現在,也時常不見蹤影,若沒什麼事,是不會來他院子裡杵著的,顯然是來找他的

  沈璋帶著人直接去了書房,正好他也有事要找他一問,之前幾日剛回京城,軍務繁雜他不是入宮面聖,

      就是在營中忙活,何況還有宋安昱的事情,先是冒進被俘虜,後又擒敵立了幾個大功,

      幾日轉圜下,才最終論他以功抵過,  免去罪責,另分賜了賞,如此才算過去了

  沈璋覺著,就妹夫之前的那種情況,這趟他能將人好好帶回,不折不損的,已算是對得起逝去的妹妹了

  而這其中,最關鍵的,就數私闖入敵營將人救出的沈青洵,一想起此事,他仍會頭疼萬分,心驚難平

  老三一向是知分寸的,此舉實在出人意料,若是他有個萬一……

  沈青洵隨父親進去,闔上門後先開口道:“父親可是有話要問我?”

  沈璋想問的,自然是他好端端地卻往北境跑上一圈的事情,細細想來,彷彿沈青洵早就得知了宋安昱有危險,

    特地前來救人的一樣,但也只是一念而過

  按行程來算,沈青洵離京時,宋安昱都還沒被俘呢,他又如何能猜得到?

  沈璋想著老三鮮少主動來找他,就將此事先擱開一旁,問道:“你先說說吧,找爹有什麼事?”

  “好”

  沈青洵點頭,語氣淡然問上了一句,如同在問今日宜飲什麼茶?

  但沈璋聽後,仿若被雷震了一耳朵,饒是見慣了沙場爭鋒,手腳都一剎那僵硬住了

  他心中震顫,盯著老三眉頭緊鎖:“你剛說什麼?”

  沈青洵迎著視線,緩緩一笑,重複了一遍:“我手上缺可用之人,可否向爹討‘七星’?”

  “七星”是聖上當年暗中托交給他的暗衛“七星”有七人,是由皇家訓練挑選出的最優秀的暗衛組成

  定安侯畢竟沉穩,再看著自小就不怎麼愛笑的老三,轉眼冷靜了下來

  他打量沈青洵,彷彿在重新認識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你是從哪得知?不對,你怎麼知道……”

  他忽地一頓,轉而問道:“你都知道多少了?”

  “大多,都知道”沈青洵如實道   此時便知曉,是因他重得了一世

  但實際上,沈青洵從小心思就比別的孩子重,他也早就猜到自己興許並不是爹娘的親生兒子

  是在六歲?還是在五歲的時候? 沈青洵有些記不清了

  此事隱秘,極少人知情,從無人提起,爹娘也掩飾得很好,幾乎不見任何破綻

  許是幼孩心思敏銳,即便不明緣由,也沒有蛛絲馬跡可循,可他就是漸漸地意識到了些什麼

  否則,為何大哥像爹,二哥像娘,他卻同誰都不如何像?

  興趣喜好脾氣皆有出入,就連一言一笑好似都能瞧出異處來,而幼孩又有著自以為是的體貼和領悟

  念及爹娘教導疼愛,有所猜想,也不曾直言,只當是自己參透了一個大秘密

  也是自那時起,他漸漸喜歡上自己一個人待著,後來年紀大了些,

      也偶有琢磨過這番念頭是否有些荒唐

  可看著父親不著痕跡往他身邊放的人,乍看平平無奇,實則能力長處皆有不尋常,

     爹娘似乎對他總有所偏愛

  雖說如此,但沈青洵對身世卻毫不在意,只是後來得知生父竟會是宮裡那一位時,

     有些出乎意料

  沈璋在聽過沈青洵的回答後,就神色凝重,想問他如何得知,從何得知的

  可如此機要之事,挑明的太過突然猶如是在戰場上猝不及防被人襲了營

  他還未做好準備,轉眼面前宛如立起了一道虛空的屏障

  沈璋看著自己養大的老三,覺得既熟悉卻又陌生起來一時間他心情複雜起蕩,

      不知該以何種心態對待

  沈青洵看出他的擔憂,便道此事是他查探加以猜測所得,事後絕無留下痕跡叫別人發現

  他語氣神色與平日無兩:“今日與爹提起,除了‘七星’,還有一事想要爹幫我”

  一聲爹驀地將沈璋喚了回來“何事?”   “我想見他一面”

  沈璋自然知道沈青洵所說的他是誰,可此事不易,需萬分小心

  但沈璋思索一二,仍是點了頭:“好,我來安排”

  “對了爹,還有一事”

  沈璋凝神看來,便聽老三道:“在青洵心裡,一日為父,終身為父”

  他微愣,緊接著心頭正一暖,就聽沈青洵面色淡然接著道:“所以我銀子都花完了,

      能否跟爹多討要一些”

  沈璋:“……”

  府上各人有例,以前的沈青洵不怎麼花用,是以不曾在意過銀子這種東西,但現在不同了

  沈青洵想起宋初渺,連氣息都變得柔軟起來,定安侯反應過來,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

  若是得知,沈青洵的那點銀兩全花在青樓裡買人了,還是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

      也不知會是何種臉色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5章

  葉氏突然被巧兒請過來, 一進屋看見裡頭跪著的四個丫鬟,以及散了一地的物什時,眼皮子就猛地一跳,

    她記得她最初清點後送過來的人裡, 宋初渺這兒最後就留了四個,都在這齊齊跪著呢

  出了先前那事, 這場面是她現在最不願看見的了,宋初渺見人來了, 放了書冊起身,

    倒是葉氏趕緊扶她坐了回去,不小心碰到了她指尖,像冬日浸了池水一樣冰

  冰涼涼的手拽了拽,拉了葉姨娘在身旁坐下

  葉氏的臉上,除了多了幾縷年歲留下的淡淡痕跡,沒有如何變化

  雖然是爹的妾室,但宋初渺其實並不討厭葉姨娘

  自小娘就教導她, 若是被別人欺負了,絕不能軟弱若是沒有,那大可相安無事

  這世道裡做女子本就不是件易事

  記事起, 老實本分的葉姨娘從未欺負過她,那宋初渺也就平常待之

  葉氏家世不顯, 膽子不大

  自認不聰慧,也萬事無爭, 不生不應當的心思

  在宋老夫人做主下, 進了宋家做妾, 替宋家生了一個兒子,完成了她該做之事

  左右老爺似是被老夫人逼著納的她,也不喜歡她, 那她就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

  後來宋初渺誕下了

  雪雕玉琢似的女娃娃,誰瞧了都會喜歡

  葉氏也是,但最多也只遠遠瞧幾眼

  老爺好不容易得來的嫡女,她為免誤會就不去靠近了

  而且哪有嫡女會喜歡姨娘的呢?

  葉氏轉頭,看著小姑娘翹挺的鼻尖,水盈盈的眸子,發現自己似乎是第一回 離她這樣近

  就在這眨眼的片刻裡,宋初渺已寫了什麼推給她

  內宅由葉姨娘管著,宋初渺想著,她若要做些什麼,還是找她先商量一下比較好

  沒想葉氏看過後,全然沒有要商量的意思,而只是單純應和點頭

  不管宋初渺寫什麼,她看過都說好,沒有任何意見

  葉氏見到宋初渺身邊的巧兒時,還在擔心發生什麼事了

  一來看到四個丫鬟跪一地,就頭疼想閉眼

  自從府上出了那事,她不得已要打理內宅時起,但凡遇上要決斷之事就總犯頭疼

  但沒想到宋初渺的意思,竟是想自己著手處理

  這再好不過了!

  葉氏自認愚鈍,這輩子也管不好內宅

  既然宋初渺要管,她自然樂意

  葉氏仔細看過她所寫的,又掃一眼地上財物,便出去吩咐下人去找人牙子來

  丫鬟竊拿府上財物,證據確鑿,自當懲處

  這些年葉氏不是沒抓見過,但她骨子裡帶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毛病,況且也壓不住

  她不過一個妾室,沒有想懲責便懲責的底氣

  而且下人之間,也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特別是一些多年在宋家侍奉的老奴,在她納進來前就在了

  她既動不了,也不敢動

  但宋初渺不一樣

  她是宋家嫡女,老爺老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又染病身子骨弱,可以說任誰惹她不順心了都是過錯

  既然是她有意,葉氏仿若突然有了人在身後撐腰,連平日裡那點怯意都靜靜藏了起來

  未過多久,人牙子便來了

  擔心擾了姑娘清淨,柳兒等人已經被素夏從房中趕去了院中跪著

  宋初渺既然有了決斷,剩下的事自然有素夏她們去做

  哪能什麼都要姑娘操心,那還要她們做什麼?

  冰冷堅硬的地面硌得迎荷幾人雙膝發麻,蟻噬那般疼

  而她們看著素夏巧兒,以及私底下嘲笑好糊弄的葉氏,更是冷汗連連心慌不已

  就連半途被巧兒點來的兩個丫鬟都被嚇著了

  總覺得,今日這事,好像不一樣了……

  這種驚慌,在看到人牙子出現,聽到葉氏要把他們發賣了時,轉為了崩亂

  迎荷反應過來後,想到她的告密之舉,簡直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幾人從沒想過自己竟會被趕出宋府而且所有的私存,才剛剛在眼前被一件件收走

  這一次,任她們如何求情,葉氏都不為所動

  葉氏少有的鐵面硬氣,連她自己都不大習慣

  將這四人發賣後,她吩咐那兩個傻眼的丫鬟,跟著巧兒和她身邊的大丫鬟去將府上的下人們都清點過來

  而後回了房中,與宋初渺簡單說起了府中情況

  府上原先一些本分的舊奴僕,在沈氏走後散了一些

  而宋安昱終日不見影,一些奴僕又沒將葉氏放在心上無人管治後隨著試探逐漸肆意起來

  留下的那些老實忠心的老僕,不少也被排擠走

  日日年年下來,府上風氣偏了,漸漸就成了現在這樣

  宋初渺雖不能出聲,但時不時點頭,安靜地表明在聽

  葉氏突然記起了兒子所說的,春燕那兩個丫鬟真正的死因

  心有餘寒地想,那幾個丫鬟在哭喊什麼呢,孰不知自己已撿回一條命了

  過上一些時候,人都被帶來了院外,一同來的,還有巧兒帶人搜出的各種“私物”

  巧兒並不只是擅養兔子而已

  葉氏掂量著每人錯處,該罰便罰以往過錯大的,不能留的直接發賣了

  奴僕丫鬟們一開始聽了還難以置信

  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

  這一番動靜實在太大,院外登時響起一片哭嚎來

  有人趁亂偷偷跑了出去,就忙往宋老夫人那去

  宋老夫人是在小憩中被哭喊聲吵醒

  一直服侍她的徐嬤嬤正跪在腳邊,哭得喘不上氣

  那偷偷跑來的,是徐嬤嬤在府內做事的小侄

  她在宋府待了大半輩子,關照進府上做事的也不止那個小侄

  聽說姑娘那喊了人牙子在發賣懲治,又慌又急,故意去哭醒了老夫人

  宋老夫人聽完,氣得直錘桌子,大喊:“真是胡鬧!”

  她那個嬌嬌的孫女能做什麼呢?

  如此一想,認定這事必是定安侯府來的那兩個丫鬟攛掇的!

  宋老夫人當下怒氣衝衝往宋初渺那兒趕去

  宋老夫人到時,葉氏正看著巧兒帶人搜出來的那些,差點有些花了眼

  以前只道下人們懶散了些,從不知私下貪竊的有如此之數

  正驚奇間,得知老夫人過來了,趕緊迎過去要扶人

  老太太在氣頭上,面含薄怒,板著臉就甩了開來

  葉氏在她面前一貫溫婉,見她如此,一時不敢言語

  而剛被抓了錯處的下人們,一見老夫人如此,不及多想就先喊冤哭鬧起來

  老太太扶著徐嬤嬤的手進了院中

  她知曉葉氏為人,不覺得是她的問題又掃了那兩個瞧著就不簡單的丫鬟一眼,

    故意沒好氣道:“渺渺還小,玩鬧起來不懂事,你不勸著還陪她鬧?”

  葉氏不敢反駁,便只挑著說宋初渺是懂事的

  不著痕跡誇了孫女一句,老太太聽了還是舒服的,她的渺渺自然懂事,可也過於單純好騙了

  以至於被兩個下人哄騙了也不知

  老太太將這話直說出來,素夏巧兒臉色都變了一瞬

  她來前心中已有了定論,這會兒正是聽不進也看不進的時候在她眼中,宋初渺也就只是個孩子受了苦難,

    斷了五年教養,是什麼也不知不懂的,宋老夫人心想,她得先給渺渺換兩個妥當的貼身丫鬟

  素夏一直分心留意著屋內的動靜,一見姑娘出來了,連忙過去

  祖母說的話,宋初渺都聽見了

  但她神色只是如尋常那般,並未流露出什麼情緒

  她請祖母和葉姨娘進來說話

  將房門重新關緊後,素夏守在門外有些緊張

  她並不在意自己可宋老夫人一來就發怒,還以一句玩鬧不懂事來說姑娘

  也不知姑娘聽了可會覺得難過委屈

  可偏偏從姑娘臉上又瞧不出什麼來

  在定安侯府的時候,姑娘何曾受過委屈呀?

  素夏覺著,這兒實在是不利於姑娘休養

  忐忑等了大半個時辰後,屋內的人出來了

  再看見宋老夫人笑得慈祥,先前的怒意都消彌無蹤時,素夏巧兒皆愣了一下,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徐嬤嬤扶著老夫人過來時,心裡就已安心了大半

  而下人們見老夫人這般著怒,有了底,便也不怎麼慌了

  說來說去,府裡最做主的還是老夫人

  老夫人都沒開這個口,姑娘就鬧這一出,確實是不太懂事

  徐嬤嬤就等著老夫人發了話後,適時出來緩和兩句,再誇誇姑娘心思純粹,這事就過了

  是以見老夫人笑著出來時,有些傻了

  宋老夫人想著渺渺寫的那些話,這才仔細看了眼搜出來的那些下人的“私藏”

  確實是不容姑息的錯處

  又想到孫女還如小時候一樣的聰慧貼心,深覺欣慰

  交代好葉氏後,她便直接回去了

  宋老夫人走後,葉氏便繼續處置了下去

  宋府積年的暗瘡在這日,被剛剛接回來,仍口不能言的宋初渺,拔去了一大片

  素夏在房中收拾時,發現了姑娘新寫的紙張

  小小的娟秀字體,寫了滿滿三張

  素夏看過幾眼,明白過來,原來姑娘便是如此把宋老夫人勸哄好了

  宋初渺將祖母請入後,她寫下要同祖母說的話,怕祖母看著生累,則由葉姨娘在旁轉述

  她知道,祖母並不是不通理的人

  祖母既然在意宋家,在意爹,那她只要說明利害便好

  至於證據,巧兒搜出來的可不少

  宋初渺就是這樣一字一字將祖母說服後,再哄了祖母高興

  她做的不是錯事,也不受丫鬟攛掇

  這事似乎簡單,可素夏看著密密麻麻的字,實在心疼姑娘手累

  素夏替姑娘捶捏著,隨口道:“姑娘可真有耐心”

  若換作三少爺,一個字都不會多

  宋初渺是有些累了,可心中的那縷開心,如絲線一般纏纏繞繞

  不久前,她還在苦惱自己變得傻傻呆呆,反應遲緩

  可今日她說服祖母時,卻覺得腦中那股滯澀輕淡了許多能想事,能做事,她在好起來

  表哥說她不是真的變傻,會好的

  他果真沒有騙她

  想起沈青洵,宋初渺不由自主彎彎雙眼

  從回來後,卻好像很久沒能見到表哥了

  宋初渺想到沈青洵時,他正避開了一朵從背後丟來的絹花

  時下也有一些膽大的女子,瞧見了俊俏郎君就偷偷丟去絹花

  沈青洵避過,目光森森往來處一掃,把本還紅著臉的不知哪家的姑娘,嚇了個臉色煞白

  姑娘邊上的好友隱隱認出了人,對她耳語幾句後,頓時嚇得掩面跑開了

  好像生怕沈青洵過來擰斷了她們的腿

  秦元銘勒馬停在河岸邊,低了頭在河中左瞧右看

  沈青洵皺眉:“做什麼?”

  “嘖,看看本公子我啊你說就本公子的這皮相,難道比你差嗎?”

  秦元銘愁悶不解:“為何都丟你,卻從不丟我!”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6章
  沈青洵在外慣常冷漠, 一向都不怎麼與人結交,秦元銘是少有的,算是能勉強劃進友人範圍的傢伙,

  最初賴著沈青洵這把冰刃還不怕被剁了,靠的大概就是臉皮比尋常人要厚一些,

  “可能是矮,”沈青洵淡淡道, 策馬而過時抬手往秦元銘的馬臀上揚了一鞭,

  胯.下的馬突然嘶鳴一聲, 往前一個勁狂奔, 秦元銘毫無防備, 猛地一晃險些被掀翻下去,

  不過只一瞬,他就已牽緊韁繩一把穩住,任由馬兒撒著蹄子奔出了城,

  沈青洵策馬離他不遠,秦元銘無暇計較他偷襲,轉頭便反駁道:“說什麼呢?都在馬上,哪分得了什麼高矮?”

  何況他也沒那麼矮, 只是不那麼高罷了,沈青洵不加理會,一夾馬腹躍過了他,

  “哎,等我啊!”秦元銘趕緊跟上,二人如此一路馳騁, 未過多久,便至京郊馬場,

  這兒的馬場是近處最大的, 京中不少紈絝子弟都偏愛來此挑馬養馬,偶爾還會挑處山頭比試一場,或是打個馬球,

  秦元銘近來聽說這兒新到了一批馬, 心血來潮去邀了沈青洵一道來看看,

  依他對沈青洵的瞭解, 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沒想他竟一點頭同意了,

  二人一進馬場,便有人來迎,並將他們的馬牽去餵養,

  秦元銘一路上喋喋不休, 這會忙著在挑看馬,總算消停了些,

  他去轉了一圈,挑挑揀揀選來了一匹,

  那馬還存著野性,需要馴服,

  他一翻身跨上,那馬便開始躁動,噴著鼻息,馬蹄亂踏揚起大片塵土後,一人一馬就往馬場深處去了,

  等秦元銘將馬馴服,繞了大半個馬場回來後,他往四下裡找起了沈青洵的身影,

  在看見沈青洵和他身旁那匹馬時,差點沒坐穩栽下去,

  只見沈青洵手上正牽著一匹小矮馬,馬兒瞧著很溫順,低著頭去夠他手裡的馬草,

  秦元銘下了馬,將馬繩扔給一旁的馬場小廝後,過來上下前後打量了一通,

  沈青洵喂完草,撫了撫馬鬃問:“好看嗎?”

  秦元銘抱臂點點頭,這是匹通體棗紅色的馬,倒真是十分漂亮,可是這馬如何看,都不適合沈青洵,

  秦元銘疑惑道:“你要這匹?” 就這麼個小矮馬,沈青洵駕馬跑上半圈就能被累死,

  沈兄啊,人性呢?  沈青洵沒搭理他,已讓人將馬牽去了,

  這匹馬他一眼就看上了,會是小姑娘喜歡的毛色,也足夠溫順,正適合她,

  沈青洵的目色柔和了一瞬,正巧被秦元銘看在了眼裡,秦元銘頓時立起一片寒毛,以為自己看岔了眼,

  老天爺爺,冰鑿的人還能化出一條縫? 見鬼了不是?

  正感歎間,秦元銘忽然想到什麼,一擊掌恍然道:“原來這馬你不是挑給自己的啊,”

  “難道是送你那位表妹?” 沒見沈青洵否認,他一下便明白了,

  關於沈青洵那表妹的事,他也聽過一耳朵,原來他是如此看重,這麼個冷面冷心的人,竟還大老遠跑來親自挑馬,

  嘖,頭一回見,稀罕稀罕



  自幾日前將內宅整頓過後,宋府的下人們轉眼便少了十之七八,

  這些天由葉氏操持著,又陸陸續續新添進了幾批,府上新添下人時,有意尋回了一些當年的老僕,

  另由宋初渺挑看過,選了兩個懂事能幹的丫鬟留在院內,短短幾日內,府上便有了另一番新的氣氛,

  宋老爺後來得知了,也不過大手一揮,發話一切都由閨女說了算,

  不管老爺是不是那意思,葉氏都順著老爺這話,喜滋滋地將內宅的事和帳簿全都交到了宋初渺手裡,

  新招來的管事很得用,她再幫個襯手,這些事也不會累著宋初渺,

  而對葉氏來說卻是卸下了重擔,宋初渺是不大在意的,

  雖然本無心掌管內宅,也不覺得這是麻煩,這是她的家,她只願宋家能好好的,家人也都好好的,

  另外尋些事情來做,她想興許自己那點磨人的呆滯氣,也會好得快一些呢?

  等這些都落定,這日宋初渺喝過藥後,便倚在軟榻上翻看府上的帳冊,

  小時候跟著先生學時,她的算科就學得快,

  住在定安侯府的那陣子,又從表哥書房內挑看了不少各式各樣的雜書,

  雖一開始她看起來還有些阻澀,小一炷香後便也順當了,

  看過後,這些年下來家中情況實在說不上好,好在也不算是很糟,

  而且巧兒搜出的那一批“私財”也能填補一二,這時素夏入了里間,在宋初渺身邊小聲說了幾句,

  剛剛府上來了一位姓陶的婦人,自稱是繡鼎閣的掌櫃,說是特地來見姑娘的,

  她聽來疑惑,就先去問了一二,瞧著倒不似作假,而對方又稱有緊要之事,需當面見上姑娘再言,

  素夏拿捏不定,就過來先問一問宋初渺,見姑娘點頭准允了,素夏去帶陶娘子進來時,

    心中還帶著幾分納悶與驚訝,繡鼎閣與那些尋常的鋪子可不一樣,

  近兩年在京中名氣越發大了,素夏自然也是聽說過的,

  若論女子用的脂粉首飾,繡鼎閣的東西精巧細緻,花樣新穎獨特,別家輕易學不來,

  若想定繡鼎閣中至上品的東西,還得提前排著號等,價格自然也是絲毫不低的,

  而不那麼貴,也無需排號的貨,鋪子中也是有的,

  尋常人家攢一攢,也能買走一件,可那繡鼎閣的掌櫃,會有什麼重要之事來見姑娘?

  陶娘子只看了宋初渺一眼,一顆心就放下來了,只因面前的小姑娘,與記憶中的夫人十分相像,

  也確實是她曾經來宋府時,無意中見過一眼的那位小小姐,長開後的模樣,

  若不是夫人的女兒,還能是誰呢?她笑盈盈拜見過宋初渺,將帶來的東西拿出遞了過去,

  宋初渺接來一看,竟是繡鼎閣的帳冊,對於繡鼎閣,她是沒有幾分印象的,知道的還不如素夏多,

  她定定看了看冊子上的字,心道為什麼要給她這個?

  瞧見姑娘眼中的困惑,陶娘子笑道:“繡鼎閣,是姑娘的,”

  當年定安侯府出嫁女兒,嫁妝豐厚,其中就有繡鼎閣這間鋪子,

  當時的繡鼎閣還不是如今這樣,只是京城裡萬千普通鋪面中的一間,

  後來夫人好不容易誕下個女兒,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掏出來疼愛,

  她想著要給女兒世間最好的,細緻到了方方面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長大後的脂粉珠釵,

  夫人閒暇時喜歡作畫,畫了幾個圖樣後,想制出來瞧瞧,便翻出了她名下的這間鋪子,

  起初的幾年,繡鼎閣不過偶爾依照夫人的圖樣送來首飾,

  後來一回,夫人看過新送來的簪子,發現了些許不同,

  若說以往的能做到她預想中的十之七八,而手中這根則是十再添一,如同從畫上直接摘下來的一般,

  而一同送來的香脂粉黛,手藝也叫人驚喜,那是陶娘子第一回 見到夫人,

  後蒙夫人賞識,繡鼎閣交由她來打理,漸漸的,夫人閒時所繪的那些都已能整出好幾本冊子來,

  夫人意識到後,一日自己重新翻看了一遍,之後新繪了一冊,其中任一件都極致驚豔,能比過之前所有,

  夫人那時笑著說,這一冊的,要等到將來女兒出嫁當日所用,而繡鼎閣,也會添作渺渺的嫁妝,

  此後,除那冊之外的其餘式樣,便慢慢上了繡鼎閣的櫃面,很受京中貴人們的青睞推崇,

  未過多久,宋府出了事,在夫人姑娘都走後,陶娘子有一陣子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她先去過定安侯府,老夫人想起女兒便心傷,談何心思去管當初那些嫁妝, 
    又想到女婿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算是顧念照拂也好,

    也就暫且留著了,人都不在了,還有何好在意的?她後又去見了宋老夫人,

  出事後宋老夫人病過一場,一間鋪子要如何,她顯然也不關心,就算是有意,
      只要定安侯府在,夫人的嫁妝也沒人敢去動的,那時陶娘子不知該如何,
      也不知是否要繼續打理繡鼎閣,直到整理時,從封鎖的櫃中翻出了夫人最後畫的那一冊,

      明知再無可用之日,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可也就這樣,將繡鼎閣這麼一日一日打理下去了,

       繡鼎閣的生意,也在她手裡越做越好,名聲愈發得大了,特別是這兩年,

        光賬上的數都盈了好幾番,無論擱在哪家府上,都是個極不小的數目,

      陶娘子也不多作揣測,只留了些心思,每月只按原本的份例往宋府送,

  沈家和宋家若無人清點留意,恐怕都不知道這兒還落了座日進鬥金的鋪子,

  直到不久前,她聽說了宋小姐沒有死,還回到了宋府的消息,

  當年宋小姐明明是已下了葬的,怎又突然回了宋府?

  陶娘子打理鋪子多年,見得人多了,心思也比旁人深一層,她本來懷疑,是有什麼人,

    故意以此藉口來頂夫人女兒的名頭,而親眼確認過後,心裡這才被遲來的歡喜和激動給

      溢滿了,陶娘子無需管姑娘經此一遭後,會是何等性情,只要她是夫人的女兒,

      這繡鼎閣就該是她的,陶娘子不想多提夫人,惹姑娘難過,便挑簡單的說,

     將此事解釋給她聽,只道鋪子是夫人留給她的,宋初渺聽後,輕輕點了點頭,有些明白了,

  而翻開了帳冊,看著帳冊裡頭的那些帳目,又覺得眼睛開始花,腦子重新又遲緩起來,

     她懵懵地瞧了兩遍,好多,好多,好多啊……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3:1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7章

  陶娘子離開後, 宋初渺又將她送來的帳冊都仔細看過了,除了帳冊以外,陶娘子一道帶來的,

    還有娘親的那些成冊的繪樣,上面的一筆一劃, 都是娘親親手畫的,

  宋初渺翻看時, 還會記起其中的一些, 娘以前有親手替她梳發簪戴過,

  當初宋初渺的許多物品, 都隨著那具錯認的屍首一起下葬了,

  雖說她被沈青洵救回來後,他們也都知道了那具並非是她的屍首,

  但那也是個同樣遭遇,最後還失了性命的可憐孩子,

  宋安昱回來同老夫人商議後,便也就當成宋家的孩子,不作移棺了,

  而至於宋初渺剩下存留的那些,都被收拾在耳房的一個小箱子裡了,

  她摸了摸素夏剛剛翻找出的那幾件,不知不覺間眼眶都紅了一圈,

  自回了宋府, 得知娘親早已不在後,大多時候,宋初渺都不敢去回憶娘親的樣子,

  一想,心尖就像是紮起了針,而今日, 因為陶娘子的緣故,

  往昔娘親疼愛她時的音容模樣,都變得無比清晰,好想娘親啊……

  到晚些父親來看她時, 宋初渺便把這些冊子拿給他看,

  也將陶娘子來過,鋪子的那些事都告訴了父親,亡妻也是宋安昱不可言說的痛處,

    以前只一想起, 心裡的愧對後悔之情無以復加, 只能以烈酒舒緩,

  而今渺渺已回來,他才能感到幾分寬慰,至於她留給女兒這些,只當是妻子冥冥之中,

    還掛念著渺渺吧,而他心裡自是想要給她更好的,

  治好身上的病,將來再挑選最好的夫婿,讓妻子在天也能看著渺渺風光出嫁,

  宋安昱至此一戰回來,得了朝廷嘉獎,也不再是眾人眼裡那個可有可無之人,

  而他也先以養傷養病為由,並未如何在人前露面,反正已稱病多年,不多這一陣子,

  待辨明形勢,之後如何好再作打算,這些日子,各家有意往宋家的試探和關注也多了不少,

  包括各府上的一些帖子,在送的時候,也會多往宋府遞上一份,其中也有給宋初渺的,

  一些不合適的,宋安昱不願打擾女兒,會代為回絕,然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女兒就這樣終日悶在家中,

  關於渺渺這些年是如何過的,他絲毫不敢多問,

  以前的宋初渺活潑可人,嬌氣而不驕縱,既乖巧懂事又靈氣生動,

  再見女兒如今這個樣子,不知受了多少苦,別提有多心疼,

  他希望女兒能回到最初的那樣,有著所有貴女都該有的東西,

  過她原本應該過的正常生活,結交要好的閨中密友,讓這些苦難的痕跡,都從她的身上消失,

  依著這樣的心思,他最終留下了一張詩宴的帖子,宋初渺收好冊子,接過了爹手中的帖子時,

    還有些疑惑,打開一看,原是請她參加之後的一個詩宴,宋安昱也並未勉強,

    只說她若想去玩,那便去,若是不喜歡,或覺得身子不適,回了就是,

  宋初渺眨著還帶著點濕潤的眼眸,看向宋安昱,

  離得近了,她忽然發現,爹這些年似乎老了許多,

  她又想了想,爹既然特地拿了帖子來問,應當是希望她去的吧?

  畢竟是父女,宋初渺略微一想,隱隱明白了爹的期望,也理解爹對她的擔心,她不想讓爹擔心,

  雖說沒多大興致,但宋初渺還是點了頭,但這事無論如何,還是要先過問一下薛大夫,

  宋初渺的疾症,在不斷的精心調治下,一日好過一日,薛大夫如今來診時,臉上都顯得輕鬆許多,

  聽素夏在旁問起這事,只道天這麼冷,只要小心別受了寒,在吃的上留意一些,再早些回來,

  倒不會有什麼大礙,這事便就定下了,過了兩日,宋初渺一早就出門,去了繡鼎閣,

  陶娘子那日來時,宋初渺聽她說起那繡鼎閣,就想要去看看,將家中餘下的瑣事安頓好後,

    這日她帶著素夏就過去了,陶娘子得了信,早早便等著,等到姑娘來了,惦念著她身子弱,

    先將人請去了閣間歇息,街上的冷風大,吹得她帷帽上的遮紗翻動,

  宋初渺進鋪子時,抬袖攏了攏,而鋪子中,一名清瘦秀氣的少年,正將新買好的簪子收好,

    匆匆從她身邊經過離去,小山站在繡鼎閣門外時,心頭一動,不由得回頭又看了一眼,

  方才那位已經進了繡鼎閣內,不在原處了,想到她身邊那丫鬟小心侍候的樣子,
      也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像這樣的人,買的應當都是繡鼎閣那些需要排號,

      價格不菲的上品首飾吧?

  不會像他這樣,買一根這兒再普通不過,連排號都不需要的簪子,都要辛苦做活,攢上好久的錢,

  小山捏緊了他為姐姐買好的簪子,不再多想,趕緊回去,

  他回到那處偏僻的小院子時,啼鶯正將院子裡都收拾好了,

  見弟弟回來,她挽著袖子看過來,笑問道:“都買回來了?”

  “買回來了,”小山應了,將手中買回的菜都提去了廚灶邊上,出來跟在姐姐身後,趁她做事沒注意時,

    將買來的簪子插在了她的發間,啼鶯其實早發現小山跟在她身後了,

  如今的她,已對身側所接近的氣息十分機敏,

  甚至在小山摸向她腦後時,這具經過數不清地訓練後的身體,已本能地渾身繃緊,將要閃開,

  只因想著身後的人是小山,她才忍住了,發上一重,已經多了一物,

  “什麼呀?”啼鶯取下一看,竟是一根簡單但很好看的簪子,

  她疑惑地看著小山問:“你買的?”

  小山點點頭,這樣親手給姐姐送東西,他面上還有點羞澀,

  他想到什麼,又忙解釋道:“不是姐給我的那些錢,是我自己做活攢的,”

  姐姐每回出門後,他也會出去,在附近找找,有沒有能幫著做點的活計,

  啼鶯一愣,隨即心中又暖又心疼,她說怎麼她回來時,小山總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還當是念書念的,“你啊,以後不許了,有阿姐在呢,你只要好好跟著我給你請的先生,

    把書讀好,我比收到一奩的簪子還要高興,”

  啼鶯嘴上雖這麼訓著,可還是抿嘴笑著把簪子插了回去,

  小山聽後,卻緩緩垂了頭,看著姐姐手上辦事時新留下的傷,

  他不知道姐姐要替恩公做些什麼事,但只知道那是危險的,

  半晌他低聲道:“姐,我可以不讀書的,請先生太貴了,”

  “我現在能做好事情,也能掙來錢了,等把恩公贖我們的銀子還上,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啼鶯聞言收了笑,眼神也嚴肅起來,

  自離開瀟香樓後,她的身上逐漸有了不一樣的氣質,這樣看過來時,小山也有些怵,

  “然後呢?”她問,

  世道艱難,他們這樣浮萍螻蟻般的人,安安生生過日子,最終還不是陷入青樓不由自己,

  她再護著弟弟,終有護不住的時候,那日若不是公子,落在柴德武手裡,橫死的就是小山了,

  所以她給小山請先生,以後他能試著考個功名,考不上也能做個教書先生,

  爹娘餓死時,她答應了要照顧好小山,遇見公子,是她的機緣,教她的不止是技藝,還有立身,

  她要他再不吃以前吃的苦頭,再不過那種日子,何況他們欠公子的,哪只是贖身的銀兩,

  以這段時日從鐘哥那的瞭解,若她真有意離開,公子也會允可,

  但她不會,命是公子給的,她做不來忘恩的人,

  小山從姐姐的眼中看明瞭她的意思,想到瀟香樓,臉色白了白,不再多說了,

  回到房中後,他不動聲色,臉卻緊皺成一團,那原本清秀的臉上,竟顯出不相稱的嗜戾神色,

  雙手緊握成拳,指甲也狠狠嵌進掌心,只要想起過往,他心裡便會有陰暗像蛇般冰冰冷冷地在他腹腔裡穿梭,

  蛇從他的無能自責和羞愧裡滋生,在那種地方,姐姐為了護著他能做任何事情,

  可他憑什麼活得這麼乾淨?在姐姐面前,小山從來不顯露,卻比任何人都厭惡這樣孬弱的自己,

  厭惡,唾棄,卻又不敢從姐姐的身後走出來,抱著他的懦弱心安理得,

  而他現在發現,即便出了瀟香樓,這也沒有任何改變,姐姐真心想要效忠公子,可他不以為然,

  在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眼裡,他們這樣的人,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在小山揣著新買的簪子回去時,宋初渺正在繡鼎閣的閣間內捧著熱茶,

  這幾年陶娘子將繡鼎閣修繕過兩回,每一處的佈置用料,瞧著都很講究,

  素夏也是頭一回來,四下瞧著新奇,不愧是一件首飾都要等上各把月的地方,

  在宋初渺喝著茶暖和身子時,有夥計取了幾件脂粉首飾來給陶娘子過目,

  都是客人們訂的貨,今日會來取走的,

  正好宋初渺在,陶娘子便拿來給她看上一看,好聽聽她的意見,

  從宋府回來後,她就已經叫人擬了單子,將鋪子裡最好的全都制上一份,到時候親自送到姑娘那兒,

  這會若能趁此瞭解下姑娘的喜好,她也好參照著再改改,

  宋初渺哪有什麼想法,只覺得每一件都精妙漂亮,任哪個姑娘家見了都會喜歡的,

  離她手邊最近的是盒香粉,她拿起時,忽然間記起了自己之前做的傻事,

  她緩緩眨了下眼,後知後覺地想到,啊,她好像忘記找表哥要回來了……

  她離開定安侯府已有好幾日,也許表哥早就已經給扔了,

  陶娘子見她拿了香粉,還以為姑娘喜歡,便說要陪著她去櫃上看看,

  來繡鼎閣的大多不是預定就是取貨,不消半刻便走,是以鋪子裡是沒有多少人的,

  鋪子內無風,宋初渺取下的帷帽也就擱在了閣間中,

  陶娘子陪著姑娘在鋪中四處看了看,突然一夥計有事來尋,就先走開了一下,

  宋初渺在櫃後無事可做,逛了一圈,看到擺著的賬,隨手翻了幾下,

  繡鼎閣中此時正坐著個衣裳花哨明豔,堆金砌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有錢的紈絝子,

  他幾口飲盡茶,很不耐煩地等著夥計取圖樣來,

  他是京中富商之子,最近新納了個小妾,特地來繡鼎閣瞧瞧,有什麼能哄小妾開心的,

  在看到宋初渺時,他眼睛瞬間一亮,不愧是繡鼎閣,連櫃上管賬的小夥計都有如此嬌美容顏,

  他心裡一下犯起了癢,對家中的小妾也突然沒了興致,起身幾步過去,往櫃上一倚靠,

    伸手便想去捏捏美人的下巴,“小美人,看賬多無趣啊,不如來陪本公子玩玩,”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8 PM 編輯

第28章

  有人突然間湊近, 將宋初渺給嚇到了,她下意識躲開,那人伸來的手就碰了個空,

  抬眼看去,是個不認得的人,那紈絝子平日裡動手動腳習慣了, 家中那些個丫鬟小妾們,

    哪個不是乖乖地任他調戲,突然撲了個空, 還有些不自在,

  不過在湊近些後, 對上小美人寶珠似明亮水潤的雙眼,他頓時就把那些有的沒的全拋在腦後了,

  小美人就是瞧著有些瘦小,可能是在鋪子裡做活太辛苦了,但不礙事,養一養就成了,

  他笑嘻嘻挑眉道:“本公子家裡的賬多的是,你跟我回家,我讓你丟著玩怎麼樣?”

  宋初渺柳眉微微蹙起,默默往一旁退開了兩步,這人瞧著奇怪, 話也說得奇怪,她有一些害怕,

  小時候被生人抱走的陰影猶在,她本就對不相熟之人的突然靠近心有抵觸,

  宋初渺心中慌亂下, 便有幾分木愣,可她不聲不響的,從面上也瞧不出什麼,

    落在那紈絝子眼中,就顯得過於清冷淡漠了,一見她轉身想走的樣子, 登時不悅,

    大步一邁繞去櫃邊, 將腿一跨攔住了她的去路,想他如此好顏好色的,她卻連話都不知回一句,

  區區一個看賬的小丫頭,也敢拂他的臉面,從他突然冒出來, 到攔了宋初渺的去路,

    左右也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才剛瞧見這邊情形的夥計趕緊放下手裡的跑了過來,

  鋪子裡的還不見得清楚宋初渺身份,只知這位是連陶娘子都親自出面相陪的貴人,

  可萬不能出什麼事的,繡鼎閣做那麼大的生意,自然也不是怕事的,

  若是有人蓄意鬧事,就只好把人請出去了,素夏不過才走開了一小會,去新換了手爐回來,

  就瞧見姑娘被人為難的一幕,她心頭頓時冒起一團火,噔噔噔跑了過去,

  一腳踹開那紈絝攔著道的腿,素夏將手爐塞給姑娘後,忙打量著她神色問:

    “姑娘,沒事吧?”宋初渺見素夏回來了,  安心一些,搖了搖頭,

  素夏這一腳的力氣不小,踹的那紈絝子疼得低呼了一聲,他何曾受過這個,頓時被激怒了,

  也無暇去想為什麼鋪子裡一個看賬的小美人,身旁還會跟著丫鬟,

  他黑著臉低罵了一句,話語粗俗實在汙人耳朵,上前便要推開素夏,伸手去將宋初渺給拽過來,

  然而手才揚起,就被人從後緊緊箍住了,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秦元銘,一把握住那紈絝的手,

    卸力扭去背後,只聽幾下關節聲響,就已將他胳膊卸了下來,然後順勢而下,

    眨眼間將他手臂一節一節拆了,散作斷藕一般,以奇異的姿勢扭曲在身後,

  突生變故,那紈絝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劇烈的疼痛刺入腦中時,

    一聲驚叫痛呼又被秦元銘從櫃上順手撈來的抹布給堵了個結實,他一口氣沒上來,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秦元銘今兒也是湊巧就在附近,無意中瞧見了繡鼎閣中剛剛發生的事,

  關於沈兄在意的那位表妹,他也有心多留意了一二,他身邊的小廝是認得侯府的素夏的,

    適才瞧見提了一嘴,而他又想起來,聽說沈兄安排在他表妹身邊伺候的,好像就是叫素夏來著,

  如此一來,裡頭那姑娘豈不是正是沈兄那位表妹?這秦元銘就沒法再幹看著了,

  秦元銘教訓完人了,才想起來瞧瞧這人是誰,低頭看了一眼,倒發現是張熟悉的,

  秦家是大族,自然不會將一個成日惹事生非的商賈子弟放在眼裡,

  他轉頭吩咐小廝,去此人家中通知來領人,處理完了,才看向宋初渺,

  宋初渺有些受驚,在她眼裡,秦元銘也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抓著那人後,竟幾下就扭斷了手臂,雖說視線被素夏擋了一擋,可那聲音聽來,

    令人頭皮一麻,瞬間繃直了頸背,在他看過來時,她微微瑟縮了下,這人,好像有點嚇人,

  秦元銘完全沒有自己把人給嚇著了的自覺,

  見宋初渺臉色這麼白,又一副呆氣,心中還在想,沈兄這位表妹果然是染著病的,瞧著如此虛弱,

  還好被他遇見,才幫了一手,沈兄要知道了,還不知得多感謝他,

    這時聽聞動靜的陶娘子已匆忙趕了過來,弄清發生什麼事後,讓人將此處收拾了,

    把那暈了的也先抬去一旁,免得這兒動靜太引人注意,她帶著姑娘先回了閣間,

  秦元銘跟在後頭一道過來了,秦元銘出手解了圍,陶娘子正要謝過,

    就見他擺擺手:“自己人,不說這些,”

    他笑嘻嘻同宋初渺道:“我是沈兄,也就是你那個三表哥的好友,”

  宋初渺聽他提到了沈青洵,才緩緩回了神,

  她微微側了頭,看向他,疑惑地眨著眼,好似在問,真的假的呀,

  素夏以前跟在老夫人身邊,也只有一回在侯府看見過秦元銘,聞言這才認出人來,

  這不就是秦少爺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表哥的關係,秦元銘又笑的無害,宋初渺的身子也漸漸放鬆下來,

  今日,他是幫了她的,秦元銘喝著茶,見小姑娘在盯著他瞧,一雙眸子純的跟雨後清穹似的,

  如他這樣厚的臉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會出手,實則還是因沈青洵的緣故,沈兄這表妹,若是太感激他了也不好,

  他只好提起沈青洵來:“其實剛剛那一招,還是我當初跟著沈兄學的,”

  “那是以前了,定安侯曾被一個混入的韃靼刺客傷過,”

  “後來抓住了人,就是沈兄動手審的,”

  “也不知道他那等年紀的時候,哪來的如此手段,卸了那刺客的下巴,取出對方嘴裡自盡的刀片,

     最後將那刺客整條手臂的皮都給剝了下來,”“嘖,剝完再將整條手的筋骨段段拆卸,”

  “那本事,絕了!最後那刺客扛不住,招了個一乾二淨,”

  從各種層面上來說,秦元銘都十分欣賞沈青洵,這會兒說得興起,全然沒注意到在聽的三位女子,
   
    都漸漸變了的臉色,秦元銘讓小廝去通知來領人的時候,也順道讓人給沈青洵去了個信,

  大意上是,你家那位嬌嬌的表妹,在繡鼎閣被人給調戲欺負了,

  待沈青洵聞訊而來,由夥計領至閣間外時,正好聽到秦元銘正在大肆宣揚他的刑訊事蹟,

  瞬間臉黑得能擰出一池的墨來,秦元銘這一段說得生動且仔細,宋初渺想到那情形,

    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的膽子本就不大,而今又對傷處痛處很是敏感,

  乍一聽到這些,有點被嚇著了,沈青洵步入房中時,宋初渺循聲抬頭看了過來,

  正對上她一雙眼眶紅紅水汽霧蒙的眼睛,他心口狠狠一跳,眼底剎那間劃過一道不知所措的慌亂,

  秦元銘見是沈兄來了,停了話頭,閣間內一靜,他才覺察到氣氛似乎有些古怪,

  而且以他對沈兄的熟知,他這臉色也不太妙啊,再看小姑娘一副快要嚇哭的神色,

    回想剛剛嘴快說的那些,才反應過來,秦元銘默默抬手抵額,要完,

  既然人已被秦元銘解決,宋初渺也沒有其他的事,沈青洵便親自送她回去,

  他駕著馬,一路護在馬車旁,腰背直直地挺板著,甚至略有幾份僵硬,卻始終無話,

  他臉上瞧來如常,實則心裡已糟亂作一團,他不知道她聽完那些後,此時正在心裡如何想他,

  可是覺得害怕?抑或是因他的殘狠而厭惡?

   想他以前,總故意惡聲惡氣,凶冷待她,不過是嫌她煩人想將她趕得遠一些,

  而如今,他在她面前,卻將所有的這些盡數收斂,那些髒的污濁的陰暗,不該去沾染她的耳目,

  可沈青洵一想到日後,她若是會開始懼他避他,胸膛中如同剜進了一根刺,惶惶生怕,

  沈青洵在馬上繃著下頜一言不發,而罪魁禍首的秦元銘見情形不好,一離開繡鼎閣就早溜沒了影,

  車馬一路安安靜靜回了宋府,就在離宋府不遠時,宋初渺突然將簾子掀開了一個角,

  她在馬車旁瞧見了表哥,便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他,沈青洵接過後一愣,低頭看去,

  ——真的嗎?

  他手一緊,攥皺了這三個字,可一時間,亂作一團心緒竟絲絲抽剝了出來,

  他一定神,靠近窗邊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謊,

  “假的,他騙你的,”

  宋初渺聽了,一抿唇撫了撫胸口,好像是在安慰一下方才被秦元銘的故事而驚嚇到的自己,

  她是一手撩著窗的,沈青洵看在眼裡,心想這樣簡單的一個舉動,由她做來,怎就能如此惹人喜歡,

  見情況沒有預想中那般糟糕,沈青洵的心剎那間一寬,

  他默然片刻後,不禁試探著問:“若是真的呢?”

  宋初渺想了想又遞出一張, ——那人是壞的,

  沈青洵騎在馬上要更高,他垂下眸,與她清澈的目光相觸,裡頭沒有避退,

  他訝然,秦元銘在那滔滔不絕的時候,宋初渺聽著確實害怕,覺得身邊都陰陰冷冷的,

  也詫異他口中所說的表哥,好像與她認識的表哥不大一樣,可這些在沈青洵出現後,就驟然散去了,

  她發覺,若是表哥的話,好像再嚇人的事,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沈青洵看在眼中,只覺四下都明亮起來,暖意絲絲點點滲入了心底最深處,

  他再忍不住微揚起嘴角,伸手輕輕揉了揉她腦袋,她這樣安心信賴,又毫無防備的模樣,

  既乖又迷人,實在是……不勝歡喜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29章

  魏太傅下朝從宮裡回來時, 繃著面龐,看上去很是不快,身邊侍奉多年的老僕見了,

    趕緊叫人去沏了太傅最愛的香茶來, 以順緩他的火氣,以老僕的瞭解, 有本事令魏太傅如此的,

    也就那柴公公了。

  魏斂確實心有鬱結, 並非今日,而是這一段時日來皆是如此,平日裡私下替他辦事的得用人手,

    最近不知為何折損了不少,而他吩咐下去的其他事,也多多少少都有些微的艱難阻礙,

  他有種什麼脫離了掌控的煩躁感,可細細品來,似乎又無甚關聯,捋不出絲毫頭緒,

  魏斂自然把這些都算在了柴德武的頭上,自栗縣那件破事攪和了一通起, 就沒見有多少順心之事,

  柴德武這麼頻頻動起手腳,可是有何打算?

  魏斂不知,柴德武近來情形與他也相差無二, 私下不止一次將他掛在嘴上罵,

  老僕見魏太傅皺眉揉起了額頭,知他是犯起了頭疼的老毛病,

  正好茶沏好送來了, 老僕忙伺候他用茶,將茶遞過去後,午北就侍立在一旁, 靜候吩咐,

  他不說話時, 常常易被周圍的人忽視, 魏斂喝了口茶, 沉沉壓下一口氣,

  他今日下朝後去陛下寢殿議事時,再提了立儲君一事,

  那柴德武在旁陰陽怪氣地插話,道什麼陛下萬歲之軀, 立儲君不急於一時,

  儲君之位遲遲未立,這麼多年了,若不是他柴德武回回帶著人跟他唱反腔,

    他只要示意他這方的大臣們一齊諫言,就算逼著聖上也早將大皇子推上去了,

  正想著,魏斂召來的心腹來了,老僕退下時才留意到午北還在,忙向他揮了揮手,

  午北這才退了出去,“太傅大人,大皇子要約大人一見,”心腹先遞了個口信,

  魏太傅沉色點了點頭,當今聖上子嗣單薄,到如今也不過兩位皇子,

  聖上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若要權勢不敗,執掌朝野,手中一棋自是壓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有野心,又因遲遲坐不上太子之位心有不滿,儘管有些愚笨無能,但如此更好拿捏挑撥,

    再適合不過,總好過二皇子終日縱情詩文音律,無心帝位,又過於孝順,難以控制,

  儲君這事,魏斂早知沒那麼輕易,適時提一提,不至於真動什麼氣,他想到皇上提起的另一事,

  他提到冊立儲君,被柴德武一岔後,便聽陛下忽然說京中今年入了冬後太冷了,

  聖人龍體病乏又困冷,這個冬日,有意南下,移駕行宮。


  宋初渺從繡鼎閣回來後,當天夜裡,京城就下了場雪,因她身子的緣故,最需留意不要再受涼,

  所以自回宋府起,素夏巧兒收拾的時候便格外在意這事,院子裡,都是刻意能擋風的佈置,

    房中也都鋪著軟毯,擺著炭盆,這夜一場雪後,院內積了薄薄一層,初雪一化,便又驟然冷上幾分,

  外頭是呼一口,便能飄出一縷霧的寒氣,瞧著雖有趣,可這般冷起來,宋初渺時而覺得喘氣都有些悶,

  玩雪是絕不可能的,宋初渺只能窩在房中,被素夏裹成了一個球球,

  素夏仔細得很,房中炭盆一直注意著沒斷過,隔上一會就來問問冷不冷,

  生怕姑娘一不小心再染上一回風寒,第二天夜裡照舊落了雪,等天色再亮起來的時候,

    從窗內一眼望出去,清穹如明鏡般澄亮,宋初渺睡醒後不久,就收到了沈青洵讓人送來的一件小玩意,

  一個不知用什麼做成的透白小球,裡頭裝了大半的雪,玩不了雪的宋初渺覺著新奇又有趣,

    上手摸了摸,一點也不冷,晃了晃,有雪簌簌飛揚,宋初渺窩在暖意融融的房中把玩了一會,

    那雪才徹底化盡了,她好喜歡,彎起的眉眼像月牙兒似的,表哥真好呢。

  許是這天也體諒她畏寒,雪攏共只懶懶散散下了兩回,之後天氣一轉,竟又回暖了許多,

  正好隔日便是詩宴,如此也不必擔心出門會太冷不便,對宋初渺來說,

    赴宴似乎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她還小時,大多時候會跟隨母親一起,

  一想到詩宴那兒定然會有很多人,還沒去呢,宋初渺就已經感到有些拘束了,

  當日,素夏想著這是姑娘回京後,頭一回在各家貴女前露面,可絕對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素夏打起十二分精神,小臉如臨大敵般繃著,仔細替姑娘施好妝梳好發,直到滿意了才舒展開來,

  正好陶娘子那剛送到了幾件首飾,素夏也給姑娘戴上了,詩宴是蘇五姑娘蘇澶所請,

    就在蘇家城外的一處莊子上,蘇家是延續了幾朝的大世家,族中子弟皆有入仕,

  蘇五姑娘在嫡系家中頗受寵愛,及笄時家中長輩便送了這處莊子,

  莊子很大,占了塊絕妙的好地方,倚山築湖,修繕精美,一年四季有四景如畫,

  當初惹過不少姑娘的豔羨,此回接了帖子來的,意不在詩文,倒多是沖著來莊子賞玩而來,

  宋初渺坐著馬車到了莊子,素夏去遞上帖子,便有莊上的小丫鬟引著人入內,

  莊子內處處修得雅致,幾步一景,四周依著山腳所建,往遠了瞧則見延綿的山林,

  若是春日,必然是一片蔥蔥郁色, “姑娘冷不冷?”

  素夏一下車就發現這兒要冷得多,有些擔心,宋初渺扯了下.身上厚厚的狐裘,搖搖頭,

  她正一路打量著莊中景致,眸子裡閃著幾分新奇的光亮,然而一進聚宴的園子,

    她卻成了被打量的那個,四下裡猜疑打量的視線,都漸漸落在了她身上,

    “那是誰呀?”

  “不認得,誰家的?”

  “聽說今日宋家的姑娘也會來,會不會就是她?”

  “那個丟了好多年又被找回來的?”

  猜測到了的姑娘們有些驚訝,在近來的那些傳言裡,宋家姑娘的遭遇可憐又可怕,

  都說她已病懨懨的不成人形,還有毀了容傷了腦子瘋瘋傻傻的說法,

  可再看遠遠走來的人,哪有半點傳言裡的模樣?

  宋初渺的姿容清麗出塵,並不是過分張揚的美,可就是有讓人一眼就凝駐在她身上的本事,

  如同璀璨珠玉,哪怕是被投在晦暗之處,也遮掩不了本身的潤澤,她真的是宋家那個被尋回來的?

  眾人不禁心生懷疑,倒是有以前識得宋初渺的姑娘認出人來了,

  柳沐瓏聽了身旁低低的議論,一推柳簫鈴道:“原來就是她呀,”

  不僅沒毀容沒斷胳膊,長得還比她要好看,一回想之前她們私下議論的那些話,覺得自個兒傻透了,

  四下裡看過來的目光,徹底打亂了宋初渺正在賞景的心思,她不大自在地捏住了衣擺一角,

    愈發拘束起來,只是她雖拘謹,臉上一如往常,卻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只有熟悉她的素夏,察覺到姑娘變得有些緊張,“姑娘不怕,”素夏在旁道,

  她們姑娘生得這樣好,且任她們瞧去, “初渺?”這時有曾較為熟悉的姑娘過來,

  彼此都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宋初渺看著來人想了一想,才記起來,

  她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宋初渺目光柔和,舉止間看起來也落落大方,

  只是她不苟言笑的模樣,看上去高冷且疏離,孰不知她心中正有幾分怯縮,已經想回家了……

  對方怔了下,才意識到宋初渺是真說不出話了,眼中流露出遺憾,

  然而多年未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打了個招呼便走開了,發生那麼多事,又過去了那麼久,

  如同在她與其他人之間,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裂溝,隔成了兩端,

  宋初渺只覺得所見的人,雖面熟又陌生,

  她們在看到她時,不管有沒有刻意藏起,看向她的眼神裡都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有可憐惋惜,有打量鄙夷,也有好奇看戲,引路的小丫鬟將她請去了一處坐下,正好蘇五姑娘來了,

  原先落在宋初渺這兒的視線,一下散了,在蘇澶之後,又有小丫鬟引著人來,

  還沒見人影,就已聽見二人談笑說話的聲音,直到繞過回廊的身影出現,眾人都有些詫異,

  嘉和公主竟也來了?同嘉和一起說著笑過來的,是詹尚書的孫女詹蘭馨,

  都知詹蘭馨和嘉和公主的關係甚好,正好詹蘭馨得知,這幾日嘉和與駙馬鬧了點不愉快,

  便提了一句邀了嘉和來,嘉和公主一到,在場的姑娘們都見了禮,

  詹蘭馨在嘉和身邊,微微低頭遮掩了得意神色,她與公主交好,時常會遇上這種情形,

    她再喜歡不過了,嘉和公主早些時候就到了,四下裡逛了逛還歇息了一會,

  蘇澶見她來了,請她上座,而詹蘭馨在旁坐下時,視線經過某處時突然一愣,

  她擰著眉頭,又多看了宋初渺兩眼,可不就是上回她在香粉鋪子裡遇見的?

  回去後她隨意打聽了一二,沒聽說近來有什麼尊貴身份的女子入京,

  納悶了一下,這事也就拋開了,這會她從蘇五姑娘口中,得知原來她竟是宋家那個被賣過又找回來的啞巴,

    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一個被賣去了山中多年的人,竟還裝得一副清冷貴氣的姿態,

  詹蘭馨心氣極傲,一想到當時,她竟是被這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啞巴給唬住了,就羞惱生怒,

   詹蘭馨當然不覺得是自己問題,只知她一個無人敢輕易招惹的詹府小姐,竟在一個啞巴面前退讓了,

    甚至最終憋悶而去,儘管此事無人知曉,可她仍舊覺得丟人難堪,

  她認定宋初渺當日是刻意的,此刻恨恨盯著她覺得既礙眼又厭惡,

  宋初渺忽然覺得有一道令人不適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她抬起眼,也瞧見了詹蘭馨,有些疑惑,

  當日她心思都在挑香粉上,早將她給忘了,宋初渺一轉頭,耳垂上做得精巧獨特的耳墜輕輕地左右晃蕩

  映著光時,閃著粼粼盈亮,極美,像是墜了兩串雪珠子,也襯得宋初渺圓潤的耳垂粉粉嫩嫩,

  詹蘭馨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了過去,因為隔得本就不遠,仔細一瞧也能看得清楚,

  她覺得有點眼熟,再一想,想起來了,繡鼎閣不久前出了一款,整個京城眼下也只蘇澶排到了一對,

  她是見過蘇澶戴的,因為瞧了喜歡,她也纏著娘討了不少的銀子,去繡鼎閣排上了號,

  她一直留意著這事,知道繡鼎閣裡排著的第二個號,到現在都還沒制好呢,

  詹蘭馨皺起眉,疑惑不解,只蘇澶手裡才有的一對耳墜,為什麼她竟會有?

  她想著什麼,忙轉頭看向蘇澶,只見她兩耳下面空空的,今日什麼耳飾也沒戴,

  她知道蘇澶常在莊子裡小住,就在入園時會經過的某處院子裡,

  詹蘭馨幾乎是在瞬間就想到了什麼,眼底顯露出一絲激動,宋初渺的耳墜定是偷的!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2 PM 編輯

第30章

  嘉和公主到後不久, 蘇澶見應了帖子的姐妹們都來了,便開始了詩宴,

  此處園子是在整個莊子的最前頭,四下建有巧妙的遮擋, 雖非室內, 卻也能避風禦寒,

  莊子內的小丫鬟們聽從蘇五姑娘吩咐, 陸續捧上了各式的點心和花露,

  聽說也是蘇府新尋來的廚子做的, 樣式味道和外頭的不大一樣,

  柳簫鈴嘗了幾口後,指著柳沐瓏手裡的那個說:“那個不好吃,”

  柳沐瓏都快一口咬上去了,聽了疑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放著給我吧,我一會隨便墊墊肚子,”

  柳沐瓏看她一眼,一口咬下, 入口即化又甜又香,得意道:“我才沒以前那麼好騙了,”

  柳簫鈴見騙吃不成,哼了聲,

  喝了口手中的花露等著蘇五姑娘那兒起頭,

  蘇五姑娘是蘇家這一輩裡最有才氣的姑娘, 又喜好詩文,

  今日也只邀了各府上同輩的小姐們來莊子上玩,

  雖說如此,但在場的各家姑娘們, 怕是沒有幾個對詩文很感興趣的,

  說是赴詩宴,實則也不過是來遊玩的名頭,

  但人家都拿出了自己的莊子任大家賞玩, 還用外頭都沒嘗見過的吃食來招待,

  打著精神認真陪人家作詩玩樂, 也就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

  蘇澶先是提議以露茶替酒玩起了飛花令,幾輪之後, 又接寫起了詩,

  今日來的都是姑娘家,既無長輩在,又沒什麼世家公子, 詩作得再漂亮也無甚意思,

  何況女子不重學問,好些人詩接得也是勉強,或是想不出略過,借著罰杯的名頭解嘴饞,

  女子間嬉嬉笑笑,倒也歡鬧,頗有一番樂趣,

  只是輪到了宋初渺這時,大家都會不自覺地看過來,留意著她的舉動,

  宋初渺是用寫的,交給素夏來念,而她每回都能答上,中規中矩,說不上極好,但也尋不到錯處,

  叫人聽了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該失望,總之宋家姑娘確實成了啞巴,

  但什麼瘋瘋傻傻的,果然是無稽傳言,聽過幾次,她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而且幾輪過後,除了幾個也喜歡詩文的姑娘,其他人都漸漸沒了興致,

  蘇澶今日已得了一二句好詩,興致已足,最後到她這兒收了尾,便算是結束了,

  她請了各位去莊子內隨意賞看,若累了也有小丫鬟帶著去歇息,

  正好坐著吃多了,有尋了交好的說話的,或是結伴去莊子內走動消消食,

  還有聽說莊子上栽種了一片冬梅,正要去看看,

  莊子背處是環著山的,前兩日剛下過雪,城中雖然回暖融雪了,可臨山那一片連雪都還沒怎麼化,

  冬梅上覆著雪,必然好看,宋初渺在這待得久了,也覺著有些冷,又不喜人多,便想去歇息一下,

  這時詹蘭馨突然站出,揚聲道:“等一下,”

  詹蘭馨這一聲,將視線都引了過來,然後她轉向宋初渺,微仰著頭沖她一笑

    “宋妹妹,這麼快又見面了,”

  宋初渺眨了眨眼,發現詹蘭馨是在與她說話,是那個盯了她許久的人,可是,她們之前見過?

  即便是在以前,詹府跟宋府也沒有過什麼往來,倒是素夏這下認出來了,

  不管是她,還是她身旁的丫鬟, 詹蘭馨喊住了宋初渺,見所有人都看過來了,

    便走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宋妹妹的耳墜真好看,”

  她湊近些作勢去瞧,一邊隨意地問:“也不知是何處得的,若是哪家鋪子做的,我也想要一對了,”

  宋初渺雖然不記得她了,但也對她並無好感,見詹蘭馨突然靠近過來,不由得避退開兩步,

  這落在詹蘭馨眼裡,就成了閃躲心虛的舉動,她更篤定耳墜有問題了,

  嘉和原本靠在一旁,聽著她們一輪輪念詩文,覺著無聊得很,直到這會才有了幾分精神,

  她見詹蘭馨的神色,就知她意不在誇讚宋初渺的耳墜,嘉和不知她想做什麼,挺有興致地等她說下去,

  宋初渺抬手碰了下耳垂上墜著的珠子,她的首飾脂粉都是素夏幫她挑戴的,只在出行前,從鏡前瞧上過一眼,

  而詹蘭馨這下已經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咦?這耳墜我好像有點眼熟,”

  而後似乎想到什麼,擰著眉頭疑惑地看向蘇澶:
   
    蘇澶,宋妹妹這對,怎麼和你從繡鼎閣訂的那對一模一樣的啊?

  詹蘭馨這話一出,四下也都漸漸反應過來了,但還不明情況,就都只在旁等著瞧熱鬧,

  素夏方才認出人時,也得知了對方是詹府的,再聽詹蘭馨當著這麼多人,故意陰陽怪氣,

    且話中有話,明擺著是想要為難姑娘,她上前道:“我家姑娘這對也是繡鼎閣那所出的,一樣並不奇怪,”

  詹蘭馨頓時冷下臉,掃她一眼:“我在同宋姑娘說話,哪來的一個丫鬟多嘴?

    不知道的還以為宋家的下人這麼沒有規矩,”她一想起那日,被勾起的火氣都還沒散,

  正好借此逮著一頓訓罵,素夏一怔,氣得臉白,柳簫鈴聽了心裡在想,詹蘭馨這不是故意找茬麼?

  宋初渺又不能言語,又不許貼身丫鬟插嘴,那話不就全由她一個人說了?蘇澶不知詹蘭馨想幹什麼,

  走過來時,詹蘭馨瞧了眼她耳朵,疑惑問道:“你的那對呢?”

  蘇澶伸手摸了摸道:“今日不小心將耳孔那兒弄傷了,怕疼就沒戴,讓丫鬟收起來了,”

  走近了,蘇澶也看清了宋初渺所戴的那對,還真是同她一樣的,

  “原是這樣,”詹蘭馨點頭接著道,“因這耳墜我也讓人去問過,繡鼎閣目前就只出了一對,

     我還以為你是借給宋妹妹了,”

  話到此一頓,她像是才反應過來,奇道:“既然你的收起來了,那宋妹妹的是從何而來?”

  嘉和聽她繞了一圈,總算知道詹蘭馨想說什麼了,她很清楚,詹蘭馨可不是閑著無事愛替人出頭的性子,

  她和宋家那啞巴有過節?而詹蘭馨一句話,落在在場的其他姑娘耳中,各有想法,

  繡鼎閣只賣出一對的耳墜,蘇五姑娘又沒出借,如何會在宋初渺的耳上?

  豈不就是偷的了? 宋初渺聽到周圍響起了低低地議論聲,

  “偷的?不至於吧,”

  “也說不準的,她畢竟被拐走過,”

  “定是偷的,真丟人,”

  都是做姑娘的,若能做出偷竊的行徑,那真是自甘墮落,任誰都瞧不起的,

  可想著是宋初渺的話,有人心裡又覺得,好像也沒有多值得奇怪的,

  畢竟她跟她們是不一樣的,丟過多年,也不知同哪種人混在一塊過的日子,

  本就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沾染了惡習,品行壞了,也是自然而然的,

  有的聽信著傳言,結果一見人後發現與所想的截然不同,心裡多少有些不快,

  如同站在泥潭邊,當笑料般嘲了半天掉進去的人,結果一轉頭,發現人不僅好好的,踩得地方還比她要乾淨,

  這會耳墜的事一出,如同將人又扯回了泥潭中,都有些興奮地看戲,

  可也有人覺得過分了,又無證據,哪能憑一副相似的耳墜就說人偷竊,

  雖然她們聲音壓得低,但宋初渺還是聽見了不少,她目光中有些茫然,抿著唇,一手緊緊揪住了狐裘的領子,

  被如此圍著指責誣衊,一時間讓她想起了灰暗的以前,隔壁那家的東西丟了,也說是她做的,令她挨了打,

  那個時候,她還會說話,她看向詹蘭馨,詹蘭馨眼中有不加掩飾的得意和傲慢,

  蘇澶見這情形,已明白詹蘭馨方才那麼一說,是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找宋家姑娘的不痛快,

  雖然因著家中緣故,平常有與詹蘭馨來往,但實則她並不怎麼喜歡詹蘭馨的為人性子,

  不過她也確實有些好奇,這耳墜為何宋初渺也會有一對,她的由丫鬟收起來,就放在前頭的那間房裡了,

  但蘇澶並不覺得宋初渺會偷拿了去,宋家姑娘的一雙眼澄澄亮亮的,讓人不自覺就想親近,

  而且往宋府遞帖子,也是因著宋將軍的緣故,家中有意與宋府走近,不管如何,說是說不清的,

  讓人去將她那對找來,一看就都清楚了,蘇澶讓丫鬟去取,一面正想要替宋初渺說兩句話,

  而這時,已經聽不下去的柳沐瓏沒忍住插了一句,她沖她旁邊不知哪家的姑娘說道:

   “丟什麼人呀,我看欺負人家不會說話的才叫丟人呢,”

  那姑娘原本悄悄在議論,突然被這麼一噎,所有人都看過來,臉皮薄得立馬漲紅臉駁道:

   “偷東西本來就不對,怎麼啞巴偷東西就說不得了?”

  “你怎什麼都知道,你是親眼看見了?”柳沐瓏被懟回來也不示弱,叉著胳膊道,

    “看見了你怎麼不阻止呢?沒看見你憑什麼污蔑人呢?”

  柳沐瓏也沒多想,就是平日裡仰慕嫂嫂多了,是時候覺得自己該鋤強扶弱一下,

  何況上回聽了嫂嫂的話,她們就已經將宋初渺劃入自己人的範圍了,

  四周剛也指摘過宋初渺的姑娘,聽柳沐瓏小嘴一張一合,就跟罵到自己身上似的,

  不由得都出聲說道起來,“你這樣說就有些不講道理了,誰知她是什麼時候偷的呢?”

  “如果這耳墜只蘇澶那一對的話,事實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

  柳沐瓏哼道:“蘇姑娘都還沒說過話呢,你如此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耳墜子是你的,”

  柳簫鈴則翻了個白眼:“你會戴著從別人那偷來的耳墜,跑到人家跟前去等著被發現?

      是你傻還是我傻?”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4:3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2 PM 編輯

第31章

  柳家姐妹平時在家裡日日有爭執, 吵習慣了,根本不怕吵架,

  方才出聲的那幾個人,被她倆幾句嗆了聲, 一時都再說不出話來,

  除了柳家姐妹外, 在場也有看不過眼的, 還有以前與宋初渺較為熟悉的,

  索性跟在柳家姐妹後頭, 也維護起了宋初渺,最後還是蘇澶見氣氛不對,趕緊出言阻止了,

  免得鬧得太過,傷了和氣。

  “眼前所見的就是事實,”詹蘭馨笑了笑,看著蘇澶,“她戴的,可不就是你的那對,”

  “確實是很像,”蘇澶如實說, “但我的一早時候讓丫鬟收起來了,”

  “既然宋姑娘的丫鬟說是從繡鼎閣來的,那等著丫鬟將我的那對取來,一看便知,”

  詹蘭馨聽了也仍舊鎮靜, 她已經篤定,就算蘇澶派人去找, 也絕對是空手而回,

  那日她受了宋初渺的矇騙,還真當她是什麼人呢,

  眼下一回想, 宋初渺拿著那盒香粉許久的模樣, 分明是買不起罷了,

  誰還不知宋家是個什麼境況?

  連一盒香粉都買不起的人, 能用得上繡鼎閣的東西?

  嘉和一直沒說話,靜靜看了半天熱鬧,又見詹蘭馨那副確信的神色, 忽然起身道:“

    今日都是蘇五姑娘作請來的,也別為了一件首飾掃了興致,”畢竟貴為公主,嘉和一說話,

    眾人一時都不言向她看來,她溫和一笑,走到宋初渺跟前道:“不如你就同蘇澶道個歉,

    這事就過去了,耳墜如何且私下去說,”

  “否則要等去取的丫鬟回來,總是不大好看,也別讓下人看了笑話去,”

  嘉和自然是幫著詹蘭馨的,這話聽似有理,似乎還是顧忌著宋初渺的顏面,

  實則話中卻已認定宋初渺所戴的是偷的,甚至還以身份施壓,宋初渺被攻訐了一陣,面色雖有些發白,

    但神色姿態還算是沉穩,她心思顯露的遲緩倒是有了點好處,儘管心中無措,可在旁人看來,

    已然很從容鎮靜了,她眼眸裡像是盈著一汪淺淺的清泉,此刻瞧來無辜又坦然,

  雖然不知嘉和與詹蘭馨對她的不善針對從何而來,卻也很明白,惡意有時就是不需要多少理由的,

  想了想,她突然抬手從耳上解下了一隻,遞到了蘇澶手中,蘇澶疑惑地接了過來,

  詹蘭馨見了笑起,咄咄逼人:“你以為現在還了,這就過去了?”

  而蘇澶翻看著那串耳墜子時,忽然發現什麼,輕輕咦了一聲,

  這時被打發去前頭房中找的丫鬟也回來了,手裡捧著個小小的匣子,

  姑娘們都好奇地盯著蘇澶的手中,直到蘇澶打開後,拿出了一對一樣的耳墜,

  先前認定宋初渺偷了耳墜的那些人,臉色頓時都不好看了,

  詹蘭馨原本得意的笑也僵在臉上,怎麼回事?  蘇澶微微笑道:“宋姑娘的這對,和我的確實很像,”

  柳簫鈴則在一旁默默插嘴:“那剛才污蔑了人的,都道不道歉呢?”

  先前還振振有詞的,這會全都撇開臉不吱聲了,詹蘭馨卻是不信的,繡鼎閣只出了一對的耳墜,

    宋初渺怎麼可能會有?

  她又想到什麼,緊皺的眉頭展開:“沒丟就太好了,原來是我猜錯了,”

  “大概是宋姑娘什麼時候瞧見過了,太喜歡,所以才會另找了人仿製的吧?”

  “不知是哪家鋪子啊,仿得還挺像,我也一時看岔了,”

  詹蘭馨這是要說宋初渺的耳墜,是找人仿的劣等首飾了,

  雖說也有人會去仿繡鼎閣的東西,但自恃身份的姑娘們是做不出來的,

  若是用著被人發現了,多丟人,

  “不,是繡鼎閣的,”

  詹蘭馨在蘇澶的莊子上,突然鬧這一出,將氣氛搞成這樣,現在已經澄清了,還不甘休,

    蘇澶也不打算多給詹蘭馨面子,她將耳墜還給宋初渺,說道:“上面有繡鼎閣的刻標,不會有誤,”

  “而且宋姑娘的與我的其實不大一樣,瞧著相似卻有細微的不同,她的做得比我的要精巧多了,”

  蘇澶正正色對詹蘭馨道:“你可要記得同宋姑娘道歉啊,”

  詹蘭馨的臉上變得不要太好看,僵凝半晌,還是嘉和公主解了圍:

   “既然是誤會,弄清楚就好了,不過是首飾罷了,不仔細看錯總是有的,想必宋家姑娘也不會介意,”

  她想著宋初渺是啞的,也不等她反應,說道:“這麼會也有些累了,蘭馨陪我去歇歇吧,”

  嘉和公主說了這話,其他人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

  與詹蘭馨一道離開時,嘉和冷著臉低聲罵了她句莽撞,

  事情也沒弄清,就去尋人不痛快,險些累害她也失了體面,詹蘭馨正噎著氣,
  
    被罵上兩句也只得悶聲受著,嘉和罵完,也有些奇道:“她不過剛回京來的,是怎麼惹了你了?”

  詹蘭馨這就將當日的事情告訴了公主,當然是以她所揣測的那些想法,再添油加醋一番,

  嘉和聽後冷笑一聲,嫌棄她道:“這還不簡單,何須你那般費勁?”

  詹蘭馨聽出什麼,又生出了幾分精神,嘉和煩了幾日,也正愁找不到什麼好的法子可以紓解,

  玩弄一個啞了的小姑娘,想來也是有趣的,至於那個宋初渺,她也不甚喜歡,

  模樣,性子,眼睛,都太乾淨了,她在宮裡見的人多了,哪有一片真的清清澈澈的池子,

  那副模樣,在她眼皮底子下,裝給誰看?

  嘉和公主一走,先前跟著指責過的,在蘇澶的目光下,道歉後也立馬散了,

  賞景賞花賞雕欄,總之不好再待在園子裡,蘇澶是真心覺得對不住宋初渺,拉著她道了番歉意,

  宋初渺要比她小上好多,安靜搖搖頭,髮髻上的步搖也跟著輕輕晃,好乖又好美,蘇澶更喜歡她了,

  宋初渺還記得柳簫鈴和柳沐瓏幫著維護她,以眼神道謝,柳簫鈴和柳沐瓏嘻嘻笑,反正都是自家人,

  加上年紀也相仿,自然一下就親近了,蘇澶見宋初渺臉色不大好,又見她穿得這樣多,想來是怕冷的,

  就讓丫鬟先帶她去房中歇一歇,等舒服些了,她再親自陪她去莊子上景致獨特又舒適的地方看看,

  若是她喜歡這兒,蘇澶還想今後也多邀她來,柳家姐妹則惦記著那一片如雪冬梅的林子,

  同宋初渺說上了幾句,見她已沒什麼事了,便忙跟著小丫鬟往莊子後頭去了,

  宋初渺隨著蘇澶安排的丫鬟繞過回廊,慢慢往莊子深處走,

  因詹蘭馨鬧了那麼一出,宋初渺原本僅是有點冷,這會鬆開一口氣後,一股子倦累就竄了上來,

  素夏還因姑娘被她們污蔑欺負,氣得腮幫子都在疼,

  她們身後可有定安侯府撐著呢,素夏倒是不懼那詹家的小姐,

  只是今日姑娘是獨自來赴宴,連嘉和公主也在,她擔心自己一個奴婢說錯話,害姑娘吃了眼前的虧,

  好在有柳家姑娘出頭,她打量了下姑娘臉色,擔心地問:

   “姑娘可是累了?不如稍稍歇一歇後,咱們等會早些回府去?”

  宋初渺點頭,這時前面引路的丫鬟突然停下了步子,嘉和公主正巧在從另一條小徑上走來,碰上了,

  宋初渺抬頭看去,便見嘉和正向她看來,微微一笑道:“這可真巧了,”

  小丫鬟向嘉和公主一行禮,說道是蘇小姐請了宋小姐去客房休息,

  “哦?”嘉和細長的眼尾一揚說,“我也是累了要去歇一歇,既然這樣,不如一同隨我來吧,”

  宋初渺秀眉輕輕蹙了一下,嘉和則已逕自過來牽了她的手,神色親近且和善,

  “蘇澶這莊子上有一間雅致院房,就建在莊子最裡頭的湖正央,山林水景成一色,

     我一早就在那歇了一會,實在很美,我帶你去那如何?”

  “姑娘!”素夏直覺不大好,嘉和公主剛剛還為難過姑娘呢,她哪能放心公主將姑娘帶走,

  嘉和倏然收笑,冷冷睨了素夏一眼,“不過你這丫鬟,確實沒什麼規矩,該教教,”

    跟在嘉和身邊的宮人冷著臉往素夏面前一站,將她攔了下來,嘉和公主再如何,

    骨子裡仍是帶著出自皇家的氣勢,宋初渺聽她語氣突變,發覺連心跳也逐漸快了許多,

  這種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她想著什麼,然後沖素夏輕輕搖了搖頭,

  嘉和讓人攔住了那礙眼的丫鬟後,重又緩和了臉色,拉著宋初渺往她所說的湖中院房而去,

  走遠一些後,嘉和鬆了手,宋初渺的手冷冷冰冰的,又穿得這般厚實,果然是畏冷的,

  也正好,聽下人說,整個莊子也就那片湖那兒最冷了,這一段小徑曲曲繞繞,

    姑娘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素夏也不知嘉和公主將姑娘帶走是有什麼心思,

  但她也知道,宮裡出來的人都不是好輕易相處的,嘉和公主與詹蘭馨交好,明顯也不喜歡姑娘,

  她心裡暗暗焦急,身旁的宮人攔了去路,素夏也不敢貿然過去,一想決定去找蘇五姑娘,

  然而一轉身,那人卻依舊冷著張臉擋在跟前,這是也不讓她離開了,宋初渺跟在嘉和身旁,

    聽她說著話,嘉和當然知道她啞著,也只是自己說上幾句,不指望她回應什麼,

  宋初渺用她自回京以後,幾乎最快地速度思索了一下,雖然猜不出嘉和公主找她做什麼,

    但她應當不會在這做什麼不妥的事吧,她也暫且只能這樣去寬心,

  出了小徑後是一處景致如畫的假山木橋,再往深處,也不知走了多遠,

     宋初渺看見了一面鑿砌出的湖,莊子在城外處得偏,又背臨山腳,

    而走到此處後,宋初渺就覺得驟然間冷了許多,

    有風吹過,宋初渺不自覺縮了下脖子,湖那一面的松林山間,

      遠看還覆了一層薄薄未化的雪跡,這兒本就冷,前幾日落的雪至今未融,

     興許夜間時還會間歇在下,湖正中央真的有一處不大的院房,

     以窄木橋相連至湖邊,湖邊穿連著一片矮山林,

    只是冬日枯柴了,若換作春夏,定是一片蔥郁風光的絕美景色,

  嘉和走過了林中小道,走上木橋,身後跟著的宮人則停立在旁,

  宋初渺遲疑了下,還是跟了上去,腳下踩出吱吱呀呀的細微聲響,

  到了湖中間時,她低頭往身旁看去,才驚訝地發現這面湖水竟也已結成了一層薄冰,

  風經過結冰的湖面,帶著濃重的寒氣刮過來,就像是割過來的冰刀子,

  宋初渺無聲地小小地呼出一口氣,看著飄散的白霧疑惑又不安的眯起了眼睛,

  這兒,真的好冷好冷啊,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2 PM 編輯

第32章

  此處算是莊子構建的最深處, 確實很冷,即便進了房中也是如此,

  不留神的話就很容易受寒,嘉和早些過來的時候,覺得這兒不錯, 在此待了一些時候,

  那時房內放了幾個炭盆, 也閉了門窗, 只留出一扇面著湖的窗半敞著,

  如此房內就很暖和,但眼下炭盆都撤盡了, 所有門窗大開,寒風將稍稍聚起的一點溫度都吹散了,

  宋初渺進來後站了片刻,沒有遮擋的臉頰已變得更冰冰涼涼的,

  嘉和看著窗外湖面反照出的光亮,笑得別有深意:“這兒是處好地方,是不是沒騙你,”

  說完也不管宋初渺是何反應,倚坐在了軟榻上自顧自歇息,

  宋初渺緩緩打量四周, 才發現嘉和公主一坐,正好就占了房中唯一一處可坐的地方,

  嘉和她生來就體熱,只怕熱不怎麼怕冷,

  而軟榻擺在正擋了風的地方, 還蓋著獸皮毯子,

  任誰一眼便能看得出,宋初渺染病體弱, 比常人更要怕冷畏寒,

  嘉和倚靠著後就不再做什麼,眯了眯眼,任由宋初渺站在風口之中,晾著,

  就在嘉和將宋初渺帶上了湖中時, 莊上某處已漸漸亂了,

  也不知是哪一處生成的星火, 經冽冽的風一刮, 在近邊乾燥的林枝間騰得一竄,驀地就燃起了一片,

  莊子大,起火的地方又偏, 起初無人察覺,等到有下人發現時,山火已沿著莊子周圍的山頭蔓了開來,

  看見的下人頓時面色驚恐,大喊著回頭沖去,蘇澶得知時,迎風而起的火舌已漸漸撩進了莊子裡頭,

  她怎麼也沒想到好好的,竟會發生這種大事!

  一瞬間腦中發白,不知該如何是好,今日來的都是姑娘家,也無長輩在,

  而且還有嘉和公主在,無論是哪家的出了事,都是大麻煩,

  好在蘇家多年教養下,蘇澶心裡慌亂了下後,馬上就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她立馬讓下人們去查看火勢並撲救,一面又讓人去找到大家,趕緊先離開莊子,

  而很快的,也有姑娘發現莊子裡走水了,今日天氣風向本就不利,一處的火影子轉眼就能撩動一大片,

  又都是些嬌生慣養的勳貴小姐,意識到發生什麼後,好些都嚇丟了神,

  哪怕暫時沒瞧見火的,也已能看見遠處旋而上升的黑煙,還有丫鬟們四處奔逃,

  有哭喊有大叫,原本平靜的莊子裡亂作了一團,有下人得了蘇澶吩咐,一路飛奔出了莊子,

    駕馬奔回京城內去蘇府報信,柳家姐妹二人待的地方,離火勢要遠些,

    直到隱隱聽見些不尋常的喊叫聲時才注意到,柳沐瓏抬頭往莊子後側的矮山頭上看去,

    正好眼睜睜看著原本還很遠的火舌捲動,乘著風勢,和乾燥相連的林木,一眼十裡,剎那間一片火紅,

  她驚呆了, “柳沐瓏你還看什麼?”還是柳簫鈴先反應過來,一把拉起柳沐瓏就跑,

  在山火起勢洶洶,莊子裡都在奔逃呼喊的時候,結著冰的湖面中央,如同被隔在了另一處地方,

    全然不知,安安靜靜,連湖中的水聲都不曾有,嘉和正一言不發看著宋初渺,

  每回她心情不快時,就喜歡變著花樣玩弄人,以往的到了最後都會來求她,

  不過她還沒見過啞巴要怎樣求人,既好奇,又覺得挺有趣,就不知宋初渺這副虛弱且單薄的身子,

    要撐多久才會受不了,再如何說,她也是公主的身份,何須多說什麼做什麼,

  即便宋初渺凍壞病了,從頭到尾她也不過在旁歇著罷了。

  宋初渺覺著唇瓣又幹又涼,輕輕抿了一下,覺得喘氣也變得稍稍有些吃力起來,

  四周結了冰的湖,送了陣陣寒氣過來,越待越覺得冷,宋初渺本來有點不明白嘉和公主為何找她,

  明明從她身上感覺不出什麼好意,可抵不過她身邊宮人多,攔了素夏,又只能被拉著走,

  不過現在她清楚了,她就是想刁難她,宋初渺捧著手,無聲地呵了一口氣,這好冷呀,

  上回她受涼發熱時,迷糊了一整夜,宋初渺想,她日日喝藥,好些起來了,不能再受寒的,

  若是再病倒,被表哥知道了,他說不準也會生氣,還會讓薛大夫紮她針,

  一想到那銀晃晃的尖銳物什,她就微微哆嗦了一下,她抬頭看了眼嘉和公主,既沒多想什麼,

    也無甚表情,轉身朝外走去,嘉和詫異了一下,待意識到她是真打算要離開,

    立即皺眉道:“站住,”

  但是宋初渺沒有理她,嘉和見她走出了屋子,是真愣了,沒想到看上去怯怯弱弱的宋初渺,
   
    竟然敢違抗她?啞巴了的小丫頭,膽子卻是意料之外的大,不知說是沒規矩,還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嘉和原本只是看好戲的心思,這下卻是動怒了,她的人候在外頭,沒她命令,宋初渺真當她能走得了?

  嘉和起身而出,然而卻見宋初渺站在窄木橋上,背對著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宋初渺正仰著頭,看著不遠處那一片直直沖天的燎燎火勢,

  那是……什麼?

  莊子山林大片走水的情況,湖邊這兒起初並沒有注意到,但等候在外的宮人留意到不對時,卻已經晚了,

  就在她們瞧見,還來不及疑惑時,幾乎是幾個眨眼間,那蔓延而來的火就被風卷著,不受阻礙地燒了過來,

  她們所在之處正是林間,又幹又燥,極易著燃,同冰寒截然不同熱浪撲來時才倉皇逃開,

    被火燎到,險些就要沒命,又被嚇得失魂落魄的,甚至忘了她們的公主還在裡頭,

  這會看見了橋上的兩個身影,才連忙高聲大喊,因火已順著就燒去了木橋上,她們過不去,

  至於公主她們,也已經過不來了,看清發生了什麼的嘉和,臉上血色盡褪,沒比那兩宮人好到哪去,

  她忘了方才還因宋初渺而發怒,甚至無暇去想莊子裡為何突然走水,

  只知這樣下去,那火定會沿著橋面燒過來的,她會被燒死在這!

  嘉和徹底慌了,再沒了那副作弄宋初渺時的高傲模樣,

  她幾步後退回了屋子,焦急驚懼地朝四周看,四面全是湖,沒有其他出路,

  然而原路已過不去了,宋初渺望著眼前景象,腳步僵在原處,已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她曾見過的一次山火,沒這麼大,都可以將一隻大野獸都困住燒焦,十分可怕,

  這火眼下唯一的好處,大概僅是使刮來的風變得暖和了一些,

  身子裡的寒意散去一些,宋初渺眨動著眸子,往後退開兩步,又不安地退了兩步,

  嘉和沖回去後,發現無處可去,再重新跑出來,她沖著不遠處的宮人高聲大喊,

  宮人回過神來,趕緊跑去喊人來救公主,而嘉和見院房背面無火,但是只有湖面可走了,

    便咬了咬牙,一把去抓住了宋初渺的手腕,

  “走湖上!”

  嘉和力氣很大,一把抓過來,將宋初渺的手腕扯得一片通紅,宋初渺猝不及防,

    被她狠狠地拽下了橋,摔在了冰面上,膝蓋一下砸在冰上,疼得宋初渺的眼淚花一下就蹦出來了,

  她跪在冰面上,因為摔得急,眼前都暈得漆黑了一瞬,好疼,好涼……

  嘉和是想自救保命的,她會拖著宋初渺一起,不過是不放心這湖面,拽著宋初渺下去踩了試一試,

  這會見冰面沒有碎,才鬆開了扶著橋邊的手,踩了上來,一上湖面,她就急切得要往外走,

  走了幾步後,突然一步邁出時,忽地聽到了從腳下傳出一聲很細微的聲音,

  她僵了下,不放心才緩緩收回腳,想到什麼,又想回來拉著宋初渺的胳膊把她拖起來,

  湖面好像並沒有那麼結實,得有人探路,宋初渺坐了一會才緩過來,

  她膝坐在湖面上,雙手則壓在冰上變得通紅,她低著頭,輕輕搖了下腦袋,等能看清時,

    只見膝蓋砸的那裡,冰下深處,似乎已冒出了一條細微的裂縫,宋初渺下意識地想,
    這湖裡的冰像是昨夜新結的, 一點都不厚,很薄,會碎。


  莊子這兒的事,很快傳進城內,蘇家老爺帶著人急急忙忙趕來,

  這時莊子裡的大部分人都已經跑出來了,只是不少姑娘家難免受驚跟狼狽,

  蘇澶沒有如何,只是看著這驚人的火勢,漫天的滾煙,心想她這處莊子今日是毀了,

  有些惋惜,但她不是很在意,人的安危更為緊要,她一直沒看見嘉和公主,似乎也沒看到宋初渺,

  問了詹蘭馨,她全然不知,詹蘭馨最為狼狽,一臉熏得黑漆漆的,髮髻散亂還有焦味,

  被嚇傻了,問了也問不出什麼來,消息到了蘇府後,茲事體大,蘇府當即派了人給各府送信,

  一時間各府的人也都陸續來了,消息是宋承澧接的,父親偏這時候隨定安侯去了營中未歸,不在府上,

  他只能帶人先行趕來,得知妹妹還沒出來,心裡一緊,沒有多想就沖進了莊子裡,

  同一瞬間似乎有道身影從旁一閃而過,只是被彌漫的煙塵所遮掩,宋承澧一時沒有留意到,

  素夏此時還在莊子內,先前嘉和公主身邊的人看她看得緊,直到莊子裡亂了才慌慌張張地跑了,

  素夏看著漸起火勢,一心只擔心姑娘,可她不認識道,往她們離去的方向轉繞了幾圈就辨不清了地方,

  始終找不著姑娘,她急得要哭,突然眼前閃過一道人影,語氣壓抑但急切,“她呢?”

  素夏一見竟是三少爺來了,焦灼的心一瞬間安定了大半, 她趕緊用幾句話解釋發生了什麼,

  “你出去,”沈青洵不等她說完,只留了一句,身影就已消失不見,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2 PM 編輯

第33章

  嘉和將宋初渺一把拉了起來, 刻意將她推去了前頭,扯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湖面極滑,宋初渺被她拖著走了兩步後, 一個不穩又摔坐了下來,

  她半個身子都貼在冰面上, 受涼又受驚, 身子已難以控制地漸漸發起了顫,

  胸口起伏, 呼氣沉沉,好似身上壓了塊石頭,模樣倒映在冰面上,唇間的血色都褪去了,

  宋初渺伸手撐了一下身子,側目躲開冰面晃眼的光亮,也不知為何,這種時候,

    她連極細碎的聲音都聽得十分清晰,她聽見了冰層底處一路傳上來的嚓呲聲,

  嘉和每走一步, 那令人不安的聲音便多上一分,宋初渺有些心悸,更為緊張和擔憂,

  她是知道的,這樣薄的冰面, 是不能像嘉和這樣走的,

  嘉和這會已失了力氣,眼見實在拉不動宋初渺了, 才放開了她,

  此時已過了大半程,後頭的木橋也已被火吞去了大半,

  嘉和看了眼離湖邊岸的距離, 心裡慌亂作一團, 起身打算往前跑,

  宋初渺想要制止她, 可她根本出不了聲,如此跑,腳下的冰更易碎,

  她們應當伏身在冰上,緩緩挪動才是最妥當的,似是應著她的所想, 嘉和跑出幾步,

    下一腳踩上去的瞬間,底下冰層響起了清楚脆亮的碎裂聲,冰層輕陷,自她腳下,

    向著四周如同蛛網一樣層層裂開,在這段時間,之前去喊人的宮人,已帶著人跑回來了,

  還有蘇家莊子裡在尋人的,也找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火勢時嚇得都不太敢動,

  很快他們發現了湖面上的兩個人影,繞去了正對著的湖邊岸時,正好看到冰面被公主踩碎,

    向著八方蜿蜒裂開的景象,就更是一動不敢動了。

  宋初渺離嘉和不遠,那碎裂的痕跡眨眼間也從她伏坐著的身下穿了過去,

  她明顯感覺到整個人都輕輕往下陷了半分,嚇得呼吸一滯,

  “渺渺!”前頭傳來喊聲,

  宋初渺已凍得有些發木,聞聲看去,竟看見是兄長,

  宋承澧匆忙趕到,看到這一幕時神色嚴峻,生怕她下一刻就掉進冰湖中去,

  沒有多想就解了厚氅,想要過去幫她,

  然而才過去幾步,就發覺冰面不穩,加上本已出現的冰裂,一時不敢再盲目上前,

  這時有蘇家的下人抱來了繩索,宋承澧去接了來,一邊安撫著宋初渺,一邊想法子拋給她,

  而一旁的人也在慌慌張張地想辦法救嘉和公主,

  無論如何,那也是公主,可不能在蘇家的莊子上出點什麼事,

  宋初渺聽見宋承澧的話了,可又覺得聲音漸漸飄遠,想動一動回應,身子卻似乎變得越來越重,

  手和腿也像是沒了知覺,就在這時,嘉和面色慘白的向著邊岸挪動了一下,

  下一瞬冰面猛地一沉,四碎,宋初渺身下的冰層,也幾乎在同時裂開,

  冰湖被撕開了個大口子,將嘉和整個吞了進去,一同消失的還有宋初渺,

  人落了水,將冰下湖水整個高高濺起,夾雜了一大片的碎冰,邊岸上一陣驚呼,

  宋承澧心猛地一提,在冰碎的同時也跳了下去,

  是以沒人看見在冰碎的瞬間,有一道人影飛掠而過,將宋初渺緊抱在懷裡,不過一個眨眼便失了蹤跡,

  沈青洵手臂緊緊箍住懷裡的人,整顆心都快停住了,小姑娘身上好涼,像是抱了個冰人,

  他攬住人後一路急掠,過湖岸,直沖入了對間一處房內,砰得一下將門砸上,

  這一面暫時沒有火勢,宋初渺還沒緩過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掉進湖裡去了,

  她怕冷,又不會鳧水,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可過了一會,察覺好像並沒有,

  是個氣息有些熟悉的懷抱,好心安好溫暖,宋初渺本能又貪婪地伸了手去,

    順著他貼身的內袍,摟住了沈青洵的腰,沈青洵剛想將人放下,就被她細細軟軟的胳膊環住了,

    渾身一僵,宋初渺的手隔著薄薄一層錦料,如同貼在了他的肌膚上,冰得嚇人,

  他下頜緊緊繃住,如同刀削一般,好半天,宋初渺才反應過來什麼,從他懷中抽出身,仰起頭看他,

  見確實是表哥,不知是安了心亦或是什麼,凍得木然的小臉微皺,眼睛瞬間就紅了一片,好怕,

  沈青洵對上她濕漉漉的眸子,快要心疼壞了,

  “沒事了,別怕,”他小聲安慰著,聲音柔得能擰出水來,

  宋初渺眨了下眼,睫毛上便沾了一層水霧,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在把表哥當作手爐取暖,

  緊貼著的兩手一下縮回,便想要從表哥懷中抽出,她的手太冰了,表哥會很冷的,

  然而才剛要離開,卻又被沈青洵強勢地捂住,按了回去,整個身子被順勢一帶,

    手就這麼按在了他的胸膛上,她怔怔看著他,沈青洵低頭看她,眸子裡幽深的像那不見底的湖,

  “太冰了,多捂一會,”他道,“我不怕冷,”

  手爐似的表哥,對渾身發冷的宋初渺來說,就像是個巨大的誘惑,

  被沈青洵輕輕一哄就放棄了掙扎,由著自己汲取著溫暖,表哥是習武的人,身上很硬,

    跟姑娘家的不一樣,宋初渺的手貼在他胸口,不自覺地按了幾下,又摸了摸,

  摸到了表哥的心口時,發現那裡跳得好快,還十分有力,一下一下一下,

  連她的心跳,也被帶著一下一下的,越跳越快,小姑娘軟軟冰冰的指尖在胸口點來摸去的,

    所過之處燎出了一片滾燙,沈青洵一把按住,梗著喉嚨皺眉沉聲:“不要亂動,”

  表哥突然出聲,語氣還有些凶,她被驚了一下,沈青洵能感覺到懷裡的身子還一直在發顫,

  這下抖得更厲害了,既是冷的,也是受了驚嚇,他心中真是又氣又惱又心疼,明明是她在折磨他,

    卻好似成了他的過錯,沈青洵抬手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宋初渺冷不防表哥突然敲她,一愣,

    眨著水霧迷朦的眼看他,抿著唇有些委屈,連委屈的模樣都這樣乖,乖得讓人想欺負。

  不過被這麼一岔,宋初渺身子倒是漸漸放鬆下來,不再發顫了,

  沈青洵略別開眼,輕咳一聲,擰眉問她:“可有傷著?可有哪裡不舒服的?”

  她的身子弱,又是積著寒氣,沈青洵真是怕極了她再病倒,宋初渺眨著水潤無辜的眸子,

    呆呆看著沈青洵如此近的容顏,一時間忘了被嘉和抓過的地方紅腫了一片,也忘了膝蓋大概已撞青了,

  只覺得心口那跳得太快了,同表哥那兒的一樣快,臉頰漸漸紅燙,有些難受,她覺得自己定是又發燒了,

  那會不會又要扎針?眼眶裡的水汽一盈,想哭,宋初渺並不知道自己此時小鹿似的眼神有多危險,

  看得沈青洵呼吸一窒,恨不得將她按在懷裡,狠狠地親,可到底怕驚嚇了她,

  最終暗暗忍下,抵近她,唇間在她額間充滿安撫地輕輕一點,只能如此,也只敢如此,

  僅僅如此,就已是忐忑萬分,額間淡淡溫意,宋初渺還有點懵,

  隱然間似有什麼在悄然變化,可來不及思考,便見表哥要帶她離開,

  沈青洵已恢復清冷之態,起身將人橫抱在懷裡,此處不可久留,他帶著宋初渺飛身而出,

  湖面上的薄冰,有巨大的裂縫,從碎出的口子處往外延伸,整個湖面都一片片碎陷下來,

    只餘幾塊浮冰飄著,一番驚吼尖叫聲後,宋承澧拖著溺了好幾口冰水的嘉和上了岸,

  嘉和這會萬分狼狽,散掉的髮髻糊在臉上,再沒了平時趾高氣昂的模樣,

  下人們趕緊圍上來查看,生怕公主出了事,宋承澧將人拖上來後,沒再多看一眼,

  在冰湖中泡過,他臉色凍得發白,可目光仍在湖底搜尋,臉色急切擔憂,

  他本就踩在冰面上,冰碎的瞬間,眼見宋初渺要掉下去,沒多想也跳了過去,

  然而在刺骨的湖水裡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宋初渺的影子,

  最後反被掉落在旁掙扎的嘉和死死拽住了,

  宋承澧既怕拖下去宋初渺會出事,又疑惑她可有落水,落去了何處,

  在這時餘光瞥見道身影,他看了去,訝然,

  沈青洵將小姑娘抱在懷裡,飛掠而出時看了眼湖岸邊的情形,

  見宋承澧沒事,微一頷首帶人離去,莊子外頭已多了很多人馬,

  山火勢大,風向不利,火捲入莊內又易燃難滅,將京兆尹和兵馬司都給驚動了,

  馬薊看著這沖天火勢,擦了擦頭上的汗,逃出來的多是姑娘家,倉促慌亂下,難免形容不妥,

  各府上的都帶著自家姑娘先回了,剩下的則等著裡頭還未被救出的人,

  沈青洵現身時,素夏眼尖第一個發現,抹了把眼角的淚沖上來,見姑娘看起來沒有大礙,

    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宋安昱得信後,已匆忙趕至,一聽女兒還在裡頭,頓時渾身發冷,

    一股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襲上心頭,就在他要衝進去時,正好沈青洵帶著渺渺出來了,

  沈青洵將宋初渺放下,一手扶穩她後,扯下自身披風兜在了她的頭上,

  遮掉了宋初渺半張小臉,厚實的披風垂下來,還帶著表哥的溫度,暖乎乎的,

  她愣了下,才發現已出了莊子,四周還有好多好多人,就明白了過來,

  她抬手輕輕扯了一下披風的領邊,又推著撐開了一些,還拽了下遮去了她大半視線的地方,

  小姑娘在身旁窸窸窣窣地亂動,眨動著眼眸,還從兜頭罩著的披風底下看他,

  像只被裹起來的貓兒似的,撓人。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5:1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2 PM 編輯

第34章

  宋安昱幾步沖過來時, 宋初渺也聽見了爹爹焦急的聲音,她從罩著腦袋的披風下看出去,

    撞進父親滿是擔憂的眼中,不等他問,宋初渺已搖了搖頭,表示她沒事,

  就連原本凍僵了的雙手, 被表哥捂過後, 都已有些暖乎乎了,

  她無紙筆可寫,只能伸手去拉了下表哥的袖子,想說是表哥將她救出的,

  宋安昱再看沈青洵時, 心中已是說不出的感激,

  這孩子雖寡言少語,可卻幾次救渺渺於危難,

  但此刻他更擔心女兒的身子, 略一示意謝過後就蹲下, 將宋初渺一下背到了背上,

  眼下莊子外全圍著人,城中兵士圍守,所有馬車皆停在了外圈,

  宋安昱便背著女兒往宋府的馬車那處走,

  宋初渺雖能站穩, 可身上早已軟綿無力,爹爹想要背著她走, 就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爹的後背寬闊穩當,同小時候一樣,

  只是宋初渺如今大了, 便不再覺得父親的後背像小山那樣大了,

  宋安昱背著女兒走了兩步, 突然語氣懊悔地說:“渺渺,是爹不好,”

  方才來時,他一眼看見了素夏,聽她三言兩語說明,知道女兒還不知在何處安危不明,

  也知道她今日在這,許是受人欺負了,他一回想, 覺得自己真是蠢極了,

  時隔多年,連如何做好一個能護好她的父親,都變得不熟悉了,

  這些年嗜飲下的酒彷彿磨掉了他的心志和機敏,他只盼著女兒能回到曾經那樣的生活,

    卻不敢正視與承認,他的渺渺早已同其他姑娘家不一樣了,

  他忘了去考慮,想要抹去一切的天真想法,是不是會讓她受到不必要的傷害和感到不愉快,

  而她一向懂事乖巧,從不令他擔心,他所期翼的,她都會去做的,宋初渺聽爹爹低低說來,

    胳膊也摟緊了一些,雖說她是不喜歡今日這樣人多,處處被打量為難,可她知爹爹是希望她好,

    也不願爹爹自責的。

  “今後但凡渺渺喜歡的,不喜歡的,同爹直說,都依渺渺的心意來,可好?”宋安昱說道,

  只要有他能替渺渺擋住風霜,盡心寵著她,何須再管其它,宋初渺聽了點點頭,

  又怕爹看不到,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點了兩下,從身後看去,兜了她整個人的披風下擺也一伏一晃的

  小小的,軟軟的,宋安昱聲音雖輕,但沈青洵全聽進了耳中。他目色淡然收回了視線,

  她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一個別人眼中理所應當的閨門小姐,

  他會讓她成為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的,令人敬畏的存在,

  宋初渺被背上馬車後,宋承澧也一路從裡頭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還有去了半條命的嘉和公主,

  得知了消息才趕過來的駙馬一見,臉都白了,趕緊上來扶她,嘉和遭遇了這些,本就又氣又驚又怒,

  而起因還是這段日子與駙馬置的氣,此時看見他這個孬樣,就沒好氣地將他踢去了一邊,

  駙馬當著眾人被落了面子,神色有些難堪,但沒說什麼,只自己在一旁撣了撣被踹的地方,

  嘉和不想多看他一眼,而偏過頭,卻見宋承澧縱然一身濕透,又在這樣冷的天色下,依舊身軀直挺,

  她想起在那樣冰寒的湖水下,他健強有力的手臂將驚慌不已快要被淹死的她圈住,

     拖出了水面,嘉和眼底有什麼複雜的情緒漸濃,宋初渺被送回來時,

    得知消息趕來的薛大夫已然等著了,這一忙,忙到夜色深濃,受驚受寒是必然的,

    還吸進了幾口煙塵,但留意許久之後,  並沒有發寒熱的症狀,僅是虛弱無力,

    膝蓋那兒雖青了一片,瞧著有一點嚇人,但無外傷,  多敷幾日藥祛一祛也就好了,

    這般情況,已比原本擔憂的好太多。

     宋初渺比誰都小心自己身子,  小鬆口氣後又有一絲高興,這幾個月的苦藥應是沒有白喝,

  她又想啊,許是表哥的身上太暖和了,當時就將她身上的寒氣全都趕走了,

  倒是宋承澧,在冰寒徹骨的湖裡泡過一回,回來未過多久就病下了,

  薛大夫順道過去替他診治了一下,宋初渺記得這位不太親近的庶兄,當時想要救她,

    不顧自身危險上了冰面,後來似乎還被嘉和公主連累在湖水中待了許久,

      此時再想來,心中熨暖。等到第二天聽說他寒熱退下了,才放下心來。


  沈青洵當日未眠,即便傳來的消息說是無礙,可仍是如何也放不下心,她的病積得太深,

    前世便常有反復,那時他將她接在身邊,仍恨不得能每一刻都守著她,

    一回, 她明明還很有氣色地在侍弄花草,他安了心離開去處理繁務,

    卻不想才走開沒多久她就昏了過去,一昏昏了三日,高燒不退,他怕得發瘋,

  如今再回想,如懸立崖旁,百般煎熬,

  第二日一早他親自去宋府看了小姑娘,

  小姑娘氣色雖虛,但眸子晶晶亮亮的,看到他時想起什麼,讓素夏把疊好的披風取來,

    親手抱來還給他,沈青洵接過時有一瞬的恍惚,

      只覺得披風上帶著的那一縷淡淡清甜的氣息,溫暖了兩世的自己,

  嘉和當日出了事後,又鬧起了脾氣不肯回公主府,最後直接去了宮裡頭,

  皇后來看她時,太醫剛診完退下,嘉和這一番折騰後,病得挺重,

     靠在床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宮人在旁伺候著,見皇后娘娘來了,

    起身退去了一旁,皇后看她這副樣子, 坐下探了探她額頭問:“怎麼樣了,還難受?”

  起山火的事她也耳聞了一二,不管如何,人無事也就好了,

  嘉和見了她喊道:“母后,”

  嘉和不肯回公主府,皇后就猜到一二了,問她:“你怎麼又跟駙馬吵架了?”

  提起駙馬嘉和就嫌煩,冷冷嗤了聲道:“我不要他了,我要再挑個駙馬,”

  皇后知道她什麼脾氣,這話也不是頭回聽,也不驚訝,只道:“別胡鬧,”

  人是皇上點的,婚是皇上定的,哪由得她說不要就不要,嘉和最不喜歡母后這副諸事不在意,

    萬事不管的模樣,明明身為皇后,掌著後宮,卻從來不為子女謀劃,閑來無事也就只

     誦經念佛, 她可是一國之後!

  可她既不在意她,也不在意皇兄,否則皇兄哪能這麼多年了,還成不了太子?

  父皇龍體越來越不好了,若皇兄將來一日能登基,她便有無上尊榮,

  嘉和越想心口越堵著氣:“那我要養面首!”回宮後,幾回她都能想起宋承澧,

  她突然就對他感起興趣來了,什麼家世身份的並不重要,

     駙馬面首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同一類討她歡心的人。

  皇后看她一眼,就知她又不知在想什麼點子,提醒道:“說過多少回了,把你的性子收一收,”

  “少鬧點事,母后也沒法次次都護著你,”嘉和聽了,心裡卻不以為意,

  母后就只會勸她少惹事,勸皇兄不要惦記權勢,可那是他們應得的,為何不爭?

  父皇子嗣單薄,只兩個皇子,皇兄不做太子,難不成讓那個只會寫詩作畫的蕭嬪所出的來做?

  皇后也不再多說,讓她在宮中歇好,也莫再同駙馬鬧脾氣,離開時,不由在心中歎口氣,

  她一直有意地去教導兒子,莫要生那些不妥當的心思,但似乎效用甚微,

  不僅是兒子如此,女兒也是如此,但任誰被放在這個位子上,巨大的誘惑在前,

    想要他們無欲無求,也確實是為難之事,人的心思最是難管,皇后也知他們表面應和她,

    心中卻說不準有其他想法,太年輕莽撞,便會不知進退,當他們父皇真的龍體病弱,
  
      諸事不聞,那人可是天子啊,即便真病了太久,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威懾,但她是記得,

  起初她也不是沒試探過,可越接觸越隱隱能感覺到什麼不可觸碰的東西,

  況且他心裡有的是旁人,從不是她,死去的溫貴妃是聖上的一根絕不能去碰的刺,

  她既說不動什麼,就僅能做好自己該做的,聖上也好,她的皇后也好,

      哪有什麼位子是好坐的。

  皇后一走,嘉和心裡更憋悶,就算是病著,也有氣無力地沖宮人發了通脾氣,

  她雖貴為皇女,父皇又子嗣稀少,可她並不受父皇寵愛,空有一個身份,有一公主府的僕從,

    有表面上皇女的禮待,實則那些見了會向她行禮的人,又有幾個真將她放在眼裡了?

  她都不知有多久沒見過父皇了,而母后又是如此,她就只與皇兄親近一些了,

  不幫皇兄幫誰?她想要找詹蘭馨進宮來陪她幾日,結果派去的人回來竟說,

    詹蘭馨受了傷在府中養著呢,當日她就被火燎到了一些,後來不知怎的,

    馬車在回去時陷了車輪整個翻了,詹蘭馨在裡頭,當下就摔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人從車里拉出來,半張臉都沾了血,十分嚇人的,

  聽回稟的宮人說,她那傷不將養個半年怕是好不了,臉上指不定還要留疤,毀了容貌,

  實在是有夠晦氣的,當日蘇家宅子附近起的山火一事,好在察覺的早,蘇澶又處理得當,

    各府的姑娘們都只受了驚嚇,或是輕傷,詹蘭馨是回府的路上出的事,不算在此列,

  之後城中主管此事的忙了個日夜,確認並非有人蓄縱,而是自然山火,即是天災,

  這天災一起,不知從何處開始,就開始流傳起這天降異象,

      是因為大越國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有立儲之故,

  等一上朝,魏斂一方就拿此事做章,奏請皇上立儲,以安民心,宋府內,宋初渺自回來後,

     就一直在府中休養,沒再出過門,什麼山火天罰都與這一方小院無關,

      詩宴當日的不痛快,也早被拋開了,

  素夏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將姑娘照顧好,而宋初渺此回恢復得也不慢,休養了些時候,

    即便不施脂粉,瞧上去雙頰也微微透著嫩紅,沈青洵從薛大夫口裡知她情況,又

    想她似乎有些無事可做,這日就牽著那匹好生照料了些時日的棗紅馬,來了宋府,

      宋初渺一見表哥來了,不自覺就露出了淺淺笑意,表哥見了她也不多說什麼,

     只道讓她隨他來,宋初渺就乖乖跟在他身後走,當真是一副很好騙的樣子,

  沈青洵也淺淺笑,他這傻氣的小姑娘啊,宋初渺尾巴似的綴在沈青洵身後走,

      直到看見了表哥牽來的棗紅馬,馬兒見有人來,甩了甩暗紅的馬尾,又漂亮又乖,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35章

  宋初渺就站在離棗紅馬幾步遠, 檀口微啟, 似在無聲的感歎,剛回京時她過於沉靜, 不動不言似一幅壁墨,

  畫雖美卻全無生氣,而此刻的她, 一笑一歎,都是一景,若是成畫, 也是一卷鋪開不見尾的長卷,

  漸漸鮮活且明亮,沈青洵不必再猜測揣摩,打量她神色,就知她是喜歡的,

  他上前拍了拍馬背,對她說道:“來,這馬很乖, 不怕,”

  有表哥在旁,宋初渺是不擔心的, 她走近了些,見馬兒好像在看她, 就伸手過去摸了摸,

  皮毛順滑, 在掌心一貼, 和綢緞一樣,“送你,可喜歡?”

  宋初渺聽了一眨眼, 看向表哥,接著眼底亮起歡喜的星點,重重點了兩下頭,

  沈青洵一眼陷進她眸子裡,面上雖如常,實則心已溫溫軟軟,

  表哥說了這漂亮的棗紅馬是她的後,宋初渺覺得同馬兒好像一下子親近了,

  她不是沒見過馬, 但沒有自己的馬,爹爹的或是旁人的馬,她通常也不會去接近,

  棗紅馬很有靈性,似也知道宋初渺成了它的主人, 低頭蹭了下,

  蹭在她臉頰旁,惹得她抿了嘴笑,不過把她鬢角的髮絲都拂亂了,

  宋初渺正想整理,沈青洵已先伸了手來,替她順理好亂了的髮絲,

  舉動自然,如同曾經做過許多回,這時候沈青洵在想,還好小姑娘還沒怎麼開竅,

  若不是對男女之事尚懵懂,興許就要躲開了,宋初渺抬手撩了下,不甚在意,她心思全在馬兒身上呢,

  她拉過表哥的手,在手上寫了幾字,表哥說過要教她禦馬的,她可還記著呢,

  宋初渺的指尖冰冰軟軟的,就像是在輕輕撓著他的手心,沈青洵輕笑:“好,教你,但現在不行,”

  宋初渺疑惑地看著他,沈青洵打量她的小臉,一本正經道:“太瘦小的姑娘家不能學,”

  “多吃些,什麼時候不這麼瘦了,再教你,”

  宋初渺側頭看他,表哥一臉正色,但她覺得表哥好像是在胡說,

  她身子輕,馬兒也跑得快呀,但畢竟她想讓表哥教教她,自然得聽他的,於是點了點頭。

  從蘇家莊子上的驚嚇中緩過來後,近來她的胃口都挺不錯的,

  素夏也不知怎的,對吃食比以前更上心了,每頓菜色都翻著花樣,她一不留神也會多吃一些,

  那便等她調養的再好上一些吧,宋初渺伸手摸了摸馬鬃,

  棗紅馬牽來後,就養在宋府的馬廄,交給巧兒顧看著,

  同府上養的其他馬兒一比,就顯得個頭有點小了,但她的馬兒是最漂亮的,

  宋初渺每日都會過去,給馬兒刷刷毛,餵馬草,棗紅馬低頭就著她的手吃草,也對她愈發親昵起來,

  宋安昱近來早出晚歸,已漸漸有許多事要忙,

  武將本就以軍功立足,又有定安侯的攜帶,只重新在朝中站穩腳跟並不是太過困難之事,

  不過他每次回來時,都定會記得給宋初渺帶點什麼來哄她開心,

  宋安昱也知道這幾日沈家那小侄給女兒送了匹馬,他看過一眼,是匹適合女兒的好馬,

  如今他看沈青洵覺得哪哪都好,以前那點偏見也早被拋開,心中又感激且萬般信任,

  知那孩子是真的關心自家表妹,待她好些也實屬平常,至於他常來府上,宋安昱也不知不覺習慣了,

  沈青洵也是有意如此,在宋安昱面前一向有分寸,穩重且不多言,絲毫不突顯什麼,

  竟叫宋安昱完全猜不出他的那點心思,宋安昱若是知道女兒要跟他學騎馬,也定然是同意的,

  只是他見女兒打小乖乖嬌嬌的,以前是私心怕磕了碰了,回來後身子骨弱更是沒想到過,卻是忽略了渺渺的心思,

  若早知她這樣喜歡,他就自己挑一匹來了,這日上朝,宋安昱在殿外時看見迎面走過的人,

   一笑招呼道:“趙大人早啊,”趙大人嘴角一抽,臉上皮笑肉不笑,

  當初宋安昱被他一句話弄去了邊境,還以為能死在那兒,沒想到回來得賞了,還愈加意氣風發,

  不過兩人本就不對付,也不差這多一件,

  宋安昱招呼完,也不多說什麼,這賬反正遲早要算回來的,

  這日朝議,聖上似乎犯起了頭疼,一手支著一手揉捏,一臉困倦地聽著朝臣們奏本,

  自蘇家莊子出事之後,起初要求聖上順應天意,立儲聲音越來越大,然而不過幾日,風向卻是變了,

  若說是上天警示聖上應當立儲,那為何這麼多年來都未降警示,偏偏在這個時候?

  於是四下裡流傳起的,就成了有臣子縷縷催立大皇子為儲君,才引得上蒼生怒,降山火異象,

  如此再一傳,自然是指大皇子行德不正,無安世之能,不得天意,

  把魏斂氣得頭髮都白了好多根,這事除了柴德武做的,還能有誰?

  見魏太傅看來,柴德武回視回去,笑得和善,後來流傳起的這些話,確是他的意思,

  他命人將這些話混入百姓中散播,但也沒幾日,效果似乎意外得好,

  好似暗中有人在推波助瀾,柴德武也只是有一絲驚訝,只當是大皇子多年來為人處事不妥,太不得民心所致,

  今日陛下身子欠安,最後也就順著天意之說,不許再提立儲,以作了結,

  另定了南下之行的日子就退了朝,柴德武出殿時,見魏斂一副胸悶氣鬱的樣子,真怕他一口氣憋不過來就過去了,

  那就真的太令人高興了,他微胖的面頰笑起,嘴角陷出兩個肉渦,然後去了小殿尋陛下,

  皇上今日總按著額頭,他著實很擔心聖上龍體,等小太監稟過後,柴德武入了內行禮,

  皇上正閉著眼似在小憩,直到他輕輕喊了一聲,才睜了眼看他,

  他看見那張胖胖的臉,語調長長地道:“是小柴子啊,”氣有些虛,最後一個字聽來似是歎息,

  柴德武笑起,眯了雙眼應聲:“哎,是老奴,”“找朕何事啊?”

  “見皇上頭疼,老奴擔心皇上呢,”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笑了下:“病了十來年,也就你還惦記著朕,”

  柴德武也笑:“老奴盼著聖上萬歲呢,”

      柴德武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他可是個知恩的人吶,當年他被賣進宮裡,
      
      在大太監手底下做雜差,因為胖,還遲鈍不知變通,總是被欺負折磨,

        被差點打死過,被用刑過,也被逼著吃過不該人吃的物什,

  一次要被折磨死時,是皇上無意中發現了他,此後將他調去了身邊伺候,

    自此他徹底通了竅,一路扶搖直上, 報復了當年的所有人,成了無人敢得罪的大太監,

      一年一年,他諂,他貪,他狠,他嗜愛權勢如命,

  只因嘗過被有權勢的人踩在腳底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他讓自己變成了當初最憎惡的人,

  柴德武很滿意這樣的自己,這沒什麼不好的,

  而他雖與魏斂爭鬥了大半輩子,可他與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從未主動惦念過那個皇位,

  他一個閹人,一人之下,足夠了,魏斂心裡盼著陛下駕崩,好找到機會,

  可他柴德武是衷心希望陛下萬歲,家國朝堂都穩穩當當,直到他能壽終正寢入了土,

      這世間事與他再無干係,這才是他最滿意的餘生,他是如此希冀的,可他也太清楚知道,

     希望是不能攥在別人的手裡的,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用盡各種手段,積攢起他的勢力,
  
      如此他才不怕皇上哪日對他起殺意,也不怕新帝登基後會除了他,

      所以那位子誰坐都可,大皇子不行,若皇上一日駕崩了,那個皇位上的人,

      必須是他做主推上去的,否則他的腦袋就真要落地了,皇帝聽了柴德武的話,

    似也只當他在慣常的恭維,他轉而說起:“可這京城的天,一年比一年冷了,”

  柴德武笑著稱是,可心想,京城的天哪一年都是一樣的冷,

  只是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罷了,也難怪皇上今年,突然提起想要南下過冬了,

  

  自從將棗紅馬養在府上後,每日素夏替宋初渺梳理時,她都要對著鏡中的人多看兩眼,

  這時候便會覺著自己吃下去的東西,似乎都消失了一般,如此過了小半月,

     沈青洵來宋府見她時, 便見小姑娘坐在他面前,然後將怕冷縮在袖子裡頭,

    陳舊疤痕已淡去許多,   慢慢在變回白嫩的雙手伸出,

  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拍,舉止傻氣,卻討人喜歡極了,沈青洵一時沒明白,

  宋初渺又在臉上戳了下,小姑娘細細的指尖一點,軟嫩的臉頰就微微陷進去,

      眼裡彷彿在說,她好像長了一點點肉了,

  沈青洵喉間一緊,薄唇緊緊抿住,真能要了他的命去…… 良久,他才頷首,

  先誇她有好好聽話多吃,然後說道:“若明日無雨,我帶你去馬場,”

  即便還不安心她一人騎馬,但他可以帶著她,有他護著,也勿需擔心什麼,

  宋初渺聽了很歡喜,當下讓素夏做了收拾,又盼著明日要無雨無雪才好,

  等到翌日醒來,一看外面的天色,果真如她所願,雖說騎馬要衣著輕便,

    但素夏總歸是擔心姑娘會受涼,

    最終還是將姑娘圍得厚厚實實才心安,等到沈青洵如約而至時,宋初渺仰頭看看在馬上的他,

    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表哥穿著一身玄色錦袍,只披了件暗赤的輕裘,像是絲毫不怕冷,

  她轉身想讓巧兒去牽棗紅馬,但被沈青洵出聲制止,“不必,”他道,

      然後向小姑娘伸出手,“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5:4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36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低頭盯著面前的錦盒半晌了,兩個漆金雕紋的錦盒一放, 就將面前的桌案占了個滿當,

  東西是繡鼎閣剛剛派人送來的,柳簫鈴問道:“你又在繡鼎閣買了什麼?你例錢怎的如此多,娘偷偷給你塞的?”

  柳沐瓏回道:“我先前買的, 哪樣你沒有?”不過之前的早取來了, 她們近來又沒在繡鼎閣訂過什麼,

  那這送來的又是什麼?送東西來的繡鼎閣夥計正候在一旁,笑臉盈盈的,

  見狀出聲道:“這是宋家小姐特意讓閣裡送來的謝禮,”

  又是宋家小姐又是謝禮的, 不正是宋初渺?應當是指詩宴那日的事吧?

  既然不是送錯, 二人雖還意外著,但至少疑惑退去了,

  柳簫鈴打開時心裡還在想著, 她怎麼如此客氣,接著就被錦盒裡頭的珠翠晃暈了眼,

  錦盒裡放著一整套的首飾脂粉,皆是極好的品相款式,一看便知是繡鼎閣中最上乘的貨品,

  若要湊上這麼一盒, 即便銀兩夠了, 排號興許都得等上一整年,

  夥計見二位小姐收了,看神色也無不滿意的,他的事已辦完, 便退了出去,

  柳沐瓏看著眼前這些, 驚歎地張大了嘴,要能塞下一整個饅頭了,

  “啊柳簫鈴,你掐掐我,”“柳沐瓏你少來,若真掐了你,說不準回頭你就找娘親告狀去了,”

  柳沐瓏將嘴合上, 取出一件後說道:“這些好貴重啊,我們也沒做什麼……”

  話雖這麼說,卻是愛不釋手的,哪有姑娘家不喜歡如此精緻悅目的飾物,

  “怪不得……”柳簫鈴忽然想到什麼,沖妹妹招招手,

  柳沐瓏就湊了腦袋上來, 聽柳簫鈴說起了詹蘭馨,

  詹蘭馨那日回去時翻了馬車毀了容貌的事,都早已傳開了,

  聽說還在府上哭鬧要尋死來著,後來她身邊的丫鬟去繡鼎閣取貨,卻被繡鼎閣告知退了她的單子,

  繡鼎閣的人話說得體面也挑不出錯,只道因個中理由有所不便,

  但意思卻明顯,今後繡鼎閣是不再做詹蘭馨的生意了,

  原本只是在櫃上如此一說,並未傳出去,可詹家的丫鬟當下在鋪子裡大鬧起來,

  於是柳簫鈴近來沒出門都聽說了,京城裡那些個豪門大戶的女眷,繡鼎閣哪家的生意沒做過,

  她們既然都喜愛繡鼎閣的首飾脂粉,自然也會在後扶仗一二,繡鼎閣能讓人甘願排號,又無人仗勢逼壓,也是這個理,

  最後自然是詹家討了沒趣,還被各府上的姑娘夫人們看了笑話,詹蘭馨此人必然是有什麼問題的,

    否則為何繡鼎閣獨不賣你?柳沐瓏聽完一琢磨,又想到蘇家莊子那日鬧出事的耳墜,一臉恍然,

  二人篤定地互視一眼,她們知道了,宋初渺定是繡鼎閣的貴客!



  繡鼎閣會備好禮送上柳家,是宋初渺那日回府後就提起的,

  因是姑娘要送的謝禮,自是不能隨意,所以陶娘子那多花了些時日,

  素夏當時擔心著姑娘,直等到薛大夫說無礙了,才趕去繡鼎閣一趟傳達,

  順便忿忿的與陶娘子多說了兩句嘴,詹蘭馨的那些事,宋初渺也未曾聽過,

  她此時正盯著表哥伸來的手微愣,沈青洵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且修長,同表哥的人一樣好看,

  宋初渺心中還未怎麼想,手已不由自主地遞了過去,沈青洵握住輕輕一拉,輕輕巧巧就把小姑娘撈到了馬上,

  再扯過輕裘替她遮擋住寒風,一拉韁繩直接駕馬而去,留下原處沒反應過來的素夏和巧兒吃了一嘴塵,

  宋初渺坐在馬上,馬背猛地一顛,嚇得抓緊了沈青洵,輕裘擋去了迎面的冷風,還有表哥獨有的溫暖,

    她絲毫不覺得冷,沈青洵一路疾馳,但極穩當地將宋初渺護在身前,

  小姑娘自身的甜香,伴著淡淡的藥香隨著風飄過來,險些叫他難以把持,直到出了城,馬速才緩下一二,

  她那樣乖那樣軟,就坐在他身前,怕顛暈了她,宋初渺被沈青洵帶著到了馬場,

  尋了處無人的僻靜之地,沈青洵先下了馬,轉身去扶她,

  表哥的馬個頭比她都高多了,獨自坐在馬背上看下去時,有點怯,宋初渺眼也不眨,不大敢動,

  沈青洵的馬兒脾性較烈,又極認主,感覺到主人下了馬,而背上的人又遲遲不動後,蹄子開始不耐煩地躁動,

  宋初渺被顛了一下,身子一滑,無聲地一咬唇,沈青洵一手瞬間按上馬背,凜凜視線一掃,馬兒立馬安分了,

  他對她笑:“怕什麼?”

  宋初渺看他,突然就不怕了,宋初渺扶著他的手跳了下來,落地時趔趄了幾步,被表哥穩穩接住了,

  小姑娘下馬也沒個章法,一腦袋撞過來,沈青洵怕她摔著,胳膊一伸攬住了她的腰身扶住,

  鬆手時發現,她似乎真是比之前好上一些了,在定安侯府時,他想著法子養也沒能養好,

  回了宋府才多少日子,這就長了點肉了,他心裡頓時有些不痛快,但轉念一想,應是他給打的底子好了,

    她才會如此,就又釋然了些,下了馬,宋初渺思緒才活了回來,

  聽表哥一說,才知他還沒想教她,不過是見她總惦記著,所以才想著帶她出來跑上半日,

  儘管如此,宋初渺仍是高興的,她眼裡含著笑,就跟在沈青洵身後,

  他牽了馬去吃草,她就跟在他身旁看馬低頭吃草,

  又見他丟了韁繩後轉身走開,她看了馬兒一眼,轉頭又緊緊跟上了,

  宋初渺自己都沒意識到,她似乎比以前更粘表哥了,小姑娘不僅安靜,連走動時的腳步聲也很輕,

  踩在枯乾的草葉上,若尋常人聽來,真是一絲聲音都沒有,她悄無聲息地跟著他,

  沈青洵只要一轉頭,便能見她看過來,也不知究竟是誰更令誰安心,

  沈青洵往四處看了看,挑了處避風的地方,打算等馬兒吃飽後,帶她再跑上半個山頭,

  忽聽有馬蹄聲由遠處而來,片刻間就近了,他循聲看去,在當先一馬上看見了秦元銘,

  秦元銘這些天待在家中快長黴了,今日起了興致,約出了三五好友來比馬,哪想跑個馬也能碰上沈青洵,

  自從上回嘴快了之後,他自認很識相,躲了沈青洵好一陣,就怕萬一嚇壞了他那嬌嬌的表妹,

    被沈青洵尋上門來給收拾了,他能如何?打又打不過他,他才不是沈青洵那二哥,沒事盡喜歡找虐,

  眼看將要撞上,秦元銘忙一勒馬,隨後同後頭跑來的人一使眼色,後頭跑來的一看,
   
    認出是定安侯府那個很不好惹的沈青洵,於是都順著秦元銘的意思,留幾句話招呼了一聲,

    轉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秦元銘下了馬,才發現沈兄那個小表妹竟也在,

  心道還好他趕那群人趕得快,否則被瞧見了,沈兄又得往他頭上記一道,

  他們方才陣仗大,馬蹄踏得地面震動,小姑娘這會才從沈青洵身後探頭出來看他,很快就認出來了,

  宋初渺想著這人是表哥的好友,還幫過她,抿著唇,嘴角微微勾了下,

  秦元銘其人,除去矮了一些,樣貌是豐神疏朗的,

  他回視一笑,然而剛想說什麼,就被沈青洵上前一步,擋了個嚴實,秦元銘被話噎住,

  至於嗎?有位天仙似的小表妹很能耐嗎?

  不過想他秦家的女子們,雖個個花容月貌,倒真無一人像宋初渺這樣的,

  明明遭受過那種境遇,還能純澈得像不染一塵的清雲,

  乍看清冷如嶺上寒梅,而笑起時,卻又乖又甜,

  秦元銘心道,這樣仙子一般的姑娘,怎就被沈兄提前給盯上了?有些酸,

  見宋初渺氣色比他上回所見要好上許多,而沈兄也沒提上回之事,秦元銘放了心,

  他忽而想到什麼問起:“對了,我聽說你大哥議親了?”沈青洵點頭,

  爹娘回京之後,又被阿姐說動,是替大哥挑看了幾家上門來議親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已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便是他,按尋常來說,也早該定親了,

  只是他們二人無心,而他心中僅有一人,定安侯夫婦在此事上是隨著兒子們的,

  定安侯府中三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沈衛驄自小相處慣了,不習慣那些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聽母親每回提起來,跑得比誰都快,至於沈曆昀,倒不似他那般抵觸,只是此前覺得娶妻一事不急,

  此回既然爹娘又提起,想著也該是時候了,就點了頭,

  最後定安侯夫婦在有意議親的人家中一挑,問過長子,也已差不多要定下來了,

  沈青洵知道,此回定下的仍是大哥前世所娶之人,是個溫善通透的女子,成婚後二人也很美滿,

  秦元銘出現後嘴皮子就沒歇過,實在絮叨,全然沒有自己很多餘的自覺,

  提過沈曆昀的親事後,又問起沈兄帶表妹來這做什麼,

  宋初渺纖細的指尖指向馬兒,比了幾個手勢,秦元銘聰明一眼看懂,念頭一轉笑道:“不如沈兄咱倆跑一場?”

  打不過,但比馬可不見得會輸,秦元銘賴了許久,沈青洵已皺起了眉,

    但見小姑娘睜大了水盈盈的眸子頗有興致,遂點頭:“可,”沈兄要答應正經比馬不容易,秦元銘一樂躍躍欲試,

  而沈青洵想的,不過是哄小姑娘罷了,秦元銘駕著馬去挑地方了,

  宋初渺想著方才聽到的,在沈青洵手中寫道:大表哥?

  沈青洵感覺到她的指尖冰冰涼涼的,緊抿著唇,替她將袖子攏好,回道:“是,大哥要成親了,”

  宋初渺也沒想什麼,只點點頭,娶妻是件值得慶賀的喜事,

  然而表哥眸底漆深,宋初渺再看過去時,裡頭似乎有什麼不大一樣的東西,

  她微微一怔,聽到沈青洵的聲音輕輕落下來, “渺渺將來也是要成親的,”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37章

  自回京以後, 宋初渺想過養好身子,想過顧好宋家,但是成親嫁人,她卻未曾如何想過,

  表哥那日來救她的時候,她正被緊緊捆了丟在房內,一個粗鄙的男人, 也沒有下聘拜堂,不過幾兩銀子賣掉的罷了,

  這些雖都過去了, 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她說不出話, 且身子受過寒懷不上孩子,

  宋初渺不是不懂,但聽表哥如此一說, 也只是抿著唇淺淺笑,

  沈青洵看著她這樣的笑容, 呼吸一窒蹙眉, 心裡像被尖錐一寸一寸地緩緩推入,

  生疼生疼的,沈青洵正想說什麼, 秦元銘已打馬回來, 喊他:“沈兄!”

  他去了遠處後,挑好了適合的比馬道, 抽出了隨身的長刃擲下, 算做中程的樁子,

  而後回來問他如何,被他一打斷,宋初渺也轉過頭去,望向那遠處的樁子,

  離得遠了,看上去不過小小的一點,沈青洵輕揉了揉她發頂, 也不再多言, 朝著還在吃草的馬兒招呼了一聲,

  馬兒奔來,他俐落翻身落在馬背上,秦元銘在他府上養著不少好馬,今日的正是上回新挑回來的那匹,

  沈青洵一靠近,他的馬兒似也被勾起好勝心, 不安分地踏著蹄子,只等著急沖出去,

  宋初渺聽見表哥讓她離遠一些,乖乖點了點頭,碎著步子往後跑開了好幾步遠,

  垂在身後的兜帽一搖一晃的,然後拽著披風上的墜穗子,不知是緊張還是起興致,眨著亮亮的眸子等著看二人比馬,

  令出,二人駕馬揚塵疾奔而去,一眨眼已遠去了不少距離,宋初渺看見他們似乎不相上下,

    可馬兒都跑得疾風迅馳,比表哥帶著她時快了不知多少,馬蹄踏動隨著地面傳了過來,宋初渺心也隨之提起來了,

  想到之前被表哥帶在馬上飛奔時,她還以為馬速已經很快了,眼下一看,原是表哥遷就著她,

  秦元銘一開始就把沈青洵追得緊,隱隱已有超過之勢,跑出大半程後,前方地勢稍稍低陷,有一處坑凹,

  秦元銘勒緊韁繩縱馬踏過,而沈青洵不過伏低身姿,速度不減,輕巧越過如踏平地,一下就將他甩在了後頭,

  繞過點標後,他調轉馬頭而回,秦元銘緊追其後,宋初渺在原處站著,只覺還未怎麼看清,

    二人馳騁的身影又已漸漸近了,她在這兒看得不大清,但顯然表哥要更快一些,已與秦元銘拉開了一截,

  宋初渺的心思全被眼前的二人勾走了,見表哥要贏了,唇角也不自覺上揚,

  這時沈青洵忽地放慢了馬速,並漸漸偏了道,向著宋初渺而來,

  經過她身旁時,馬速已緩下,他俯身手臂有力地一撈,就將小姑娘接上了馬背,

  扶穩當後一夾馬腹,絕塵而去,秦元銘一開始見沈兄慢了,還有跑偏的跡象,心頭又緊張又欣喜,

  覺得此回有望勝過,拉著韁繩的手暗暗發力,一路追上,沖向終點,

  然而餘光一瞥,卻見沈兄就這麼將宋初渺拉上了馬,過了終點也不停,一騎絕塵遠去,兩人一馬的影子越變越小,

  跑過終點勒停馬的秦元銘:“……”

  寒風卷著沙塵吹過,跑完了的馬兒低頭自顧自找乾草,

  他等了片刻,才意識到跑遠了已看不見人影的沈兄,絲毫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秦元銘總算反應過來了,沈兄就這麼帶著他的小表妹走了? 他就這麼被丟下了? 啊?

  沈青洵縱馬而來,宋初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表哥帶上了馬,

  眼見跑出去老遠,宋初渺想著還有一個秦元銘,探頭往後看了眼,

  沈青洵將她扶穩:“不必管他,”

  跑至半途,他鬆了一隻手上的韁繩,交到了宋初渺手裡,

  手把手教她如何控馬,宋初渺起初有些退縮,握緊的雙手僵硬,

  表哥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耐心又堅定,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她漸漸就不那麼慌了,

  雖然握著韁繩,但到底還是由沈青洵駕著馬兒,

  穩穩地繞了大半圈後,這麼個大冬日的,她竟罕見的出了身薄汗,

  沈青洵見小姑娘神色是高興的,不再胡思亂想,才轉道回城把人送回了宋府,

  宋初渺也並非真得急切著想學騎馬,不過是悶了罷了,隨表哥轉了大半日已很滿足,

  沈青洵回府時,外出辦事多日的鐘全也正好回來,他看了鐘全一眼,便知人沒找到,示意跟上說話,

  鐘全隨他進了院子,稟道:“少爺,找到那人了,但並非畫上女子,”

  自少爺交給他那副畫後,鐘全就一直在想法子找出畫上的女子,

  只是無頭無緒,此事難如海中撈針,少爺手中大多數可用之人,也都派去暗中尋人,

  不久前鐘全得知一些線索,他親自趕去,結果對方並不是少爺要找的那人,沈青洵聽後點了頭,

  他不放心宋初渺寒症久拖,若能找到秦艽,早一日都是好的,若是前世那時,他找一個人還不至於這般不易,

  然而眼下這個時點上,他不宜大張旗鼓去找。



  聖上南下的日子已定,宮內近來都忙著籌備,大皇子方韋剛從皇帝那出來,順便去看了眼嘉和,

  見她那副樣子,看來是沒什麼事了,他走過去:“都好了還賴在宮裡?”

  嘉和早聽見宮人通報,聞言哼了聲:“皇兄,我沒好呢,不想回去,”

  嘉和在皇兄面前都是好言色的,她今後的好日子還指著他呢,

  想起那日的事,嘉和就覺得自己倒楣透了,

  “好好的竟會起山火……”她現在一回想起來,就是自己差點被燒死,或是在冰湖給淹死了的危險,

  宋初渺的那點事早忘了惦記了,

  大皇子最聽不得這事,被勾起一肚子火,

  本以為能順勢借此逼父皇立他為太子,誰想最後竟成了因他而降的天災啟示,

  嘉和見他臉色一變,才想起此事來,趕緊轉言問道:“皇兄方才可是從父皇那回的?”

  大皇子面色緩和了些,他奏請留守京中,沒想到父皇竟然准了,

  屆時宮中事多可由他做主,算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父皇要南下去行宮,嘉和也是在隨行之列的,

  反正只要不回公主府,她都挺樂意的,說到這個,大皇子實在不懂她,聽說駙馬都來請了幾回了,

  “他不是挺聽話的?” “就是太聽話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我看著都眼煩,”

  好好的一個男人,卻像塊石頭一樣,無論說好話還是打罵都是一樣的反應,真是要將她氣死了,

  她為何要與這樣的人待一輩子?

  嘉和說道:“皇兄,我要找男寵去,”

  方韋拿她無可奈何:“行了,你自己留心,可別讓母后知道了,”

  大皇子走後,嘉和想起了那日救她的宋承澧,

  這人她確實有點興趣,可後來派了人去,尋機找到宋承澧截住並傳了她的意思,

  回稟的宮人竟說他拒絕了,嘉和原本僅是感興趣罷了,如此一來,就非得要他點頭不可了,

  她本就嫌男人太順從了無趣,宋承澧的不順從,反而激得她興致更高,

  但不過是一個武夫的庶子罷了,她能看上一眼都是抬舉了,竟還來逆她的意,

  她心道宋家的大抵都嫌命長,嘉和壓根不怕宋承澧不從她,若等皇兄有一日坐上那位子了,

    她還能讓他把宋家給抄了。

  宋承澧這日回府時,有小廝跑來遞上一封給他的信,送信的下人一送上就跑了,也不知是誰寫的,

  宋承澧有些疑惑地接過,打開看了兩眼,臉色驟變,小廝見少爺臉色這麼難看,不知信上寫了什麼,有些忐忑,

  正想問時,宋承澧已將信一疊恢復神色道:“作弄的把戲罷了,以後這種來歷不明的信不要隨便接進來,”

  他忙應了。

  宋承澧回房後就將信撕碎,點著燭燒了,氣得雙手微微發抖,信上所寫實在太過放浪駭聞,她怎麼如此?

  宋承澧知道,他這是被麻煩給纏上了,隨駕南下此行,定安侯也在隨行之列,此外一同去的還有沈衛驄和沈青洵,

  沈曆昀的親事最終定下,正是忙碌的時候,姚槐親自操持著,就都留在京中,

  這一趟沈青洵是必然要去的,只是他想到了什麼,愁色難泯,

  這一去離京,必然要好些時候,而宋初渺是冬日所生,她的生辰就在這期間,

  到時候他不在,就錯過了,而她這些年來吃盡苦,又何曾好好的有過生辰,沈青洵想陪著她,

  最後思來想去,沈青洵逕自去了宋府找她,他到時,宋初渺正在喂馬草,

  之前挑給她的那只兔子也在一旁,被小姑娘托著放在馬背上去曬太陽,

  也不知小姑娘如何想的,覺著馬兒不會將兔子給甩下來,

  偏那只棗紅馬真乖得很,除了嘴巴在嚼外,是一動不動的,而那兔子眯著眼,一副極自在的模樣,

  沈青洵覺著也就小姑娘能想得出來,一面覺得她好傻氣,一面又禁不住勾起了唇,

  宋初渺喂完馬草就將手揣進袖子裡去了,一回頭見表哥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

  沈青洵哄了她回屋去,宋初渺點點頭,至於那兩隻,巧兒會照料的,

  回去淨過手後,她在紙上告訴表哥棗紅馬兒和兔子關係可好了,兩隻都喜歡這樣待著,

  她剛見表哥在笑,心道應當是為的這個,

  她手上還帶著一點未擦淨的水,按在紙上就留下了幾點水漬,暈在她的字跡間,像花兒一樣,

  沈青洵低頭看去,有什麼回憶也順著暈開的字墨悄悄爬了上來,那年她生辰,他問過她可有什麼心願,

  那時她的病已極重了,握筆的手都時不時在顫抖,不小心就會暈開一團的墨來,

  他記得她所寫的——

  若有來生,望能安穩順遂,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7:0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38章

  沈青洵從一旁取來了帕子, 替她把手擦乾,還濕著, 擔心她要著涼,

  “渺渺可記得自己快過生辰了?”宋初渺將手縮了回來, 微微歪著腦袋看他, 然後點了下,

  她寫下:“爹爹昨日也提過了,” 說起來, 宋初渺記憶中過的生辰,已經很遙遠了,

  那時候爹在,還有娘, 後來剛被賣掉時, 她也記著自己的生辰,

  那日大著膽子偷了農婦的一個蛋吃,算作自己的生辰禮,

  再後來,日子這麼挨過去, 她都不記得這回事了,這一回不是爹提起,她險些也要忘的,

  宋安昱有意替女兒補上這麼多年的生辰,本意是想要大操大辦, 擺上幾日的宴,

  但經過上回的事,他思來想去後, 還是特地來問過閨女的意思,

  宋初渺阻止了爹爹的這個想法, 只想在家中簡簡單單一頓家宴就好,

  若操辦宴席,會有太多的人和眼光,她不適應, 也不喜歡,

  宋安昱只想要女兒高興,見她這麼想, 自然就聽她的,

  沈青洵告訴她過幾天要同父親隨君南下,她生辰的當日,自己並不在京城,

  宋初渺似有些意外, 但也只點點頭,寫著:“沒關係的,”

  “可有什麼想要的?”他問,

  宋初渺抿著唇,認真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沈青洵笑:“真的?那就不送了,到時候沒有禮收可別難過,”

  宋初渺乖乖點頭,寫著:“不會的,”

  問她想要什麼,宋初渺一時真說不出來,如今她不缺什麼,再說表哥一直都有送她東西呀,

  沈青洵見她不要禮物還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心尖像是被她的目光一陣揉捏,軟得不成樣,

  他的傻姑娘。

  一個轉眼,到了聖人移駕的日子,宋安昱是要陪著女兒的,自然也就留在京中,

  定安侯一行則帶兵先聖駕一步出了城,嘉和臨行前命人去備了禮,到時候記得給送到宋府上去,

  大皇子來時,正巧聽見,疑惑道:“送什麼禮呢?宋府?”

  嘉和正高興著,嘴角一揚道:“是啊,聽說宋家那個姑娘快要過生辰,備點禮送去,”

  方韋見她這個模樣,就猜到她又不知動了什麼不好的點子,

  “宋家的姑娘……”方韋琢磨了下,才想起來最近似乎有聽說過,

  據說實際上模樣生得嬌美動人,聽得他都有些好奇了,

  他問了嘉和一句,嘉和哪會說宋初渺半句好話,只將她說的一無是處,又醜又啞,

  方韋的興致被嘉和三兩句話潑滅,瞬間打消了那點念頭,

  沈璋一行走後,侯夫人姚槐在府上忙著操辦大兒子的婚事,

  老大年紀不小了,而對方府上也有此意,所以成親的吉日就挑得比較近,就定在來年開春後不久,

  姚槐不是大門戶的出身,上陣殺敵不怵,但操辦起這些事就沒打戰那麼順手,

  她想起宋初渺來,小姑娘如今在宋府管著家呢,興許能幫上一手,

  舅娘差人來問,宋初渺自然答應了,只是侯府在忙的是大表哥的婚事,

  她不懂,覺得自己並幫不了什麼,回京後宋初渺在侯府小住過一陣,此回再來,卻發現府上大不一樣了,

  下人們面上都帶著喜色,忙忙碌碌來來去去,角落裡堆放著好些蓋了紅綢的雜物,

  宋初渺乍一見還有些拘謹,一路入內後也漸漸被府上喜慶的氛圍侵染,眉眼間浮上了一絲歡喜,

  今日表小姐要來的事,夫人已經提前吩咐過,下人們再匆忙,見了她時都斂了聲息放緩腳步,

  離了幾步遠外低頭見禮,然後離去,生怕驚到表小姐,

  姚槐正在院子裡吩咐事,順道接了下小丫鬟抱著的一疊搖搖欲墜的布料,撣撣手一轉身,便見宋家的小姑娘正站在院門外往裡瞧,

  跟走丟了的,伸著爪兒試探的小貓似的,姚槐一笑,招呼她快些進來,

  她嫁入侯府這麼多年了,就算一開始不會,學上個半載,也早知如何操持家事,

  打理侯府都這麼多年了,也嫁過一回女兒,哪裡是真忙不過來需要幫襯?

  她不過是借這話請宋初渺來坐坐罷了,沈如辛也有回府幫過忙,私下裡還同她說過老三的那點心思,

  她起初詫異,但知道後一想,頓時就明白了沈青洵的種種舉動,三弟這事,沈如辛是斷不會說給沈曆昀和沈衛驄聽的,

  但娘不同,又都是女子之間,獨處之時還是能夠說一說的,

  但她沒想到母親一轉頭,還將此事告訴了父親,之前沈青洵來找沈璋討過七星的事,姚槐也是知道的,

  除了有些感慨外,倒沒什麼別的想法,當初將他養在身邊時起,定安侯府就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無論聖上要如何做,那孩子如何抉擇,他們要做的也僅是助他,可真如沈如辛所言的話,那卻是另一樁事了,

  畢竟是當親兒子般養大的,兒子心尖上放了喜歡的姑娘,當爹娘的定然重視,

  可夫妻二人關上門一琢磨,又覺得這事他們好像摻和不上,反正就沈青洵的性子,從小到大,他們也沒能怎麼管著他,

  以前管不了,將來也管不得了,姚槐只回京的那日見過一眼宋初渺,站在父親身旁瘦瘦小小,眼眶紅彤彤的,著實可憐,

  也不知回去了這麼久,小姑娘如何了,姚槐心裡關心她,眼下一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比那時候氣色好多了,

  安安靜靜往那一站,別提多討人喜歡,她怕外頭風大,就拉著宋初渺進屋,

  宋初渺有些奇怪,舅娘只拉著她說話,還備了小食茶水,卻不見她提有什麼要幫忙的,

  她便寫著問她:“府上很忙呀,我要幫做什麼嗎?”

  姚槐覺著她比小時候還要乖,還要好看,又想著老三那個冷冰塊也懂疼人了,更欣慰了,

  她笑著道:“不用,都忙差不多了,”

  宋初渺一來,姚槐就將雜事先放在一邊,同她說著話,問了問近況,

  得知還算不錯,也放心多了,她拍拍小姑娘手背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了,只管來外祖家找人,包括青洵那小子,”

  宋初渺便認真寫:“他沒有欺負我,表哥很好的,”從小旁人都道表哥又凶且壞,其實他真的很好,

  所以她也要告訴舅娘,姚槐一看眼都笑彎了,外甥女一本正經的模樣也惹人喜愛,

  她又想起了從小愛舞刀弄槍的沈如辛,心道自己怎麼就沒生出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女兒,

  姚槐又隨口一問:“渺渺可只是覺得青洵好?不過等到將來他娶妻生子了,那可就忙了,興許你一年半載的都見不上他了,”

  宋初渺一聽,愣住了,連眼睛都忘了眨,良久,她才淺淺地將吸進的一口氣呼出,

  她似乎才意識到,表哥將來也會成親,會娶妻生子的,而這事,在舅娘提起前,她從未曾想到過,

  大表哥快要成親了,就連二表哥很快也會成親的,那等他將來也成了親,她是不是就見不著他了?

  表哥也不會有空再常來宋府,再耐心地和她說話,也無暇再送她那些小玩意,

  一想到這些,宋初渺的心底裡似乎有什麼尖尖的刺冒了出來,又撓又紮,

  叫人有些難受,宋初渺想著這些時,面上倒是瞧不出來什麼,只是明顯遲緩了一下,

  姚槐看在眼裡,輕輕一笑,轉而說起了別的,兒子的大事,做娘的當然要多操操心,

  宋初渺被姚槐留了大半日,說了會話,又吃了些甜食,困時還小歇了會,

  最後坐了馬車離開時,她才懵懵地反應過來,她好像什麼忙也沒有幫上啊,

  想到這個,宋初渺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就侯府上所見那樣忙碌的樣子,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麼,怕反而添了麻煩,

  正想著,坐著穩穩當當的馬車卻猛地一晃,素夏先一步反應過來,忙緊抓著姑娘,免得她摔過去了,

  馬車正在回宋府要經過的街上,突然驚了馬,揚蹄要狂奔,

  馬車驟然加快,震晃不停,這一下太過突然,宋初渺心頭一緊,只來得及伸手抵住窗沿,不知要如何,

  就在這時,一道男子的身影閃現在急沖的馬車前,

  他身法飄逸如風,也不知是何時出現在前頭的,一伸手扣住馬嚼,猛地往下一拉,就將躁亂的馬控制了下來,

  馬掙了兩下,沒掙脫開,這才漸漸安分了,他輕輕在馬腦袋上一拍,揚唇露出一個燦亮的笑來,

  馬車停下後,被嚇著的素夏才掀了簾子出來,宋初渺經過剛才的驚險狀況,心還跳得很快,

  她輕撫了撫胸口,緩了下後才探出了頭,她看見了那個幫她們停住馬車的男子,

  身形直挺,眉眼輪廓很深,像刻鑿出來的一樣,見車簾掀起他側頭看了過來,撇嘴一笑時,整個人都生動了,

  赫連俟鬆了手來到車前問:“小姐受驚了嗎?”

  宋初渺反應過來是在與她說話,不知覺間點了下頭,又想著什麼忙搖搖頭,

  近了,她發現這個人生得很好看,可又有哪兒好似不太一樣,

  赫連俟終於和他傾心的仙子說上話了,難掩心裡的高興,

  素夏雖然也感謝這人出手,可見他盯著姑娘在看,又忍不住皺了眉頭,

  宋初渺沖他頷首,又拉了拉素夏,素夏知姑娘意思,同他道了謝,

  赫連俟一擺手:“不用,嗯……”他伸手點了點下巴,想起來了,“這叫舉手之勞,”

  “也是我和小姐有緣啊,”

  宋初渺聽他多說了幾句後,再打量他容顏,漸漸明白了不一樣在何處,

  他好像,不是很像大越人,赫連俟這時又道:“姑娘可真美,就像是落了凡的仙子一樣,”

  並不相熟,這話聽來實在孟浪,可奇怪的是由赫連俟字字道來,卻一點也不惹人厭惡,

  他的眼神裡是單純的讚賞和喜歡,誇獎的話語絲毫不吝嗇,聽起來又真心實意,

  不過素夏還是覺得不妥,而且這人也著實有些古怪,

  公子姑娘的,最麻煩的就是欠下什麼人情,萬一糾纏起來就完了,

  她忙道:“方才謝公子相助了,請問公子是何處府上的?我們也好送上謝禮,”

  赫連俟抬手一擺,聲音輕躍道:“啊,這就不必了,”

  他抬手時,特意將手背顯露在宋初渺的眼前,

  宋初渺看過來時,正好發現他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驚訝地眨眨眼,他剛剛受傷了?赫連俟手背上的傷口,像是拉馬嚼時不甚被馬嘴邊上的鐵口劃傷的,

  他故意顯露出來,果真引起了宋初渺的不安,

  宋初渺回車廂內,很快又取了張紙給他看,

  是不放心,想要給他請醫的意思,不管怎麼樣,她的馬突然受驚,是這個人出手拉住的,

  否則還不知這樣沖下去要發生什麼呢,而他又是因為這事受得傷,宋初渺便有些過意不去了,

  赫連俟心道,她長得像仙子,也果真仙子心腸,不愧是他一見鍾情之人,

  他裝作驚訝問她:“仙子妹妹不會說話?”

  素夏一聽,差點把唇咬著了,這人什麼毛病,怎麼就叫上仙子妹妹了?

  赫連俟說完不等宋初渺反應,便揚著唇笑起,深邃的眼睛亮如星辰:“那也無妨,”

  宋初渺抿了下唇,倒沒有覺得他如何,只是感覺他說話的方式,也和他的容貌一樣有些不大常見,

  興許是因為他不是大越人的緣故?宋初渺想著治傷要緊,便催著素夏在附近找了間醫館,

  赫連俟看了大夫,又做了包紮,宋初渺聽大夫說沒什麼事,一顆心放下了,也就打算回府去了,

  出了醫館,赫連俟晃了晃包著繃布的手,對她道:“我叫赫連俟,”

  宋初渺聞言點了下頭,這個人,好像不管別人接不接話,都能自顧自說下去,

  “請問姑娘芳名?還有芳……哎就是多大年紀了,可議親了嗎?”赫連俟接著道,“實不相瞞,我對姑娘一見傾心,”

  “若仙子妹妹還沒有議親的話,你看看我怎麼樣?”

  素夏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人,震驚到忘記言語,

  而赫連俟說這話時,是低頭看著宋初渺的,收起原本的輕鬆隨意,

  笑得認真,神色也很認真,赫連俟雖這樣問,但其實早就知道了,

  知她叫什麼,多少年歲,還經歷過什麼,也知她說不了話,畏寒體虛,

  但這些都不打緊,因為他真的很傾慕她,自上回將李長五救出送走後,赫連俟一直沒離開,就待在京城,

  和沈青洵交了一次手,他算是再不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了,

  好在他最拿得出手的是輕功,最擅長的就是斂減氣息,只要再離得他遠一點,無人能夠發現他,

  他留在京城暗中觀察,也慢慢瞭解了宋初渺,原來她不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而定安侯的三公子,也不是她親兄長,是表兄,又原來,那個沈青洵對待宋初渺時,與對旁人截然不同,

  怪不得赫連俟覺得自己那天也沒說什麼,卻被沈青洵追殺的險象環生,

  原來男人也能妒醋成這樣的,歎哉,不過那又如何呢,仙子妹妹又沒有定親,

  誰能說就一定是他的人?

  而且仙子妹妹這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恐怕壓根不知道她表哥心悅她,那他為何就不行?

  雖然赫連俟心裡是這麼想,但在沈青洵離開京城前,迫於性命的威脅,他果然還是不太行的……

  直等到他離京了,他今日才尋到她出府的機會,使了點大越國書文裡爛俗的小法子,

  他既然喜歡仙子妹妹,可也要仙子妹妹認識他才行,

  赫連俟話一出,素夏已經驚呆了,她懷疑自己耳朵不好,或者眼前的男人腦子有疾,

  氣呼呼瞪他一眼,轉身扶了姑娘回車上,什麼人呀,才見面就說這種話,實在太放浪了!

  之前被相助的好感也都消散無蹤,宋初渺聽了也怔怔得驚訝,但卻不圖元夏在生氣,

  以她的感覺,男子這番話聽來是誠摯的,也沒有調笑的意味在,

  至於辱笑的惡意,也是沒有的,那麼,便是認真的?

  赫連俟的這番話太突然了,落在宋初渺耳裡,更多的是迷惑,

  被扶上車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赫連俟站在原處,沒有再纏上來,

  見她看來,便揚起唇沖她擺擺手,馬車駛動,風卷了下窗簾子,

  再看去時,那兒已沒了人影。

  素夏回來後氣就平息了,就當是出門遇了個瘋子,

  而一個路遇之人,宋初渺也沒有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只是在她沒仔細覺察到的地方,仍有什麼像凝成了一團水珠似的,在她心底悄悄地翻轉著撥動,

  過完這個冬日,再一年她就及笄了,很多姑娘都是在及笄前一年就先定下了親事,

  但若不是近來沈曆昀定親,姚槐又說的那些話,還有路上所遇的那個古怪的人,

  宋初渺大概絲毫不會想起這些,想起,也僅是念頭一滑而過罷了,

  
  過了兩日,夜晚,院子裡只有風偶爾在吹動的聲響,

  平常這個時候,在宋初渺身邊做事的兩個小丫鬟都歇去了,院子裡就顯得安安靜靜的,

  宋初渺坐在房中,無事可做,翻著陶娘子新送來的帳冊在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什麼抬了頭,覺得有一絲奇怪,

  素夏之前和她說離開一下,要去雜房收拾一下東西,可好像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她是去哪了?

  宋初渺將帳冊收了,正要起身,忽聽緊閉著的門輕響了一下,

  不像誰叩響的,更像是被什麼細小的石子砸了一下,

  宋初渺不知是否聽岔了,伸手揉了下耳朵,便聽房門又響了下,

  她在原處站了會,想了想,才走過去小心地將門開了一條縫,

  房門外正對著院中的小石桌,她一眼看去,面上有絲驚訝,

  石桌正對著房門那兒出現了一個男子,長髮鬆鬆垮垮挽在腦後,有種風流不羈的氣質,

  正是前幾日拉停了她驚馬的男子,

  赫連俟見她出來,揚起一個明亮的笑,釋放起人畜無害的善意來,然後伸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日他雖然語出驚人,但舉止還是頗一板一眼的,而這會卻隨意自在許多,更顯露他本性,

  宋初渺在門後打量了他半晌,見這個人確實沒有惡意,便拽緊了披風出來,

  出來時伸手撈了把邊上的紙筆墨,免得打著手勢表達不清,

  赫連俟出現在她的院子裡,顯然是沖她來的,看上去好像輕易不會走,那她也有話要問他,

  她徑直在赫連俟對面坐下,寫下幾字將紙張遞給他,

  “你不用讓我安靜的,我本就說不出話,”

  赫連俟在見她緩緩過來時,眼裡閃過一道詫異,再看過她寫的,笑容更大了,

  若他這樣悄悄然出現在別人那,那些女子肯定該尖叫了,

  哪還像她這樣,如此淡然和氣走來,還坐下與他說話,赫連俟頓時更添好感,

  仙子果然和其他的大越貴女不一樣,“若仙子妹妹想,自然有的是辦法引人過來,”他說道,

        轉而又問,“仙子妹妹不害怕?” 宋初渺眨著眸子搖了下頭,

  赫連俟若是想做惡事,她肯定是害怕的,但他顯然不會,

  否則他早闖進她的房內了,而不是坐在院中,拿石子輕丟她的門,

  沒察覺到赫連俟有惡意,而且他眼神也清亮,瞧著倒像是好人,

  但她還是皺著眉頭寫道:“素夏呢?”

  赫連俟解釋:“我見她忙著也累,就讓她小睡一下,過些時候就會醒,不會傷到她,”

  可以說,這座城裡,能夠防住如風一樣悄無聲息的他的,除了皇宮,也就是定安侯府了,

  他進入宋府,可謂十分輕鬆,

  見宋初渺聽過他解釋後舒展了眉頭,赫連俟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也正經起來,

  他說道:“突然之間的,唐突仙子妹妹了,你別生氣,只是有些心意當時還沒有說清楚,”

  “我赫連俟心悅姑娘,是認真的,今後想娶姑娘,也是認真的,”

  “我雖不是大越人,但喜歡大越國,去過大越國的萬里河山,”

  “我是個遊俠兒,早些年遊歷時運氣好,挖了處寶藏,所以我很富有,可以給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財,一定不會讓你受苦,”

  “你要是不想離家,我能入贅,你若想嫁出去,我可在京城買下大宅,照你喜好佈置,添置僕從,”

  “你想遊歷四海大川,我可以陪你走,若想看看異國風土,我也能帶你出境,你不能說話,可我很能說,”

  “我的輕功很好,這世間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就算是上天摘星星,我也能帶你去到最近的那一處,”

  赫連俟突然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將宋初渺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眨眨眼,一下沒反應過來,

  赫連俟話落便打量著她的神情,他掏著心窩子說這番話,心道是個女子也該感動了,

  可仙子眼裡似乎並沒有多少觸動,僅是懵神,

  她好像並不大能懂他說的這麼些話,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赫連俟難得沉默了片刻後,恍然間想到了些什麼,

  他傾了傾身問道:“仙子妹妹,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7:1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39章

  什麼叫喜歡?當赫連俟問起這句時, 宋初渺的心裡這才猛地顫了一下,

  她秀眉微微蹙起,喜歡……麼?

  宋初渺低頭細細想了想, 然後才沖赫連俟點點頭,她寫了三個字:“知道呀,”

  赫連俟對上她明明亮亮的眼神, 難得竟有種挫敗之感,不, 她並不知道!

  一想到不久前他還嘲笑過定安侯府的那位三公子, 想他心懷著那點心思,卻並不被仙子所知曉,

  結果一轉眼就輪到他了,他別過頭,往腦門上輕拍了一掌,

  赫連俟都要懷疑她真就是從九天上下來的仙子了,

  他斟酌了片刻, 說道:“不,不是尋常的那種喜歡,是能成親的那種喜歡,”

  “是男女之情, 是此生相付,是非卿不可,你們大越詩文裡寫的與子偕老的那一種,”

  宋初渺眨了眨倒映著星光的眸子看他,赫連俟便問她:“仙子妹妹,你可喜歡你爹?”

  宋初渺理所當然地點頭, “再問你, 可喜歡你那丫鬟素夏?”

  宋初渺點頭, 赫連俟又伸手指著窗臺上那只睡著還抖了下腿的兔子,

  “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只兔子?” 宋初渺也點頭,她都喜歡呀,

  “可這些同我所說的男女之情的喜歡,是一種喜歡嗎?”

  宋初渺不再點頭了, 她皺了下眉頭,她以前不曾仔細去想過, 本覺得差不了太多,都是見了會歡喜,

  可經赫連俟如此一說,又確實是不一樣的,於是宋初渺搖了搖頭,

  如赫連俟所說, 這些都不是能夠兩廂託付的喜歡,他所指的,是要同喜歡的男子,

  宋初渺想到這時, 心口倏然間像是被不知什麼東西給擊了一下,

  那擊來的東西軟軟綿綿的,一擊就陷進心窩裡頭去了,她眼前忽地閃過三表哥的模樣,

  沉默時清清冷冷的眉眼,笑時卻又如暖風般溫柔,她一想起表哥, 就不自覺抿著唇角微微彎起,

  心底裡埋著的那點微末不成型的感知,竟隱隱約約間被摶出了一個小小的模樣,

  宋初渺迷茫地想,她也喜歡青洵表哥呀,可那又是何種喜歡?

  赫連俟見她出了神,看樣子似是想起什麼人了,

  他眉間一跳,已脫口而出道:“像什麼表哥表姐的,也不過是兄長姐妹般的喜歡親近罷了,都是算不得的,”

  宋初渺思慮被打斷,聞言一愣後,在紙上不大確定地寫著,

  “表哥也不是嗎?”  赫連俟亦在打量她, 他知在大越國,表家結親的不在少數,

  他又想起沈青洵那日刺來要命的鋒銳劍刃,出手可真是既無情又嗜冷,

  赫連俟忽低頭嘴角牽動,而後認真同她說道:“當然不是,”

  “有些人會待你好,也不過只是將你當個孩子一樣看顧罷了,”

  “這與情悅無關,”

  

  聖駕一行不緊不慢的,這日也已到達了行宮,

  這行宮是先皇在位時差人督建的,依當地的風格落成,不似宮中那樣肅嚴威正,

  園林式的構建,橋溪水榭穿行其間,能讓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到很放鬆,

  到時已晚,聖人用過膳原本困乏,洗了溫浴後,反倒精神了一些,

  這兒氣候比京中暖,雖然還是冬日,但風不刮骨,

  聖上有意去園中走動,幾個小太監便侍候著遠遠跟在後頭,

  所有人都剛剛落腳,多在殿內休息,有經過的見了也遠遠退避,聖人一路散著步,到了湖邊,

  見邊上正有光潔的長石砌墩,一掀坐了下來,

  聖人上了年紀了,常年抱病下,沒有了威嚴的龍袍撐著,坐下時身軀就顯得有些佝,

  伺候的太監見了忙上前,要替聖上挪把椅子來,或是墊上軟墊,

  聖人無力一擺手道:“不必了,退下吧,” 他歎出一口氣時,背就顯得更彎了些,

  他久違地有一絲緊張,晚上有月無雲,讓他想起來,齊王帶軍造反逼宮那日,

         宮裡的天,則是在雲層的疊疊遮蓋下,不見月影,他那麼弟藏得太深,也太有耐心,在去往封地之後,

        幾乎就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以至於他在身染病疾之中,又全然沒有防備,就被齊王一路直抵京城,

        生生帶兵逼進了皇宮之中,皇帝每回想起時,都覺心悸猶在,宮內亂作一團,溫兒本就接近臨產,

        還不得不隨著他匆忙轉移,因此驚動胎氣,在小殿中難產,才生下孩子後就丟下他走了,

  他跪在溫兒冰冷的身軀旁時,這輩子從未像那刻一樣,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能,

  他這帝王其實一直以來都做得挺無能的,年輕時心不定,做了皇帝後仍喜歡縱情享樂,

        在不知不覺間虧著大越的底子,後來一個女人入了宮,心甘情願待在他身邊,

        是她教會了他帝王的責任擔當,還有如何去愛人,朝間都議他太過偏寵溫貴妃,

        孰不知那是一個帝王頭一次懂得,何為真心,又怎麼將真心只放在一人的身上,

  有她後,眼中再無後宮,可他最終也沒能將她留下來,

  溫兒生的是個皇子,那是他的第三個兒子,許是他這個皇帝做的不好,上蒼也叫他子嗣稀薄,

  此前的皇兒不是懷不住,便是生下早夭,如此折騰下來,膝下也不過只有兩個兒子,

  皇寺的釋光大師曾在得道圓寂的當晚,請過皇帝相見,道願最後為他解一惑,

  彼時皇帝剛剛醒悟不久,朝堂內憂外患,心有焦慮,問了釋光大師大越朝的命數幾何,

  大師未多言將來,只道若能有三皇子誕世,則此人為天定的真龍天子命數,可再保大越朝三百年不衰,

  留此批命之後,大師便含笑圓寂,皇帝那時不曾想,在齊王造反逼宮,兵馬直入宮廷的這一夜,

         高僧批言的有帝王之命的三皇子,竟就這麼生下了,溫兒生下孩子時,齊王已經帶人包圍了大半個皇宮,

  皇帝當時只想著無論如何,哪怕自己的性命就終於今夜,也定要讓溫兒用性命保下的孩子活下去,

  他將自己倚賴的最後一線生機,身邊的精銳暗衛七星盡數調出,帶著孩子想盡辦法逃出了宮,

  宮中被圍,一片混亂,全然沒了平日的寧靜,溫貴妃誕下三皇子的消息遮掩不住,

  哪怕是七星,帶著孩子從層層包圍中脫逃,也沒有辦法做到完全不被發現,

  當年釋光大師在給未來的三皇子批命之時,皇帝身邊的人,還並沒有那麼乾淨,

        夜間他才出皇寺,此話就暗中洩漏了開來,

  不論皇室還是朝野,信奉天定命理,齊王不可能讓一個如此巨大的威脅活下去,梗成他將來為帝時的一根刺,

  他當下就分了一支精銳兵力去追,

  就在此時,帶兵在外的定安侯於關鍵時刻趕了回來,一路殺入宮中救駕,

  局勢逐漸扭轉,直到最後,定安侯於馬上一箭刺穿齊王胸膛,將宮裡這一場造反的火焰一腳碾滅,

  那夜宮裡的血淌成了溪流,順著長階蜿蜿蜒蜒,遍處都是,

  聖人低著頭看出去,似是被湖中倒映月影的光亮晃了一晃,猛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眼前陷入漆黑,那夜的血色頹亂才如潮退去,

  此時,身後退到了不遠處的內侍突然出聲,呵停了要接近的什麼人,原本走近的腳步聲也頓住,

  皇帝突然睜了眼,似是感知到什麼,心裡驀地提了起來,連搭在膝蓋上的手也一下握緊,

  就在沈青洵被太監攔住了,轉身要離開時,湖邊坐著的聖人聽聞動靜轉過了身子,語氣疑惑,慢慢悠悠地問:“何人吶?”

  內侍小步過去低聲回稟:“回皇上,是定安侯府的三公子,不知皇上在這歇息呢,”

  “奴這就讓他離開,”

  內侍低著頭,卻聽到陛下想了想後,緩緩說道:“原來是沈侯的兒子啊,”

  “無妨,朕正好也無事,讓他近前來說說話吧,”

  那一日,他得了沈璋進宮後暗中傳給他的消息,心中震驚,

  不曾想,這孩子心思如此機敏通透,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還說想要見他一面,

  宮裡四下盯著的眼睛實在太多了,沈青洵若突然進宮,著實扎眼,

  皇帝這麼多年慎之又慎,不敢行錯一步,引得他身份暴露,於是思慮再三,跟沈璋商定了南下至行宮,

  如此也更易於製造機會,好讓那孩子能有機會接近自己,若於偶然之下相見,也能免得引人猜疑,

  可這才剛到行宮呢,皇帝本以為還要過上幾日,才會有機會單獨見一見他,

  卻沒想他當晚竟就這樣來了,皇帝忍不住去想,他心中也這般急嗎?

  內侍退去傳了話後,將人引來,

  已經打算離去的沈青洵到了聖上面前,上前行禮道:“青洵不知皇上在此,驚擾聖駕了,”

  多年來,這孩子難得一回離得他這樣近,皇帝轉身看他,心中激動難平,只好掩著咳嗽了一陣,

  因了釋光大師那句話,如此再看他身軀修挺,眉目凜然,不怒自威,竟也生生看出了帝王之相,

  沈青洵關心問:“陛下可要喚太醫來?”

  似乎真的僅是隨處走走,卻不小心遇上,又恰好被皇帝招來說上兩句罷了,

  明知如此,皇帝仍將這當成真切的關心,心中熨暖,

  “不用了,”他長舒一氣,擺擺手,道有定安侯之子在旁,勿需擔心,讓內侍都遠遠退去,

  待人都退遠了,沈青洵再凝神細察,見近處無人,斂眸低低喊了一聲:“父皇,”

  皇帝一震,腳邊有細碎石子入湖,過往記憶也如湖面的漣漪一樣,層層蕩了開去,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7:1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40章

  宮變當晚, 定安侯及時趕到, 救了皇帝于危急之時,

  那時,皇帝已將睡著的三皇子交到了頭領子星的手中,正準備讓他帶著逃出去,

  他知道外面都是齊王的人, 孩子就算能被帶出去, 也不見得能逃得了,

  於是多留了一個心思,另備了一個繈褓, 由子星以外的其他暗衛先護送出宮, 引開後頭追殺的人手,

  那個先送出宮的是個死嬰,宮裡總會有些醃臢事, 那死嬰便是某個宮女早一日剛生出來丟棄了的死胎,

  暗衛忠心盡責,即便知道懷裡抱的是死嬰,仍當成皇子一路死命相護,

  齊王原先派去一隊人馬追殺,只是隨後他被定安侯取了性命, 最後派出去的那一波人, 也被定安侯的人馬所截殺,

  帶著孩子逃出宮的暗衛雖然折損不少, 最後仍一路將齊王先前派出的人殺了個乾淨,

  然而皇帝的這一招,信了的不止是齊王,剩下的七星將齊王的人殺盡後,很快也得知了齊王已死的煙訊,

  就在他們等候著宮中下一步的命令時, 身後竟又多出了兩波不知底細的殺手,

  齊王一死, 造反的危機解除, 聖上又安然無恙,

  只要一場雨就能將宮內的血跡清刷乾淨, 再將齊王餘勢一除,

  局勢安穩下來,朝堂仍舊是原本那個朝堂,本以為大越要變了天的魏太傅,哆哆嗦嗦從手下人護著的房中出來,

  一掃本來慌亂的神色, 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危機一過,他立馬就想到了溫貴妃誕下的三皇子,

  而原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在當夜的柴德武,見齊王一死,心裡想的也是那個孩子,

  定安侯的及時趕來,不僅是救下了皇帝,還算是保住了魏斂和柴德武,

  魏斂和柴德武雖然彼此相鬥,但若被齊王坐上那個位子,二人都不見得會有什麼好下場,

  齊王如此大的野心,還能裝了半生懦弱不被人所察覺,就知此人是個心狠桀驁之人,

  齊王坐上皇位,鐵血手段之下,朝局瞬變,二人還有沒有命都難說,

  可齊王雖死,卻又多了個有天命之說的三皇子,

  以皇帝對溫貴妃的偏寵,還有那句批命,誰知將來的太子能否被他們輕易拿捏住,

  魏斂命人去追上後,見機行事,若能先將三皇子救回,也算居上一功,今後也能以太傅之身教導,

  但此舉太多變數,若是落在別人手裡,不如殺了省事,同時柴德武也派出了殺手,

  既然有可能是命定的天子,將來興許能容得下一個手握權勢的大臣,但定容不下一個權重結黨的閹人,

  兩方的人手在追上暗衛後,也都發現了另一方的人,一見對方後便全下了死手,

  就算殺了三皇子,也不能落在對方的手裡,

  而且今夜京城本就混亂,有齊王餘黨混在其中,哪怕殺了皇子也能全身而退,回頭還能將這罪名扣在對方的頭上,

  齊王死後,皇帝本不必再送兒子出宮,可得了宮外暗衛拼死傳回的訊息後,他又改了主意,

  他看著安靜睡著的兒子,最後將他交到了定安侯的手裡,

  他猜測追殺的人裡,定有魏斂,有柴德武,也許還有什麼別的人,

  這孩子今後待在宮裡,每一刻都是危險,皇帝自認沒有足夠的能力,能好好護著他長成,

  那不如就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在溫兒出現前,他從不知自己這皇帝做的如此差勁,

  積年累月下養了兩隻狼犬在身邊,任他們嚼著自己的肉越發壯實,

  可等他意識到時,嘗過肉骨血腥的狼,骨骼健壯皮毛豐盈,早已非他輕易能動得了了,

  他信任定安侯,將孩子托給了他,而沈璋也將孩子藏匿著帶出了宮,多年來避過種種猜疑,在身邊養至今日,

  這些年皇帝常常懷疑他當初的決定錯了,可如今這孩子大了,重又站回在他的面前,

  聽他喊了一聲父皇,便覺得一切都足夠了,他連連點著頭,覺得自己算是做對了一事,

  沈璋將他和溫兒的孩子養得很好,比讓他來養要好上太多,他對得起溫兒了,

  皇帝定定神後,低聲說起正事:“沈璋說你向他討七星了,你可知意味著什麼,你想好了?”

  沈青洵淡淡然頷首,

  他自然知道,當年父皇將七星一併暫交在了爹手裡,此後七星靜等著吩咐,再未出現,

  歷代七星都只忠心帝王,他要七星,就是表明了他要拿回他原本的身份,

  他沈青洵要那個位子,齊王一事後,溫貴妃又逝去,皇帝身上的病顯得更重了,

  積攢在骨子裡,即便太醫院以上好的藥物養著,多年來仍是一點點被病疾掏空,

  皇帝則就以他這副身體,降了諸臣防心,做個決斷不定,在朝議上都能睡著的無能皇帝,

  實則他刻意放任兩個皇子,又暗中分撥著柴魏勢力,悄然制衡,

  他完全相信,換一個更英明的帝王,能比他做的好上百倍,

  可到如今這樣,不讓一方完全把持朝政,繼續豐滿他們的羽翼,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局面,

  僅是如此,又要做的不被發現端倪,就已耗盡了他的心力,

  這樣的皇帝做久了,他時而會想起與溫兒相處的過往,

  那時他便想,權勢是否真的如此重要,做皇帝是否真的能開心,

  多年前他私下與沈璋說起,等到一日他身體撐不住時,就將一切告訴青洵,由他自己決斷,

  他想做皇帝,他拿最後一口氣替他把路鋪平,若不想做皇帝,就留七星給他遠離京城,

  而此刻皇帝問完,卻見沈青洵眼裡全然沒有被無上權勢所誘惑的神色,

  目光既堅定,又平靜如古潭,

  皇帝甚至覺得他身上隱現的帝王威勢,都已遠勝過他,

  他既欣慰又安心,點頭道:“好,好,”

  沈青洵又道,他有意將柴黨魏黨都徹底拔除,

  而在此之前,為方便行事,他仍是定安侯府的三公子,

  他們不知他在暗處,就不會對他設防,至於他之後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希望父皇能夠配合他,

  這也是他提出要見父皇一面,所要告知的事情,像上一世那樣行事,不是不行,只是太慢了,

  既然有皇室的力量,他為何不用,沈青洵說起這些時,神色自信篤定,胸有丘壑,

  明明是不易之事,由他說來,卻好似不是什麼難事,皇帝既感慨又欣喜,除了好字,一時說不出別的來,

  皇帝另將傳位詔書所放之處也告訴了沈青洵,僅告知他一人,無論他何時需要,只管自行去取便是,

  沈青洵不作虛意的推辭,應了,該說的話說完,他不再久留,告退後要轉身離開,

  皇帝突然喊住他道:“你,不怨朕嗎?”

  沈青洵回身問:“為何怨你?”

  皇帝一愣,繼而如釋重負地笑起,前世得知一切後,沈青洵是怨過的,替他那沒見過面的母親,

  之後他稱了帝,並以雷霆手段將朝堂內外清理乾淨,而父皇在他登基後,只過了一月便駕崩了,

  他甚至未曾喊過他父皇,後來他在他的寢殿中找到許多母親的舊物,

  上頭有著多年摩挲後的痕跡,這麼多年來,父皇只能藏著這些,睹物思人,日日在思念後悔中度過,

  在父皇被移去皇陵的那日,他就已經釋然了,他不算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父親,

  可命運無常,他是有錯,但不全是他的過錯,沈青洵轉身離開,

  該說的話都已說過,至於七星回去後可再為接手,

  除去其餘的未做之事,估計再過兩日他就能動身回京,他幾番思量後,還是不願錯過了小姑娘的生辰,

  興許她一個小沒良心的並不在意,但是他會遺憾,沈青洵只好早一些解決此處的瑣事,

  如此應當能趕得及她的生辰,皇帝見兒子離去,雖心有不舍,還是頹著腰,收回了視線,

  在遠處候著的內侍們看來,不過就是偶然遇上重臣之子後,隨意說上兩句便揮退罷了,

  而這時,皇帝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等他反應過來,這似乎是羽箭的聲音時,箭頭上那抹陰暗的冷光已至眼前,

  皇帝一驚,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了,但一想該交代的都說了,心裡竟也覺得無甚牽掛,

  就在一瞬間,沈青洵已閃身回護,一聲脆響,箭尖一偏,紮在了皇帝的腳邊,

  將箭打飛後,他眸色凜冽,朝箭矢來處看去,

  如若可以,沈青洵不想出手,他此時最妥當的做法是儘快離開,

  但是這道箭勢太快,近處暗衛極有可能來不及,

  暗衛已往刺客所在沖去,沈青洵將箭拔出,上面淬了毒,被嚇到的內侍尖聲喊叫,

  附近巡走的禁衛聞聲迅速圍攏過來,沈青洵看了眼箭頭上的標記,心想今晚看來是走不了了,

  皇上被行刺,如此大事,很快驚動了四下,柴德武魏斂等人全都匆匆趕來,

  沈璋來時,沒想會看到老三就在皇帝身邊,他威正的臉龐微凝,對上老三冷靜的眼神後才鬆了下來,

  暗衛很快將刺客抓到了,但刺客一被捕就吞藥自盡,

  禁衛在他身上一搜,搜出了一張細小紙條,皇帝一眼認出,這上頭是二皇子的字跡,

  至於箭尖上的,也是二皇子府上所用的標記,最後匆匆趕來的二皇子,正好聽見了這些,嚇得面容都白了,

  他連忙跪去了父皇腳下,聲稱冤枉,什麼箭矢刺客,他都不知情,也沒有寫過這種紙條,

  魏斂在旁問起,二皇子為何此時才來,二皇子忙同父皇解釋,他剛剛正在自己殿內譜寫琴曲,

  而柴德武的心思似乎不在刺殺和二皇子身上,他暗暗盯著皇帝身邊的沈青洵看了半晌,不知為何,

         越看越覺得他的樣貌神態,與他記憶中的什麼人有著相像之處,

  他想不起來,便看了看沈璋,眯起眼,尖聲細氣道:“還好有沈小公子救駕,”

  “不過怎這麼巧,沈小公子怎麼會同陛下在一起?”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1 PM 編輯

第41章

  柴德武笑呵呵問起時, 皇帝的視線猛地頓了下,不過因為正低頭看向二皇子, 沒人發現有異,

  沈璋則暗暗往老三處掀了下眼皮,

  柴德武這個大太監疑心甚重,在幾乎沒什麼蛛絲馬跡可循的事情上,都有著異常的敏銳和猜忌,

  沈璋看著正站在皇帝身旁的沈青洵, 不由想起了剛將這孩子抱回去的時候,

  當年皇帝會想到將三皇子交給他, 正是因槐兒那時正懷著胎兒,月份也很大了,

  如此倒能將這孩子混在其中, 當作自己與姚槐新生的兒子,

  當初未免引人生疑, 他抱回三皇子後, 還特地將孩子在侯府多藏了十來日,以便錯開三皇子的生辰,

  雖說也擔心過這孩子長大後,樣貌種種會引來懷疑,

  但好在沈青洵的容貌性子,與皇帝並不是十分相像,

  這些年來, 皇帝病後更易顯老態, 早與他年輕時大有不同了,

  沈青洵的眉眼會更像溫貴妃一些,然而溫貴妃早逝, 見過的人也並不多,

  即便如此,對上柴德武這個閹奴時,沈璋還是十分謹慎,柴德武派出的人親手刺穿了那個繈褓,

        並確認三皇子已死,消息傳回宮裡, 陛下萬分悲痛, 嚴令徹查,

  一切都如他所料, 可他竟還覺得陛下身上,有什麼說不上來的地方,

  柴德武心有疑慮,暗中派人查了當日前後京城內外出生的嬰孩,

  此人心思重又賊, 漸漸也對青洵起了疑,一回竟還偷偷尋機取了血樣送進宮,伺機比對,

  還好皇上發現及時,暗暗令人做了調換,此後他才打消了猜疑,

  此刻沈璋見他話語試探,正想要說些什麼,沈青洵已把箭遞給了一旁的禁衛,瞥他一眼冷言道:“路過,”

  柴德武常年聽慣了別人諂媚討好的語氣,鮮少碰上有人對他這種態度,

  笑在臉上僵了下,才又重新舒展開,心想定安侯這小兒子的脾氣,真是比以前所見還要臭,

  剛剛他僅是隨口一問,那道一閃而過的念頭,也被這一陣不快掩過了,

  柴德武低低笑兩聲,別開眼沒再看他,回到行刺之事上,

  二皇子顯然被嚇住了,急切想要父皇相信他,

  他性子軟怯,自小不爭不搶又孝順,皇帝心裡更相信不是他做的,

  而兩處證據又太明顯刻意,看上去,反倒更像是大皇子能做出來的事,

  柴德武一想,也猜是大皇子,他當著魏斂的面,暗意諷笑了一二,

  只是猜歸猜,卻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便明提,

  魏斂的臉色著實不好看,他並不知情,

  心道大皇子那愚笨的腦子,真是自作主張!行刺皇帝,若一個不慎不知要被牽連進多少,

  一時出不了結果,最後皇帝只能先命軟禁了二皇子,再徹查此事,

  而沈青洵救駕有功,當下論了賞,沈青洵謝過賞後就轉身離開,神色冷漠,似乎對這些事沒有幾分興趣,

  回去時,他想起那射來的箭勢,看來對方並非只是想簡單的誣陷,

  是真打算取了父皇的性命,大皇子以為他身在京城就能將自己給摘出去?

  如果真行刺成功,他就能順勢在宮內把持住京城,再以皇長子身份繼位,

  沈青洵冷笑,沉不住氣的傢伙,可惜這一世算盤打得再響,脖子上頂的還是顆沒用的腦子,

  
  宋初渺生辰的前兩日起,府上就陸陸續續收了些禮,

  在宋將軍剛回朝時,仍有大多人未將他放在心上,

  可過了這麼些日子,朝中屢見宋安昱身影,又有定安侯在旁一力相挺,原本不看好宋家的也逐漸改了想法,

  加之先前蘇澶的宴後,以及外頭私下傳開的消息,也都知道了宋家姑娘極得外祖家看重,

  趁著宋初渺生辰的日子,備點禮送上,也算是走個臉熟了,

  “姑娘,看看這個,”素夏打開了一件新送來的禮,

  今日又送來了一些,素夏抱來書房,在姑娘跟前邊看邊打理,

  只是些小玩意就罷了,若禮送得重了,就再擬單子往回備禮,

  這些都要依姑娘的意思來做,收拾完手上的,素夏又拿了最後一個黑漆漆的錦盒來,

  錦盒瞧著普通沉悶,有些不像生辰該送的禮,也不知裡頭裝了什麼,拿起來有桌案一角那麼大,

  就在素夏正開了鎖扣時,房門卻突然被人猛地推開!

  宋初渺本來執著筆在擬單,手抖了下拉出好長一條墨蹟,

  她驚了一下,轉頭看去見原是兄長,而素夏沒忍住低呼了一聲,手一推錦盒開了大半,

  宋承澧的臉色凝重,慌慌張張好像出了什麼事,

  他正要說什麼,卻低頭看見素夏手裡已被打開的盒子,臉色一變,上前一腳踢了出去,

  宋安昱以前心疼女兒不讓學武,兒子卻沒這等待遇,

  那開了的盒子被宋承澧一腳直直踢去了角落,

  素夏手都震麻了,可定神看去時,卻是連整個頭皮都發麻了,

  院外做活的兩個丫鬟也跟了進來,剛剛少爺沖進來太快,她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可看清後臉色煞白,也沒比素夏好多少,只見從那錦盒內密密麻麻爬出了一大片的蛇蟻毒蟲,

  還有大只的蟲蛇,邊爬邊在吞吃其他的小蟲蟻,素夏一想起剛她還抱著那東西,就猛地打了個哆嗦,

  若不是宋少爺及時,這些毒蟲此時該在她身上爬滿了,

  而且她就坐在姑娘身邊,這些毒蟲爬得極快,轉眼就能爬上姑娘的身子,

  這麼多毒蟲,轉眼爬滿了書房一角,姑娘家見了定是怕的,

  宋初渺匆忙起身,被宋承澧扶了一下,帶出了書房,

  他神色沉重,心有餘悸,見妹妹只是受了點驚嚇,沒別的什麼,才算放心,

  他又趕緊命下人想法子去收拾,袖間則攥緊了剛收到的信,力氣之大能將紙給直接擰碎了,

  此前威脅他也就罷了,竟還使這種下作手段,實在欺人太甚!

  宋初渺平靜下來後,想著兄長趕來及時,似乎知道些什麼,

  但兄長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再問了,她先回了自己房中,素夏氣極,去翻查了禮單,

  發現是混在其他府上的禮中送進來的,書房內的蛇蟲,下人們處理了兩三個時辰才徹底清理乾淨,

  還有下人不小心被咬著,感染蟲毒,趕緊請了大夫來看,宋安昱得知後神色陰鬱,

         一問宋承澧,才知緣由,宋承澧此前覺得難以啟齒,可既然涉及了妹妹,他也就告知了父親,

  父子二人都沒打算這事就這麼過去,只不過可惜嘉和如今不在京內,

  皇女又如何,等聖駕一行回京,他們定要告到御前,替渺渺出這口氣,

  第二日就是宋初渺的生辰,他們也就不再提那些不快之事,

  宋府擺了家宴,桌上擺的皆是宋初渺喜歡的菜式,家宴之後,她又與爹爹一同去拜了娘親,

  宋初渺已很滿足,這個生辰過的,就和她所想的一樣,與家人一起,簡簡單單便好,

  到了天色暗下時,宋初渺房中的妝鏡前,已擺滿了家人給的生辰賀禮,

  到了差不多該沐浴的時辰,素夏出去命人燒熱水去了,宋初渺坐在窗前,眼中浮現了幾分困意,

  坐下時,腰間墜著的佩飾,在桌沿上輕輕撞了一下,

  宋初渺低頭看去,鏤空的佩飾裡面被赫連俟離開前塞了一根細細的小管,

  他那時動作快,也不知怎麼弄進去的,

  還同她說是信煙,若遇上什麼麻煩,拉動後他半盞茶內便會出現,

  宋初渺拽了幾下,沒弄出來,也就罷了,

  看到這個後,她不由想起赫連俟那日的話來,她忍不住在想,表哥此時在做什麼呢?

  就在這時,面前緊閉的窗子突然被三聲叩響,

  沈青洵拉開窗,正對上小姑娘撐著下巴在發呆的模樣,連日趕路的疲乏都瞬間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歡喜,

  宋初渺才剛想到表哥,只眨了下眼,表哥竟就出現在了窗外,

  她愣了半天,又低了頭,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抬起頭時,窗外的表哥並未消失,仍帶著溫和的笑意在看她,

  宋初渺的心口突然狠狠地跳了幾下,她站起身,眼裡忽然之間滿是欣喜,

  沈青洵難得生出玩心,刻意壓低了聲:“偷偷潛進的,別讓人發現了,”

  宋初渺輕輕抿嘴笑,從筆擱上提了筆寫道:“你說過不在京城的,”

  沈青洵道:“趕回來了,”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趕回來,賀祝渺渺的生辰,”這一次,他學了一回秦元銘的不要臉,

  心道他自己,就是送給她的生辰禮,但還是怕這麼說會嚇到小姑娘,

         只搖頭道:“先前問了說不要,所以沒有生辰禮,”

  小姑娘真的不在意,她從一旁抓了幾顆糖,放在了沈青洵的手中,

  寫了幾個字後,笑盈盈地看他,“那我送表哥呀,嘗嘗,好甜的,”

  沈青洵握緊收下,心道不會有什麼比她更甜了,

  宋初渺將糖遞給表哥後,感受到髮絲間,還有表哥掌心留下的溫度,

  她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什麼來,赫連俟那日說,表哥只是將她當成孩子一樣看顧,

  宋初渺微微彎著的嘴角剎那間就抿平了,

  她咬了咬下唇,然後低頭認認真真寫了句話遞給他看,

  “表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沈青洵眼裡劃過一絲驚異,旋即又被笑意給遍染,

  他看著面前竟也會開始不服氣的宋初渺,心道小姑娘都還未及笄呢,

  但他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宋初渺側著腦袋瞧他,也不知表哥是否明白了,

  下一刻,表哥已探身越過窗子,伸手將她攬住了,

  宋初渺一愣,腰間被帶著往前一傾,稍稍抬頭便是表哥那張極好看的容顏,

  好近好近啊……沈青洵替她將兜帽戴好,

  “渺渺的生辰,可別悶壞了,”

  “帶你出去散心如何?”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0 PM 編輯

第42章

  素夏燒好熱水回來, 見窗子大開,房中空無一人,嚇得心裡一咯噔,

  有那塞滿了毒蛇毒蟲的賀禮在前, 她生怕是什麼人對姑娘不利,

  正打算要去喊人, 忽瞧見了姑娘桌案上的字,墨蹟還是新的,

  素夏一看, 猜到原是三少爺回來了,提著的心這才放回去,

  此時宋初渺已不在宋府,她在夜晚京城的半空之中,

  表哥只對她說了聲別怕, 宋初渺就感覺自己身子一輕,腳下離了地,

  見她住的院子在漸漸遠去,宋初渺嚇得閉了眼,只一雙手緊緊抓住了沈青洵的衣襟,

  表哥搭在她腰間的手緊實有力,宋初渺雖然知道表哥不會鬆開她, 可仍擔心自己要摔下去了,

  本能地更往他懷裡縮去,見宋初渺緊緊依著他, 沈青洵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不過擔心她太害怕,還是慢慢緩了速度,這般膽小, 打小卻又愛來纏著他,真是個古怪的小姑娘,

  “睜眼,”

  宋初渺感覺表哥停了下來,腳下也能踩著些什麼,

  她聽表哥的乖乖睜了眼後,低頭看了眼身處之處,雙手緊攥,將他的衣袍都抓皺了,

  他們所站的地方, 好高好高,四周的所有,都像是在她的腳下藏了起來,

  看著這樣不曾見過的景象,宋初渺無聲地張了張嘴,

  加上表哥將她抓得很穩, 她心安下,一時間已忘了去害怕,

  不遠處是寬大的禦街,往前頭看,是一大片的深宅大院,

  此時都上了燈,星星點點,如絲絹鋪展,如夢如幻,

  宋初渺又往後看去,那是宮裡的方向,朱紅宮牆又高又深,但在這麼高的地方,依舊能看到裡頭去,

  那是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不似前面的明亮,看上去莊正寧靜,往遠處綿延而去不見盡頭,

  一輪弦月就掛在頭頂上,又近又亮,不見星雲,

  這些全然不一致的景物,都在他們所站的地方交融,形成了一道極美,又獨特的景色,

  宋初渺正看得入神,聽見表哥在耳邊道:“飛的時候怕,這麼高卻又不怕了?”

  她抬頭看他,許是這兒離地太遠,連表哥的聲音都飄飄渺渺起來,

  知表哥是在打趣她,且衣襟都被她抓得皺成一團,宋初渺有些不好意思鬆了手,

  沈青洵知道此地高處,別有一番景致,應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於是念頭一起,就帶著她出來了,

  沈青洵問:“可喜歡?”

  宋初渺用力點點頭,很美,美得像夢,而夢裡的表哥,成了她眼裡最清晰明亮的存在,

  這麼高的地方,風並不小,沈青洵微微一側身,就替她擋去了大半,

  風吹得小姑娘另一邊的兜帽遮去了半張小臉,長長髮絲撩在他頸間,又軟又癢,

  宋初渺在仰頭看他,這兒的月色又暖又亮,灑下來,表哥周身好像圍著淡淡的光暈,

  她有片刻的失神,心跳的聲音像風一樣,在她的身子裡呼嘯遊走,

  宋初渺忽然有些貪心,想要靠近表哥,再靠近一點,

  這樣的貪念一起,遇風而長,卻好像再也消不下去了,

  不僅僅是表哥的身邊更溫暖,能替她擋風避寒,

  而是……宋初渺眉頭輕輕皺了下,

  而是,喜歡……

  而這喜歡,卻好像不是喜歡素夏和爹爹那樣的喜歡,

  宋初渺的腦海裡響起了赫連俟的那些話,不斷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她那時聽了赫連俟所說,心裡還在迷惑,她喜歡表哥,又是何種喜歡,

  而這迷惑倏然間散去時,宋初渺的心也越跳越快,快到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有些酸脹,還有些難受,

  沈青洵見小姑娘突然發起呆來,臉龐也微紅,以為她是覺得冷了,

  怕她久待下去要受寒,便問她可要回府去?

  宋初渺心亂成了一團,垂著腦袋胡亂點了下頭,

  一出一回,已過了好些時候,

  宋初渺回來時,素夏早靠在外間的小榻上等到睡著了,

  沈青洵見時辰已晚,讓她早些休息,轉身打算去將素夏叫醒,

  踩上實地後,宋初渺這會也已平靜下來了,

  她以為表哥這就要走了,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然後寫了字問他:“表哥還離京嗎?”

  小姑娘在望著他,眼裡藏著一絲不舍,她好像比之前又更粘人了些,

  沈青洵被她這樣眼巴巴地看著,心也軟得不行,他道:“不離京了,”

  又想起了什麼,問她:“過幾日可想出府?我來接你去一處地方,”

  宋初渺乖乖點了點頭,素夏本就睡得淺,這會聽見動靜也醒了,

  一看,果然是三少爺回來了,先前燒的水已涼,她說著要重新叫人去燒便出去了,

  等到表哥離開了,宋初渺才揪緊了披風上的墜穗,心想,她原來,心悅表哥啊……

  宋初渺垂頭盯著腳尖,意識到後,神色卻怔怔的,

  表哥待她這樣好,但也僅是兄長那般的,將她視作妹妹在照顧罷了,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這一刻才終於堪堪開了竅,

  卻是先嘗見了一種酸酸澀澀的滋味,她想起自己的這般狀況,緊緊抿了下唇,

  表哥他這樣好,她配不上,若被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也許就再也不會理她了,

  素夏才走出去,又想起什麼,趕緊折了回來,還好遇上了正要離開的三少爺,

  素夏早忘了以前的自己,但凡見了三少爺,連眼都不敢多抬,

  她這會忙跑到了三少爺跟前,氣衝衝的,告狀!

  先前被送進府的那件禮,素夏不知是何人所為,

  雖說宋老爺說了交給他來處理,可既然三少爺回來了,她自然是要告訴三少爺的,

  要知道,若當時慢上一步,姑娘說不定就被咬傷中毒了,沈青洵聽後,只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只是眼底冷意森森,寒氣逼人,夜半,定安侯府,一個年輕的暗衛憑空出現在他身後,

  聽完回稟,果然與他所料不差,寅星正靜候著指示,突然感覺身邊驟冷,

  那是來自三皇子身上冷冷的殺意,自從渺渺在蘇家莊子出了事後,沈青洵就已經動了殺心,

  只是嘉和自那後就一直躲在宮中不出,不過眼下,她還在行宮之中,

  沈青洵眼底漆冷,低聲令下,寅星單膝跪地:“寅星聽命,”

  
  這晚,行宮嘉和公主所居殿內,

  嘉和沐浴後,披了一身寬大寢衣,對伺候的宮人揮手道:“都下去吧,”

  宮人退去後,過了片刻,門被叩響,嘉和眉尾一挑:“進來,”

  門被推開,一身形高挑的男子低著頭,小步進來跪在她腳邊喊殿下,

  聲尾上揚,滑膩膩的,能將人身子給聽軟了,

  嘉和有些期待地讓他近些,挑起他下巴端詳,長相極好,是她喜歡的,

  還是皇兄好,上回和他提了一提,這就命人給她找了個男寵來,

  還說是這兒地界的男子,與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無趣的不同,

  嘉和勾著他的下巴起身道:“伺候的好了,今後就讓你跟在我身邊,”

  男子應了,也不等她吩咐,一站起就從後摟住了她,舉動強勢將她抱去了床邊,

  嘉和挺驚喜,瞧著瘦弱,竟是個有力的,

  看來皇兄是真懂她的喜好了,寅星立在殿外樹梢上,身影陷入樹影之中,

  他面無表情聽著裡頭傳來的嬉笑聲,以及殿內四處角落裡慢慢響起的窸窸窣窣聲音,

  那男寵將公主抱進床內後,正伸手要落了床幔,眼角餘光一掃,看見了什麼,

  他再仔細一看,雙眼瞪大,臉刷得就沒了血色,

  只見殿內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數不清的蟲蛇爬蟻!

  有吐杏滑行的蛇,有大片大片湧動的蟲蟻,還有迅速爬行的蠍子,一看蠍尾就知藏著巨毒的毒液,

  還有其餘各種各樣的,正密密麻麻從殿內的各處角落裡爬了出來,往著床邊而來,

  男寵瞬間立起了一身汗毛,驚叫著咒駡了一聲,

  嘉和被男子抱上床,心思正旖旎著,不防他突然喊叫,臉色不悅道:“喊什麼喊?”

  男寵指著地上,回頭剛要開口,卻見床柱上攀著的一條蛇緩緩繞著滑落下來,

  他猛地從床上跳下了地,頭也不回往外跑去,

  嘉和一愣,接著怒火中燒,只道區區一個侍寵的男人竟敢如此對她,

  而那男子已經快要瘋了,他才將公主抱上床,殿內就轉眼被這些蟲蛇爬滿了,

  只當這些都是嘉和所養,什麼公主,怕不是什麼吸人精魄的妖精!

  而等他跑出去後,才聽到身後殿內傳出公主的一聲驚恐尖叫來,

  他腳步一頓,看不見那些東西了,這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聽著殿內的動靜,難道不是公主所養?

  可就算不是,他剛剛不顧公主自己跑出來,就已經將她給得罪了,

  而且如此多的毒蠍蟲蛇,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爬進來的,

  他要是折回去,不管最後是把這事算在他頭上,還是被毒蟲所圍,好處還沒有享到,最後要連性命都賠上了,

  男子咬咬牙,也不敢去喊人,調頭就往來時的方向逃了,

  就在那男寵跑出殿外時,嘉和已惱怒坐起,想要喊人將他綁回來,

  才一開口,卻見眼前出現了一隻蛇的腦袋,蛇吐著的杏子,還在她臉上沾了一下,

  嘉和渾身一涼,血液逆行,腦中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時,驚叫著想要從床上躲開,可一低頭,才驚覺殿內已爬滿了一地的蟲蠍,無處落腳,

  不少已經順著床邊在往上爬了,

  嘉和頓時瘋了一樣又驚又叫,大聲喊人,抱起玉枕拼命拍打,連披著的寢衣散了都無暇顧及,

  她混亂地踹了幾腳,突然兩條腿都被床腳攀上的幾條蛇緊緊纏住了,

  就在她無法動彈的時候,身下的床板竟跟承受不住似的,突然一陷,

  陷開的床板底下,卻是一個深深的蟲坑,

  嘉和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就被爬動的毒蟲徹底埋了進去,只剩下一隻掙扎的手臂高高舉起,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0 PM 編輯

第43章

  宮人第二日一早來服侍時, 才發現嘉和公主竟死在了床上,

  前一晚滿殿的蛇蠍毒蟲都已不見了蹤跡, 只有一隻死去的毒蛇纏在嘉和的身邊,

  而嘉和一身腫脹,臉面模糊,幾乎快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

  只是瞪著的眼驚恐無比,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太醫查過後, 確認公主是死于蟲蛇之毒,

  大概是這行宮所建之地多蛇蟲的關係,公主所居殿中被一兩隻蛇和毒蠍闖入了,

  蟲蛇毒猛烈, 纏著噬咬了多處, 才顯得屍身這副慘樣,

  這不是小事,何況死的是個皇女,消息在行宮內傳開, 已足夠所有人提心吊膽,

  太醫們馬上就做了驅蛇蟲的藥粉,分發到所有人的手裡,

  嘉和的死是個意外,但死一個不受寵又刁蠻的皇女,實則並沒有什麼人會真的在意,

  倒是先指向二皇子行刺, 一轉眼嘉和公主也死了,眾人暗中都道此行有些晦氣,這行宮怕是不好久住,

  想勸著皇帝早些回京去,行宮中有些混亂的時候,這些消息還並沒有傳回京中,

  越近年關, 京城四處就一日比一日更熱鬧,沈青洵到宋府時, 尚有些早, 宋初渺還未醒,

  他沒讓叫醒小姑娘,在正廳等了一會,

  等宋初渺醒來得知了, 收拾了一下過去時,只見表哥和爹爹不知在說著什麼,相談甚歡的樣子,

  宋安昱如今覺得沈青洵懂事穩重性情平和, 總之哪哪都好,

  他滿面笑意,見女兒來了才起身,關心了一二便讓渺渺隨他出門去了,

  沈青洵問她吃過早膳沒有,宋初渺的神色如往常一樣,並如實搖了下頭,

  那晚察覺到的那點心意,她都已經悄悄藏好了,

  她今日睡過了時辰,擔心表哥要久等,才收拾好就過來了,

  沈青洵怕她餓著,帶她回房先吃了點東西,宋初渺又將熬好的藥喝了,這才跟在表哥身後出了門,

  扶著小姑娘上馬車時,她喝了藥後含的糖還沒吃完,腮幫一側小小鼓著,氣息軟軟甜甜的,

  宋初渺不知是去哪,到後下了馬車一看,眼前是處幽靜的佛寺,

  沈青洵見了父皇一面,不由想起些往事,回京之後,他就有來皇寺一趟看看的打算,

  原本只是想自己來的,只是那晚小姑娘拽著他時,眼神小鹿似的藏著不舍,

  沈青洵心中觸動,想著她如今身子好些了,總待在府中怕是易悶的,便道要帶她一同前來,

  皇寺除去聖人駕臨會閉寺,其餘時候並不限制進出之人的身份,

  入寺時見她疑惑,沈青洵道:“有一位相識的大師在此,來見一見,”

  原來表哥是來見友人的,宋初渺點了下頭,又怕皇寺這樣大,不留神就會走散了,

  一路都緊跟在表哥身旁,宋初渺心想等一會,她也要去裡頭上一炷香,

  正好生辰那日還同爹說過,她想去寺中給娘親祈福的,

  今日寺中人不多,走過幾殿后就更少,再入內香客便不能進了,

  一小僧見二人氣質皆不尋常,上前來問,知原是定安侯府的公子,便抬手請入,不作阻攔,

  定安侯府護國安世,是有功德之人,沈青洵則問那小僧:“請問小師傅,印真大師可在?”

  小僧有些驚訝,念聲佛號後道:“原是印真師叔的友人,”

  師叔行蹤不定,人前又少露面,知他法號者少之又少,

  小僧說道:“師叔幾月前就外出雲遊了,”

  沈青洵有些驚訝,問道:“他何時歸來?”

  小僧回:“這師叔雲遊前倒有說起,道非六七載不歸,”

  沈青洵暗忖一二,沖小僧頷首道:“多謝,”

  小僧合掌:“二位請便,”

  沈青洵目視四周,想起他前世第一回 遇上印真時,恰好也在此處,

  那時還並不知對方是皇寺高僧,只聽他從身旁經過時,口中一聲歎息,低低說了句“求不得”,

  那時他剛找回渺渺,她的身上幾乎不見生機,

  此後他登基為帝,將宋初渺接進宮中照顧醫治的那些年,也時常會來皇寺,

  可每一次,印真見了他,都只有這三字,求不得,夢魘一般,落在他心上,生撕淩剮,

  得知是寺中高僧後,沈青洵也多次請問過,印真大師除此三字之外,卻並不再多言,

  只是看著他的面容裡,有著不似凡間的慈悲憫懷,沈青洵便再不來此,

  他是帝王,有著無上氣運,既能保大越百姓百年安寧,卻為何不能分給心愛的女子,

  他不信,直到他又再一次來到皇寺,那已是渺渺走後的第七日,

  殺伐果斷,不曾對誰低過頭的帝王,就這樣跪在佛像前,以額抵地,泣不成聲,

  印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望著佛像悲憫的垂視,若有所思,

  沈青洵彼時心念已灰:“印真大師,我已知曉了,”

  “求不得啊,”

  而那一次,卻是印真唯一一次沒有對他說出那三個字,

  他離開前只道:“莫要遺忘,許有機緣,”

  眼下,他重生一世,而小姑娘也好好地待在他身邊,

  這便是他所說的機緣,小僧離開後,宋初渺見表哥好像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可是因為那位大師不在?

  是與表哥很相熟的友人嗎?

  宋初渺上前一步,伸出手在表哥眼前輕輕揮了一下,

  沈青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是小姑娘那雙清清亮亮的眸子,

  他彎起唇角:“無事,既然他不在,我們就隨處看看吧,”

  沈青洵來找印真大師,就是想問一問他,

  這一次,他可能求得?

  一路行來時,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忐忑的,

  甚至在擔憂將宋初渺也帶來是否會不妥,

  他害怕再聽到魔魘般的那三字,屆時在她面前藏匿不住情緒,

  但這一刻沈青洵鬆了口氣,他已經問到了,

  按前世所知,在這個時候,印真大師從未外出雲遊過,

  這就是變化,

  如同這一世,從他將渺渺救出時,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生著改變,

  此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低低的誦念聲,

  宋初渺見表哥說可以隨處走走,便想要去給娘親祈福,

  小姑娘跪在蒲團上,閉著眼,雙手合掌,純粹且虔誠,

  嬌小的臉龐已不似剛回來時那樣的蒼白,長長卷卷的睫毛隨著輕輕地呼吸,羽絮一樣顫動,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從皇寺中離開,回程之時,會先順道到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中還在忙著籌備沈曆昀的親事,

  馬車經過之時,侯府門前剛送到了一批東西,府上下人正引著往裡抬,

  沈青洵看過去時,瞧見了姚槐的身影,他下馬上前,輕喊了聲:“娘,”

  姚槐正親自在看著,忽聽見了老三的聲音,一轉身,就先看到了停靠在旁的馬車,

  姚槐不用猜都知道了馬車上坐著誰,臉上一閃而過了然的神色,

  沈青洵幾日前突然回京,今日又一早出門,還當做什麼去了,

  原來如此,宋初渺發現馬車停下來了,外面聽來也熱鬧,俯身掀了車簾看出去,

  眼前是定安侯府的大門,舅娘見了她,笑著沖她招了招手,

  宋初渺下了馬車,才走過去,就被姚槐拉住了手,

  問著去了何處回來,又問她累不累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姚槐也知她無法說話,是挑著幾項來問的,

  宋初渺只需點頭搖頭就可以,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她已被舅娘拉著邊說邊進了侯府,

  姚槐半途回頭看了老三一眼,沈青洵一愣,隨即懂了娘的意思,無奈一笑,抬腳步入,

  府上為沈曆昀成親做的佈置,看起來比上回來時要更多了,

  各處細節都能瞧出定安侯府對未來兒媳婦的用心,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能嫁進定安侯府的姑娘是令人羨慕的,姚槐拉了宋初渺去她房中歇息,

  又叫人上了姑娘家喜歡的茶點來,舅娘一向是待她好的,

  只是如今宋初渺沒了娘親後,姚槐的噓寒問暖就顯得更讓人親近了,

  姚槐飲了口茶道:“曆昀那孩子,以前一直無心成親,一要成親了,日子又定得這麼緊,”

  “我茶都沒空喝上一口,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宋初渺聽了,就想起自己上回來,結果什麼事也沒做,

  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寫著問:“舅娘,我能幫點什麼嗎?”

  姚槐一笑:“當然有了,我看你不如就在這幫我一陣,”

  宋初渺只當是偶爾過來幫一幫手,便認真點了下頭,

  姚槐拍拍她手背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一會我派人去宋府說一聲,”“就還住如辛那院子吧,你之前走後,那兒就沒怎麼動過,”

  說著姚槐招了人來,吩咐去給宋老爺遞個信,就說渺渺要在侯府住到曆昀成親再回去,

  另外又命人趕緊將院子做一下收拾,將炭火都燒上,

  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舅娘已經把所有都安排好了,

  她懵懵地眨了下眸子,有點小急,輕輕拉了拉姚槐的胳膊,

  她……並不是想要在侯府住下的意思啊,

  之前爹爹沒回來時,她就已在定安侯府打擾了很久,

  那時她還傻兮兮的,也沒心力多想什麼,

  現在覺得這樣,好像並不好,姚槐見渺渺似有什麼話,笑著問她:“怎麼?”

  宋初渺抬眸看著舅娘,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啊對了,你外祖母近來常提說想你了,一會隨我去問個安吧,”

  “她要知道你將在這住一段日子,指不定多高興,”

  宋初渺抿著唇聽著,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辦法再拒絕了,最後只好點了頭,

  她微微垂著腦袋,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她要住在定安侯府,隨時都會見到表哥,

  她悄悄收拾好的平靜的心,又開始跳得厲害了起來,

  這一回,卻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0 PM 編輯

第44章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住一陣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趁著院房還在收拾, 姚槐先拉著宋初渺去了老夫人那兒,

  侯老夫人因了孫子要成親的喜事, 近來臉上都要比以往柔軟許多,

  又見渺渺來了,心裡可不更高興了,

  宋初渺在外祖母那待了一些時候,侯府下人們也將院子都收拾好了,

  姚槐喊了沈青洵來,讓他送小姑娘過去,

  二人離開前, 她還悄悄沖老三挑了下眉頭,只被沈青洵看在眼裡, 心中失笑,

  而這時, 去遞話的下人也從宋府回來了,

  定安侯府要留女兒小住一陣,宋安昱很是放心,也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今日宋初渺跟著沈青洵出門, 素夏巧兒都沒有跟著,

  一聽說,也忙收拾好姑娘平日裡所用的物件匆匆趕來了,

  沈青洵將人送進院內,她當初在宋府被惡奴欺負了,他一怒之下就將她接了回來,

  小姑娘又乖又聽話, 只要他喊她,就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跟著他,

  現在她都掌管著宋府了,這點習慣卻仍舊沒變,不過這次, 就在沈青洵停了腳步時,

  宋初渺卻沒像之前那樣, 小心瞧著前頭, 也跟著他停下來,

  小姑娘不知低頭在想什麼,一下撞上了表哥堅實的後背,

  軟軟的腦門磕了一下, 有些疼,還撞出了一點眼淚花,

  沈青洵蹙眉,俯身替她輕輕揉了下:“在瞧哪兒?這麼不小心,”

  小姑娘迷糊, 還喜歡走在後頭,表哥的手心溫暖,宋初渺的臉頰也不禁漸漸泛起紅來,

  她怕被表哥瞧出點什麼,略一躲開後,就轉身快步進了房中,

  像是不留神撓了人一爪,又轉頭逃掉的貓兒,

  沈青洵離開後,正好在娘的院門外,迎面碰上剛從祖母那出來,手中又在忙起大哥親事的姚槐,

  姚槐過去時沒看見他,沈青洵便喊了聲:“娘,”

  姚槐應聲回頭:“嗯?”

  沈青洵忽然發現,這麼多年過去,娘好像都沒什麼變化,

  私下的時候,收起了持重的樣子,還和他小時候所見的一樣,也一點不顯老,

  沈青洵道:“多謝娘,” 娘那替他操心的意圖如此明顯,他哪還能不明白,

  姚槐一笑:“行了,” 都是兒子,終身大事哪能只操心老大的,

  就在轉身要走時,沈青洵又喊住了她,

  他幾步走近後,問了一個前世不知該如何去問,也沒來得及問的疑惑,

  “當年,娘的第四個孩子,可是因我……” 姚槐一震,有些訝異,

  又見他神色認真,微微一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從小心思就這麼重,”

  “我那時雖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可仍是不大懂事,仗著自己身子利索,還上跑下跳,就不曾好好養過胎,”

  姚槐神色有些遺憾:“我豈是會因他人,而拿自己孩兒性命不顧的人?那時候與你爹一合計,本打算將你當作雙胎生下的,”

  “只是將你抱回來時,我腹中的還早了個月份,此事拖不得太久,就打算試著催產,”

  “暗中請了大夫來,結果一看,我腹中的竟已是不太行了,”

  “這下不生也定得生了,可最後孩子還是沒了,也是我自己大意,與你無關,”

  沈青洵聽著聽著,心中鬱結的某處直到此時才逐漸釋然,

  他微一頷首,又聽娘親道:“我本就註定要沒了那個孩子的,卻不曾想會有了一個你,”

  姚槐微微抬起下巴,如同帶著她作戰時的自信,道:“所以說,命定了你該做我兒子的,”

  
  宋初渺這日出門時,也沒料到自己竟又在定安侯府住下了,

  還仍是原來的這處院子,沈衛驄一得知,就喜滋滋地跑來看表妹,

  自宋初渺回宋府後,他心裡關心著表妹,也偶爾會去宋府看她,

  只是到底不像住在一處府邸中方便,沈衛驄一見上表妹,就在旁圍了她轉,

  不是噓寒問暖,就是挑著京中趣事來說,想逗表妹高興,

  表妹氣色比剛住在侯府時要好,也就更顯得嬌美動人,

  如此嬌巧貌美,獨豔群芳的姑娘,可是他沈衛驄的妹妹,

  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驕傲到不行,而沈衛驄此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丟了腦子,

  他關心過表妹身子狀況後,頗覺遺憾地歎了口氣:“表妹,你怎麼還不能說話啊?”

  素夏在旁聽了,險被自己一口氣噎死,她現在就希望二少爺沒事能少說幾句,

  姑娘啞疾的事,身旁的人都是心中有數,卻從不當著姑娘的面提的,

  就是薛大夫來診治的時候,也都是避過不談,

  只因這啞症,若好不了,興許就是一輩子的,

  姑娘是心病,薛大夫說心病不治,藥物針灸等法子皆難起效,

  找不准病結,也只能順其自然,越是勉強逼迫,反而有可能會引出其他預料不到的症狀,

  沈衛驄說完還沒意識到,嘀咕著不知到底能不能好,被過來的沈曆昀聽見了,

  見大哥沖他搖頭,又見表妹眨著的眸子微染黯色,沈衛驄才反應過來自己嘴快,

  一時不知該怎麼補救,只好一拍巴掌給自個嘴堵上了,

  沈曆昀也是得知了來看看表妹的,人逢喜事,精神瞧著就比以前要好,

  近來府上都在忙著他的婚事,一下成了家中的焦點,沈曆昀這個做慣長兄的,起初還有些不習慣,

  但看娘籌備的起勁,一副很有樂趣的樣子,他也就不多插手了,

  而府上人手足夠,下人又都是得力能幹的,哪能真忙到非要表妹住在定安侯府幫忙?

  他的親事,還要勞煩表妹一個小姑娘來替他操心籌備,旁人不覺得如何,他卻是有些彆扭的,

  沈曆昀以前從不近女色,而現在定了個姑娘,那姑娘他見過了,文靜端莊,被她瞧上一眼,心都能變軟,

  他很喜歡,也就漸漸嘗出其中滋味來了,這麼一來,自然也就察覺出老三的問題,

  回想起來,老三對待表妹時的態度舉動,點點滴滴看似正常,卻又透著不尋常,

  老三如此在意,僅因為宋初渺是表妹?怕不儘然,

  才發現這事的沈曆昀,也不知該感慨還是要高興,

  不過娘在想什麼,那就不言而喻了,

  等兩位表哥離開後,宋初渺也更確定了她心底藏著的那點心緒,

  她面對大表哥和二表哥時,心情就截然不同,僅是青洵表哥……他是不一樣的,

  想起那日赫連俟問她可知什麼是喜歡?宋初渺捂著心口想,她知道了啊,

  姚槐留宋初渺住下後,本來也沒真打算讓她做些什麼,

  但擔心小姑娘無事可做多想,這兩日想著要不給未來的兒媳婦繡個樣,就喊了宋初渺來,

  宋初渺不擅長這個,

  但凡姑娘家,家中大多都會請人來教習女紅的,

  但她只在小時候跟著娘做過,宋初渺只會最簡單的,還時不時要慢慢回想,

  只覺得自己好生笨拙,姚槐以前也不會,後來嫁給沈璋後學了學,沒預想中的抵觸,

  閒不住到都丟了個孩子,又將沈青洵養在身邊後,她性子沉靜下來,多做做也就熟能生巧了,

  於是她見小姑娘咬著唇有些懊惱,就手把手教著她,宋初渺聰明,一點就透,

  姚槐便笑著叫她繡個荷包試試,於是宋初渺就跟著舅娘,花了一整日,繡好了一個簡單的荷包,

  姚槐看後誇個不停,又問她既然繡好了,可有想著送給誰,

  宋初渺一愣,趕緊搖了搖頭,她把荷包收了起來,好醜的,被表哥看見了,多丟人呀,

  沈青洵這兩日,除了去陪小姑娘之外,其餘時候皆在書房忙著,

  案上鋪著好些信件,鐘全不是不見影,就是匆匆而來聽命而去,

  沈青洵一忙起來,也是半刻不得閒,不管是柴魏那些明裡暗裡的黨羽,

  還是朝中勢力以及那些置身事外的世家大族,要做的事太多,還要防著變數,不可大意,

  這會沈青洵看完封信報,揉了揉額頭後,起了身,即便那些前世做過的事情安排的都很順利,

  可也有令他心煩不已之事,他走到一堆擱放的雜書前,從中抽出了一卷放在最上頭的畫卷,

  一晃展開,掛在了牆上,畫上就是他一直在派人找,卻仍舊毫無消息的秦艽,

  沈青洵擰著眉,盯著畫像陷入沉思,究竟該如何找到她?

  難道只能等到同前世一樣的時點,她才會主動出現?

  那將是幾年之後了,誰知渺渺的寒症再拖上幾年會如何,

  他不敢等,那時候,沈青洵所有的心思幾乎都放在了宋初渺身上,

  再除去治理國事,全然沒有心力去關注其他的事情及人,

  所以對於秦艽,只記得她是渺渺一回病重,所有太醫束手無策時,急應皇榜入宮,將人救醒的女醫者,

  沈青洵只知她叫秦艽,醫術高明,但不知師承何人,何方人士,從何而來,

  而彼時她能救渺渺,這些就都不重要,

  暗衛探明她入宮確無其他目的後,他就留了秦艽在宋初渺身邊照料她,

  沈青洵的心都在宋初渺身上,對秦艽此人也並不瞭解,

  然而如今越琢磨,卻越覺得應有什麼是與她密切相關的,只是被他給忽略了,

  她醫術高超,也絲毫不像是喜好名利之人,

  他請她入仕太醫院被拒絕,賞賜的金銀也不在意,

  那當初為何會揭下皇榜,應賞進宮?僅是醫者仁心?

  可最初她一救醒渺渺,就直言道她時日無多,語態疏冷,並不像個一心要救死扶傷的大夫,

  救醒宋初渺後,她便打算著出宮,沈青洵自然不可能放她走,

  只不過後來,強硬禁留了她一段日子後,秦艽也漸漸喜歡上了宋初渺,

  她心疼渺渺,這才無意再離開,傾力而為,直到她離世,

  沈青洵心想,人做一事,總有所圖,當初,她要什麼?

  沈青洵低頭沉思,從秦艽入宮時開始回憶,不錯過他還記得的所有細節,

  良久,他突然渾身一震,倏地睜眼,他想到了什麼,轉身疾步離去,

  在沈青洵離府後不久,宋初渺揣著手爐進了表哥的院子,

  舅娘說有什麼事想要找表哥,想讓她幫忙來喊表哥過去,

  既然舅娘這麼說,宋初渺也就自己過來了,

  沈青洵院中下人少,見是表小姐來,也會遠遠退下,更不會阻攔,

  表小姐突然過來,定然是找三少爺的,

  院門處正在清掃的小廝垂首說著少爺在書房,

  沈青洵離開時,身法極快,院子裡的下人都沒有留意到,

  宋初渺站在書房前,抬手敲敲門,可裡面無人回應,

  她疑惑地眯起了眼,伸手又敲了一下,未關緊的門自己就開了,

  宋初渺輕輕將房門推開了些,微微探了探腦袋,卻見書房內像是空無一人,

  她眨了眨眼,在想,表哥呢?

  可是在書房後頭歇息?宋初渺想著便往裡走去,

  走了幾步,目光卻被正面牆上掛著的一副女子圖吸引去了,

  她抬了頭看著,呆呆地又眨了下眸子,

  細軟的睫毛顫了顫,是表哥的筆跡,是個很美的女子。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6 PM 編輯

第45章

  畫上的女子筆繪細緻, 容貌清晰,是個很好看的人,

  雖除了樣貌之外, 其餘並未細細著墨,但瞧著也是身形修長,玲瓏有致的,

  宋初渺知表哥字跡遒勁好看,原來他所畫的女子圖也這般美,

  宋初渺對著畫上人看了好一會,又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厚厚的一小團,

  因為餓著好幾年,底子虧了, 全然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曲線曼妙,

  她捧著暖手爐的手不由收緊,畫上女子陌生,宋初渺不曾見過, 也不知是誰,

  但既是表哥親手所畫, 又這樣看重掛在書房中,應當是表哥喜歡的姑娘吧?

  這般想了後,她又覺得理當如此,表哥那樣的人,也該是喜歡畫上這樣的女子,

  哪能是像她這樣的…… 可宋初渺抬手按了按心口, 卻覺得那兒酸酸的,脹脹的,

  好不舒服,忽然間覺得閉了窗的書房裡也悶悶的,難以喘氣,

  宋初渺轉身快步向外走去,進來看過, 表哥也並不在書房內,那她回去與舅娘說一聲,

  轉身走得快了,手中一下沒拿穩,手爐掉到地上, 砸開了些,

  這一下讓她回了神,她蹲下撿了起來, 重新抱好, 出來時替表哥把書房門關緊,

  像是什麼事也沒有,她回去後告知舅娘,表哥似乎不在府上,

  姚槐又哪是真找老三有事, 不過是想著給二人機會,推著渺渺將新繡的荷包送出去罷了,

  誰想沈青洵何時又出去了,宋初渺回來之後,總是丟神,姚槐當她是累了,

        時候也不早,便讓她回去歇著,宋初渺回去後,就一直待在房中,

  素夏隱隱覺得姑娘有何不對,但想著晚間起風,只道姑娘是畏冷,

  見晚上小廚房送來的飯菜姑娘都用了,吃得不少,也就沒再擔心,

  宋初渺確實沒什麼事,只是晚上有些睡不著,也沒想什麼,只是心口酸酸脹脹的感覺消不下去,

  像是被磨石緩緩碾著,一圈又一圈,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它停下,

  宋初渺望著漆黑夜色,目光茫然,已經晚了,素夏在外間睡著,

  宋初渺起了身,足尖輕輕點著地,去抱了兔子回來,

  兔子睡著被她吵醒,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很乖地趴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覺得冷了,還往她懷裡鑽了鑽,

  宋初渺撫著兔子柔柔軟軟的毛,心裡這才舒服了些,

  坐在床邊的小姑娘,蜷著膝蓋,裹著被子,半張小臉都埋在兔子毛毛裡,

  蹭了下,心想,兔子也是表哥送她的,有好多好多東西,都是表哥送她的,

  她能在這兒好好的,而不是在山裡受折磨,也是因為表哥,

  宋初渺想,表哥待她太好了,她卻還想奢望的更多,

  她真是個貪心的壞姑娘,在天將亮的時候,沈青洵才從外面回來,

  與離開時不同,雖仍是他如常那副冷漠的臉色,但擰結的眉宇已舒展,還顯出一絲輕鬆,

  若此回所想的沒錯,那他已找到秦艽當初要的東西,

  他院中伺候的下人早習慣了三少爺突然不見人,又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回來,

  作為三少爺所吩咐過的緊要之事,下人當先稟報了表小姐來過的事情,

  沈青洵得知小姑娘來過,當下就想去見她,只是抬眼看了看天,尚早, 

        初亮的天際是淡淡的灰白,將天地一切都籠罩在其中,朦朦朧朧有著一種不真切感,

  她身子虛,睡的也比別人要久,這個時候,離她醒來還早著幾個時辰,

  沈青洵轉身打算先回房,經過書房外時,他想著什麼,一下停了步子,

  渺渺不知他出去了,下人說曾進過書房找他,這沒什麼,只是沈青洵覺得他遺漏了些什麼,

  他推門進了書房,書房中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只是在地上一處,看見了一點炭灰,

  沈青洵低頭一看,應是手爐中撒的,再抬頭,入眼便是他掛在牆上的畫,離開匆忙忘了收起,

  他眉眼微微沉了沉,沈青洵回來的時候,與他所想的不同,宋初渺是醒著的,

  她等到一回神,才發現外頭的微亮都透進了房中,兔子早已從她懷裡跳出來,窩在床角落裡睡了,

  中途迷糊中許是睡過一回,只覺得四周都是斑斑駁駁的樹影,

  再醒來,就看著天色由黑轉亮,她竟也不覺得困,宋初渺有些迷惑,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輕輕起了身,靜靜地穿衣將自己收拾好,推開窗看了出去,天頃刻間又比剛才亮了些,

  她原本能夠輕輕鬆松藏好的心情,花了一整晚的力氣,卻做不到了,

  一想到原來表哥心裡放了喜歡的女子,還為她作畫,那磨石又開始在她的心上來回碾著,

  表哥都能待她這樣好,他在喜歡的女子面前,又是何種模樣?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依舅娘所說,等表哥成了親後,她是不是就真的見不上表哥幾回了,

  小姑娘眨著懵懂又無措的眸子,用力按了下心口的位置,

  好像這樣就能少難受一些,可她不懂應該怎麼辦,不知該與誰說,

  低頭時,掛著的佩飾一晃,她瞥見了裡頭塞的信煙,她拿起來擺弄,想起了赫連俟,

  赫連俟說他是個遊俠兒,見多識廣,還能懂許多她不懂的事情,

  他會不會知道,她是出了什麼問題?

  宋初渺怔怔想著,手裡不自覺擺弄著佩飾,想得出了神,指尖不小心一勾,拉到了什麼,

  機關雖小,卻極靈敏,一拉動瞬間從中破出了一縷信煙,

  她微微一驚,再看著那縷從窗口飛竄到天際就飄散的暗紅信煙,

  愣住了,在定安侯府裡,竄出了一道底細不明的信煙,

  雖然這信煙無聲,也不算多顯眼,一入空既散,

  但還是在瞬間,就將整個定安侯府的護衛都驚動了,

  沈青洵剛從書房出來,一下察覺,抬頭看見了那道暗紅信煙,

  他神色一凜,還沒來得及猜測,就發現那是宋初渺所住的方向,

  而定安侯府外,赫連俟匿身在一處高高隱蔽的角落裡,嚼著嘴裡沒吃完的一小塊饅頭,

  信煙竄出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乘風飄蕩而來,

  那是他留給仙子妹妹的信煙,赫連俟一見便趕來了,還擔心仙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然後到了發現,眼前竟然是定安侯府,信煙也是從定安侯府中發出的,

  將嘴裡的吞下了,赫連俟又一手握拳抵著下巴,看著定安侯府的府門高牆,

  有點頭疼,仙子妹妹為何在此處拉動信煙?

  她在定安侯府內,難道會有什麼危險?

  赫連俟當日走前,給宋初渺塞了一小管信煙,

  當時想法,倒不是覺得仙子妹妹好好的會遇上什麼危險,

  只是想著她興許什麼時候會遇上難事,若想要找他時,如此便能輕易找到他,

  赫連俟還想著,要是那沈三公子在旁就更好了,

  這可是仙子妹妹主動找的他,就算沈青洵妒醋了想殺他,總不能當著仙子妹妹的面動手,

  氣死他!

  但顯然赫連俟沒想過還會有這種情況,細聽著定安侯府中的動靜,

  他認真覺得,這已不是進,或是不進的問題,

  這大概是生,還是死的問題。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5 PM 編輯

第46章

  赫連俟僅僅考慮了片刻, 就有了決斷,他嘴角斜斜勾起一笑,

  既然是仙子妹妹找他, 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啊,

  否則他在仙子妹妹眼裡,豈不是成了個食言無信之人?

  再說了,誰說定安侯府中就一定是安全的,

  指不定那個沈三公子求而不得了,發起瘋來欺負她呢,

  這麼一想的話, 赫連俟就立刻等不住了,

  他感知了下風向,身子隨著稍稍一晃, 眨眼已潛進了定安侯府,

  宋初渺的信煙發了沒一會, 便有護衛尋著前來,入了院內,

  只是發現這是宋家表小姐住的院子後,有些為難, 但也不再靠近,

  這時沈青洵已疾步而來,護衛聽從三少爺示意,暫時侯在原處,

  宋初渺發了信煙後, 就有些不知該怎麼辦,

  又聽見院子裡似乎有動靜,推了門出來,正好看見表哥出現在院中,

  她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沈青洵也看見小姑娘了,不想這個時辰, 她竟是醒著的,

  他幾步到了宋初渺面前, 正色低聲問:“渺渺有沒有事, 可發生什麼了?”

  宋初渺搖頭,沈青洵見她臉色不算很好,有些擔憂, 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宋初渺則呆呆看著他,眨著水靈靈的眼,有一絲傻氣,

  又聽表哥問她可有看到什麼古怪的人, 還有那縷紅煙,

  她這才攥了下手裡的信煙小管,表哥原是看見了那紅煙來的,

  宋初渺抿著唇微微垂了腦袋,也不知怎麼,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錯事,給表哥添了麻煩,

  這時,院內又出現了其他動靜,赫連俟潛入了定安侯府,

  就在他接近宋初渺所在之處時,自然也就被早就驚動的護衛們發現了,

  他身影一出現,就被府上護衛團團圍住,赫連俟也不在意,視線一掃,一眼就看見了仙子妹妹,

  他朝她一笑:“仙子妹妹你找我啊?我來了,”

  又見沈青洵在她身旁,收笑伸手一指問:“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赫連俟一出現,宋初渺就抬頭看去,神色驚訝,

  沒想到他真的能在半盞茶內出現,再聽見他這麼一問,忙搖了搖頭,

  表哥怎麼會欺負她,宋初渺雖是無意中拉動的信煙,但也僅是躊躇著,還沒有想好,

  實則心裡是想要找赫連俟的,她有好些疑問迷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想要請他解惑,

  赫連俟還不知道,自己已無形中被他傾慕的仙子妹妹,當成了能訴說煩惱心事的密友,

  但見她沒事,再好不過了,至於為何會發動信煙,倒不是那麼在意了,

  沈青洵在看見赫連俟出現時,就眸色一冷,他認出了人,

  赫連俟幾次夜闖侯府,被他所截,

  他又對小姑娘有那心思,說了那些話,在當下,沈青洵確實是動了殺心的,

  但也不至於一看見人就二話不說動手,此時見他竟敢當著面再闖入侯府,當真是不知死活,

  正要質問,卻聽到了他對小姑娘的問話,而渺渺還對他有所回應,

  二人竟似相識,他唇角往下一壓抿平,眸色漆深,內裡瞬間翻滾起戾色與危險,

  三少爺驟然間的威懾壓力,連周圍的護衛們都感覺到了,

  赫連俟感覺到森森殺意,後背微微一涼,

  他覺得沈家的三公子還真是個怪人,如此年紀,卻能給人成倍的壓迫感,

  他一笑道:“沈三少爺,是仙子妹妹叫我來的,你不會是想當著仙子妹妹的面,把我給殺了吧?”

  沈青洵從赫連俟眼裡看見了幾分挑釁,倒是有膽色的,但赫連俟一句話,也提醒了他,

  渺渺還在這兒,他下一刻就收斂了氣息,垂眸看她,

  宋初渺正站在他身旁,一雙瀲灩的眸子怯怯望著他,

  剛剛表哥的臉色突然變得極冷峻,身邊像落了冰霜難以靠近,她有些被嚇著了,

  沈青洵平日裡只是冷淡冷漠,而對著她時,就連那股子冷都收起來了,

  方才著怒後,他一時疏忽,釋出了內息,小姑娘又不懂武,站在他身邊,當然會被影響,

  宋初渺不知道那叫殺氣,只知道表哥看到赫連俟,似乎很生氣,

  她手不自覺拽得更緊,加上被內息影響,心裡無所適從,

  沈青洵這才看見小姑娘手裡好像攥著什麼,仔細看了眼後,冷然瞥開了目光,

  如此說來,赫連俟也沒說謊,那道信煙是渺渺發的,

  只是不知為何小姑娘手裡會有赫連俟的東西,

  沈青洵想起赫連俟直言心悅小姑娘的那番話,

  心中一腔沉悶燥鬱翻湧難耐,沈青洵深吸口氣,才止住了自己多想,

  再收斂了殺意,眸色森冷看著赫連俟,逐人之意十分明顯,

  赫連俟面上輕笑,實則微鬆了口氣,出了身薄汗,

  他算是發現了,上一回的沈青洵竟還不算全力,

  再不走,沈三公子若發個瘋,指不定真要與他動起手來,

  赫連俟見過的人很多,但鮮少有什麼人,真能如此對他有威脅的,

  要不是擔心仙子妹妹,他也不想要跟沈青洵硬碰上,

  既然見仙子妹妹無事,他略一考慮,也只好先行離開,

  “仙子妹妹,下回他不在再來找你,”赫連俟一笑,向宋初渺擺手道別,又如來時一樣風一般掠走了,

  護衛見三少爺無意,也不作阻攔,盡數退去,院中來人時,素夏就醒了,後又驚訝地看見了赫連俟,

  眼下見人散去,三少爺身上氣勢太足,她也就遠遠退開了,院內只剩了宋初渺和沈青洵二人,

  沈青洵是極氣的,少有的生氣,

  以至於連小姑娘伸手來揪他袖子都沒發現,說了句讓她好好休息,一轉身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院子,一路走出很遠,氣亂了的心神,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他猛一停步,緩下了臉色,狠狠皺眉,而後轉身立馬回去找宋初渺,

  他真是昏了神,怎能向她置氣?方才的殺氣本來就驚著她了,

  他懊惱自己失了分寸,擔心會嚇到小姑娘,沈青洵愈發後悔,步子疾迅,

  一進院子,卻沒再看見人了,不知宋初渺去了哪兒,

  他眉頭緊鎖,心中擔心,正想進房中去找她時,房門在面前又被推開了,

  小姑娘手裡不知揣了什麼,推門出來後,也沒想到表哥就站在面前,

  她揉了下眼,抬頭傻傻望著他,愣了一下,沈青洵的心一下就軟了,恨不得想低頭親她,

  宋初渺呆了會才反應過來,表哥回來了,她眨了眨似含著薄霧的眸子,

        彎著唇淺淺笑了,笑容又甜又軟,然後將手裡抓著的幾顆糖向他遞去,

  她剛剛感覺到表哥好像生氣了,見他走了,手足無措站在原處,

  心裡不僅是難受了,還有些揪著疼,

  她怕表哥都還沒有成親呢,就不會再理她了,

  想了想,她忙回了房中,想找點什麼,找來找去,只找到了糖,

  連披風也忘了穿,跑出來,就看見了折回來的表哥,

  沈青洵伸手接了過來,攤開掌心,是她平常壓苦藥吃的糖,

  小姑娘乖乖沖著他笑,他一怔,明白過來,渺渺這是在,哄他?

  因赫連俟而起的躁鬱和悶氣,就這麼被她的幾顆糖一哄,

  倏地無影無蹤了,只要是宋初渺,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是好哄的,

  宋初渺拉了他手心寫:“表哥不生氣了?”

  小姑娘寫得小心,沈青洵就更惱剛才的自己了,

  他低聲歉意道:“我沒對你生氣,可是嚇著渺渺了?”

  小姑娘咬了下唇,然後笑著搖頭,看了看他後,示意自己要休息了,就轉身回房去,

  沈青洵瞧著小姑娘的背影,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幾步上前,到了宋初渺面前,小姑娘哪裡還笑著,一雙眼紅通通的,濕漉漉沾著淚,

  沈青洵渾身一震,整個人都亂了,他慌忙伸手去拭,有一顆淚順著小姑娘的臉頰就滾下來,滴在他手背上,

  灼灼得燙進了他的骨子裡,沈青洵的心剎那間都要碎了,

  “渺渺……”他喉間一緊,心裡不曾有過的慌張,

  之前她難過,不適時,也只是濕著眼眶,噙著淚的,

  哪像眼下這樣,咬著下唇,淚珠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不哭了,是表哥不好,”他僵著手,去替她抹淚,

  想著小姑娘明明是難過害怕的,卻還自己忍著,揚著笑來哄他,

  沈青洵就覺得自己白活了兩輩子了,她怎麼就如此乖巧,乖得讓人心疼,

  宋初渺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是心裡頭揪得緊,好難受的,

  赫連俟來了,她也沒能問到他,她應該怎麼辦,還害表哥生了氣,

  她淚眼朦朧看著表哥,想說什麼,可她又說不出話,想停下,又止不住,

  “是我嚇著你了,是我的錯,”沈青洵只覺得小姑娘的淚擦也擦不盡,沾了一手的淚,也失了他平常的冷靜,

  慣常冷漠的臉上,是未曾有過的驚惶不安,而小姑娘則沖他搖搖頭,

  視線透著朦朧的淚光看過來,眨也不眨地只看著他,

  而從那雙盈著水色的眼裡,卻漸漸顯露出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情愫,

  沈青洵對上小姑娘如此的目光,替她擦拭的手瞬間一頓,

  他這才察覺到了什麼,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小姑娘的眼眸一向清清亮亮的,

  她不作遮掩下,即便偶爾煩心,不高興了,那也是簡簡單單的眸色,

  不像此刻,裡頭似乎藏了許多的心緒和話語,

  有委屈,有難過,有依戀,和流露出對他的那份情愫,

  如同封凍著的骨朵漸漸綻開了,

  儘管紅著眼,含著淚,卻生出一種不同的美,美到令他氣息一窒,

  沈青洵緊抿薄唇,震驚之下,心裡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既心疼擔憂,可又隱隱有著一絲期待和喜悅,原本不管她在不在意,沈青洵都打算向她解釋的,

  但被赫連俟一打斷,一時才沒有想起,沈青洵輕輕按著宋初渺的雙肩,小心翼翼,緩緩地說道:

      “另外我書房那畫上的女子,只是在替你所找的大夫,”

  “我與畫中女子,無任何干係,”

  宋初渺聞言微怔,眨了眨眸子,要滑下的一滴淚也懸在了眼角,

  她恍恍地在想,原來那畫上的,竟不是表哥喜歡的姑娘嗎?

  宋初渺這樣的反應,更是引得沈青洵的心怦怦狂跳,她在意了,她竟是在意的啊,

  沈青洵喉間梗了下,繼而輕聲問:“渺渺,可是因她在難過?可是,醋了?”

  她努力想要藏起來的心思,竟就這樣從表哥口中說了出來,

  小姑娘長卷的睫毛頓時顫了顫,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時間連淚都忘了落,下意識就別開了臉,可小巧的耳垂卻是漸漸粉嫩了起來,

  宋初渺不自覺有些羞,又怕表哥會討厭這樣的自己,不敢看他,

  沈青洵抿平的嘴角再抑制不住揚起,更是連整個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而心裡則又氣又疼,恨不得將她的淚都吻盡了,他的傻姑娘啊,

  若不是被嚇著了,情緒失了控才顯露出來,她還要偷偷藏到何時才讓他知曉,

  他也氣自己,為何才意識到,

  沈青洵按著小姑娘肩頭的手收緊,話語裡不禁含著笑問:“渺渺喜歡表哥,是不是?”

  宋初渺不想表哥會這樣直白說出來,腦袋垂得更低了,下唇咬出了淺痕,

  如此,沈青洵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還有什麼好顧忌擔憂的?

  他慢慢將小姑娘摟近,額間抵著她的,聲音低沉又顯得幾分暗啞,

  “我也心悅渺渺啊……”

  在你沒有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就愛著你了,

  甚至在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我就能將命都交給你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5 PM 編輯

第47章

  表哥的聲音, 就在她的耳邊,一字一字,足夠清楚,宋初渺身子一顫, 整個人都呆住了,

  表哥靠得她那樣近,鼻尖全是他清冽的氣息,宋初渺僵著身子,慢慢抬了頭看他,

  一眼,就觸到了表哥眼底的熾灼,小姑娘的羽睫一扇一扇,覺得自己好像就要融化在表哥的目光之中,

  似是怕她沒聽清, 沈青洵又認真說了一次,然後看著小姑娘傻愣愣,又耳尖通紅的模樣,

  低低地, 暢快地笑出了聲,太近了,一抬眼便是表哥那張能叫她迷戀的容顏,

  宋初渺不受控的, 像是要迷陷在裡頭,再也出不去, 也永遠墜不到底,

  沈青洵將自己的心意直言了兩回,宋初渺即便再呆, 也該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了,

  小姑娘在許多事上, 膽子都不大,沈青洵怕說得多了, 會嚇到她,反令她生出逃躲的心思來,

  他直起身, 牽著小姑娘往裡屋走,宋初渺由著表哥一拉, 隨著他進去了,

  抬頭看著他背影時,心漸漸安寧, 這才緩回神,開始冒出了絲絲的歡喜,

  所以是真的嗎?她喜歡的表哥,竟也是喜歡她的……

  可是像她這樣的,曾丟過, 身子又染著病,還不能說話的姑娘,

  表哥又喜歡她什麼呢?

  小姑娘尚覺得不真切,就被沈青洵帶回屋內,按著坐了下來,

  他又去一旁取了幹帕子回來,坐在她面前,仔細替她擦臉,

  宋初渺剛哭得厲害,臉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眼眶也還紅著,瞧著可憐兮兮的,

  沈青洵看著都心疼,放輕了動作,像是在呵護什麼珍寶,

  以前他怕小姑娘不喜歡他,得知了他那樣的心思反而會不敢再靠近,

  而此刻沒了顧慮,他平日的那些克制都收了起來,對她的在意和感情,也更不加掩飾,

  宋初渺看著這樣的表哥,心也越跳越厲害了,以前只覺得,表哥很好,待她也很好,

  卻原來,他之所以會待她那樣好,是因為他喜歡著她啊,

  這麼一想,宋初渺連細嫩的脖子也泛起紅,她忙將帕子從表哥手裡抽了過來,自己擦,

  沈青洵由著她拿去了,而後看著她淺笑,他的小姑娘大了,知道害羞了,

  宋初渺攤開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拿下來一些時,視線正撞進表哥含笑看著她的漆深眸子,

  小姑娘手一抖,忙把帕子又挪了上去,

  囫圇一擦後,目光又偷偷藏在帕子後頭看出去,

  表哥仍是那樣一瞬不瞬,彎唇笑看著她,

  宋初渺雙手一捧,這下卻是連著帕子一塊將臉捂住,不敢再放下來了,

  小姑娘自個兒擦著擦著,就把自己給埋進去了,

  她這副羞惱的小模樣,引得沈青洵的心尖都在顫,過了片刻,見小姑娘還不放下,

  怕她要捂壞了自己,沈青洵趕緊伸手將帕子抽了出來,

  然後便見小姑娘輕啟檀口,眨著霧濛濛的水眸,深吸了口氣,竟真是險些要將自己憋壞了,

  小姑娘開竅了,卻反倒更添了傻氣,沈青洵一臉無奈,又好氣又好笑,

  屈指輕輕敲了下她腦袋,極輕,不疼的,

  宋初渺挨了下,卻抿著唇笑起,笑容嬌嬌軟軟的,揚起的嘴角壓也壓不住,

  她才發現,原來她比她所想的,還要喜歡表哥,是很自私的喜歡,

  只想要表哥能一直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赫連俟給的信煙無聲,又是在清晨天剛亮的時候,

  是以姚槐和沈曆昀,是因府上護衛的異動而醒來的,

  也不知發生什麼了,起身後從院子裡出來,招來護衛一問,才知了一二,

  從信煙入空,到赫連俟入府又離去,實則前後並未過上多久,

  姚槐起身問起時,宋初渺院中的護衛也早已散去,既然已經由沈青洵解決了,姚槐也暫時不再多問,

  但聽護衛提起,說老三似乎很是著怒,多少還是放心不下,想了想便往宋初渺所住的院子去了,

  她是知道老三生起脾氣時,是怎樣的,雖曉得他該是知分寸的,但畢竟還年輕,

  萬一莽撞,嚇著了人小姑娘,看他今後如何哭去,沈曆昀也起了,見娘要過去,便跟在了她身後,

  沈青洵被渺渺笑得心中柔軟,正要說什麼時,二人就到了,

  宋初渺眨了眨眼,怔怔看向了突然來的舅娘和大表哥,

  姚槐一眼就看見渺渺一雙眼都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竟都將人給惹哭了?

  於是沈青洵就被沉著臉的姚槐給趕了出去,沈曆昀則拍了拍三弟的肩,

  沈青洵:“……”

 
  姚槐雖然問宋初渺,沈青洵是不是欺負她時,小姑娘只是搖頭,

  但她也只當是渺渺太懂事了,被惹哭了還替老三想著,

  小姑娘模樣生得嬌美,小臉哭過後,叫人看了都心疼,

  姚槐安撫了她一會,走前表示要替她好好說道說道老三,

  舅娘離開後,雖天色已是大亮,可宋初渺卻有些撐不住了,

  她本來就幾乎一夜沒睡,即便那時不覺得困,身子卻是頂不住的,

  尋常的女子,熬一整夜都受不住,何況她裡子還虛,情緒前後起伏得厲害,還哭了一場,

  此時一松,只覺得力氣都抽盡了,去床上一沾了枕便沉沉睡去,

  沈青洵出來後,就被娘叫去了,姚槐說他時,沈青洵也都認了,

  確實是他害小姑娘受了驚嚇和委屈,是他做的不好,

  一想到若非他意識到錯了,及時折回,小姑娘許是會自己偷偷躲起來哭,

  沈青洵就心疼得要命,姚槐也是擔心他不懂怎麼對喜歡的姑娘好,

  雖說他那層身份,今後如何也不是她能言道的,但至少在定安侯府的時候,

        她是不許自己兒子欺負姑娘家的,姚槐見他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說,轉而問起早上的事,

  赫連俟是他的私事,與定安侯府無關,沈青洵便道沒什麼事,他會處理,

  他既這麼說,姚槐也不多問了,沈青洵出來時,正好看見素夏匆匆過來,

  他見素夏神色不對,臉色一沉問她:“怎麼了?”

  素夏有些著急,見是三少爺,忙上前說了,

  她見這個時辰了,就備好早膳回房,找到姑娘時卻發現她竟睡著,

  姑娘一般醒來後,要歇也是到午後才歇,

  素夏覺著有些不對勁,又想著姑娘想睡,也要先吃點什麼,免得餓著對身子不好,

  喚了姑娘幾聲,卻是喚不醒的,且臉色也不大好,話沒說完,三少爺已快步而去,

  並冷聲吩咐,讓她叫人去請薛大夫過來,宋初渺這一睡,便是一整日,

  醒來時,外頭天都是暗的,房中亮著燭,明明晃晃的,剛醒來的她還有些迷糊,

  似是做了些夢,一醒卻又不記得了,她輕輕翻了身朝外,揉了揉眼,一下就想起了早上的事,

  看著燭火搖擺出的影子,宋初渺甚至有些懷疑,那其實也是個夢,

  直到她聽見屋內響起什麼聲音,接著看見表哥親自端了盆熱水進來,

  沈青洵放下後,將帕子擰濕了,白日裡薛大夫來過後,只說宋初渺是太累了,外加有些受涼,

  沒發熱症,已然很好了,她身子比別人弱,這一睡就陷入沉眠,便像是對外界沒了知覺,

  這才把素夏給嚇著了,薛大夫說好好休息便可,沈青洵這才安心,在床邊守了她一日,

  擰好帕子,沈青洵一回頭,就看見小姑娘眨著亮亮的眸子,在偷偷看他,

  他不禁一笑,走到床前坐下,“睡醒了?”

  宋初渺這才清醒些了,對上表哥染著溫意的視線,小姑娘的腦袋往被子裡縮了一下,

  不是夢呢,“覺得如何,可有難受?”沈青洵還是有些擔憂她身子,

  宋初渺搖搖頭,她又伸手揉了一下眼,還想再揉時,卻被表哥握住了,

  小姑娘哭過一回,接著睡了一日,一雙眼都還腫著,會難受也是自然,

  一直揉,怕要將眼揉壞了,宋初渺覺得雙眼有一點脹癢,

  表哥還不許她揉,正難受著,就見表哥拿來溫濕的帕子,要幫她敷一下,

  “閉上,”

  宋初渺聽表哥的話,乖乖把眼睛閉了起來,剛睡醒的渺渺,透著一股子惹人生憐的傻氣,

  這會兒側躺著,微微抬起了臉,又閉著眼睛,毫無防備的樣子,

  沈青洵的手一頓,卻是落不下去了,他喉間一動,沒忍住,忽然一俯身,在小姑娘的眼上偷偷親了下,

  極輕極輕,幾乎像是沒有碰到,在叫她有所察覺前,已輕輕放下了帕子,替她熱敷,

  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宋初渺閉著眼,自然不知表哥做了什麼,

  只覺得帕子溫溫熱熱的,很是舒服,沈青洵等帕子涼了後拿走,

  小姑娘睜了眼,覺著好許多了,便起身坐了起來,躺下那時她困得太厲害,只脫了最外頭的衣裳,

  裡頭本該還好好的穿著一件,不過後來薛大夫來看過,說讓她好好休息,

  屋內又生了炭火,素夏怕她這樣悶了會難受,輕手輕腳替她給解了,

  宋初渺睡得太沉,是不清楚的,這會一手抓著被子坐起來,一手撐著,半傾著身子,

  肩頭鬆鬆散散的裡衣就滑開了一些,

  她確實有些受了涼,圓潤的肩頭沒了遮擋,肌膚被冷意一激,身子顫了下,

  渾身的氣息軟軟香香,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懶意,小巧高挺的鼻子紅紅的,

  宋初渺吸了吸鼻子,覺得唇上也是幹的,不自覺地就舔了一下,

  沈青洵眸色一暗,狠狠咬了咬牙根,

  若不是知道小姑娘是怎樣的性子,沈青洵真要覺得她是故意的了,

  他皺起眉頭,伸手扯著被子,將小姑娘好好地裹緊了,

  宋初渺愣著,歪著腦袋疑惑地看向表哥,

  “別再受涼了,”沈青洵緩了緩,沉著聲道,被撓人的小姑娘所影響,語氣也略顯生硬,

  誘人而不自知的小姑娘顯然沒明白,表哥為何突然變了語氣,略有些凶人,

  她身子滑下,乖乖把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裡頭,

  宋初渺這一覺,睡得頭髮都亂了,像只滾亂了毛毛的貓兒,

  沈青洵瞧她模樣,心中好笑,問她:“可餓了?”

  被表哥提醒,她才覺得腹中空空的,小腦袋點了點,沈青洵起身出去了,

  端了吃的回來時,小姑娘已經把自己從被子裡解了出來,簡單地穿衣收拾過了,

  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垂落在鬢邊,安靜坐在床邊等著他,模樣比平時所見還要乖,

  宋初渺看見表哥回來,也聞見了香氣,更覺得餓了,她睡了一整日,什麼東西也沒吃,

  想到了什麼,小姑娘偷偷拿手按了按肚子,就怕肚子會被香味勾得叫起來,讓表哥聽見,多丟人呀,

  沈青洵想著她不知何時會醒,飯菜就讓人一直溫著,這會拉著小姑娘在桌邊坐下,靜靜看著她吃,

  她用起東西時,細細慢慢的,像道雅致悅目的景,若是七分的食物,

        由她用起來,道像是有了十分的滋味,宋初渺埋頭吃得專注,等吃得有些飽了時,

        才發現表哥一直在旁看著她,她一邊腮幫微鼓,唇上沾著一點點油光,看著瑩亮潤澤,

  讓人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懷疑,她吃的這一口有多香濃,

  沈青洵覺得,自從知曉了她的心意後,他的定力就似乎在急劇得減弱,

  小姑娘偏偏還推了一盤到他跟前,目光似詢問地看著他,

  她也不知表哥用過膳沒,要不要也吃一些,沈青洵斂神平復了一二,才低聲道:“我不餓,”

  宋初渺每日被素夏關照著,食欲也比以前要好多了,

  原本瘦瘦小小的臉頰,微微長了幾分肉,顯得更加嬌媚可人,吃飽後,她望了眼外頭黑漆漆的天色,

  這會明明是該就寢的時辰,可她卻已睡飽了,

  沈青洵也知她一時半會不會再困,慢條斯理地將碗碟收拾好拿開,

         又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赫連俟,渺渺是如何認識的?”

  赫連俟的事情,還一直梗在他的心裡,

  只是早上那種情形下,那等不相干的人自然沒什麼好提的,

  既然現在小姑娘吃飽了,也睡足了,無事可做那就正好來聊一聊,

  突然聽表哥提起了赫連俟,宋初渺不由抿起唇,眼裡有些愧疚,

  早上是因為她,才鬧出了大動靜,除了表哥,後來連舅娘和大表哥都被驚動過來了,

  沈青洵見小姑娘不知想到哪去了,拿剪子撥了撥燭芯,

  語氣狀似隨意道:“渺渺……我醋了,” 他自然不會是責備她,

  只是宋初渺手中竟有赫連俟的信煙,這如何能讓他不在意,

  那赫連俟用心不純,顯然是刻意接近的渺渺,

  他的小姑娘單純又好騙,若是被這種不知底細的人給騙了該如何是好,

  宋初渺聞言緩緩眨了下眼,聽清楚後,臉仿若是被剪亮了的燭光映的,更添紅潤了,

  還以為表哥當時,是因她貿然引人進府,才會生那樣大的氣,

  卻原來,竟是醋了…… 以前的她不懂,醋是怎樣一種滋味,

  但嘗過一回的她,現在自然是知道的,

  明白過後,她沒再看表哥,當作要去取墨筆,忙起身避開了表哥的視線,

  然而露出側頸卻悄悄爬上了紅暈,可愛得緊,對於赫連俟,宋初渺是極坦然的,

  反因表哥那一句醋,而心中浮出淡淡的歡喜,她將如何識得赫連俟的事都告訴了表哥,

  不過就是省去了那一長截赫連俟向她表明心意的話,

  當時赫連俟同她解釋了何為喜歡,

  宋初渺順著琢磨了一下,覺著那她並不喜歡他呀,於是便拒絕了赫連俟,

  赫連俟也沒想自己搬了石頭砸上自己的腳,自作自受的苦悶無處安放,

  最後只在離開前強行留了管信煙給她,沈青洵得知後,在心裡冷嗤,

  那個異族人竟拿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來騙他的小姑娘,

  在得知了小姑娘的心已放在他身上後,沈青洵這會倒對赫連俟沒那麼在意了,

  他提醒了一句:“此人心思不純,你今後別再搭理他,”

  宋初渺覺得赫連俟倒像是個好人,不過還是乖乖點了下頭,

  她眼下已在想著別的事了,指尖在筆上不安分地磨來點去,筆尖懸著遲遲未落,

  最後寫了好幾回,才終於成了句, 彷彿用了莫大的力氣,

  小姑娘是在問,表哥又為何會喜歡她?

  沈青洵軟了目色,神色極認真地看著她道:“渺渺是世間最好的姑娘,要如何才能讓我不傾心?”

  小姑娘持筆的手一晃,險些沒拿穩,嬌嬌的面龐上好似染上了鮮翠的石榴汁,

  懂了情的小姑娘,反如此易羞,可別因此而躲了他才是,

  沈青洵禁不住展顏而笑,想將這樣的渺渺好好藏起來,誰也不讓多瞧一眼,

  他又看著小姑娘放緩了語調,像是隨意一言,可眼中卻透著毫不戲言的鄭重,

  “這樣好的姑娘,我可是等著,將來要娶回家的,”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0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5 PM 編輯

第48章

  宋初渺抬著眸子, 似是很驚訝,一時連羞臊都給忘了。

  她只是意識到了心裡對表哥的感情,又因這份感情竟有回應, 而感到很歡喜。

  但她並不曾想到過嫁娶這一層。

  表哥說要娶她回家的低醇嗓音,彷彿還在耳邊回蕩著。

  一下下只輕撞在她的心上,宋初渺卻覺得她整個人都被撞亂了。

  沈青洵話落,就見小姑娘看著他有些呆傻。

  臉上淡淡紅暈尚未褪盡,被燭光一映, 整個人都像是包裹在迷霧裡,氣息柔柔的。

  像是個不知從何處而來, 迷了路才來到他身邊的女子。

  宋初渺平日裡, 並不會如何去想自己今後的親事。

  太懂事的小姑娘, 早就知自己不該對此事去作期冀。

  若是被提起, 也會下意識就避開不再想。

  赫連俟那一日向她表明心跡時, 小姑娘還不懂何為情。

  等到懂了的那一剎那, 身邊和眼裡,卻都只有一個青洵表哥而已。

  但眼下, 她卻因表哥一句話, 不由地在想,成親這二字於她的含義。

  多想了一想, 腦海中亂了的思緒就像滾成了絨球。

  她遲疑地寫下了一個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

  像她這樣的……

  沈青洵明白她在猜疑著什麼。

  小姑娘經過那些事,面上看著又乖又釋然,實則卻是容易不安的。

  以前她因寒症影響, 大多時候總是恍神,也就沒心力胡思亂想點什麼。

  可如今她身子漸漸好起來,又嘗見了情竇初開的滋味。

  指不定就會忍不住多想一些。

  想將她娶回來,想同她共結連理一生不離。

  沈青洵已盼了不止一世。

  雖然在這個時候,對小姑娘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沈青洵也擔心他如此直言,萬一會驚著她。

  但他更怕若不說明白,不將心擺出來給她看,誰知她哪日又會因些許誤會,躲著他偷偷哭。

  她的淚太灼燙了,他受不住。

  沈青洵取下了她手裡緊攥的筆,看見指尖沾了點墨蹟,拿來帕子替她擦乾淨。

  “渺渺將來便知。”

  他還要等他的小姑娘再大些,再明白一些。

  等他將前路的一切都掃平,他會來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將她送上世間最尊榮之處。

  “在我來娶你之前,不准再多想。”

  “別去煩憂你的身子,我定會找到能治好你的大夫。”

  “表哥說的這些話,渺渺可信?”

  宋初渺將手收回,半晌,才點了點腦袋。

  她覺著表哥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他雖待她好,但也不會像這樣,與她說這麼多,還又如此直白的話。

  就連看著她時,那樣的眼神,都會叫她臉紅心跳。

  宋初渺心想,即便他是哄她的,但只要在這樣的表哥面前,她也是信了的。

  宋初渺也不知後來自己又是如何睡著了。

  只是起初不困時,表哥一直在陪著她。

  後來夜半又起了點點倦意,再被表哥哄著,低沉如磁的聲音令人無比安心,不知不覺就入了夢。

  沈青洵自是要哄著小姑娘睡的。

  若又一夜不睡,到了白天必然倦怠。

  難不成她又要睡上一整個白天,豈不是真成了個夜貓子。

  宋初渺第二日醒來時,已快近午時。

  表哥不在,是素夏在旁伺候著的。

  醒後不久,又替她請來了薛大夫來診。

  薛大夫自然不知是發生過什麼。

  只提到她身子才好一些,今後莫要過多心緒起伏。

  宋初渺面上乖乖應著,實則想起表哥來,有些心虛。

  這大半日的,宋初渺都沒見上表哥的影子,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若問素夏,她定也是不知的。

  她心道,不過一時半會見不上,她竟已經會開始念著人了。

  若叫表哥知道了,該是又會笑她。

  午後喝了藥,宋初渺無事可做,便去找了舅娘。

  舅娘那兒有些鬧,管事和丫鬟們來去匆忙。

  下人們見了她時都垂首遠遠退開,擔心衝撞了。

  昨日薛大夫被急急招來時,三少爺那會的臉色,不少人都是見著了的。

  他們當然不知其中緣由,只道他們表小姐的病似乎又重了些。

  突然倒下,也是很替她擔心。

  姚槐今日似是更忙了些,也無暇抽空去繡什麼樣了。

  昨兒聽說小姑娘沒什麼要緊的,她心也就放了下來。

  但沒想宋初渺竟還會過來。

  她忙放下手裡的,拉著她關心了幾句,順道數落了老三兩嘴。

  宋初渺聽舅娘在說道表哥的不是,就連連搖頭。

  姚槐見小姑娘如此回護老三,心裡也不禁樂著。

  姚槐的手邊攤著些單子冊子,宋初渺看了眼,發現不是在忙大表哥成親的事。

  而是一些近年關時,府裡必要的準備。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算日子,是年尾近了呀。

  沈青洵雖在小姑娘面前,話語堅定地保證她的寒症定能治好,但心裡卻是急的。

  是以這會他不在府上,便是忙著這件事去了。

  當日他仔細回憶後,便隱約有了幾種猜測。

  後又暗中潛進了皇宮,找尋思索,一一查過。

  偌大的皇宮,對他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等到後來再回府時,沈青洵也已大致確定了秦艽當時所要的東西。

  雖不一定盡如他所猜測的那樣,但手裡也有了能找到秦艽的可能。

  即便只有七八成的把握,也是要一試的。

  有了計較,沈青洵一刻不打算再拖。

  守著小姑娘又睡熟後,他只回去小歇了一會。

  一早出面,吩咐手下的人,將定安侯府有秦艽所要藥材的消息,一點點從京中開始,暗中向各處都散佈了出去。

  當年秦艽揭下皇榜入宮。

  以她獨門醫術,將昏迷不醒數日的宋初渺救醒之後,便提出要為她製藥。

  醫者開方取藥,再正常不過了。

  但她當時的方子中,卻有一味藥材,是絕世稀有的。

  沈青洵會有所印象,是因當時奉命去取藥的宮人,最後卻發現獨差了這一味藥,匆匆趕來回稟。

  殿內候著的太醫一聽,都甚為驚訝。

  此藥材甚是稀罕,連他們也都許久沒有聽聞,僅在書中有記了。

  似是自幾十年前起,就早已絕蹤,無跡可尋。

  這世間即便有誰還有,一時半刻的恐也難以尋覓。

  說到這個後,太醫們都閉了嘴,面色惶惶。

  倒是後來禦藥房內,一名多年負責守藥的老太醫,突然想起這藥材宮中是有的。

  皇家一直有密存著一株。

  而此藥材,因非什麼神效之物,尋常方中也用不著,是以多年來還一直存放著。

  也可說,除此之外,這藥材世間恐無第二株了。

  那時沈青洵一心皆在渺渺身上,並未多想,只慶倖宮中還有此藥材。

  便下了旨意,讓那太醫儘快去取。

  之後秦艽拿到了所有藥材,又要親自煎熬製藥。

  沈青洵就給她在太醫院裡辟出了一塊清淨之地。

  諸如此類不尋常的要點,沈青洵在心裡一琢磨,都是生有疑處的。

  而此事的疑處最大。

  他潛入宮裡後,找到了執管宮中藥材的老太醫。

  改了喬裝,又拿著從父皇那得來的帝令。

  假意接近後,套得了一些話,也知曉該藥材此時確實密存在禦藥房中。

  可依太醫所言,那味藥材的藥性至寒猛烈。

  同宋初渺體內的寒症,是全然不相治的。

  若在尋常情況下,這株藥材,也絕不可能用在宋初渺的身上。

  此藥材竟有如此相悖之處。

  沈青洵回味一二,當下便懂了什麼。

  想來當初宋初渺性命垂危,太醫們卻一個都不成用,引得他龍顏大怒。

  而宮外招來的秦艽,在一番救治下,竟能讓她好好醒轉了過來。

  秦艽當時即便要的是含有毒性的藥材,被斥責了無能的太醫們,怕也是沒有臉面敢多嘴的。

  就算是出了什麼事,那也是秦艽的錯處。

  況且宋初渺當時的狀況,本就只是懸著一口氣罷了。

  若說會隨時去了,那都不為過。

  沈青洵想,若那株藥材,不是以其藥性有獨特用處的話,那就只有另一個可能。

  此藥材秦艽取走後,並未用在渺渺的藥中,而是私自藏了起來。

  也許一開始,秦艽就是從不知何處,得知了宮中藏有此株藥材的消息。

  之後才趁著這個機會進了宮。

  她本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又是在與皇家打交道,謹小慎微也在情理之中。

  許是怕他得知,她是為此藥而來,反而會因此被扣下了藥材。

  以此來要求她將宋初渺的病症治好。

  但她替宋初渺診後,就道她時日無多的話,並不是隨口一說的。

  為求穩妥,所以秦艽才假意以此用在宋初渺的藥內。

  以最快的方式,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若真如此,秦艽救醒渺渺後,他許她名利皆不動容,一心只想要離開。

  也就有了憑依。

  那這一回,沈青洵就引她自己來。

  他給父皇去了封密信,交給寅星送去行宮。

  之後以父皇需要用藥的名義,讓他身邊專門替他調理的心腹太醫擬方,將藥材混在其中,從宮內取出。

  他能潛進宮內,但動手取藥,並非易事。

  若引來不必要的驚動和麻煩,憑添猜疑。

  等藥材主動送出了宮,再尋機送進定安侯府,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沈青洵算的,是秦艽確實非此藥材不可。

  以及就算比前世早上了幾年,她也已在四處找尋此藥。

  將這一切都安排好,確定無所遺漏後,天際已灑落了餘暉。

  沈青洵回府時,得知宋初渺醒後不久,便去了娘那邊。

  本是想先回房的,最後還是不自覺轉了步子,想著心上的人兒,打算往娘那兒去看看。

  不想行至半路,卻是先看見了小姑娘。

  宋初渺不是從舅娘的院子裡出來的。

  半個時辰前,有下人來稟,說是府上新到了些佈置喜房的東西。

  先前到的那一批,姚槐有些不大滿意的地方,這會新送來的便是要做替換的。

  她見舅娘一時半會走不開,就替舅娘過去先看一看。

  管事的見是表小姐來了,也絲毫不怠慢。

  都知她不能言語,於是回稟解釋得也更為詳盡。

  宋初渺拿了單子在瞧,再看著那滿目的紅時,不由就想到表哥說要娶她的話來。

  還好有滿室的紅豔映著,她即便面龐微微浮上了一絲潤紅,也不會被人察覺。

  瞧到最後,就只有兩匹布樣沒有定下來了。

  管事的說,夫人在這上頭挑了幾回,但一直未定下來。

  畢竟是頭一回有兒子要娶親,她在細小處挑一些也實屬正常。

  宋初渺想著這該由舅娘來做主,便取了兩塊紅色的布樣先回來一趟。

  沈青洵瞧見小姑娘時,就見她低頭瞅著手裡的布樣,也不知道看路。

  一副迷糊的模樣,叫他面色一軟。

  宋初渺走著走著,就被人給堵了,抬眼一見竟是青洵表哥。

  沈青洵抬頭冷然掃過一眼,後頭不遠處的兩個小丫頭就趕忙退開了。

  沈青洵再不等小姑娘反應過來,就已將她拉至了幾步外廊下的隱蔽處。

  冷色一化,嘴角也微微笑著,低頭問她:“渺渺在做什麼?”

  小姑娘眼眸水水的,攙著點布樣倒映出來的淡紅,還有餘暉落進來的光暈。

  望進來,美得叫人沉醉。

  她眨了下眸子,才發現附近已沒了旁人,她還與表哥離得這樣近。

  表哥身軀頎長,影子被落日一拉,罩下來,正好像是將她整個人都擁了進去。

  宋初渺一手拿著一節布樣,她將手中布樣緩緩上移,擋去了自己的半張容顏。

  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頭,抬眼看著表哥時,眼底瀲灩的水光晃呀晃。

  沈青洵只是瞧見小姑娘這副模樣,太討人喜歡,忍不住想逗她一下。

  可這下,卻覺著自己要溺死在裡頭了。

  小姑娘一貫穿得雅致素淡,裙裳又注重護暖,偏于厚實。

  在臉色不好的時候,就顯得蒼蒼白白的虛弱。

  可眼下被手裡這兩截明明亮亮的大紅襯著,明媚又鮮亮。

  只覺得天地與她一比都失了顏色。

  若她一日,著了這一身的紅豔,該不知會有多好看。

  沈青洵暗忖,還好她平日裡穿得都不明嫣。

  他的小姑娘,如此好顏色,真是一點也不想被別人瞧去了。

  “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宋初渺聞言乖乖點了下頭。

  醒來時還有點點頭疼,喝過了藥,也就好多了。

  表哥的氣息將她籠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又拿布料擋了臉。

  心口跳得一快,便好似有些喘不過氣了。

  她偷偷往邊上挪了一小步。

  但是一動,就被沈青洵發現了。

  他又近前了一步,再靠近些,小姑娘便沒地兒可挪了。

  “渺渺要去哪,怎不想理我?”

  她哪有不理……

  宋初渺停下了,騰出了一隻手,指了指舅娘院子所在的方向。

  又指了指她手中的東西。

  她有正事呢,幹嘛攔著她不讓她走呀。

  沈青洵眸子都深了。

  他覺著小姑娘實在太過磨人。

  自表露心跡之後,即便她不是故意的,可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卻全能撩在他的心尖上。

  而他持了兩世的定力,就能這樣被她輕而易舉地擊潰。

  任由著自己陷進去,當真是要萬劫不復了。

  他向小姑娘攤開了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輕聲道:“給我。”

  宋初渺要走的心思輕輕巧巧就被他帶著一轉。

  她不解地蹙了蹙秀眉。

  不明白表哥突然之間,是想向她要什麼東西。

  小姑娘低頭看了眼,自己只有手裡拿著的兩截布樣。

  她思索著,試探著放進了表哥的手中。

  然後便見表哥一抿唇,明顯並不滿意的樣子。

  小姑娘愣了下,心道不是要這個嗎?

  那是要什麼?

  糖麼,可她身上這會兒又沒有帶著。

  於是手裡被塞了兩截紅布,因不滿而抿緊了唇的沈青洵,下一瞬便見小姑娘略顯無奈地沖他攤開了雙手。

  又乖又軟又無辜的小模樣。

  他渾身一僵,喉間一滯,牙根緊得都快能泛出腥氣來。

  他拉過小姑娘的雙手,將兩截布樣都塞回了她手中。

  誰向她來討這些了?

  “你繡給我的荷包呢?”

  沈青洵今日出門前還見過娘,不知有意無意的,姚槐提了一嘴。

  他可不就給惦記上了。

  宋初渺一怔,繼而耳根也變得紅紅軟軟的。

  她輕輕咬了下唇畔,眼神也躲閃起來。

  哪有什麼荷包呀……

  誰又說那荷包是繡給他的了?

  而且她繡成那副樣子,一點也不好看,戴在身上豈不要惹人笑話。

  她瞥見了天邊將要散盡的餘暉,真想要走了。

  再等一會,天都要黑下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不知傳來了誰的腳步聲。

  宋初渺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是往著他們這邊來的。

  表哥堵著她,離得又這樣近,被瞧見了似乎不大好的。

  其實她與沈青洵向來都是最親近的。

  沈三少爺親自找尋到她,又將她帶回了定安侯府。

  他待這個表妹能有多好,定安侯府上的也是早見識過了。

  起初還有詫異的,久了也都見慣不怪。

  二人在一處,明明也沒什麼。

  可那腳步聲略重,一下一下傳來時,卻無端端能生出一種緊迫的氣息來。

  小姑娘心裡就有些急了。

  她都聽見了,表哥應該也聽見了。

  可他卻擋在面前,一副拿不到她的荷包就不讓她走的樣子。

  宋初渺走不開,就著急伸手推了他一下。

  她覺得自己使了大力氣,可在沈青洵看來,不過只是輕輕軟軟的一下。

  推在他的胸口,像是被撓了一爪子。

  宋初渺覺得表哥的身上堅實又硬,像是一堵牆一樣。

  她推了,也紋絲不動。

  其實那荷包,她身上恰好是帶著的。

  做得簡單又不好看,原本先前去找舅娘時,也是想著抽空再如何改一下。

  那慢慢走來的不知什麼人,已能隱隱瞧見身影了。

  小姑娘一咬唇,從懷裡拿出了什麼便往沈青洵懷裡一塞。

  沈衛驄正好經過,發現這兒好像有人。

  人影半天未動,有些奇怪,就走過來看了看。

  發現原來是三弟。

  他招呼道:“三弟?你在這做什麼?”

  沈青洵轉過身,神色是已然恢復的冷淡。

  在他身後不遠處,小姑娘的身影一晃,匆匆忙忙的,拐過一個彎便不見了。

  “沒什麼。”他向沈衛驄走過來,恰好擋去了他的視線。

  “嗯?就你一人?”沈衛驄似是有所感知,往他身後看了眼,不過什麼也沒有。

  沈青洵手背在身後,指尖摩梭著荷包上的絲線,心裡已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他將賴著臉面,從小姑娘那討來的荷包好好收了起來,然後對沈衛驄說:“走。”

  沈衛驄納悶道:“去哪?”

  沈青洵揉了下手腕,面無表情:“習武場,我們練練。”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5 PM 編輯

第49章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小住了一陣,起初宋安昱覺得這沒什麼, 但過了些時日後,自是十分想念女兒的,

  期間他也來定安侯府看過渺渺,見女兒在定安侯府住著是舒心的,神色也比在家時靈動不少,

  即便有想接她回去的心, 也暗暗地放了回去,宋初渺如今與姚槐頗為親近,

  宋安昱想著這孩子已沒了娘,侯夫人能像母親這般地關照她,心中也很是寬慰,

  在宋家,雖有母親和葉氏在,但對渺渺來說, 終歸都不是能夠特別親近的,

  但這日他來時,卻是女兒提起要隨他回宋府去了,年末已近, 宋初渺看著定安侯府在忙年事時,

        自然就想著家中了,她還是要回家去的, 總不好過年也留在定安侯府,

  且如今算是她在掌著家, 年關要添置和籌備的事宜也諸多,

  雖說還有葉氏在, 可她也該回去了,宋安昱自是都聽她的,

  宋初渺同舅娘招呼過後, 一番簡單收拾,便要隨著爹回去,

  這日一早的時候, 她是瞧見過青洵表哥的,後來爹過來了, 她打算要回家時,卻又不知他去哪了,

  直到馬車已候在府門外, 宋初渺快要離開時,才終於又看見了他,

  沈青洵出面送人,舉止得當,也沒見臉上有什麼別的神色, 但宋初渺能感覺到,表哥似乎有一些不高興的,

  沈青洵心裡是略有一絲不愉快,小姑娘說回就要回去,也不提前與他說一聲,

  但他看見了渺渺的目光在找尋他,瞧見他後,眸子一下就亮了亮,

  心裡那點不值一提的小悶也瞬間就散了開來,小姑娘回去了,他又不是不能去見她,

  宋初渺加快了幾步,走到表哥跟前,伸手要給他遞什麼東西,

  沈青洵一下就想起上一回,小姑娘臨走前還塞給他糖的舉動,

  他便以為又是什麼糖,渺渺在小的時候,就喜歡給她送粽子糖,

  她好似覺得她喜歡的,他也會喜歡,也不知是個什麼道理,

  或是覺得只要拿糖,他便是好哄的,殊不知這與給他什麼並無干係,

  但這回他接過來,卻只是一張卷起的紙條,不是糖,沈青洵微一揚眉,略有些驚訝,

  似乎是怕表哥會不高興,宋初渺將紙條塞給他時,鬼使神差般大了膽子,輕輕抓著他的指尖,搖了一下,

  眼裡彷彿在說,我要回宋府去了,表哥別不開心,

  她的手溫雖比他要低,可卻有火一路燙進了沈青洵的心裡頭去,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低聲叮囑:“回去小心些,注意身子,”

  宋初渺點了下頭,低頭時,正好瞧見了表哥腰間掛著的荷包,

  就是她繡的那一個,繡工有些粗陋的荷包,和他這一身貴重的配飾一點也不相稱,

  小姑娘瞧見了,就連頭也沒再抬,轉身小步回了爹爹的身邊,

  等馬車走遠了,沈青洵才攤開她留給他的紙條,

  字跡娟秀規整,簡簡單單的,僅是一句尋常的要回府道別的話罷了,

  沈青洵眼裡卻被笑意填滿,小姑娘不能說話,她將要回去時,也就無法像常人那樣,與他道聲別,

  於是她就想著把該說的話給寫下來,塞給他,僅僅是給他一人的,

  
  小山聽見外頭有人在敲門,便放下手中的書,去了院中開門,

  門外的是鐘全, “鐘哥,”小山笑著喊了人,往邊上側過身讓他進來,

  鐘全手裡提著東西來的,算是些年貨,啼鶯辦事去了不在京城,也提過托他關照下小山,

  鐘全想著近年末了,啼鶯這弟弟,也不知懂不懂得照顧自己,便帶了些東西來一趟看看,

  小山接來謝過,又忙將院中收拾了一下,去倒了茶來請鐘哥一坐,

  性子瞧著倒是比剛來時,那悶聲不言的時候要活潑了一些,

  鐘全想著啼鶯最惦記她這個弟弟,就順口問了問他近來都在做什麼,

  “在跟先生學書,抽空也會出去做點活計,”小山說道,

  鐘全想,倒是挺乖也很聽他姐的話, “念書很好,這也是你姐所希望的,”

  小山點點頭,遲疑了會,轉而問起:“鐘哥,我姐此回去哪了,她什麼時候回來?”

  鐘全看他一眼,只說道:“你別擔心,”  其餘不提,也是不讓他多問的神色,

  小山便笑起來:“姐姐如今跟著鐘哥你們,變得很厲害,我不擔心的,”

  又裝作不懂鐘全的臉色,問道:“可是與那宋家的小姐有關的事?聽聞她病得很厲害啊,”

  他今日束了發,穿著也很有學子的樣子,笑起來乾淨俊秀,

  鐘全卻看向他,臉色不變,只語氣裡多了一點淩厲:“你知道?”

  小山收了笑,有些不安道:“啊我是猜的,不是嗎?”

  他也只是從姐姐那兒猜到些許,

  公子對宋家小姐挺花心思的,派姐姐做的一些事,也都於此相關,

  見鐘全不說話,小山垂了頭道:“鐘哥,我不是故意去猜的,只是想,我能不能也為公子做點事?”

  他自卑自厭的心本就重,又時常覺得自己沒用,

  以前的他什麼也做不到,現在如果可以,他也想試著幫姐姐,

  鐘全:“這你該問你姐的意願,你知道你姐不會同意的,”

  而且少爺看上重用的是啼鶯,並不是她這個弟弟,啼鶯她這麼保護小山,也定然不會肯,

  小山此人心志不定,情緒也無法掌控,性子柔弱,並不適合替少爺辦事,

  但鐘全想了想,還是替啼鶯勸他一句:“你姐很為你操心,你聽她的好好念書,其餘的不是你需操心的事,”

  小山暗暗皺了下眉頭,儘管他也時常瞧不起自己,可話由別人說來,又是另一番刺耳的滋味,

  姐姐這樣想,鐘哥也是這樣想,雖說是為的他好,但實則心裡也是覺得他無能罷了,

  在瀟香樓裡時,他很懦弱,只會偷偷躲起來什麼也不敢做,

  可現在他們不在青樓了,這一切,或許是不一樣的,

  他想,也許他可以有一次,能站到姐姐的面前去呢?

  小山倏地問起:“鐘哥,如果我們能幫到公子許多,或是立上件大功,公子他,會放我們走嗎?”

  鐘全看著他道:“這才是你想問的?”

  不得小山回答,鐘全便起身說:“你也該問你姐的意願,而不是來問我,”

  鐘全本就是來替啼鶯看看小山,年貨送到,他身上又還有事要辦,也就不再多說多留離開,

  鐘全走後,小山拿起書,已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問姐姐的意願?他又不是不知,

  但他想的是,他們這樣的人,在權貴的公子眼裡必然是什麼也算不得的,

  若真能夠讓公子開口放他們離開,姐姐又豈會不從?

  看不進書了,小山便去將鐘哥送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有了這些,倒能省出些錢來,

  晚些時候出了門,去約好的地方做活計,等他攢好銀子,離開後也好和姐姐生活,

  小院雖偏,往外去一些也有人煙,附近人見過的,也都只當他們是一戶尋常人家,

  見小山經過,坐門墩上擇菜的老婆子還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這孩子生得真好,像姑娘家似的,

  
  宋初渺回宋家後,就忙起府上過年的事,

  兄長和葉氏都在幫著她,所以也僅稍稍忙了幾日,就將一切都安排妥了,

  陶娘子又來送了回帳本,繡鼎閣名聲越做越大了,賬上數目又翻了個番,

  能把這些帳目,送到夫人女兒的手上,陶娘子比誰都開心,

  她順口還提起,有想在別處開個分號的念頭,但也僅是暫且先想想,

  往年這個時候,葉氏就很愁,府上的帳目年年縮減,可家裡已然這樣了,若是到年尾都那麼寒磣沒喜色,

         這日子過著就真沒意思了,摳來算去的銀子如何都不夠用,愁得頭疼,

  今年葉氏頭一點也不疼了,帳冊到了宋初渺手裡,她雖不怎麼清楚,但知道多的是進項,

  該置辦的東西流水似得往府裡送,人又都回來了,府裡到處是喜喜樂樂的氣氛,

  家裡已多年沒有這樣熱鬧了,

  老夫人這些日子,臉上也都是帶著笑的,笑得多了想起往年,還會忍不住抹起淚,

  她的孫女兒真厲害,會是個有福氣的,自府上的下人們都換過後,如今早已不再出以前那種事了,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人,即便一開始還瞧不上眼,如今也都不敢造次,

  靠著多年服侍的情分才留在老太太身邊,沒被趕出去,個個都低著腦袋做事,

  嘴碎的少了,再加上宋初渺平日裡惦記著祖母,常叫人送些合用的好東西來,

  適時再往定安侯府那提上一二,一來二去的,老太太舒心了,以前因兩家人性子不合生的那點小隔閡也淡去不少,

  再說到定安侯府時,也不再是以前那種臉色,感受最明顯的,當屬從定安侯府跟來的素夏和巧兒了,

  以前宋老夫人來了,她們總要被白上一眼,斥損上兩句的,如今竟也和顏悅色了,

  素夏都還記得剛來時宋府是個什麼境況呢,她知道這都是因為姑娘的緣故,

  她們姑娘真厲害! 自渺渺回來後,顯然一切都在好起來,

  要說如今能叫宋安昱他們愁的,也就她那難以拔除的病根了,

  這夜落了雨,綿綿細細的那種,濕冷的氣息能粘著人的骨頭往裡鑽,

  宋初渺舊傷處又開始發作,又疼又脹的,直接從睡夢裡將她難受醒了,

  素夏在外間,聽見姑娘床邊垂鈴的聲醒來,忙入內點上了燈,

  見姑娘這般難受,心裡也急,扶了她起來,去取了藥罐來替她熱敷上藥,

  到現在,姑娘身上的一些舊傷,還是偶爾會發作,

  僅是一點難受的話,儘管她提過多次,姑娘還是體貼人,大多時候都不來喚她,

  這會想必是疼得厲害了,見姑娘不舒服,素夏心裡也難受,素夏替她重新上好藥後,又輕輕幫她揉捏著,

  “都沒什麼事了,剩下的也有葉姨娘盯著,姑娘你就多歇歇吧,”

  宋初渺點點頭,其實與剛回來時相比,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上很多了,

  除了十分畏寒外,有些時候做事入了神,她都會忘了自己還病著,

  這寒症似是提醒著她一般,在她鬆懈時,又會來偷偷折磨她,

  這雨落不停,用了藥也舒緩不了多少,宋初渺後來再睡著也睡不安穩,

  好在後半夜時雨停了,宋初渺呼吸漸漸平穩,不多時便做起了夢,

  夢裡她還是個小宋初渺,隨娘親去定安侯府玩,後來下了雨,也是這樣綿綿細細的,

  她又帶了娘親做的糖蜜餞來,但是沒有找見三表哥,

  舅舅舅娘找他時,也沒像平常那樣出現,都開始很擔憂,

  以為人是跑出府去了,趕緊派了人出去找,

  後來她趁娘沒注意,撐把小紙傘去表哥以前常待的那些角落裡找,

  最後在一處空置著的雜院角落裡找見了人,沈青洵似乎是和人打架了,臉上受了傷,嘴角還有血,

  他自己躲著在清理傷口,發現她竟找過來後,愣了下,然後就惡狠狠瞪著她,

  不過他的惡狠狠,對宋初渺完全不起作用,

  小宋初渺蹲下,見屋簷擋不住綿綿飄來的雨,就給他撐傘,問他怎麼啦,是不是被誰欺負了?

  沈青洵原本沒打算搭理她,但聽了這話就忍不住了,他冷冷斜睨她一眼,

  他如何會被別人欺負了去?

  只是碰上了長信伯的兒子,欺辱他便算了,還口無遮攔對娘不敬,

  他跟對方動了手,雖是那樣大個人,最後被他打的跪地嗷嗷叫,

  而他就只受了這一點點傷而已,所以明明是他教訓了別人,哪裡是被欺負了,

  宋初渺見他板著臉好像不高興了,就不說了,

  她讓他快些跟她回去,舅舅舅娘找不到他急著呢,

  但是表哥並不搭理她,沈青洵早跟著定安侯習武了,

  但畢竟年紀還小,再刻苦有天賦,也僅是個孩子,

  跟比他年長些的人打起來,掛了傷,傷還在臉上,他覺得丟人,

  他一向對自己要求甚嚴,這會心中正挫敗著,因不想叫爹娘發現了,才躲在這兒自己處理,

  每回只要他想,都能避開府上找人的護衛,卻偏偏總會被這個小表妹給找見,

  不管真假,但他既然是定安侯的兒子了,又哪能給父親丟人,

  他想得多,心裡也擰著,他怕父親嫌他無用,覺得比不上他親生的,

  小小姑娘見他不肯走,就問她去找舅舅他們過來好不好,

  被沈青洵臭著臉給凶了回去,宋初渺半天沒說話,

  他還以為她就要被他凶哭了,結果宋初渺突然問了句,要不要吃糖蜜餞呀,

  沈青洵都要被氣笑了,小表妹見他不理,還在袖子裡摸了摸,摸出帕子遞給他擦臉,

  沈青洵讓她滾遠些,宋初渺卻把傘一擋,躲進簷下坐他旁邊,

  撿了邊上比較幹的草葉,編啊編,編了個草蝴蝶哄他,

  沈青洵彆彆扭扭沒有搭理她,

  她後來回去了,說自己看見表哥了,讓舅舅舅娘放心,

  只是沒有提他跟人打架,臉上掛彩的事情,

  宋初渺醒來時,天色大亮,日頭將昨夜的濕氣都帶走了,

  小姑娘因著這夢,才想起這段被自己給忘了的回憶,

  她微微蓋了臉,覺得自己小時候也真是挺傻氣的,

  素夏服侍姑娘起來時,特地問了她手上舊傷可有好些,

  見姑娘點頭,又新上過藥才放心,晚些時候,宋初渺去了爹爹那兒,

  回來的時候,瞥見窗前妝鏡上似乎掛了什麼東西,

  走近取了一看,赫然便是赫連俟的信煙,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傾了傾身,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是赫連俟何時來過了?可天際只有薄雲,外頭並沒有半個人影,

  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又低頭看向手裡的信煙,赫連俟許是走了麼?那這是留給她的?

  上次那只她用了,宋初渺也不知赫連俟因何又給了她一隻,

  不過她想起了表哥上回與她說過的話,便只將信煙隨手收在了妝奩下格裡,

  她才收好,就聽素夏說表哥來了,沈青洵一進院子,腳步一頓,淡然往四下掃了眼,就察覺到了什麼,

  才擰起眉,便見小姑娘懷裡抱著個手爐走了出來,沈青洵臉色變得溫緩,將其餘的先撇去了一邊,

  小姑娘到他跟前,仰頭眸子水亮亮地看著他,眼裡帶著一絲疑惑,似在等他說為何突然就來了,

  “素夏剛說你舊傷犯疼,如何了?”沈青洵擔憂問,

  小姑娘搖搖頭,這會已不疼了的,搖了下腦袋,鬢邊髮絲又被風一吹,便沾了幾縷在唇邊,癢癢的,

  宋初渺想伸手去拂,只是手裡還捧著手爐,不大方便,小姑娘正想騰手出來,沈青洵已先一步靠近了,

  他微微俯身,修長的指尖在她唇邊稍作停留,撩開了髮絲,表哥突然間湊近,唇邊似還留著表哥指尖的溫意,

  小姑娘頓時有些傻懵懵的,從一旁看來,二人相靠極近,舉止親昵,

  沈青洵這一舉動後,狀若無事,怕小姑娘站在外頭待久了不適,便送著她先回房去,

  留完信煙,實則還未離開的赫連俟,低了頭嘴角無聲牽動,

  他躺在某處房頂的隱秘處,慢悠悠收回了視線,翹著腿看著天色,

  早些時候,那沈青洵不過只是暗中對仙子妹妹有意,

  那他就可以全然不去在意,因著他們之間是平等的,可眼下,已然不同了,

  廣於見識的人,也更容易想得開些,再喜歡仙子妹妹,他赫連俟也沒有橫插他人一腳的癖好,

  半天後,他長歎口氣,輕輕飄飄地從宋府翻了出去,

  “晚了,晚啦,” 喝酒去。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2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5 PM 編輯

第50章

  這年一晃就過,宋府自然是與往年截然不同的熱鬧,而定安侯府中的氣氛也有所不同,

  除去沈曆昀要娶親的大事外, 至於今後侯府與沈青洵的那些打算,知曉的心裡也都是各有盤算,

  在外的沈璋趕在年末的時候先回了京,他和姚槐連作戰都在一起,這會小有日子未見, 想念得緊,

  回來時,他順手給家人們都帶回了點當地的小玩意,沈青洵接過給他的那份,打開後看了眼,

  他想要的那株稀世藥材就靜靜躺在裡頭,他面無神色合上了,也跟著大哥二哥後頭道了聲謝謝爹,

  這一年冬日,和以前有些不同,年才過後不久, 天氣竟很快就有了轉暖的跡象,

  這對於宋初渺的病症來說是件好事,而身子不佳的皇帝,趁著氣溫尚可, 御駕一行也啟程從行宮回了京城,

  大皇子帶人出城相迎,留在京中的日子, 雖說有些事尚未達成, 可他也過得很是舒心,

  行宮刺殺之事, 線索明顯的都指向著二皇子,

  雖說皇上下令嚴查, 可那刺客已自盡, 大皇子又遠在京城,將關聯一斷, 查也查不出多少來,

  回宮後, 皇帝只好再將二皇子禁足幾日,過兩日待查證無關後再解了禁令,

  都過了這麼些時候, 方韋一開始略有忐忑的心也早放下了,

  都打理乾淨了,無論如何與他是無關的,

  雖然沒真刺殺成,但也算如願汙了二皇弟一手,方韋以為天衣無縫, 還在心中隱隱得意著,

  但令他詫異的是嘉和的事,嘉和公主死的消息,此前一直沒傳回來,

  屍首一直存放在行宮,直到回京再以皇女規制下葬,嘉和的狀況當日太醫都是看過的,沒有什麼蹊蹺之處,

  只是運氣不好,所住之處臨了蛇窩罷了,方韋再震驚,也只能如此接受,

  而宋安昱和宋承澧,原本早便在等著,好到御前去,清算一番嘉和公主對宋家的所作所為,

  誰想嘉和竟是突然死了,當下聽聞了,他們還有一瞬沒反應過來,只道她行事不端,咎由自取,

  聖駕回宮時一切順利,倒是柴德武出了事,柴公公的體格胖了些,馬車久行就容易不舒服,

  半道坐累多停了幾回,回京時他的車架,也就比所有人都要落後許多,

  然而柴德武才至城門外不遠,四下卻突然湧出一群蒙面殺手來,

  殺手人不少,一現身就攻勢猛烈,將柴德武的馬車團團圍住,

  彼時柴公公正在車內闔眼休息,聽見動靜僅僅是意外了下,神色一點也不慌亂,

  殺手們持刃才要靠近,四下就突然冒出了一批精銳暗衛,與殺手拼殺,將柴德武安安好好地護在中間,

  柴德武這麼幾十年來,手上沾的事和命都不是一盆水能洗乾淨的,

  想要他性命的人海了去了,有一大半的,他甚至根本都不記得,

  柴德武如此惜命之人,一直以來,不知花了多少銀子心血調教著身邊的死士暗衛,

  要來殺他的人很多,但從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柴大公公身邊防衛,如銅牆鐵壁,這聲名早已遠傳在外,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來送死了,

  未過多久,伏殺的這批人就被柴德武的暗衛清理了乾淨,

  四周留下了一地血色,護衛押下幾個活口綁縛在旁,柴德武撩了車簾,笑呵呵地問其中一人,緣何來殺他啊,

  被押著的那人一身傷,看到柴德武時目眥欲裂,想要掙扎開沖上去,口中嘶吼著閹賊害他滿門,

  柴德武認真想了想,實在不記得了,他坐回車內,拋出一句“全殺了,都收拾乾淨”

        後馬車又緩緩往城內駛去,直到一切結束,一直潛在近處的啼鶯才悄然起身,出了一身冷汗,

  她辦事回來,也是正巧經過,便看見了柴德武被刺殺的這一幕,

  她一想到當日瀟香樓裡所生之事,就對這柴大太監極為厭惡,

  看見如此多人圍攻柴德武,又漸漸落于下風時,心中激蕩難忍,險些忍不住想要出手,

  此刻她慶倖,還好自己沒有衝動,以她的那點本事,貿貿然混在其中刺殺,不僅要死在這,還要累害到公子的,

  啼鶯親眼見過了,才終於懂了鐘哥所說的,殺柴德武不是件容易之事,究竟是何意思了,

  只是見這一地血色,她難免心有悲戚,還好當日有公子,她和小山才能倖免於難,

  不過這種事自是交予公子定奪,她只聽命便是,啼鶯收拾好心緒,悄無聲息離開,入了城中,

  城外這陣動靜,很快就傳進了京中各處,得知後私下歎息失望慶倖者皆有,反正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柴德武才回府沒多久,馬薊早得知消息趕來了,皺紋不少的臉被焦急擔憂的表情一擠,痕紋更深了些,

  一進院子,馬大人嘴裡就不斷在念著他乾爹如何了, 要不是柴德武連半根汗毛都沒被碰到,

         他這會就差捶胸嚎哭來表達對乾爹的掛憂之情,馬薊等了一會,就被柴德武喊了進去,

  一路隨行而來的午三待在外頭,不便跟進去,就湊到一旁,和柴公公府上的小太監們說著話,

  午三也是熟面孔了,馬大人身邊的得力親隨,

  為人客氣,說話也有意思,還特別上道,頗得柴府上的小太監們好感,

  小太監們笑嘻嘻裝作推辭了一下,又默默接過了他今兒送來的東西,

  午三手裡總能有些不算值錢,卻很新奇的玩意,午三歎口氣道:“瞧我們老爺,擔心著呢,”

  有小太監說:“馬大人一向如此,不過咱這兒的護衛嚴密著呢,有何好擔心的,”

  另一人問:“你可好奇公公身邊究竟有多少人,猜猜?”

  午三一笑,擺擺手:“唉,我知道那個做什麼,”

  “還不如猜老爺今兒賞不賞我酒喝,”小太監們心防一松,反被逗樂了,

  城外的這場血戰,最後被柴德武命人一清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皇帝回宮之後,龍體依舊不見有所好轉,朝議中累困的時候似乎更多了些,

  原本因大皇子魯莽行動,而有所顧慮的魏太傅也心神漸安,

  比之這些兇險暗湧,定安侯府中是全然不同的氣氛,四處都透著喜氣,

  沈曆昀成親的日子將要近了,早些時候,侯府就已送出了請柬,

  喜宴上要請來的,自然少不了宋府,至於其他,皆是往侯府交好的府上遞去的,

  沈家大公子成親,府上當然極重視,

  雖是在諸多細節上都甚為講究,但定安侯府並不在意請宴的排場,也不會看什麼他人臉色,

  送出的請柬,不看世家權勢關係,只送到願請來的府上,免得請來人多雜亂,給喜事添了不痛快,

  沈青洵還顧忌著宋初渺,小姑娘那樣的情況,若是不相熟的外人多,或有一二不長眼的女眷,指不定會受氣,

  這要送的帖子挑揀起來就更仔細了,沈曆昀成親當日,騎了高頭大馬去藺家迎親回來,

  宋初渺早早便在定安侯府了,被喜慶的氛圍浸染,眉眼也彎成了月兒似的,

  不過那位表嫂蓋著喜帕,被大表哥牽著拜了堂後,便抱去了喜房,

  她沒瞧見是何模樣,但身段聘婷,腰如細柳,必然是個溫婉的美人,

  開宴之後,宋初渺邊上坐的正是柳家的姐妹,

  兩人見了她很興奮,在旁一言一語的,不時還互相嫌埋兩句,沒停過話頭,

  她倆今日用戴的,還全是繡鼎閣的那套呢,

  因這二人,安安靜靜的宋初渺身邊也變得很是熱鬧,

  她倆的兄長柳修謹則在另一處陪著沈如辛,

  柳家姐妹玩笑般嫌過兄長文弱,宋初渺還當如何呢,

  實則是個瞧來斯文儒雅之人,待表姐體貼照顧又溫情,任誰看了都覺得美滿羨慕,

  今日來定安侯府上的,也有幾個大世家,諸如秦家蘇家,

  宋初渺正低頭安靜夾了菜吃,忽聽見有人喊她,一看原是蘇澶,

  蘇澶瞧見她便過來了,笑著招呼了一聲,柳簫鈴剛倒了一小杯甜果酒,就看見了蘇澶,

  都算是相熟的了,柳簫鈴見了人,隨手便將倒滿的杯子擱去了一旁,讓了一小座便同蘇五姑娘談聊起來,

  宋初渺則在旁靜靜聽,時不時點頭以作回應,蘇澶也是剛定了親,柳家姐妹得知後向她賀了喜,

  等到蘇澶離開時,柳簫鈴拿起剛放在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由皺起了眉頭,

  杯子裡是味淡的果子茶,柳簫鈴當是自己倒錯了,也就沒在意,

  過了一小會,宋初渺想要淨手,起身離了席,席外候著的素夏見姑娘似乎想要出去,忙跟了上來,

  宋初渺舔了下唇,齒間還有一絲甜甜的滋味,她剛弄錯了,喝了杯甜果酒尚不知,

  但小姑娘舉止如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在夜晚中瞧來,也並不明顯,甜果酒專門是給姑娘家喝的,酒勁也小得很,

  味道清清甜甜的,酒味也淡,極易入口,宋初渺也沒仔細留意,將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茶好甜呀,她長期用著藥,是不便飲酒的,

  從未飲過,也不知自己竟是毫無酒量可言,小姑娘去淨手出來時,整個人神色如常,

         步子也走得穩當,實則眼中已顯出迷離來了,本該回去的,可她半道又不想回去了,

  拐了一路後去了府中的花園,素夏猜問道:“姑娘可是要在這透會氣?”

  宋初渺側耳聽著,還認真點了點頭,實則連素夏說的是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許是天氣被定安侯府喜慶的熱鬧感染了,這會待在外頭,並不會怎麼冷,

  素夏也就隨姑娘喜歡,沒人發現她有些醉了,包括她自己,

  宋初渺在假山邊上站定,側了腦袋微微眯起眼,雙眼染了層朦朧,目光飄忽地看出去,也不知在想什麼,

  只覺得嘴裡甜甜的,腳下也飄飄的,沈青洵待完客,想去看看小姑娘,卻沒在席上見到人,

  他出來找了一圈,最後在花園裡將人給找見了,小姑娘靜靜站在園中,也不動,就仰著頭不知在看著什麼,

  他過來一擺手,素夏見了便退去了,沈青洵放輕腳步走到宋初渺身後,

  “渺渺在這做什麼?”小姑娘呆呆的,反應了一會,才察覺到自己聽見了什麼聲,

  她慢慢轉過身來,動作悠悠緩緩的,透著一股子慵懶軟媚的勁,

  看見表哥後,就眨了眸子,一瞬不瞬地在看著他,

  沈青洵對上她的目光,愣了片刻,才意識到小姑娘好像與平時有些不同,

  他還不知所以,走近了些,問她:“渺渺怎麼了?”

  小姑娘回應了一個甜甜的微笑,一笑後,目光又不知飄去了哪兒,還又舔了添唇,

  唇上還沾著甜果酒的餘味兒,很香甜的, 沈青洵:“……”

  他這才察覺小姑娘神色不太對勁,目光也迷離,

  借著月色和園中的燈火,離近後還能看見她小臉微微泛著紅,

  宋初渺看表哥向她走近了,也學著他,往他那兒走了兩小步,

  二人的距離瞬間貼得更近了,她再抬頭看他時,貼得近了,似乎聞見了什麼,使勁踮起了腳尖,

  小姑娘軟軟的將整個人湊了上來,在沈青洵唇邊嗅了一下,

  然後聞到了一絲酒味,沈青洵喝的是烈一些的酒,並不香甜,

  她聞到了,並不怎麼喜歡,小臉就不滿地皺成了一團,

  要躲開時,前傾時的重心不穩,腳又有點發軟,

  雙手下意識就往表哥身上一撐,想要穩住自己,可小姑娘手上也是軟軟的,沒什麼力氣,

  沈青洵忙伸手一撈,將小姑娘穩穩當當接在了臂彎裡,

  他打量她後,有些驚訝:“渺渺喝酒了?”

  小姑娘借到了力,像是鬆了口氣,然後懶懶地把自己的重量都放在了表哥身上,

  如此覺得輕鬆多了,小姑娘很滿意,又沖表哥揚起了笑,水水的眸子裡全是他的影子,

  醉了的小姑娘,不羞不躲,也不避,就這樣直勾勾地在看他,過一小會,眸子便會眨一下,

  臉上始終掛著甜軟的笑容,很乖很乖,沈青洵攬著她,直想將人揉進骨子裡頭去,

  小姑娘身上並無幾分酒氣,應是沒喝幾口,那就是她酒量太弱了,

  他無奈道:“就這點酒量,今後不許再喝了,”

  小姑娘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她按在他身前的手忽地重了一些,使了些力氣,

  然後安安靜靜,一向緊抿著唇不張口的小姑娘,突然緩緩翕動了雙唇,

  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口型,無聲地在喚他,

  ——表哥,

  沈青洵緊緊盯著她紅潤的唇,渾身都僵住了,

  他喉中像是被氣息梗住了,好一會,才堪堪能發出聲來,

  扶著小姑娘的手臂緩緩收緊,他試探著出聲問:“渺渺說了,什麼?”

  宋初渺便又無聲地喚了他一回,而後抿唇甜甜笑了笑,

  沈青洵心頓時跳得飛快,少有的緊張彌漫,

  除了發熱到意識不清的那晚,小姑娘有在睡夢中無聲喊過回爹爹外,

  她何曾再開口“說話”過?

  沈青洵放緩了語氣,徐徐誘著她,“渺渺大聲一些,我聽不見,”

  小姑娘歪了下腦袋,只安靜盯著他在瞧,好一會,似乎才聽懂表哥的意思,

  她皺起了眉頭,又再開了口,雙唇重重一碰,連眼中都是使勁的模樣,

  ——表哥?

  沈青洵幾乎屏了息,直直盯著小姑娘,凝神去聽,可依舊是悄然無聲,

  宋初渺自己卻狀似不覺,只當已經聽了表哥的話去做了,目光詢問般看向他,眉眼彎彎的,

        像是在等著討誇獎,沈青洵不願放過這樣的機會,便耐心哄著她,

  “渺渺做得很好了,可我還是聽不見,再試試好不好?”

  小姑娘眸子眨了眨,然後按在他身前的手掙扎了下,想要推開他,

  視線撇開,些微嘟起了嘴,有小情緒了,她咬著下唇,緊緊閉了嘴,不想要搭理表哥了,

  任他再說什麼,也再不開口,連一根頭髮絲都在表示著拒絕,

  沈青洵不想小姑娘竟還鬧起了脾氣,他在心裡重重一歎,徹底無奈了,

  不願便不願吧,宋初渺掙啊掙,就從表哥懷裡掙出來了,

  她往後一退,卻忘了自己腿軟,腳步踉蹌了一下,後背險些撞在後頭的假山上,

  沈青洵忙又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一下撲回來,胳膊順勢就摟上了表哥的脖子,

  小小噓了口氣後,像是把剛剛那點小脾氣也給拋在了腦後,

  這就原諒他了,宋初渺撐著他,輕輕踮了下,將嘴湊近他耳邊,

  沈青洵當她又是要喊他了,可小姑娘張了張嘴,卻只小小吹了口氣,

  沈青洵渾身緊繃,耳畔酥麻不止,眼眸比夜色還深幽,

  不想這麼乖的小姑娘,竟也會有如此磨人誘惑的一面,

  他不得已按住了她,制止了她再亂來,否則也只是在折磨自己罷了,

  “渺渺醉了,表哥帶你回去歇著可好?”宋初渺聽了,將手收回,認真點了下頭,

  沈青洵又問她:“自己能走?” 小姑娘再點了點頭,面上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可她一邁步子,自己不覺得,旁人看來卻是軟飄飄的,

  沈青洵不禁有些好笑,一路上牢牢牽著她,慢慢地走出了園子,

  她這模樣,暫時是不便回去了,沈青洵帶著人回了她常住的院子,

  即便她不在時,院子裡也命人每日在整掃,宋初渺緊跟著表哥,輕車熟路地回去,

  月的銀輝和紅的燈籠交織出一襲朦朧的輕紗,像是籠在了她和表哥的周圍,

  她彷彿是要跟著他,往前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心中什麼喧雜都褪去了,一片安寧。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4 PM 編輯

第51章

  帶宋初渺回去後,沈青洵召了素夏來伺候著,又叫人去同宋安昱說了一聲,

  小姑娘眸子睜得亮, 瞧著一副很清醒的樣子, 可一沾床立馬就睡著了,

  呼吸穩穩的,毫無戒備的模樣,沈青洵不打擾她休息, 離開時想起方才的情形,神色微慮,

  也不知要如何做, 才能讓她重新開口說話,前廳的喜宴不多時也結束了,

  宋安昱得知後過來看了眼, 見女兒睡得正熟,自然也就不去吵醒她,

  只道第二日過來接她,宋初渺第二日醒來時,還有些疑惑,

  記憶中她不過離席了一下, 也不知自己怎麼就睡在定安侯府了,

  素夏服侍她起來梳洗,見姑娘一臉迷茫地在想什麼,便解釋道:“三少爺說, 姑娘昨兒是醉酒了,”

  被素夏一提醒, 她這才想起來,許多畫面一下都湧了出來,

  包括園子裡的月色假山,還有找見她的表哥,原來她喝的那杯甜甜的, 不是茶竟是酒啊,

  當想起她還借著表哥的力, 將整個身子都撐在了他身上時,小姑娘頓時臉龐一燙,忙逼著自己打住了,

  在表哥面前, 她似乎做了好些丟臉的舉動,今後可再也不敢碰酒了,

  因著她昨夜宿在了定安侯府, 這日還見上了大表哥新娶的夫人,

  如她猜想的那樣,表嫂是位溫婉大氣的貌美女子,沈曆昀帶著新婚妻子剛去請了安回來,

       便遇見了小表妹,藺婉見到宋初渺時, 略有一絲驚訝,轉頭看了夫君一眼,

       夫君沖她點點頭,她便知這就是那位宋家表妹了,她有聽說宋初渺模樣生得好,

       可見了才知是如何的好法,妹眼中透著靈氣,著實貌美可人,安安靜靜時,

        不染煙塵的氣息,真像是從仙子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可一想到這樣的姑娘,身上帶著傷病,還不能說話,就覺得心疼又惋惜,

  見過一面後,沈曆昀先送著妻子回去了,

  藺婉的臉上還帶著抹初為人妻的紅潤,二人相視時,視線中仿若有蜜意流淌,

  沈曆昀硬朗正經的性子,照顧起人時,卻也意想不到的體貼,

  宋初渺看著二人走遠時,發現沈曆昀的手穩穩扶在新婚妻子的腰間,

  而藺婉的腳步卻很是綿軟,小姑娘略有疑惑地在想,表嫂也是昨夜喝多了酒?

  不待她再多想,入府接她的爹爹來了。

  
  大哥娶了妻後,不是在外頭忙,就是一回來就去陪著人,而三弟比以前還要神出鬼沒的,

  姚槐有了一個兒媳婦後,似乎從其中嘗到了些趣味,

  雖沒有明說,但沈衛驄總覺得母親近來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他覺得娘已經暗暗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明明想抓著他再給定安侯府籌辦一回喜事,卻不直言,

  只數落他如此年紀還心性不定,讓他多學學沈曆昀,

  至於父親那,自然都是娘說了算,於是沈衛驄沒事也不再往爹娘那跑了,

  沈二少爺從未覺得日子如此無趣過,彷彿整個定安侯府,只有他孤身一人,無人能懂,

  這日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他那初渺表妹好,於是備了些姑娘家會喜歡的東西就跑去了宋府,

  表妹生得嬌美,性子又乖巧可人,不得不說,見表妹一面,他心中多日閑悶出來的創傷都被愈療了,

  沈衛驄性子大大咧咧,一向是個心思粗的,可剛從宋府離開時,不知想到什麼,竟又重新顯出了愁悶神色,

  他順道打著馬去約了好友,出來喝酒吃肉,二人去了近處的酒樓,

  沈衛驄找的好友是韓家的公子,交好多年,常常同沈衛驄廝混在一塊,再瞭解他不過,

  難得見他這麼一副認真在愁眉苦臉的樣子,韓元瑞真是覺得奇了,

  “怎麼了你?”二人下馬進酒樓時,他想起這幾日的事,猜測問道,“是不是你大哥成了親後,你爹娘就開始逼你了?”

  “什麼吶,”沈衛驄瞥他一眼,這也不過是小事,爹娘如何他最瞭解,娘也不過旁敲側擊一二,

          他真不願娶妻,自是不會逼他,酒樓裡人不少,略顯嘈鬧,二人進後便有小二迎上來,

  沈衛驄要了雅間,小二便迎著二人往樓上走,“不是?那又所為何事?”韓元瑞伸手一搭肩,

         邊走邊道,“兄弟幫你,”

  沈衛驄歎口氣道:“我在愁我那表妹,”

  “哦?你是說宋家那位啊,”

  沈衛驄琢磨著:“你說連大夫都醫不了的啞症,該要怎麼辦才行?”

  二人一路往樓上走去,所說的話卻聽進了旁邊人的耳中,櫃邊的小山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眼二人,

  姐姐喜歡這家的菜式,他特地出門來買一些回去,沒想到正等著時,竟碰巧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他總有外出,有心留意,如今也對公子有所瞭解,剛過去那位,應該就是公子的兄長,定安侯府的二少爺沈衛驄,

  邊上有小二跑過來,詢問他做了要取走的菜式,小山轉過身來:“給我間樓上的雅房吧,”

  沈衛驄和韓元瑞已在雅間落座,小二很快上了酒菜,

  韓元瑞幫他斟了酒,勸道:“這等事的話,你憂心也沒用,”

  “話是這麼說……”沈衛驄一手撐著臉,一邊搖著酒杯,

  總歸還是惋惜啊,那樣好的小表妹,卻又病著,還啞著,

  平日裡若有個不適難過的,當下也說不出來,多叫人心疼,

  再說了,表妹今後如何嫁人,夫家欺負她了怎麼辦,她這麼乖靜,看上去就好欺負,

  遇人不淑的話,屆時被夫家困著,連回定安侯府告個狀都不易,

  沈衛驄越想越遠,腦海裡有了這樣的一番想像,都快能勾勒出那副場景了,臉都愁苦了,

  明明自己都還沒成親,搞得像人老父親一樣,沈衛驄平日裡頗有些沒心沒肺,這個樣子還挺難得一見,

  韓元瑞說道:“這事該是大夫去愁的,既然你說連大夫都醫不了,你難道比大夫還厲害?”

  “抑或是那大夫的醫術不行,你再多尋幾個試試唄,”

  薛大夫多年來一直替侯府作診,父親以前那些駭人的傷病都是他所治的,

  岐黃之術可絲毫不弱于宮裡太醫院的,

  沈衛驄飲了口酒:“表妹的啞症不是靠治的,大夫說是心病,藥石無醫,”

  韓元瑞這才一停箸,琢磨了下:“哦,原來是這樣,”

  倒是個麻煩之事,譬如那種得了失心瘋的,似乎也算是心病,

  瘋了便是瘋了,又有幾個能好的?即便瘋回來的,也是視人而定,不是喝兩碗藥就成的,

  不過這話他就不說了,怕沈衛驄惱了潑他酒,

  韓元瑞嘴裡邊嚼邊道:“你若說是心病的話……”

  沈衛驄看他:“如何?”

  “我以前從雜書上看到過一種法子,還是個實例,忘了什麼書了,只留了點印象,”

  不過那不是啞症,是失神之症,

  “治這心病,先得找准癥結所在,”韓元瑞回憶著說,“像是在他病發的那刻,他必然是經歷了什麼嚴重之事的,

          只要回到那種時候,再次經歷加以刺激,說不準就能好了?”

  書上說的那人,是一回被困在火中,險些喪了命,

  被救醒後就得了失神之症,三魂七魄像是少了一半,

  多年後一回,他經過了一處火場,望著滔天之火時像是一下被喚醒了,

  那失神之症突然就好了,沈衛驄聽後,指尖點著腦門思索起來,

  稍稍一想,便搖頭否決,表妹那時被人拐走,這些年遭了那麼多磨難,

  又是傷累又是餓冷,若按韓元瑞所說的法子,豈不是要逼著人重又經歷一回?

  這可使不得,如何能忍心,爹娘那就必然不答應,

  要是有何閃失,定安侯府上上下下,再加上宋家,光用眼神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你這決計不成,什麼爛法子,”

  韓元瑞道:“行不行另說,但法子可不見得是爛的,不還有人刮骨療毒的呢?”

  “要不你回去多翻翻書,依我看,肯定不止一二例,”

  沈衛驄不多聽他瞎胡扯了,總之這是萬萬不行的,

  何況真有這種法子,薛大夫能不知道?

  可他都不敢用,自是怕出了什麼意外,甚至難以挽回,

  說到底,表妹這事對他而言,就是無能為力的,

  沈衛驄本來拉韓元瑞出來也不過是遣散一下這愁悶的心情,

  於是又多喝了幾口酒,這事也就不再多提了,

  隔間,在陸續上了幾碟菜後,小山喊住了小二,

  “突然還有些事,不吃了,幫我包起來吧,”

  小二愣了下,腹中有埋怨,但還是替他都包好遞給了他,

  待人走後,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一會要取走,一會又要雅間,

  等菜都上來了,偏又不吃了,最近總遇上些有病的客人,

  時候已經不早,小山忙急著趕回去,

  姐姐只叫他出來買點米,還不知他特地跑來酒樓,買她愛吃的菜肴了,

  小山怕姐姐等久,腳下加快了,心跳得也跟步伐一樣快,

  酒樓雅間要另加些銀子,小山多少有點心疼,

  但念及他貼著牆邊,仔細聽來的那些話,便又覺得不必在意了,

  小山不大明白,為何明明有法子,卻不試一下呢?

  以他從姐姐那得來的猜測看,公子似乎在他宋家表妹的身上頗費心思,

  對於啼鶯來說,小山是至親的弟弟,是以有些時候,也並不會太刻意回避,

  他只要多留些心,自然能從細節中猜測出一二來,

  而至於核心機密之事,啼鶯謹慎,半分也不會洩露,

  因此小山的那點猜測認知,也就不自覺間生出了偏差,

  他並不懂其中那些複雜的關係,

  只當維持宋家關係,是於公子要做之事極有利的,

  之所以在意宋家那位小姐,應當也只是在利用表妹這層關係罷了,

  那若是能讓這一處關鍵起作用,試一試又何妨?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1 11:4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4 PM 編輯

第52章

  因著繡鼎閣中的一些事,陶娘子都會先過問宋初渺一聲,

  除了陶娘子定期會來送帳冊外, 宋初渺約隔上半月左右, 也會出門去一趟,

  陶娘子在見著姑娘時,總忍不住揣著一顆要幫著夫人待她好的心, 手裡頭有什麼好的,都只想全捧到她的面前來,

  每回姑娘來了, 她就擺出繡鼎閣裡新有的款式, 拉著她替她打扮,

  是以不到午後,通常宋初渺也回不了府,這日宋初渺也出府去了繡鼎閣,

  小山遠遠看著宋府的馬車駛遠後,將他出門要新買的書收好, 轉身離開,

  定安侯府後院的馬廄中,停著多輛馬車,

  府裡守著車馬之人忽然察覺到一個面生的男子在徑直向他靠近,

  正有所警覺時,這位模樣有些陰柔的少年面不改色看著他, 遞了袖中令信給他看了一眼,

  “給我一輛馬車, 這是公子的意思,”

  直到小山駕著有定安侯府標記的馬車駛在街上,心裡還因激動緊張而狂跳不止,

  他不曾想過, 也沒做過這麼大膽的舉動,令信是他之前無意中在姐姐手邊看到過的,

  姐姐一向對他不太設防, 小山趁著她不備,將代表公子下屬行事的令信偷換了出來,

  小山等了幾日,等到了宋家那位小姐出門,轉而又去拿到了定安侯府的馬車,

  小山此前也只聽過一二, 不知僅憑令信可不可行, 會不會被看穿,心裡萬分忐忑,

  他怕自己神色露怯,索性繃著面龐, 看起來反而難以揣測,

  此時駕著馬車一路往繡鼎閣那去後,小山才稍微緩過口氣來,

  他以前駕過馬車,可終歸不太熟悉,路上也不敢過快,

  倒是道上其他的人車,看見了定安侯府的車架,都會避讓開,

  即便小山這一番的舉動有所錯漏,馬車最終還是停在了繡鼎閣的門前,

  閣中夥計見了,自不多疑,跑上來說定安侯府的馬車在外頭,來等姑娘的,

  說是沈三少爺派人來的,要接姑娘去一趟,宋初渺聽說是表哥,又確實是定安侯府的馬車,也就不作他想,

  從繡鼎閣中出來後,沒看低了頭的車夫,就上了馬車,

  僅是有些好奇,不知表哥突然讓人來繡鼎閣接她,是要去哪兒,

  沈青洵平日裡多的是不合常理的舉動,如此倒也不會叫人生疑,

  只是素夏將姑娘扶上後,正要上來,卻被小山攔住了,

  “公子說了,只接姑娘一人,”

  素夏有些納悶,但既然是三少爺的意思,也就不再上車,

  退開時,不禁多看了小山一眼,小山容貌出挑,一眼就能叫人記住,

  等到馬車將要駛動時,素夏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她只是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自然不懂其中細節,

  只覺得這人面生,府上沒見過,也不像個車夫,而且他們手下的人慣常都是喊三少爺的,

  素夏幾步跟上來說:“你……”

  還要說什麼,只覺眼前一晃,那車夫轉過頭來,伸手往她頸上撒了什麼,

  素夏只聞到一縷淡淡的香味,肌膚上的麻意一下鑽進了腦中,便陷入了恍惚萬事不知的狀態,

  小山一駕馬車,一路往城外駛去,馬車帶著姑娘走了半天了,繡鼎閣的夥計看見素夏還站在門外,不知做什麼,

  他有些奇怪,過去喊了她一聲,素夏這才像是從縹緲無境之中驚醒過來,

  從頸上一沾上迷.幻藥粉,她腦中就只餘一片空白,似是短暫一瞬,實則已過了許久,

  她再一看,四下空空的,早就沒有馬車的影子了,素夏心裡咯噔一跳,再不懂,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馬車一路出了城, 一出城,在城內還控制著的小山就加快了駕馬的速度,

  啼鶯即便以前在瀟香樓裡時,就是蕭媽媽一手照看著的,

  她學得多,小山和姐姐一起相處,即便無意識,長久下來也會有所影響,

  又是從青樓裡出來的,不代表對青樓的那些手段,和私下所使的藥物全然無知,

  雖在瀟香樓裡時,他被姐姐保護得安安穩穩,像是張白紙,

  可那種地方,再白也不過是上頭掩蓋的那一層罷了,

  但小山雖懂得一些,卻都是粗陋又拙劣的,

  若不是素夏這個什麼也不懂的丫鬟,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得手,

  小山用力握了握韁繩,手心在上頭擦了擦,

  韁繩就被他手心如水的汗浸濕了, 宋初渺安靜待在馬車上,起初還沒覺得如何,

  可這會卻發現馬車好像越來越快了,風撩得車窗簾子在翻動,她往外看了眼,只有林子和荒石,也不知在哪,

  她心裡猛地一跳,覺得好像有些古怪,宋初渺手有些發僵,唇上血色也一點點褪去了,

        她在疾奔晃動的車內扶住自己,推了馬車門看出來,眼前只有那個車夫,

  小姑娘看了眼,這才發現這個人的背影,不太像個車夫,

  馬車越來越快,可看他使勁繃著韁繩的勁,又似乎不算很熟練,

  宋初渺想喊住他,但她說不出話,於是她將手攥成拳,使著力氣往車上砸了幾下,

  她捶出來的聲音很大,那人定然可以聽到,可如她最壞的猜測一樣,那車夫並沒有反應,宋初渺徹底慌了,

  獨身一人,不說話的陌生男子,不知要被帶往何處去的前路,幾乎在瞬間,
   
         就全都勾起了她腦海裡最不願去想起的記憶,

  車輪壓上石頭,猛地一晃,宋初渺沒抓穩,被甩回了車廂內,

  手上蹭破了一道,冒出了一串血珠來,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被刻意遺忘,卻在尋到裂隙後肆意沖湧而出的那夜回憶,在她腦海裡橫衝直撞,

  外頭的陽光穿過時而掀起的簾子進來,宋初渺眼前卻只看見了濃重粘膩的黑,似乎還聽見了雨聲,

  小姑娘臉也白了,扶著車廂內的小桌猛地彎下了身子,腹中恍若翻江倒海,

  整個身子開始不受她控制地發起顫來,

  原本還能思索的腦子,這一刻卻像是被徹底鎖住了一樣,只在記憶裡的那一片漆黑中不斷徘徊,

  被那段記憶壓潰的小姑娘,即便想要冷靜,身子也像成了別人的,不聽使喚,

  更別提去想法子,或做出其他什麼舉動來了,

  小山因為有些緊張,出了城後,一路在不斷加快著馬車的速度,

  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才驚覺他有點控制不住馬車了,

  他用力拉著韁繩,想要減緩著馬車的速度,引得馬車不斷猛晃,能將人晃得喘不過氣來,

  如此跑出些路程後,連他自己一時也不知已拐去了哪裡,

  小山看眼周圍,思索一二後繼續往前不停,而尚且無知的小山,並未理解到定安侯府意味著什麼,

  他自以為遠遠駛出京城後,去往偏處等痕跡一消,再要被找見如同海裡撈針,

  卻不知只要一聲令下,搜尋的暗衛將如網一般傾撒而出,而他將無所遁形,

  而實際上,此時從城中派出的人,正已向四面八方搜查而去,

  素夏在意識到姑娘被劫走後,就急忙趕回定安侯府報信,

  早在她報信之前,消息已經傳到了沈青洵的耳中,

  啼鶯是最先發覺不對的,小山一早就出去,可這麼久了也沒回來,啼鶯總覺得心中不安,

  她回想起這兩日弟弟的神色,因是親近之人,她不曾細究,但只要仔細一想就知不對勁了,

  啼鶯立即回去一查,發現令信不見了, 她當下急壞了,也不知小山究竟在想什麼,

         擔心他做什麼出來,趕忙聯繫到了鐘全,鐘全著手一查,自然追蹤到了小山的所為,

  他臉色也是鮮有的不好看,想起小山那日所說的話,心裡難得慍氣,

  沒想到只懦懦怯怯跟在啼鶯後頭的小山,做起事來竟能如此出乎意料,

  但無論因為什麼,他都不該去碰宋初渺,

  啼鶯懇求他保小山性命,可若那位真出了什麼事,他是無能為力了,

  小山的馬車還沒停下,就已被沈青洵派出的人搜尋到了,

  暗衛即刻傳信回去,沈青洵下頜緊繃,眉低低壓著,眼裡是少有的戾色,

  身上殺氣如同壓抑著的陰黑雷雲,隨時要掀出一場驟雨狂風,

  連一旁的鐘全,都覺得有些透不上氣,一得到消息,原處已然沒了沈青洵的身影,

  見少爺疾掠而去,鐘全忙緊追而上,沈青洵的身法之快,不亞於追殺赫連俟那回,

  小山駕著馬車,實則也並未離開京城太遠,沈青洵趕至時,森涼的目光一寒,

         如同鷹狼般死鎖死住了遠處在飛奔的馬車,小山突然之間只覺得後背發涼,

        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一掌內息震了出去,摔出去時,韁繩還纏在他手中,被狠狠一拽,

  馬當下受驚,不分方向撒腿狂奔起來,宋初渺在馬車內,眼前的濃黑才稍稍散去一些,

         就被失控的馬車狠狠一晃,撞在了車廂壁上,小姑娘已經近乎沒了意識,

         只一雙手本能地緊抓住車沿,指尖血色模糊,眼見不遠處便是崖壁,這麼跑下去車馬都要撞個粉碎,

  沈青洵神色一凜,拼著內息幾步躍上,縱身往狂奔的馬身上一落,一把扯住了韁繩,

  雙手青筋暴起,馬吃痛,猛地掙扎了幾下,才被他壓制著停了下來,

  沈青洵韁繩一甩,喉間泛起一股腥甜,他一按心口,將強行提氣而躁亂的內息平復下來,

  幾乎同時,就已回身箭步進了車內,在看見馬車如此狂奔時,沈青洵想著渺渺就在車內,

        已擔憂得無以復加,小姑娘正悄無聲息地跪坐在車廂內一角,指尖滴著血,

  沈青洵見了,禁不住渾身一顫,他覺得自己許是要瘋了,

  “渺渺……”沈青洵上前抱起小姑娘,他克制著自己的力氣,生怕捏疼她,可宋初渺並無反應,

  她被沈青洵一撐,垂著的腦袋便稍稍抬了起來,

  可目光中沒有半分焦距,像是失了神,原本水澤明亮的眸子,一片黯淡沒有半分光彩,

  明明睜著眼,卻好似失去了意識,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卻好像什麼也看不到,

  沈青洵看到她這副樣子,渾身一震,感覺心在某個瞬間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在往冰窖裡不斷下墜,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初渺,哪怕是在那個獵戶鎖了的屋內救出她的時候,

  沈青洵從未這麼慌過,他捧住了小姑娘的臉,不停地喚她,

  “沒事了渺渺,怎麼了?你別嚇我……”他一出口,連聲音都是打著顫的,

  這時他才發現,小姑娘顫得比他還要厲害,她的雙手攥成了拳頭,小臉緊緊繃著,如同冰石一般,

  雙唇緊抿著,像是將全身的力氣都放在了上頭,牙關緊合,應是咬得太緊,嘴角處已漸漸溢出了血絲,

  沈青洵心裡一墜,瞳孔猛地一縮,小姑娘再這樣下去,定會憋死自己!

  他神色凝重,就跪坐在她面前,一手抱著她,一手捧著她的臉,指尖抵在她唇上,想要讓她鬆口,

  可小姑娘咬得太緊了,臉色蒼白渾身緊繃,似要將自己困死在身體裡頭,

  沈青洵別無他法,急切之中,轉而一把扶住她腦後,低下頭,將唇狠狠地貼了上去,

  宋初渺不知自己在哪兒,她聽見了雨聲,聽見女人孩子的哭喊聲,聽見咒駡聲,還有船槳聲,

  可四周明明什麼也沒有,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是她被沖散走丟後,被陌生人抱走的那條窄窄石板巷,

  她從這頭走到那頭,可再往前一步,又回到了原點,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她很害怕,想喊人可發不出聲來,

  遠處似有人來,聽腳步聲,好像是那農婦,提著的棍子在石板路上磨出了滲人的滋滋聲,

  宋初渺一步步往後退,農婦打人很疼,會疼得她發起燒來,燒得她像是被困在了火中,

  那火太灼燙了,她出不去,喊啞了也出不去,那火燒了她幾天,她就喊了幾天,

  可等一醒來,就真啞了,就在這時,身後像是有人拽了她一把,

  然後緊緊抱住了她, “渺渺……”

  宋初渺閉了下眼,黑暗如潮水一樣褪去,迷城一般的石板巷也不見了,

  黯淡的眸子裡,剎那間亮起了一抹光,她看見了表哥,

  沈青洵低頭擁著她,宋初渺的鼻間全是他清冽的氣息,

  唇上傳來陣陣溫熱,和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

  沈青洵想要不管不顧地撬開,又生怕重了會傷到她,

  慌亂的氣息中透著懼怕和不知所措,

  這時忽然察覺到緊繃著的小姑娘微微鬆開了一些,

  他趁勢驅而直入,將氣息渡了過去,宋初渺嘗見了一絲血味,

  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心悸滋味,一鬆下來後,宋初渺原本緊繃著的身子便徹底軟了下來,

  沈青洵察覺到什麼,低低喘息著,捧著她的臉退了開來,然後對上了小姑娘含著水霧,還看向他眨動了一下的視線,

  “渺渺?”沈青洵心裡一喜,顫著聲喚她,小姑娘的眸子裡,不再是那樣的無神灰暗了,

  也將他要瘋的理智又拉了回來, “不怕,沒事了……”

  “渺渺可能看清我是誰了?” 宋初渺一怔,像是藏在心底的所有驚怕,都找到了宣洩之處,

  她用僅剩的力氣,輕聲嗚咽著抱在了沈青洵的腰間,整個人埋在他懷裡,在徹底昏過去前,輕若無聲地喊了他一聲,

  “表哥,” 這一聲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輕喃,實在太輕太輕了,

  被掩在了他懷裡,沈青洵並沒有留意到,小山那點身骨,哪受得了沈青洵的一擊,

  被震出去後,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肺腑像是攪擰成了一團,溢出口血後,捂了許久才能喘上氣來,

  鐘全走到小山身邊,看著這少年神色複雜,“你知你在做什麼?”

  小山被傷著,沒能說出話,鐘全又看向馬車那兒,不知表小姐有沒有事,

  過了片刻,鐘全見少爺抱著人從馬車上下來了,表小姐已是昏過去了,但乍一看似乎沒有要緊傷處,

  沈青洵將小姑娘橫抱在懷裡,經過小山時,殺意陡現,鐘全不著痕跡地擋了半身,

  沈青洵冷然看他一眼,鐘全還未被少爺如此眼色看過,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他說道:“少爺,表小姐要緊,” 沈青洵低頭看懷裡的人兒,

  小姑娘臉色白得厲害,額間還有冷汗滑落,他眉頭緊皺,不置一詞,足尖一點抱緊人飛身回府,

  少爺走後,鐘全看了眼已緩過來的小山,“起來,跟我回去,”

  小山再不懂,也感覺得出來,要不是鐘哥他興許已經死了,

  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謝謝鐘哥,” 鐘全無甚表情:“你姐求我保你,”

  放著他也只是暫時的,表小姐若有什麼,少爺真動了殺心,他還要在旁遞上刀劍,

  “你這麼魯莽,可想過你姐?”

  小山一震,本來就白的臉刷得一下更白了,按他心中的打算,劫走宋家小姐後將她關至一處,

  若這法子能成,因此刺激逼得宋家小姐能夠開口說話,這于公子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他就能以此事,讓公子放他與姐姐離去,若是不成,他也知道自己做的這些過了線,

  那宋家小姐就權當他與公子相談的籌碼,此時小山捂著胸口再回想,卻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要知他在公子面前,怕是連只螻蟻都不如,甚至才出城門不久,就已被發現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這才切身體會到自己的愚笨,竟還盤算到了公子的頭上,如此還牽連到了阿姐,

  小山發也被打散,掩了半臉,滿面頹色灰敗,果然,他就是個無能無用之人,還無知短淺,什麼事也做不好,

  鐘全把小山帶了回去,先押在一處,離開前小山問他姐可會有事,鐘全沒有多言,

  他動的,可是少爺放在心尖上,傷了一根頭髮絲都要暴怒的人啊,

  沈青洵將宋初渺抱回了侯府,徑直去了他的院中,啼鶯不知何時已跪在院中,

      沈青洵未看她一眼,

        抱著渺渺回房,輕輕將人放在床上,就這短短時間內,

     小姑娘原本蒼白的臉已經成了異樣的燙紅,

  沈青洵伸手一碰,額頭滾燙,他命人即刻去找薛大夫來,

  又叫人端了熱水,擰了帕子替她把嘴邊和指尖幹了的血漬都擦了乾淨,

  薛大夫幾乎是被拖過來的,把了下脈後,神色一變,顯得尤為凝重,

  也不管宋初渺平日裡如何怕扎針了,取來銀針就往幾處大穴上落,

  沈青洵的院子裡,平常像是看不到影的下人們,一時間全冒了出來,

  人影來去萬分忙亂,會去搭理啼鶯的,也就幾次經過的鐘全了,

  他無奈道:“你先回去,”啼鶯不理,“在表小姐無事之前,少爺沒有心思處置你們,”

  啼鶯啞聲道:“沒管好小山,還被盜去令信,都是啼鶯的錯處,”

  “那你現在該去好好管著他,”鐘全說了處地方,“他被少爺打傷,現在沒人有功夫理他,

      不知還活著沒有,”

  啼鶯這才動容,看了鐘哥一眼,明白了什麼,她鄭重道了謝,忙起身離開,焦急地趕去了,

  小山身上的傷,實際上鐘全帶回來時,已替他簡單處理過了,啼鶯來時,看著他目色複雜,

  小山倚靠在角落,出著神,一時沒有發現她來了,皺起的眉頭間,

      籠著散不開的濃濃陰鬱,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

  小山在她眼前一向懂事聽話,眉眼乾乾淨淨的,啼鶯從沒見過他那張秀氣的臉上

     露出過這種神情,

  啼鶯想,原來她不懂他,“小山,你究竟在做什麼啊?”

  小山這才發現她來了,忙將那種神色收起,低著頭一言不發,啼鶯蹲在弟弟面前看著他,

  小山安靜許久,才開口一字一頓說:“姐姐做的事太危險,小山妄想讓公子放你離開,”

  可他好不容易有了勇氣,卻依然無能,

  啼鶯無奈道:“阿姐說過,能在公子身邊做事,我很高興,我心甘情願,為何要離開?”

  她雖是有替小山考慮,但也確實是如此想的,她不明白弟弟為何不信,

  小山嘴角慢慢一撇,他並不信她,從那一次起,他就再也不信她了,

  他望著地上,低聲喃喃道:“不是,你是為了我,你不顧自己安危做的所有,都是為了我,”

  啼鶯愣住了,可也不知該說什麼,小山什麼也聽不進去,

  這裡鐘哥安排了人看顧,小山暫時也不會有什麼事,

  啼鶯便起身往外走:“你好好養傷,剩下的事不用多想,你做錯事了,

     姐也會替你跟公子求情,”

  這話才一下驚醒了小山,他忙抬起頭,不安地問:“姐,要是恩公發怒呢?”

  要是,打算殺了他呢? 啼鶯笑了笑:“別怕,有姐呢,”

  小山一咬牙,秀氣的面容擰成了一團,

  他壓緊了聲音低吼道:“你又要替我扛?” “就像你那次一樣?”

  啼鶯背影一僵,許久後才吐出口氣,輕聲說:“你是我弟弟一日,我就會拿命護著你,你若有什麼,

         我怎麼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啼鶯說完便離開了,

  小山眼看著姐姐離開了,倚在角落裡慢慢縮成一團,像曾經那樣抱住了自己,

  等出來後,啼鶯才感覺一身的氣都泄了,

  手心卻緊緊攥了起來,原來竟是因為那事嗎……  她一直以為早就過去了,

  可原來在小山心裡,那件事留下的痕跡,從沒有一日淡去過,他藏得太好了,

      她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沈青洵的院子裡,薛大夫忙了整日,宋初渺額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熱度,

      眨眼間就又升了上來,毫無清醒的跡象,

  這兒的異樣,早驚動了沈璋等人,可沈青洵守著宋初渺,目色赤紅,任誰也不讓進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2:58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4 PM 編輯

第53章

  宋初渺這一睡便是幾日,發熱反反復複,時熱時寒, 像極了她前世性命垂危之跡,

  沈青洵不是在床邊守著, 就是在有所不便時,不得已去到外頭等著,

  一站個把時辰, 儘管天氣已有回暖,身子卻僵得像塊冰寒的墨石,

  他除了等似乎一時無事可做, 不禁就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是在宮裡的時候,這樣晃眼的燈火, 焦灼無力的太醫,跑進跑出伺候的人,

  還有昏睡不醒的渺渺,一切都太像了,沈青洵陡然有種回到了那時的錯覺, 心中恍惚,

  彷彿重生一世,只是他的一場夢境,站到後來,似連腦子也轉不動, 什麼也想不到了,

  他身上有些發冷, 害怕一回頭,面對的是冷冰冰的宮殿,而他又失去她了,

  宋初渺的事, 雖然略去了其餘的細節, 但病下的消息,還是傳回了宋府,

  宋家人早來了,姚槐琢磨了一番, 還是將人都暫留在她這兒安撫著,

  沈青洵對待自家人與外人時, 雖看著都還是那般性子,可實則是有著顯著不同的,

  至少姚槐不曾見過沈青洵在他們面前,如此強勢的樣子, 如同從頭到腳都繃緊成了銳刃,

  她即便擔心著,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暫且不去擾他,

  除去宋安昱等人急,沈衛驄也十分沉不住氣,

  原地不知踱步來去了幾十圈,就想沖進去看看表妹如何了,

  沈曆昀給他攔下了,沖他搖搖頭,又瞥瞥裡頭三弟那身影,

  沈衛驄順著他目光,看看這又看看那,

  神經頗為大條的沈二少爺,好像直到此時才通了心竅,頓悟到了點什麼,

  他張張嘴,半天沒出聲,訝異地看了大哥一眼,見大哥點頭,沈衛驄才恍然大悟,

  且後知後覺的發現,該不會家中只有他是才知道的吧?

  才意識到三弟對表妹那心思,沈衛驄過於震驚了,以至於毫無想法,

  這會薛大夫剛施完針,宋初渺的裡衣已被她的汗浸透了,素夏在裡頭幫著她擦身更換,

  沈青洵隻身站在院內,背脊直挺如松,不知在想什麼,連鐘全也不大敢靠近,

  瞧著神色是異乎冷靜的,但過來的侯老夫人一看,就知她這個金貴的養孫兒目色無距,什麼也沒在想,

  侯老夫人走近時,沈青洵便發現了,他看清人,低低喚了聲:“祖母,”

  許久沒說話,驀地開嗓,有點低啞,

  侯老夫人掀動微褶的眼皮,看他一眼,拿手裡擺設似的拐敲了敲他的腿,

  “沈家的兒郎,不會先被自己擊垮,”

  沈青洵略僵的腿被敲了幾下,一股晚來的知覺這才順著經絡通遍了全身,

  他稍一斂神,才道:“祖母說的是,”

  侯老夫人又看向房中,聲音輕得不知說給誰聽,“那孩子會有福氣的,”

  又一日過去,宋初渺除了還沒醒,狀況瞧著是穩定了一些,

  沈青洵在外等著時,整個人有一種內斂無措的慌亂,

  而守著人時,反而顯得冷靜沉著了,他擰乾帕子後,輕輕替宋初渺擦拭了額間的汗,

  面上恢復成他獨有的冷漠神色,只是手上的動作無比小心,如同在呵護一件脆弱的寶珠,

  將藥一點點喂下去後,他又替小姑娘擦淨了嘴角,

  而後靜靜坐在床榻邊打量她,渺渺好不容易養肉了一點的臉頰,似乎又一下瘦了回去,

  這一次,她與先前病下時都不一樣,以前她難受了,會皺眉,會躁動不安,

  不知夢見什麼後,還會無聲地低喃,可眼下她太安靜了,

  不管額間有多燙,或是在驟熱後身子驟寒,她的神色始終是平和寧靜的,

  像是小姑娘去了某處,還沒來得及回來,就只好先繼續睡著,

  沈青洵要貼得她極近,聽著她輕弱的呼吸,才能夠安心,

  即便以他的本事,隔遠一些距離,也能夠探查到,

  可就是不想離了她枕邊,他就撐在她枕邊,極近地數著小姑娘的長卷睫毛,

  冷靜的面容下,心裡卻胡亂地在想著,這一世,許多人事都已被改變,

  可渺渺這道如此相似的坎,雖經過了截然不同的情形,卻還是到來了,

  沈青洵執念地認定,這一次必然不會走向相同的那個結果,

  否則他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陷在睡夢裡的宋初渺,確實什麼也沒在想,

  身子的時冷時寒,就像是在夢裡過去了幾個冬夏而已,

  那些匿在她心境裡的,就像是只蟄伏許久的野獸,

  被放出來後,她也就筋疲力盡了,她累著,一點也不想被吵醒過來,

  在沈青洵沒留意時,小姑娘眼睫細微的,像小草蝶的翅一樣,顫動了一下,

  這日剛落了城門不久,一個像是才進京城的女子,背了個簡單的包袱,走在京城街巷上,

  最後順著得知的路,停在了定安侯府的大門前,

  府門正好開了,有府上的下人正從外面回來,

  經過她身邊,匆匆入了府內,女子看了他一眼,聞見了不少藥材的味道,

  秦艽打小泡在藥材堆裡,鼻子靈得很,不過一個擦身,就從氣味裡,將藥材分辨了十之七八,

  府上看來有病人,看這樣子還很急切,她在定安侯府外琢磨了一會,

  在引得定安侯府門口守衛要起疑前,勾著肩上包袱上了前,

  府門守衛不因對方是個貌美的女子而有所鬆懈,

  他攔下問:“何人?”

  秦艽冷靜道:“大夫,”

  沈青洵在見到秦艽的那一刻,一顆心瞬間就落了地,

  眼前的秦艽,比起她前世入宮時要年輕了許多,

  少了揭下的一張惶榜和宮裡肅嚴的氣氛,她也顯得不似那時謹慎防備,

  進了定安侯府後,還往四下裡打量了幾眼,

  沈青洵故作不知地問她:“你是大夫,不去醫館藥堂,為何來我定安侯府?”

  秦艽直言道:“我見府上下人出門取藥,猜貴府上有病人,”

  “雖用的是祛熱的方子,但病者極大可能是累年的寒症,可對?”

  秦艽是沖著定安侯府來的,來前自然瞭解到了不少,

  眼前這位冷著臉不苟言笑的,想來便是那位頗有聲名的沈三少爺了,

  秦艽見他不出聲,那就是默認了,

  她道:“此症我擅治,若是治好了,只要府上給我一點報酬便是,”

  沈青洵嘴角微撇,又抿平,

  秦艽要的那“一點”,稀世罕見,他從宮中輾轉一番才到的手,

  可一點都不容易,秦艽說完,也不擔心沈青洵會質疑她,

  沒哪個騙子,會如此膽大騙到定安侯府頭上,

  她道:“不如讓我先看一看,”

  沈青洵未有半分遲疑,頷首道:“好,” 他已找她太久,半刻也不想多等,

  秦艽隨著沈青洵,進到了里間時,還在想定安侯府的三公子,似乎還挺好說話的,

  也沒有坊間傳得那樣冷戾古怪不近人情啊,如此討要她想要的東西,想來也會順利一些,

  這些雜餘的想法,在秦艽看到床上躺著的宋初渺後,就瞬間都收了起來,

  她是個大夫,必然嚴肅專注地對待自己的病人,

  秦艽把著脈時,沉默下來垂著眸,難以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沈青洵在旁不動聲色,實則背在身後的手心卻已沁出了汗,

  良久後,秦艽在小姑娘頸間碰了碰,體熱又有上升的跡象,

  她的視線落在宋初渺的臉上,雖同身為女子,也有一瞬的驚豔,

  但凡生了病的人,撐著一臉病態,自然都是不怎麼好看的,

  可床上的姑娘,雖是病重昏睡著,卻仍溫軟寧和,顯出一種嬌弱的美感,

  秦艽收回手,只一照面,就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姑娘了,

  體內寒症積得如此深,底子的虧空也是才有所補盈,定是常年挨著病痛受過苦的,

  說白了,好好的身子,經年累月一點點被磨搓壞了,

  不過就她眼下所見,這姑娘明明很受呵護,也不知為何會留下這麼個病根,

  誰捨得讓這樣的小姑娘吃那麼多苦頭?

  不過似乎這些深門宅院的,多的是隱情,這種事她就不好多問了,

  秦艽一收手,沈青洵就再按捺不住,問她:“如何?”

  “是有點麻煩,”秦艽邊說邊解了包袱,取了一卷銀針出來,

  沈青洵聞言才一蹙眉,就聽秦艽接著道:“不過你們請的大夫手上有點東西,處置得很穩妥,”

  “積骨的寒症先不提,就照眼下情形,我就算不做什麼,再過上一日,她也該醒來了,”

  “不過讓我來的話,大概一個時辰,”秦艽捏了根銀針,不知沾了什麼暗色藥汁後,

           看向沈青洵示意,“沈三少爺,意下如何?”

  沈青洵目光凜然,直直盯了秦艽片刻,

  再點頭時,心裡長久緊繃的弦,已驀然鬆開了,

  秦艽雖神色肅正,可眼神篤定且泰然,渺渺的情況,她並不覺得太為難,

  與她前世那一刻的凝重,和盡力一試,已是迥然不同,

  這意味著渺渺的昏睡不醒,雖像極了彼時的危境,可遠沒有那樣嚴峻,

  前世秦艽說過,只要能更早一些,她便能夠做到,並非信口胡言,


  秦艽說到做到,她施針後,方才一個時辰不到,昏睡幾日的小姑娘便悠悠醒轉過來,

  小心起見,這個時辰秦艽守著人沒有離開,見宋初渺醒來後,她才起身離開,

  沈青洵命人給她暫且安置了住處,

  秦艽要的東西還沒拿到,自然也沒有離開定安侯府的打算,

  宋初渺醒來,只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望著床帳尚有些迷懵疑惑,

  這兒是沈青洵的房間,宋初渺眨著眼看了看,不知在哪,每一處都不熟悉,

  熟悉的也只有坐在她床邊的表哥了,

  “渺渺,”沈青洵壓抑下喜悅,沉聲問她,“覺得如何,有哪還難受?”

  宋初渺慢慢搖了下頭,沈青洵拂開她鬢間碎發:“你將我嚇壞了……可有力氣起來?”

  見小姑娘點頭了,他起身走出叫人備食,另讓素夏進去服侍,

  表小姐醒了,膽戰心驚看了幾日少爺臉色的下人們,全都鬆口氣,

        院子裡凝重的氣氛也散去了好些,走動的腳步聲都輕快了,

  宋初渺起來時,除了肚子餓,身子軟外,並無其他什麼感覺,

  聽素夏哽著喉嚨替她更衣時說起,才知自己原來睡了這麼多天,

  昏前的事她還記得,也記得她像是被困在了某處,幸有表哥將她帶了出來,

  還記得表哥溫熱的氣息,吻著她的……

  小姑娘呆了下,紅著耳根趕緊將那回憶打住了,

  收拾好後,素夏再請了三少爺進來,

  宋初渺恢復神色,看向表哥,似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吃點東西?”沈青洵按著小姑娘坐下,

  雖高興她醒來,可一看她瘦弱的小臉仍是心疼,

  秦艽走前,說先少吃些易克化的食物為好,

  表哥一提,宋初渺也覺得餓了,她點了下頭,

  輕輕軟軟地應他:“好,”

  沈青洵輕揉了下小姑娘的腦袋,細軟的發貼在掌心中,如她性子一樣柔順,

  他轉身要去吩咐下人,儘快將備好的飯食端進來,

  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頓,整個人渾身僵硬,沈青洵心如鼓擂,心中充斥著恍惚與不敢置信,

  他當是自己守了太多天,有些累了,才會聽見了什麼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他梗著身子,彷彿耗盡力氣才轉回身,

  “渺渺?你剛剛,說……”沈青洵下頜緊繃,臉頰線條如刀刻一般銳利,目光分寸不移地盯著她,

  小姑娘乖乖坐著,眨巴著眼,輕輕重複了一下:“我說,好呀,”

  話落後,她想了想,又補上了一聲:“表哥,”

  聲兒宛如含了蜜,宋初渺才剛醒來,聲音也有氣無力的,聽來更加的軟軟糯糯,

  但裡頭含著的脆甜,如此獨特,入耳猶如天籟,一聽,便知那就是她的聲音,

  有什麼在沈青洵的耳畔轟然炸響,一直麻到了脊背,

  他緊著拳頭克制了一會,才沒有讓自己的激動,嚇著宋初渺,

  他緩緩吸了口氣,走回小姑娘面前坐下,

  目光柔軟,低低笑了起來, “渺渺能說話了?”

  小姑娘被表哥熾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別開眼,從鼻間哼出一聲輕軟的“嗯”,

  想起馬車上的事後,宋初渺自然也就記起來了,

  不知為何,她已經能夠說出話來了,她也很歡喜,

  沈青洵沒再多問,似也不知說什麼,只是看著小姑娘笑,

  宋初渺又偷偷挪回目光,被表哥沒有移開過的視線給抓了正著,

  她也微微勾了嘴角,覺得表哥笑得有三分傻氣,

  她都已經不傻了,小姑娘問他:“你看我做什麼呢?”

  沈青洵明知故問:“誰在看你?”

  小姑娘軟軟甜甜的接上話:“你呀,”

  “‘你’是誰,”

  “表哥呀,”

  “誰?”

  “表哥,”

  沈青洵臉上浸染了笑意,聲音低沉磁性:“嗯?”

  “表……”宋初渺張了張嘴,又頓住,

  她認真皺了下眉頭,這才在發現表哥是在逗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不搭理他了,沈青洵不禁笑出聲,

  他的小姑娘真是太討人喜愛了,只想將命都交到她手裡,如何能不心甘情願,

  欣喜歸欣喜,沈青洵也不忍心再逗她了,這時有下人在外稟,飯菜已備好送來了,

  沈青洵親自起身,去端了進來,宋初渺吃很安靜,任表哥再說什麼,也不與他說話了,

  才剛有了如此巨大的驚喜,沈青洵就嘗見了得意忘形的苦果,

  雖然小姑娘開口後,也才只說了幾字,

  可沈青洵覺著渺渺的聲音猶如附骨之毒,沾上一點,便就徹底陷在裡頭了,

  宋初渺等慢慢吃飽後,才決定重新搭理表哥,

  “飽了?”沈青洵舉止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小姑娘一點頭:“嗯,”

  “你昏睡多日不醒,所有人都很擔心你,”沈青洵輕聲道,

         “你醒來的消息傳過去了,應該很快都會來看你,”

  小姑娘聽了,因自己讓大家擔心而感到負疚,

  在昏睡著時,宋初渺只覺得身在之處,一片寧靜,

  寧靜誘惑著她,有些不想回來,

  恍然之間,她似乎還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的身影,

  但她隱隱有所知覺,不能在那安寧之處待上太久,

  不能跟著那身影走,她得醒過來,宋初渺雖瞧著乖軟,心底有一處卻是韌的,

  在農婦那兒時,那樣的日子,她也都熬過去了,換作別的姑娘,許是早尋了死,

  宋初渺卻還逃了幾次,懷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期冀,

  若非如此,那一世,她也無法撐著一口氣,活到最後一刻,

  如今已回了原來的生活,宋初渺也不會被身子裡的病症輕易壓垮,

  眾人來看她時,只見小姑娘面上雖還透著絲病氣,眼眸卻是明亮的,

  宋初渺還軟著聲兒,一個一個喊了過去,

  眾人見她竟開口說話了,皆震驚難平,又驚又喜,

  沈青洵的院子一向是府裡最靜的地方,怕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此刻這麼嘈雜熱鬧過,

  宋安昱等人忍不住哽咽著抹淚,沈衛驄卻是哭得最豪邁的,

  惹得小姑娘都不知所措了,

  如此比下來,靜立在旁,微微帶著笑意的沈青洵,竟還是最克制內斂的那一個,

  宋初渺那兒被圍著,平日裡存在感頗強的沈青洵,倒不知覺間一點點被擠到了外頭,

  他也不再上前,思索著該要如何留下秦艽,直到將渺渺的身子徹底調理好,

  秦艽算是暫且在定安侯府住下了,

  她在想的,是該如何儘快確認她要的東西究竟在不在定安侯府,並將其拿到手,

  不過那姑娘剛醒,這也只好明日再議了,

  無事可做時,秦艽便想起了宋初渺體內的寒症,

  不過片刻,就在心裡琢磨出了幾個治方,根治起來,要些時日,是有些麻煩,

  但倒也不是治不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4章

  秦艽被安排在客房住下後,身邊還跟了個小丫鬟,貼身服侍她,

  她雖有些不適應,但也沒有多想,她將人救醒了, 府上有些禮待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小丫鬟年紀小,性子跳脫話也多,不管做什麼, 都愛在她耳旁嘰嘰喳喳, 碎碎念個不休,

  秦艽算是在那丫鬟口中,知曉了一些事情,比如救醒的那姑娘,是定安侯府表親家的小姐,

  還有宋初渺曾經那些苦難的遭遇, 小丫鬟說起來一籲三歎,能頻頻將聽的人心都勾了起來,

  著實叫人生憐,秦艽也就明白了最開始的疑惑, 為何那姑娘體內會被磨搓著留下這種病根來,

  她是大夫, 見過不知多少死傷, 而苦難之人更是不少,

  儘管如此,還是被小丫鬟三言兩語勾出了幾分心疼來,

  而聽上去,似乎這宋姑娘溫純善良, 性子也極好,

  如此經歷, 也並未心生怨懟, 實在難得,

  原本已存有的兩分好感,不知不覺又上升了幾分,

  聒噪的小丫鬟晚上服侍著秦艽歇下後,不知累的嘴這才停下來,

  退出來時, 正瞧見了沈三少爺,

  丫鬟見禮稟道:“三少爺,聽您吩咐,將表小姐的事都告訴秦大夫了,”

  沈青洵微微頷首, 讓她退去了,沈青洵在見到秦艽時,就發現她與記憶中的那人有所不同,

  年紀尚輕,心思也不似那個秦艽深沉,多出幾年的經歷讓那時的秦艽,性子更偏於沉穩冷靜,

  好在她那一手的醫術,並未讓人失望,秦艽得了沈青洵刻意放出去的消息後,

        就趕往京城來了,算是一路勞頓,即便是在陌生之處,這一晚也睡得很好,

  隔天等了半日,秦艽也沒見到那沈三少爺有來尋她,

  於是主動讓小丫鬟去傳了個話,說她要見沈青洵,

  如此一來,等沈青洵再見到秦艽時,不等他先說什麼,秦艽便先按耐不住,試探起定安侯府手裡的那株藥材,

  前世是在宮中,秦艽面對的是生殺奪予的帝王,多有設防也是自然,

  而那時秦艽雖將宋初渺從生死一線間拉了回來,卻很清楚她已病入膏肓,回天乏力,

  她尋此藥多年,不敢有閃失,也就暗中瞞了一計,

  眼下一切尚早,秦艽面對的是一個傳聞兇惡,但實則和氣有禮的沈三少爺,

  宋初渺的病症更是在她把握之中,

  二人幾句之間,秦艽就卸了防備,直言了自己所要之物,沈青洵爽快同意,

  但作為更換條件,她需將宋初渺的寒症徹底根治,

  秦艽考慮了一刻鐘後,如他所料,應了下來,

  秦艽所要之物就在定安侯府,她倒不怕侯府食言,只怕消息傳多了別有變數,

  於是為了盯好東西,她也就決定了在侯府裡住下不挪地,

  這等好消息,做長輩的最為振奮激動,

  而為了方便診治,商議之後,宋初渺也自然就被留了下來,

  
  剛醒來不久的宋初渺,暫且還在沈青洵的院中待著,

  她也是後來才知,表哥竟直接帶她回了他的房中,

  她睡了幾日的,還是表哥的床……

  小姑娘的面子,顯然不似某人的那般厚,

  這會喝了藥後,她就只在桌邊坐著,

  好像離了那床遠一些,便就會想不起這事似的,

  素夏剛剛出去了,宋初渺無事可做,就認真打量起表哥的屋子,

  表哥房中的擺置很少,素淡到挑不出什麼來,像是只要日常起居夠用便成了,

  一眼看去,除了乾淨整潔,更是有些空蕩蕩的寂寥,

  跟姑娘家的全然不同,

  還有一些,瞧著明顯不一樣的,

  顯然是為她所用,而臨時擺放進來的,

  宋初渺心想,也不知表哥平時在房中,都會做些什麼,

  她轉過了頭,瞧見了牆邊的一方小櫃,裡頭擺了幾本書,

  表哥大多的書都放在書房裡,房裡的這幾本更像是擺飾,一看就是沒怎麼動過的痕跡,

  宋初渺過去取了一本,翻動了兩頁,

  用詞晦澀,儘管她能夠看進去,但小姑娘還是先被書冊邊上的東西引去了注意,

  她仔細看了眼後,發現竟有一種熟悉之感,

  將書放了回去,小姑娘探頭去看,而後在驚訝之中拿了出來,是只草編蝴蝶,

  看上去放了很長的年月,有種輕輕就會碰壞的脆弱,

  但卻被保存得很好,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連她挑出的兩根細須都完好無損,

  對,這是她編的那只,

  宋初渺想起那時她編完蝴蝶送給他,表哥瞧了一眼就冷著臉推開了,

  她當表哥是看不上她玩的這種東西,宋初渺很是意外,

  她以為他定是扔掉了,誰想他竟收了起來,還好好地存放在這裡,

  除了草蝴蝶,宋初渺還在櫃上找見了她犯了蠢,買給表哥的香粉盒,

  還有些與她相關的東西,

  直到抽出了一方整齊疊好的帕子時,小姑娘的臉紅的,一點都不比帕子上的花色淡,

  宋初渺自是還記得,這是她貼身用過的,那時拿來替表哥包紮了傷口,

  宋初渺拽著帕子,還沒回神,

  連身後來人的腳步聲都沒留意到,

  沈青洵不知她在做什麼,走近了才發現她手裡的東西,身子驀地一僵,

  這些偷偷收起來的東西,藏著他那點不為人道的私心,不料偏偏被她給瞧見了,

  沈青洵臉上顯出幾分窘意,又無奈輕咳了一聲,

  好在他勝在臉皮厚,淡漠神色一擺,就能裝作無事發生,

  “渺渺在看什麼?”

  “呀?”小姑娘被嚇了一跳,轉身一對上表哥的視線,下意識就把帕子背去了身後,

  如此舉動,反倒更像是她偷藏了什麼似的,

  沈青洵不禁被小姑娘惹笑了,見表哥笑起,宋初渺也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她將帕子拿了出來,拿給他看,指控似地說:“我的,”

  只是清甜軟軟的聲音,聽起來並無威懾,

  沈青洵坦然承認:“是,渺渺的,”

  小姑娘問:“為什麼留著呀?”

  表哥不說話,只看著她笑,漆黑的眸子深處投出熾亮的光,

  小姑娘等了會才反應過來,抿著唇,不問了,

  沈青洵怕她真要惱起來,從她手中拿了過來,放回了原處,

  他聲很輕,僅有她能聽見,似有些漫不經意:“只要是你給的,表哥自當珍視,”

  宋初渺擰了擰指尖,沒再說話,心底卻有甜甜的泉流湧出,

  被心悅之人,這樣珍重仔細地放在心上,勝卻無數,

  素夏回來時,正好遇上了秦大夫,

  秦艽是救醒姑娘的人,素夏心裡感激,見了人也極熱情,

  一聽秦大夫說是來看姑娘的,忙引著人進來,

  到門外時,似乎聽見裡頭有說話聲,一想這是三少爺的屋子,老實地先叩了叩門,

  過了片刻,聽三少爺在裡頭道了聲“進來”,

  宋初渺醒來時,還沒留意到秦艽,是之後才知道了這位秦大夫,

  此時看見人,認出了是表哥那幅畫卷上的女子,

  她略有驚訝地看了眼表哥,沈青洵笑著點了點頭,

  秦艽在給宋初渺把脈時,聽宋姑娘向她道了謝,

  聲兒婉婉,莫說男子,女子聽了也喜歡,而且性子也果真像那小丫鬟說的一樣,

  秦艽不由更親近了些,一笑道:“姑娘客氣了,”

  來前秦艽已琢磨出了幾道治方,再一探情況後,一邊解釋著一邊就取了她隨身的銀針出來,

  見宋初渺神色剎那間一僵,沈青洵頓時反應了過來,

  小姑娘昏睡著時,還不知自己被紮過銀針,那時的情況管不了那麼多,可現在並不是,

  沈青洵才皺起眉,就聽小姑娘輕了聲在問,“要,要扎針麼?”

  能說話了,害怕就順著些微發顫的聲音流露出來,更令人不忍,

  秦艽取針的手一頓,這才發現宋初渺是怕施針的,

  她聽沈青洵擔憂問起:“可有別的法子?”

  二人一個凝重一個無辜地盯著她,秦艽無法,只好停下了這個治法,

  “那就換,藥浴,”她看向素夏,“我去重新調整方子,藥浴有許多注意之處,你隨我來,”

  素夏頓時身負重任,急忙跟著秦大夫過去了,

  宋初渺鬆口氣,一雙感激的小眼神向表哥看去,軟軟地說:“不許笑話我……”

  “好,”沈青洵很聽話的把半絲笑意都收了起來,“不笑,”

  秦艽回去重擬了一系列治療的法子,在寫藥浴方子時,薛大夫也過來了,

  在醫術上,秦艽甚為大方,並不藏私,但凡薛大夫有所問起,她知無不言,

  還大方的將方子給他看,二人商討起醫術來,不僅友善還甚是投契,

  薛大夫對宋初渺的調養診治,一直都難以再進一步,

  聽秦艽如此這般一說,有種豁然之感,小小年紀有此醫術造詣,實為難得,也不知師從何人,

  宋初渺的病症,顯然薛大夫更為瞭解,秦艽也仔細向他討問起了宋初渺的病情,

  聽說她身上還落了舊傷頑痕,便打算趁著藥浴之時再細查一番,

  調整完了方子,又煎熬好藥時,時辰已晚,

  秦艽親自替宋初渺藥浴治療,順便教著素夏該如何做,

  同時也細看了宋姑娘身上的那些傷處,

  不少經過薛大夫的藥,已經去了痕跡,但仍有頑固的,

  秦艽當下就已經在腦中琢磨起玉膚及傷藥的配置了,

  宋初渺在藥浴時,沈青洵去見了關在那一直沒來得及處置的小山,

  儘管渺渺已暫時無事,可沈青洵壓抑多日的怒氣,並不會輕易被平息,

  小山被看押多日,清秀的少年沒了這些日子的乾淨俐落,坐在一角,

  知公子來時,才抬頭看了過來,便有掌風挾裹著利銳之氣迎面而來,

  小山受過一次,知道其中厲害,但這一回他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因他被突然現身的啼鶯擋在了身後,

  啼鶯受下一掌,擦去嘴角血跡,跪在公子跟前請求饒恕,

  小山呆了片刻,才驚惶地跑上來扶住姐姐,

  宋姑娘沒醒前,啼鶯知道公子並不會搭理她,怕自己再在公子眼下杵著,會更惹怒他,這才一直等著,

  可見公子一來,二話不說就動手,她就想也沒想便擋上去了,

  沈青洵對於小山,並無半分耐心,但他知道啼鶯在附近,手下才故意留了幾分,

  此時他低頭看向啼鶯,原本那個風月場中撫琴侍人的女子,已是截然不同,

  她身上的氣息堅韌機敏淩利,與前世他的那個得力屬下並無二致,

  雖走了不同的路,但磨出的仍是同一柄尖刃,

  若宋初渺有任何閃失,沈青洵都不會再留小山一息性命,

  但方才他的出手,則更是傾於威懾,

  渺渺終是無事,甚至陰差陽錯能夠開口說了話,

  再加上鐘全少見得敢跟他求情,啼鶯又甘願以命相抵,

  小山的性命,他便已決定暫且留下了,啼鶯對他還大有用處,

  不論是折了她,還是殺了小山,逼得啼鶯將這把刀對準自己,都並無好處,

  但也不會就如此算了,

  沈青洵在啼鶯的再三求情之下,神色冰冷地點了頭,

  啼鶯受的這一下不算輕,便當罰過,

  另要她將人送走,無論哪裡,但不許留在她身邊,

  亦不可再讓他看見,否則便殺了他,

  啼鶯在公子手下做事,早知曉他無情雷厲的手段,

  一聽便知公子已給她留了情面,鬆了口氣,謝過之後便趕緊帶著小山離開,

  小山即便不懂其中歪歪繞繞的,也知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又是姐姐替他受傷,替他求來的,他被關押了幾日,還與姐姐起了爭執,

  認清自己的小山頹喪,自卑心更甚,連一心想帶姐姐離開的打算也被湮成了沙粉,

  同姐姐回去之後,他想看看姐姐傷勢,卻被啼鶯伸手拂開了,

  她當下就在給他收拾東西,小山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啼鶯到底關心著弟弟,收好一個包袱回頭,看他這樣消瘦,便道:“

         別任性了,我會先替你找一處安穩的地方,你先住著,”

  “銀子我也會定期托人給你,你放心,公子既已這樣說了,就不會再有事的,”

  “以後沒我在旁看著,自己要當心,記得別餓著,鐘哥若有空,我請他去看看你,”

  沉默良久的小山突然輕聲道:“姐,我是做錯了,可你就不要我了嗎?”

  啼鶯按了按傷處,無奈道:“你是我弟弟,我如何會不要你?”

  “今後的事再說,等時日長了,或是見你乖了,公子興許會鬆口,”

  她說著手下一頓,想起什麼似的,

  “對啊,你住這也習慣了,而且請的先生還會來教你念書,”

  “還是我走吧,我也不常回,再隨便找個地方就好,”

  “我走,”小山打斷她,“去哪,我自己定,姐留下,養傷,”

  啼鶯一愣:“你要去哪啊?”

  “從哪來,我回哪去,”

  小山說罷,什麼也不拿,轉身就走,

  聽著像是賭氣所言,但神色卻又異常平靜,

  蕭媽媽再看見小山時,手裡搖著的絹扇都停住了,

  再看見後頭跟來的鶯雀兒時,絹扇打了個旋兒就掉在了地上,

  她打量二人片刻,習慣使然地開了口:“二位熟人上我瀟香樓,找姑娘,還是找倌兒吶?”

  啼鶯怎麼也沒想到,小山竟要回瀟香樓去,

  她覺得他胡鬧,加以阻攔,可小山只道瀟香樓住著熟悉,執意如此,

  小山一見蕭媽媽,就說明來意,想請蕭媽媽收留,

  蕭媽媽沖小山笑了下,趕緊拉著鶯雀兒到一旁,小聲問:“你們姐弟倆鬧脾氣了?”

  沒見過贖了身出去的伶兒,還巴著想要回青樓的,

  雖說這姐弟,當時被侯府的少爺給贖走了,

  可鶯雀兒畢竟跟了蕭媽媽多年,交情還是在的,

  很久沒見人時,偶爾還怪想的,是以突然看見二人回來,還當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蕭媽媽有些擔心,啼鶯看了看小山,倒真不像是意氣用事,

  且他所說的那些,也有些說動到她,

  那日之後,她也不想再與小山起什麼爭執了,他既要在這,那便在這吧,

  她與蕭媽媽說明來意,就道鬧了彆扭,希望媽媽讓小山在瀟香樓住些日子,

  小山說瀟香樓住著熟悉,啼鶯則想這兒的人也熟悉,

  除了蕭媽媽,樓裡她有交情的姐妹也不少,

  有人替她看著小山,她也放心些,

  況且身契不在青樓了,小山不再是倌兒的身份,也就不必擔心什麼,

  啼鶯給蕭媽媽塞了一大錠銀子,央了央蕭媽媽,

  蕭媽媽顛了顛銀子,笑呵呵道:“喲,我的雀兒跟了貴人,發財了,”

  啼鶯笑道:“這些是謝蕭媽媽以前照顧的,小山吃穿用度的花費,我之後再送來,”

  蕭媽媽:“放心吧,人在我這,保管替你護好了,餓不著也凍不著,”

  “小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就當個小爺我給供著,”

  小山便回瀟香樓裡了,蕭媽媽叮囑過,樓裡沒人會找他麻煩,

  他知自己的皮相,在青樓這種地方容易招惹事端,樓裡開門迎客時,無事都待在房中不露面,

  小山在樓裡住了幾日,這晚也是聽說姐姐來了,才會出來,

  依公子的意思,他們不便多見,

  小山只不被發現的,遠遠看眼姐姐身子如何了便回去,

  一微醉了酒,油面腩肚的男人,起身時正好瞥見小山從人群中匆匆走過,

  雖是個側影,心裡卻立馬像是被勾起了蟲兒,心癢得很,

  他才要過去攔人,手臂卻被幾個姑娘過來挽上了,

  姑娘們聲膩膩地喚:“爺來喝酒啊,”

  男人不耐煩地抽出手,問:“那小倌叫什麼?爺要那個,”

  一姑娘看了蕭媽媽一眼,與男子說道:“哪有小倌啊,是客人吧,”

  男人疑了一下,眨眼間人已不見了,這樣一個尤物,竟不是倌兒啊?

  幾個姑娘纏了他去喝酒,男人擺手道:“爺我不要姑娘,要小倌,”

  姑娘們默默白了眼,都散了,讓管事的給他找男人去,

  小山回去時,碰上了蕭媽媽,喊了一聲,

  蕭媽媽看著小山,心道確實好皮相,

  當初她因著鶯雀兒,真是舍了個小金山,不過如今一樣補回來了,

  蕭媽媽讓他這種時候別出來亂走,

  小山好好道歉並應了,蕭媽媽倒是有所改觀,

  以前就是個膽小軟弱的悶葫蘆,只會躲在他姐後面,見人了聲也不會吭,

  出去跟著貴人一陣子,倒是有點長進了,

  這時前頭有人來喊,蕭媽媽便出去招呼了,左家公子熟門熟路地進來,

  見蕭媽媽過來,笑鬧了兩句,而後點了幾個熟悉的姑娘,便拉著秦元銘上樓去,

  秦元銘嘖了聲甩了他手,不滿道:“你不是說找我喝酒來的,然後就把我拖青樓來?”

  左煥:“青樓有酒一樣喝啊,”

  “懶得理你,”秦元銘轉身要走,

  “哎怎麼了,我也沒聽說你們秦家有不進青樓的家規啊,”

  “秦家沒有,可我娘管,被她知道了,要氣得掉淚珠子,”

  左煥又拽住他:“行行行,那你就陪我聽曲喝酒,至於姑娘,都我來享用,”

  “我那新得了幾匹好馬,陪我喝酒,回頭我送你啊,”

  嗜馬的秦元銘被戳中軟肋,頗沒骨氣的被拽上了樓,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5章

秦元銘支手坐著,聽姑娘們唱曲哼哼呀呀,幾個姑娘見他不好接近的樣子, 就圍在左煥邊上,

一群鶯鶯燕燕, 嘰嘰喳喳的,秦元銘飲著酒,耳朵裡吵得慌,

他今兒定是時曆不對, 才會被他給拖出來,

左煥擁著人又喝又笑, 鬧夠了, 一見秦元銘耐心要告罄的樣子,

給姑娘們一人拋了銀子,捏了捏下巴一擺手,

“先下去下去,一會再喊你們來啊,”

姑娘們收好了銀子,嘴裡埋嗔兩句後魚貫而出,

“哎, 我說你真是沒勁,”左煥坐過來, 給他倒酒,

秦元銘喝了口酒,嫌棄道這有何樂趣,

還不如回去刷他的馬匹,

秦元銘和沈青洵在一處的時候,就總是被嫌棄的那個,

時日一久, 潛移默化, 也能學到點精髓,

左煥就是被秦元銘的所學全盤套用的那個,

秦家是坐立幾朝的大世家, 秦元銘還是嫡系一支,

雖說為人神經大條了些, 一心愛馬不著調了點,但也是真正家底深厚的世家子弟,

平日裡各家各色的女子見得不少,自小養出來的眼界高於頂,這些青樓女子連多勾他一眼都做不到,

左煥見秦元銘真沒有興致,就與他撞了幾盞,天南海北一頓吹,

完了話語一轉:“對了, 聽說柴公公近來暗中在派人接觸甯王,甯王愚憨,你說他是不是有何打算?”

秦元銘平日裡愛玩,有點諸事不管的脾氣,聽了這話也沒回應,

左煥又道:“魏太傅的身體,一日日的也不是太好,畢竟都上年紀了,”

秦元銘把酒杯擱下,感慨道:“左公子啊,有些日子不見,沒想你消息都如此靈通了,”

左煥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我說你怎麼突然間來找我喝酒,”秦元銘示意他滿上,“你們左家不是已經邁進魏太傅的門了?

怎麼,放不下心探我們秦家的口風來了,”

“那你找錯人了,我只愛吃喝玩樂耍馬,其餘事從不過問,族中說什麼便聽什麼,”

左煥臉上沒了左擁右抱時的得意,一撇嘴乖乖給滿上了,

“哪呢,我也就隨口一問,”

“誰不知你們秦家最擅在這種局勢裡順應保全了,”左煥道,“也就私下說說罷了,

  魏柴都到這把年紀了,多的是變數,”

“你不是還和沈家人走挺近的?定安侯勢大,手中還握有兵馬,魏太傅可是越發上心了,”

雖說定安侯一向置身事外得很,從不摻和二人相爭,但因此反而更難揣測,齊王逼宮時,

定安侯帶兵救駕可見一斑,若是能動,早想動了,

“哦,還想探沈家的,要不我給你另找人問問?”秦元銘將酒喝了,隨手一丟起身,

“你這麼煩人,以後還是別找我喝酒了,”

左煥見秦元銘不給面子損完他就離開,才一出門又轉回來,

“對了酒與你喝了,說話算話,明兒把馬給我送來,”

說完沒了影,左煥撈起杯子砸上門框,秦元銘你臉呢,

秦元銘離開瀟香樓時,不由心想,左煥說的倒也沒錯,

不管魏柴二人誰勝一籌,朝堂由誰掌控,屆時定會拿定安侯府開上一刀,

以秦家處世風格,若是無利,絕不會去沾惹無關事宜,而族中什麼態度,他自然也就是什麼態度,

所以有朝一日,他真會看著定安侯府的門楣轟然倒下?

秦元銘少有的沉悶了一下,但一想到沈兄時,又釋然了,

想什麼呢,天倒了,那個人也倒不了,


定安侯府,秦艽對宋初渺的治療已持續了有些日子,

針對宋初渺的情況,她不斷對自己的方子做著細微的調整,

而不管她要做什麼療愈,不管多疼藥有多苦,只要別碰針,宋初渺絕對就是最配合省心的病人了,

秦艽想,她若是能有個妹妹,宋初渺就是她想像裡該有的樣子,

這會她端起新調的藥膏攪了攪,在往宋初渺的背上抹,

藥膏涼糕似的白白透透,抹在身上涼絲絲的很是舒服,

宋初渺趴在那兒,動也不好動,覺得自己像是成了桌案上的一卷紙,被鎮紙困得牢牢的,

宋初渺枕在手臂上的腦袋歪了歪,發間的珠串顆顆滑向了裡側,

她覺得有些麻煩秦大夫了,小聲軟氣地說:“可以讓素夏擦的……”

“沒事,這藥新調過,我正好看看,”秦艽說著,指尖在藥上點了點,眨眼功夫已浸入肌膚了,

除了略有些嚇人的傷疤外,宋初渺其餘地方的玉膚滑滑嫩嫩,女子看了都羨慕,

秦艽替她將後背的衣裳披上:“手這兒,再給我瞧瞧,”

宋初渺身上原本的一些傷痕,在薛大夫的傷藥下,該淡去恢復的都去了,

剩下一些太深頑固的痕跡,卻是怎麼也消不下去,

但在秦艽的新藥下,這些也已肉眼可見淺了一層,

想要光潔如初,也不過是時日長短的問題了,

哪個女子,會喜歡自己身上留著醜又嚇人的傷疤,

何況是像宋姑娘這樣絕尤貌美的小姑娘,不說不提,並非是毫不在意,

宋初渺伸手摸了摸胳膊,上頭本來有一條長疤,現在看不見,也摸不著了,

小姑娘心裡高興,禁不住彎了眉眼笑起,“謝謝秦大夫,”

秦艽將藥收好:“要麼你就叫我秦姐姐,”宋初渺就聽她的,叫了一聲,

秦艽不由一笑,尋思都是姑娘家,她怎就這麼甜呢,

沈青洵來看她時,宋初渺的藥都已上好了,

秦艽離開時,他發覺小姑娘喊的不再是秦大夫,而是秦姐姐了,

二人關係變得親密,是他樂見其成的,

就像前世那樣,秦艽越喜歡渺渺,治起來也會更為盡心,

“悶不悶?”待秦艽走後,沈青洵問道,宋初渺想了想,如實點頭:“有一些,”

自搬回她常住的院子後,最常看見的就是秦大夫和薛大夫,

為配合著治病,她都好久沒邁出過院子了,沈青洵會問起,就是知道她定會悶,

“那今晚我帶你出去走走如何?晚上東坊有火戲比試,會很熱鬧,”

宋初渺聞言,打起了一些精神,“火戲?”

她僅是小時候有一點印象,

那時她人小,街巷上四處是各色煙火,像是織出了張火樹銀花的網鋪蓋在天上,

見小姑娘果然有興致,沈青洵笑起:“那到了晚上,等我過來,”

宋初渺點頭說了聲好,

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東坊已逐漸熱鬧了起來,

坊口搭出了個大檯子,用作一會的比試,而要來比試火戲的,都已陸續帶著自己的煙火或是傀儡木偶來了,

除卻今晚要比試的,還有帶著自家鋪子的煙火來湊湊熱鬧的手藝人,

隨著時辰將近,跑來東坊看比試,遊玩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

有人便有生意,坊街兩旁擺起的攤子一路延綿而去,再一吆喝起來,分外熱鬧,

因東坊人多,馬車在坊外都停下了,沈青洵穩穩扶了宋初渺下來,

小姑娘稍作打扮,就已是仙姿玉色,若再過上兩年,當是傾城的花容,

今晚不冷,她只系了條紅色的薄披風,

紅色太襯她了,才下馬車,就引來了四周的視線,

前頭不知有誰家的,提前放了束煙火,映得天都是明燦燦的,

小姑娘仰頭看了眼,那些光都落進了她的眸子裡,璀璀璨璨地跳躍起來,

沈青洵在旁靜靜看著她,等煙火都落了,柔和一笑,轉身往前邁步:“人多,別離我遠了,”

小姑娘回過了神,聞言趕緊追了上來,

她既生怕被擠丟了,又不大好意思離表哥太近,

只小心地拈了他一片袖子,隔了兩步跟在表哥身旁,

沈青洵的袖子,被小姑娘不經意地扯啊晃啊,日日謀算不停的心也安寧了,坊間喧囂似在退離而去,

越往裡去越熱鬧,人也更多了,

有擔著貨經過的,一不留意就要撞上宋初渺,

小姑娘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被表哥倏地一攬,拉近了兩步,護在了內側,

等人都過去了,她才緩過神,輕軟著聲道:“謝謝,表哥,”

說完,她發現自己的聲兒太小了,

這兒本來就很吵,表哥可能聽不見她說的話,

但沈青洵卻目視著前頭,點了下頭,喉間沉沉嗯了一聲,

火戲的比試似乎快要開始,前頭已有幾家擺玩起來了,

一男子持了一樹長竹放好,上頭分立了好幾個生動的偶人,

導火線一燃,煙火一路四散燃放,迸出五色的火花,順著杆就升了上去,

那些形態各異的偶人,頓時就像是活了一樣,在上頭翻飛騰舞著,既好看又有趣,

那就是瓊花木偶,也是今晚火戲比試的重頭,

“啊,”宋初渺的注意也被引去了,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她很久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合了,

宋府年末沒有動火,是以她上一回看煙火,還是生辰的時候,

兄長弄來了些個小煙炮,在院子裡點了,哄她高興,

小姑娘被四下喧鬧的氛圍感染,性子裡久埋的活潑難得冒了頭,連話也多了,

想到這時,隨口就提了一嘴,

沈青洵看她一眼,甚是自然地牽起了小姑娘的手,一路往前走去,

“那等你下回生辰,表哥送你一場更大的煙火,”

宋初渺還沒來得及思索表哥所說的,人已被他緊緊拉著,順著人群往前了,

沈青洵往前走了一段後,停在了一個掛滿了各式面具的攤前,

瞧來瞧去,最後挑了個白貓兒,

難得街邊攤上的,做得還算精緻,貓兒瞧著慵懶狡黠,額間還繪了一點大紅的梅鈿,

沈青洵遞給她:“戴上,”

小姑娘疑惑地接過來:“為什麼呀?”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6章

  為了便於看火戲,宋初渺出門也沒戴帷帽,

  沈青洵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麼,但這一路往渺渺身上看來的視線一直不少,

    看得他都快要動了火氣,他的小姑娘,真是半分不想給他人瞧去了,

  但面對小姑娘的疑問,沈青洵只道:“好看,”

  邊上的攤主一看這二位穿著,就知是有錢的主,

  又聽公子這麼說,使著勁的又誇面具又誇人,

  宋初渺拿在手裡擺弄了下,確實做得挺漂亮的,

  她聽表哥的,將面具戴在了臉上,小小的臉一下就遮去了大半張,

  “這樣?”宋初渺戴好後,微微一歪腦袋,問了聲表哥,

  小姑娘亮亮的眸子看過來,

  這面具原本該是透著點嫵媚狡黠的,可被宋初渺一戴,立馬變得乖巧靈動起來,

  攤主還在旁忙不迭誇好看,沈青洵笑著點頭,說道:“很適合,”

  見表哥說是好看的,小姑娘抿著唇一笑,轉而在攤上挑中了一個黑狐的面具,

  狐跟貓兒瞧著還挺像的,亮黑的面具上,不知用何染料塗上了暗金紋路,像是狐中的貴公子,

  宋初渺舉到表哥面前比了比,覺著同表哥不笑時竟有幾分相似,

  沈青洵問:“好看?”小貓兒點頭:“嗯!”

  沈青洵便也戴上了一個面具,

  高冷矜貴的黑狐,牽住了乖乖的小白貓繼續往前去,

  攤主接過一大錠的銀子,笑開了花,“殿下好興致啊,邀老臣來看火戲,”

  坊街兩邊的樓鋪,因著今晚火戲的緣故,都還開門做著生意,

  一茶樓二層的雅間內,赫然坐著魏太傅和大皇子方韋,

  方韋倚著飲口茶,目色擔憂道:“哪呢,還不是聽說太傅近來身子抱恙,實在是放心不下,”

  “太傅可還好,可需找幾個太醫來看看?”

  魏太傅捋了下鬍子,慢慢撿了顆豆子嚼,擺擺手道:“無事,犯點老毛病罷了,”

  “年紀一大,身子骨就是不如從前了,這也是逃不開的事,”

  方韋替他倒了茶:“太傅萬萬保重身體,我可還全仰仗著太傅呢,”

  魏太傅意味不明地哼出一聲,要是大皇子資質能多出幾分,他倒也能省點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他愚鈍好拿捏,他也不會把心思花在他的身上了,

  魏斂道:“我們那柴大公公都還好著呢,”

  柴德武那個閹人,似乎比他還老上幾年,那麼多人盼著,不都還沒死呢,

  他這點老毛病,哪還能真有什麼,

  方韋聽提起柴德武了,順勢擔憂起來:“聽說他暗中動作頻頻,恐又有變數啊,”

  魏太傅心中一哧,不就是甯王,

  柴德武能有什麼心思,站在聖上身邊裝腔作勢的,說來說去同他不也沒什麼區別,

  也是陛下從行宮回來後,龍體眼見著就更不如前了,

  陛下已是如此,那他們謀了大半輩子的事也就將近了,

  柴德武自然要從他那自認的忠奴身份裡跳出來,早早做好打算,

  正說著,底下突然爆起一陣喝喊聲,

  這是那火戲的比試要開場了,

  如此熱鬧之事,魏太傅和大皇子也都循聲看了過去,

  這火戲比試,還是有不少鋪子參加的,若是在比試中奪了頭籌,來年生意也會好上很多,

  即便沒有的,只要製作的煙火能吸引人的目光,名聲也能夠傳出去,

  比試的手藝人,都抬著各自的瓊花木偶,或是花燈煙火上去,

  偶多是精雕木人,也有五彩紙偶,在一片花火焰色中栩栩如生,

  而煙火沖天綻放花千樹,墜如驚星飛散,震聲如雨來如雷來,

  一個接著一個,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轉眼間,東坊這兒已是火花漫天,花偶齊舞,

  煙火聲鬧的,連近處說話都快要聽不見了,

  宋初渺看得入了神,面具下的眸子熠熠璨亮,少有的興奮,

  前面擠滿了人,又是火花四散的,沈青洵沒敢帶著她離太近,

  可站在偏處一角,都覺得煙竹聲震耳,

  她才想伸手擋一擋,雙耳已被表哥的一雙手給捂住了,

  小貓兒貼著黑狐狸的手心,偏過頭在看他,一雙笑眼彎得像是月牙兒,

  黑狐狸眼中透著溫情,嘴角噙著笑,過了會,前頭的比試過半,暫時告一段落,

  附近有別的煙火人,拿出了一樹極高的瓊花木偶在吆喝,

  這樣大的木偶很少見,人群一下被吸引過去,都推搡著往那兒走,

  宋初渺和沈青洵,也突然被這湧湧的人推著,不由地往前走了好幾步,

  等那樹瓊花木偶燃開時,因太過絢爛,人群難免激動,

  四周的人潮驀地一擠,二人猝不及防地一下就被衝開了,

  方韋在樓上磕豆子,看得興致勃勃:“有趣有趣,這個也漂亮,太傅你喜歡哪個?”

  魏太傅心道都什麼時候,大皇子還只耽于玩樂,

  聽方韋一問,不過哼了聲道:“小民玩樂罷了,”

  “也是,小民玩樂的把戲而已,”方韋看向拐角處,一個逆著人流的煙火藝人,露出笑來,

     “但就跟唱戲唱曲一樣,觀賞起來能讓人喜愛的,就是好把戲,”

  “柴德武過得驕奢淫逸,平日裡最愛消遣的,不也都是這些小把戲,”

  魏太傅聽出大皇子好像話有所指,掀動了下眼皮,順著他目光看了過去,

  那人像是被人流擠偏了些,低頭在整理身邊的瓊花木偶,

     並不像其他使勁渾身解數招呼人的手藝人,

  方韋在旁出聲道:“太傅你看,那個瓊花木偶,不高,但偶卻非常之多,乍一看形態各異,

    實則每個木偶的裡頭都是含了機關的,一旦全部發動,數十上百根暗針四爆飛射而出,

    離得近定躲不開,遠的也不能毫髮無損,若每根針上再塗上劇毒……”

  魏太傅很是驚訝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說是要來看火戲,原來真正想讓他看的是這個東西?

  魏太傅眉間的道道皺紋加深了些:“殿下找老臣,是為這?”

  方韋一點頭:“柴德武平日裡很喜好這些,而木偶都串著火.藥拆了就壞了,

     想必也不會細查,只要能送到他跟前去……”

  魏太傅不以為意地呵了聲:“你想殺他?還真不是易事,你當那老太監,

     這些年都是怎麼活下來的?”

  即便真能混到眼前,柴德武也壓根不會讓煙火藝人靠近,

  大皇子點頭道:“太傅說的是,但試一試也無妨,反正想殺他的人不少,

    這暗針能飛射出非常之遠,  只是究竟能傷到多遠的,還得用了瞧瞧才知道,”

  “殿下是想在這?”魏太傅疑道,

  此處人最是密集,若真如大皇子所說,發動了這種機關,死傷恐怕難以計數,

  這不是胡鬧嗎?他還當方韋愚鈍的腦子,難得有點長進了,果然還是那個樣子,

  方韋趕緊道:“太傅放心,試一試罷了,藏針的只有一隻木偶,也沒沾毒,

      僅看看真用起來,威力能如何,”

  他也沒打算讓這麼多人遭殃,要知道,這些將來可都是他的子民,

  況且萬一鬧大,柴德武有所警覺,他還怎麼把東西送到他面前去,

  這兒人那麼多,煙火又本就有些危險,僅一些人傷到了些,也不會引得太多人注意,

  正說著,那手藝人已經低頭整好引線了,此處人一下多起來,

      突然間被衝開來,誰也沒預料到,

  宋初渺一回頭,周圍都是在看煙火的人,也不知表哥在哪了,

  她心裡著急,有些慌,踮腳轉著腦袋四處看,

  怕表哥瞧不見她,就解下了白貓面具,高舉著揮了揮,

  才揮了幾下,身後不知什麼人被推擠過來,往她這兒撞了一下,

  宋初渺轉頭看去,是個面黃肌瘦的婦人,

  四周人多,偶爾擠著一些,應當也不是故意的,

  宋初渺沒生氣也沒在意,舉著面具往邊上空些的地方挪開了兩步,

  而那婦人,本想趁機從宋初渺身上偷撈點財物的手,卻一下停住了,

  見人走開了,怕被發現趕緊將手收了回來,

  婦人是在附近,正好瞧見她衣著鮮貴,所以故意湊上來想趁機偷點東西的,

  可在她看清宋初渺的容貌後,不由盯著多看了幾眼,發現這面孔實在熟悉,

  她大半輩子都在山裡住,後來去了鎮上,又來了京城,

  看見京城裡的什麼都覺得了不得,包括這些貴人們,路上她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確定進京後從沒見過這位小姐,那為何會覺得熟悉?是不是以前在別處見過,

  宋初渺才往邊上過去幾步,身邊就有人拉住了她,

  雖然沈青洵突然被從宋初渺身邊衝開,但當下就鎖定了小姑娘的身影,

  穿過人群過來,伸手拉住她,實則也就片刻罷了,

  宋初渺見表哥找見她了,這才把舉著的手放下來,

  身旁人在走動,沈青洵將人拉近身前,解下面具看她:“剛才可有害怕?”

  小姑娘搖搖頭,想想又點頭:“一點點,”好在表哥立馬就找到她了,

  沈青洵覺察到,何處似乎有視線落在宋初渺身上,

  他抬眼一掃,那婦人已低頭混進了人堆中,

  此處人多,沈青洵護著小姑娘在往偏處走,忽地他腳步頓住,神色一凜,

  未說什麼,手中面具已先一步往某處擲去,

  擺弄著瓊花木偶的男人剛將引線給點了,火花飛散,偶人隨著煙火開始搖擺舞動,

  附近的人被吸引了都在看,

  而其中一隻偶人,擺著舞著,突然停頓住,下一刻就往偶人面向之處,迸射出數十根暗針,

  沈青洵手中的面具,幾乎在同一瞬間就迎著拋去,

  夜色暗,乍一看似乎什麼也沒有,但在煙火聲裡驀地發出幾聲脆響,

      落地的黑狐狸裂成了兩半,

  一根暗針被剎那間倒震回去,木偶被擊中失控,有火藥砰得一下炸開。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42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7章

  那只木偶裡藏著的暗針四散出去時,力道猛烈,飛射的有遠有近,

  沈青洵是因習武者天生的警覺,隱隱聽見機括聲才下意識出的手,

  但一個面具,也只阻擋下了沖著他和渺渺二人來的暗針,

  那男子周圍的人並不少,暗針射出時,還是有一些人中了招,

  被傷到的人有呼喊的,可四周的人心思全都在火戲上,若不是沈青洵這一擋,鬧大了動靜,

    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附近人那點見不著血的小傷,

  煙火炸開,引得那整個瓊花木偶都燒了起來,

  沒了人的控制,加上一開始沒有燒著的火.藥,引燃後沖著四下毫無規序的火星飛濺,

  周圍的人驚呼推搡開,沈青洵攬上宋初渺的腰間,將人護去了一旁,

  場面混亂,宋初渺手裡的面具也沒拿住,不知道丟去了哪兒,

  既然是有火戲比試,東坊這兒自然也會提前作好防範,

  一出事,就很快有人趕來處理,好在瓊花木偶裡所剩的煙火不多了,

  若出問題的是大些的煙炮筒子,麻煩就大了,

  東坊本就人多,一一傳開後,誰都知道此處有個木偶的煙火失控了,

  還傷到了好些人,附近的人也心有餘悸,

  而茶樓上,本來悠然喝著茶,等試驗成果的大皇子,已然看傻了,

  這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一幕,這一下,動靜鬧得整個東坊都知道了,

  柴德武為人謹慎,只要他身邊的人有所耳聞,他用來對付柴德武的這個法子就算是徹底廢了,

  何人在壞他的事?

  方韋重重捶了一拳,視線找了圈後,落在了沈青洵身上,

  他此處的位置看得清楚,最初便是那個男人,用一個黑色面具就壞了他的木偶,

  “那是?”方韋再一看,覺得此人好像有些熟悉,

  “定安侯的三公子,沈青洵,”魏太傅早就留意到他了,

  不過她身邊的那個姑娘家,倒是不怎麼清楚,

  “定安侯啊,”方韋舔著牙琢磨了兩下,忿忿哼了一聲,

  不過因嘉和曾說過,宋初渺又醜又啞,

  他倒也沒猜到在與沈青洵說話的那個,就是宋家那姑娘,

  只知遠遠看去,是個大大的美人胚子,

  魏斂和沈家少有來往,除了沈璋外,他那三個兒子,也不常見到,

  沈青洵方才那一下的出手,他全部看在了眼裡,

  以前只知他性子古怪,各家子弟都多有怕他,只當是個年輕氣盛的混世小子,

  原來他的身手竟如此之好?那麼沈璋的另外兩個兒子呢?

  魏斂神色肅然,在心裡默默記了一道,

  “太傅!”大皇子剛要說什麼,魏太傅已起身了,

  “殿下,您是將來要登大位的人,”魏斂看也看夠了,明顯對大皇子屢次自作主張心有不滿,

    “還請殿下今後行事前,先多來問問老臣,殿下覺得呢?”

  魏太傅微垂的眼皮下,彷彿湧著暗暗的精光,明明一把年紀,還身體抱恙,氣勢竟比他還盛,

  方韋被震住,只來得及訥訥點頭:“太傅說的是,”

  沈青洵帶著宋初渺避過後,回頭看去,原本的那個男人,已經趁亂早跑沒了影子,

  他凝神思索,在想究竟是誰在動手腳?

  並不像是針對他們的,那所為為何?

  “呀,”

  身前的小姑娘突然驚訝出聲,沈青洵忙去看她:“怎麼了?”

  小姑娘動手解下了自己的大紅披風,在沒留意間,上頭似是被炸出的煙火星沫濺上了,

  髒了一大片,還壞出了一個洞,

  “壞掉了,”小姑娘抱著抬眸看著他,

  沈青洵還當是如何了,神色一松,拿過來後扔去了一旁,

  “壞了就不要了,”

  他解下自己的,往小姑娘身上一披,仔細系好,

  小姑娘軟軟問他:“那你呢?”

  “表哥不冷,”

  他的披風色暗,如此換上後,像是將那個光彩熠人的小姑娘,悄悄籠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沈青洵滿意的頷首,此處的騷亂自會有人處理,

  而除沈青洵外的其餘人,像是宋初渺,也僅是當成煙火出了點意外罷了,

  二人走遠後,大皇子看著底下時,忽然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總覺得沈青洵有點像個人,像誰啊?

  沈青洵帶她走出了人群後,詢問了渺渺的意思,

  也算是玩了大半個晚上,且才剛出了事,人又太多,他不放心小姑娘再繼續待下去,

  宋初渺聽表哥說要回去了,乖乖的點點頭,

  湊過了熱鬧,和表哥戴了面具玩,還看了許多眼花繚亂的火戲,

  每日都在喝藥泡藥浴的小姑娘這會兒已心滿意足,

  而且興奮的勁兒過去後,她也覺得有點累了,

  特別是上了馬車後,這種累更像是一股勁的席捲了上來,

  倒是不困,就是身上隱隱有些酸疼,

  宋初渺不怎麼舒服,只當自己是今晚玩得過了些才會這樣,便靠著墊子歇息,

  一路馬車回了定安侯府,

  下車時,宋初渺覺得坐了一路馬車後,身子似乎更乏了,手腳也軟綿綿的沒了力氣,

  小姑娘還想著,下回若再出來玩,她該要克制一些才是,

  回院子前,她將披風疊好還給了表哥,

  因天色暗了,即便小姑娘臉色略顯蒼白,也一眼看不出來,

  宋初渺雖有點不舒服,但怕表哥擔心就沒有說什麼,

  回去後,她也無暇與素夏多說,匆忙去了淨房,

  在東坊時,她饞了,還吃了串糖葫蘆,

  她懷疑是吃壞了,所以有些鬧肚子,

  可進了淨房後,她撩了下裙擺,卻驚訝的發現裙子上沾了紅紅的一小團血漬,

  她懵了下,剛有些心慌,隨即想到了什麼,神色怔忡,

  屋子裡頭上了燈亮堂著,素夏迎宋初渺進來時,就發現姑娘臉上沒什麼血色,

  而且姑娘一進來,就捂著肚子往淨房趕,素夏實在放心不下,在外頭問姑娘怎麼了,

  發著愣的宋初渺被素夏擔憂的聲音喚了回來,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頓時心慌意亂,又急又羞,

  她回來時,一直都穿著表哥的披風,萬一也給沾上了,怎麼辦吶?

  沈青洵回去後,將披風抖開,隨意掛在了架上,

  忽地察覺到一絲極淡的血味,

  他一擰眉,回身看去,視線落在了那件披風上,

  只見原本被小姑娘疊在中間的某處,赫然有一灘暗色的血跡,

  披風本就暗,乍一看並不明顯,沈青洵心裡頓時一緊,

  渺渺受傷了?莫不是在騷亂的那個時候?她為何不說,

  沈青洵一陣焦急,按捺不住轉身出去,

  才出院子,就遇上了趕來的素夏,素夏行色匆匆的,沈青洵更覺得不好了,

  素夏遇上迎面而來的沈青洵,喘了口氣:“三少爺,是姑娘讓我來的……”

  沈青洵腳下未停:“她怎麼了?”

  素夏緊追兩步,忙硬著頭皮道:“啊姑娘沒事,姑娘是讓奴婢來取披風的,說要洗好再還給少爺,”

  沈青洵這才停下,打量素夏的神色:“那披風上……”

  忽地他話一停,似想到了什麼,逐漸了然,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素夏見狀,知道三少爺應是已經看見了,還是沒來得及,

  她只好如實道:“三少爺,姑娘是來葵水了,”

  秦艽都快要準備歇下了,突然被喊了過去,宋初渺來了葵水,卻疼得太厲害,

  收拾擦洗過後,就窩在床上縮成一團,精神倦萎,瞧著可憐兮兮的,

  她都快要及笄的年紀,葵水也並非頭一回來,

  只是她身子過寒,除卻最開始的幾回後,就極不正常,數月半載的不來都是常事,

  久了,連宋初渺自己也忘掉了這事,此前她倒是慶倖不來月事的,

  實在是她身子不好,來一回能疼得昏過去,像是被磨掉了半條命一樣,

  她嘗過那滋味後,也是怕了,

  早個時辰,她還在外頭玩得開心呢,哪想說來就來了,

  來便罷了,還弄髒了披風,被表哥瞧見,也太丟人了,

  沈青洵只知姑娘家會來葵水,卻不知渺渺竟能疼成這樣,

  小姑娘在裡頭疼得嗚嗚哼哼的,可說什麼也不讓他進來,

  他被攔在外頭,也不知如何是好,秦艽才來,就被他冷著臉催著進去了,

  她來前便想,經過這陣子的調理後,宋初渺能來月事了說明是好事,

  可見她疼得這般厲害,到底不忍心,

  她先取了止疼的藥丸給她服下,又去調配了舒緩的藥方,

  聞聲而來的姚槐,見沈青洵在院子裡來回轉悠,不由分說將人給趕走了,

  女兒家的事情,瞎湊什麼熱鬧呢!

  秦艽的藥丸很有效果,沒多久宋初渺就不那麼疼了,

  另外還備了溫熱的膏貼給她敷著,

  宋初渺縮在被窩中,見舅娘和秦姐姐為這點事圍著她忙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艽聽了,說姑娘家的,這可不是小事,

  若是能每月都恢復正常,漸漸也就不會這麼疼了,

  小姑娘一聽,今後每月怕是都要來一回葵水,雖知是好的,可也禁不住苦了臉,

  娘親曾說做女子不易,還真是如此呀,宋初渺最後喝了藥,才能安穩些睡去,

  之後的幾天,她大多時候也都窩在床上,腰酸乏力,動也不想動,精神懨懨,苦苦悶悶的模樣,

  若不是知道不好,真想將秦姐姐那止疼的藥丸當糖豆給嚼了,

  沈青洵之後問過秦艽,方知這是宋初渺經過這陣子的調理之後,寒症有所好轉的表現,

  雖是該高興的,可過來看她時,見她這副飽受折磨的樣子,又實在太心疼,

  小姑娘如今腦子活泛,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懵神轉不過彎了,

  明明有氣無力的,卻還有心思問他那件披風如何了,

  沈青洵不免好笑,正著色道:“又不是被旁人看去了,渺渺同表哥有什麼好介懷的,”

  宋初渺大半腦袋埋在被窩裡,悶悶地想,還不是表哥那私下收集的舉動太令人難安了,

  若他也把披風收在櫃上,同草編蝴蝶和帕子什麼的放在一塊……

  姑娘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8章

  沈青洵不知道宋初渺腦子裡頭在想些什麼,最後還是告訴了她:“我已經交給素夏了,”

  宋初渺眨眨眼,聲兒輕輕軟軟地問:“真的呀?”

  沈青洵只看著她,眼裡似是在說,他何曾騙過她了,

  小姑娘探出身子,拍拍心口,一口氣松下了,“那,洗乾淨後還你,”

  宋初渺每回睡後,總會有細小的髮絲,亂亂的搭著卷兒翹出來,

  可一撫上,卻又細滑柔順如同緞子,

  沈青洵沒忍住,手輕輕落在她發頂,揉了下:“別的事交給素夏就好,你少亂想,好好歇著,”

  秦艽說再有個一兩日,渺渺遭的這罪,也就過去了,

  小姑娘嘟囔著又道:“表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然後見表哥意味深長一笑:“嗯,不是,渺渺是大姑娘,”

  宋初渺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什麼,

  她後知後覺小小瞪了表哥一眼,他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唔……表哥好像變壞了,

  

  定安侯府外的街巷上,遠遠的拐角裡站了個縮頭縮腦的婦人,

  她在這站了一小會了,若有人留意她,定覺得這人有些鬼鬼祟祟的,

  那晚後來,婦人就想起來她是誰了,不就是以前隔了幾戶的那家買來的童養媳嗎?

  一張臉長得太好了,她絕不會記錯的,她還跟那家的誇過呢,說運氣真好,竟能挑到這樣的,

  後來沒過多久,她就跟著當家投奔親戚,搬去鎮上了,

  去年當家的欠錢被人打死了,兒子也丟下她跑了,她在原地兒待不下去,就跑了出來,

  跑出來時身上就沒幾個錢,一路走啊混啊,有時候飯也吃不上,

  後來聽說京城裡都是貴人們,貴人們大方,運氣好還能遇到當街拋錢的,

  做活給的錢也比外頭的多,她就往京城裡來了,

  活還沒找到呢,婦人沒想到竟會看到那個丫頭,

  不過那個小丫頭,好看歸好看,以前粗布麻衣時,也不覺得跟他們有什麼不同的,

  突然穿得跟個貴人似的,大戶小姐的模樣,這跟她們就不一樣了,差點沒能認出來,

  婦人那晚混在人群後頭,遠遠跟了一小段,看到公子將那丫頭扶進車裡去了,

  後來她問了邊上的人,說那是定安侯府的馬車,

  定安侯是誰她不清楚,但反正是有錢有權的人,

  婦人剛來京不熟路,更沒認識的人,大戶人家裡的事也沒那麼好打聽,

  找這定安侯府都花了好些功夫,可看這門匾,這高門大院的,還有這家丁丫鬟,

  也知住在這裡頭,是什麼樣的滋味,婦人一顆心蠢蠢欲動起來,

  也不知道那家的小媳婦,後來是怎麼從山裡出來,還跑來了京城,住進了這麼大的宅子裡頭,

  小丫頭看起來不像是有本事的,婦人覺得她是撞了大運了,

  起了鬼心思的婦人,找到定安侯府後,還有些猶豫,

  怕對方不認趕她出來,不過今兒餓了一整天了,她也顧不得了,

  好歹也是相熟的人,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照顧照顧不是應當的嗎?

  她就不信了,小丫頭攀上這什麼侯府的,吃香喝辣,

  能讓這些貴人們知道自己曾經做過別人家的媳婦?

  婦人想著就往府門那兒走,

  被府門護衛們攔下時,婦人還嚇了一跳,看著怪凶的,

  她忙堆起笑:“我是來找人的,找府上姑娘的,”

  護衛互視一眼,在他們府上的姑娘,就只有表小姐了,

  他狐疑問:“你又是什麼人?”

  婦人見有戲,忙說:“我們是熟人,她以前很受我照顧的,對對,就是你們姑娘請我過來的,”

  表小姐的事情,府上一向不許下人們過問太多,

  雖然這婦人瞧著有些怪異,可護衛一時也拿捏不准,他決定先去向表小姐請示一下,

  婦人靈機一動,覺得那丫頭可能不會記得她,就報上了那個農婦的名字,

  宋初渺才從腰酸腿軟,不得不吃藥丸止疼的狀態中出來,身子總算利索了些,

  秦艽還給她配了月事後用來溫補的藥膳,雖還說不上來,但人顯然比以前要舒服了些,

  而當她聽到那農婦的名字時,手上一個沒拿穩,潑出去了大半碗藥膳,

  她怔怔看向來稟的人,背脊不自覺地就發了麻,

  宋初渺並不知道,當時沈青洵來救她時,就沒有留手,將人都處理了,

  回京之後,她也沒再去想那些事情,乍一聽見,彷彿把她一下又推回了那些時候,

  素夏見她神色不對,忙過來收拾了下,免得姑娘燙著了,

  “姑娘?這種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趕走了就好,”

  想來是什麼人在胡言亂語罷了,姑娘何時請過人來,她怎麼不知道?

  “等等,”宋初渺一下回了神,按住了素夏的手,

  婦人進了定安侯府後,忍不住感歎這宅院真大真富麗,

  連個走廊底下養花的盆,看起來都能值不少銀子,

  若是她能夠在這兒住下,那以後都能過上好日子了,

  宋初渺原本還在想,那農婦是如何找到定安侯府來的,找她有何目的,

  可看見人時,十分詫異,並不是那個農婦,

  她打量了來人兩眼,很是疑惑:“你?”

  婦人一見人就湊了上來:“丫頭啊,哎不對,你現在可是小姐姑娘了,”

    婦人堆著笑拉近乎說,“都住這麼好的地方,穿這麼好的衣服了,真有本事,”

  “你還記得我不?” “我啊,就以前住你們隔壁幾戶的,你剛來時我還去看過你哩,”

  婦人看宋初渺一副想不起來的神色,生怕她直接把她趕走了,一口氣先說了一大堆的話,

  說得好像曾與她關係很親近很熟悉,

  宋初渺聽了微怔,確實是想起了點什麼,那種地方,臨近住的人也不算很多,

  她這下也想起來了,就是這人,那晚在東坊還撞了她一下,

  所以並不是農婦,而是這人借了農婦的名來見她,小姑娘目色變得警覺,覺得她來者不善,

  婦人見她是想起來了,忙呵呵笑說:“還記得就好,哎喲我就說了,我以前對你還挺好的,

    哪能把我給忘了呢,”

  婦人開始絮絮叨叨自己後來過得有多不易,搬走後還會時常想到她呢,

  來了京城,沒個相識的人能投奔,整天挨著餓,

  說著說著還抹起了眼淚,真一副淒苦可憐的樣子,能叫人心生惻隱,

  宋初渺皺起了眉頭,沒有被她說的話影響,平日裡輕軟的聲音都沉了幾分,

  打斷她道:“你想做什麼?”

  婦人眼珠一轉,急忙說:“這個,好久沒吃東西了,這不正好遇上你,也是沒辦法了,”

  宋初渺不想與她多說,招了素夏來,讓素夏包些糕點給她後,就讓她離開,

  婦人好不容易進來了,哪這麼輕易想走的,

  “你看吧,我也沒地兒可去,我以前對你那麼好,你可不能沒良心啊,”

  婦人說著,還一件兩件的數起來了,彷彿成了宋初渺的大恩人,

  宋初渺覺得這人真是睜著眼胡說八道,

  她何曾做過那些,竟瞎編亂造出這麼一堆,和農婦一起欺負她倒是有的,

  婦人繞了個大彎子,提到了她的目的:“你讓我住下吧,這什麼定安侯府的,這麼有錢,

    也不多我這一張嘴是不是?”

  宋初渺不再搭理她,喊了聲:“素夏,”

  素夏早聽不下去了,這種佔便宜的小人嘴臉她見得多了,

  而且聽意思,是姑娘曾經被拐走那兒的人,竟還有臉面跑到姑娘面前來,

  她當下就要找人趕她出去,

  “等等,不行的話我做下人也可以的,我做事勤快,你給我排個差事就行,

     ”農婦哪肯走,急忙降下了條件,

  “你認錯人了,”宋初渺冷淡道,“我看你可憐,才給你點吃的,”

  婦人聞言不笑了,變臉快得像另換了層面皮,

  “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長那麼水靈的小媳婦,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走了什麼好運,能住在這種大宅子裡當小姐,好歹我倆算認識,

     至於連個下人都不給當?我就在你這院子裡做事,還能幫你不是?”

  這丫頭瞧著不會鬆口,旁邊的丫鬟又要招人來,婦人氣急敗壞威脅道:

    “我可不知道餓昏了頭,  出去會到處亂說點什麼的,長得好看心卻是黑的,

      做人忘恩負義,還想逼死我啊,”

  宋初渺著實被氣到了:“你胡說什麼?”

  “胡說不胡說的,別人又怎麼知道,我就說這宅子裡的小姐,是個心腸狠毒的,還很騷浪,

  不知道你是怎麼混進這種大宅子裡當小姐的,但他們是不是都不知道你當過別人的小媳婦

      啊?”

  我聽說這些貴人們,最講究什麼門風名聲,你當人家媳婦的時候,

     還跟不知多少男人勾勾搭搭,他們也不知道吧,”

  宋初渺被婦人這一嘴無中生有的誣衊給震驚了,

  這種粗鄙的話語,自她回京後,就再沒怎麼聽見過了,

  這毒婦想要胡言亂語,惡意潑姑娘髒水,素夏比姑娘更惱怒,

  “你是不是不知我們定安侯府是什麼地方?

  我們老爺是大將軍,刀下斬殺的人能堆起一座城牆來,當什麼下人,

      我看你可以留下當肥料,”

  剛還在放言威脅的婦人,一下就被素夏的話給嚇到了,她上一回看見的死人,還是她當家的,

  她咽了咽口水,可一想到就這麼離開,也遲早要餓死的, 小丫鬟就是嚇唬人罷了,

  婦人轉念一想說:“我,那我就不當下人了,只要你給我很多銀子,

     我馬上就離開,保證不在外頭多說一個字,”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3 PM 編輯

第59章

  婦人最後離開時,懷裡揣了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

  臉上笑得褶子都疊了三層,將人趕走後,宋初渺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沒說話,

  素夏寬慰道:“姑娘不要同這種人置氣,”

  最後給了她一袋銀子,素夏還覺得被佔便宜了呢,

  說真的就該亂棍打出去才是,宋初渺搖頭道:“我不氣,”

  小人難纏,滿足那婦人,也是她不想給舅舅表哥他們添麻煩,

  這裡是定安侯府,她知道有很多人盯著的,

  希望那婦人收了銀子,就能安生遠離,別再出現了,

  素夏也不再提那種人了,轉而說道:“對了,陶娘子把帳冊送到侯府來了,我給姑娘拿來,”

  上回在繡鼎閣外出了事,陶娘子還很自責來著,

  素夏把帳冊取來給姑娘,好奇地想看看賬數是不是又翻了,

  “得知姑娘能說話後,聽繡鼎閣的夥計說,陶娘子眼睛都紅了呢,”

  婦人拿了宋初渺給的錢後,找了住處,還新制了幾身衣裳,

  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錦緞摸來柔軟順滑,哪是以前粗布麻衣能比的,

  要知道,這樣的東西她以前見都沒見過,婦人一下就嘗到了甜頭,

  況且錢這種東西,哪有夠用的,她看著少了大半的錢袋子,又打起再討要一些的注意,

  不過再摸到定安侯府時,婦人在府門前就被攔下了,

  府門的下人們上回已得了吩咐,若再來就直接趕走,

  婦人急了,指著自己一番解釋,以為護衛是不認得她了,

  她上回像個乞子,這回雖套了身好些的,可微佝著腰,芯子撐不住,更顯得不倫不類,

  定安侯府的下人,哪容她再胡攪蠻纏,當下冷冷提起了手裡的刀,

  還沒碰到,那婦人就坐倒下來,大聲哭鬧起來了,

  府門護衛愣了下,實在是有太久沒碰見過,敢在定安侯府門前鬧事的人了,

  婦人哭著嚷著就嚷到了宋初渺的身上,

  把上回那一套的說辭也搬了出來,不過還只是說起忘恩負義的那一段,

  她只是想再向那小丫頭討點銀子,又不是真想把人給得罪了,

  這兒人來人往的,她坐在門口亂說一氣,那丫頭肯定坐不住,

  婦人打算這一回,要那丫頭今後每月都給她送一點,

  反正這種大戶人家有的是錢,一個婆子在府門前撒潑,瞧來竟也新奇,

  護衛們起初還沒聽清,後來發現她口中所說的,似乎是表小姐時,臉色都變了,

  當下拔了劍出來抵在她脖子上,呵斥道:“哪來的瘋子,敢在這胡言亂語,”

  正要打走,忽瞧見道熟悉的身影從外頭回來,後背一下就繃直了:“三少爺!”

  沈青洵拾階上來,冷冷瞥了眼地上被劍嚇到臉色發白的婦人,

  方才所說的話,他聽見了一二,他略一擺手,護衛將劍收了回去,

  “你剛說了什麼?”婦人也看了過來,發現這人她有印象,

  是那晚在那丫頭身邊的公子,

  剛被劍背碰過的地方還一片冰涼,婦人盯著沈青洵,一時沒敢再開口說話,

  沈青洵又問:“你以前認識她?” 婦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那丫頭,

  眸子一轉,想到什麼忙起身道:“對對,我們以前住得近,我對她別提有多好,”

  不管公子和那丫頭什麼關係,這麼說總是沒錯的,

  也不知道那個小蹄子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錦衣玉食的小姐,八成是矇騙來的,

  想到這,婦人又湊上來補了句:“在山頭的村子裡,”

  “哦?有這等事?”沈青洵挑了下眉,聽來似乎驚訝,而微斂的眼中殺意一湧而過,

  “公子難道不知道?”婦人聽了眼睛一亮,一下來了勁,

  她就知道,這些貴人哪知道那丫頭以前那種事,

  還要再說什麼,沈青洵打斷她,邁步進了侯府:“進來,細說,”

  婦人喜出望外,點著頭往裡走,順便沖護衛擺了個臉色,

  沈青洵帶了人進來,徑直往院中走去, “你說她以前住村子裡?”

  婦人跟在一旁,邊打量他邊道:“對啊,沒告訴公子啊?”

  “你還知道什麼?”

  “公子想知道啥?住的隔了幾戶,就是……”

  “不就是銀子,有的是,”

  婦人頓時樂了,早知道這裡有個金窟窿,她還去那丫頭面前費那力氣,

  素夏正提著食盒,要回去時,正好遠遠看見了三少爺,身邊好像還跟了一個婦人,

  素夏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在府上要會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特別是三少爺的,

  且那婦人換了身行頭,又是背影,素夏一時也沒認出來,

  等到回去伺候姑娘時,她一琢磨才反應過來,

  宋初渺見素夏有些奇怪,問她:“怎麼了?”

  婦人跟著沈青洵進了院子,湊在邊上說:“她以前是人家的養媳,長得是好看,養著生娃的,”

  “手腳就笨了點,不太會做事,”

  婦人見公子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就知道他想聽這個,

  因為什麼不重要,撿他愛聽的說就夠了,婦人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以前對她那麼好,翻臉就不認人了,還要把我打出去,”

  “公子聽我一句勸,沒什麼良心的人,還是離遠的好,”

  見沈青洵聽得仔細,還時不時點頭,婦人越說越來勁,

  “小小年紀也不檢點,做人家媳婦了,還整天出去勾三搭四,哎喲那點小身板,

    還騷騷媚媚出去勾引別家漢子,”

  “她家那個腿壞的,我估計就是不太行,自己跑出去偷,早就不乾淨,我

    那時候就跟我當家的說,等過幾年生了娃也不知道是誰的,”

  “她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婦人突然被打斷,也沒留意眼前人愈發陰鷙的神色,想了想說:

   “我跟當家的後來搬走了,剩下認識的應該都還在村子裡呢,”

  “我當家的死了,兒子那時候小著呢,也不懂,”

  沈青洵點了點頭,那些他都已經處理乾淨了,沒料到竟還有遺漏的,

  婦人已經當沈青洵跟那丫頭是不對付的了,

  明知故問:“公子,你們是不是都被她給騙了?”

  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喉嚨間像是突然卡住了,下一個聲音突然發不出來了,

  她還疑惑著,就感覺視線前的景致轉了個大彎,好像都能看到身後的東西,

  等遲鈍的疼痛冒出來時,眼前就徹底黑了,沈青洵手上乾脆一擰,扭斷了她的脖子,

  拉過她身上剛做的衣裳一角,慢慢把手擦了個乾淨,

  再一揮手,原本安靜的院落裡,就有下人出來把屍身拖下去處理了,

  既然僅剩她了,他怎麼可能會留著這人性命,任她在外頭去壞渺渺的名聲,

  處理乾淨,沈青洵抬起頭,和一條腿邁進院子,一條腿還僵在外頭的秦元銘對了個眼,

  秦元銘木著臉眨了眨眼,立馬把邁進來的那條腿給收了回來,

  他今日又心血來潮,想著久不見沈兄了,怕沈兄真要忘了他倆的情誼,於是跑來了定安侯府找人,

  好巧不巧,就碰上沈兄心情好殺了個人,他一抬頭:“呃,今日天色不錯,”

  又指著他院子裡的樹:“春意正濃啊,沈兄你看你這棵樹,葉子都綠了,”

  半晌沒聽見沈兄說話,秦元銘一臉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想滅個口吧?”

  “聽見什麼?” “只聽見扭斷的哢嚓聲,”

  沈青洵並沒有什麼心思搭理他,轉身打算往書房去,

  “你來做什麼?”

  秦元銘一聽這麼嫌棄的語氣,就知道剛剛的事沒什麼了,

  他幾步進來,跟在他後頭說:“看馬去,”

  “不去,”

  “我沒說完呢,我新圈了一塊馬場,就快弄好了,過兩天帶你去看看,”

  沈青洵停下看他:“多大?”

  秦元銘高興的勁都藏不住,比劃道:“很大,”

  “你娘不打死你?”

  “藏好了,偷偷的,不會知道的,”

  沈青洵嗯了一聲,依舊道:“不去,”

  秦元銘歎了口氣:“如此不給面子?我那馬場,邊上就是獵場,還能一起跑馬打獵去啊,”

  正說著,秦元銘聽見腳步聲,往後頭看去,

  只見院門處站著一個極好看的姑娘,秦元銘認出人來,心道他這小表妹還住在侯府呢,

  宋初渺小跑了一路過來的,此時扶著院門,按著胸口,緩緩喘了兩口氣,

  她神色焦急地往院子裡看,沒有想到秦家公子竟然會在,愣了一下,

  至於那個婦人,她並沒有看見,小姑娘疑惑地皺了下眉頭,莫不是素夏看錯了?

  她還記得婦人上一回那些編造誣衊之言,怕她在表哥面前胡亂說話,這才急急地趕過來,

  沈青洵已大步往宋初渺走去,

  走到小姑娘面前,順手理了理她跑亂的鬢髮,無奈道:“跑這麼快做什麼?”

  宋初渺氣息穩後,遲疑了下,才問:“那個婦人……”

  “已經走了,”

  秦元銘低頭撓撓額頭,以某種話來說,確實是走了,

  已經走了?

  宋初渺怔忡著,也就是說那婦人真見到了表哥,小姑娘腦子都被跑亂了,心口還不斷在跳,

  也不知那婦人都同表哥說了些什麼話,她咬了下唇,期期艾艾:“那,那她有沒有說什……”

  沈青洵忽地制止了她,回頭看了秦元銘一眼,那臉色的意思,就是你怎麼還不走,

  秦元銘還處在震驚中,一時沒領會到,見他看來,便問:“小表妹什麼時候會說話的?”

  見沈兄不說話了,秦元銘這才反應過來,他識相地往外走:“那個,我娘許是在找我了,”

  要離開時,還很不甘心地再問了一句:“真不去啊?”

  沈青洵看了宋初渺一眼,問:“哪日?”

  秦元銘樂了:“大概兩三日,我命人來帶你去,”

  “我會帶人,”

  秦元銘連連點頭,帶小表妹嘛,他自是懂的,等秦元銘走後,沈青洵才拉著小姑娘進了書房,

  宋初渺將方才沒說完的話問了出來,

  沈青洵瞧不出什麼神色,點頭:“是說了一些,”

  “別聽她的,”宋初渺脫口道,軟甜的聲音也顯得急切,“她……她都胡說的,”

  小姑娘說著,手垂在身旁,不自覺揪緊了衣角,

  想也知道,那人會說的多麼難聽不堪,可那些都不是真的,

  她不想要表哥聽到那些,對她有所誤解,沈青洵不料她如此反應,

  一想便知婦人那些難聽的話,定也在她面前說過,

  霎時那股怒氣又翻湧起來,就這麼死,竟是便宜她了,

  宋初渺低著聲說:“我沒有那樣,也沒有勾……”

  小姑娘似是真有些急了,說話語無倫次的,

  “就是劈柴,洗衣做活,伺候人,農婦她們,嫌我還小,”

  “討厭那裡的,鄰里的男人,眼神都很怪……我有努力逃走,”

  “我不便宜,那農婦凶,脾氣很爆,不會讓他們靠近我,我沒被碰過,”

  “渺渺不說了,”

  沈青洵忍不住打斷她,心酸得厲害,拉過她指尖拽得發白的手,安撫道,“表哥都知道,”

  自她能出聲後,都從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

  小姑娘怔怔看著他,眼眶都憋紅了,

  像是有太多太久壓藏在心裡頭的話,忽然間就控制不住了,

  宋初渺艱難地說:“我知道我被拐過,沒有人會信的,”

  “農婦說養大了才好生,她兒子又殘癱著,我都很小心,”

  “我沒被人欺辱過,也沒有和誰不乾不淨,”

  “真的,我還是清……”

  宋初渺最後個聲兒一顫,卻是被沈青洵驟然間堵了回去,

  沈青洵緊緊摟住了小姑娘的細腰,直抵著房門,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姑娘驀地瞪大眼,腦中有什麼弦崩了一下,傻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1 PM 編輯

第60章

  男子的氣息將她從頭到腳都包圍住了,宋初渺看著他,渾身僵硬得連呼吸也要忘了,

  只有唇上傳遞而來的觸感,滾燙滾燙的,一點一點的麻意,順著血液走遍了全身,

  宋初渺大睜著眼,沈青洵也在看她,看著她失措迷朦的眸子,泛紅的眼角,

  一息相連,溫軟好欺的樣子,沈青洵下意識而為,只是想叫她安靜下來,

  不要再去將自己的道道傷疤劃開,無措地向他解釋,

  傻姑娘啊,他又如何能不知道,她應當將那些都忘了,再不會去想起,

  沈青洵輕輕碾轉,才捧著她的臉退開來,

  小姑娘實在太甜了,像是沾了蜜的軟糕,再不離開,會克制不住沉陷進去,

  像是溺在水裡,才得了機會探出頭來,宋初渺張著檀口輕輕喘著氣,

  梏在她腰身的手臂反而更加收緊,卻是絲毫也不想撒手,

  突然之間的,宋初渺險些連她如何過來的,都要想不起來了,

  她不知道這時她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表哥離得她這樣近,抵著她,

  她的視線連往別處放都做不到,只能抬頭看著他,

  “沒事了,渺渺,都過去了,”沈青洵認真看著她,柔和的輕哄,

  她勿需多言,他什麼都知道,

  何況,無論她是否真的經歷過什麼,她也都是他的那個小表妹,

  只要她在眼前,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半晌,小姑娘點了點頭,

  表哥的眼神像是會說話,她看著便什麼都懂了,不僅是信任,還有包容,

  再回想方才的自己,更像是委屈了,一見到表哥時,就忍不住一股腦兒將壓在心底的傾泄出去,

  那樣直白羞臊,宋初渺都想找個地方將自己埋進去,

  “我都處理好了,她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在外胡言亂語,”

     沈青洵見小姑娘已經明白,讓她寬心道,“相信我,”

  婦人那種貪心不足之人,給予也只是一時的,因為永遠都滿足不了,

  她不適合處理這些,這沒什麼,他在就好,宋初渺垂著眸子輕輕嗯了聲,

  唇間似乎還留有表哥的溫度,耳畔的心跳也沒有減弱下去,

  之前那次,在馬車上,她似乎入了魔怔,表哥親她,也僅是迫不得已,

  可這次,卻是不一樣的,小姑娘聲入蚊喃:“你,放開我,”

  是該放開,可沈青洵覺得她就像一味毒,越是接近,就越難以鬆開,

  只想當下就將人娶走了,沈青洵閉了下眼又睜開,再等等罷,

  “今後不許多想,我就放開,” 小姑娘瞧著聽話:“嗯,”

  腰身上霸道的力道緩緩鬆了開來,宋初渺嘴上雖應了,但已控制不住越想越多了,

  她覺得他們像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堪堪收拾好心情,小姑娘直白問道:“剛剛這樣,我們是不是很不好?”

  他們只是暗中互相傾心,爹不知道,舅舅舅娘也不知道,

  小姑娘覺得自己好像是背著人偷偷做了件壞事,而表哥親她,她還並不討厭,

  宋初渺心虛地想,她似乎不是個好姑娘,

  沈青洵似是一眼看穿她心思:“渺渺很好,是表哥不好,故意欺負了你,”

  他放開人兒,輕拍了拍她後背,歎著氣,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渺渺信我,”

  等你及笄,表哥什麼都給你,眼下,還不到時候,

  

  秦元銘說是兩三日,果真第二日晚,就派人往侯府傳了信,

  翌日,他人早早就已經在馬場裡了,畢竟是他剛圈下的馬場,如何重視自然不言而喻,

  他親自盯著,將所有都籌備好了,就等著沈兄和他那小表妹過來,

  屆時還能稍稍得瑟炫耀一下,秦元銘另派了隨從去定安侯府,為沈三少爺引路,

  看看這時辰,也該要到了,

  他牽了匹最近的心頭好,駕馬而出,停在馬場外的矮山坡上,

  沒過多久,他就看見了迎面駕來的定安侯府的馬車,

  一勒馬繩,秦元銘剛打算要過去,就又看見了什麼,

  腳下一滑,差點脫了馬蹬,

  只見在最前頭的馬車駛來之後,後面還緊跟著一輛馬車,

  一輛之後還一輛,馬車首尾接出長長一條,

  馬車一旁,還有打馬而行的,馬蹄沿著道兒撒歡跑,

  秦元銘還沒明白過來情況,最先的那輛馬車已經停到跟前了,

  車門推開,沈曆昀探出頭來,對馬上的秦元銘頷首道:“秦公子,打擾了,”

  秦元銘認出了人,雖然還在詫異,但也不會失了禮數,

  他笑著招呼過後,打著馬兒往旁邊讓開,一指裡頭,

  道馬車駛入,停在裡頭便是,沈曆昀謝過,又重新坐了回去,

  車輪一轉,吱吱呀呀就往馬場裡去了,

  後頭馬車裡的柳沐瓏掀了簾子往外看,有些興奮:“到了嗎到了嗎?”

  柳簫鈴在一旁不滿道:“你就不能往你那邊看嗎?過來擠到我了!”

  秦元銘就這麼看著幾輛馬車駛了過去,

  沈衛驄是騎著馬的,原本跟在最後,這會一夾馬腹就沖到了前頭,

  大早上的,精力很好,同秦元銘招呼過後,就問起了獵場,

  沈青洵是打著馬,跟在最後一輛馬車旁邊過來的,

  秦元銘立馬過去問:“沈兄,我說你這什麼情況?”

  沈青洵悠悠道:“我那日說了帶人,”秦元銘嘴角一抽,

  不是只帶小表妹一人嗎,誰想會有這麼多?

  沈青洵看他一眼:“你那馬場待不下?”

  “哪能啊,”秦元銘當下道,一副要讓他見識見識的神色,

  只是不知人這麼多,沒提前做準備罷了,馬車入內後停下,沈曆昀小心扶了藺婉下來,

  邊上有下人過來將馬車拉走,

  駕馬沖進來的沈衛驄,馬速不減,進來後就打算先繞一大圈瞧瞧,

  過來前問過秦元銘,說大可隨便看,沈衛驄過來時,手下沒控制,馬蹄揚了沙塵,

  風一吹,就往沈曆昀這飄了些,藺婉抬手掩了口鼻,

  沈曆昀忙給她擋了,喊了他一聲:“二弟!”

  沈衛驄一回頭,看見了自己做的好事,略有心虛:“嫂嫂,對不住,”

  藺婉挽了夫君的手:“沒事的,”

  緊跟著的馬車上,下來的是柳修謹和沈如辛,

  二人剛下馬車,就看見柳簫鈴和柳沐瓏從後面馬車上蹦了下來,

  柳家姐妹悶了很久沒出去玩了,頓時像兩隻放飛出籠的鳥兒,

  最後下來的,是宋初渺和秦艽,秦元銘看著這麼多人,眼都有些花,略顯頭疼,

  急忙吩咐了人,安排茶水,先帶他們去休息一下,

  “昨日你的人來時,阿姐也是碰巧在,就都一併來了,”

  沈青洵翻身下馬,韁繩遞給牽馬的下人,對秦元銘說道,

  昨兒這事先被沈衛驄聽見了,正好手癢想來狩獵,

  沈曆昀原本是不感興趣的,但想著藺婉自嫁過來後,還沒怎麼帶她出去玩過,便也來了,

  沈衛驄去磨了沈如辛出來散心,正好柳修謹這兩日告假,就陪著一塊,

  這事被兩姐妹得知,也央著要來,於是就有了此刻的情形,

  這會沈衛驄已經駕馬跑遠了,

  沈曆昀見妻子一路馬車後,有點精神不濟的樣子,就先扶著她進去休息,

  柳家姐妹最是熱鬧,一會感歎這兒大,一會指著那馬說好看,

  說著說著提起了狩獵,柳簫鈴說:“我要去獵熊,”

  柳沐瓏:“哪來的熊,你連兔子都獵不著,”

  柳修謹在旁皺眉,無奈道:“簫鈴,沐瓏,不要胡鬧,”

  沈如辛拉了他一下:“讓她們去吧,秦公子的馬場,出不了什麼事,”

  秦元銘正巧聽見,笑著稱是,柳修謹拱手道:“那麻煩秦公子了,”

  鈴瓏二人得了赦令,這就跑去看馬了,秦艽是惦記著宋初渺的身子跟來的,

  順道透透氣,天天在定安侯府足不出戶,她若是藥草也要生黴了,

  下馬車後,提了藥箱就進去了,

  宋初渺站在沈青洵邊上,看見表姐二人進去休息時,抿著唇一副在想什麼的樣子,

  “怎麼了?”沈青洵有些奇怪,小姑娘搖頭:“沒什麼,”

  就是覺得,表姐看著似乎有些愁悶,“表哥要去看馬麼?”宋初渺問他,

  沈青洵沒說什麼,秦元銘先湊了過來:“宋姑娘可喜歡馬?挑一匹我送你,”

  “不用了,我有自己的馬,”小姑娘認真說,

  雖然小棗馬一直養在宋府,她一次也沒有騎過,

  但表哥說,她養好了身子,會有機會的,這時沈衛驄繞了大半圈後,又轉了回來,

  瞧見他們三人,遠遠喊道:“三弟,我們打獵去!”

  看到渺渺表妹時,想起什麼來:“表妹,我去給你獵只兔子回來,”

  宋初渺搖搖頭:“不要了,” 她已經養了一只好漂亮的兔子了,

  雖然表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沈衛驄還是快死在表妹軟甜的聲音裡頭了,

  “一起去吧,渺渺可有想要的?”沈青洵忽而問起,

  宋初渺歪著腦袋想了想:“黑狐狸?”

  秦元銘不知風趣的在旁插嘴:“這兒應該沒有這種東西,”

  不遠處的柳簫鈴和柳沐瓏耳朵尖得很,一聽就跑來,也想要跟上,

  柳沐瓏轉身回去,想喊嫂嫂一塊來,嫂嫂那麼厲害,肯定誰也比不上,

  沈如辛原本不想去的,被柳沐瓏抱著胳膊央了會還是起了身,

  柳修謹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小心些,”一道要去看看的,還有沈曆昀,

  藺婉似是馬車坐久了,有些沒力氣,就留在木屋裡休息,

  沈曆昀出來時活動了下肩膀,準備獵個大的,打算回來烤肉給夫人吃,

  秦元銘圈下的馬場,他都還沒開始炫耀,人就全都被邊上的獵場給吸引走了,

  秦小公子撫了撫額,甚是憂傷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1:0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1 PM 編輯

第61章

  一夥人全都跑去狩獵了,宋初渺不過是個跟著去看熱鬧的,自然不會去獵什麼,

  秦艽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便沒跟上,她走出來抱著胳膊,舒展了下筋骨,

  此處空氣著實不錯,一路行來的景致也好,

  一時無事可做,秦艽又琢磨起該如何從沈青洵手裡先拿到藥材,

  當時雖是答應了,可宋初渺那寒症,哪是一年半載說好就能好的,

  如此一拖,她還不知要在這京城待上多久,

  秦艽不做言而無信的人,那時答應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如今想的,也只是先帶了藥材回去,治好師父的毒症,再安心回來替宋初渺治,

  不過就是擔心,若她如此直言,那沈三少爺不答應,反將東西看得更緊,

  她現在也知道了,定安侯府上下有多看重這個表小姐,

  畢竟她這一走,回不回來全憑得她心意如何,

  僅這點時日,彼此都還沒有足夠的信任,

  秦艽正想著,忽聽屋子裡有摔了什麼東西的聲音,

  聽起來不太尋常,她趕緊轉身進去,就見藺婉扶著額頭撐在桌子旁邊,地上是不小心碰掉了的壺,

  秦艽過去扶她坐下,另招了馬場的下人過來收拾,

  藺婉揉了揉額頭,見是秦大夫,說道:“沒什麼,就是突然一下站起來,有點眼花罷了,”

  秦艽拂開她袖子把脈,問:“少夫人是今日突然如此的?”

  “就這兩日吧,心口也有些悶,”“沒叫大夫?”

  “尋思著這點小事,也沒什麼,”藺婉說道,

  叫大夫來,還要白讓曆昀擔心,

  秦艽把了下脈,眼一抬看她,神色些許古怪,

  藺婉被她這麼一看,反倒緊張起來,

  “少夫人這兩日也沒歇好吧?”

  藺婉聽出秦大夫的言外之意,臉龐紅了起來,

  這一陣昀郎索求的是多了一些,

  秦艽又確認一回,點頭道:“少夫人不知自己有身孕了吧,”

  藺婉愣住了,

  沈衛驄進了獵場,當下就沖入沒了身影,

  柳簫鈴和柳沐瓏都說著想狩獵,卻是連馬也不會騎的,

  也不知想要如何個狩獵法,莫不是靠徒手去抓個兔子,

  沈如辛最後一考慮,打算捎帶一個上馬,

  柳簫鈴和柳沐瓏爭論半晌,柳沐瓏稍敗一城,被留下來陪宋初渺,

  沈青洵調了下弓弦,打馬到沈如辛身邊並立,

  “很久沒同阿姐一起了,” 沈如辛看了三弟一眼,想想是很久了,

  說來也怪,與這三弟自小相處的最少,

  後來他大了,沒那麼避著人了,可一年到頭說過的話,加起來也能數得出,

  但又好像,身為長姐,她心底裡總會想去多照顧他一些,

  儘管從武藝上來說,明明差他不止一星半點,

  許是她本就跟沈曆昀一樣大, 沈衛驄又太頑劣欠揍,

  而沈青洵的沉默寡言,也算是乖的其中一種?

  沈如辛說道:“比試就算了,隨便玩玩吧,”

  要知道她還拖帶了一個呢,

  沈青洵點頭,同不遠處的小姑娘示意了一眼,就當下縱馬進入了,

  他們在狩獵,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 宋初渺就聽表哥的,在這安靜地等著,

  柳沐瓏則支著下巴在旁邊歎氣, “唉,要是哥哥也過來,就能帶我們一起進去了,”

  說完又立馬否決了自己, 她好像沒見過哥哥騎馬,他應該也不會吧,

  柳沐瓏覺得離成為嫂嫂那樣的女子,還有好大一段路要走啊,

  柳沐瓏轉而問宋初渺:“他們會獵什麼回來?”

  小姑娘搖搖頭:“不知道呀,” 今兒獵場也沒旁的什麼人,

  何況是秦元銘帶著人來的,

  秦元銘本還陪著兩姑娘在獵場週邊一圈,後來手癢,也沖進去了,

  邊上有他的人在,不會有什麼,

  難得宋初渺能說話了,柳沐瓏也沒事做,就跟她有說有聊的,

  可宋初渺的話實在不多,通常是柳沐瓏問一長串,她就答幾個字,

  如此過了一陣,也就沒別的話可說了,

  柳沐瓏正無聊著,忽然看到什麼,眼一亮,指著說:“兔子!”

  宋初渺探了下頭:“哪呀?”

  “那裡,那堆草裡!”柳沐瓏可興奮,起身就過去了,

  又怕驚跑了兔子,走近後蹲著身子,放輕了腳步,

  宋初渺沒看見兔子,也跟著過去了,

  “噓,”柳沐瓏沖她豎食指, 宋初渺眨眨眼,她沒說話呀,

  走近後,發現草叢裡確實有只兔子,心很大,一邊吃草,一邊在左看右瞧,

  柳沐瓏撩了下袖子,開展了她的抓兔子大業,“初渺你去那邊,腳步輕一點,”

  “圍好了,要是往你那邊跑,一定抓住了!” “我先去抓,要是兔子動了,你就往我這趕,”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宋初渺:“哦……” 小姑娘挪去了柳沐瓏指定的地方,還有點茫然,

  她會編兔子,不會捉兔子, 正想著,柳沐瓏已靠得很近,一下撲了上去,

  兔子這才發現有人,受驚一蹦一跳跑開,也不知想什麼,掉頭直直往宋初渺那兒撞,

  宋初渺輕輕一捧,抓住了, 柳沐瓏:“……”

  算了,這正說明她安排得好,宋初渺摸了摸兔子,遞給柳沐瓏:“給你,”

  見她疑惑,說道:“我有兔子了,” 柳沐瓏樂極了,把兔子抱了過來,

  有馬蹄聲踏近,沈如辛先帶著人出來了,

  柳簫鈴剛想在妹妹面前得意一下,柳沐瓏就不甘示弱地抱出了兔子,

  二人又開始了論戰,沈如辛出來後不久,沈曆昀等人也出來了,

  畢竟還有姑娘家在,也不是最佳狩獵的時候,他們也只是活動活動筋骨罷了,並沒有特別認真,

  帶出來的,除了一些走禽小獸,還有只要拖著出來的大野豬,

  眾人等了一會後,沈青洵才慢悠悠最後一個出來,馬的後頭牽了一隻小鹿,

  宋初渺一直在等他,看見人後眸子亮了起來,沖表哥走了過去,

  沈青洵下了馬,把小鹿拉了過來,“沒有狐狸,補你一隻小鹿,”

  宋初渺看他:“給我的?”沈青洵點頭,問她喜不喜歡,

  小姑娘過去伸手摸了摸:“嗯,喜歡,”

  小鹿有點被嚇到了,動也不敢動的樣子,呆呆的,

  柳簫鈴和柳沐瓏的手裡一人一隻兔子,剛剛綁好,就看到宋初渺的那只小鹿了,

  一下圍了過來,看看摸摸,誇個不停,小鹿突然被團團圍住,像是更不敢動了,

  也不知從哪獵來的這麼漂亮的小鹿,兩姐妹想到她們的兩隻兔子,就更羨慕了,

  二人不約而同,習慣性地在心裡埋汰哥哥,看看人家做兄長的,

  沈衛驄剛把獵到的收拾了,轉頭就見三個姑娘家圍著鹿在看,

  他一樂,拍拍手裡的土沙過來道:“好啊,有鹿肉吃了!”

  宋初渺聞言愣愣看向二表哥,還沒反應過來,沈青洵眼神已經在冷冷地飛刀子,

  若不是沈曆昀適時過來圓了個場,沈衛驄就差被三弟給丟回去了,

  最後飽受精神摧殘的小鹿被拉回了馬場,其他獵物也都收拾好送了回去,

  馬場裡下人已都備好火架,等著收拾後開始烤肉,

  沈曆昀一回來,就去看了藺婉,得知妻子有了身孕,半天都沒回神,

  一向持重的人竟也有手腳無處安放的時候,消息傳開來,眾人都是喜出望外,

  秦元銘更覺得他圍的馬場風水好,一來就有喜事,只有宋初渺發現表姐像是藏了心事,

  趁著大家在準備午膳,她跑去表姐面前,問她怎麼了,沈如辛沒想竟會被宋初渺給看出來,

  真是敏銳又心細,柳修謹也在旁,起身按了按沈如辛的肩,

    無奈道:“我都不在意,你何必放在心上,”

  宋初渺看看表姐,又看看表姐夫,都有些迷糊了,

  沈如辛倒也沒瞞她,她嫁到柳家幾年了,

  頭兩年是還不想生子,可近來打算要了,卻如何也懷不上,

  前幾日有了些跡象,以為是有了,可一診終是弄錯了,

  如此,饒是沈如辛這樣的性子,多少也有些憂心,

  宋初渺一想:“要不要讓秦姐姐來看一看?秦姐姐很厲害的,也很擅長女子方,”

  秦艽來後,把了把沈如辛的脈,道沒什麼異樣,

  又探了下柳修謹的,詢問了二人,依舊道沒什麼異樣,

  最後說順其自然便可,沈如辛本來還擔心是她有什麼問題,

  畢竟她從小上躥下跳沒個安生的,來了月事也從不注意,

  如此總算鬆了口氣,見狀宋初渺也安心了,離開時,她忽地想起娘親來,

  當時娘就是懷不上孩子,即便爹不願,最後還是被祖母逼著納進了葉姨娘,

  沈青洵打馬過時,就看見小姑娘垂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什麼,

  秦元銘說他養了幾匹極好的馬,定要拉著沈青洵看,

  煩歸煩,沈青洵還是挑了匹試一試,

  不得不說,秦元銘此人看著不著調,在養馬挑馬的眼光上卻是一等一的,

  京中無出其右,若非是秦家的公子,又整日遊手好閒,做不得那養馬的低職,

  沈青洵真想給他塞到父親的軍營裡去,馬噴了個響鼻,宋初渺回神,見是表哥,

  左右肉都還沒有烤好,沈青洵伸手將小姑娘拉上了馬,

  身後是表哥的胸膛,有著男子蓬勃的熱氣和肌肉獨有的張力,

  宋初渺一靠上,又忙將身子挺直了,沈青洵一牽韁繩,調轉馬兒後塞進她手裡,

  “上次教你的,還記得多少?”

  沈衛驄撩起下擺,蹲著專注在烤肉,一抬頭,就看到三弟帶著小表妹跑馬跑遠了,

  他撇撇嘴,回頭時,看見柳修謹和阿姐不知在說什麼,笑著出來,

  往左看,大哥小心翼翼扶著大嫂,眼也不敢多眨,

  周圍柳家兩個小丫頭圍著火堆,為要哪塊肉而爭論不休,

  左看右看,沈衛驄明明在火堆旁,卻突然打了個冷顫,

  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

  淒涼?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1 PM 編輯

第62章

  沈青洵帶著宋初渺,騎著馬慢慢跑遠了,宋初渺輕輕握著韁繩,緊緊一拉,馬兒便停了下來了,

  手上牽動,又將馬兒繞轉了回來,身後有表哥護著,她很放心,

  輕輕撫著馬的鬃毛,宋初渺往身後看:“是這樣嗎?”

  “嗯,渺渺很聰明,”沈青洵接過馬韁一叱,馬蹄飛揚,飛奔而回,

  馬蹄震震,宋初渺坐在馬背上,眼前景象都在飛速後退,“這馬是不是能跑很快?”

  沈青洵點頭:“嗯,還能更快,是匹好馬,”

  秦元銘看到沈兄跑了幾圈回來了,把手裡的竹叉一扔,起身過去,

  沈青洵先將宋初渺放了下來,再翻身下馬,“這馬如何?我有沒有騙你?”

  秦元銘抱著胳膊在旁邊轉悠,沈青洵難得不吝嗇讚賞:“不錯,”

  秦元銘略有得意道:“喜歡吧,不過這幾匹可不給你,我找人千里迢迢送回來的,貴著呢,”

  沈青洵拍了拍馬背:“哦?什麼價?”沈兄竟這態度,秦元銘反倒拿捏不准了,

  擔心他是真有想法,秦元銘有些心慌,誇大道:“掏光我私藏金庫的貴,反正也不賣你,”

  沈青洵不過心情好,難得順著他的話回應兩句,又不是真要,

  他嘴角微微撇動,轉身帶著小姑娘回去了,但是宋初渺在旁聽了,卻是上了心,

  趁著吃肉的時候,小姑娘跑到秦元銘邊上問:“秦大哥,那馬真的很貴嗎?”

  秦元銘才挑出一塊肉,冷不防聽小表妹的聲音從身邊軟軟飄過來,手一抖肉砸地上去了,

  他狀若無事,又新切了塊,對她笑道:“是啊,”   “多少銀子啊?”

  秦元銘很奇怪:“宋姑娘問這做什麼?”“我想買,可不可以?”

  肉又掉地上了,秦元銘放下手裡的刀,轉過身打量她,

  如此近看,小表妹當真是天香國色的……不對,他收收神,發現她神色竟十分認真,

  “宋姑娘別玩笑,大把大把的銀兩呢,”  宋初渺疑道:“那是什麼價?”

  秦元銘無法,只好敷衍著報了個天價,宋初渺聽了,眉頭輕輕皺了下,

  原來真的是很貴很貴,見成功唬住人了,秦元銘又回頭拿刀割肉吃,

  只當沈兄這小表妹突發奇想,小姑娘隨意逗哄便是,

  宋初渺低頭仔細算了算繡鼎閣的帳,咬了下唇說:“好呀,我有的,”

  怕秦元銘不捨得,還往上再加了兩成,“秦大哥可以賣給我嗎?”

  秦元銘差點連刀子都掉了,不是,這小表妹來真的嗎?

  秦元銘詫異地看向宋初渺,小姑娘的眸子清澈又認真,

  這個時候,再承認說剛剛是逗她玩的,就會感覺自己特不是東西,

  可若是拿那個價賣她,就成了騙小姑娘的錢財,更不是東西,

  左右都不是東西,秦元銘沉默了會說:“我……考慮考慮,”

  宋初渺點了點頭,沈青洵視線一掃,發現她不知在同秦元銘說著什麼,

  剛要過去,小姑娘就走了,反是秦元銘一眼瞧見他,急急跑了過來,

  “沈兄,馬我送你了,讓你的小表妹放過我吧,”

  沈青洵:“……?”

  宋初渺午膳沒吃什麼,烤的肉秦艽不讓多吃,就用了點別的吃食,

  和秦元銘商量完後,她想起表哥送她的那只小鹿,也不知有沒有好好吃東西,便想過去看看,

  小鹿還沒看到,先在屋子後頭瞧見了表哥,

  沈青洵攔住了人,神色好笑地問她:“渺渺買馬做什麼?”

  小姑娘要是喜歡那馬,同他說一聲不就成了,還傻乎乎跑去找秦元銘,

  小姑娘懵了下,似是沒想到秦元銘的嘴這麼快,

  才說要考慮呢,轉頭就告訴了表哥,她抿了抿唇,輕聲說:“你喜歡呀,”

  沈青洵一怔,以為他喜歡,所以是想買來給他的?

  心裡倏地有各種滋味交織,沈青洵的嘴角不禁緩緩勾起,

  “買下來,送我的?”小姑娘還很認真點頭,

  沈青洵心想,他的渺渺如今厲害了,都會花錢討人歡心了,一時真不知說她什麼好,

  他屈指一敲她額頭:“能耐了,學什麼不好,學那紈絝子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伎倆,”

  宋初渺怪委屈的:“我沒有,”表哥總送她喜歡的,她也想要送表哥呀,

  不過表哥好看,這個說法似乎也沒什麼錯,小姑娘這麼一想,竟也良好地接受下來了,

  她抬頭看他:“不可以嗎?”

  沈青洵笑:“你傻不傻,那價,買他馬場十余匹好馬都有餘,”

  小姑娘眨著眼愣住了,這才反應過來秦元銘騙她了,

  她抿著嘴想,她又不知道好的馬多少銀子,書上不還說,古有寶馬千金不換的麼?

  見小姑娘垂了腦袋,怕她真委屈了,沈青洵淡淡然道:“那馬就算了,以後不許亂為別人花銀子,”

  “除我之外,” 宋初渺抬眸子瞧他,抿著的唇輕輕彎了彎,

  正要點點頭,又想起什麼:“還有爹爹,”

  這倒是無所謂的, “無妨,”

  “還有祖母……”宋家上下,舅舅舅娘,素夏巧兒,

  他皺了下眉,無奈:“……無妨,”

  小姑娘還在數:“大表哥二表哥表姐,”

  沈青洵暗暗咬了下牙:“不許,”

  “嗯?”

  表哥不講道理,



  秦元銘莫名送了匹好馬出去,還有種心裡有虧的感覺,

  整個人都覺得不得勁,看見沈兄的小表妹回來時,心虛的滿馬場跑馬去了,

  宋初渺去喂了小鹿回來,秦艽例行替她診了脈,順道把煎好的藥給她喝了,

  不多時她便有些犯困,

  藺婉剛有孕,沈曆昀頭回做父親,面上穩重,實則坐立難安,

  他一直都在秦艽這裡,詢問女子懷孕需要留意的事項,

  宋初渺湊在旁邊聽著聽著,反而聽精神了,

  原來女子有了孕事後,竟會生出那麼多麻煩,

  還有許多需要留意的,實在是太辛苦了,

  秦元銘眼光不錯,圈的這處馬場清幽,景致也好,

  柳修謹和沈如辛二人,散著心也不知去了何處,

  沈衛驄似乎骨子裡就對比試有著熱忱,特別是跟比不過的人,

  反正來都來了,就想著再找三弟順道比個馬,不過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三弟的人影,

  正好碰上秦元銘,當下一攔問起三弟所在,秦元銘才躲了人,哪能知道,

  不過之前是跟小表妹一道回來的,沈衛驄一聽,又去問了渺渺表妹,

  而眼下,沈衛驄在找的三弟,卻正神色凝重看著趕來的鐘全,

  鐘全一路趕來,稟道:“少爺,老爺遇襲,”

  “三弟,你去哪了?”沈衛驄找不到人,正奇怪著,便看見沈青洵大步迎面而來,

  他笑道:“正好,快來比比,”

  沈衛驄還在沈青洵身後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鐘全,

  正打算叫上鐘全一起,對上三弟視線,驀地一愣,笑也下意識收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他問,

  雖說三弟終日冷著個臉,但若不是遇上什麼事了,三弟他不會是這種神色,

  “父親散值回府路上遇刺,受了傷,娘剛出定安侯府,也遭暗算,人沒事,”

  沈衛驄一驚:“什麼?” 沈曆昀正出來,也聽見了,

  他臉色一沉:“在哪的事,刺客是什麼人?”沈青洵道:“沒查清楚,可能是韃靼人,”

  “韃靼人?怎麼混進京城的,”沈衛驄又氣又急,

  沈青洵腳步未停,準備去牽馬:“父親好像傷勢不輕,我懷疑其中可能混了別的人,

    我先趕回侯府看看情況,”

  “等等!我跟你一起先回去,”

  沈衛驄腳尖一轉跟上,

  他見沈曆昀也要一道,忙說:“大哥,嫂子有身孕呢,你們慢些回來,

    我和三弟先一步回去看看情況,”

  沈曆昀腳步停住,沉吟一二後點了頭,

  表妹她們都還在,也需送回安置, “好,你們先回去,小心,”

  沈衛驄應了聲,和三弟一起,隨意拉了匹馬翻身而上,

  沈青洵駕馬經過,多看了大哥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沈曆昀:“去吧,放心,”

  沈如辛回來時,就遠遠看見二弟三弟和鐘全駕馬疾馳而出,顯然不太尋常,

  她心中不安,同柳修謹加快了腳步回去,

  很快,眾人都得知了沈璋遇刺的消息,出了這種事,哪還有再玩樂的心思,

  沈曆昀安撫著妻子等人,秦元銘召人儘快備好車馬,好送著眾人回去,

  至於馬和獵物一類的,晚些再做安排,

  秦艽來京城時日不久,沒想天子腳下,還會有這種事情,有些意外,

  定安侯府權大勢大,竟也危機四伏的,她不禁更擔心藥材拖久了,會出變數,

  到達官道前,還有一長段矮山道,坡道上飛馳過三個人影,

  秦元銘的馬場,隨手牽來的,都是快馬,

  若有人在旁看見,這三人駕馬的身影,便是眨眼間就一晃而過,

  沈青洵緊拽馬繩,凝神思忖,這是變數,原本不曾發生,

  鐘全猜測其中許還混有長年潛伏的齊王餘黨,

  當年齊王的人,拔得再乾淨,過去再多年,也難免還有漏網之魚,

  而齊王逼宮時,也曾與韃靼暗中勾結,

  若最後剩下的幾個殘存余部,連同韃靼刺客,伺機刺殺也不足為奇,

  三人縱馬飛奔,沈青洵已能遠遠看見官道的影子,

  可馬越跑,他心裡反倒越不安寧,城中他留了七星,但會暴露身份,不到緊急不會出手,

  父親既已回府,刺客一擊不成必定收手,只是不知道傷勢如何,

  沈青洵繼而回想這一路,忽地緊擰眉頭,

  韁繩猛地一拉,馬突然被拉停,蹄子躁動,用力地噴著鼻息,

  沈衛驄一見,喊道:“怎麼了?”

  “不對,”沈青洵眸色一沉,當即調轉馬頭回去。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2:1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0 PM 編輯

第63章

  鐘全一見少爺駕馬回頭,想也不想緊緊跟上,“怎麼了?去哪啊,不是說回府嗎?”

  沈衛驄頭都大了,眼見人都快要沒影了,只好一揚馬鞭跟上了三弟,

  沈曆昀等人在二弟三弟離開後,沒過多時就整備好了馬車,

  幾輛馬車,上面坐著女眷,沿著來時的路駛在坡道上,

  為照顧藺婉,加上沈青洵和沈衛驄已經在往回趕,一行人走得也並不快,

  秦元銘打著馬在前,正好跟著一道回去,只說定安侯遇刺,也不知傷得要不要緊,

  眾人心裡記掛著,氣氛也與來時不同,

  宋初渺也很擔心舅舅,坐在馬車裡一晃一晃,感覺回去的路格外漫長,

  她打起簾子想看看外頭,就看見大表哥騎著馬,正在馬車的幾步之外,

  藺婉懷了身孕,免得行車時難受,秦艽便過去照看她,

  兩個兄弟不在,沈曆昀則打馬在側,

  正在道上行了大半時,沈曆昀臉色陡然一變,雙手緊緊繃住了馬繩,

  就在這瞬間,四周驟然飛射出數支羽箭!當先就是沖著前頭的秦元銘來的,

  箭出突然,秦元銘還沒反應過來,一抬頭箭已至眼前,

  沈曆昀當下抽出佩劍,劍鞘灌力直直擲去,攜沉山之勢撞上冷箭,

  箭支被擊飛斷成兩截,插入石縫,箭尾羽翎猶自顫動不停,

  秦元銘差點完蛋,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勒馬退回幾步,擋開飛來的箭矢,

  一行人突然遇襲,馬車被逼停,沈曆昀沉聲大喊躲好,一面擊飛箭矢,

  一支箭插在兩姐妹的馬車上,帶著車廂猛地一晃,二人嚇得尖叫抱在一起,

  最初流矢過後,四下裡瞬間飛竄出一波黑衣人,提刀將他們團團圍住,

  二話不說,沖上來就動手,一眼就知,這些人不是匪寇,是專門沖他們而來的刺客,

  沈如辛在第一支箭襲來時,就察覺不對了,

  黑衣人跳上馬車,砍倒車夫,刀刃剛要往裡捅,就被鑽出馬車的沈如辛一掌打退,

  沈如辛抬手砍在對方肩膊筋脈上,奪刀抹喉,再一腳踏上車轅,把要靠近的黑衣人全部逼退,

  柳修謹扶著車廂探出身:“你千萬要小心,”

  沈如辛一點頭:“你躲好,” 秦元銘下了馬,躲開幾刀,踹飛一人,

  心裡很沒底,他也就以前跟著沈兄學過幾招,不擅長正兒八經的打架啊!

  何況還是這麼多人,藺婉哪遇過這個,本就受不得嚇,聽著外頭動靜臉色都白了,

  秦艽一見,忙在旁勸她冷靜,掏了顆藥丸讓她含上,

  一人正要砍上馬車,秦元銘嚇得沖過去,按住對方腕骨輕巧一折,再一把拖了下來,

  沈曆昀一劍砍死秦元銘身後的,問向車內:“有沒有事?”

  藺婉緩過口氣,搖搖頭:“我沒事,”自嫁進定安侯府,她心裡就已有所準備了,

  沈曆昀將表妹車邊的黑衣人打退,回頭見妻子馬車被圍,便趕了過來,

  撿起把刀丟給秦元銘,管他會不會,也要他護好了,

  對方人太多,而他們這多是女子,又不會武,護著時難免捉襟見肘,

  此行他們這些人,本就沒帶幾個護衛,定安侯府連車夫都會些拳腳,然而抵不過對方有備而來,

  眨眼間已有了死傷,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住多久,秦元銘拿刀擋開一擊,

  心裡暗暗道,以前身邊有個沈兄就挺危險的了,沒想到跟整個定安侯府混在一起時,更可怕,

  宋初渺待在馬車內,一時不敢亂動,

  她雖膽子不大,可見過的場面不少,這會雖有些慌,至少看起來還能保持鎮靜,

  秦元銘沖過來,揮向一個刀正往馬車內砍的黑衣人,

  黑衣人躲開,下刀一偏,砍壞了車廂半個角,他轉身殺向秦元銘,

  車廂驟然裂開,宋初渺揪著衣襟被嚇了一跳,

  眼見車裡沒法躲了,她有些亂的腦中忽想到什麼,扶著起身從車裡跳了下來,

  秦元銘那險象環生的,正想喊時瞥見她已經出來了,忙說:“躲好,”

  沈兄這小表妹萬一有點什麼,沈兄得把他骨頭給卸了,

  宋初渺片刻怔忡後點點頭,忙在一旁的石後頭蹲了下去,

  愣愣往身後看了眼,是處挺高的斜坡,佈滿雜草藤枝,

  他們這走的是坡道,本就不寬,若是掉下去可太危險了,

  正這麼想著,秦元銘和纏鬥的黑衣人不知覺間已打到了邊上,

  這個黑衣人比之前那些個都要兇猛,秦元銘落在下風,險象環生,

  沈曆昀見了正欲搭手,可黑衣人知他最為棘手,已將他團團圍困,刀鋒如網牽制住他,

  被逼得連連後退時,秦元銘腳下驀地一滑,險險避開刀鋒,可整個人也直往坡下滾去,

  秦元銘心裡暗罵一聲,秉著摔了也要拉個墊背的,一拽黑衣人腳踝也拖了下去,

  沈如辛打退馬車周圍的人後,就沖向了柳簫鈴和柳沐瓏的馬車,

  刀背反著沾了血色的紅光,刺入一挑,將人從馬車上丟了出去,

  “嫂嫂!”兩姐妹本來嚇得不輕,一見沈如辛出現,難免激動,

  又見她揮刀掃開黑衣人,一時都忘了害怕,

  “嫂嫂果然好厲害啊,”沈如辛見有人在車頂,伸手一按翻身躍上,把人踢了下去,

  馬車已沒了車夫,黑衣人圍攻時,馬突然受驚,撒開蹄子就往前飛跑,

  混亂中撞飛了幾個黑衣人,柳簫鈴和柳沐瓏在裡頭被晃得東倒西歪,

  眼見受驚的馬越跑越快,沈如辛蹲在車頂,手心緊緊扣住邊沿,對二人喊:“跳下來!”

  要是車翻了更危險,二人雖怕,但都很是相信嫂嫂的話,一手扶著都鑽了出來,

  嚇白的臉上大有種慷慨赴死的神色,閉了眼一左一右往下跳,

  才跳下,車輪就撞上什麼,猛地一震傾倒,

  沈如辛一下被甩出去,從斜坡上掉了下去,她一咬牙,抬手一刀插入壁中,才止住落勢,

  柳簫鈴跳的位置好,摔了一下沒有傷到,柳沐瓏卻整個人滑了出去,正好離得宋初渺不遠,

  小姑娘剎那間都沒多想什麼,就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柳沐瓏半個身子都掉出去了,再沒忍住,哇得大喊:“初渺你不要放手啊我不想死!”

  宋初渺一抓住她,就被帶著拖了一段,可是以她的力氣,抓著的手腕還是一點點滑了開來,

  她不敢放手,又不知該怎麼辦,手臂被碎石磨到都沒感覺,

  柳沐瓏嚇出淚,臉都花了,又哭唧唧在喊:“算了算了,你還是放手吧,總比兩個人一塊死好,”

  眼見要滑開,柳簫鈴已經起身跑過來,一把抓住她,

  “柳沐瓏,你安靜點!能不能不要這麼丟臉,”

  柳沐瓏哭道:“都要死了你還跟我吵,有你這麼當姐的嗎?”

  這邊還在忙著拉人,絲毫不知後頭黑衣人正舉著刀過來,

  刀尖一轉,眼見著要落在宋初渺的身上,突然胸口一疼,低頭發現自己被貫穿了,

  沈青洵冷著眼將屍體丟出去,手腕一翻又捅穿了身後的黑衣人,

  眉峰陰沉沉壓著,身上一股子煞冷氣息,一把將宋初渺抱起,從刀影中閃開,

  “表哥,”宋初渺怔怔看著沈青洵,快停住的心這才重新跳動起來,忍不住抱緊了他,

  隨後趕來的鐘全伸手將柳家姐妹都撈了上來,

  柳修謹見勢不好時,就已心急下了馬車,但躲開幾下還是被追上了,

  危及間黑衣人被沈衛驄趕到收拾了,柳修謹定定神:“多謝,”

  “姐夫小心,”沈衛驄咬著牙,

  他們要趕回侯府,卻沒想被抄了後路,氣得要命,殺起來頗有點萬夫難擋的架勢,

  柳修謹見妹妹沒事了,著急去找沈如辛,好險見她掛在斜壁上,

  “把手給我!”

  沈如辛遞手,借著力爬了上去,沈曆昀身上掛了點傷,不過圍著他的人已所剩無幾,

  沈青洵幾人趕到時,黑衣人已經死傷過半,不消多久,就被徹底收拾了乾淨,

  鐘全押著最後個活的問:“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忿忿咒駡兩聲,喊了聲齊王吞毒自盡了,

  齊王的餘黨?難道跟刺殺老爺的是同一夥人?

  鐘全看向少爺,見他點頭,便去將所有屍首都翻了個遍,

  不過發現並沒有韃靼人在其中,姑娘家被護著,基本沒傷著,

  柳沐瓏有種撿回一命的感覺,感覺腦子裡恍恍惚惚的,

  沈曆昀那點傷也不在意,看過夫人後去處理車馬,但是秦元銘掉下去了,

  宋初渺看著他掉下去的,她拉著沈青洵說了,

  沈衛驄正氣著,人還沒殺過癮,坐也坐不住,說著他下去看看,便沿著斜崖躍了下去,

  沈青洵見她擔心,安撫道:“他命硬著,應該死不了,”

  “嗯,”宋初渺往下看了看,

  小姑娘的手臂磨破了幾處還不自知,

  沈青洵眸色一暗,皺著眉頭去拿了水囊,又找秦艽拿了傷藥回來,

  宋初渺還在擔心秦元銘,手突然被表哥拉了過去,

  沈青洵動作小心地將她袖子往上撩,細軟白嫩的肌膚,夾著淡了的舊傷痕,還有新的破口在流血,

  沈青洵滿眼心疼,

  他拿水先沖洗傷處,幾處傷口一沾水,疼痛就絲絲往裡鑽,

  小姑娘不由輕嘶了聲,

  沈青洵瞬間不動了,“很疼?”

  宋初渺咬著唇,卻是搖搖頭,輕聲說:“不疼的,”

  哪會不疼呢?沈青洵神色無奈,低頭輕輕吹了吹,

  表哥靠得好近,溫熱氣息像是柔軟和煦的微風,一點點覆在傷口上,

  宋初渺脊背一麻,一下把手縮了回來,耳根莫名紅了一圈,

  見表哥目光疑惑看向她,小姑娘低著聲軟軟地說:“癢……”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2:5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0 PM 編輯

第64章

  姑娘家的手臂,那樣細細軟軟的,不注意都能留下印子,

  沈青洵手上都不敢用力,讓小姑娘輕易給抽了回去,

  宋初渺向他討傷藥:“我自己來,”

  沈青洵沒有給她傷藥的意思,指指她傷口:“夠得著?”

  僵持片刻,小姑娘只好將手臂又遞了回去,

  沈青洵輕手上好藥問:“可還有傷到別處?”

  宋初渺搖頭時,發現秦姐姐好像神色思慮地在看她,不過等她仔細去看時,

    秦姐姐已經在給表姐看傷了,

  秦艽也想不到,出門一趟,會遇上這種危險,

  她的病人就從宋初渺一人,又一下多了幾個,雖說無奈,傷患在前倒也沒放任不管,

  她簡單看了下眾人傷處,倒都沒什麼要緊的,這時沈衛驄一手架著灰頭土臉的秦元銘上來了,

  秦元銘深諳墊背的精髓之道,滾下去時死死將黑衣人壓在底下,擋去了大半的下墜力道,

  人沒什麼,刮蹭了點皮外傷,就是腿狠狠撞了一下,淌著血青腫,看起來有點麻煩,

  秦艽上手按了按,還沒怎麼呢,被秦元銘痛呼聲先嚇了一跳,

  剛治了一圈,都是一聲不坑的,連柳家那兩姑娘,也不過癟著嘴抽噎兩聲,

  秦大夫不免略有嫌棄道:“喊什麼,人家姑娘都不喊,”

  秦元銘心道若不疼他喊什麼 “是不是斷了啊?”

  “放心吧,結實的很,” 秦艽按著傷處,先簡單處理過,

  就聽他在那哀呼自己要完,這麼多刺客的動靜肯定會傳回去,

  他又這副模樣,娘定起疑心,怕是得有幾月不讓出門了,

  “哎,輕一點!”秦元銘冷嘶一聲道,“你看如此之巧,我們都姓秦,要知道我們秦家的女子都是很溫柔的,”

  秦艽面無表情綁完繃條,起身道:“秦艽是藥名,我沒有姓,”

  這會功夫,沈曆昀已經帶人整完了馬和馬車,

  馬車有壞,只好幾個姑娘先擠一擠,這一地屍首,回去再命人來收拾收拾,

  定安侯府,府中氣氛低沉,護衛戒嚴,薛大夫最擅治刀劍外傷,已在房內忙了個把時辰,

  誰也沒想到,日日走慣的街道上,青天白日會突然殺出一群韃靼人來,

  如不要命的莽狗咬上就不鬆口,他也卻有疏忽,著了刺客一些陰損手段,

  沈璋被傷到些要害,比看起來要麻煩,但性命之憂是沒有了,只是需好好修養一陣,

  而沈青洵一行回來時,才知他們竟也遇伏,

  刺客沒活口,眼下已下令閉了城,禁軍城兵在滿城搜找漏網之魚,

  薛大夫出來後,沈璋床邊就圍滿了人,

  沈璋起身笑道:“小傷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只是著了他們這種道,哎丟人了,”

  姚槐瞪他一眼,伸手給他按了回去,都是刀口舔血的,大傷小傷難道還看不出來,

  最後留下三個兒子時,沈璋神色才嚴肅起來,得知他們竟也遭遇刺客,不由深思,

  這突如其來的刺殺,是沖著整個定安侯府的,怎麼想,都透著蹊蹺和古怪,

  憑著多年作戰的直覺,這更像是風雨來前低沉沉籠罩過來的烏雲,

  定安侯府多年作戰,韃靼幾個大名赫赫的將領都死在沈家人手裡,

  韃靼人恨透定安侯府,設計刺殺,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未免太順利了點,

  沈衛驄抱著胳膊像個炸毛的球:“他們怎麼進來的,城防守衛都是擺設?”

  沈曆昀道:“倒也不是擺設,怎麼想,也應是有人接應引入,”

  沈衛驄問:“你說齊王餘黨?”

  都多少年了,王八嗎在眼皮底下蟄伏得如此之好?

  姚槐喂著沈璋喝藥,心想也許不止呢,想動定安侯府的,從來就不只是韃靼人而已,

  保不齊有哪些人在其中渾水摸魚,

  “當年齊王手裡養了批極為忠心的下屬,當時在宮裡死傷過半,後來的也逐漸被揪出,但還剩下幾個,”

  “刺客中有不少大越面孔,應該就是他們,夥同了韃靼刺客,內外接應,以隱匿多年的便利暗暗將人引進來,

      有了韃靼助力,也算是那些人的最後一博了,”

  沈衛驄皺著眉頭問:“圍攻我們的,也是這些人找來的刺客?”

  “應是吧,爹娘這邊才遇襲不久,就等著圍刺我們,這是鐵了心要拿沈家人的血,”

  沈璋撐了一會,明顯有些不支了:“行了,這事再議,你們也先去歇歇,”

  沈青洵安靜在旁,一直沒出聲,沈璋補了句:“老三等一下,”

  等人走後,沈璋疑道:“會不會是沖你來的?”

  沈青洵沉吟一二,搖頭:“應當不是,”

  若他身份暴露,當如前世那樣滿城混亂,哪還只是派點刺客殺手,這未免太和風細雨了,

  “韃靼刺客和齊王餘黨,應當不會錯,”他緩緩道,“就是其中大概還混了些想趁機撈好處的,”

  在邊關遇韃靼的刺客,和在京城是不一樣的,

  韃靼人要混進宮城腳下,這絕非易事,即便有齊王餘黨相助,也太神不知鬼不覺了,

  能避過定安侯府的眼線,可以說十分小心謹慎,自他回來後,暗中動作不曾斷過,

  特別是柴德武和魏斂,暗中被他拔去那麼多釘子,明裡暗裡斷了幾條臂膀,所行諸事遇阻,再遲鈍也該察覺到點什麼了,

  除卻柴魏兩黨外,勢大惹眼的,當屬手拿重兵的定安侯府,

  雖他們雖不知是他在暗中做手腳,可眼見自身損失眾多,就必然不會幹看著定安侯府安安穩穩,

  若非如此稟性,二人也不會狗咬狗鬥到老,必是察覺到後,有些人在背後趁亂而為,

  朝中雖有武將,可能鎮得住韃靼的將領,如今除了父親暫無他人可替,

  刺殺父親,柴德武暫且還做不出這種舉動,想來極可能是魏斂了,

  至於圍攻他們的那些,沈青洵懷疑根本就是魏斂的人,

  想來也沒抱多少刺殺成功的期望,正好有韃靼刺客作幌,就順勢借了這層身份,派出人刺殺他們,

  定安侯三兒一女,不管折了哪個,對定安侯府來說,都是難以挽回的元氣大傷,

  但不管是韃靼那邊,還是魏斂或什麼人,興許都還有後手,

  不可大意,最後沈璋歇下,沈青洵隨著姚槐一起出來,離開前娘喊住了他,

  姚槐隱有所覺,今日之事只是開始,這京中的安穩可能持續不了多久了,

  但這孩子做事有章有法,思慮深沉,這個年紀心思謀略都能比過他們,

  姚槐時常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只好歸於天命之言,

  沈青洵既然自己有打算,她和夫君就不便貿然插手,

  又因他那層身份,他不提,她和沈璋也不會主動過問什麼,

  可到底是養大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擔心,也怕他逞強慣了,真的什麼也不說,

  姚槐想了想,只道:“如有什麼為難之處,千萬別跟爹娘客氣,”

  沈青洵看到了娘臉上的憂色,微微點頭道:“緊要之時,還要靠爹娘撐兒子一把,”

  魏太傅靠在太師椅上,聽完手下人的回稟,慢慢抿了口茶,

  從神色上看不出來喜怒,回稟之人也只好低頭不出聲,

  沈璋被刺殺後不久,他突然心生一計,借刺客之名去伏擊了沈璋子女一行,

  雖說下令得倉促了點,可派出的也都是精銳好手,力圖取下一二條命,

  可以說給足了那幾個毛頭小子面子了,

  但沒想到竟然死全了,而對方傷最重的一個,還是被倒楣牽連的秦家小子,

  魏斂的心不可謂不沉重,還生出一種濃濃的危機感,

  這種感覺,在東坊看到沈青洵時就冒出來了,

  這種生出的危機感,是大半輩子磨出來的本能了,他不會輕視,

  一直以為,沈璋只有長子還算立得住,能文能武,

  其餘的不過遊手好閒的楞頭小子,卻是忽視了,

  這時有手下稟報,經太傅同意後,押了一五花大綁之人而來,

  魏斂見了,認出是張熟悉的面孔,說明混在太傅府時日不短了,

  他不再多問:“拖下去審審吧,”

  午順和午北正在做事,就見不遠處,一人被綁著押了過去,

  午順看了午北一眼,午北示意他認真做事,

  等忙完了,回去時趁四下無人,才低言了兩句,

  “那個,柴德武的釘子啊,” “被發現了,”

  到底不是自己人,感慨下也就過去了,

  而且他倆還甩了兩口自己的鍋給他背著,

  沒辦法,那人不小心露了破綻,連他們都發現了,暴露也是遲早的事,

  午北像是個沒感情的,評論道:“他該自盡,”

  午順一笑:“我要是被發現了,我就不死,要等著少爺來救我,”

  午北知他是玩笑之語,還是叮囑道:“我們要更小心,”

  自己性命無妨,但不能壞少爺的事,

  魏太傅近來尤為謹慎,派出刺客一事,他們得知消息也已經晚了,

  接下來,魏府的清查只會更加嚴峻,

  秦元銘拖著條傷腿回去,果然又惹出她娘的淚豆子,被關了禁閉,

  但這也是家中的意思,族中子弟出去隨便混,不沾惹大事都不要緊,

  但這一回,看起來不過是場簡單的恩怨刺殺,但也可能僅是看起來罷了,

  像秦家這種士族,嗅覺靈得堪比狗鼻子,這個時點上必不會再讓秦元銘和定安侯府往來,

  正好腿也傷了,先養個一年半載再說,

  諸如秦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近來都過得尤為低調安寧,

  而沈璋的傷,在府中調養了小半月,也稍稍好了些,能起身走動了,

  一日夜裡,做了偽裝的韃靼兵偷襲了大越邊境的小鎮,火光沖天。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0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0 PM 編輯

第65章

  邊關的消息,一時半會間,長不出翅膀來,要等傳入京中,那最快也得好些天之後了,

  小鎮的火光嘶喊,打擾不了看起來寧靜和平的京城,

  城中如往常一樣,有入了夜依舊熱鬧的,也有早早打烊關了鋪子的,

  花街巷子上的燈火明亮熱鬧,如同白晝,

  蕭媽媽今天新換了個妝容,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心裡別提多高興,

  搖搖扇子出來時,正好碰上小山,

  蕭媽媽還沒說話,小山先誇了她今日美得險要認不出來,

  蕭媽媽抿著嘴樂,拿扇柄拍拍他:“小山啊小山,嘴越來越甜了啊,”

  這次回來後,小山就彷彿變了個人,若說他以前乖吧,是躲著人悶著聲的那種,

  如今的乖,那叫聽話又懂事,不添麻煩,偶爾能幫襯一二,話也會說多了,

  要她說,就是長大了,他姐給小山請了個先生教書,

  他很聽話,白天都會出去,找先生念書,

  這裡是青樓,總不能把先生請到這裡來,這是要氣死先生呢,

  小山出去念書時,會同她招呼,念完回來,也會同她說一聲,

  知道他姐放他在這,她得顧著他人,這小子體貼又令人安心,

  蕭媽媽心想,果然還是要多讀書,讀書使人長進,

  蕭媽媽:“對了,你姐剛來啦,你見過她了?”

  小山點點頭,拿了一袋銀子交給她,

  蕭媽媽打開一看,疑道:“這麼多?”

  銀子多,她當然求之不得,可到底是鶯雀兒給的,蕭媽媽不占她便宜,

  小山說道:“這多出來的,是小山自己攢的,”

  蕭媽媽驚訝了下,無奈叫他拿回去,

  “不必了,媽媽我這麼大的營生,還能拿你一個孩子的銀子?”

  小山推回去:“小山不小了,媽媽收著吧,”

  蕭媽媽一看還真是,少年人見風就長,個頭比以前還高了,

  這模樣也比以前更好了,她每每看了,就會想到她樓裡丟了個金招牌,

  正想著,就被小山打斷了思緒,

  “不過,我能不能跟著媽媽學本事?”

  蕭媽媽愣了下,反應過來,這麼討好她,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你要學那些?”

  小山微低了頭,輕聲說:“姐姐那麼厲害,就是跟著媽媽學的本事,”

  “我也不能總依賴姐姐,”蕭媽媽算是懂他意思了,

  這孩子她也算是看著的,以前自卑還軟弱,

  而且這張臉吧,真沒點自保之能今後也麻煩,

  蕭媽媽想起了當年那事,這兒是什麼地方吶,真要說來其實也沒什麼的,

  可跟鶯雀兒交情深了後,回想起來總不太是滋味,

  反正眼下小山還挺討她喜歡的,隨便教點小技藝,倒也沒什麼,

  混在青樓裡的,大多命苦,就當教他安身立命了,

  蕭媽媽搖搖手裡的錢袋子:“銀子,收了,”

  

  藺婉有身孕一事,正撞上定安侯府遇刺,那日府上忙得很,起初都沒太顧得上她,

  姚槐總覺得委屈兒媳了,新添了不少婆子下人放她院子裡,

  不過藺婉是個懂事明理的,沒覺得這有什麼,

  起初那一陣還好,最近害喜得厲害,這晚她又將吃的全吐了,

  沈曆昀著急,去把娘給拖來了,

  宋初渺正同舅娘在一起,也跟著過來看了一眼,

  表嫂瞧著肚子大了一點,可總是吐,臉頰都瘦了,十分辛苦的樣子,

  回去時,她忍不住問秦艽:“女子懷孕,都會這樣嗎?”

  秦艽是為了替宋初渺治病而留下來的,

  除了馬場那日事出緊急外,其餘的倒不需她來費心,

  她幫泡在浴桶裡的宋初渺撩起頭髮:“視人而定,有些人反應小,可有些人鬧得比她還厲害,”

  秦艽新配了個藥浴方子,不知用了什麼,湯浴黃黃澄澄的,聞著也比之前的舒緩,

  宋初渺每回泡在藥浴裡頭,便覺得從頭到腳都暖乎乎的,

  秦艽替她將長髮挽高定住:“好了,”

  宋初渺便往湯浴裡縮起身子,只露了個腦袋出來,

  鬢間落了兩縷,隨著她動作悠然自得地輕輕擺晃,

  秦艽又查看了一遍藥湯,然後打算先出去,

  宋初渺忽然稍稍起身,轉過腦袋輕輕喊她:“秦姐姐,”

  秦艽納悶回頭,就見小姑娘指尖搭著浴桶邊,眨著清亮亮的眼問她,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秦艽沒想她有此一問,

  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秦艽的心事,從始至終只有一樁而已,

  原本已琢磨著討要試試了,可突然遇上定安侯遇刺的事,反而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她多少也能感覺到定安侯府中的氣氛,這種時候,她若提出自己要走,

  即便說等她辦完事會回來,也顯得不太可信了,

  別的是其次,拿不到藥材才是她所擔心的,雖然她在定安侯府住了沒多久,但多少看清點東西,

  比如當初覺得性子很和氣的沈三少爺,可能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像是遇刺那天,沈青洵看起來比刀還冷,比刺客還沒有感情,

  但是他有軟肋,宋初渺就是,秦艽覺得,最穩妥的法子就是哄宋初渺幫她,

  只是沒太忍心利用她,可是聽她問起,秦艽最終還是走了回來,

  小姑娘聽她說完,卻覺得這沒什麼,

  她清清淡淡地說:“我去同表哥說,讓他把藥材給你,”

  秦艽反倒怔住了:“你的寒症沒祛盡,留著的病根會長年累月拖垮身體,你就不怕我走了就不回來了?”

  宋初渺便問:“那秦姐姐會回來嗎?”

  “……”秦艽看她半晌,點頭,“會的,”

  “那就好了呀,”宋初渺扒在浴桶邊笑說,

  這事也不複雜,不知為何秦姐姐愁煩這麼久,

  秦艽望進宋初渺淨亮的眼中,忽地笑了,之所以複雜,是因為她和沈青洵是複雜的,

  秦艽問:“萬一沈三公子不同意呢?”

  “不會的,”宋初渺認真說,“表哥他很好的,”

  “秦姐姐不是著急治你師父的毒麼?”

  宋初渺想,這種事表哥怎麼會不答應呢,表哥只是看著凶,實則內心很是溫柔的,

  藥浴的熱氣晃晃悠悠往上飄,在二人之間隔出道朦朧的霧帳,

  秦艽心道,你會這麼覺得,是因他將你放在第一位,

  而她,也是這樣依賴信任著他,秦艽道:“嗯,多謝,”

  新換的藥浴配方,療效似乎比之前更好些,

  宋初渺第二天去繡鼎閣時,素夏原本給她備的厚衣裳,出了門後,竟難得覺得略有悶熱,

  等差不多要回去時,天上忽然下起小雨,

  宋初渺才出來,就看見了表哥,打了把傘往她這兒來,

  “來接我嗎?”小姑娘探著頭問,

  沈青洵手上一傾,就將她整個人罩在了傘下,

  如今一下雨,他下意識就會想起渺渺那些傷處,

  想到她疼了要難受,心安不下,就過來了,

  雨不算大,宋初渺躲在表哥傘下走了一段,聽他問起,搖搖頭說:“這會不疼了,”

  沈青洵撐著傘,不會讓一點雨絲沾到渺渺身上,

  雨滴砸在油紙傘上,發出不規律的響聲,聽來也有點煩人,

  宋初渺側頭打量了下表哥,忽然道:“傘壞了,”

  沈青洵不疑有他,抬頭看了眼,然而側臉卻迎來了涼絲絲的水珠,

  是小姑娘伸出手接了一小捧,故意撒他的,

  得逞後還一副小得意的神情,沈青洵一笑,

  渺渺如今精神多了,竟也會逗他了,

  “笑了呀,”小姑娘說,“別擔心,舅舅會沒事的,”

  從那事之後,表哥就思慮很重的樣子,沈青洵才知她是在擔心他,

  不過他所想的,豈止是父親的事,但還是遂著她意,點了點頭,

  宋初渺滿意笑了,又想起秦艽那事:“秦姐姐她……”

  

  秦艽如她所願拿到了藥材,

  東西到手,心裡反而更急切了些,這兩日忙裡忙外,在做著離開前的準備,

  她留好了幾個方子,按著所需做好了安排,拉著素夏仔細叮囑過,

  還與薛大夫詳談了一番醫理,說明宋初渺病症的要點,如此她不在時,宋初渺還可找薛大夫診看,

  等都安排妥當了,府上給她安排了車馬,秦艽仍是一卷包袱出了京,

  就在秦艽一離開時,沈青洵暗中派出的人,就不著痕跡地緊隨在後,

  事關宋初渺,他可以讓秦艽走,但必須知曉她的去向,

  這無關信任,只是有備無患,未過多久,邊關的戰報終於傳了回來,

  沈璋才遭遇韃靼刺客,韃靼人就發了兵,擺明瞭要趁虛而入,

  朝中議論紛紛,怒叱韃靼手段卑劣,但罵歸罵,如此境況,必得派軍前往了,

  這主將的人選,議來議去,還是不得不落在定安侯的身上,

  都知道沈璋傷重臥榻,可論與韃靼交戰最有經驗的將領,除了定安侯沒有別人了,

  朝中倒也有其他武將可去,但這一回,口風都像是商量好的一樣,一致都推著定安侯去,

  魏斂對沈家的忌憚之心更甚以往,此戰不失為一個機會,

  柴德武也有所覺,難得不謀而合,

  魏太傅借著沈璋傷病,堂而皇之往裡頭塞了他的副將,

  柴德武倒不擔心定安侯擊不退韃靼,只是防他魏斂動手腳占軍權,也往裡放了人,

  沈璋最後得知時並不意外,戰事傳來時,他就已經料到了,

  而且就算朝中沒這個想法,他也會主動請命,沒戰事時,沈璋完全能安心當個廢人躺著,

  可戰事當前,就算是腿斷了,也要撐著槍站起來,

  姚槐向來是陪他一起的,這次卻被沈璋勸留下來,二人還因此起了爭執,

  最後在兒子們裝作聽不見的神色中,姚槐終是被勸了下來,

  京中恐不太安寧,他遠在千里之外,一家子只能交給她了,

  何況藺婉還懷著的,沒個當家主母怎麼行,

  就在府上忙著籌備時,向來在這種事上不發表看法的沈衛驄卻湊上跟前,

  “爹,要不你帶上我吧,”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1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9 PM 編輯

第66章

  宋安昱此戰也隨軍,出發之前,二人總會在沈璋房裡商談許久,

  沈璋的傷雖要緊,但好歹休養了半月,以前打戰,比這更厲害的傷也受過,

  大敵當前的,還不是躺一日就爬起來了,臨出發的前一日,宋安昱才出來,便看見了女兒,

  宋初渺早已從爹口中得知,他要和舅舅一起去,心裡雖有擔心,但面上都不顯露什麼,

  直到他明日就要走了,那抹擔憂這才有點遮掩不住了,

  看見了人,乖乖喊了聲:“爹,”

  宋安昱一見乖女兒心就軟了,上前安撫道:“渺渺不擔心,爹打贏了就立馬回來,”

  宋初渺摟著他脖子,重重點點頭:“那爹一定要好好回來,”

  宋安昱心道,為了渺渺,他也會好好回來的,姚槐在給沈衛驄最後收拾點東西,

  以前要出發的都是她,突然變成兒子,這感覺還真有點怪異,

  沈曆昀穩重,以前跟著隨過幾回軍的,

  但老二那性子,瞧著也沒什麼心思,頭一回去,自然要擔心些,

  不過夫君既然答應了,她也不多說什麼,

  在家中聽她的,戰事上聽沈璋的,這是夫妻倆的共識了,

  姚槐邊收拾,邊叮囑:“戰場不比其他地方,記得收一收你那性子,”

  沈衛驄爽快應道:“娘我知道了,”  也不知真聽進去沒有,

  “別給你爹捅婁子,”

  “知道!我也姓沈,不會給爹和娘丟人的,再說又不是沒打過戰,”

  姚槐疑道:“你上過戰場?”  沈衛驄一撇嘴:“您真是我親娘,”

  如此一想,還真是,姚槐想起來了,不過那時候他也就屁點大,也就隨便帶在身邊,

  戰事很順利,他就沒真拿刀槍上過戰場,真要說,近處圍觀的說法更合適,

  沈衛驄將臉一沉,大概是想學著大哥的樣子,說道:“這一去可能一年半載的,爹帶著傷身邊總得要人的,

    要是大哥去,嫂子才剛懷,孩子總不能一生下來見不著爹啊,”

  若非知道他什麼斤兩,姚槐能被他糊弄過去:“哦,我兒這麼長進了?”

  沈衛驄點點頭,心裡已抑制不住想打個痛快了,

  全府上下都被刺客擺了一道,沈衛驄心性最熱,一肚子氣沒個把月怕是都平不了,

  正好有這機會,不去殺個痛快意難平,他巴不得面前就是戰場,把那群韃靼人全拿長槍串成串給烤了,

  翌日大軍一走,定安侯府中都像是冷清了些,

  按素夏的話說,二少爺不在了,感覺府上都安靜了許多,

  宋初渺雖說不出來什麼,但也發現氣氛和之前有些不同,

  隱有擔憂的心情,就好像她剛回京的時候,而這個時候,表哥同她說,要先送她回宋府,

  秦艽離開後,宋初渺倒是不必再留定安侯府了,

  出事後沈青洵又心有顧慮,定安侯府惹眼招風,不想小姑娘再待在這兒,

  表哥近來總不見人,似是很忙的模樣,見著人了,卻說要她回宋府去,

  此前表哥都是由她的,也從沒說過叫她回去的話,

  不過宋初渺沒說什麼,都乖乖聽他的,回宋府前,表哥就不見人影,

  回去後更是有好長一陣子,宋初渺都沒再見到表哥,

  不過每當舅舅那邊有送回的消息時,都會往宋府捎來一份,

  所以她即便大門不出,也知道舅舅和爹這一路走到哪了,

  繡鼎閣這日打烊後,陶娘子手裡拎著一包醬牛肉正要回去,

  碰巧在隔壁賣醬牛肉的鋪子裡遇上了喬大娘,

  認識了好些年的人,就笑著招呼了下,喬大娘笑著應了,

  進去買時,碰上的其他人,也都一口一句喬大娘的打著招呼,

  喬大娘為人出了名的和氣,這股和氣浸得她整個人都慈眉善目的,

  這條巷子的,也都沒有不認識她的,老闆切好牛肉給她,還另外多送了一點,

  見她突然咳得很厲害,問她老毛病又犯了,怎咳這麼久了還沒好呢,

  邊上人也都關心了幾句,這條巷子的,若提一句喬大娘,任誰都是誇讚的,

  她為人好,也善良熱心,誰家若有點什麼事,能幫忙都會去幫忙,

  她家男人是個小吏,做事還算踏實,人不太聰明,混那麼多年依舊只拿那點月例,

  喬大娘對她男人好,平日裡除了去些鋪子做活,也會弄點縫補補貼家用,

  鄰里都笑說她男人走了大運,才娶回這麼個勤勞能幹的婆娘,

  陶娘子聽見咳聲,也回頭看了眼,

  想來最近忽冷忽暖,人也更容易病,她回頭得讓繡鼎閣的夥計們都注意一些,

  

  轉眼入了夏,氣候炎炎,

  宋初渺這兒也收起了厚厚的裙襖披風,換了輕薄涼快的裙裳,

  最初天氣變熱時,素夏還犯愁,擔心穿多了姑娘會悶著,又怕少了著涼,

  後來見姑娘這麼穿了幾日,都並不覺得很冷,手心也不像以前那樣摸著絲絲涼意,也就放心了,

  姑娘的身子如今一日比一日好了,宋初渺這會,去看了巧兒幫養的那幾隻,

  順便喂小鹿吃點東西,

  小鹿現在膽子變大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東看西瞧,遞來了東西就吃,可自在了,

  也不管吃進來的東西對不對,差點就咬了宋初渺的袖子,

  許是生存條件優越,小棗馬看著都寬了一圈,

  巧兒說要給紅棗馬做調整,宋初渺就不喂它了,

  她都有些擔憂,她的馬兒都沒有出去跑,今後跑不動了要怎麼辦,

  宋初渺想到表哥了,她都好些時候沒見到他了,

  上一次表哥來宋府見她時,雖然不提什麼,可她見表哥眉目中略有疲憊,她也就乖乖得不多問,

  眼見小鹿又來咬她另一隻袖子,宋初渺一下想起什麼,轉身問巧兒:“今是什麼日子了?”

  巧兒一答,就見姑娘突然轉身回去了,

  巧兒疑惑地琢磨這日子怎麼了,過了會才想明白,

  她好像記得,是快到三少爺的生辰了,

  宋初渺回房後,就在想她該給表哥送什麼生辰禮好,

  不管是定安侯府還是打戰的事情,她都幫不上忙,

  可表哥看起來也不缺什麼,這是件有些難辦的事,

  這時宋初渺好像才體會到她生辰時,表哥的心情,

  因為在意,所以覺得什麼都不夠好,

  宋初渺邊琢磨著,手裡閑著無事,就邊折東西,

  最後折了小鹿,小棗馬,還折出了小兔子,

  她做這些手總是很巧,像草編蝶一樣活靈活現的,

  折完了還沒想出來,她一手撐著下巴,一邊把小馬推了個跟頭,

  最後心虛地想著反正都折了,不如都給表哥了吧,

  幾件折紙送到侯府時,沈青洵並不在府上,

  接手的下人也沒因只是幾件折紙就輕視,畢竟是表小姐送來的,

  沈青洵回時,已經晚了,他微皺著眉,手裡是一封剛從邊關送回的信,

  上頭雖然沒多提,但字裡行間也看得出兩軍僵持著,形勢算不上好,

  自他重回後,所有的一切都還算順利,可到了眼下,變數卻顯得越來越多,

  像是形勢投下的陰影,都堆積在他看不清之處,有種漸失掌控之感,

  在看見桌上的折紙時,他明顯愣了下,但很快就猜到是出自誰的巧手,

  想到她,眉間鬱色一掃而空,

  沈青洵抓起折紙兔子,兔子靈動俏皮的模樣,就像她一樣,

  不過依小姑娘那顆寬大的心,沈青洵總忍不住懷疑,若他消失太久,她怕是能將他給忘了,

  宋初渺最後想到了被表哥討去的荷包,就決定重新繡一個作禮物,至少得看得過眼啊,

  當晚動手打了個樣,睡得就比平時晚了一些,

  可第二天醒來,就聽素夏說表哥竟等在外頭,

  見到小姑娘時,她眼裡還有層睡醒後沒消盡的霧氣,

  這副模樣看上去時,便顯得有些沒心沒肺,沈青洵忽地就有些不樂意了,

  看清表哥牽的是小棗馬後,宋初渺一下猜到了什麼,提著裙角小跑過來,

  她穿了一身粉嫩的輕薄裙裳,裙擺像是旋開的花蕾,墜著翠珠流蘇,迎面跑來時,整個人就像只振翅漂亮的蝶,

  沈青洵有片刻的失神,

  記憶中前世她憔悴的模樣,剛找到她時呆愣無聲的模樣,都像被眼前的渺渺所遮擋,想不起來了,

  宋初渺過來摸了摸小棗馬,問表哥可是能教她騎馬了,沈青洵點點頭,

  扶她上馬時,手環過小姑娘的腰身,裙裳輕薄,掌心下彷彿能觸到小姑娘溫軟的肌膚,

  還聞見了淡淡的藥香,和她髮絲間的皂角花香,

  在扶她上馬前,沈青洵將人攬近時,低壓著聲在她耳朵邊問:“渺渺都不想表哥,”

  小姑娘眼一下瞪大了,差點踩空了馬蹬,

  她反駁說:“沒有,”

  “沒有想,”

  “不是……”

  沈青洵輕輕一推,將人穩穩送上了馬背,

  他微仰著頭,嘴角一彎問:“不是什麼?”

  表哥又逗她,宋初渺抿抿唇不說了,

  沈青洵也不再為難她,

  畢竟小姑娘不過睡得晚了些,就說她沒心沒肺也有些冤枉,

  他轉頭牽著馬走,馬蹄聲兒噠噠響,宋初渺也拉住了韁繩,

  頭一次她一個人在馬背上,但有表哥在,她不慌,沈青洵帶著小姑娘一路出了城,

  河堤岸柳蔥綠,他牽著馬上的小姑娘,沿著河邊一直一直走,直到四周都沒了什麼人影,

  正在想這兒可以放心讓她跑馬時,坐在馬背上的小姑娘卻突然俯身在他耳邊,

  輕輕軟軟地說:“想的,”  “想表哥,”

  乖軟的聲伴著甜絲絲的氣息,沈青洵渾身的血都在酥麻,

  他訝然回身,本以為她說完,就會羞得別過眼,

  可小姑娘卻彎著清亮的瀲眸,面頰微紅,一眨不眨在看他,

  不喝酒,也知撩人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2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9 PM 編輯

第67章

  沈青洵最喜歡聽的,就是她喊表哥兩個字,檀口一啟一合,能勝過世間所有的妙音樂曲,

  沈青洵貪了心,想再討一聲,明知故問:“渺渺剛剛說了什麼?”

  小姑娘不上當了:“你明明聽見了的,”沈青洵不禁笑出聲,疲憊緊繃的神經也鬆了,

  他的傻姑娘大了,不那麼好騙了。

  他把著宋初渺的手,重複要點,教她如何自己騎馬,

  宋初渺之前被表哥帶著,跑過幾回,已有所體會,

  而小棗馬坐著沒那麼高,又很聽話溫順,一個人也不會如何害怕,

  起初宋初渺還只是放著馬兒慢慢走,不多時就漸漸跑了起來,

  不過大半個時辰,就已有幾分像模像樣了,宋初渺駕馬跑出很遠,又向著表哥跑回來,

  小臉紅撲撲的,滿眼歡悅和興奮,她高興地沖他說:“表哥,我會騎馬了,”

  表哥讚賞誇道:“渺渺很聰明,”沈青洵讓宋初渺休息一會,伸手扶了她下來,

  那雙曾經寒冰似的手,已經有了暖暖的溫意,

  雖然在這種天氣下,還是有些異於尋常,但已足夠令人欣慰,

  如此騎了會馬,宋初渺也出了身薄汗,

  也不知她今日用了什麼香,混著混雜的藥香,像朵緩緩綻開吐芳的花骨朵兒,

  她一下馬,就抽出了手,以手作扇揮了揮風,

  沈青洵問:“熱?”

  “有一點,”話落,宋初渺也反應過來,總是感覺很冷的她,竟也覺得熱了,

  小姑娘高興地摸了摸馬兒,然後牽著馬去到一旁,先綁在了樹上,

  低著頭的身影仔細認真,

  宋初渺綁好後一轉身,就險些撞到表哥懷裡去了,

  小姑娘頗有意見,輕軟地問:“你幹嗎呀?”

  “喊我什麼?”

  “……表哥,”

  “再喊一聲,”

  “表哥,”

  沈青洵將人困在樹影裡,不依不饒,這樣清冷一人,卻像是在耍著賴,

  可宋初渺這回,卻很好性子地回應他,

  沈青洵問了幾回,卻突然停下了,一手撐著樹幹:“傻姑娘,你就不怕表哥是個欺騙人心的惡人?”

  小姑娘認真笑說:“你讓我信你呀,”

  雖然她有時也好奇沒見著表哥的時候,他都在做什麼,

  可他不說,她就不問,只要信他就好了,小姑娘小心勾住了他的袖口,

  “舅舅我爹他們都會好好的,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沈青洵一時無言,忽低低沉沉笑了起來,他的小姑娘太美好了,和他是全然不同的,

  一念而過,他眼中驀地有戾色鑽出,又被他緩緩壓下,如此反復,

  沈青洵看進小姑娘眸子裡倒映的他,

  突然有些忍不住,想要讓她也沾上他的顏色,帶著她一起沉陷,

  沈青洵倏地低頭埋在她頸邊,挑開她衣襟,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

  有一絲絲的疼,宋初渺一驚,瞬間起了身雞皮疙瘩,他本是想親的,最後卻下意識咬了下去,

  克制著不傷到她,齒間磨了磨,只留下深深的牙印,起身時在想,他突然這麼兇惡,小姑娘怕是要哭了,

  不過抬眼一看,小姑娘沒哭,卻是傻了,

  表哥一放開她,宋初渺就趕緊撫了撫被咬的地方,

  還是好的,只摸著似有牙印,

  小姑娘保持著這個動作,怔怔望著表哥半晌,才喃喃道:“還以為你要吃我呢,”

  表哥怎麼這樣啊……

  繃緊面容的沈青洵,只一下就被她逗笑了,

  傻姑娘腦子裡在想什麼,他怎麼會吃掉她,況且,這還不叫吃,

  一旁的紅棗馬識相得低頭吃草, 表示什麼也沒看到,



  當日大軍離京時,沈青洵想到父親傷未痊癒,就另派了兩名七星跟去,

  行軍路遠,風餐露宿的,沈璋傷處崩了幾回,

  不過大概是天生屬於戰場的人,等沈璋到時,那些個傷反而一下好了很多,

  這一戰打得士氣高漲,他帶軍趕到後,一口氣就將韃靼殺得滾了回去,

  之後兩軍遙隔百里紮營對峙,時不時出軍對個陣,兩方大將也不出面,就這麼僵持著,

  沈衛驄一路跟在父親後頭,人頭撿了一籮筐,

  還以為這些韃靼人能有如何呢,結果連半個三弟都夠不上,

  在之後的幾次對陣中,沈衛驄也算小立幾功,

  別的還沒有,姑且算是在大越將士,和韃靼軍面前刷了個眼熟,

  這日沈衛驄剛回營地,掛了一身鎧甲,手搭在腰間刀上,

  大步走動時,刀鞘和鎧甲相撞,竟敲出點抑揚頓挫的響來,

  雖然不言不笑,但眼神都透著年輕人獨有的意氣張揚,

  在看見葛延撩帳出來時,他冷哼一聲,目不斜視擦肩過去,葛延在身後喝道:“沈衛驄!”

  沈衛驄咬了下牙,轉身抱臂,一副有何貴幹的臉色,葛延大聲道:“看見人了,怎麼也不喊一聲,”

  沈衛驄掛上假笑:“葛副將,”

  葛延盯他看了會,忽和氣一笑,走近說:“我看你此戰很是勇武啊,果然虎父無犬子,”

  沈衛驄很不給面子說:“沒有的事,我連沈將軍槍頭的纓都比不上,”

  自來邊關之後,這葛延就總是給他們找事情,沈衛驄都不知原有人能如此討人厭,

  不管什麼決議,總要多兩句嘴,拿腔拿調的,得虧父親是主將,他意見再多也得閉嘴,

  “你們在這做什麼呢?”

  宋安昱看見二人就過來了,

  葛延笑笑說:“沒什麼,你們聊,我去找沈將軍說話,”

  走開兩步,他聳肩冷笑,主將還在,是輪不到他指手劃腳,

  但要什麼時候不在了呢?沈衛驄瞥他背影一眼,被宋安昱拍了拍肩膀,

  “姑父,你看他!”

  “知道,你爹也清楚,你就忍忍別惹事,”

  沈衛驄是跟著沈璋來的,也沒軍身,比不得人家一個副將軍,

  要不是被沈璋警告多次,他真想沖上去揍到他哭爹喊娘,宋安昱把人勸開,心道除了葛延外,還有一個蓬廣,

  魏柴塞進來的二人,一個心眼太多,一個旁觀和稀泥,不過都點到為止,不觸及軍令,也奈何不了他們,

  大敵當前,這個時候內鬥動搖軍心是大忌,但沈璋臨行前,告知他手上拿有聖上諭令,

  不論何人有異動,都可准斬不奏,

  宋安昱聽到時很驚訝,不想聖上都那樣了,竟是能想到這層,

  不過這於他們是好事,有些人還想活著回京,就最好把那些鬼心思都藏好了,

  

  隨著邊境戰事不斷,衝突也愈發得激烈,送回京的戰報有好有壞,起伏不斷,

  起初沈璋帶領的大越軍尚能狠狠壓制著韃靼,依情形也許大軍入秋前就能班師回朝,

  但韃靼這一回,雖被壓制著,卻並沒有被打得抱頭鼠竄,

  一次對陣不敵,就往後退上百里,牢牢紮著營,不退不降,

  如此蹊蹺,倒像是在誘敵深入,幾次之後,大越軍也停了下來,

  即便像葛延幾人提議,要一鼓作氣打入奪城,但沈璋仍下令,辨明形勢之前,不再往前推進,

  京城,

  沈青洵給目標之人們織下的暗網,也漸漸收壓到了一定程度,

  再進一步,會有很大的暴露風險,松上一口,則易失先機,

  就眼下來看,特別是已經引得魏斂過於警覺,

  他暗中在大肆清查奸細,甯錯不放,已折了沈青洵好些人,

  沈青洵斟酌後,決定提早謀定好下一步,就先從柴德武身上下手,

  柴德武是一個性子陰晴不定的閹人,不像魏斂,明擺著的野心,行事也有章可循,

  柴德武逼急了是會發瘋的,而他的舉動也更難以預料,況且要殺他,並不容易,

  柴魏兩黨之所以能相互牽制多年,而無人真敢往裡摻和,那是奈何不住他們,

  就因這二人咬起其他人來,是一樣的瘋狠,

  他們像兩頭虎視眈眈的惡狼,只要一隻倒下死去,另一隻就會在一瞬間猛撲上來,將對方的所有都吞吃入腹,

  不動,還只是兩匹狼,若不能按兩下斃命,興許就養出一方蠱來了,

  而要殺柴德武,必須出手就能一擊致命,否則想再動手,或是暴露,變數太多更是難上加難,

  前世韃靼未曾在此時進攻,對沈青洵來說,這場提前而起的戰事,來得不是時候,

  若能等到父親帶軍回來,才是最為穩妥,

  曾經他找回渺渺,又得知身世之後,心裡有過帶她隱避山林的心思,

  然而最後身份暴露,才成了你死我亡的局面,這一次他在暗,一切應當會如他掌控,

  不管暗潮如何湧動,歡好坊中總是一如既往的歌舞昇平,

  啼鶯這次塞給蕭媽媽的錢袋比以往要鼓,公子雖未明說,她也已感到氣氛的不同尋常,

  恐怕在沉定之前,她是沒能抽身再來看小山了,好在小山在那之後,就一直很聽話體貼,

  先生還誇他書念得好,小山在姐姐走後,依平常那樣去找了蕭媽媽,

  他跟著蕭媽媽也有好些時候了,纏著蕭媽媽學和認識了不少以前聞所未聞的技藝和粉藥,

  懂得越多,越覺得自己當初拐人的行徑,錯漏百出丟人現眼,

  跟先生念書,跟蕭媽媽學本事後,小山那顆原本焦躁的心,不知不覺也逐漸安穩下來,

  他每天都很舒悅,

  覺得自己在越來越靠近姐姐了,也許有一日,他也不再是要姐姐庇護的無用之人了,

  小山不算多聰明,但會琢磨,多細說兩回,他也能悟到,

  蕭媽媽原本只教他些防身招的,奈不住他如今嘴甜,

  每每多央兩句,她就忍不住多教了他一點,

  一點再一點,等蕭媽媽回過神,發現她那點鎮樓混江湖的底子,都被他掏去了大半,

  他要不是啼鶯的弟弟,都能趕出去替她辦事了,

  如此一想,感覺又虧了座小金山,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3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9 PM 編輯

第68章

  宋初渺很快就繡好了新的荷包,

  她本就是心靈手巧的,只是以前沒來得及接觸,不太擅長,

  這一回做的,繡工精巧,漂亮別致,遠不是第一回 那個有些醜的荷包能比的,

  這些天,她心思都在做荷包上,晚上多熬了熬,也就能趕上表哥的生辰,

  揣在袖中去送給他時,宋初渺就在想,她一定要將原來那個給換回來,

  沈青洵聽小姑娘提到時,才想起來,原是自己的生辰到了,

  因當年要避開搜尋和懷疑,爹娘在他生辰上做過手腳,沈三少爺生辰的日子,並非是他真正的生辰,

  不過此等事情他向來不在意,

  只是那時在位,即便他自己記不得,朝中上下也多得是人會提醒他,

  是以到了這個生辰,他反倒沒有想起來,宋初渺勾著指尖擰了一會,才把揣著的荷包拿出來,

  遞到他面前輕輕道:“這個,給你,”荷包繡線精細,邊角小小綴了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一看便知是她親手做的,花了不少心思,沈青洵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驚喜,

  這可不是他堵著人硬討過來的,而是小姑娘主動給他的,

  沈青洵將荷包捏在手中,輕巧柔軟,幾乎沒有份量,

  但卻就這麼沉沉落進他心底裡頭去,

  “渺渺可知,送這個給我意味著什麼?”沈青洵忽而問起,

  他當小姑娘是沒有想到的,可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卻低低軟軟地“嗯”了一聲,

  沈青洵倏地笑了,荷包在手心中握得更緊,這不僅是荷包,還是渺渺交給他的心意,

  他珍而重之,荷包送給表哥了,宋初渺指著原來的那個說:“那個,還我,”

  沈青洵裝作不懂:“為何?” 即便是搶來的,那也是心意,

  宋初渺理所當然道:“都給新的了,”

  “給了的,就都是我的,”

  小姑娘怔了怔, 以往她要什麼,表哥都會給她,

  沒料到他會不還,她不依道:“不行……那還我一個,”

  沈青洵好好地收了起來,沒有一個的說法,他都要,

  再說,他何時答應過只挑一個了,

  宋初渺想換回荷包的打算落了空,抿著唇,一副拿表哥沒了辦法的樣子,

  表哥不講道理了,還咬她,還跟她計較一兩個荷包,

  不過一想,好像他從小就不大講道理,

  沈青洵傾著身,故意問:“渺渺想要回去,難不成想送給別人?”

  “沒有,”小姑娘皺起了眉頭,嘟囔說,“做的不好看,”

  “很好看,渺渺說了不算,表哥說的才算,”

  宋初渺望著他無聲張了張嘴,最後神色無奈歎了口氣,

  哎呀!說不過,她不要跟表哥說話了,

  小姑娘提著裙子,跑了,

  

  “將軍!”

  大越軍的營帳中,有傷兵看到沈璋過來,撐著坐起喊了一聲,

  沈璋示意他不要動,一一關心過傷兵後,又在營帳中待了一會才出來,

  有軍中醫士過來勸道:“將軍,您傷未好,先回帳中處理一下吧,”

  將軍身上的傷有些癒合了,有些在打鬥中又崩裂,

  而且加上落下的新傷,讓醫士操心不已,

  沈璋雖沉著臉神色嚴峻,但看了眼醫士,還是點了點頭,

  這戰已經僵持了很久,韃靼不知在作何打算,像是鐵了心要跟他們耗著,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璋有心提防,另加派人手看管輜重糧草,

  可也不見對方有所舉動,時日拖久,韃靼又屢戰屢敗,大越軍中氣氛日漸輕鬆,

  已有不少聲音,道韃靼人不過虛張聲勢,認為他們過於謹小慎微,想要強攻,

  但因他威嚴猶在,才一力壓下,

  特別像是葛延和蓬廣,跟在軍中這麼久,既占不到便宜也摸不著機會,

  早失了耐心,一心想著早早打完歸京,免得丟了他們在主子面前的其他機會,

  昨日那一戰,戰議時就提議傾軍出擊,直接攻破韃靼營地,

  其他將士雖然並非心懷鬼胎,可見此形勢,也難免會心有動搖,

  他和宋安昱,都覺得這不是很對勁,最後扛下壓力,只多派出了一支,

  在看到己方一路攻入時,他也有懷疑過自己多想,可就在這時戰場上的形勢卻變了,

  原本被打到喪氣的韃靼軍,像是突然之間得了神力,變得勇猛異常,

  在大越軍追敵深入後,突然四下圍合,像是剛硬的鋸齒,將己軍打散咬碎,

  形勢逆轉,他當下派軍救援,儘管如此,仍是死傷眾多,

  早就知韃靼有詐,但此刻沈璋也沒弄明白,他們將士突然能以一人之力抵三人,是如何做到的,

  沈璋帶著醫士一邊回營一邊琢磨,

  這時在帳前看到一個兵士走過,他覺得有點眼熟,喊住了人,

  就是這個人,昨日在那樣的情形下,展露了強大的爆發力,

  十分勇猛,面對那樣的敵人依舊不落下風,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聽見在喊他,過來道:“將軍,”

  “你叫什麼?”  李長五道:“常五,”

  他殺了知縣後,被那些官大人弄到了京中牢房裡,要他做假供,

  最後被昔年結識的好友赫連俟救出來後,自然就成了黑戶,

  無處可去,他只好改名投了軍,

  又因力大能吃苦,頗受上峰賞識,最後機緣巧合進了沈璋的麾下,

  沈璋記了下,贊道:“不錯,”

  而後入了帳內, 醫士替他治完繃開的傷後離開,

  沈璋才歇口氣,就聽身後悄無聲息出現一人:“侯爺,”

  沈璋驚了一下,才想到什麼:“你是……”

  暗衛回道:“巳星,”

  沈璋想起,老三留了兩個七星給他,

  不過之前一直都沒露面,這些人都是一樣裝扮他也實在難以分清,

  巳星接著道:“剛剛那人,可用,” 這是主子吩咐過,要他留意的人,

  他隱在暗中,剛看見定安侯與那人說話,姓名樣貌皆對得上,

  沈璋思索後問:“是青洵說的?”

  巳星點了頭,見沈璋已知,便繼續隱匿了身影,

  巳星剛走,宋安昱急急入了帳:“韃靼攻來了,”

  這是要趁勢反撲,不給喘息之機,沈衛驄穿戴好玄甲出來,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沈璋正好看見了,喊住了他:“急急躁躁的幹什麼?你給我留下,”

  沈衛驄雖不滿,但還是聽了爹的,

  之前他也是同其他人一樣,覺得該是時候沖過去把韃靼軍全給碾了,

  事實證明,他爹還是他爹,比誰都深謀遠慮,沈璋進了議帳,問明情況後,開始派點將士,

  有人道:“將領……” 昨日帶軍的將領已死在韃靼手下了,

  沈璋頓了頓,說道:“讓常五領兵,”

  戰報送進定安侯府時,鐘全一見是緊急的紅標,就急忙拿去給少爺,

  沈青洵看了眼,眉頭緊蹙,很是震驚,他知那是什麼,

  韃靼內有人研製奇丸,服之者力大好戰,還能減少疲倦和疼痛,

  前世大越軍在這藥下吃過不少苦頭,然而這一回,這藥竟是早了七八年就出現了,

  此藥他印象深刻,後來也俘得了一批呈到他的案前,

  奇丸雖猛,但卻極其損耗身體,

  一人每隔上十日便會有虛弱期,而且長期服用會溢血而亡,

  若無法截斷藥源,就只能趁虛弱之時攻打,或是扛住猛烈進攻,拖到對方先承受不住,

  韃靼多用此奇丸,做奪城或殺大將等快攻之需,

  可他們此前拖延甚久,依他看來,奇丸恐怕是才開始試驗之中,甚是棘手,

  不過沈青洵知曉此物藥性弱點,多少能減去大越軍摸索探究的損耗,

  他當下動筆,給父親去信,

  

  邊境的戰事屢生變數,註定不是短短時日內就能結束的了,

  雖然戰報也會往宋初渺手裡送,但沈青洵都會視情形,讓人隱去會太令人擔憂的字眼,

  京中也不見得安寧,自韃靼奇丸出現後,朝中議論不斷,

  起初有爭議沈璋此回懦縮不前,丟大越臉面,有意延緩軍資,

  之後見韃靼如此威猛,又憂心忡忡,生怕人家明日就舉國嗑藥,攻到京城裡來了,

  其中混亂,背後何人挑起不言而喻,

  如此一拖,某日下朝時,眾官們都發現,原本悶熱難當的氣候,竟都已開始顯出絲絲的涼意了,

  藺婉的肚子是越來越大了,姚槐大多時候都會去陪陪兒媳,

  要讓她說說孕期的要點吧,她以前那樣子,也實在說不出來什麼,

  覺得還是交給大夫跟婆子靠譜,宋初渺偶爾來侯府時,也看著表嫂肚子慢慢變大,

  她還有摸過,覺得實在奇特,就在這個時候,柳家也傳來消息,

  沈如辛有孕了,沈如辛得知自己有身孕時,失神了很久,

  先前秦艽說她和夫君沒什麼不對的,她心也就安了,

  後來侯府出事,邊境又不穩,父親二弟去後,到如今都沒回來,

  她也就對懷孕一事沒了什麼打算,

  好在夫君體貼,她不說他便不提,也不因此待她有所冷落,

  柳家人都好,公婆能答應兒子娶她這麼個媳婦,顯然都是開明之人,

  可誰也沒想到,這孩子突然就這麼來了,

  沈如辛得知後,心裡什麼感覺都有,但總歸是好事,更多的還是高興,

  只是還有一絲絲不安,總感覺這孩子來得太挑時候了點,

  沈如辛有孕,傳回定安侯府亦是大事,

  侯老夫人帶著兒媳孫子們,都來了柳家看她,

  姚槐更是叮囑,讓女兒別學她以前,更不許動武和碰刀槍,

  宋初渺得知後,也去看了表姐,柳簫鈴和柳沐瓏圍在邊上,比當事人還要激動,

  都爭著想要起名了,最後她們被好脾氣的柳修謹都忍不住趕了出去,

  宋初渺也就沒有再打擾,出了院子,她在廊下遇上了三表哥,

  走在沈青洵身旁時,宋初渺說起倆姐妹所猜的:“她們都說會是男孩,”

  沈青洵說:“是女孩兒,”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9 PM 編輯

第69章

  “嗯?”宋初渺側頭看他,見表哥一副篤定的樣子,疑道:“為什麼說是女孩?”

  沈青洵嘴角輕輕一彎:“掐指一算的,”表哥一本正經的模樣,小姑娘當真信了,

  宋初渺納悶道:“真的麼?”沈青洵笑意更深,

  不論何種時候,似乎只要能看見她在身邊,他便心安無憂,

  他不答反問:“渺渺信表哥嗎?”

  宋初渺遲疑了片刻,看著別處輕著聲地在嘀咕:“這個也要信麼……”

  沈青洵不禁輕笑出聲,不多說什麼,問起她是否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府,”

  宋初渺點點頭,跟在表哥後頭走過步廊,又探身來問他:“那麼大表嫂呢?”

  “渺渺覺得?” “男孩吧,”

  沈青洵有些詫異,問她:“為何?”

  小姑娘軟軟地說:“我猜的,”

  其實也是上回聽大表嫂身邊的婆子說起的,

  那婆子頭頭是道說了一大堆,她都沒怎麼記得,只記得說表嫂這樣的,很可能會是個兒子,

  她也隱隱覺得會是,

  一路出了柳府,表哥都沒說什麼,宋初渺忍不住問他:“我猜的對不對呀?”

  沈青洵不置可否,扶小姑娘上了馬車,逗她:“不知,表哥一次只算一個,”

  小姑娘蹙眉歪了歪腦袋,還能這樣麼?

  “那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馬車駛動,小姑娘支著下巴,扒在窗子邊問,

  沈青洵笑說:“寒冬臘月的時候,”

  宋初渺點了下腦袋,接著才後知後覺,那時表嫂都生了,還掐指算什麼呢,

  明白過來表哥在同她玩笑,小姑娘默默小歎一氣,

  表哥自咬了她後,就變得越來越幼稚了,

  

  得益于沈青洵的來信,大越軍中很快就摸清了韃靼奇丸的特性,

  起初算准他們虛弱期進攻,確實有所成效,

  韃靼一方顯然難以理解,大越究竟是如何知曉他們新投入試用的奇丸弱點,

  但他們很快做出應對,

  他們讓營中將士分開服用,一旦有一部分兵士到了虛弱期,便留于營中不出,派其餘的兵士出擊,

  用過奇丸的韃靼兵一人能抵三人之力,即便此戰下來,折損遠遠大於大越軍,也絲毫不受影響,

  沈璋帶軍突襲幾次後,因韃靼的應對,此法也漸失成效,

  韃靼那邊,似乎打定主意要拿這一軍的兵士來試驗奇丸,

  若能順便多殺幾個大越將領,更是大功,如此僵持著,一拖拖到北地都開始轉冷了,

  沈衛驄起初也沒想到,這一次他隨父親過來,竟然會在邊關待這麼久,

  本以為花上半個月,就能把韃靼打得屁滾尿流,眼下看這情形,能不能回去過年,都是不好說了,

  沈衛驄本就是氣難平,得知娘不隨軍後,又擔心爹才會主動跟來的,

  如今經了戰場廝殺,不僅沒消,反倒更憋氣了,在京城時,他好歹也是個體面的公子,

  如今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軍中沒人有時間講究,連他都糙了,

  看了眼堆在帳中角落的包袱,沈衛驄穿上軍甲走出,

  在軍中,他認識了些人,一起吃飯一起殺敵,有些還在,有些死了,更有死在他眼前的,

  那包袱的主人已經死了,死前撐了口氣求他幫忙,把他的包袱送回去給他妹妹,

  但又不讓告訴他妹妹,他已經死了的事,

  沈衛驄回來後找到包袱,很不講究的給人拆開看了,

  積攢的銀錢一大堆,還有些給女兒家的小玩意,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沈衛驄當下生氣地想,這種東西送回去,當他妹妹是傻的麼,還能相信他活著,

  這不是為難他沈二少,

  沈衛驄出帳後不久,見營中都在跑動,便知又是韃靼有異動了,

  他長槍一提,上馬跟出,軍中都知,沈小將殺敵激猛,不愧是沈將軍的兒子,

  沈衛驄偶爾聽到,也都不會在意,大哥能文能武,而他至今切磋還沒贏過三弟,

  飄是飄不起來的,

  沈璋也知道自家老二什麼脾性,打架還算放心,大局和領兵那是沒可能的,

  就算一直放在身邊看著,偶爾也有顧不見人的時候,

  此戰時,大越軍起初就被敵方衝開了些,沈衛驄越殺越深入,逐漸帶起了士氣,

  最後大越軍優勢大漲,將韃靼打得收兵撤退,

  韃靼兵逃竄,該是收翼時,沈衛驄卻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仍是一股腦兒往裡沖,很快他一人就與大越軍割裂了開來,

  像顆丟進了對方黑棋堆裡的唯一白子,

  他身邊將士看見,要他莫追,可再著急也喊不住他,

  沈衛驄殺紅眼了,聽不見,他死死追著對方那個將領,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整日惦記妹妹的傻子,就是死在這個人手裡,

  那韃靼將領一開始領兵在退,後見追來的人是那沈璋的兒子,就緩了馬勢,回身迎擊,

  周圍韃靼兵聽令,也逐漸在縮小包圍,

  沈衛驄是鐵了心要殺人,方才殺了一圈韃靼兵後,更是在勢頭上,

  韃靼將領一對上,發現他攻擊刁鑽兇猛,殺意寒寒,當下知道自己抗不住,

  他起了退意,打算靠人圍攻,沈衛驄殺上頭了,本能多於思量,

  得益他一向熱衷於找很能打的人來切磋,身體比腦子的反應要更為迅捷,

  就在對方萌生退意的瞬間,駕馬沖上一槍橫掃,就將人頭收繳,

  韃靼兵正要圍合,見將領突然死了,圍攏的陣形陡然一滯,

  沈衛驄單手一提人頭,趁此機會,轉身衝破包圍回奔,

  就在這時,身後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射向他的後心,

  

  此回出戰,韃靼兵幾擊不成就開始退去,沈璋正覺古怪,便得知另一支韃靼兵在包圍他們後路,

  這一支兇猛無懼的樣子,恐是剛吃下奇丸,

  沈璋當下帶著兵士轉去後路圍守,葛延在不遠處一琢磨,也緊跟其後,

  葛延一開始和沈璋在小事上鬧鬧,還是很有力氣的,

  可如今這麼久耗下來,他也沒了精力,

  眼見沈璋就跟個銅鐵所鑄的一樣,指揮戰事不出錯,受了傷也從不耽誤,

  他知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得讓沈璋躺下去,最好傷個昏迷不醒,他也好趁機行事,

  屆時哪怕送韃靼軍嘗點甜頭,回了京主將也脫不了責任,

  若讓沈璋最後全無疏漏大勝而歸,他就真沒法跟太傅交代了,

  沈璋面對大力兇猛的韃靼兵,本就需要更加謹慎,

  可忽然之間,他卻感覺到他這方的壓力變得越來越大,

  尋得一絲喘息之機時,他往四下一看,才發現竟是葛延做的手腳,

  葛延就在他身邊不遠,與韃靼兵交兵時,都刻意將人和攻擊往他這邊引帶,

  如此一來,沈璋又要應付面前的韃靼兵,又要提防突然被葛延推來的襲擊,一時間險象環生,

  沈璋擊殺一人,沖他喝道:“葛延,你要反不成?”

  葛延也擊退開一個韃靼兵,故作不知:“沈將軍在說什麼?”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作戰時場面本就混亂,即便葛延在其中渾水摸魚,可只要他沒親自對沈璋做什麼,

    又能有何證據,葛延擋開韃靼兵的刀刃,本能趁機殺死,力卻往邊上卸去,又暗中推了一把,

  那韃靼兵的兵刃突然就調轉了頭,直朝沈璋而落,

  沈璋回身一槍挑開,氣急,倒是想將葛延給砍了,

  可當下不便分心內鬥,大越軍更不知發生了什麼,若對敵之中,突然見主將與自己的副將殺起來,一番大亂,

    能直接被敵方衝殺進來,宋安昱趕至時,也察覺了葛延的一番小動作,

  他本就對葛延多上了些心,如此情形下,他想起沈璋所說的,稍稍一想便駕馬往葛延沖去,

  沈璋一人就引去了敵方大半攻勢,宋安昱身邊壓力較輕,當下就刻意引來一個韃靼兵,假意躲逃使對方緊咬不放,

  吞用奇丸之後,人會變得嗜戰嗜殺,輕易就能被挑動起,

  那韃靼兵眼見追上,想也不想一刀狠狠捅下,

  宋安昱側身伏倒,刀鋒緊緊貼著他面龐而過,挾起一道血腥的冷風,

  而他伏倒後,馬蹄不停正好與葛延擦身而過,身後顯露出的是葛延的後背,

  韃靼兵一刀越過了宋安昱,最後狠狠砍在了葛延的腰上,

  葛延還在忙著給沈璋找麻煩,殊不知同樣的伎倆最終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砍翻下馬,

  這一刀勢大能摧木破石,他幾乎被攔腰砍斷,當下就瞠目氣絕,

  這刀若是差了分毫沒躲開,或是與葛延交身的時機不對,都會砍在宋安昱的身上,可見兇險,

  葛延一被韃靼兵殺死,沈璋身邊陡輕,

  沈璋看了他一眼,二人互一點頭,便轉身清繳起剩下的韃靼兵,

  此一戰後,仍是大越軍險勝一二,戰後清點時,也將葛延的屍首帶了回來,

  蓬廣待在軍中,打的是有機會就撿漏的心思,

  平時不是隨便攪和兩句,就是龜縮在營中,能不出戰就不出戰,

  這會正要出來做做樣子,就得知了葛延已死的消息,

  他又不是不知葛延什麼打算,怎麼可能真去奮力殺敵,還被砍成快兩截拖回來,

  當下神色大變,看向沈璋,蓬廣對上沈璋警告的眼神,後背一寒,

  他沒想到沈璋竟真敢動手殺人,

  那沈璋這一眼就絕不僅是警告,既然已經動了手,下一個肯定也不會放過他,

  當時作戰不便,回營之後,沈璋便直言了葛延的罪行,

  蓬廣本要悄悄退去,才離開就被常五帶人團團圍住,殺了葛延,扣押住蓬廣,

  又將二人在軍中的心腹拉出來處置後,沈璋總算能好好鬆口氣,

  就在醫士幫他處理傷處時,他忽見身邊人神色不太對勁,直覺到了什麼,眉頭狠狠一跳,

  “發生什麼了?”

  將士硬著頭皮稟報:“沈小將追敵深入,如今下落不明……”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3:5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7 PM 編輯

第70章

  沈衛驄的事,隨著戰報送進了定安侯府上,姚槐才去看過兒媳回來,得知時一下沒站穩,

  捏著信箋,一時也沒敢去告訴母親,

  她隨同夫君多回出征,比誰都明白在戰場上,下落不明大有可能意味著什麼,

  也許被俘,也許沙場埋骨,但即便可能性很小,只要沒見人,就是還有生機的,

  想到這,姚槐深吸口氣穩住,她還是先去同母親商量一下,

  疾步出來時,正遇上老三迎面過來,想來他也已經知道了,

  沈青洵走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娘,別急,二哥他沒事,”

  姚槐愣了下,然而見沈青洵神色篤定,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

  到這時,她才有力氣在心裡暗罵那小子魯莽,把臨走前她說的話都丟去腦後了,

  沈衛驄當日中箭被圍,身上諸多傷口,緊要關頭,被辰星出手截了人帶走,

  七星向來隱於暗中,細察事態,在發現沈衛驄單槍匹馬沖過去殺敵時,辰星就已然跟上了,

  將人帶走後,沈衛驄已經失血過多昏了過去,附近還有韃靼軍在搜查,

  拖著個氣息不穩的傷患,一時難以避開韃靼軍回去,辰星就先帶人,在兩軍相峙的交接處,一偏遠的無人村落裡藏了起來,

  同時不忘將消息給沈青洵傳來,

  沈青洵知道,辰星能想到給他傳信,自然也會想到巳星,

  只要父親得知二哥的所在,自然會想法設法去找他,

  就平時和他練手的情況來看,以沈衛驄的結實韌勁,他是不會輕易死在這種事上的,

  “嘶……”沈衛驄醒來時,第一個感覺就是疼,

  等能感覺到疼了,受傷的後勁就鋪天蓋地冒出來了,

  他忍不住哼哼喃喃,一睜眼看清四周這破小的木屋後,這才想起當時自己發生了什麼,

  沈衛驄撐著坐起來,想起自己被人救了,

  那人說是他主子的命令,還沒問他主子誰呢,他就暈過去了,

  他低頭一看,身上都被包紮好了,

  這時門被推開,秦艽拿著藥走了進來,看他一眼道:“醒了啊,”

  沈衛驄一時沒明白,驚訝地指著她問:“你不是……替我渺渺表妹治病的秦大夫嗎?”

  一下牽動傷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秦艽過來看了看,讓他別動,要給他換藥,

  “沈二少爺,能正好遇上我和師父,是你命大,”

  秦艽正說著,門外又進來一男子,

  年紀並不大,但發間卻透著許多銀白,

  他咳了兩聲,走過來從秦艽手裡接過藥道:“小艽,我來吧,”

  “好,那我去弄吃的來,”秦艽起身讓了開來,沈衛驄一時還搞不明白,但虛得也沒什麼力氣說話,

  等換過藥了,他才問起:“對了,救我那人呢?”景青道:“何人?我們經過時,只看到你,”

  辰星帶他藏進村子後,是發現了秦艽才把他留給他們的,

  沈衛驄不知,還在想那什麼人呢,救完他卻半道給丟下了,

  得虧他命大,換過藥,又吃下景青給的藥後,沈衛驄舒服多了,

  他謝過後問起:“你是秦大夫的師父?”

  “是,”景青低頭收拾了,起身時,沈衛驄發現他腿腳有點不利索,

  “定安侯府的事,小艽和我說過,謝謝你們照顧她,”

  沈衛驄心道秦艽多是在渺渺表妹身邊,他和她其實話也沒說過兩句,謝也與他無關,

  秦艽這時回來了,說是弄吃的,也不過是塊熱了的餅子,

  沈衛驄餓極了,吃得很是滿足,他邊吃邊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個荒廢多年的小村子,因常年征戰,曾經待著人不是死就是跑了,早沒什麼人影,

  這間,算是找到的還算能住的屋子,

  秦艽和景青此前多年住在邊關附近,遊轉在各個小鎮小村之間,

  因這兒靠近韃靼,常年征戰,遭了殃的傷患百姓偏多,

  景青無意中來過後,就沒能忍心離開,這麼多年,她隨著師父輾轉學習,救人,治傷,

  有的時候,那些病傷而死的人,無人收斂,他們還會幫著葬一葬,

  秦艽自認她和師父不同,師父是真正有醫者仁心的大夫,他在意世間所有被苦病折磨的人,

  而她在意的就僅是師父一人罷了,師父研習醫術,治病救人,有一個壞習慣,

  若難以有準確的論斷,他就會以身試藥,試得多了,總會出問題,

  他體內那毒就是這麼一點一點埋下的,

  等那毒一日引發出來時,師父發也白了,站也站不起來,即便那樣了,他還在給人治傷,

  秦艽當下被氣得跑了,最後拿他沒法子,回來時給他帶了一把輪椅,

  此後,便是秦艽漫長的琢磨解毒方和尋藥的日子,

  他救別人,她救他,這總是可以的,景青體內的毒是慢性的,一時間也要不了人性命,

  但若治不好,就會慢慢耗掉人的元氣,一直折磨到死的那日,

  最後秦艽找到了法子,但缺一味藥,可那藥材已絕蹤,世間罕見,

  她不信,去問師父,

  才知他原來早就知道毒該怎麼解,也早知道缺了一味罕見之藥,

  他對自己不抱希望,但秦艽不會,師父腿腳不便,秦艽就自己離開,一走數月再回,

  她去了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四處留心,但都是空手而回,

  直到她得知,定安侯府的沈三少爺手裡,有一株,

  不管是真是假,她去了京城,討得了那株藥材,秦艽回來治好了師父的毒,

  只是毒侵太久,解了之後,師父的腿腳還是會有些不便利,

  邊關正逢定安侯帶軍在和韃靼作戰,秦艽和景青也就暫且留在了近處,

  之後,韃靼軍中便出了個奇丸,景青有心想查這藥丸是何成分,

  這藥韃靼不會外流,得不到藥,景青就想著拿韃靼將士的屍身來查,

  那日戰事後,秦艽就是和師父出來找時,遇上了搜查沈衛驄的韃靼人蹤跡,

  躲避中發現這處廢棄的村落,暫且歇腳時,才撿到的他,

  沈衛驄啃完了餅子但沒飽,

  不過想也知道這是二人帶出的乾糧,沒好厚著臉再要,

  他好奇問:“那查出什麼了?”

  景青搖搖頭,用過奇丸的人,死後腐爛極快,腐爛了的屍身對景青來說沒有大用,

  而且韃靼人會收斂屍體,想要撿具剛死不久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景青雖然研習醫術不怕死,但也不是想送死的人,

  何況還帶著個秦艽,沈衛驄一想道:“我看你們跟我回去吧,”

  有爹在,不過就是幾個韃靼軍的新鮮屍體而已,他們還能活捉幾個給景青作研究,

  不過他剛問過景青,說附近不時有韃靼軍在遊走,

  沈衛驄在想,他是直接帶人沖回去好,還是想辦法通知爹帶人來的好,

  打架的事他可以,但考慮這種事情沈衛驄就頭疼,

  秦艽聽了,遞給他一張紙條,解救了沈衛驄快要被他撓禿的頭,

  不知誰留的,那時就放在沈衛驄的身上,說已將沈衛驄在此的消息告知大越軍,

  正是知道這個,她才和師父安心先藏在這裡,算算時日,應該就快到了,

  到時就先隨沈衛驄去大越軍營,她和師父也會更安全,

  秦艽想,如此也好,等到戰事結束的話,還能順道回去京城,

  她答應了宋初渺要回去的,

  

  小窗半開,宋初渺剛喝過了藥,正在翻看陶娘子送來的,關於開分號的明細冊子,

  先前陶娘子就有開繡鼎閣分號的想法,問過她意思,

  宋初渺算過帳目,覺得擔得住,也沒什麼不好的,

  後來選了幾處,如今定在離了京城不遠,但也要一二日路的圩縣,

  繡鼎閣的貨品多需排號,分號可再細分檔次,挑些易制的單子來接,

  圩縣不算是大地方,但那是行商者在京城附近往來的一處樞紐,

  若進項可觀,今後可再往南開出去,

  素夏在裡屋做收拾,整理鏡子前放置脂粉首飾的妝奩時,在底下找見一支精細的小管,

  她看了兩眼沒看明白,便過來問姑娘,

  “姑娘,這是什麼?” 宋初渺一看,便想起了赫連俟,

  信煙當時隨手一放,她都有些忘了,

  不過自那之後,赫連俟再沒出現,也不知他如今去哪了,

  聽姑娘說沒什麼,素夏也就不在意了,

  收好後,見外頭有些起風了,忙過來問她冷不冷,

  宋初渺笑著伸手給她,素夏碰了下,是暖的,

  素夏一下笑開了,像是比她還要高興:“不冷就好,姑娘的身子真是越來越好了,”

  “嗯,”她自己是最有感覺的,

  秦姐姐離開的時日也不短了,不知她師父的毒順利解了沒有,

  正想著,從定安侯府送來的信就到了,

  宋初渺打開才看一眼,嘴角就微微一揚,又見上面說的是好消息,更是能夠放心一笑,

  定安侯府來的,有時是與他們那兒一樣的戰報,

  有時候,就會像是手上這封,滿滿都是她很熟悉的字跡,

  這是表哥自己另寫了之後,再送來給她的,

  上頭寫著,二表哥已經安然無恙,而且還遇上了秦姐姐和她的師父,

  宋初渺看了不免驚訝,原來竟能這麼巧,

  等看到末尾時,邊關的事情都說完了,卻另有幾折折痕,藏起了小半頁,

  宋初渺小心打開,入眼先是沈青洵畫的簡筆小人,僅是簡單幾筆勾勒,但一看就知那人是表哥,

  表哥懷裡抱了只軟乎乎的兔子,正在夠著他的手吃東西,

  不用猜也知道,那兔子是指的誰,宋初渺輕抿著唇,又看見了最後顯露的一行字跡,

  ——甚是想你,

  小姑娘看了,不禁捧著信,一點點遮住了臉,

  表哥的墨裡定是摻了糖汁進去的,這墨香,好甜呀。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4:0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7 PM 編輯

第71章

  大越軍將士在邊關的拼殺,要比原本以為的更久,朝中不久前,就已送去了新一批的糧草和禦寒物資,

  素夏給房中上了炭盆時,天已然是冷的了,

  雖然不像剛回來時那樣,僅是入秋不久,宋初渺就裹得厚重,手不離暖爐,

  但等這天真的冷起來了,她的身子雖有好轉,卻也絲毫怠慢不得,

  宋初渺瞧見炭盆時在想,這年她不再需要苦熬了,日子也都安安穩穩的,竟會顯得這樣快,

  而時日一晃,不知不覺間,爹爹他們都去了北境這麼久了,

  不過好在,最近送來的都是好消息,

  北境,大越軍幾戰幾勝,韃靼軍的奇丸已經失去了一開始的奇效,

  景青待在軍營裡,真如沈衛驄所言,能夠拿到新鮮的韃靼人屍身,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後,基本探明了藥性成分,此藥多用的禁方,摻雜之後毒性甚強,

  服後本就難解,更何況韃靼軍都是定期服用,如此下去,即便不再做什麼,身體也會承受不住,

    筋脈斷裂發狂,沈璋聽過後,心裡也有了斟酌,

  此前沈青洵的信中,就有提明此點,也不知他是怎麼得知的如此清楚,

  只是他們尚不知這一批奇丸,究竟到何時才會發作,

  對方軍中兵士是刻意分批服用的,虛弱期是不好掌握了,

  韃靼人此前沒試過,不知奇丸毒性到何程度,恐怕韃靼久戰不退,也是有意在拿這一批人,

    故意磨耗大越軍,順便試驗奇丸的極限,

  虧得有景青在,他在多次查看屍身和俘虜之後,已有了論斷,

  這些人,撐不過多久了,

  於是沈璋下了令,大越軍如同一張暗中繃緊的弦,蓄勢待發,

  沈璋再算著日子,照老三所提議的,放回俘虜,不停往韃靼軍散佈言論,

  對方也是人,是人就有牽掛,便會怕死,

  軍中讓他們不停吃奇丸,生出了變勇猛的錯覺,定是隱瞞了毒性,

  若他們得知自己都將命不久矣,韃靼軍中自然就會亂了陣腳,

  等到呵出一口氣,都能看見白茫茫霧氣時,邊關終於傳來了大捷的消息,

  沈璋親自帶兵,趁韃靼軍心大亂時,一舉攻入,

  正逢敵方大批兵士毒性發作,作戰中發狂敵我不分,砍殺一片自己人後崩血而亡,

  大越軍一路勢不可擋,沈璋深入敵營,取下大將首級,

  並在營中找到了剩下的奇丸,焚之殆盡,

  景青說制這藥需要不少時間,即便他們手裡有方,毀掉這一批,也夠北境安穩上兩三載了,

  韃靼大軍退敗後,有意求降,沈璋絲毫不理會,一舉攻入,並拿下了一城,

  回敬他們最初踏入大越國土,燒殺搶奪的行徑,戰事一了,大越軍中慶賀三日,

  剩下的便是休整盤點,清理戰場,如此,倒是能夠趕在年前回來了,


  消息傳回來,定安侯府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姚槐已經動手籌備起來,等到了時候也好給他們接風,

  另外她還惦記著老大那兒,算著日子,離藺婉臨盆的日子也一日近過一日,

  當主母的就是閑不得,還不如上陣殺敵來得鬆快,

  府上又新制了衣裳,按照之前的習慣,也給表小姐做了,

  姚槐一想,就叫人去請了渺渺過來,也好讓她看看,

  邊關來的消息才剛到,宋府那兒應當還沒有收到信,順便還能告訴她一聲,

  她本打算叫沈青洵去的,一找人才想起來,這兩日都沒怎麼見著人,

  姚槐心有不安,總擔心要臨生什麼變數,

  有小內侍從宮裡出來,在街邊歇腳時,與邊上的人說了兩句什麼,

  之後離開,那人也沒了蹤影,半盞茶後,沈青洵身邊的那人回稟,那個宮女已經帶出宮,

    送出京去了,沈青洵點點頭,揮退,前世他身份暴露,最初之因,

    便是大皇子方韋在宮裡遇見了的一個宮女,那個宮女,長得和他生母溫貴妃有七八分相似,

  而他是更像母親的,

  方韋碰巧見了,想起溫貴妃來,再同魏斂一提,他們就此起了疑心,

  之後生出諸多事端,便被知曉了真相,雖然眼下他這麼做,方韋將永遠再見不到那個宮女,

  但也並不表明可以徹底安心,發生過的事,掩藏得再嚴密,也總會露出痕跡縫隙,

  何況他這麼一個人,沈青洵想,既然父親他們就要回來了,柴德武也是時候該死了,

  宋初渺知道爹爹他們大勝,過年前能回來後,連腳步都輕快了,

  何況身子利索多了,便不想總是坐著,要多動動才舒服,

  正好舅娘這也忙,宋初渺便起身幫著她取東西,

  要取的東西在偏房櫃上的頂層,小姑娘一手扒著踮了腳,

  櫃板承了力,沒穩,驀地晃了下,

  她一下沒站穩,正慌間,腰間就被人從後面穩穩扶住了,

  沈青洵扶好她,擰眉道:“怎這麼不小心,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了,”

  “身子好一些了,就不注意了?”

  “表哥?”宋初渺回頭看見了人,略有心虛地轉過身來,

  沈青洵扶人時,是兩手掌心整個圈住的腰,

  她的腰身那樣細軟,他沒扶緊,小姑娘輕輕鬆松就將身子轉了過來,

  如此就成了宋初渺被他摟住腰,面對著他的姿勢,

  只要輕輕用力,就能將嬌人整個抱進懷裡,

  小姑娘還不知自己身陷險境,沖著他甜甜軟軟地笑,沈青洵眸子都幽深了,

    “咳,何時回來的?”姚槐過來看了眼,就見到這一幕,低低咳了聲,

  沈青洵眼中暗湧潮色退去,狀若無事放開了人,

  只是看過來時,眼中透著一絲不愉悅,就跟還小的時候,不如意了鬧脾氣時一模一樣,

  姚槐:“……” 好歹一手養大的,這小子今後登了位,應當不會記仇吧?

  

  日頭落下了,史衛當完了差,正回家去,

  邊上跟著同僚劉虎,說是跟妻子吵了架,沒地兒去,便想去他那裡蹭一頓,

  經過巷子時,史衛想起妻子愛吃這個,就買了點醬牛肉捎回去,

  店家一看他,就認出是喬大娘的男人,又多給送了點,

  他有些奇怪:“今天怎麼不是喬大娘來了?”

  史衛一臉憂色:“之前一直都咳得厲害,昨天又病下了,”

  店家聽了也擔心,讓他快些回去,心道這人,也不知怎麼就落了這個毛病,

  出來時,劉虎奇道:“你家的病了?”

  見史衛點頭,他遲疑道:“我上門不會打擾到吧?”

  “沒事,反正要下廚,也就多做一菜,”

  他都這麼說,劉虎就不在意了,史衛對他妻子好,做同僚的沒有不知道的,

  一個大男人,平常還給婆娘做飯呢,劉虎倒是看不上這樣的,

  他要把這心思放在上官們身上,至於還混得不上不下的?

  回家後,史衛放下東西,喊喬大娘,沒聽見應,就喊了小兒子一聲,

  大閨女早出嫁了,小兒子年紀還不大,大概是像他,性子也老實不太機靈,

  過了會,兒子聞聲跑了出來,

  史衛問:“怎麼才應,你娘是不是難受睡著?”

  兒子點點頭,如實說:“娘額頭又燙了,睡著但一直在說話,我剛在聽娘說什麼,”

  “在說什麼?”

  兒子皺眉想了想,也沒懂意思,複述道:“那是個死孩子,三皇子還活著,”

  史衛愣住了,下意識看了劉虎一眼,

  兒子還拉了拉他:“爹,什麼意思啊?”

  史衛回過神,看上去沒什麼,拍拍兒子:“病了說胡話吧,你別瞎傳傳啊,我過去看看她,”

  進去了一會後,他出來對劉虎道:“兄弟,她燒得太厲害,我得去找個大夫來,今晚沒空招待你了,”

  “哦,”劉虎遲緩了下,才笑著拍拍他肩,“沒什麼,還是治病要緊,”

  史衛又給他送了壺酒,

  出門時,劉虎忽然問起:“誒史衛,你以前是不是說你婆娘沒娘家人啊,”

  “我說過嗎?”史衛愣了下道,“有的有的,沒在京城呢,”

  劉虎皺了下眉頭,也是,有娘家人怎會不聯繫呢,

  “哦對,好像說人是病暈在街角,你給撿回來救的?”

  還是英雄救美的段子呢,不然史衛這種窮酸石頭,哪娶得到婆娘,

  史衛笑了笑給他送出去,將門關上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剛進去時,他聽得仔細,她確實在說那已逝的三皇子,

  雖然她自己從沒提過,但他當初碰見她時那地方那情形,就有猜過她可能是宮裡逃出來的,

  前後有齊王造反,那麼大個事呢,晚些時候,喬大娘總算醒了,

  聽史衛一說,喬大娘打了個激靈,雖燒著,可身上頓時發冷,

  她神色一變,忙問:“那些話,除了你們還有誰聽到了?”

  史衛說道:“劉虎……”完了,有一就有二,

  “惹禍了,還是惹禍了,”喬大娘又慌又惱,“我這嘴啊,招麻煩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說的該不會都是真的?”

  喬大娘點了頭,還年輕時,她在宮裡頭當宮女呢,

  進宮沒多久,碰上齊王逼宮,那些帶刀的見人就殺,所有人都在哭在逃,

  她收拾了包袱才跑出來,就被砍中昏死過去了,

  本來以為自己死了,後來醒過來,發現被包袱裡的首飾擋掉了大半,沒死成,

  但沒力氣也沒敢起來,就一直躺著裝死,

  她躺的那地兒不對,周圍老有人來來去去,她嚇得大氣不敢出,

  後來更是聽到不該聽的,看到不該看的了,

  像是有倆太監去抱了個死嬰回來,說是要替換剛生下的三皇子的,

  像是又有人打進宮裡,她是後來才知道那是定安侯,

  像是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又有人抱了個孩子出現,

  最後齊王被殺了,趁著宮中在清理時,她就趁亂跑了出來,

  她清楚,今晚知道這事的人,最後都會被滅口,一個都活不了,

  她要出宮,她不想死,後來她跑出來了,也不知暈在了哪,就這麼遇上了史衛,

  她本來是想離開京城的,可史衛是個好男人,她最後沒捨得離開,

  都說三皇子死在齊王手裡了,但她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真的三皇子,

  可她只能把這事爛在肚子裡,並且讓自己忘掉,

  她不想和這些事有聯繫,就只想安生過日子,

  齊王的事過後,京城很平靜,沒人會留意她一個小小的宮女,

  起初的提心吊膽後,她也就寬了心,可這樣大的皇室秘密,藏在心裡越久,就越是沉重,

  越想讓自己遺忘,就反而記得更深,像根拔不掉的刺,

  喬大娘最怕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她很愧疚,拖累了男人,到頭也還丟了差事,

  史衛聽完很震驚,但到底沒怨她,“我們馬上收拾東西,京城不能待了,”

  “今夜就離開,” 劉虎回去後,越想越覺得這事有點不對,

  什麼叫三皇子還活著,真的是病了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能讓一個不懂的孩子聽得清楚,還說出三皇子這些話來?

  當年三皇子誕下不久就死了,至今無人敢提,還有史衛他那妻子,一回想也透著點奇怪,

  劉虎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等天一亮,就決定去找史衛再問一問,

  然而等他去了時,敲門半天也沒人應,

  這麼早就當差去了? 隨手一推,門開了,

  劉虎進去看了眼,不僅是人,連東西都沒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6 PM 編輯

第72章

  “殿下,”侍從抱了幾幅畫卷,緊跟在大皇子身後,遲疑道,“這個……”

  他手裡的是幾幅美人圖,是剛剛想要討好殿下的官員塞過來的,

  殿下雖然收了些美人當側妃,但正妃之位一直空置著,

  總有人旁敲側擊的,想要塞貌美女子給殿下,這是常有的事,

  不過還是要問過殿下的意思,殿下要想看就遞上,若沒興致看他就拿去丟掉,

  方韋回到殿中喝了口茶,招招手:“拿來看看,”

  隨侍忙遞了過去,方韋隨手開了一個,嫌棄道:“寡淡,”

  又開了另一個:“庸脂俗粉,”

  他腦中劃過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覺得近來所看的,還有他房裡的,都還遠不如上回沈青洵身邊的那個姑娘,

  隨侍又遞上:“殿下,這還有一個,”

  方韋敷衍接過,畫卷是從頭開始展開的,方韋推開一小半時,手驀地頓在了那裡,

  隨侍以為大皇子是感興趣了,湊來看了眼問:“殿下,如何?”

  方韋臉上不是發現美人時的那種神色,

  推開的部分只顯露出半張臉來,他皺眉仔細盯著瞧了半天,才又緩緩地整個推開,

  是他沒見過的女子,但奇怪,怎覺得看上去這麼熟悉呢,

  方韋想著什麼,又往上卷了卷,指著問身邊人:“眼熟嗎?”

  隨侍搖搖頭,邊上替大皇子重新斟好茶的老太監,聞言也看了一眼,

  他想起了什麼,忽然說:“殿下,您覺得這人,可是有點像當年的溫貴妃?”

  方韋一愣:“溫貴妃?”

  他的好父皇后來最愛的妃子,只是這人死得太久了,他記憶裡的面貌模糊了,不提便也想不起來,

  像是有些像,不過還是不對,他方才都沒想起溫貴妃來,

  方韋忽然動手,遮了女子髮髻和其他部分,只露畫上的半張臉,

  若不說是個女人,這眉眼的影子倒是很像……

  方韋問隨侍:“看看,像不像那定安侯的三公子,沈青洵?”

  隨侍不知該怎麼回,而這麼一說之後,方韋越看越覺得像了,

  他又把畫卷一收,在腦中回憶起溫貴妃真正的模樣,

  可他那時還不大,接觸的也少,回想起來有些困難,便拿捏不定,

  “宮裡可還有溫貴妃的畫像?” 隨侍遲疑著說:“應當沒了吧,”

  溫貴妃死後,陛下怕睹物思情,就將與溫貴妃有關的東西都處理了,

  老太監說道:“老奴知道一個地方,應當還留有,”

  當年陛下是都下令處理了,但皇宮那麼大,總是會有被遺漏的,

  他年紀大,知曉得也多些,秀女進宮的都會留有畫冊,他記得曾無意間在某處看見過副本,

    同一堆陳年雜物擠壓在一塊沒人留意,於是他帶著大皇子去找了找,

  方韋取到後便悄然拿了回去,琢磨了一整日,畫中的溫貴妃,比他記憶中的要更年輕,

  不僅是眉眼,還有別處,他無論怎麼看,都會想到沈青洵身上去,

  自他有所猜測後,這二人真是越看越像,

  方韋琢磨來琢磨去,整個人都振奮了,覺得他好像知道什麼不得了的事,

  難道沈青洵是當年溫貴妃和定安侯的私生之子?

  沈璋大勝,若此番安然歸來,定安侯府會對他的大業增添更多威脅,

  可若他們當初真的有染,父皇要是得知他最愛的妃子,竟跟沈璋生了個兒子,

  他就算要病倒在龍床上了,也定會先抄了定安侯府,這晚,劉虎頂著娘子的埋怨,臨時出了趟門,

  自他無意中聽了那些話後,他覺得自己魔怔了,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過去幾年,都沒有這個時候想得多,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知道了件大辛秘,

  劉虎今兒去當差時,聽說史衛走前還來留了信,道有急事要回老家,

  能有什麼事要回老家,急到要拖家帶口連夜走,還將所有東西收拾乾淨?

  再說他史衛以前什麼時候回過老家? 他那是跑了!

  本來劉虎還只是猜測,史衛一跑,就更加證實了,

  他所聽見的是真的,不是病後所謂的胡言亂語,

  劉虎按捺不住了,只有他知道這麼大的事,這是天賜的機遇,

  富貴從來險中求,搏一下也許能換回個大好的前程,何必再做現在這種的差吏?

  劉虎這般的,哪能知曉當年的詳盡,

  世人只道聖上極偏寵溫貴妃,而在當年逼宮大亂中,溫貴妃逝了,剛誕下的小皇子也死去了,

  若聖人得知三皇子還活著,只要再派人去將史衛夫婦找回來,也許就能知道三皇子身在何處,

  而他則是大功一件!

  可他是見不著皇上的,只好去求助了他在魏太傅的手下身邊做事的姐夫,

  太傅位高權重,若能得他引薦,最好不過,

  

  往日這個時候,瀟香樓的生意最好不過,

  蕭媽媽平時該在數銀子的,眼下卻在後院招呼人,後院氣氛不同前頭,

  樓裡來了個面生的公公,但不管見沒見過,那都是替柴大公公要人來的,

  蕭媽媽笑著在招呼,實則暗暗在心底裡咒駡,這些太監們,已經有很久都沒來過她瀟香樓了,

  自安公公總來要走她的人後,蕭媽媽小了心,又私下給他孝敬了好些銀子,

  她心再硬,也撐不住自己的人給柴大太監那樣不給活路的糟蹋啊,

  之後安公公沒怎麼來了,聽柳巷裡的消息,說是禍害到別家身上了,

  但她能保自家的就不錯了,別的也是無能為力,

  可都安生這麼久了,這些催命的太監怎又來了?

  蕭媽媽搖著絹扇熱情道:“咦,今兒怎不是安公公來啊?”

  新來的瘦小個公公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呢?”

  “那傢伙惹怒了乾爹,墳頭草都十丈了,怎麼,媽媽和他很熟?”

  蕭媽媽聽了一咯噔,忙道:“哪呢,不熟不熟,”

  “不熟就好,”他遞過來一匣銀子,“把你們這長得好的小倌都叫過來,咱挨個瞅瞅,”

  蕭媽媽一咬牙,裝著歡歡喜喜接過來,招呼著去將人都喊出來,

  小太監看了一圈,挑了個看上去最嬌弱貌美的,

  被挑中的小倌如何不知去伺候柴大太監是何下場,當下腿便軟了,

  小太監就要帶人走,那小倌突然哆哆嗦嗦地求著要回去收拾下遺漏的東西,

  本是沒同意的,還是蕭媽媽不忍,塞了一錠銀子,才鬆了口,

  小太監想,有什麼好拿的呢,屆時還不是洗了一絲不掛送進乾爹房裡去的,

  運氣好活著,人還是要送回來的,要是回不來了,拿的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

  小倌回了住處,猛地就要撞牆自盡,

  不知何時出現在旁的小山,手背一墊又將人拉了回來,

  “你這麼死了,會給蕭媽媽添麻煩,”

  小倌壓著聲音顫抖著求他:“你不要攔我!橫豎都是死,我也不要生不如死,”

  小山穿著他以前在樓裡,還是倌兒身份時的衣裳,清亮的緞面將他秀氣的樣貌身段盡顯,

  他垂著頭看那小倌,說道:“我替你去,”

  那小倌東西收拾了大半天,公公等得快要不耐煩,蕭媽媽見了便要讓人去催,卻見小山突然走了出來,

  小山一副不知眼下情形的模樣,過來問她:“媽媽,他突然病了,一回來就暈在了地上,要不要請大夫?”

  蕭媽媽一看見小山冷汗都嚇出來了,趕緊上前擋著,使了眼色讓他離開,

  那小太監卻是眼睛一亮,制止道:“等等,”

  再仔細打量後,眼中一喜,這可是乾爹最喜歡的那種,

  這等姿色的,他一開始怎麼沒看見?這老鴇兒存私心藏著了吧,

  “既然病了,那就算了,換你吧,”

  小山愣了下,有些無措地問:“媽媽,怎麼了?”

  手中卻暗暗使勁捏了她下,蕭媽媽不可置信瞪著他,這小子發什麼瘋,不要命了?

  一個鐵了心要帶人走,一個故意跑出來想跟人走,

  蕭媽媽再怎麼攔,也是攔不下來,眼看著小山被帶走後,蕭媽媽從未如此急過,

  雖不知小山他在想什麼,可想到他近來纏著她所學的那些,心卻越來越沉,

  之前有貴人相助脫了險,出了火坑好生過日子就是,沒見過還要再往火坑裡跳的,

  蕭媽媽氣過後在想,她得趕緊告訴鶯雀兒,

  可一向是鶯雀兒來樓裡的,她一時不知該去何處找她,

  小太監帶人離開瀟香樓前,撩起車簾又看了眼人,笑得很滿意,

  他都已能想到,乾爹到時候會如何誇他了,

  等簾子重新放下,車內陷入幽暗時,獨自一人的小山才有種恍惚之感,

  後知後覺的緊張,到了此時才開始有些顯露出來,但卻是不覺得怕的,

  當時他在樓內,看見柴公公手下的人時,這驚人大膽的念頭就開始發了瘋似的在滋長,

  起初也只是想,等反應過來時,他竟真的已經這麼做了,

  若是姐姐知道,大概又要說他妄為無知了吧,

  姐姐已有很長時間,都無暇來看他了,小山知道他們在辦一件很棘手危險的事,

  她匆匆來看他時,叮囑的話越多,給他帶的東西越多,他就越覺不安,

  儘管事關公子的事,姐如今都會避著他,

  但見她這次謹慎異常,甚至做起了最壞的打算,小山依著細枝末節,也能猜到恐是與柴公公有關,

  何況阿姐不知他學了點小伎倆,此前不設防時他悄然瞥過一眼阿姐的隨身之物,

  那是柴府的護衛細節圖,如今的小山,對許多事早已不是一知半解,

  犯不了之前那誤判情勢的錯誤,可要動柴大太監是何等的危險,

  青樓裡的若是提起一句柴公公,聽者都會變了臉色,

  曾有許多刺客想要殺柴德武,可從未成功過,何況是倌兒,

  落在他的手裡,也只能自求多福,自知曉阿姐任務,他就一直有探查留意,

  柴德武身邊死士眾多,刺客殺不了他,因為他們根本無法近他的身,

  而他眼下,興許就有最好的機會,在他走出瀟香樓時,無論有無把握,都已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帶著小山的馬車從柴府後門駛入,有人過來縛了他的眼,並不客氣地拉著他七繞八拐,

    最後將人推進了一間房中,帶路的小太監有點意外,這小倌不喊不掙扎,這麼識相倒是省事了,

  上一個像他這麼識相的,碰上柴公公心情好,倒是活著給送回去了,

  小山乖乖隨著走,進屋後便有人來按著他沐浴,

  太監的手碰過他時,小山頓時生出一陣濃濃的厭惡感,像是回到剛入青樓之時,幾欲作嘔,

  他緊咬著牙忍下了,可那太監洗完人後,還過來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粗暴掰開他嘴時,小山忍不住一陣幹嘔,

  小太監皺了眉,沒再細看,嫌棄地把人推遠,

  要不是人要送到柴公公房中,不好碰,他當下就一掌扇過去了,

  最後只給另套了件遮體的外袍,就送進了柴公公的房中,

  小山打量著四周時,心想還好他身上沒有藏帶外物,

  他起身還想看個仔細時,忽聽見了動靜,接著一人從屏風後走了過來,

  小山一愣,柴德武竟然就在房中!

  柴德武穿著寬鬆常服,不在朝堂上跟人爭鋒相對時,就更顯出老態,

  他似是因什麼事在心煩,平常和氣笑著的臉上陰沉沉的,

  而他一看見小山,雙眼就亮了起來,底下閃動著危險的暗光,

  可見對這送來的小倌出乎意料的滿意,

  柴公公走近時,順手掀了掀一旁椅上放置著東西的罩巾,

  底下露出玉色銀光的各種,小山不會不知那些是什麼,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

  柴德武幾步過來,捏起小山的下巴眯著眼打量,像是在看今日廚子做了哪些菜肴,

  看完後,顯然十分滿意,給了句不錯的評價,

  “好孩子,叫什麼?”面對好看美味的菜肴,柴德武頗有興致,也顯得更為耐心,

  小山怕自己失手,會給阿姐添麻煩,便用了先前被挑中那小倌的名字,

  柴德武也就隨意問問,當然不是在意他叫什麼,

  柴德武一把抓了他手腕,丟去床上,閹人的力氣比小山想的要大許多,

  眼見這太監要過來,小山扯緊袍子立馬躲了開去,

  眼見柴德武臉色剎那間冷了下去,小山適時出聲,垂著眼道:“我來伺候柴公公,”

  小山瞧著溫順,心卻跳得飛快,

  偏是這樣的時候,和曾經不同的是,他的腦子卻異常清醒,

  他想著蕭媽媽曾和他提過的那些,還有一路上在腹中醞釀過的方法,轉移著想要犯嘔的感覺,

  小山忐忑等了良久,柴德武一笑:“好,” 並由著這小倌將他推上榻去,

  明明已是嚇住了,還在像只犬兒一樣戰戰兢兢討好他,柴德武更加感到滿足愉悅,

  這樣姿色和聽話的小倌,以前也不是沒有,但是較為難得,柴德武一貫也會更和氣一些,

  小山諂獻著向柴大太監靠近,可這種事他實際上從未做過,何況對方是個變態的閹人,

  他手上克制不住地微抖,落在柴德武眼中,如此反倒正常,

  他並未說什麼,似是在等著看,這小倌兒會如何伺候人,

  小山不願惹怒他,但他既怕倉促間柴德武生疑,也不敢拖得太久,備受煎熬,

  就在柴德武漸失耐心時,小山忽地一閉眼,低頭咬上了他腰間系帶,

  柴德武有點驚訝,笑著眯起眼,贅肉堆出了褶,

  小山挑開他系帶時,暗中咬碎了藏在齒間的迷藥,

  他帶的是自配最烈的那一種,發作後能讓人手腳無力任人宰割,小山事先吞過瞭解藥,趁著低頭迅速擦進手心裡,

  又在幫柴德武解下外裳時,手環過柴公公身後,裝作是無意間碰著了他頸後,

  小山慌亂著將手縮了回來,心中緊張狂跳,但瞧著是害怕瑟縮的模樣,

  柴德武見此並未起疑,這樣弱小怯懦的樣子,反而激起他心裡那種畸態的**,

  小山剛要鬆口氣,卻見原本還算溫和的柴公公,忽然之間暴起,抽過一旁放著的粗棍就往他身上落,

  小山躲避不及,瞬間被砸中額角,有黏濕順著滑下來,眼前驟然間一片血紅,

  他懵了半晌,還以為是他用迷藥之舉被他察覺了,

  小山本能地縮成一團,扛著暴虐而落的棍子,透過手臂間的空隙,看見他微胖的面龐扭曲成醜惡的模樣,
     笑得叫人生怖,見柴德武不是發現了,只是在發洩罷了,小山雖被打出一身血,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柴德武發洩完力氣,看著都是血的小山,又覺得自己過了些,

  這小倌較乖,本可以多點樂子,只是近來他的事全都被辦砸,他太不痛快,

  柴德武將棍子丟在一旁,取來了繩索,小山頭昏眼花間,整個人被猛地一扯,一看大太監正在綁他的雙腿,

  他心中一緊,心裡想著他必須要快點動手,

  若是等到被柴公公百般折磨之後,死的就是他了,哪還有什麼力氣殺柴德武,

  小山由著柴公公低頭在綁他,顫著手捂住了嘴,

  然後從喉間拉出來一根事先藏進去的,極粗的長針來,

  伴著長針取出,小山嘔出一口血,但因有臉上和手裡的血遮掩,倒看不出任何異常,

  小山將針暗暗藏在手心裡,

  柴德武綁完他腿後,拿粗繩扯著人就要綁他的手,

  就在繩子纏上手腕的瞬間,小山咬著牙突然一發狠,使出渾身力氣朝柴德武狠狠撞去!

  柴德武不料這小倌會反抗,這點力氣原本沒什麼,可他身上突然間發了軟,被他撞了個正著,

  小山一腦袋就頂在他下巴上,柴德武咬破舌頭痛得低呼,

  這一撲,小山帶著人直接撞到了地上,伸出去的手心中寒光閃爍,落地的瞬間將長針對准了腦後要穴,

  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習武的,電光石火間力道不足,眼前血茫茫也拿捏不准,還是偏了一些,

  柴德武吃痛,才察覺這小倌竟是個刺客,怒火攻心,

  正要將小山推開時,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渾身綿軟無力,

  柴德武張嘴就要喊人,可往常為了不打擾柴大公公的雅興,在送來人後都會退避遠處,

  小山壓上整個人的重量,死死捂住柴德武的嘴,拿手上繩子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柴德武瞠著目,腦後崩著血,就像一條跳上了岸的肥碩之魚,死命又無力地在撲騰,

  也不知究竟撲騰了多久,柴德武最後終於漸漸沒有了動靜,

  吐著咬傷了的舌頭,瞪大了眼,彷彿到死前都不敢置信,他謀劃半生,還想求個安度晚年,

  卻會這樣毫無體面地死在一個小倌的手裡,柴德武死後,小山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身上開始發冷,手下的屍身溫度也在開始失去,才瞬間驚醒過來,

  之前他一直是撐著一股勁,直到此時,所有的驚慌害怕和疼痛,才一股腦兒都冒了出來,

  小山看著那具醜陋的屍身,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殺了柴德武,

  他想起跟著蕭媽媽時曾隨口一問的話,那時蕭媽媽說,殺人的法子不用花哨,好用就夠了,

  最初一陣過去後,小山的腦子卻還是清醒的,慢慢連緊張害怕都退去了,反而心態異乎平靜,

  只是身體不聽使喚,而且流了很多血,站了半天都沒能站起來,

  他覺得該走了,但不知要如何逃出去,來前他還沒有想過這個,

  而且以他現在這樣,根本就走不出幾步,正迷茫間,小山突然抬起頭,見門被推開了,

  因少爺的計畫,這幾日間他們就會有所行動,

  午三借著馬薊的名義,又因和那些小太監們打好的關係,已經混在柴府裡頭住了幾日了,

  這日晚間,他找了藉口出來,慢慢摸到了柴德武所住院子的周圍,

  路上也遇見了人,見是平時關係較好的,裝作隨意地打聽了一二,

  得知柴德武又在所謂的享樂,面上一同笑了,心中卻忍不住厭惡,

  摸了一圈,又探了探院外暗衛之數,正要離開時他聽見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小山和柴德武在糾纏之中,不管是落地時還是踢蹬,都發出過不輕的聲響,

  只是柴公公哪回動靜不大?若動靜小,隔日搬出的也不會是屍首了,

  小太監們習以為常,就連暗衛也是,但午三卻從中聽出了不對勁,

  他尋了個藉口進院,又隱著身形躲開裡頭的人,避過暗衛後扒在房外牆根聽了半天,

  越聽越覺得裡頭動靜太詭異,斟酌後午三確認他有聽見過柴德武極輕的驚恐呼救聲,

  抱著有些不可思議的猜想,他做了大膽的決斷,放倒邊上倆太監,推了門進來,

  於是便看見了柴德武死在地上的一幕,

  小山看見人後,失去的力氣彷彿回來了,手心緊握著長針後退警惕著看他,

  午三看著他,大概猜到點什麼了, “別怕,我不是柴府的人,”

  午三帶上門,蹲下來探了下柴德武的脈,確認已死透了,

  又見這人身上額角都是血,衣裳也不整,蹲下給他穿好了,拿了塊帕子給他止上,問道:“你殺的?”

  午三在釋放善意,小山便遲疑著點了下頭,午三只當他是普通的小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有點納悶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不得不說柴德武也是活該,

  柴德武死了,門口還躺了倆,這裡的事很快就會被發現,

  但這都沒什麼要緊了,主子都死了,他底下堆著的沙還不是眨眼就散了,

  他養的那些死士暗衛,也就無需在意了, 但柴德武一死,消息一旦傳出京城馬上就會變天,

  這下連他們也有點措手不及,午三想他得趕緊將此事傳回給少爺,

  “嘖,你還真厲害,”午三道,“這裡不能待了,雖是自保,你也算幫了我們一手,我帶你走,”

  柴德武防衛嚴密,少爺有令要殺了他,但這實在不是件易事,

  而且還不許失敗,就更難了,為保萬無一失,原定還要再等上兩日,

  一擊必中是最好的,但這老閹賊惜命得很,沒有把握,也要備足後招,總之不能留出任何生機,

  想來將會是場死戰,雖說少爺派出的皆是手下精英,但還不知會搭上多少兄弟性命,

  現在柴德武死了,午三不可謂不高興, 心裡一下輕鬆了,也就順口多和小山說了兩嘴,

  小山見午三說能帶他走,也點了點頭,

  又聽他說自己幫到了他們,疑惑問:“你們?”

  “就是咱們都要殺那傢伙,你別多問了,能不能走?”

  午三說著要來拉他,小山忙將手縮到了背後,

  “我手上有迷藥粉,”

  午三聞言,看他的目光瞬間就變了,

  尋常的小倌,如何能在重重檢查下,藏帶了迷藥進來?

  小山這時卻問:“你,認得啼鶯嗎?”

  “你認識啼鶯?”午三正問,忽聽見外面的腳步聲,

  他們也是該發現不對勁了,

  午三乾脆背起人,先走再說, 小山見他背著他,靈巧從窗口躍出,伏潛在黑暗中,

  他輕聲問:“你們……啼鶯原本要來殺他的,對嗎?”

  午三聽著房中混亂,翻出院去,應了一聲,

  “那我是不是幫上忙了?有沒有,添麻煩?”

  午三嘴角一咧:“幫了大忙了,”

  小山頭越來越暈,聞言卻鬆了口氣,他也能夠站到阿姐身前,幫上阿姐了,

  午三道:“別說話安靜點,我們的人在外面有所接應,正巧了,啼鶯也在,”



  翌日清晨,京城一如既往地迎來日光,和平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柴德武死去的事,事關重大,當晚柴府戒嚴,跟著柴德武的人像是無頭蒼蠅,全都六神無主,

  想也知道,這消息傳出去會怎麼樣,他們都還茫然自己今後該如何,沒有人敢先把消息往外洩漏,

  儘管如此,也知這事根本就瞞不了多久,

  柴德武已死的消息,雖被捂緊了,但是當晚已通過午三傳到了沈青洵的手上,

  見柴德武竟是死在小山手裡的,他有些意外,

  前世小山早早就被柴德武折磨死,並沒有如此機會,這倒是有點意思,

  可諸多意料之外的事,並不是都會如這般順利,沈青洵當下招來鐘全低聲吩咐,

  魏府,魏太傅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夜未眠了,

  昨晚,劉虎也沒想到,自己通過一層一層,最終竟能夠見上魏太傅,

  他將聽來的盡數告知,這事聽在魏斂耳中,無異於驚天鳴雷,

  當年殺死那孩子的事確鑿無誤,魏斂心中是不大確信的,

  可若沿著小吏的話細想下去,卻不禁令人心驚膽戰,

  魏太傅坐了一夜,回想了多年來的點點滴滴,

  若那小吏並非找死妄言,如果那孩子真的還活著,

  這些年他藏在何處?如何做到的?聖上當真如他們所以為的那樣,病到難理朝政?

  老僕在外擔憂著,正想進去勸他歇歇,忽聽前院來人稟報,說大皇子來了,

  方韋不知魏斂一夜未睡,見了魏太傅就興致衝衝地說出他發現的驚天秘密,

  就大皇子他能找出什麼有用的驚天秘密來?

  魏斂原本敷衍,但聽他說起是關於溫貴妃和沈青洵時,魏太傅陡然間心裡一震,

    好似所有混亂的千絲萬縷全都慢慢被梳理了出來,

  等聽完方韋分析的那些溫貴妃和定安侯有染的話,魏斂都要被他氣笑,

  這怎麼可能?

  除非沈青洵的年紀與真實的有差錯,否則按此推算,溫貴妃是如何懷著三皇子,還能與沈璋有染的?

  溫貴妃得寵,聖上日日相伴,她又如何能當著皇帝的面和沈璋有私情,懷上沈璋的兒子?

  魏斂再一想他昨晚得知之事,許多原本想不透的地方,一時之間全都明瞭了,

  恐怕沈青洵是溫貴妃的兒子是真,

  而聖上才是他的生父,沈青洵就是當年被掉了包的三皇子,

  方韋被魏太傅當著面指著罵愚蠢,都有些傻了,

  他好歹是皇子,太傅從未當面如此落過他的臉色,可聽著太傅接下來所說的,他太過震驚,

    以至於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不可能吧?”方韋喃喃道,

  魏太傅看他一眼,當年他們是查過生辰穩婆,但生辰可以作假,

  柴德武當年不也有驗過幾個孩子的血樣,但皇帝都能暗中藏了這麼一手,調換血樣又有何難?

  魏斂念及此,反而朗聲笑了出來,還以為那人的一切盡在把控之中,沒想到頭來,竟是他們小瞧了人,

  方韋震驚難平,又見魏太傅在笑,看著他時突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要知道,他那個三皇弟,可是有帝王批命之人,

  本以為早就死了,可卻就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好好得活著,

  方韋眼前閃過沈青洵的樣子,那人冷漠的氣息,高強的身手,

  沈青洵的活路,那就是他的死路!

  這時有手下匆匆趕來,也顧不上魏太傅在與大皇子說話,附耳說了幾句,

  魏斂驀地瞪大了眼,半晌,才又緩緩閉上,沉沉吐出一口氣,

  他倏然睜眼看著還在發愣的方韋,一把將人拉了起來,

  “大皇子殿下,該是動手的時候了,”魏斂逼近他笑道,“柴德武極可能死了,”

  方韋面對這樣的魏太傅,驟然立起一身寒毛,

  他精神矍鑠,眼裡閃著亮光,像匹年老卻嘗盡了血腥的狼,

  這一刻撕下了表面的溫意和藹,露出滴血腐臭的牙來,

  “柴德武死了?怎麼死的?”得知一連串的方韋腦子已經轉不動了,

  魏斂並未理會他,只道:“殿下,我們等了這麼久,不就是在等這一刻,”

  “殿下,你該出手了,那帝位是我們的,誰也奪不走,”

  方韋心道那帝位是他的,可喉間咽了咽終是沒有敢出聲,

  而後聽太傅問道:“你那位父皇,殿下敢不敢動?”

  話雖如此,可太傅的眼中卻是在問,若到關鍵時候,你敢不敢殺?

  大皇子匆匆回宮之時,魏斂當下招來心腹議事,

  大越軍中消息皆被沈璋封鎖,但魏斂雖不知葛延已死,他的心腹也都被控制,可在得知大軍大勝將回之時,

    他就早已派出人去阻截,絕不讓他安然地回來,

  只是眼下,又另增派了幾批人手追上,同時,定安侯府四周也已被暗中包圍,

  就在魏斂和方韋,已在著手掌控宮城禁軍和兵馬司,並謀劃著取得帝令封城之際,

  剛去刷完馬回來的宋初渺,卻見到了突然出現的鐘全,她還當是表哥來了,下意識往鐘全身後瞧了瞧,

  鐘全神色凝重道:“表小姐,之後再解釋,少爺讓我送你們出城,請馬上隨我走,”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6 PM 編輯

第73章

  定安侯府被圍之時,府上護衛已然察覺,府門閉合,府內護衛或明或暗,皆護在侯府各要處,

  不過看這架勢,府上之人恐無一能出,姚槐剛得知柴德武死訊不久,

  可定安侯府眨眼間被包圍,動作如此迅速,著實有些意料之外,

  未過多久,有人前來敲定安侯府的大門,

  “侯夫人,這大白天的關門做什麼,不開那可就砸開了,”

  府門護衛見夫人點頭,便前去開了半扇,

  大搖大擺帶了幾人進來的,是魏斂一手提上來的大理寺丞,

  姚槐示意護衛勿動,上前冷呵道:“我還當是誰這麼大個膽子,這裡是定安侯府,你們這是做什麼?”

  “查的就是你們定安侯府,據收到的消息稱,定安侯府有謀逆造反之舉,接下來嘛,侯夫人我可要搜搜看了,”

  “我看誰敢!”侯老夫人執杖而出,聲如洪鐘,氣勢不減當年,

  剛安撫下藺婉的沈曆昀也沉色大步趕來,藺婉月份大了,得知侯府出事險些動著胎氣,

  定安侯府是世代武將,是女子都上陣殺敵的沈氏家族,

  況且行事向來也沒什麼章法,個個都沾過戰場上的血殺氣,如此幾人往眼前一站,氣勢洶洶,眼神都能讓人脖子發涼,

  大理寺丞心裡雖然有底氣,可氣勢上卻被壓,瞬間弱了一大截,

  他不禁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了自己人身後,

  “不敢不敢,老夫人你別動怒啊,我們就隨便搜搜,不進去,”

  說著沖身邊人喊到:“還不快去!”

  帶來的手下上前幾步,被府內護衛持刀一逼,就停下不敢再近前了,

  然後掏出帶來的東西,悉數丟在了地上,

  大理寺丞躲在後頭大喊:“定安侯府謀逆犯上,證據確鑿,”

  姚槐往地上一一看過,

  掛有生帖的巫蠱之物,繡了一半的龍袍,還有散落的不知寫了些什麼的信件,

  以及一些壓根不屑看的東西,如此行徑,真是歎為觀止,

  誣陷做得如此明目張膽,也是獨一份了,

  柴德武都死了,反正身後有魏太傅和大皇子撐著,大理寺丞有恃無恐,

  罪證既已搜出,他說道:“定安侯擁兵自重,定安侯三公子沈青洵則意欲謀反,”

  “侯夫人許是不知情吧,魏太傅說了,只要將人交出來,親屬女眷皆可從輕發落,”

  姚槐微怔,與侯老夫人互視一眼,皆在眼中看見了什麼,

  魏斂這一次,竟是針對著沈青洵而來的?難道沈青洵的身份已然洩露?

  老三恐是已有預料,眼下已不在府上,不知身在何處,

  定安侯府有她們在,長槍一指,一時半會根本討不去半分便宜,料他們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況且如果魏斂的目標只是沈青洵的話,他當前要事是在搜捕上,這時候並不會耗費力氣,

    在她定安侯府裡動手,對方話說完了,場面也如預料之中,

  他不再久待,趕緊離開了侯府,生怕一回頭那刀就擲過來了,

  要說女人,果然還是屬定安侯府的最可怕,

  大理寺丞理理衣容,招來了身邊人道:“去,回稟太傅說,沈青洵很可能不在定安侯府,應當全城搜捕,”

  

  宮中,帝王寢殿,

  皇帝雖然睡多醒少,但仍舊每日上朝,最多也是在朝議時撐不住再睡,

  這日內侍照常叫醒他時,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接著皇帝便看見了大皇子坐在自己的龍榻邊,

  無要事時,方韋向來不會在他眼前出現,更別說一早悄無聲息等在他寢殿內了,

  如此反常,又無人通報,皇帝當下心中了然,

  方韋見內侍慢慢扶了父皇起來,他動作緩慢,似乎僅是醒來就花費了許多力氣,

  平日上朝時,父皇收拾過,又撐起一口氣,不似這副模樣,

  而方韋私下並不常見父皇,不知原來他都已病到這般境地了,

  父皇是真的老了,病久了,風一吹都好像能倒,方韋心中本有的一點忐忑緊張,也瞬間消散無蹤,

  即便他什麼也不做,父皇如此,難道他就不應該早早讓位了嗎?

  連朝議都撐不住的皇帝,為何還不退位休養,可他不僅不退,還遲遲不立太子,為什麼?

  以前方韋不明白,以為父皇坐久了那把龍椅,不服輸不認命,

  他既然這般年紀身子抱恙,他又是大皇子,那再等一等也無妨,

  卻原來,他只是為了他和溫貴妃的兒子,他的那個三皇弟罷了,

  方韋想起太傅所說,嘴角冷笑問道:“父皇龍體安康?”

  皇帝掀動眼皮看他:“你竟有心來關心朕了,”

  “兒臣一直都是擔心父皇的,”方韋道,“太醫說父皇需要休息,太過勞心于龍體有損,

    依兒臣看父皇就不去早朝了吧,”

  皇帝靜靜看他良久,而後喊了人,但外面無人應聲,

  看來他在睡夢中時,他的禁軍侍衛隊都已被魏斂的人給控制了,

  “韋兒,你敢軟禁朕?”

  方韋笑道:“父皇多慮了,只是不讓人打擾您休息罷了,”

  說著他站起身,以一種高高的姿態俯視床邊的父皇,竟生出莫大的快感來,

  原來站在最高處竟是這種感覺,從今日起,他將無需再仰頭看誰,

  “對了父皇還不知呢,定安侯府搜出謀逆之物,沈青洵意欲造反,不過父皇好好休息,這些事就交給兒臣來操心,”

  “這等逆賊,兒臣抓到他會好好處置的,”

  皇帝聞言抬眼看他,灰淡的雙眼睜大道:“你如何知道的?”

  “這不重要,兒臣只知,你從來不會看到我,原是因為那三皇弟啊,”方韋咬牙切齒,

    “等抓到三皇弟,兒臣必然會好好待他,如果他還能是活的話,”

  說著方韋走出,叫人鎖上寢殿,

  借魏太傅給他做好的安排,以父皇病重為由,他順理成章掌管下宮城,

  至於沈青洵,那是父皇下令搜捕的謀逆亂賊,不會再有人知道他三皇子的身份,

  魏斂命人包圍定安侯府後,又忙於掌控宮城,之後得知失去了沈青洵的行蹤,

    才分出心來控制與定安侯府密切接觸之人,首先就立即派人控制下了柳府和宋府,

  可等包圍了宋府時,才發現宋府已是一座空宅,

  趕在京師全城搜捕,和將要封城之際,宋初渺等人,已被鐘全安排著潛出了京城,

  未免太過顯眼,宋初渺在聽完鐘全所說的後,就當機立斷遣散了府中奴僕,

  再與祖母等人分了三路離開,宋初渺這兒只帶著素夏和巧兒,由鐘全駕著馬車,一路離開京城,

  出城之前,她一直都沒說什麼,只安靜聽著鐘全的安排,

  直到此時,宋初渺才從馬車內探出身來,神色擔憂地問他:“鐘全,表哥他?”

  “表小姐別擔心,少爺不會有事的,”

  而他的任務,就是護送表小姐離開,保障好她的安全,

  鐘全雖這麼說,可宋初渺還是心安不下,心跳得沉沉的,叫人很難受,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突然之間要她離開,京城又戒嚴,搜捕調軍閉城,即便她不懂,也知是發生大事了,

  她還想問什麼,鐘全驀地勒停了馬,一支冷箭倏地擦著馬頭而去,馬受驚揚蹄躍起,又重重踏地,

  他們的身後,突然冒出了一隊追兵,沒料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竟然追上來了,

  鐘全神色凝峻,一手拔劍,一手繼續揚鞭駕馬,回頭道:“表小姐坐穩,”

  巧兒一見,忙過來扶住了姑娘,為避開搜捕,鐘全駕馬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偏僻之路,

  追兵頭領見狀喊話,可鐘全置若罔聞,又甩開幾支飛矢後,奔入一片密林之中,

  但這支追兵人數不少,而且派出了精銳搜捕,騎的是快馬,

  沒過多久,他們還是被追上了,頭領帶兵將馬車團團包圍,

  鐘全持劍落地,身形緊繃呈防衛之姿,

  “定安侯府謀逆犯上,懷疑宋府與逆黨勾結,勸你們束手就擒,回京受審,”

  對方冷冰冰的模樣,拋出冷冰冰的話語,小姑娘聞言緊皺起了眉頭,

  定安侯府謀逆?這怎麼可能,定安侯府世代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

  鐘全握劍的手緊了緊,對方見狀一揚手:“逆賊拒捕,就地格殺,”

  眾兵士一擁而上,素夏巧兒沒怎麼見過這種場面,但到底是定安侯府出來的,勉強能保持鎮靜,

  只是臉色已白了一片,二人都緊緊護在姑娘身邊,

  鐘全護在馬車前,迎著人手起刀落,眨眼間已倒地三人,

  沈青洵的貼身隨侍,可不是什麼酒囊飯袋,對方人多,有長劍越過鐘全,直往馬車中刺來,

  才堪堪碰到,那人已脖子一涼,瞪眼倒地,子星悄無聲息出現,落在了馬車頂上,

  對方這一隊人多,場面一時有些膠著,

  正在這時,眼見有數人齊齊攻向馬車,忽然間一縷難以察覺的細風飄過,輕輕捲動了一下車簾,

  子星一驚,瞬間將手上的人甩出,驟然回身,

  對方身法極快,又如柳絮輕緲,才剛有所察覺,對方的身影已經貼上了馬車,

  對方中竟暗藏了如此身手之人!

  悄無聲息接近的赫連俟,並非是誰輕易能追上的,

  赫連俟仍是更快了一息,他搶先帶仙子妹妹出了馬車,順手將兩丫鬟推了出去,

  掠出一丈外,身後數人齊攻的馬車被砸中裂開,

  子星冷冷殺意,正緊咬其後,忽而一道身影擦身而過,他驟然停了下來,

  赫連俟的輕功太快,宋初渺沒反應過來,眼前尚有些暈,

  等看清竟是他時,還沒來得及驚訝,只覺手腕被一道力給扯住,

  緊接著身子一輕,就落入了另一個懷抱,

  沈青洵摟緊人,退開兩步,面色不善地冷冷掃了赫連俟一眼,

  赫連俟不過才碰上仙子妹妹,就被他半道劫走,不禁暗暗歎了一聲,

  他這也是……事急從權,何必如此敵意,

  緊抱著她的力道是熟悉的,氣息也是熟悉的,宋初渺抬頭怔怔看著眼前的人:“表哥……”

  沈青洵低頭察看過她:“可有事?” 小姑娘搖了搖頭,

  可她心裡諸多疑問,又突然經歷了這麼一遭,提心吊膽地逃出京城,眼下一見到他,就一下沒忍住紅了眼眶,

  “表哥,發生什麼了,他們剛剛說……”

  沈青洵心裡一緊,小心地親親她眼:“渺渺不怕,沒事的,”

  沈青洵突然出現,場面頓生騷亂,對方頭領眼都亮了,

  “那是沈青洵!”

  “謀反逆賊沈青洵,給我拿下,”

  “聖上有命,重金厚祿懸賞沈青洵,生死不論!”

  攻勢頓時更為猛烈,鐘全和子星絲毫不手軟,隨後而至的醜星潛伏在暗伺機出手,

  對方仗著人數一沖而上,卻討不得半分好處,

  沈青洵將小姑娘的腦袋輕輕按在懷裡,輕聲道:“不看,”

  同時一劍甩出,將身後逼近之人刺了對穿,

  赫連俟掠過他身側時感慨道:“真狠,這些人也是聽命,說不好以後還都是你的人,”

  不過他在第一次見時,就早知沈青洵是何種本性,

  心狠血冷,殺起人來眼也不眨,僅是對著仙子妹妹時像轉了性一樣,

  也就仙子妹妹單純,才會被他拐騙,沈青洵又殺兩人,未作理會,

  赫連俟又道:“他們說生死不論啊,要不我也趁機殺了你,討個大越國的官身好像也挺好玩的,”

  宋初渺被表哥摟在身前,但赫連俟的話卻是聽見了的,小姑娘咬著唇抬頭看了過來,

  赫連俟被她發紅濕亮的眸子一掃,瞬間慫了一截,

  “仙子妹妹,我開玩笑的……”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16 PM 編輯

第74章

  想要捉拿沈青洵回去邀賞的追兵,最後被徹底清理了乾淨,

  事關宋初渺的行蹤,不可有半分紕漏,處理了追兵,但剩下的搜捕之人隨時會發現他們,

  此處不可再留,必須立刻離開,

  鐘全見少爺示意,去對方留下的馬匹中挑選合適的,察看過無追蹤之物,便牽了過來,

  追殺他們的人躺了一地,密林裡也彌漫著血氣,

  宋初渺沒敢多看,可這樣的情形小姑娘多少是怕的,厚暖襖裙也擋不住絲絲冷意鑽進來,

  不過因為表哥身上傳來的溫度,小姑娘只是臉色微白,並沒顯得太過害怕,

  沈青洵替她順理了淩亂的鬢髮,心有不舍,但情況緊急,只得忍下長話短說,

  “別擔心,鐘全會護送你離開,直到安全的地方,子星和醜星也會暗中護你,”

  宋初渺呆了一下,好似才明白過來什麼,輕著聲問:“你呢?”

  沈青洵眸中一沉,閃過暗光:“他們把持了皇宮,圍困侯府,”

  “我暫且還不能送你走,”

  儘管他已處理了前世洩露的可能,魏斂他們還是從別處猜到了他的身份,

  即便他早已有所安排,可事出突然,魏斂動作之快在他意料之外,

  許多事他都還來不及處置,也只來得及將渺渺送走,

  不過好在這種關頭,柴德武已死,他只需應對方韋和魏斂,

  宋初渺聞言,揪著他袖子的手勁瞬間加大了,擰出道道深深的褶皺,

  現在整個京城都派兵在搜捕他,太危險了,

  但儘管心中無比擔心依賴,宋初渺盯著表哥看了片刻,最終還是不問也不纏,只乖乖點頭:“嗯,”

  小姑娘太乖了,可唇上咬出的牙印,和泛紅的眼卻洩露了她的慌怕,

  沈青洵心口一陣酸疼,忍下後冷然移開眼,看向子星和醜星,

  子星是七星之首,是七星暗衛中最強之人,而醜星最擅隱匿保護,

  沈青洵厲聲道:“將人護好,如有閃失,提頭來見,”

  二人應聲:“是,”

  對於沈青洵的決定,子星心裡其實是不贊同的,

  比起宋初渺,明顯主子的身邊更需要他們,但既是命令,他們便不會多說什麼,

  這種時候,幾人裡也就赫連俟還是那副老樣子,

  見沈青洵看來,他忽道:“聽說你爹,定安侯那也挺麻煩的,”

  沈青洵神色冷淡:“有勞費心,”

  “那沈公子是要回去送死了,”赫連俟笑道,“也好,你要是死了,今後仙子妹妹就由我來照顧了,”

  沈青洵目色森然,雖未多言,眼中已表明休想二字,

  鐘全默默看了眼這個異族人,三番四次挑釁少爺,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令人佩服,

  沈青洵雖不喜此人,但是認可他那輕功和身手,也不得不認,有他在,確實更能保護好渺渺安危,

  沈青洵放開了小姑娘,說道:“等塵埃落定,我去接你,”

  表哥說的雲淡風輕,但宋初渺知道並非他說的那樣輕鬆,

  小姑娘的指間慢慢鬆了開來,她擔心地說:“表哥你一定小心,”

  聲音柔軟又堅定:“我等你,” 多久都等,

  沈青洵嘴角不禁彎起,離開前低頭咬著耳朵說:“好,渺渺信我,”

  如此局勢,他不免也有所動搖,可看著小姑娘期盼的眼神,他的心變得無比安定,

  不會有什麼意外,這世間無人比他更懂她了,若他今後不在,小姑娘受了委屈該怎麼辦,

  沈青洵一走,鐘全立馬上前:“表小姐,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宋初渺低頭揉了下酸澀的眼睛:“好,” 她過去接過鐘全手中的韁繩,

  突然之間,好像周圍躺了一地的屍體,都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仙子妹妹,我來帶你,”赫連俟大步走近,

  不過被鐘全擋住了去路, 別讓這位離表小姐太近,這也是少爺的意思,

  宋初渺搖搖頭拒絕:“我會騎馬,”

  鐘全給她的是最溫順的一匹,她踩著馬鐙上了馬,

  這馬比小棗馬要高大,上馬有點吃力,沈青洵一走,暗衛的身影就不知藏匿在何處了,

  巧兒獨自騎上一匹,素夏不會,便由鐘全帶著她,宋初渺馬技算不得多好,但加快了些也很穩,

  赫連俟一看也就不擔心了,打馬追上,

  宋初渺沒忘了謝赫連俟,又疑惑道:“你為什麼會在,我沒用信煙,”

  赫連俟一笑:“仙子妹妹有危險,我怎麼能不在,”

  自那之後,他只是沒再在仙子妹妹面前出現罷了,但可從沒離開過京城,

  正說著,鐘全的馬兒擠了過來,宋初渺問鐘全:“現在,去哪?”

  “先躲過京中搜捕,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離京前是定了幾處地方,不過還要見機行事,若他們不再分出人手盯著宋家,再好不過,

  只要能夠藏匿好不被搜捕到,也並非一定要多遠,若是離開太遠了,等表哥來找她時,又要花上很久,

  宋初渺想了想,忽道:“我想到一個地方,不知可不可以,”

  “表小姐請講,”  “圩縣,”

  

  魏斂和方韋先發制人,一番動作攪亂局勢,不久後柴德武死了的消息也四處傳開,

  整個京城像是一夕之間就變了樣,城門徹底封鎖,  

    平日裡幾條熱鬧的坊巷,都關了不少鋪子,兵卒持著貼著沈青洵的畫像,在滿城搜捕,

  這種氣氛,就像是齊王當年打進京城時一樣,柴德武已死,柴黨人人自危,

  結果卻發現魏太傅像是暫時沒空來搭理他們,竟忙著在對付定安侯府和抓捕沈青洵,

  而雖說禁軍是聽陛下號令,可宮裡傳出皇上龍體病重的消息,一切事宜都交由大皇子來處理,

  朝中的都不是什麼遲鈍的人,都猜得到皇帝那是怎樣的情形,

  柴德武一死,甯王未進京,

  二皇子毫無勢力,聖上又病得不清醒,這天下馬上就要落在大皇子手裡了,

  於是柴黨見魏太傅還沒空清算他們,都趁機紛紛轉而投向魏斂,

  當下要務,是讓沈青洵從人世間消失,把他三皇子這個身份扣死在土裡,

  魏斂並不在意曾經隔閡,當下都和氣接納,並加大了搜捕,倒是秦家等世家大族,

    面上配合,實則關起門默默觀望,這種看似清晰,實則混亂的局面之下,並不會輕易表態,

  定安侯是否真的謀逆不重要,重要的是定安侯沈璋還在回京途中,

  他的手裡,可是有一支剛嘗飽了血,大勝得歸的大越軍,

  午順和午北總算借機摸出了魏府,當日劉虎前來,魏太傅些許反常,

  次日大皇子來,又不知說了什麼,之後魏太傅就開始召集心腹,

  如此異動,他們當下就察覺形勢有變,趕緊通知了少爺,此後魏府進出被嚴密控制,又在府內盤查,

  午順午北在魏府混得不錯,好險躲過,這會才被交代了要事,借著替太傅辦事而出了府,

  離開魏府後不久,午北撞上一人,借了冬日的寬袖攏著,看了眼手中多出的紙條,心裡有了數,

  柳府,雖一得知有變,就立即應對,但仍是晚了一步,

  府上眾人皆被圍困在府內,沈如辛扶著肚子在房中踱步,擰著眉頭一直沒有鬆開,

  柳修謹只好勸慰著人坐下,生怕她動了胎氣,沈如辛這肚子不小了,

  她自小練武,懷了孩子身子也利索,行動間沒諸多不便,就是肚子裡頭的常會鬧一鬧,

  被夫君按著才坐下,忽聽間院內出現動靜,腳步雜亂,才被勸鬆開一點的眉頭頓時又擰上了,

  “柳少夫人,沈姑娘,出來說說話如何?”

  傳過來的還有柳沐瓏的喊聲,

  他們起初圍著柳府沒什麼動靜,眼下竟是直接闖進來了,

  見他們抓了柳沐瓏,沈如辛當下起身,提了擱在房中的長槍便推門而出,

  她的動作太快,柳修謹急忙跟了出去,儘管他並不會武,仍將自己擋在了夫人身前,

  怕這種場面嚇著二老,出事時沈如辛就將柳府中人都分著安置在後頭的小院裡,

  卻不知他們何時竟抓到了這倆姐妹,

  二人對著抓她們的人又踢又咬,但到底年紀小,何曾見過這種情形,眼都已紅了,

  一看到沈如辛就喊了聲嫂嫂,又著急地讓她快回房去,

  這些人太危險了,嫂嫂還懷著孩子呢!

  這兩個姑娘實在聒噪煩人,對方一惱,按著往脖子上架了兩把刀,

  這才安靜了,柳修謹壓著慍氣道:“放人,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對方頭領從中走出,笑道:“好說,告訴我沈青洵在哪裡,”

  沈如辛冷冷道:“我不知道三弟在哪,”

  “不要緊,慢慢想,”頭領擺了擺手,邊上押了柳簫鈴過來,“我先殺一個,也許就想起來了,”

  沈如辛握著長槍的手驟然攥緊:“你敢!”

  刀刃貼在脖子上寒氣逼人,柳簫鈴嚇得忍不住眼淚直淌,哭得很不好看,

  頭領道:“來,快求求你嫂嫂,”

  柳簫鈴邊掉淚邊說:“要殺就殺,我才,不怕……”

  說完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柳沐瓏抽抽噎噎沒比柳簫鈴好到哪去,

  她掙扎著道:“你們先殺我好了,” “柳沐瓏你有毛病,這都要搶?”

  “平時也沒見你讓過我!”柳沐瓏扭來動去,刀刃擦破了脖子,嚇得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逞什麼,當姐的,威風,”

  二人又哭又罵,跟正常腿軟哭啼啼的姑娘完全不一樣,吵得對方頭都大了,

  “倒是很有骨氣,”頭領冷哼一聲,沒了耐心,當下就要動手,

  “住手!”沈如辛按住了柳修謹,上前道,“不就是想拿我逼出三弟,帶我一人走就可以,放了她們,”

  柳修謹拽住妻子:“不可,”

  “這是沈家的事,對不起,連累你們了,”沈如辛要拂開,可夫君的手勁卻從未有過的大,

  “我是不如你厲害,但要帶走我柳修謹的妻子,除非我死了,”

  沈如辛一下愣住了,又暗暗咬了牙,

  要不是她有身孕,柳簫鈴和柳沐瓏又在他們手上,就這麼些人,她一人就能全砍了,

  對方不耐煩了,見沈如辛是真不知沈青洵行蹤,大聲道:“行了吵什麼,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既然都不知道,他的人圍了柳府也沒什麼用,他到太傅跟前也邀不著什麼功勞,

  “帶走沈如辛,其他的全殺了,”

  聞言,沈如辛目光如刀鋒刺來,手中長槍一立,在地上敲出震耳聲響,

  她一手輕輕撫了撫肚子,孩兒爭口氣,這時候千萬別鬧,

  千鈞一髮之際,外頭有一人沖了進來,湊在頭領耳邊說了什麼,

  頭領納悶地皺了下眉頭,

  頓了片刻,才道:“把沈如辛帶走,柳家的人放了,所有人撤走,”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5:5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第75章

  宋初渺一行,自那日甩開追兵之後,又在偏僻山道間繞了兩日,

  直到子星探明,後頭已不再有京中的追兵,應是主子派人在京中拖住了,

  既然對方已經丟了他們的方位,之後只要藏匿好行蹤,也就不必再如此奔波躲藏,

  而圩縣離了京城不遠,依常理推斷,燈下黑倒顯得更為安全,

  鐘全考慮之後,認為表小姐所說可行,最終送人去了圩縣,

  雖提議圩縣,但宋初渺此前也沒來過這兒,

  之前她與陶娘子商議,決定將繡鼎閣分號定在此地,

  她一直關注著此事,自然也知分號的鋪面早已選下了,

  鋪子內部已籌備修繕好,並送來了些許貨品,以及鋪子需要的銀兩,

  除了從繡鼎閣派來看管的兩人外,夥計未請,門匾也未掛過,

  沒有人知道那是繡鼎閣的分號,

  她想到圩縣,也是想著她分號在此,能有一處落腳之地,也可用經商的身份遮掩,

  況且逃得匆忙,他們身上本就沒帶什麼,人多總是要花用的,

  若能等封城結束,還可通過繡鼎閣知曉京中情形,

  只是她既著急,又擔心表哥,怕屆時來的是壞消息,面上瞧不出什麼,心裡卻揪擰成結,

  能被派來分號看管的兩人,手裡拿著些許配方和分號的銀兩,品行都是陶娘子最信得過的,

  夥計一眼認出了小姐,急忙將人請入,之後又被鐘全叫去,不知說了什麼,

  分號內裡的佈置和繡鼎閣很相似,

  鋪子後頭相連了一個院落,院子還沒怎麼收拾過的,但該有的都有,也不算小,

  一到,素夏和巧兒就趕緊去收拾了,鐘全探問過兩個夥計後,來找表小姐,

  看得出是兩個嘴風牢的,且這鋪子的消息之前也沒有傳出過,此處暫時很安全,

  至於宋家其他人,他收到信也已在別處安置,既然鐘全這麼說了,宋初渺也就放心了,

  素夏出門去買了米糧菜肉,巧兒取出方子去抓藥材,

  而赫連俟一到圩縣,就不知去了哪兒,但又趕在吃飯前出現了,

  見仙子妹妹問起,赫連俟笑說,是將他手頭值錢的寶貝都換成銀子去了,

  銀兩交給了素夏和巧兒,還道若不夠再來與他提,

  曾瞪眼嫌棄過人家的素夏,怪不好意思地鬧了個紅臉,

  宋初渺想起來,赫連俟曾說他有一整個寶藏的家底,

  眼下這般情形,她也就沒有推辭,

  倒是想回京了再還他的,可她才有這個意思,赫連俟就一副不大高興的神色,

  宋初渺也就不說了,赫連俟他隨性,吃草也能活,但仙子妹妹不一樣,

  她身子不好,天冷還要用炭,她的那些藥也不能斷,什麼都是需要銀子的,

  仙子妹妹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哪能去為銀錢這種東西操心呢,

  晚上用完飯,宋初渺問起鐘全:“他們呢?”

  鐘全知她指的是子星和醜星,

  “暗衛自己能照顧好自己,表小姐不必在意,”

  巧兒去熬藥了,素夏在那燒藥浴湯,

  可這兒畢竟跟自家府上不一樣,

  她費了半天勁,也沒弄好,正著急間,身邊突然冒出個聲音,

  “要做什麼?” 素夏嚇一跳,才看清是那個隨行的暗衛,

  兩個暗衛不苟言笑時,瞧著像是差不多,都是難記的樣貌,

  她是侯府出身的丫鬟,知道暗衛大多如此,為了不顯眼,

  不過這人瞧著,倒是比另一個要小一些,

  問完了也不說什麼,素夏只好指了指那水和柴,

  醜星聽她指揮,輕輕鬆松將事辦完,給她送去了房內,

  素夏一回頭,人又不見了,真是奇奇怪怪的,

  弄好藥浴湯,服侍姑娘泡過後,素夏便讓姑娘好好休息,

  之前兩天風餐露宿,她看著都心疼,宋初渺躺下閉眼,直到夜深了,還是睡不著,

  也許是這兒太陌生,也許是心裡不安,

  最後她又輕手輕腳起來,將自己乖乖穿裹厚實了,出了屋子,

  這兩日素夏和巧兒也吃了苦頭,身子極累,怕是搖也搖不醒的,自然沒發現姑娘出去了,

  今夜月圓無雲,宋初渺出來,見院子裡是亮堂的,一個人也不會怎麼怕,

  這兒白天都瞧過,倒是前頭鋪子裡沒怎麼看過,

  宋初渺在院子裡越待越清醒,又無處可去,就點了盞燈火拿在手裡,想要去鋪子裡看看,

  而走在相連的邊廊,看著越來越黑的前頭時,宋初渺又遲疑地停了腳步,

  哪怕已經歷過很多,也曾半夜見過鬼怪般猙獰的樹影,逼著自己不去怕,

  可姑娘家多少還是會怕黑的,“夜間不安寧,姑娘請勿出去,”

  驀地從身後飄來這石頭一樣不帶感情的聲音,嚇得宋初渺一抖,手裡的燈差點砸在地上,

  她回過頭,看見了陰影裡若隱若現的身影,

  認出是暗衛醜星,小姑娘提起的心才緩緩落了回去,

  “我,我不出去……”

  宋初渺說完,見暗衛沒再說什麼,但也沒動靜,就像個樹樁子,

  這麼一打岔,她差點忘了自己要做什麼,“你嚇到仙子妹妹了,”

  赫連俟不知從哪個角落走出來,到宋初渺邊上接過她手裡的燈盞,

  這些個暗衛,只知聽從命令和達成主子的任務,**的絲毫不懂怎麼體貼人,

  “不用理他,”赫連俟舉燈走在了前頭,

  宋初渺又回頭看了眼醜星,忙聽赫連俟的跟了上來,

  赫連俟推了鋪子後門進去,將裡頭的燈都點上了,

  四周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仙子妹妹睡不著?”赫連俟將手中那盞放了下來,

  “嗯……”宋初渺低低應了聲,走去櫃檯前看了看,

  想也知道她因何睡不著,赫連俟不自找虐,不多問,想來仙子妹妹只知京中鬥爭,有人陷害了定安侯府,

  卻不清楚真正緣由,也不知道她那位表哥,並非真是她的表哥,

  他派著跟來的那兩個人,七星暗衛,只聽命大越的皇室族人,

  赫連俟之前無意中得知之時,也很驚訝,

  搶走他仙子妹妹芳心的敵人,竟還是個大越的天子血脈,

  不過仙子妹妹心悅她表哥,並不喜歡他,

  大概是這樣,沈青洵雖對他仍有敵意,但殺意倒是感覺不到了,

  否則也不會見他跟在仙子妹妹身邊,卻不做什麼,見赫連俟在看著她,宋初渺低頭打量了下自己,

  好像沒什麼奇怪之處,小姑娘問:“你在看什麼?”

  赫連俟笑起,走來往櫃上一靠:“仙子妹妹,要是他沒有來,我會照顧你,我這說的可是真的,”

  宋初渺微微皺了下眉頭,軟著聲道:“你別亂說,表哥不會有事的,”

  “仙子妹妹都這麼想了,那還擔心什麼?”赫連俟笑笑道,

  不過剛他所說的,既是寬慰,也是實話,沈青洵這一回非生即死,

  死了就丟下了仙子妹妹,活著那就是做大越的皇帝,

  到時候仙子妹妹豈不是要進宮去,當妃子多慘啊,也可能還沒進宮就被那人給拋下了,

  赫連俟覺得自己真是太操心了,宋初渺聽了赫連俟的話,想想也釋然了些,

  既然她答應了表哥,要相信他,那就不要亂想了,她再擔心,也幫不上什麼,

  赫連俟忽聽仙子妹妹問他, “赫連俟,你是哪國的人?為什麼來大越了,”

  他擺弄了下櫃上放著的算盤,撥出清脆的響,

  “我?很小一處地方,你不會聽過的,”“後來……我們太弱小,被鄰國給滅了,”

  宋初渺愣了下,但見赫連俟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他總是如此,她也分不清他的灑脫不在意是真是假了,

  “小時候我父母經商,一走就很久,他們常走大越,就會說大越的話,我從小耳濡……耳濡目染,也就會了,”

  赫連俟說道:“後來他們染了疫病,上位者無能,就死了很多人,也包括他們,再之後鄰國趁虛而入,就被吞併了,”

  疫病傳播,是他們天子毫無作為,也正因如此,才會被鄰國所滅亡,

  赫連俟是生不出什麼複國之心的,

  “以前總聽父母說大越國力強盛,國土遼闊,風景如詩如畫,我就來了,”

     赫連俟笑說,“是真的,來了就不想走了,”

  後來遇見高人,說他天賦異稟教他輕功,一回迷路在山裡快死時,還挖了個寶藏出來,

  他走遍大江南北,認識了各種有趣的人,文人武者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當遊俠兒挺好的,

  若不是遇見了宋初渺,他也不會在京城停留這麼久, “怎麼樣?”

  赫連俟說完自己的身世和各種見聞,便問仙子妹妹,

  小姑娘笑得柔柔軟軟的:“很有意思,”

  “天地之大,是很有意思的,仙子妹妹若感興趣,我能帶你去看,”

  宋初渺聽了,仍是淺淺笑著,眼中也不見動搖和神往,

  竟是半分都沒被他誘惑的樣子,天地再大,她也只求一個心安之處,

  只要在表哥的身旁,她便心安,赫連俟一歎,

  對上她目光的這一瞬,他終是將仙子妹妹從心裡輕輕放下了,

  你如此待他,願他不負你吧,

  將算盤端正擺回去,赫連俟往後院邊走邊說:“仙子妹妹,早點休息,”

  清清淨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赫連俟,謝謝你,”

  

  自閉城以來,京城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沈青洵的畫像和搜捕令,

  然而一夜之間,畫像忽然不見了大半,反之貼上了字聯,

  上書沈青洵乃是天子血脈,是天命所歸的三皇子,

  除此之外,不知從何處開始,京中私下就傳起了沈青洵是三皇子,而大皇子趁聖上病重把持宮城,

    與魏太傅逆謀迫害聖上和三皇子的流言,從得知沈青洵身份以來,魏太傅最為注意的就是此事,

  連親近心腹都未透露半分,突然間傳的人盡皆知,不用想,也知定是不知身在何處的沈青洵刻意散播的,

  魏斂想要以此為線索,順藤摸找出沈青洵的藏身之處,

  結果順著查了一番,竟繞了回來,發現此事最先是從魏府裡傳出去的,

  氣得他砸了書房幾件價值千金的寶貝,

  從魏斂開始對身邊任何人都存有疑心時,他就亂了陣腳,

  雖然浸淫權勢一輩子的魏太傅能夠應付,但在眼下這種瞬息萬變的情況下,卻滿是破綻,

  午順面上盡忠職守,整天頂著一張狗腿子想趁機上位的臉,

  實則混在魏府暗暗攪混水,壞了幾回魏太傅的事,痛快極了,

  午北覺著,雖然他看起來是太得意忘形,但越如此反倒不引人懷疑,也就沒有多管,

  刑部,沈如辛待在一間房內,桌上擺著剛用完飯的碗碟,

  當日,她見對方突然改了主意,不再動柳家,便不介意隨他們走,

  柳修謹起初拉著她不放人,僵持中,沈如辛突然看見來押她走的小卒暗暗向她使了眼色,

  她直覺此事有異,遂安撫下夫君,之後隨他們離開,

  他們將她押到了刑部大牢,未過半個時辰,又有人將她從牢房中帶出來,送到了這間房內,

  帶她的人沈如辛不認得,問了也只言不知,

  不過此處舒適,飯菜豐盛,並有留意她身孕的忌諱,顯然對她沒有惡意,

  忽然房門被敲響,沈如辛以為是那不怎麼說話的下人來收碗碟了,

  結果進來的卻不是那人,午北進來見禮道:“大小姐受驚了,”

  沈如辛眯起眼打量他:“你是……”

  午北道:“小的午北,依少爺的吩咐負責大小姐安危,”

  少爺當初要人潛伏,刻意挑的他們這些面生的,沈如辛恍然道:“三弟?”

  見午北點頭,她一想也大致明白了,看來三弟早有準備,

  “這是哪?”

  “還在刑部裡,”

  他們的人早就將刑部給滲透了,而且,還遠不止這一處,

  魏太傅以為他們四處搜捕少爺,當真就萬無一失了?

  少爺安排的人,早就像他和午順這樣,在對方的腹地裡紮上根了,

  若非如此,事出突然他們如何能做到這麼迅速的應對,又怎麼會輕易就撤了柳家的兵,

  “娘她們呢?可需要我做什麼?”

  “我們的人也在盯著侯府,少爺說了,大小姐只需安心養胎,無論最後是否有生路,都會有人來接大小姐離開,”

  話雖如此,但午北覺得,他們恐怕是用不上失敗後的那些計畫與安排的,

  沈青洵藏匿在京城中,吩咐將當年真相和魏斂的野心都散播出去,

  剩下的,就看看是誰先沉不住氣,他另命人去宮中探明形勢,

  父皇人在方韋的手上,相比較而言,宮裡的情況要更為複雜,

  局勢還尚在掌控,只是派出去接大越軍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這讓沈青洵不免擔憂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第76章

  京城

  城門久閉不開,城內外的百姓都不敢出門,人心惶惶,

  自魏斂以叛亂之名,大肆搜捕沈青洵以來,仍是不見他下落,

  越是如此,魏斂越是坐立難安,

  一開始,魏太傅以為自己逼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卻不想除最初以後,反被他一步一步地牽制住,

  這說明沈青洵早就有所準備,

  是從何時開始?暗中計畫了多少年?有多少人牽扯其中?

  而渾然不覺的他,手上握著的那些籌碼勢力,實際上是否千瘡百孔,信賴多年的心腹中,

       又有幾個是定安侯府的人,這麼一想,魏太傅頓覺呼吸不暢,寸步難行, 

        連下一個命令,都不禁瞻前顧後,猜疑甚重,而且他沒忘了,宮中還有一個皇帝,

  讓他和柴德武都放鬆了警惕,卻將三皇子藏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雖已被軟禁,但安知他是否有別的手段?

  大皇子比不上魏太傅,早已沉不住氣,恨不得親自帶兵去抓人,

  但來找魏太傅時,見他神情駭人,也就沒了膽去干涉他,

  只好問起帶大軍回京的定安侯行蹤,提起此事,魏太傅才緩緩安下了神,

  他已收到信,定安侯一行,已被他派去的人所截,

  大軍與韃靼僵持征戰這麼久,最後得勝回來,正是疲倦和鬆懈的時候,

  眼下大軍中伏,沈璋也下落不明,他們輕易是回不來了,

  那沈青洵再能躲又如何,他能躲得了多久,

  只要定安侯府無兵可用,就丟了他們最大的倚仗,他們拿什麼與他相抗,

  魏太傅越想越覺得有理,恐怕沈青洵所做的這些,都只是垂死掙扎,攪亂人心,

  若真這麼能耐,不會躲著不出,早殺進他魏府來了,

  他竟險些被這種雕蟲小技迷惑了,禁軍兵城營和皇帝如今都在他的手裡,

  只要堅稱什麼三皇子是逆賊散佈的謠言,而宮中又有大皇子方韋在,無論流言怎麼傳,都是他占著上風,

  不過魏斂眼下半刻也不想再拖,三皇子既然要躲著,那也該是時候逼他出來了,

  
         圩縣

  素夏給房中新換了炭盆,見姑娘不在,便去前頭鋪子裡找,

  找見宋初渺後,素夏碰了碰她的手:“姑娘冷不冷?”

  雖然姑娘搖了頭,可素夏分明覺得姑娘才開始暖和一些的手,又比之前涼了許多,

  姑娘的身子,本該好好養著的,這麼折騰了一回,也不知白費了多少藥浴,

  素夏憂心極了,

  “姑娘回房去吧,或者我把炭盆端到這來?”

  他們剛來時,對這兒不熟,這日她出去,總算找到一家好炭了,

  宋初渺便聽她的,正要回屋時,看見鐘全從外頭回來了,

  她便問他:“可有消息?”

  京城內封鎖得緊,裡頭的情形和那些傳言一時間並未傳到圩縣這來,

  倒是京中的混亂,引得原本經商的人都不再往京城這個方向來,

  本該是熱鬧的圩縣中,一時間連人都少了許多,

  自從在圩縣落腳後,宋初渺每日都會問這麼一句,

  鐘全不覺得煩擾,認真回道:“暫無消息,”

  “那舅舅和爹爹他們呢?” “也無消息,”

  表小姐每回只是問過,見沒有消息,也就只是輕輕應一聲,

  神色如常,不見什麼低落和沮喪的模樣,

  鐘全起初還絞盡腦汁想話來安慰,後來發現他說不好,表小姐似乎也不需要,就不再多說了,

  有些時候,鐘全對表小姐的印象,還在少爺當初將人救出的時候,

  加上後來表小姐的身子弱,又日日喝藥,便覺得表小姐是很脆弱的,

  原本他還怕她離開京城後,會不安地哭或者吃不進東西,

  可現在鐘全發現,表小姐是個心性堅韌的姑娘,

  能比過京中不知多少的貴女,

  醜星例行探查完附近回來,隱在暗處,看一眼回了房的宋初渺,

  他想了想,與子星說道:“京中牽制得好,這裡目前很安全,

  我們還要這樣守著她?”

  子星看他一眼:“聽從主子的吩咐,”

  哪怕這個鋪子,像是孤島一樣的安全,他們也半刻都不能鬆懈,

  能將他都派來,可見主子對她的重視,

  他們所保護的,大概就是未來的皇后吧,

  

  是夜,

  像木人一樣只是安靜包圍了定安侯府多日的兵馬,突然之間有了異動,

  府門處守著的護衛趕來稟報,但府外的動靜不小,時時警覺的姚槐等人早已察覺了,

  “看來,終於是沉不住氣了,”姚槐見這一整天又沒什麼動靜,正準備歇下,此時起身出來,隨手挽了髮髻,

  沈曆昀聽著外頭間歇的喊聲,沉色道:“他們是打算拿我們威脅三弟了,”

  京中突然變天,大皇子要對定安侯府下手,

  再加上外頭的傳言,沈曆昀早已從娘口中,得知了當年的事,

  知道之時有些驚訝,倒無別的什麼想法,

  面對眼前的這種威脅,他性子確實像沈璋一樣,沉穩不懼,

  只是心疼藺婉臨盆在即,卻要跟著他遭遇這些,

  沈曆昀想,要是當初她沒有嫁給他,也許才是好事吧,

  外頭的喊聲,隔小半盞茶便會喊一次,

  這顯然不是對著侯府的喊話,而是刻意說給不知藏匿何處的沈青洵聽的,

  暗衛探查過侯府四周後,回來稟報,

  “他們另加了一隊人馬包圍,還派出了弓.弩手,帶了火油,他們想放火箭矢,”

  侯老夫人冷哼:“當我們定安侯府吃素的,”

  真動起手,不見得誰能討得了便宜,

  老夫人下令,侯府護衛全都持弓圍在正院四周,

  定安侯府外面的喊話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外頭持著的火把映出了定安侯府門牆的輪廓,像是一個火鎖環,將定安侯府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這時,府外的動靜突然停了下來,

  沈曆昀一眼看向了娘,眸中都是一樣的凝重,

  與此同時,外頭的弓.弩手將手中弓箭齊齊舉起,對準了定安侯府,

  其實侯府被包圍時,姚槐並不知老三在哪,

  之後有他院中小廝來帶話,讓定安侯府暫且不動,見機行事,

  加之近來發生的種種,也知是老三在其中周旋,

  不過魏斂既然今夜打定主意要動侯府,他們又怎會坐以待斃,

  聽著外面動靜,沈曆昀趕在第一波火箭矢將射入侯府內時,先一步下了令,

  漫天流箭從侯府中飛射而出,落入包圍的兵馬之中,

  外頭的弓.弩手正蓄力待發,猝不及防受到攻擊,

  馬受驚嘶鳴,場面剎那間變得一片混亂,

  其中也有零星的火箭飛進了侯府,但當下就被擊飛撲滅,

  包圍的人馬被攻了個出其不意,但畢竟他們才是擺甕的人,不過片刻,就已重新整頓好,

  火箭矢織成密網湧入了定安侯府中,

  府中,護衛護住人往後退開,並擊飛箭矢,撲滅火星,

  雖已有準備,但火矢源源不斷,如此下去也阻擋不住,

  沈曆昀挑飛一支,正欲出去先將首領擒殺,

  正在此時,箭矢的攻勢突然一停滯,隨之外面響起驚呼慌亂之聲,

  府外人馬中突生變數,

  不知從何漏出的火油在地上悄然鋪開,有火星落地,頓時燒起一片,

  兵馬閃躲之間,有不少箭矢偏了準頭,更有藏匿在其中的刻意使亂,箭矢帶著火直往自己人的頭上落,

  首領大喊穩住局面,又見地上起了火勢,便打算直接攻入侯府,

  這時,不知有誰指著某處喊了一聲,首領循聲看去,只見遠處一人打馬而過,赫然就是沈青洵,

  魏太傅搜捕了他這麼久,總算是現身了!

  首領激動得紅了眼,再不管定安侯府,命所有人去追,

  不論生死,若他能抓到沈青洵就是大功一件,這功勞可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去了,

  沈青洵一拽馬繩,身軀直挺,冷冷瞥視一眼,轉身打馬飛奔,

  他駕馬飛快,在城中各條小道窄巷之間穿梭,

  大批的人馬走不過,只得改道圍堵,

  如此下來,沈青洵七拐八繞之間,後頭的不僅沒有追上,反而被分散的支離破碎,如同一盤散沙,

  封鎖的京城街道之中,早已沒了人影,沈青洵縱馬直往北城門去,

  與此同時,他派出的人手則趁機潛入了宮中,直奔帝王寢宮,

  正飛馳間,沈青洵忽然察覺有人在快馬逼近他,

  他往右側看去,目色鋒利,只見一道人影快馬隱在昏暗的窄巷中,徑直向他而來,

  他翻出腕間匕首正要擲出,等看清來人面貌後,手上動作一滯,秦元銘?

  秦元銘腿上那點傷,早就已養好,看見沈青洵後大喜,喊道:“沈兄!”

  秦元銘過來與他並駕,甩開後頭追兵道:“我看大晚上的城中如此熱鬧,就猜到是你,”

  沈青洵瞥他一眼,冷淡道:“你怎麼在這?”

  “沈兄有難,我怎麼不能在了?”秦元銘一臉苦相,“我可是好不容易溜出來的,”

  沈青洵不知他突然冒出來要做什麼,忙於甩開身後箭矢,無暇搭理他,

  “沈兄,你有法子能開城門嗎?”

  “做甚?”

  “看你這麼不易,念在咱們的交情上,我把養的馬全都借你使使,我的可都是以一抵十的好馬,”

  沈青洵頗感意外地看他一眼,

  秦元銘以為他太過感動,正要說什麼,卻聽沈青洵問:“只有馬?”

  他險些栽下:“你還要人?又有人還有馬,你當我私下養兵呢?”

  “侯爺的大軍是比不了,你若真要,我那些養馬的奴僕,個個力氣大馬術好,勉強能湊個數,”

  “只要能開城門,讓我手下出去,不出一個時辰,全給你送來,”

  沈青洵思忖一二,點頭道:“有多少?”

  魏斂突然動手,他不得已倉促應對,雖說也沒讓魏斂討到好,實則早缺可用物資馬匹,

  若能有秦元銘的良駒,對他下一步控制宮城有大益處,

  秦元銘得意一笑:“比你猜測的,要遠遠多得多,”

  沈青洵與他商定,一刻鐘後帶人來城門,

  秦元銘應了,離開前想到什麼說:“沈兄,我的命現在可交在你手裡了,”

  “若是你搞不定,以我這勾結逆黨的所為,到時候只能被拖進祠堂裡打死了,”

  大族雖最為庇護子蔭,但也是最不講情面的地方,

  沈青洵瞥他一眼:“你命硬著呢,” 二人分道,

  京中動亂以來,秦家閉門甚嚴,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意放秦元銘偷溜出來,

  不見得沒有拿他一條命來作博弈的打算,

  如果最後登位的是沈青洵這個三皇子,秦家也算記有功勞,

  而若是方韋,稱不知情交出秦元銘,也可保全,

  不過秦元銘那乍乎乎的性子,大概是想不到這層,

  一刻鐘後,沈青洵才在北城門露面,四下他早安排好的人手就瞬間殺出,

  在他調溜對方時,啼鶯等人早在其他城門設伏,北城門兵馬被調走,最是薄弱,

  秦元銘的人便趁衝開城門的一霎那奔出,

  等他替少爺召完馬匹,先一步回來的路上,忽感腳下震顫,

  抬頭一看,官道上遠遠有一支兵馬奔來,並往城門而去,

  為首一人一身玄甲,那勢不可擋的氣勢令人熟悉,

  他隱隱認出來,那不正是定安侯沈璋嗎?

  

  帝王寢殿,

  內侍聽見龍床上響起窸窸窣窣之聲,這是皇上醒來的動靜,

  他急忙上前,幫皇上撩起了帳子,

  之前服侍在皇帝身邊,那幾個柴德武的人,皇帝都已暗中調換過,

  其餘的,在皇帝被軟禁之後,也將他當成了個廢帝,沒再出現,

  身邊留下的這個,是皇帝他自己暗暗提上來的,

  內侍扶了皇帝起來:“皇上感覺如何?”

  皇帝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什麼時辰了?”

  自大皇子控制禁軍,軟禁皇上把持了宮廷,皇上在寢殿中多是睡睡醒醒,都不分時辰了,

  內侍正要答,忽聽寢殿某扇窗外傳來一聲細響,

  他看了皇上一眼,過去將窗推開半扇,

  一道影子像是細軟無骨,潛伏在黑夜的陰影裡,順著內侍腳下的影子就滑了進來,

  殿內只上了一盞燈,太昏暗,皇帝眯著眼看了看來人:“是卯星啊,”

  卯星的聲音也像影子,飄忽不定地說:“主子說,是時候了,”

  被長久疾病折騰的皇帝,聞言像是突然抽去了病絲,雖仍彎著後背,眸中頹氣卻是掃去了大半,

         比平日看著精神許多:“朕知道了,”

  “主子命我留在殿內,”卯星說著,身子一飄,不知藏進了哪處陰影裡,

  內侍將窗閉上,過來問:“皇上?”

  “讓韋兒來,就說朕找他,”

  方韋得知了沈青洵出現的消息,按耐不住想親自去殺他,

  但想起太傅讓他等在宮中,便沒有擅作主張,

  何況以沈青洵的身手,他即便想去殺,也做不到,

  正等在殿內等消息,聽有內侍傳話,方韋轉而去見了父皇,

  嚴守帝王寢殿的,都已是忠心聽從他號令的禁軍,

  方韋進來,見裡頭太暗,就命人點上了燈,

  殿內一股子沉悶之氣,他抬手扇了扇,就不大有興致在這兒待下去了,

  “父皇找我,是想好要傳位於我了?”

  皇帝看看大皇子,忽然想起他小時候的模樣來,那時他還是天真單純的,

  但他多年來忙於應對魏斂和柴德武,掛念著溫兒之子的安危,

  對於這個頑劣愚鈍的孩子,漸漸就失去了耐性,

  也是他的過錯,疏於管教,以至於這兒子輕易就受了他人蠱惑,

  皇帝扶著內侍的手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

  再頑劣,也畢竟是他兒子啊,

  皇帝子嗣本就稀少,到底是下不了太狠的心,

  等到一切落定,他也希望韋兒能夠好好醒悟過來,

  “皇兒啊,這個位子並不好坐,”

  方韋以為父皇此話是鬆動了,雙眼一亮:“父皇,兒臣知道,兒臣不在意,”

  只要能擁有無上權勢,他還在乎什麼?

  皇帝歎口氣道:“傳位詔書我早已擬好,”

  方韋以為指的是他的,忙抓著他問:“在哪,快給兒臣啊!”

  “在你三皇弟手中,”

  方韋一愣,才反應過來父皇找他來,並非是想通了要傳位給他,

  甚至他竟早早將傳位詔書給了沈青洵?

  大皇子怒了,狠狠甩開父皇,斥道:“你就這麼喜歡那個兒子?”

  內侍在後穩穩扶住了皇上,

  方韋見父皇不說話,便冷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也別怪兒臣,”

  此前他並不知沈青洵手裡還拿了傳位詔令,眼下知道了,就再拖不得,

  否則一旦詔令出現,謀逆之名便會輕易被駁倒,眼下借父皇名義,聽從他們號令的兵馬,也可能會倒戈相向,

  “來人,”方韋喊道,門外侍衛沖入殿內,

  “父皇病重,神志不清,吾不忍父皇被病痛折磨,”

  “送聖上上路,”

  禁軍侍衛遲疑片刻,隨後應是,沖皇帝而來,

  這時皇上神色失望,緩緩開口:“來人,”

  “大皇子謀逆弒父,拿下,”

  進來後一直未動的半數禁軍,忽然動手,將聽從方韋號令的禁軍悉數押住,

  殿外又沖入一隊侍衛,在方韋的目瞪口呆之中,持刀將他押跪在地,

  形勢眨眼間逆轉,大皇子神情呆滯,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皇宮不是早就全掌控在他們手裡了嗎?

  直到他被五花大綁,才看著父皇不可置信道:“你早有疑心,也早有準備?父皇你裝病?”

  皇帝在一旁坐下,搖頭道:“這些積年舊病,哪會好的這麼快,但又哪裡會惡化的那麼快,”

  多年來他屢屢在朝議中睡著,雖也有病疾之故,但更是為了麻痹柴魏二人,

  自行宮回來後,他的那點老毛病還好了一些,

  並非如表現出的那樣病入膏肓,

  說是裝的,也對了一半,這些還都是三皇兒的提議,

  包括宮中人手調換的監視,魏斂等人所安插的名錄,宮中佈防的暗中鋪設,

  也都是依他意思去做的,

  魏斂他們以為禁軍完全已在掌控,但其中大半皆是他的人,此前只是沒有得到命令,暫時先按兵不動罷了,

  跟三皇兒比,方韋他還沒開始就已輸了,

  方韋被帶走關押時,宮內四處已響起了刀劍相擊的聲音,

  他們的人已經得令,開始在肅清魏斂的人手,

  這樣的聲音,讓皇帝有些恍惚,彷彿想起了當年一般,

  沈青洵在外關注著皇宮的動靜,

  見父皇已動手,宮內一亂便以救駕之名,帶人殺入宮中,

  方韋此前假傳聖旨,將定安侯府上下都打為逆黨,

  之後散播出的關於三皇子的傳言,也被魏太傅盡數壓下,

  宮裡除了魏太傅的黨羽外,更多的是不明真相之人,

  大皇子更是以帝令,往皇宮外調集了城營兵馬作守,

  宮內有禁軍在肅清,而他們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見沈青洵出現,便要拿下,

  沈青洵勒馬在前,沉聲列出方韋和魏斂諸條罪狀,並拿出了傳位詔令,

  兵馬頓生騷亂,城守將領不免遲疑,

  雖以私心來說,在聽聞沈青洵是三皇子的傳言時就已有所動搖,

  但傳位詔令也不知真假,實在難以讓開,

  而這時,沈璋已帶兵攻開城門進了京城,

  得到消息後,便打算直往宮門而來,

  之前在半道上,他們確實被魏斂擺了一道,

  大軍被阻截,沈璋就知道京中有變,當下先點了一支先鋒,隨他趕往京城,

  趕路之中,也得知了聖旨下令封城,將定安侯府打為謀逆反賊的消息,

  沈璋猜測,宮內怕是也被控制了,

  定安侯雖然趕到,但他帶的只是先鋒,人數並不多,連日不歇不止人倦,也跑廢了大半的馬,

  就在他帶人衝開城門沒多久,秦元銘的大批良駒也氣勢洶洶地到了,

  秦元銘在看見沈璋時,就知他這條小命保住了,

  他趕到了定安侯跟前招呼,隨後沈璋帶領的將士就地換了馬,馬駒皮毛油亮,聲勢頓漲,

  秦元銘還真照著他和沈兄的戲言,拿他馬場養馬的壯丁來充數,

  連人帶馬的跟在後頭,乍一眼看去,烏烏壓壓的,竟也極其唬人,

  得虧如此,沈璋帶來的這一支兵力,竟還能夠分出三隊來,

  宋安昱被留在了後頭掌管大軍,並未跟來,

  沈璋讓常五帶兵趕去了定安侯府解困,另讓沈衛驄帶兵包圍了魏府,拿下魏斂,

  自己則帶人沖向宮門,

  沈璋一人,帶著十餘個大越兵士,後頭跟著噠噠飛奔的良駒,和人數龐大的壯丁,

  人馬擠滿了宮門前的禦街,馬蹄踏如雷震,硬生生跑出了個千軍萬馬之勢,

  宮城前守著的兵馬一見,大氣也不敢出,頓時繳械,

  一夜之後,京城各處城門總算再次大開,

  前一晚相鬥狼藉下的京城,該收拾的都已派人收拾過了,

  清晨落了一陣小雪,很快又化去,街巷乾乾淨淨的,就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除了宮門前的馬糞實在太多,還沒有來得及清掃,

  魏斂原本欲逃,被沈衛驄給逮了回來,扣押在牢中,

  皇宮和都城都重新收回了掌控,

  所有兵馬都交在了沈璋手上,由他捉拿餘下的魏黨,

  宮裡頭則在忙於清理柴魏曾安插的人手,以及收拾之前的殘亂,

  至於沈青洵三皇子的身份,已在擬旨很快就將昭告天下,

  一同詔示的,還有皇上將要退位給三皇子的旨意,

  審時度勢,最會趨利避害的世家大族都敞開了門,向三皇子殿下,未來的皇帝表達忠心與立場,

  由權臣和閹黨把持的大越朝政,總算徹底湮滅在這一夜裡,

  因黨派相爭,曾有帝王批命,卻不得已隱藏身份多年的三皇子,終於回歸了正位,

  定安侯府則在史官落筆的這一篇頁上,穩穩擲下了一把長槍,

  一切雖是塵埃落地,但朝堂上下,諸多事宜懸而未決,眾多官位暫有空置,反而是最為忙碌的時候,

  很快,宋安昱也帶著剩下的大越軍歸京,

  得知家人閨女安好的消息後,他都沒得空歇一歇,就被沈璋拖著投入了繁忙的善後中,

  就在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時,

  他們的三皇子,太子爺,即將登基的准聖上方青洵,丟下這堆亂攤子,不見了,

  這日,宋初渺剛喝過了藥,抱著素夏剛換好的手爐,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發呆,

  連她身邊的素夏悄然退走了,都沒有發現,

  忽然間,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這個時辰,應當是出門的鐘全回來了,

  宋初渺問他:“可有消息?”

  她以為會得到一句同樣的“暫無消息”,

  但腳步聲停下了,鐘全卻沒有回答,

  小姑娘疑惑地轉過頭,待看清身後之人時,心跳猛地一滯,從頭到腳都僵住了,

  她緩緩閉了下眼,又睜開,眼前人還是他,

  看著傻氣的小姑娘,沈青洵笑意溫柔,輕聲喚她:“我的渺渺,”

  小姑娘忽然站了起來,

  沒拿住的手爐砸在腳邊,打了個旋兒遠遠滾了出去,

  宋初渺上前兩步,整個人像只蝶兒一樣撲進了沈青洵的懷裡,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沈青洵一把接住人,雙手環住她纖柔的腰身,抱了滿懷,笑意綻開,

  然而還未再說什麼,他的笑卻驀地僵在了唇邊,

  小姑娘摟著他,腦袋埋在了他的肩上,身子輕顫,

  肩頭一片冰涼,被沾濕了大片。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7:2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8 PM 編輯

第77章

  三皇子不見蹤跡後,起初宮裡頭亂了一陣,

  後來發現殿下不出面,是擺明瞭把這堆攤子丟給他們去收拾,

  在這場相爭中得以安身的官員,都小心揣摩著未來聖人的意思,

  並認定這乃是殿下的一番考驗,全都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懈怠,生怕到時候被殿下尋到錯處,

  畢竟三皇子曾經的名聲難以令人安心,

  眼下,他們所懼怕的殿下撩著衣擺,正親自在灶房裡燒水,

  燒好水端出來,小姑娘正坐著,跟貓兒似地在揉眼睛,

  “別動,”沈青洵疾步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雙眼微腫,臉頰的淚痕還花了臉,

  可他覺得,他的渺渺連哭都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怕她這樣要著涼,他忙取了帕子打濕,

  她的手上還帶著涼意,臉頰也瘦了,瞧來實在叫人心疼,

  宋初渺自己接了過來,不想讓表哥瞧她這樣子,側過了身,

  軟軟的話語裡還帶著一絲鼻音道:“我只是擔心……”

  沈青洵如何不知,半蹲在她面前,望著她的柔意不加掩飾:“是我不好,讓渺渺等久了,”

  宋初渺收拾好情緒,又聽表哥說一切都已解決,

  舅舅和爹爹已經回京了,大家也都沒有事,

  知表哥是第一時間便來找她,心裡頭宛如含了蜜般甜絲絲的,

  小姑娘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京裡還亂著,讓我爹他們去忙,等不亂了我們再回去,”

  他想著人念著人,只想要陪著渺渺,哪願自己的時間被那些瑣事給佔據,

  宋初渺哦了聲,又好奇地往四下看看:“素夏鐘全他們呢?”

  自然是都被他趕走了,也不見赫連俟蹤影,他倒是識相,

  “不必管他們,”沈青洵說道,回京之前,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他一貫深沉冰冷的眸子裡,此刻清清楚楚的倒映著心愛的姑娘,泛起柔軟溫暖的波紋,

  “渺渺,”他輕輕勾起嘴角,“我向你爹求娶你,他答應了,”

  宋初渺聞言倏地驚住了,擦淨了還帶著層薄薄水霧的臉頰迅速泛起了紅,

  她一下變得慌亂,手裡擰著帕子不知該往哪放,

  “啊?我,我爹……”

  宋初渺心裡的平穩被打亂,她在想著爹爹他知道表哥的心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表哥說爹爹他竟答應了,

  她一抿唇,輕輕地問表哥:“我爹他說,同意了?”

  “嗯,”沈青洵認真無比地點頭,

  實則當天沈青洵見了未來的岳丈,起初只是商量京城兵防之事,

  順便將此事插在其中提了一句,

  宋安昱本就已經忙的暈頭轉向,甚至還沒有從挺看好的小侄,一夜之間將成未來的大越皇帝的驚天事實中回過神來,

  沈青洵一口氣提了一堆事項,他一邊記著一邊應著,

  等離開了,最後回過頭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間把閨女都給應出去了,

  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伎倆,

  沈青洵並不覺得自己狡猾,時至今日,他定是要娶走他女兒的,

  他忽地正了正色道:“所以該來問你了,”

  小姑娘疑惑:“什麼?”

  “渺渺呢,渺渺答不答應?”

  宋初渺一愣,臉頰頓時更紅了,

  她垂了眸子,輕輕咬著下唇,表哥真是……

  羞澀的小姑娘太美了,似朵在緩緩綻開的嬌豔花兒,

  沈青洵故意失落道:“渺渺不說話,看來是不同意了,”

  小姑娘下意識軟軟糯糯地駁道:“我沒有……”

  表哥眉眼染著笑:“哦,那就是答應了,”

  宋初渺才反應過來,表哥又在逗弄她,

  正要說什麼,蹲在身前的表哥突然起身,

  沈青洵摟住小姑娘的腰身,一把抱起,

  “呀!”宋初渺突然被抱起來,一聲驚呼,帕子沒拿住都掉了,

  “渺渺現在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了,”沈青洵低頭在她耳邊說,“下聘和禮數回了京就給你,”

  宋初渺耳朵癢癢的,聲也軟的沒脾氣:“你幹什麼呀?”

  “外頭冷,回屋,”

  沈青洵將懷裡的人兒抱了回去,放下人後卻也沒撒手,

  宋初渺覺著表哥的眼神裡有一絲危險,好似那日在京郊,他堵著她時一樣,

  小姑娘縮了一下:“你……你別咬我了,”

  沈青洵手臂一緊,截了渺渺的退路,低頭親了上來,

  “只親,不咬,”

  

  沈青洵一到圩縣時,就問過鐘全,

  鐘全說表小姐一切都好,此處也算安穩,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即便有什麼,先有兩個七星,還有他與赫連俟,也不會打擾到表小姐跟前去,

  少爺一來,就將他們全都趕走了,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出現,

  之後少爺見院子裡還缺了些東西,鐘全只好出去跑腿採買,趁著半夜偷偷送進來,又立馬離開,

  明明是少爺身邊的隨侍,如今卻淪落到偷偷摸摸的境地,

  從未好好有過休假的鐘全竟還有點開心,

  宋初渺翌日醒來,房中已經盛好了熱水,

  她剛將自己整理好,表哥便敲了敲門,

  沈青洵進屋,將手中的包子湯餅放在了桌上,

  香氣飄了過來,宋初渺一下便餓了,她走過來聞了聞:“哪來的呀?”

  沈青洵拉著她坐下,拿了個塞在她手裡:“隔壁鋪子裡買的,”

  宋初渺咬了一口,又香又軟,和宋府還有侯府廚子做的都不一樣,

  這些日子,飯菜都是素夏做的,

  她沒吃過外頭的東西,更是沒有出過門,

  都不知道圩縣的街巷是怎樣的,

  宋初渺好奇道:“附近的吃食多麼?”

  “不多,但隔街的攤子館子倒是不少,”沈青洵低頭,幫她吹涼肉湯,一邊說道,“吃完帶你出去如何?”

  宋初渺一聽,高興得連連點頭,

  她吃了一半,表哥就起身離開了,等了一會才回來,手裡端著煎好的藥汁,

  宋初渺想起素夏他們都不在,清亮的眸子裡滿是驚訝,

  “表哥煎的?”

  沈青洵點頭,一早起來煎好藥,又特意放了一會,

  已經沒那麼燙了,等著渺渺將藥喝了,他一手虛握著拳遞到了跟前,

  宋初渺納悶地掰開他指尖,掌心裡頭藏著松子糖,

  糖含在舌尖,壓下藥的苦味,比以往吃的都要甜,

  吃過也喝了藥,宋初渺跟著表哥出了門,

  小姑娘習慣了跟在他後頭走,跟得緊緊的,像個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因京城的紛爭了結了,圩縣來往的人也多了起來,

  周圍都是人和鋪子,小姑娘眨著眸子在四處看,又怕看著別處時跟丟了表哥,指尖揪著他衣角,

  走了一段路,身後被輕輕拉著,一扯一晃的,

  沈青洵一笑,忽然伸手握緊了小姑娘的手,拉著人到身側來,

  這是他未婚的夫人,自然是得牽著走,

  “人多,別丟了,”

  宋初渺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抿著的嘴角輕揚,

  表哥的手好溫暖啊,

  沈青洵覺著渺渺的手,似乎比還在京城時又涼了一些,

  牽住她的手不由收緊,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些日子,渺渺可有好好喝藥?”

  小姑娘點點頭:“有呀,”

  她每日都有好好吃東西喝藥,所以一點不覺得心虛,

  沈青洵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興許是奔波驚嚇之故,

  “每天都喝,很苦的,”似是怕表哥不信,渺渺又補了一句,

  沈青洵是知道的,

  一早煎藥的時候,光是那藥氣蒸上來,就熏得他舌尖發苦,

  有小販扛著糖葫蘆,叫賣著經過,沈青洵停了下來,

  宋初渺手裡突然就被塞了一根糖葫蘆,

  這小販賣的糖葫蘆又大又紅,一看就很甜,

  於是宋初渺一手被表哥拉著,一手捏著糖葫蘆,嘴裡含了一顆,一側的腮幫子鼓鼓的,

  如表哥所說,隔街多是賣吃的攤鋪,

  他們是飽的,即便想吃什麼也吃不下,便一路逛去了另一條巷子,

  俊逸的郎君和嬌俏的娘子,走在街上,引得誰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連沖著他倆的吆喝聲都比別人的要大,

  那小販賣的糖葫蘆太實誠,又大又多,最後剩了一顆,宋初渺怎麼也吃不下了,

  沈青洵見了,便道:“最後顆給我嘗嘗,”

  宋初渺點點頭,給表哥遞去,可表哥卻沒有伸手來接,

  見表哥湊近了看她,渺渺臉微微一紅,喂他吃了一顆糖葫蘆,

  沈青洵眯了眼緩緩咬下,

  宋初渺問他:“甜麼?”

  小姑娘唇上還沾著糖色,紅潤亮澤的,說話又香又軟,

  “甜,”

  二人逛了大半日,隨手買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

  宋初渺拿不下,便放在表哥手裡拎著掛著,

  那些與他氣息並不太相符的小玩意,因他手中牽了個小姑娘,就顯得一點也不突兀了,

  等到午時餓了,二人便挑了間酒樓吃飯,

  宋初渺雖不覺得,可表哥卻偏說她瘦了,被哄著吃了好多的菜,

  離開時,她隱隱聽見酒樓中的人,似在談論京城的事情,

  像是還聽到了一句三皇子什麼的,小姑娘納悶地想,當今聖上有三皇子麼?

  從酒樓出來後,二人便回去了,沈青洵等渺渺午歇下後,悄然離開了鋪子,

  他拿著留下的幾張方子,緊蹙著眉頭,去找素夏仔細尋問了藥浴該如何燒熬,需要注意些什麼,

  素夏等人既被趕出來,又得待命不能離遠了,於是就暫且住在附近的客棧裡,

  看見突然出現的三少爺時,她嚇了一大跳,

  素夏已經得知三少爺就是三皇子殿下,

  再一回想,怪不得三少爺以前就如此威嚴呢,

  對於殿下的疑問,素夏都小心翼翼,一點不落地回了話,

  沈青洵弄清楚後,一看時辰不早,便趕了回去,

  趁著回去時,還從外頭酒樓裡捎帶了晚膳,宋初渺醒時,表哥已經回來了,

  等日頭落下,二人用過了晚膳,外頭竟飄起小雪了,

  外頭太冷,宋初渺就窩在屋子裡,也不知道表哥又去了何處,

  等聞到熟悉的藥草氣時,才發現表哥送了藥浴進來,

  看著浴桶裡頭飄著熱氣的,黃黃澄澄的藥汁,小姑娘驚訝得眸子都睜大了,

  表哥剛剛不見了半天,竟然是去給她燒藥浴的藥湯去了?

  渺渺起身過來,看了一眼,問他:“表哥,是你燒的麼?”

  “那還有何人?”沈青洵試了一下,並不會太燙,也確認是如此沒錯,

          便點點頭道,“應當沒問題,用吧,”

  宋初渺心口暖暖的,

  表哥還能親自為她做這些,表哥待她真好,

  小姑娘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就呆呆望著他:“哦……”

  過了良久,沈青洵見她一動不動,疑惑道:“渺渺?”

  宋初渺則疑惑地看著他,軟聲軟氣:“你出去呀,”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7:2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8 PM 編輯

第78章

  浴桶被放置在屏風的後頭,

  將表哥催出去後,宋初渺將褪下的衣裳掛于屏風上,邁進了浴桶中,

  一坐進去,就撩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等在門外的沈青洵也聽得清楚,知道渺渺已經泡進藥浴中了,

  宋初渺將自己縮在藥浴之中,露著肩頭扒了邊沿往外看了一眼,

  透過屏風,隱隱瞧見門處映著表哥背對而立的身影,

  見表哥就在門外沒走,隔了扇門,裡頭的動靜全都聽得見,

  赤條條的小姑娘一時間都不敢怎麼動了,沈青洵就守在房外,

  照素夏所說的,幾個藥浴方子都有講究,隔幾日所用的也有所不同,

  還要留意渺渺用著藥浴時,會不會有所不適,

  他不便待在裡頭,就只能在外等著了,同時替她算著時辰,免得她待的過久了,

  不與渺渺一起時,沈青洵是個極吝嗇笑容的人,

  他神色冷淡,抬眼望著院子裡簌簌而落的小雪,

  過了好一會,他察覺到裡頭似乎半天都沒見什麼動靜,

  他當是怎麼了,有些疑慮,出聲喚她:“渺渺?”

  話音剛落,裡頭突然嘩啦一下,發出好大水聲,

  宋初渺一直泡著沒動,被藥浴熏得整個人都暖乎乎的,

  正有些犯困,表哥冷不防出聲,驚著了,腳下差點滑了一下,

  藥浴湯本就盛得滿,被潑了好些出去,

  沈青洵正覺得動靜奇怪,片刻後才聽見小姑娘輕聲應他:“怎麼了?”

  “可有什麼難受的?”

  “沒,”小姑娘的聲音跟含了水霧一樣,輕飄飄的,

  說完,聽到表哥好像笑了一下,然後讓她別睡著了,

  渺渺回他:“不會的,”

  表哥他還在外面杵著,她怎麼會睡著呀,

  沈青洵但笑不語,

  小姑娘若真睡著了,他就只能進去抱她出來了,

  等到時候差不多,澄黃的藥浴顏色也淡了,

  宋初渺就起了身,

  沈青洵算著時間,正要提醒她,便聽見了裡頭的動靜,應是已經出來,

  正想著,房內突然傳出什麼東西碰撞的異響,緊接著聽見小姑娘的一聲驚呼,

  他神色一凜,未及多想,就已推門而入,聲音低沉急切:“渺渺?”

  宋初渺才出來,忘了地上有剛剛不小心潑出來的水,

  一腳踩上,差點滑了一下,還好扶住了浴桶,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砰得一聲,門被打開了,

  雖是隔著屏風,但她也能隱隱瞧見表哥身影的輪廓,

  那表哥自然也能瞧見她的,

  小姑娘又羞又惱,抓起屏風上掛著的衣裳就扔了過去,

  沈青洵還沒弄明白情況,就被蓋了一臉,耳畔是小姑娘氣呼呼的聲音,

  “你出去!”

  當晚,宋初渺都沒有再搭理沈青洵,說是下雪了太冷,早早就歇下睡覺了,

  留了沈青洵獨自苦惱了一整夜,向來好脾氣的小姑娘生了氣,這該如何是好,

  事實證明,到底是好脾氣的姑娘,睡一覺起來,那股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畢竟表哥也不是故意的,渺渺如此好說話,反惹得沈青洵既心軟又心疼,

  他不在的時候,這樣乖巧性子好的姑娘,若是受了旁人欺負該如何是好,

  真要將她緊緊看在身邊,一步都不離才是,

  宋初渺雖然原諒了表哥,但有一事是不讓步的,

  沈青洵只好依她的,出去另買來一扇厚實的大屏風,

  渺渺上手比了比,見貼著另一側都瞧不出來,這才滿意了,

  這雪連著下了幾天,風吹來也冷颼颼的,

  宋初渺身子並未好全,多數時候,還是待在擺了炭盆的屋子裡頭,

  到了用飯的時辰,或是表哥拉著她出門尋好吃的館子,或是讓酒樓送來,

  如此吃了好些天,宋初渺才有些反應過來,因為只有他們兩個,無人做飯啊,

  這日一早,附近酒樓送了早膳來時,宋初渺早已醒了有一會了,

  沈青洵正在給她煎著藥,她便出去接了,順便給了那夥計一些銀子,

  沒等多久,那夥計就替她跑了個腿,送來了一堆的食材,

  沈青洵端了湯藥出來,卻不知渺渺去哪了,

  最後尋著人,找去了小院後頭的小廚房裡,

  許久沒生過火的廚房裡,正透出一絲煙火熱氣,

  小姑娘將袖子挽得高高的,正專心致志地在鍋子前頭忙著,絲毫沒發現他來了,

  鍋裡頭不知熬了什麼湯,飄來陣陣濃濃的香氣,

  宋初渺湊近聞了聞,不知想到什麼,又轉身另取了食材,

  直到看見渺渺拿起了菜刀,沈青洵眉頭才狠狠一跳,幾步過去趕緊將刀抽走了,

  他沒忘了渺渺手上還曾留過被刀割傷的疤痕,儘管已經用藥褪去了,可當時不知有多深,

  宋初渺手上一空,才發現表哥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沈青洵肅著臉說:“別碰這些,”

  宋初渺指了指案板上的,對他說:“要切呀,”

  沈青洵將菜刀丟去一旁,見小姑娘臉上都沾了灰,捧著她的臉仔細擦了乾淨,

  問她獨自躲在這兒忙活什麼呢,

  宋初渺被表哥捧住了臉,腦袋動也不能動,就只好努努嘴指著鍋裡的:“做飯吃,”

  沈青洵擰著眉頭:“附近鋪子酒樓多的是,”

  若她是想吃什麼了,大不了把素夏叫來做,何須她如此辛苦,

  “不一樣的,”擦乾淨了臉,小姑娘撩了下被表哥弄亂的鬢髮,笑笑說,“我做給你吃呀,”

  小姑娘笑得太甜,沈青洵的心一下就軟了,

  “不過我只會做些湯羹小菜,沒有酒樓的好吃,”宋初渺認真說,“表哥你別嫌棄,”

  那個時候,農婦常常使喚她做活,生火,燒菜,她什麼都做過,

  不過那種地方,食材有限,細緻一些的菜她就沒做過了,

  渺渺話落,沈青洵也立馬想到了,才軟下的心裡彷彿被紮上了針,綿綿細細得疼,

  他的小姑娘該是嬌寵著長大的,卻做了不知多少生火做飯的事,

  頓時,沈青洵更不忍心留她在廚房裡忙了,

  “不必,”他拉住宋初渺的手,“渺渺不該做這些,”

  宋初渺眨著眸子看他,見表哥眼中盡是心疼,頓時明白了表哥在想什麼,

  不過她並不在意,“沒關係,我樂意的,”做飯本身並無過錯,

  這樣,她以後若再想到生火做飯之事,記起的都只會是表哥而已,

  渺渺這麼說了,沈青洵儘管仍是不怎麼贊同,

  最後還是被忙著出鍋的小姑娘推著趕了出去,

  強勢冷戾的沈三公子,從來沒人敢拂著他的意思行事,

  卻接連嘗到了被人拿捏,被趕出來還怕對方生氣的滋味,

  宋初渺沒花太久,就做好了午飯,

  看著桌上的幾碟菜和羹湯,沈青洵雖然無奈,心裡卻也生出一種別樣的歡喜,

  吃到心愛的姑娘親手做的飯菜,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

  宋初渺支著腦袋在旁看他:“好吃麼?”

  沈青洵繃著臉,不打算給她討了好,免得她還要又動火又拿刀的,

  他夾起一塊肉喂到她嘴裡:“自己嘗,”

  小姑娘嚼了嚼,嘗來還挺滿意的,渺渺點頭說:“好吃的,”

  沈青洵沒有回應,片刻後,到底不忍心辜負她心意,淡淡嗯了一聲,

  然後和小姑娘一起,將所有飯菜都一掃而空,一點湯汁都不捨得剩,

  前世今生,沈青洵吃遍了山珍海味,都抵不過這小小的一桌,

  細細的小雪飄了幾日,總算是徹底停了,

  宋初渺終究還是個乖巧的姑娘家,沈青洵不許她碰那些,她也就不再進小廚房了,

  這雪落得薄,一停就化了,

  但原本撲了層白絨絨的院子,眼下卻被各式各樣的東西堆得滿滿的,

  宋初渺抱著手爐,這兒看看那兒瞧瞧,

  見表哥過來了,歪著腦袋好奇地問他:“這些是什麼?”

  沈青洵不免好笑,輕輕戳了一下小姑娘額頭,

  “渺渺忘了自己的生辰?”

  宋初渺一愣,問過表哥今天是什麼日子,竟還真是她的生辰,

  她又忘了,沈青洵一笑,帶著她件件瞧了過去,有貴重的有新奇的,還有些她都沒有見過的,

  這些都是他早命鐘全備了,又連夜送來的,

  按大越的習俗,姑娘家年歲一到,直至出嫁之前皆可擇日行笄禮,

  渺渺的笄禮雖可在成親前辦,生辰卻是要過的,

  “可有別的想要的?等回京了一併補給你,”

  宋初渺搖了搖頭,她並不缺什麼,沈青洵輕輕攬住了人,親了親小姑娘的發頂,

  目光深邃又欣喜,他的渺渺長大了,他會一直記得她的生辰心願,

  在心中允諾,許她安穩順遂的一生,到了晚間,沈青洵牽著宋初渺出來,

  院子裡本來擺滿的東西都收拾到了一邊,留了大片空處,

  宋初渺不明所以,軟軟地問:“怎麼了呀?”

  沈青洵嘴角微彎,鬆開她走去院子中間,宋初渺看去,眼眸瞬間微亮,是個煙花桶,

  沈青洵一下點燃了煙火,隨著一聲炸響,火樹銀花驟然飛升天際,又徐徐落下,似是絢爛五彩的流螢,

  宋初渺才捂上耳朵,就見院子外頭竟也燃放起了煙火,

  外頭燃放的煙花圍了一圈他們所在的鋪面和後院,接二連三迸出漫天的星雨,將其中的這間小院緊緊包裹了起來,

  宋初渺怔怔望著,眼裡倒映著斑斕的花火星點,

  宛如整個人都陷入了一場錦繡花影的盛宴,險些要分不清何處是夢境,

  沈青洵從身後將小姑娘輕輕擁進懷裡,

  他記得他答應過,生辰時要送她一場大的煙火,

  在震耳的煙花聲裡,沈青洵在她的耳畔輕歎,才一出聲就被煙火聲遮去,

  “我的好姑娘,”

  我世間無二的渺渺啊……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7:3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8 PM 編輯

第79章

  圩縣一間長久未開張的鋪子,一晚上燃放了大片大片的煙花,

  這動靜一點也不小,附近被驚動的,瞧見的人也不少,

  何況煙火沖天,即便是隔了老遠的,也都賞到了一場少見的煙火,

  第二日,鋪子的附近明顯多了些好奇疑惑的視線,

  沈青洵牽著小姑娘出門時,便有附近的店家來搭話,

  宋初渺還當是打擾到鄰里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們本來也就是有些好奇,一點不覺得打擾,

  反而在圩縣已久沒碰上過這種熱鬧了,

  同街綢緞鋪子的店家問起:“你們這鋪子,做什麼生意的?”

  這沒什麼不好提的,宋初渺笑著說:“胭脂首飾,”

  這姑娘家生得也太美了些,

  雖然同是女子,可被渺渺沖著這麼一笑,綢緞鋪子的店家都有些移不開眼了,

  沈青洵在旁蹙起了眉頭,默默在心裡盤算著,日後再不出門了,

  就將小姑娘困在房裡,除了他誰也瞧不著,

  他本是冷著臉的,將要拉著渺渺離開時,忽聽另一鋪子的問起:“姑娘,這位是你夫君吧?”

  二人緊拉著手,真是好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啊,

  圩縣何時出現了這樣仙子般的娘子和郎君了,

  聞言,沈青洵眉頭一挑,竟瞬間舒坦了,他唇角輕勾:“嗯,”

  身邊頓時響起了真心誇讚之語,都是道二人般配無雙的,

  宋初渺聽了有些臊,抿著唇看他一眼,表哥盡胡說,還不是夫君呢,

  不覺得自己在胡說的沈青洵說道:“昨日是我夫人生辰,”

  鄰近的聽了,也都順帶賀了兩句,生辰弄出這麼大陣仗,真是個體貼夫人的郎君,

  鄰里的實在是太熱情,小姑娘面子薄,趕緊暗暗地扯了扯他,

  沈青洵一笑,拉著人離開,忽然覺得,與渺渺多出來走走,似乎也挺好的,

  等二人遠去了,附近相熟的還在討論,夫妻倆模樣俊俏疏朗,誰見了不喜歡,

  何況姑娘家水靈,郎君又寵妻,真是羨煞了人,他們租下鋪子這麼久了也不開張,

  想來定是個大戶商家,走過大半條街,宋初渺見表哥仍心情很好的模樣,

        問他:“你笑什麼呀?”

  沈青洵反問道:“渺渺說呢?”

  表哥明知故問,宋初渺學乖了,不願上套,只好軟軟地嘀咕:“還沒成親呢……”

  “我難道不是渺渺的夫君?”

  “未過門的夫人,不也是夫人?”

  渺渺有些被繞暈了:“那不一樣,”

  沈青洵逗她,低頭啞著聲故意問:“還是渺渺瞧上了別的什麼男子?”

  宋初渺早已深刻認識到,在這種事上她向來是說不過表哥的,

  於是就看著別處,不搭理他了,

  圩縣說大不大,但行商的人多,每日都有不一樣的熱鬧,

  鋪子攤販多不勝數,逛也逛不完,這日聽說是擺了集市,

  渺渺以前身子不好,許多事不可做,也總是不得已悶在房中,

  於是沈青洵就想帶她多湊湊熱鬧,

  宋初渺是個雖嬌不挑的人,哪怕是不值幾個銅板的玩意,和極簡單的吃食,她瞧來也都喜歡,

  明明已是大姑娘了,玩樂起來時,卻還跟個孩子似的,

  這讓沈青洵想起那個木偶般不言不笑的渺渺,心中分外滿足,

  宋初渺哪怕很有興致,也不會忘了待在表哥身邊,

  有時瞧見什麼,走快了兩步,下意識便會回頭找他,

  沈青洵視線則半刻也不離她,給她足夠的依賴和心安,

  二人太顯眼,集市裡很快就傳了開來,說看見過一對才子佳人,有天人之姿,

  這些人,興許一生都不會有機會面見皇上和皇后,也不知他們竟還曾與未來的帝后擦肩而過,

  圩縣這日的集市是年前最大的一個,二人直逛到暮色昏黃,集市也陸續收了攤,

  宋初渺在興頭上時還不知累,這樣的天,甚至還出了點薄汗,

  此刻卻疲乏難擋,腿也甚酸,對沈青洵來說,僅這麼走走自然沒有什麼,

  見她在身旁一步一緩的樣子,不免好笑,他鬆開了手,上前兩步,蹲在渺渺身前,

  “上來,”

  宋初渺腳步一頓,看了眼左右,軟著聲兒:“不要了……”

  “當真?”沈青洵作勢欲起,

  小姑娘在心裡鬥爭了一下,最後還是敗給了不爭氣的身子,

  沈青洵穩穩背起了他的姑娘,

  渺渺實在太輕了,像一片不經意飄進他命中的輕羽,

  宋初渺緊摟著表哥,將下巴擱在他肩頭,側頭看他,

  看他臉頰刀削般俐落的線條,微微揚著的唇角,深邃的眼睛,

  小姑娘太心安了,神經一鬆懈,下意識就道:“像以前爹爹背我一樣,”

  沈青洵一聽,臉頓時就黑了,

  宋初渺見他臉瞬間冰冷下來,才反應過來,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話說錯了,收不回來,再解釋都像沒什麼用處,

  表哥似是懲罰她,手故意一松,像要把她給丟掉,

  嚇得宋初渺將他摟得更緊了,小姑娘嗚咽一聲,愁了,

  她想了想,突然間湊近,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問:“這樣好不好?”沈青洵一僵,心軟得一塌糊塗,

  唇角費力繃著,竭力不揚起來,故意冷著臉說:“不好,”

  小姑娘歎口氣,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細細的胳膊收緊,趁他轉頭又在他唇角親了一下,

  “那這樣好不好?”

  沈青洵心口發燙,再繃不住,敗給她了,誰說小姑娘傻了,明明精著呢,

  都還沒娶回來,就已經如此會拿捏他了,

  最後俊美無雙的郎君,將他的仙子嬌妻就這樣一路背了回來,

  鄰里的瞧見了,都不禁掩了嘴笑,沈青洵將渺渺背回來,輕輕放在床上,

  蹲著按了按她的腿,問她:“疼?”

  宋初渺搖頭:“有些酸,不疼,”那只是有些累,沒有什麼事,

  沈青洵起身,雙臂支在她身旁,輕輕鬆松將人圈在了身前,

  表哥突然靠近,鼻尖滿滿是他的氣息,宋初渺一下打了個激靈,

  覺察到一絲危險氣息的姑娘眨眨眼:“幹什麼呀?”

  “渺渺說呢?” 她撩起來的火,便不負責了?

  沈青洵話落,便已深深吻了下去,

  小姑娘身子軟又好推,表哥身子傾來,就被攬著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宋初渺心口跳得飛快,她發現這一次,和表哥以前親的都不一樣,

  表哥的吻太重了,像是匹荒野裡盯住了獵物的狼,

  摟著她橫衝直撞,眼前似有層層海勢翻湧,叫她喘不過氣來,

  沈青洵一息吻過,最後輕喘著忍下退開,怕嚇到她,到底沒有真做什麼,

  可看著身下姑娘紅撲撲的臉頰,滿是水霧氣的眸子,茫然的眼神和嬌豔欲滴的唇,

  差點更要把持不住了,他起身,將小姑娘抱起,讓她坐在腿上,撫著她後背,

  宋初渺貓兒似地蜷在她身前,手裡還揪著他衣襟,輕輕喘著氣,

  那全然不一樣的感覺,令她有些迷茫,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有些害怕,又有些依賴,好似還有一絲喜歡,

  渺渺還不懂,沈青洵只能引著她,卻又不能真欺負了她,

  渺渺雖半晌不說話,可沈青洵見她神色,知她是並不討厭的,

  嘴邊不由噙著笑意,抱著人兒的手一點也不想撒開,真是想早一些將人娶回來,

  鐘全雖然沒隨侍在少爺身邊,但也並非真的無事可做,

  京中形勢需要緊盯,也會收到各處信報,

  若有要緊之事,哪怕會受少爺冷眼,也是要稟報的,

  畢竟少爺今後是三皇子殿下,且宮中也正在安排殿下登基的諸項事宜,

  只是京中順利,沒什麼緊急的事,倒是少爺突然召他來細問了京中情形,

  沈青洵會丟下京城那些攤子,來陪著宋初渺,就是清楚剩下的已無難事,只是需要時間,

  柴魏兩黨已散,世家大族見勢投效,一時之間,也沒誰敢在這時候掀什麼風浪,

  他已將路鏟平了,便不想再因後續的瑣事操心,

  他還只是個皇子,帝位上坐著的,現在還不是他呢,

  身為父親,身為國君,父皇總該做點什麼,

  問過鐘全後,沈青洵得知父皇這些日子沒有懈怠,已將朝堂上下清掃了一遍,

  總是纏綿病榻的皇帝,突然間變得精神了許多,處置起來雷厲風行,

  就足夠將眾臣嚇得夠嗆了,見是這番情形,也該是時候回去了,

  沈青洵同宋初渺提了將要回京之事,宋初渺自是聽他的,

  未過多久,鐘全就駕著馬車來接走了人,

  至於其餘要帶走的東西,之後自有人會收拾回京,

  等到鄰里發現,好像首飾鋪子的那對璧人已離開了圩縣時,

  他們所乘的馬車,已緩緩駛入了京城,

  沈青洵要回宮中一趟,就先將渺渺送回了宋府,

  素夏巧兒已早一步回來候著了,接了姑娘回來沐浴用膳,

  宋安昱還在外頭忙,一得知閨女回來了,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他匆忙趕回了府,正好宋承澧見妹妹回來了,也正在她的房中,

  “爹爹!”

  自宋安昱出征以來,宋初渺快有小一年沒見上人了,

  當下就迎了上來,宋安昱見到閨女好好的,一根頭髮絲也不少,

  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渺渺何時回來的?”

  “一個時辰前,表哥送我回來的,”

  宋安昱聞言,神色突然變得複雜,他看著女兒,遲疑著心想,表哥?

  宋安昱一時拿捏不定,他也不知道殿下的身份,他是否有告訴女兒了,

  抑或是她已知道,可殿下還許她如此稱呼,

  當日入了殿下的套,稀裡糊塗竟把渺渺的親事給應出去了,

  但到底是私下所言,那位又是要登大位之人,興許只是戲言罷了,

  他沒老糊塗,拿殿下的隨口一言回來亂提,

  宋承澧並不知其中細節,在旁聽見了,只提醒道:

      渺渺,那位已是三皇子殿下,再叫表哥就有些不妥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7:3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7 PM 編輯

第80章

  自小相識的三表哥,其實並不是她的表哥,而是皇上與溫貴妃之子,三皇子殿下,

  宋初渺聽爹爹緩緩說來,只覺得整個人都懵懵的,

  宋安昱看女兒這副樣子,就知她並不知情了,

  他一想,還是詢問了女兒:“渺渺這些日子,可是同殿下一起?殿下就未說什麼?”

  宋初渺回過神來,想著在圩縣那些日子的相處,

  她還尚在驚訝中,並無顯露女兒家的羞澀,只如實地說:“他說,爹爹已同意了他娶我,”

  宋承澧正端起茶盞的手一抖,震驚了,宋安昱聞言,心中百感交織,

  殿下竟是真與渺渺這麼說的?宋承澧見父親並無驚訝,想來是早已經知道了,

  他接受的快,在旁問道:“那妹妹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宋初渺想起了表哥來找她的那日,他纏著要她答應,還有與他相處的點滴,

  宋安昱見她模樣,心裡已了然了,

  他家姑娘許是早就已將一顆心掛在殿下身上了,

  他本也看好那小侄,見他對渺渺諸多照顧,此前也不是沒有生過這份心思,

  可他如今身份在那,許多事就不是那樣的簡單了,

  殿下既然已和渺渺提起,之前的恐怕就不是隨口一說的戲言了,

  話雖如此,宋安昱又怕女兒期盼太多,屆時受了傷,

  想了想他與渺渺說道:“這事交給爹,你就先別多想了,”

  朝堂上下,如今都還摸不准未來新帝的脾氣,

  這種時候送女兒進宮,旁人怕是求之不得,可宋安昱私心是不願的,

  他的渺渺不一樣,他寧可閨女此生不嫁,也不願她嫁到照拂不到的地方去,

  但宋安昱也知道,這事他願不願意都沒有用,

  離開之時,他只想著,殿下向來待渺渺好,

  若他是真心想納渺渺,只盼著登了大位,看在以前的這番情意上,今後都能待他女兒好一些,

  爹爹和兄長走後,宋初渺還恍著神,不知在想什麼,

  原來他,不再是她的表哥了,不出多久,他還要登基成了聖上,

  驟然間覺得,她一直依賴著的那人,一下子遙遠了起來,

  
  宮內,沈青洵正見了父皇在議事,他到時,太醫正在給父皇診脈,

  皇帝看著精神不差,太醫也說他那些多年的毛病並未惡化,

  前世他剛登基不久,皇帝就病逝了,如今見了,沈青洵心道這一次應當不會如此了,

  自那事了結後,皇帝不過只與他這皇兒相處了幾日,人就突然不見了,

  起初皇帝還以為皇兒是走了不認他,後來得了信,才總算安心,

  皇帝看著他時在想,他不僅眉眼像溫兒,冷靜睿智的性子也像溫兒,

  之前就已下旨籌備,既然皇兒已經回來,當儘快入了皇室玉牒才是,

  沈青洵坐在一側,翻了翻案上堆積的奏摺案卷,魏斂已定罪責,等他登位後擇日處刑,

  二皇子與其生母,則去往了西北的封地,其他後宮嬪妃皆遣散出宮,皇后自請去守皇陵,

  念及與皇后多年來的情分,她又從未做過什麼,雖然其子謀逆,皇帝仍給了她一條生路,

  只是大皇子方韋,依父皇之意,定下罪責後終身關押監禁,

  終歸是親生兒子,念及父皇,在這事上,沈青洵也退讓了一步,

  對於父皇所說的入牒和讓位之事,他並沒有異議,至於其他諸事,他看了也都安排得妥當,

  皇帝還不知怎麼與這個長久分開的兒子相處,全無帝王威嚴,僅像個不知該怎麼討好孩子的父親,

  “這些,洵兒你看如何?”

  “都依父皇的意思,”

  沈青洵最後仔細看了禮部呈上,關於封後大典的準備,

  欽天監也已挑下了日子,最近的與他登基之日相差的也不遠,

  在清完逆黨之時,沈青洵就有意封後,皇帝自然知道的,

  也看出來,他對那宋家的姑娘極為上心,兒子喜歡的女子,皇帝多少有些好奇,

  “宋家姑娘,便是宋卿丟失多年的那個吧,朕聽聞身子有些弱啊,”

  沈青洵從案折中抬起眼:“如何?”

  皇兒神色冷然,已大有帝王之姿,看不出絲毫情緒喜怒,

  皇帝頓了頓,只道:“倒沒什麼,該讓太醫好生調理,”

  若是以前的他,定覺得這樣的女子,怕是配不上做一國之後的,

  不過自從有了溫兒後,他早就變了,至於子嗣,他好像也沒資格指手劃腳,

  且先由著他去吧,而且看皇兒這樣,關於那宋家姑娘的,怕是一句不好的話也聽不得,

  聽父皇所言,沈青洵點著頭應了,

  想到秦艽是隨大軍回京的,明兒也該帶她去看看渺渺的身子,

  經此波折,就怕小姑娘的寒症又重回去了,真是叫人不放心,

  已無什麼要事,沈青洵也就起身離開了,將要出宮時,碰上了二哥沈衛驄,

  沈衛驄回京之後,就被父親指使著到處跑,每日都要往宮裡進出個兩趟,

  在一眼看到三弟時,整個人愣了下,

  他以前看到三弟時,都會過去打趣一二,再纏著切磋一番,

  不過眼下嘴角才下意識一揚,又想到什麼給壓了回去,

  明明是從小混到大的兄弟,轉眼間卻成了皇子,還即將成了皇帝,這感覺萬分奇怪,

  眼見沈青洵迎面走近,他都不知道手往哪裡擺合適了,

  沈青洵看見沈衛驄,便過來問起定安侯府中的情況,以及秦艽人在何處,

  沈衛驄回了兩句,半天才想起來該行禮,

  沈青洵抬手一攔:“私下就不必了,二哥,”

  想到還有事要與父親商談,他決定這就先回去一趟,

  等人走遠了,沈衛驄才反應過來,心裡不禁一樂,嘿,他還是喊他二哥呢,

  沈衛驄笑著擦了擦鼻子,他是三皇子的二哥,將來還能有個當皇帝的三弟了,

  正笑著,沈衛驄想到什麼又正了正色,今後不能再沒個正形了,免得給他三弟丟臉惹事,

  不過如此一來,他豈不成家中最小的那個了,

  第二日,宋初渺才醒來沒多久,便得知秦姐姐來了,

  秦艽當初就答應過宋初渺,又機緣巧合隨了大越軍一起回來,

  只是等到昨日,宋初渺才回了京城,

  師父的毒已解,這一次她能安心留下,直到將宋初渺的寒症根治,

  宋初渺乖乖讓秦艽診脈,調方,有問必答,仍是那個叫人省心的姑娘,

  秦艽看過後,暫且離開時,宋初渺在院子裡看見了沈青洵的身影,

  沈青洵問過秦艽渺渺的情況後,眉頭微展,轉身走了進來,

  “表……”小姑娘才一喚人,又想著什麼突然停住了,

  想起爹爹說的,他原來不是她的表哥,而是三皇子殿下,未來大越國的皇帝,

  小姑娘一時不知該怎麼喊他了,

  也不知該不該上前,要說什麼,像是啞回去了一樣,

  沈青洵見渺渺眼也不眨地望著他,有些呆傻的模樣,到她跟前笑道:“渺渺怎麼,見了表哥也不喊,”

  宋初渺搖了下頭:“你是……殿下,”

  沈青洵糾正她:“是表哥,”

  見渺渺如此,應該是宋家人告訴她了,沈青洵此前未提,便是覺得此事不重要,

  也是怕小姑娘生了退怯的心思,“渺渺在圩縣的時候可開心?”

  見渺渺點頭,沈青洵溫和一笑,“依那樣就可,”

  “不管有何身份,我都只是渺渺一人的表哥,”

  他要那個帝位,也不過是因為她罷了,

  小姑娘眨著眸子看了他半晌,倏地淺淺笑了,

  宋初渺昨日剛得知時,覺得表哥像是一下變得遙遠了,

  可一見到他時,卻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在圩縣的這些日子,她身邊的表哥也是實實在在的,

  表哥的心意也是如此,

  宋初渺問他:“那你在圩縣問我的話,是玩笑麼?”

  那說要娶她,要她答應的話,

  沈青洵正色道:“表哥不和渺渺開這種玩笑,”

  宋初渺抿著的唇角微微彎起,她向來是信他的,

  見他的姑娘懂了,沈青洵輕輕將人摟進懷裡,

  “渺渺再等等,等表哥來娶你,”

  給你安穩,給你尊榮,將世間最好的全都給你,

  宋初渺並不在意喜歡的人是侯府公子,是普通百姓,還是未來的天子,

  也不在意他會將她帶去何處,只要是他,只要是在他的身邊,心便安了,

  沈青洵的身世,並不影響二人互通的心意,他提起晚些帶小姑娘去一趟定安侯府,

  祖母等人都很是想她,宋初渺聽表哥一說,才知道大表嫂已經生了,

  如她猜的那樣,是個兒子,

  等秦艽調完方子,又叮囑了幾處要點,宋初渺便跟著沈青洵去了定安侯府,

  宋安昱看著二人離去,微微一歎,

  一個是真的要娶,一個是心中想嫁,看來這事真就要這麼定了,

  宋初渺到侯府時,沈如辛也恰好在,

  之前魏斂一被扣押,就有人來接她回了柳府,

  如今肚子瞧著愈發大了,大夫診過,說肚子裡的孩子康健得很,

  藺婉一見宋初渺,也很高興,招著她過來抱抱小侄子,

  胖小子揮著小手在瞎樂,許是覺得宋初渺太好看,盯著她半天也不眨眼,

  可宋初渺又不會抱,孩子那樣小,都緊張得不知該往哪裡下手,

  一旁的姚槐忍不住笑開了,

  想當初她一生生了兩個,看著兩個崽子苦了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轉眼,兩個崽子都當爹娘了,

  還有一個好兒子,也恢復了他原本的身份,一切全都塵埃落定了,

  沈青洵倚在門邊,屋子裡人再多,眼裡也只有他的姑娘,

  見渺渺僵著身子,被那小傢伙抓了手,無奈又無助的樣子,笑得無比溫柔。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7 PM 編輯

第81章

  宋初渺回來後不久,宋府便挑定了日子辦了及笄禮,

  笄禮當日,宋家姑娘的笄簪禮服,都是由宮中仔細備下送來的,

  不僅如此,當日三皇子殿下還親自在場,

  殿下早還在定安侯府時,就有聽聞他對宋姑娘一直都分外關照,

  但未來聖上的心思明顯不是那麼好揣度的,

  魏黨謀逆之事後,各家來攀宋府關係的就只多不少,

  要是殿下僅將宋姑娘當妹妹般照拂,那哪家兒郎若娶到了宋初渺,不就等於直接搭上了將來的皇上,

  如若不是,那就更要與宋府打好關係了,當日笄禮之後,宮中果真來了旨意,

  賜婚宋初渺為三皇子正妃,待三殿下登基大典之後冊封皇后,擇日行封後之禮,

  雖然當今聖上還未退位,但誰不知如今的旨意,多半都是殿下的意思,

  而聖旨上的封賜傳出後,各家瞬間就斷了心思,誰敢再提求娶皇帝的女人,

  當日聖旨一接,宋安昱就有些愣了,

  看著陸續抬入的納采之禮和望不見頭的封賞,心道以宋家這點薄弱的底子,還有渺渺的那些過去,

  殿下看重渺渺,納入宮中也應當是個妃位,卻不想會是皇后,

  翌日上朝,才一退朝宋安昱就被人團團給圍住了,

  各位大人們口中都是恭賀之詞,宋安昱也只好笑著應對,

  此前眾人都是扒著定安侯不放的,眼下都圍堵宋安昱去了,

  沈璋一看,高興得趕緊先溜了,跟宋安昱作對了八百年的趙大人臉都白了,

  得虧當時沒摻和進魏太傅的謀亂中,保下一命,可見勢頭不對提了致仕,

        卻因宋安昱故意相攔,被皇上駁了回來,

  如今他還成了國丈,今後這日子不知該有多難過,

  柳家得知時,柳簫鈴和柳沐瓏正在琢磨如何給嫂嫂肚子裡的孩子縫製小衣,

  照柳家老爺的話說,都是險些丟了命,歷經生死磨難的人了,可吵鬧起來仍舊是互不相讓,

  柳沐瓏丟下手裡針線,比自己接了聖旨還要激動:“哇,初渺要做皇子妃了,”

  “是皇后娘娘,”柳簫鈴糾正她,

  柳沐瓏道:“這樣說,我豈不是都認識皇后了,”“真巧,我還認識皇上呢,”

  而且之前柳府被圍時,柳家抵抗逆賊有功,聖上賜了賞下來,

  那聖旨上頭,竟是有她倆的名字的,

  要知道她們倆姐妹,今後怕不是能在京中橫著走了,

  宋初渺封了後,不止柳家,就連蘇澶也跟著沾了光,

  畢竟宋初渺回京後,交往之人甚少,蘇澶同她也算有些交情,

  她在族中本就受寵,如此一來,家中待她更加看重了,

  不過蘇澶近來倒聽說了一些詹家的消息,

  詹家知道詹蘭馨幾次針對欺辱過宋初渺,一得知封後旨意便戰戰兢兢,

  直接把好不容易養好臉的詹蘭馨丟去了鄉下的莊子,

  生怕皇后將來什麼時候看到了,清算起錯處來,宋府,素夏手裡正整理著幾個藥膳方子,

  秦大夫說若無明顯不適,姑娘今後就不再喝藥了,全都改為藥膳來補,

  煎熬之藥長久喝下去,也並非全是益處,

  整理完方子,素夏還在想,她們姑娘就要進宮當皇后了,

  她一直貼身伺候著姑娘,定也是要跟著進宮去的,

  素夏每回這麼一想,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聽說那後宮最是複雜危險,她日後定要更機靈一些,決不能讓姑娘被誰給欺負了,

  不過她沒有進過宮,也不知如何當宮女,宮裡的那些個規矩,她也是迷迷糊糊的,

  一想到這個,素夏心裡不免急切,趕緊去找宮裡派過來的嬤嬤繼續學習去了,

  當日聖旨下後,宋府就來了幾個嬤嬤和宮人,

  專程是來教素夏這些將來要跟在身邊伺候的,另還要安排著封典前的瑣碎事項,

  儘管對方是丫鬟,嬤嬤們也都十分和氣,將來都是娘娘的身邊人,哪個都得罪不起,

  據說其餘之事,三殿下大多只是過個目,但事關宋姑娘的事情,他都會親自過問的,

  旨意下後沒過幾日,陶娘子來了宋府,

  還帶來了一套極致精美的珠釵耳璫,脂粉香佩,指套臂環,

  這些都是夫人那最後一冊上所繪之物,夫人曾說,這些是要留到女兒出嫁時所用的,

  在得知姑娘還活著後,陶娘子就一直在命人打制著了,

  這樣等到哪日姑娘要出嫁時,穿戴上這些,也算是完成了夫人的心願,

  只是等陶娘子將這些都制好時,卻得知姑娘即將要嫁的,是一位帝王,

  皇后封典,帝后大婚,宮中都是有禮制的,遵循典制,自然是不可能用上這些了,

  陶娘子想來想去,覺得這到底是夫人的心意,最後還是給姑娘送過來了,

  沈青洵來宋府時,小姑娘正在撫著釵飾一一看過,

  這麼多件,這樣精美,每一件都是娘的心血,都飽含著娘親對她的寵愛,

  宋初渺想起了娘,忍不住就掉落了淚珠子,

  沈青洵一眼就看見小姑娘在那紅著眼落淚,心裡一咯噔,還當她是受了什麼委屈了,

  再一問,才知緣由,他仔細看了過去,確實做得極為精緻,

  想著這些若穿戴在渺渺的身上,許是要比帝后大婚的那套要更適合她,

  沈青洵暗暗一斟酌,便有了決定,

  回頭就命他們都拿去,讓他們想出法子用在大婚禮制中,

  哪能讓小姑娘因為嫁他,而留有遺憾,再說這都是泰水大人的心意和祝願,

  他既要娶人家的女兒,就半分也缺不得,

  宋初渺聞言,眨著兔子似的眼輕輕軟軟地問:“真的可以麼?會不會不太好?”

  沈青洵將人抱著坐在腿上,果斷道:“不會,”

  前世他就不在意這些,何況現在,且朝堂上下一清洗,如今這些大臣都唯他命是從,

  心有異議也得憋著,宋初渺心裡還想著娘親,有一絲難過,

  可表哥如此為她著想,心裡又暖又甜,

  她本不是個愛哭的,偏生哭包的樣子都被他瞧去了,

  此事定下後,沈青洵又問渺渺:“可還有什麼?”

  他可不想小姑娘有什麼心願心事,卻顧慮著憋下不與他說,而暗自在掉淚,

  宋初渺正想搖頭,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遲疑著問:“皇后,都該做什麼呀?”

  她不懂也不會,有些茫然,

  “不必刻意做什麼,不過幾日之後,宮裡也會派人來教你一些,”

  小姑娘聞言點了點頭,心中稍稍有了底,

  沈青洵心想她太乖了,就怕到時候有所抵觸,也照做不吭聲,

  於是他提前叮囑道:“渺渺隨意聽聽便可,喜歡就做,不喜歡就不必理會,千萬別累著了,”

  在他眼裡,什麼禮制規矩都遠不及他的姑娘重要,

  宋初渺聽表哥的,好好應下了,過了幾日,宮裡果真來了人,

  被派來的女官都被敲打過,連聲音都不敢放重了,

  何況聽說未來皇后是個身子骨弱的,就更加小心了,

  

  當年三皇子雖被調換,養在了定安侯府,

  但從表面上來說,卻是一出生便折了,未入皇室宗譜,

  如今已恢復了身份,在一切籌備好後,欽天監挑下的吉日眨眼而至,

  沈青洵祭告天地,入了宗室玉牒,摘下了沈家子孫的身份,恢復皇族姓氏,

  方青洵回歸皇室之後,便行了登基大典,

  聖上將皇位傳于三皇子,退位為太上皇,

  方青洵坐上了帝位,龍袍加身,盡顯帝王威儀,

  處理起朝政時,一雙漆眸如能看透人心,殺伐決斷,

  在朝臣看來,好像他這個皇帝,已經做了很久很久,

  登基之後,他一封旨意,提了沈璋為國公爵位,姚槐為一品誥命,

  在此之前,立有功勞的午三等人,也都各領一支,安排在了宮中禁軍,或成了聖駕的近衛,

  啼鶯雖為女子,最後也被留在了禁軍任職,

  但僅是負責皇后入宮之後,所住初景宮的護衛,方青洵登位之後,國事繁雜,

  朝廷又留有許多空置之位,尚未任免提拔,並不得閒,

  且渺渺封典將近,依禮二人不好相見,

  方青洵忙完國事時,得空一想,都察覺他有很久沒有見到過他的小姑娘了,

  一日不見,隔得哪只是一個三秋,

  可他雖不在意宮中的規矩,但是禮官所言的忌諱卻不可不顧,

  畢竟重獲一世,渺渺好好的在他身邊,如同恩賜一般,

  方青洵生怕觸及了什麼,再來將他的姑娘奪走了,他都等了那麼久,也不差這一時,

  大婚的日子,方青洵等得難熬,宋初渺也等得忐忑,

  皇帝陛下恨不得即刻就娶走渺渺,日子挑得不遠,如此一晃一轉眼的,也就到了,

  這日天很冷,一早就開始降著雪,

  聖上看著這滿天飄灑的雪,不由擔心起宋初渺的身子,臉色很不好看,

  天雖冷,但被召見來的欽天監官員擦著一頭的汗,

  直言他們並未算錯,至於這雪,更是大吉之兆,

  最後說的口乾舌燥,將畢生的本事都用上了,皇上才終於將他放過了,

  宋府,宋初渺也在看著外頭這雪,身旁圍著她的人雖忙碌卻安靜,

  她由著她們梳發上妝,再收回視線,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似有一些不真切,

  在她被綁進那獵戶家時,她曾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光亮了,

  她怕得要命,渾身遏制不住地發抖,然而有一人踢開了門,抱著她說別怕,

  表哥救了她,帶她回家,給她撐腰,把著她的手習字,找大夫治她的傷病,

  哄她,護她,寵著她,那個時候,她只覺得溫暖和安心,卻從來沒想到過,

  今日,她竟會嫁給他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5 PM 編輯

第82章

  帝后大婚,是大越最隆重的婚典,相應的,皇后的禮服也是又厚又沉,

  宋初渺覺得自己就像個木偶芯子,宮人扶著她一層一層地往上套,

  她都懷疑,自己這點身板,怕是撐不起這樣的禮服來,

  但宋初渺的禮服是宮裡沒日沒夜,被聖上盯著趕制出來的,

  針料精細,形制也正合她的身,層層穿戴齊整後,便將她一個嬌軟可人的小姑娘,襯出了足足的皇后威儀,

  雖依聖上的意思,禮服有所輕減,但這麼穿上之後,仍是不大好動,

  不過好在足夠厚實,宋初渺一點也不覺得冷,

  穿好了禮服,腦袋上被禮冠一壓,肩頭上更覺得重了,

  她微微偏了下腦袋,冠上點滿的珠絡翠鈿輕輕晃動,若是細看,便知這與歷來的皇后禮冠有所不同,

  依娘親圖樣制出來的那些珠釵佩環,被宮中繡娘的巧手一處理,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一些簪在她發間,一些綴在發冠上,還有耳尖臂腕,從鏡中看著這些,就好像是娘親,正在看著她出嫁,

  等圍著宋初渺的幾撥宮人忙完,就已用去了好幾個時辰,宋初渺雖沒做什麼,可一直不動也極累人,

  中間素夏喂她吃了點東西,平素該是小歇的時候,她才剛有些犯困,便到了入宮的吉時,

  直到這時,宋初渺才感覺到心裡頭冒出來的緊張,雖然緊張,卻也是安穩的,

  因她去往的那處,有那個人在,迎親的儀仗一路鋪沿至宋府,

  城中戒嚴,聖上明令,不可出任何錯漏,

  沒有誰想被那位令人畏懼的新帝問責,都打起了萬分的精神,

  看著這盛大的場面,沒有人會想到,當初那個私底下被議論,被嘲諷可憐的女子,

  竟有一日,能登上這世間最尊貴的地方,

  而從今往後,所有人都將匐於她的腳下,連直視鳳顏都不能,今日聖上大婚封後,

  儘管皇帝仍是那副淡漠的神色,但若大著膽子多看兩眼,便能從他眉目間察覺到不同往日的喜色,

  只有方青洵自己知道,他不僅歡喜,而且緊張,無人知曉,這一日他究竟等了有多久,

  背在身後的手攥緊又鬆開,反反復複,若宋初渺此時能瞧見,便知表哥竟是比她還要緊張,

  禮官們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紕漏,

  流程冗長,方青洵等著從宋府接渺渺的鳳駕入宮,覺得時辰竟過得如此之慢,

  雪比之清早要小了許多,似雪白的花雨在空中綿綿飄灑,

  方青洵望著遠處,心裡卻想著,不知渺渺會不會冷,

  不知她此時的心情,是否與他一樣,

  他臉色肅然,旁人卻不知,他們皇上的神思早不知飄去了何處,

  直到宋初渺的那一抹身影出現在眼中,他微怔,這才綻出笑來,

  漫天白雪,他的姑娘一襲紅衣,緩緩向他走來,這一幕成了他此生都忘不掉的記憶,

  宋初渺今日這一身,走起來也太不適應了,她怕摔了,只瞧著眼前,走得小心,

  直到近了,一抬眼才看見了一身赤紅冕服的表哥,

  頓時一愣,連呼吸也停住了片刻,眨眼之間就迷陷在表哥的容顏裡頭了,

  這樣好看,世間卓絕的男人,今後就是她的夫君了,

  方青洵伸手,將突然發呆的渺渺拉到了身邊來,

  小姑娘盛妝之下,明豔動人,可靠近了,也能瞧見她緋紅的臉龐,

  他不禁一笑,感覺到渺渺的手並無太涼,只是一身禮服不便,就暗暗給她借了力撐著,

  之後奏鳴禮樂,依禮制授冊書寶璽,

  宋初渺害怕出錯,謹記著自己所知的,精神貫注,待所有結束時氣一松,只覺得骨架都要散了,

  這一整日的冊禮,都已是皇上多次過問,並刪減了許多形式之後的結果,

  等宋初渺被送進初景宮時,素夏早換了身宮裝,就候在殿內,

  她扶著姑娘坐下,笑著改口喚她:“娘娘,”宋初渺腦袋太重不便動,就沖她眨了下眼,

  巧兒帶著女官們候在一旁,笑著說:“娘娘累了吧,再等一等,等皇上過來成禮,”

  宋初渺知道,依帝后大婚的禮制,這一等必是有點久的,

  回京後,她多是休養著,少有這樣整日不歇的時候,有些累,索性閉目養起神來,

  殿內的宮人見了,也都安靜的不敢打擾,直到殿外傳來聖駕到來的動靜,

  宋初渺並未真的睡著,待她睜開眼,正見表哥大步走近她,

  方青洵進來時,見小姑娘闔著眼,知她是累了,不免心疼,“渺渺久等了,”

  宋初渺輕輕搖了下頭,雖說是很久,但已經比她預想中的快了太多,

  方青洵雖然也想當下就過來,卻也不可顯得太過急躁,

  不然落在旁人眼裡,反倒成了渺渺的罪責,見皇上一來,便出聲吩咐,

  女官忙上前,引著帝后二人過了禮,

  禮後,宋初渺看著盤中兩人交織成結的青絲,心中溫暖又柔軟,

  她想,她定要養好身子,然後陪著他,直到他們白首的一日,禮過後,便有宮人上前來卸服,

  沉沉的發冠取下後,宋初渺小小籲了口氣,又由著宮人幫她褪下厚重的禮服,

  有宮人正要上前伺候皇上更衣,然而才靠近,就被聖上冷冷的目光一掃,急忙低頭退了開來,

  雖然皇上才登位沒多久,但宮中都知道,這不是一位好說話的主子,

  此前就有一個嫌命長的,刻意使了心思混到皇上跟前去伺候,

  第二日就再沒人見過那個宮女了,能被派來初景宮的,都是些安分的,

  見皇上揮手,都躬身退了出去,宋初渺外頭的禮服卸了,只換了身大紅的常服華裳,

  長髮挽髻,簪著陶娘子送來的珠釵,

  她一抬眸,見皇上還未更衣,正疑惑著,就聽他喊她近前,

  “渺渺幫我,”方青洵拉著她的手,輕輕按在他的腰帶上,

  宋初渺手一僵,而後垂著眼,紅著耳朵尖幫他解了腰帶,

  細細的胳膊一環,就像是摟住了他整個腰一樣,

  她抿著唇,瞄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視線,斂著眸子認認真真地幫他褪衣,

  方青洵一邊配合著她,一邊低頭看她,

  小姑娘如此裝扮,像是眨眼之間,就褪去了姑娘家的青澀,

  成了一個舉止成熟穩重的女子,可方青洵卻有些不習慣了,

  他那時而精明,時而呆傻的小姑娘,哪這麼簡單被人換了芯子,

  他屈指輕輕敲了下她腦門:“怎麼不說話?”

  “呀!”宋初渺冷不防被敲,捂著額頭懵懵地看他,“你……皇上幹嗎呀?”

  方青洵不由一笑,如此才對,

  他自己將剩下的禮服脫了,放置在旁,換上常服,口中說道:“渺渺叫錯了,”

  宋初渺眉頭微蹙:“……陛下?聖上?”

  方青洵都裝作沒搭理他,小姑娘最後遲疑了片刻,喚他:“表哥,”

  方青洵唇角微微揚起,將嬌人兒摟在懷裡,抵著她額間問:“還有呢?”

  小姑娘軟軟地問:“還有什麼呀?”然而目光卻躲去了一旁,頸間染上了淡淡的紅,

  方青洵笑起,渺渺這是明知故問,

  他親了親她臉頰:“我們成親了,我的夫人,”

  宋初渺縮了一下,嘴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最後如他所願,甜甜地喊他:“夫君,”

  守在殿外的宮人,等了半晌,聽見了皇上的吩咐,很快就送來了禦膳,

  其中就有特意給宋初渺備的藥膳,她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正是最餓的時候,

  聞見香氣時,就更覺得手腳無力了,方青洵拉著她坐下,將羹湯移到她跟前去,

  等她稍稍墊肚子後,才問她方才是什麼情況,

  宋初渺咬著塊肉,腮幫鼓鼓的,舔了舔唇軟聲說:“做皇后,要端莊穩重慎言的,”

  方青洵皺眉:“誰說的?”

  他接她入宮,不是為了拿條條框框束著她的,

  宋初渺側頭看他,見表哥這副臉色,便不提是女官嬤嬤們說的了,

  用膳過後,見小姑娘氣色好了許多,方青洵就將人一把抱起,

  宋初渺冷不防懸空,一下抱緊了他,眨眨眼:“表哥?”

  方青洵抱住人邊走邊道:“沐浴,”

  小姑娘頓時呆住了,一雙眸子水朦朦的,無辜的像小鹿,

  “一、一起?”

  見表哥臉上含笑,也不打算放下她,小姑娘一時慌亂起來:“等一下……”

  “表哥……”

  “夫君!”

  最終,方青洵的奸計沒成,還是被羞澀的夫人給推了出去,

  等在殿中的皇帝陛下心想,也罷,時日很長,慢慢來,

  宋初渺雖然拒絕了表哥共浴,但也知道這是他們的大婚之夜,

  她已嫁了他,等成了禮他們才是真正的夫妻,

  小姑娘披散著一頭青絲,在忐忑中等來了一身水汽的方青洵,

  方青洵沐浴出來,一眼就看見他的小姑娘乖乖膝坐在床上,

  烏黑的長髮服帖的垂在身前,洗淨了妝容,膚如玉脂,清亮的眸子循聲看了過來,

  他頓時氣息一滯,整個人都繃緊了,宋初渺看見表哥,指尖不自覺擰了擰,

  等他熄了殿內大半的燭火,又垂了帳時,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方青洵上來後輕輕一伸手,就將渺渺摟在了懷裡,

  小姑娘又香又軟,比世間的一切都美好,他一抱住嬌人兒,氣息便沉了幾分,

  喉間哽了哽,才看著小姑娘問:“渺渺可知道要做什麼?”

  宋初渺羞澀地別開了眼,頓了頓,又紅著耳根轉回來,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夫君,

  輕輕地說:“知道的,”

  宮裡派來的女官被皇帝嚇得夠嗆,都不敢多說什麼,

  其實一開始,宋初渺都沒怎麼聽明白,

  她覺得一知半解的不太好,沒法子,還去求教了一下葉姨娘,

  葉氏說的直白,她雖然聽得面紅耳赤,卻也是懂了的,

  小姑娘回完話,便大著膽子伸手回抱住了他的腰,但也僅是瞧著膽子大罷了,

  方青洵感覺的到,懷裡的身子在忍不住地輕顫,

  他憐惜地吻了吻她眼角,摟著小姑娘躺下,如瀑的青絲在她身下鋪開,

  方青洵手中輕柔地捧著宋初渺的臉,安撫道:“渺渺不怕,”

  宋初渺咬了下唇,然後乖乖點頭:“我不怕,”

  望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宋初渺忽地想起來,當初在表哥房裡時,她發現他偷偷藏起了她給的東西,

  那時他說,只要是她給的,他都會如此珍視,方青洵知她尚在緊張,一時只敢輕撫著嬌人兒,

  忽聽見渺渺柔軟的聲音在喊他,“夫君,”

  “嗯?”

  “我把我自己給你,你會珍視麼?”

  方青洵心中一震,繼而泛起酸澀又灼燙的滋味,

  他埋首在她頸間,怎麼不會呢?這是他求了兩世的姑娘啊……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9:4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4 PM 編輯

第83章

  方青洵醒來時,手臂還摟著渺渺纖細的腰身,

  昨兒是真的累著她了,宋初渺背對著他蜷著,還睡得深沉,

  她的呼吸又輕又緩,光是這樣抱著她聽著,心底也一片安寧,

  錦被不知何時滑了下去,露出了她圓潤小巧的肩頭,

  方青洵怕她會冷,正輕輕掀了給她蓋上,視線一低,便落在她的後背上,

  眸色倏地微沉,他心疼地撫了撫,宋初渺後背上還有些淺淺的痕跡,是她那些年留下來的傷疤,

        用了那麼久薛大夫和秦艽的膚膏,疤痕已褪,印記卻是消不淨了,

  昨晚他頭一回看見,難過地心尖都在顫,他的傻姑娘卻還怕他嫌棄,

  方青洵低頭在渺渺後背親了親,他的姑娘身子太嬌弱了,昨夜他萬分克制,

         並不敢向她索要太多,可渺渺仍跟貓兒似的,哭啞了聲,還忿忿咬了他幾口,

  想到此,方青洵忍不住低聲笑了笑,他倒是想要渺渺給他留幾個牙印子,

        可他的貓兒力氣太小了。

  宋初渺還正睡著,忽感覺到背後癢癢的,

  方青洵笑起時,胸膛又微震,她下意識將身子縮了縮,

  可表哥摟著她的胳膊硬邦邦的,硌人,她最後還是哼著聲睜了眼,

  小姑娘揉了揉還泛著紅的眼睛,一轉身便對上表哥含笑的眸子,

  昨晚的情形一下從腦海裡冒了出來,她扯過被子眨眨眼:“你笑什麼呀?”

  剛醒來的渺渺,聲音軟得不像話,帶著一點微啞的鼻音,

  方青洵忍不住低頭親了她一下,渺渺可還困?

  宋初渺搖了搖頭

  本是有困意的,可一想自己什麼也沒穿,就再睡不著了,

  她才知道,那事原來如此累人,

  表哥常年習武的身子,胸膛腰腹全都硬邦邦的,碰上了又燙得像鐵一樣,

  她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任著他折騰,小姑娘想著,還故意伸了手出來,

  表哥一直緊緊壓著她的手腕,這會都還有印子呢!

  方青洵對上渺渺控訴般的目光,一時語結,

  該如何讓他的嬌夫人知道,她的夫君都還沒敢用力呢,

  表哥忽然低頭,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小姑娘眼頓時瞪圓了,面紅耳赤地把他推開,然後拽著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方青洵好笑地下了床,自己更了衣,吩咐殿外候著的宮人備膳,

  小姑娘則揪著被子在想,表哥一成了親就變壞了,

  素夏得了吩咐,帶了兩個宮人進來伺候娘娘起身,待看見她腰間的痕印時,不由抿了嘴笑,

  昨兒巧兒還偷偷和她說了許多這事,害她一晚上都在擔心娘娘身子受不住,

  可這麼看來,皇上還是很憐惜娘娘的,宋初渺被伺候著穿戴梳洗好時,宮人也備上了早膳,

  方青洵過來時,就見小姑娘在低頭扯著自己袖子瞧,不知在研究什麼,

  “在看什麼?”他好奇問道,拉著渺渺過來坐下,

  宋初渺搖搖頭:“沒什麼,”

  就是覺得皇后的常服和她平常所穿的不大一樣,

  渺渺往日衣裳多以素淡厚實為主,今日這一身正紅,鳳繡精細,色澤鮮亮,很是襯她,

  他的夫人穿得這麼美,如今也不用怕被誰給瞧去了,

  方青洵舀了舀湯羹吹涼,遞到她嘴邊:“若不喜歡,只管下令讓他們重送一些來,”

  宋初渺就著表哥的手喝了一口:“喜歡的,”

  素夏已經見怪不怪了,殿內侍立的另外幾個宮女都低了頭去,

  那個氣場威嚴的皇上,在娘娘面前時宛如不是同一個人,

  方青洵給她布著菜,一邊說道:“我命人召了秦艽,一會讓她再來給你看看,”

  為了方便給渺渺醫治,秦艽如今就住在太醫院中,

  等禦膳撤下了,秦艽恰好也來了,宋初渺見她來了,喊了一聲秦姐姐,

  秦艽一時間神色複雜,曾經她也不知道沈三公子轉眼間竟成了皇上,

  宋初渺會成了皇后啊,一不小心,她就占了個不得了的大便宜,

  聖旨剛下時,她就有提過,倒是宋初渺覺得這並沒有什麼,

  秦艽給宋初渺把著脈,不時看向一旁的皇帝,

  方青洵知她意思,道尚有國事要處理,就先暫且離開了,

  皇帝一走,秦艽便問她:“覺得昨兒如何?”

  宋初渺聞言,臉微微泛紅,點點頭道:“挺好的,”

  秦艽問這個,倒不是八卦,宋初渺曾經幾年的虧空下來,底子本就比尋常女子要薄弱,

  她擔心皇上索取太過了,又怕皇帝在這,宋初渺面子薄不好說,

  她指間輕按,聞言也心中有數,還好,皇上是個有分寸的,

  “對了秦姐姐,你師父呢?”宋初渺疑道,

  想到景青,秦艽神色都柔和許多,女子病症,還是由她更為方便,

  景青剛到京城時也問起過,見她診方無誤,也就對此放了心,

  可他是個閒不住的,在京城待了一陣,被她逼著歇養了一段時日,就想著離開了,

  皇上得知了,給他在京城外開了一處醫館,藥費皆從宮中出,京城附近縣鎮,

       好些窮苦之人,如今都聞聲來看診,雖然方青洵也是正好借著景青,在百姓中立他新皇威名,

  但此舉也如了景青所願的,順便幫秦艽留住了人,

  秦艽心安了,才能好好給宋初渺醫治,宋初渺聽了,只覺得這是好事,

  又聽秦艽問她:“娘娘如今月事可是准了?”

  她點點頭,而且也不如一開始那般疼了,

  儘管如此,到日子了該喝的藥,該嚼的止疼藥丸,還是離不了的,

  秦艽沉默了片刻,見皇帝反正不在,還是多提醒了她一句,

  “娘娘,有一事你心裡應當有所準備,”

  “你體內的寒症久積,即便能夠徹底調養好,今後恐怕還是難有子嗣的,”

  就算寒症拔盡,她想要懷子也很是艱難,何況在徹底調養好前,定然是沒可能懷上的,

  見宋初渺聽後怔住了,秦艽也在心裡無聲歎氣,

  宋初渺如今是皇后了,這樣的身份,生子對她來說,就不僅僅是有個孩子這麼簡單的事了,

  難有子嗣的皇后,即便一時得寵,也難保今後如何,

  皇室都是薄情的,誰都知道皇家需要皇嗣延續江山,

  一個不能生孕的皇后,又能夠擁有多長多久的寵愛?

  不過以皇上和宋初渺的過往來看,她在他心裡必是有所不同的,

  興許皇上能夠做到不在意,今後再將其他妃子的孩子養在她的名下,

  這也是有可能的,

  秦艽直言後,終究不大忍心,又安慰她道:“雖然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我會說這些,也是想著娘娘應該知道此事,”

  宋初渺已經從怔神中出來了,從神色上看沒什麼,還笑笑說:“我知道了,謝謝秦姐姐,”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這事了,

  只是她身子越發好起來了,也就不自覺地有了期望,

  秦艽說的這些,只是讓她又看清些罷了,

  方青洵離開時,道有國事處理,也不是隨口說說的,

  他才登位不久,諸多條令需要更改實施,大婚一日,案上已堆了不少奏摺,

  他得知沈國公正在宮中,便命人將他請來,

  如今京師城營也都在沈璋的掌控下,可以說大越的大半數軍隊都在他的手裡,

  他這日進宮,也不過尋禁軍統領議事,沒想方青洵才大婚,竟還會有功夫找他,

  正好他手裡也有要事,不便久拖,當下與皇帝議起邊境軍防之事,

  看方青洵邊聽邊應,手裡批著奏摺,一副急著議完要走人的樣子,

  沈璋不免會心一笑,沈璋當先說起了北境,

  大越軍之前與韃靼對敵,雖說是大勝,可僵持過久,軍中也有極大的損耗,

  而且當時他下了韃靼一城,對方早先就已派人來求和了,

  方青洵手裡翻看未停,至於沈璋所提所需,也全都依他的意思,

  他與沈璋之間的信賴,早已不同於尋常君臣,而且那處地方,恐怕沒有人比沈璋更為瞭解,

  快速將堆積的奏摺翻到底後,方青洵突然提議,要將秦元銘丟到沈璋手下去,

  沈璋想起了攻城那晚,秦元銘養的那些個良駒,覺得此人確是個擅馬懂馬的人才,

  朝廷眼下急需用人,方青洵一登基,就定下了明年的恩科,可想此事如何迫切,

  秦元銘當日所為,秦家也以此討了好,是世家中當先表態的一支,

  現下以秦家為首,將秦家子孫派去軍中任職,還能明示聖意,逼著其他世家大族明年將他們的子孫往朝廷裡送,

  可謂一舉多得,君臣二人談過,既然都有此意,這事也就這麼定了,

  可憐秦元銘最近在家中過的滋潤,突然間打了個噴嚏,還不知道自己已被他的“沈兄”給賣了,

  沈璋離開後,方青洵也起身,看了眼手裡最後封批完的奏摺後擱下,

  大越國以南有海羌小國,歷來是大越藩屬,時隔幾年便會派使臣來納貢,

  海羌國內是女王帝制,來年將派來的也是個王女,

  前世後來,海羌國隱約就有蠢蠢欲動之勢,

  會挑在這個時候,想來也是得知了他新登基,來探一探大越國的新帝,

  京城,繡鼎閣中連往常較為充足的下品首飾,都被搶買了一空,

  只因這兩日傳出,一貨難求的繡鼎閣,原來竟是皇后娘娘名下的鋪子,

  不管眾人是沖著什麼來的,繡鼎閣如今的排號之數已然翻了三番了,

  若不是陶娘子及時應對,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赫連俟經過之時,突然間就覺得他挖的寶藏有點不夠看了,

  有機會他再去尋幾個,他一路行至了宮門,沒有意外的被宮門禁衛攔下,

  赫連俟笑得坦然:“我是你們皇后娘娘的朋友,”

  侍衛木著臉戒備道:“入宮權杖,”

  還需這等東西的? 赫連俟很是實誠:“沒有”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09:4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4 PM 編輯

第84章

  赫連俟這話一出口,宮門侍衛就已要將他趕走了,

  當這是什麼地方,又無權杖手諭,說一句識得帝后,就想要進宮,

  若無論何人如此,他們都要通報進去,不是撤職就是沒命了,

  赫連俟見他們不信,無奈輕歎,抬頭看了眼皇宮裡高高的宮牆,打起了翻牆而入的主意,

  他大江南北的,去過的地方多不勝數,但沒去過皇宮,

  皇宮本就不好進,不過他若想要潛進去倒不是很難,

  然而他打架的功夫不好,就怕進去被發現了,當成了刺客圍捕,

  他輕功再好,對上一整個皇宮的禁軍還是很容易有命進沒命出的,

  可現在不同了,仙子妹妹成了皇后,他在離京之前,怎麼能不進皇宮去瞧瞧,

  他可是想要走遍大越的,有仙子妹妹在宮裡,赫連俟想他就算潛入被發現也不會如何,

  赫連俟正打定主意要翻牆了,忽地看見宮門前過去一隊兵馬,領頭的還是個熟悉的面孔,

  他朝著人揮了揮手:“李長五,”

  常五早改了名,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看清人才發現,這不是赫連俟麼,

  

         初景宮

  在秦艽離開之後,宋初渺見表哥還未回來,就帶著素夏在宮內隨意走了走,

  大典後她就被送進了殿內,還不知所居宮殿是何模樣的,

  她心裡仍想著秦艽所說的話,瞧著心事沉沉的,素夏之前不在,也不知娘娘為何突然情緒不大好了,

  見素夏問起,宋初渺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她也想到了,若表哥回來看她心不在焉的,定要來問她有什麼不對了,

  回去時,她視線忽然落在殿外的一個姑娘身上,

  她穿的不是宮女的服飾,腰間佩劍,是個侍衛打扮,

  啼鶯見娘娘突然盯著她在看,忙低頭行禮,

  宋初渺想了想,便問她:“你是,啼鶯麼?”

  啼鶯一愣,不想娘娘竟會知道她,

  見娘娘還在疑惑地盯著她,忙回話道:“是,屬下啼鶯,負責護衛初景宮和娘娘,”

  宋初渺以前雖未在表哥身邊見過啼鶯,但她是知道她的,

  當時她在繡鼎閣莫名被擄走,也是此事之後,她才能說得出話來,

  後來她疑惑何人要擄走她,碰巧看見鐘全就私下問過,也就知道了一二,

  鐘全自是撿能說的告知,並未提及他們所行之事,

  這也是因主子不願將她牽扯其中,宋初渺只當啼鶯曾是表哥手下的暗衛,

  她想了想道:“我還知道你有個弟弟,他如何了?”

  啼鶯聞言臉色一變,忙告罪道:“小山之前無知,冒犯過娘娘,還請娘娘寬恕,”

  宋初渺會提起,也是早不在意那事了,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啼鶯見娘娘確實沒有怪罪之意,便如實回了話,

  啼鶯也沒想到,小山竟會去殺了柴德武,

  柴公公之死,小山也算立有大功,皇上不再計較他此前所為,

  如今他住在宮外小院裡,跟著先生在好好念書,

  先生說他學得快,也很刻苦,以他所學先考個秀才回來不難,很令她欣慰,

  小山也說,今後便聽她的當個教書先生,

  啼鶯提起小山,原本拘謹的臉上就浮出笑意,

  宋初渺不過好奇一提,也就沒再多問,她才回了殿內,就忽然有人來稟報,

  宋初渺聽了有些疑惑,赫連俟?

  常五一直在軍中,並不知道赫連俟什麼時候和皇帝皇后相識了,

  但赫連俟曾救過他,他也不覺得赫連俟會騙他,最後還是將人帶了進來,

  雖有人引入,但赫連俟一踏入宮門,宮內就已往初景宮報了信,

  得了皇后娘娘的准許,這才將人引去了御花園,

  旁人進了宮,多是低頭斂目,沒見過赫連俟這樣的,大大方方,東瞧瞧西看看,

  到了御花園,他除了看見坐在亭中的仙子妹妹外,還見方青洵也在一旁,

  赫連俟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以這人的小心眼和心機之深,怎麼會不知道他進了宮,還會放他見仙子妹妹呢,

  赫連俟之前在圩縣不告而別,宋初渺再看見他時,還是挺高興的,

  聽赫連俟說是沒來過皇宮,又想起在圩縣時,他說想看遍天地山川的灑脫之言,便應了能留他小住一陣,

  皇帝陛下在旁冷哼一聲,道他指不定是別國奸細,

  不過赫連俟的身份他早已探明,也只是說說罷了,

  見渺渺有意,最後也依著她默許了,

  其中不乏讓赫連俟留在宮中,看他與渺渺成雙成對,刻意膈應他的心思,

  宋初渺若是知道表哥是怎麼想的,定覺得她這位夫君果真變幼稚了,

  之後赫連俟就真在宮中待了些日子,

  他知道分寸,只去可去之處,也基本不在宋初渺和方青洵的面前出現打擾,

  直到一日,皇帝見他賴了太久嫌了,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赫連俟將他挖到的寶藏充交國庫,

  赫連俟很不客氣的道了方青洵一句不要臉,如此才離開了,

  這一回他離開後,宋初渺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只是後來每隔上許多年時,偶爾能夠收到他從天南海北托人送來的小禮物,

  如此她便知道,他這個遊俠兒,還在天地的某處逍遙肆意,

  年後即將要開恩科之時,宋初渺就漸漸發現,她的皇帝夫君越發的忙了,

  平常他總能抽出許多時間來陪她,近來卻要到很晚了才會回到初景宮,

  宋初渺不覺得是有所冷落,只是擔心他勞累,顧不上他自己,

  這日她又聽前頭內侍來稟,說聖上傳話讓她先用晚膳,不必等他,

  宋初渺就知道,他定是又忙到顧不上吃什麼了,想了想,她就帶上素夏去了膳房,

  方青洵這兒,他正一邊翻閱眾臣遞上的科考事項,一邊在聽秦元銘哭訴,

  秦元銘一得知驚天噩耗,心下著急,就直接跑進宮來了,

  秦元銘無法理解,好歹他也是曾立了大功之人,又與皇上有過不淺的情誼,

  皇上不賞他什麼也就算了,竟還把他的馬全都給收了,這是何道理?

  秦元銘來找皇帝要個說法,方青洵得空才抬頭看他一眼,明知故問:“有這事?”

  還裝傻!

  秦元銘道:“這不就是你下的旨意嗎?”

  方青洵好似才想起來,說道:“你的那些馬都編入了大越軍,而朕又將整個大越軍的馬匹都交給你了

        這難道不是賞?”

  秦元銘頭都疼了:“這怎麼能算?”

  方青洵好笑道:“你說說,你那是養馬嗎?你不說是私下養兵來著?”

  秦元銘一口氣噎回去:“皇上這話可不能亂說,”

  而且那時也不過玩笑之語,馬夫壯丁能算什麼兵,

  他卻在這給他記著呢?果然皇家薄情無兄弟,秦元銘氣得胃疼,

  疼也沒用,誰讓人家是皇帝,一句話能要了他命的那種,

  秦元銘想讓他念念舊情,歎道:“沈兄……”

  方青洵說道:“雖然算是養馬之職,是有些委屈你了,但朕可是特例給了你正三品的官身,

        知道你考不過,連科考都給你免了,”

  秦元銘欲哭無淚,他才不想當官,

  當官哪有養自己的馬場,整日吃喝玩樂來得痛快?

  秦元銘還欲再掙扎一下,這時殿外有內侍進來,在皇上耳邊低聲稟報了幾句,

  方青洵有些驚訝,立刻放下手中的起身,

  經過秦元銘時拍拍他肩膀,讓他儘早去找沈國公報道,宣告了他今日掙扎的失敗,

  宋初渺手中提著剛做好不久的羹湯小菜,正安靜等在殿外,

  方青洵大步出來時,見渺渺身影單薄的等在外頭,頓時神色就不太好了,

  他冷著臉吩咐左右道:“今後皇后過來,直接請入不必通報,”

  因為皇后此前都不大會過來,宮人們也沒得過吩咐,都不敢擅作主張,

  哪知皇后才在殿外等了一小會,聖上就發怒了,內侍一頭汗連連應了,

  宋初渺聽見動靜,轉身就看見表哥出來了,不由一笑,

  方青洵立刻緩了臉色,走過來攬住人,皺起眉頭:“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

  他看向素夏:“也不知道讓皇后多披一件?”

  宋初渺忙說:“我一點都不冷,”說著握住了他一隻手,“你看,暖的,”

  方青洵這才放心些,

  宋初渺又提起手中的食盒:“我猜你又沒好好吃,就給你做了送來,”

  像是猜到表哥要說什麼,她又道:“素夏幫忙的,我沒動刀,也沒動火,就燒一燒,”

  方青洵對上小姑娘含笑又擔心的眸子,想到近來自己總是忙不見人,反省了起來:“夫人辛苦了,是我的不是,”

  他將食盒接過來,又牽起了她的手,

  “去哪呀?”

  “回初景宮吃,”

  隨方青洵回了初景宮後,宋初渺就支著下巴看表哥吃她做的,

  不過素夏在旁說了一句,皇后剛剛也沒吃多少東西,

  方青洵蹙著眉頭,不僅將那一大半都盯著她吃了,

  還讓膳房又做了好些過來,

  等渺渺吃完了,他才讓宮人退下,將他軟軟的姑娘抱在懷裡道:“渺渺是想我了吧,”

  宋初渺輕哼了一聲:“誰想你呀,”

  方青洵知渺渺口是心非,輕輕含住她耳垂道:“那就是我想夫人了,”

  宋初渺微顫,頓時感覺半個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還未反應過來,已被表哥橫抱而起,去了床榻,

  在宮中安心調養著,宋初渺的身子恢復雖不算快,卻也是一日好過一日,

  而方青洵對她的索取,也漸漸一回多過一回,

  表哥每次,都要欺負的她嗚嗚咽咽啞了嗓子,

  她如今算是相信了,大婚之夜,表哥說他壓根沒敢如何,

  竟是真的……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0:5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3 PM 編輯

第85章

  自從皇后親手做了吃的送來之後,皇帝陛下自己先認了錯,也確實反省過了,

  之後除了議事之外,其餘時候時辰一晚,他就會回初景宮去,

  沒有批完的摺子也全都移了過來,這會方青洵正倚在榻上,處理政事,

  宋初渺則將腦袋支在他膝上,乖乖的不打擾他,

  小姑娘剛剛泡完藥浴,身上帶著好聞的淡淡藥香,

  長髮解開了什麼也沒簪,像綢緞一樣鋪灑在身後肩頭,

  方青洵一邊在處理,另一隻手也沒閑下,指尖順在他夫人絲滑的青絲中,輕輕地撫著,

  宋初渺又無事好做,就這樣看著他,表哥的每個神色都落在她眼裡,

  見他時不時皺眉,小姑娘不由地輕歎口氣,做皇上果然好辛苦啊,

  如今宋初渺即便只是在心裡歎口氣,方青洵都指不定能察覺到,

  他忽聽靠著他的渺渺輕輕出聲,撫撚著她長髮的手立馬就停下了:“弄疼了?”

  小姑娘搖搖頭:“沒有,”

  方青洵俯身親親她唇:“渺渺若累了就先睡,”

  宋初渺是有些困了,掩了掩嘴,軟聲軟氣地說:“好,”

  小姑娘躺進了裡側,方青洵掀來被子將人給塞嚴實了,才繼續處理剩下的事,

  他就倚靠在外頭,像是一面擋去了所有風雨的高牆,叫人極為安心,

  而且表哥不僅護著她,他還是護著百姓的大越國國君,

  之前回去見到爹爹時,爹爹就誇說表哥是一個厲害的好皇上,

  朝堂上下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的,

  只是脾氣不是很好——當然這話宋安昱沒有和女兒說,

  那是對別人時,皇上和女兒在一起時的性子有多好,他是知道的,

  聽到夫君被誇,宋初渺還有點小驕傲,

  宋初渺想起這事,腦子裡的景象轉啊轉,一下都沒有那麼困了,

  她想起之前生辰的時候,表哥帶著她飛去了好高的一處地方,

  那時她就看見了皇宮裡頭,朱紅的高牆,又深又高,也不見盡頭,令人望而卻步,

  好像涼涼的沒幾絲熱氣,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那時候她沒想過,自己有一日還會住進了皇宮裡頭,

  可等進了宮,卻發現這兒有著意想不到的溫暖,

  皇宮很大,各處的景象也都有所不同,她得空了常往各處走走,覺得很有意思,

  也不會怕走丟了,最後她都會回到初景宮,回到表哥的身邊,

  方青洵察覺到宋初渺還一直睜著水亮的眸子,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低頭問她:“還不睡?”

  宋初渺從被子底下探出了手,輕輕勾了勾他的手說:“夫君,你真好,”

  方青洵不禁一笑,不知渺渺小腦袋裡又在想什麼有的沒的,

  他握緊她的手一下靠近了,眸子裡閃著暗光:“夫人可是在邀請為夫做什麼?”

  宋初渺:“……”

  哼,小姑娘一個翻身,將後背對著他,睡了,

  恩科試後,一直被皇上緊緊盯著做事的朝臣們,才終於得空歇上了一口氣,

  現在不止是皇上急著要往朝廷裡補充能人,連他們也萬分迫切,

  不多充納一些同僚進來,一起分擔被皇上折磨的重壓,

  他們這一把骨頭真不夠皇上拆幾年的,

  然而這口氣一歇,也有人閑得動起了些別的心思,

  自古以來,除了朝堂,後宮亦是相爭之處,

  只不過前還有柴魏二人的下場在那擺著,一時還沒人敢做什麼,

  聽說皇上對皇后極其寵愛,連帝王選秀都永久取消了,

  如今在熱頭上,自是沒人敢忤逆,但皇帝榻上總是要人的,現在有些不好辦,大不了就再等個一兩年,

  大臣們的這些個心思,都還只敢放在肚子裡琢磨,更不會傳進宮裡去,

  宋初渺這會正逛著御花園消食,經過池苑時,忽聽見那兒有什麼動靜,就好奇地過去瞧瞧,

  拐過幾道小徑,她便看見太上皇穿著常服,坐那兒彎著後背,一點都不像是個曾經的皇帝,

  宋初渺走近了一看,原來是在釣魚,宋初渺見禮喊了聲:“父皇,”

  太上皇見是他兒的皇后,忙擋嘴做了噤聲的動作,像是怕她嚇跑了魚,

  宋初渺便不說話了,只靠近了些瞧,可還沒等她靠近,魚似乎就跑走了,

  太上皇歎口氣,將釣竿提了起來,

  宋初渺看清了這一池子的觀賞魚,納悶地眨眨眼:“釣……錦鯉魚麼?”

  太上皇收拾收拾又要下竿,說道:“難道還有別的?”

  這位太上皇,宋初渺只大婚之後見過一回,

  她對他不太熟悉,但以她的感覺來看,還算是個好相處的,

  他是夫君的生父,宋初渺也不懼他,蹲在池邊看著滿池的魚問:“父皇是想釣魚吃?”

  太上皇皺了下眉頭,嫌棄道:“不好吃吧?”

  小姑娘眨了下眸子,原來父皇知道不好吃啊,

  太上皇還是很樂意跟兒媳解釋解釋的,

  “就隨意釣釣,也挺有意思的,時間太多,打發打發,”

  “渺渺,”

  正在這時,宋初渺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

  光是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方青洵聽說皇后在這,當下就找了過來,

  一眼看見小姑娘蹲在父皇身邊後,他幾步過來將人拉起來,

  略有戒備地看著重新落竿的太上皇,太上皇看他這樣,好像生怕他欺負了他的皇后,

  無言道:“別急別急,人又丟不了,” 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方青洵也只是擔憂了一瞬,顧慮一消,也就牽著渺渺的手離開了,

  太上皇在後頭搖搖頭,繼續悠哉地釣起魚,

  之前只當他在意這個姑娘,娶了人才知道,竟還能寵護成這樣的,

  宋初渺隨著表哥離開了,看他一點不著急回去,也不坐轎輦,

  而且眉宇舒展,跟前些時候不大一樣,

  宋初渺問他:“有什麼好事麼?” 方青洵笑著點了點頭,自然是有好事,

  此次科考已近結束,他仔細看過一些試文,任選的能人定有不少,

  他還另提了幾個前世得用的能臣,二人之間,沒什麼幹不干政的避諱,

  方青洵自己都嫌煩的事情,自然不會拿來與渺渺提,

  而表哥若是跟她說了,宋初渺也就認真聽著,

  這會聽表哥這麼說起來,也知之前他花下去的大把功夫,都有了好的結果,

  見他這麼滿意,宋初渺也很替他高興,方青洵想的卻非如此,

  不選賢舉能,讓這些人好好給他做事,到時好將政事都甩給他們,

  那他今後豈不總被國事糾纏,煩死人,哪還有功夫陪渺渺,

  若真那樣,還不如把這皇帝還給父皇,

  如方青洵所想,大越朝沒了柴魏兩黨的把持,新帝又親自擴增了特許的名額,

        此番湧現的賢能學子眾多,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優秀子孫,

  科考之事徹底落定,上朝之時,大殿中多出了大半的新面孔,

  這些面孔雖青澀,但充滿朝氣和活力,有著一顆還未被權勢沾染,為國為民的赤誠之心,

  這些人,將會給大越帶來不一樣的生機,方青洵對此很是欣慰,

  特別是歷練這些新官的同時,還能挪出大把的時間,陪他的夫人,

  這些臣子果真不負他所望,時日一轉,從柳府中傳來了喜訊,

  沈如辛的孩子生下了,是個女兒,宋初渺一得知,就驚訝地看著方青洵,

  還真是被他給猜對了,當日皇上就抽出時間,陪皇后去了趟柳家,看看新出世的孩子,

  宋初渺看著繈褓裡那不安分的小小一團,心道不愧是表姐的孩子,才生下來,就好像有使不盡的力氣,

  沈如辛也笑說,大了恐怕也是要舞刀弄槍的,表姐順利誕下女兒,宋初渺當然替她高興,

  可等回宮之後,不自覺想到了自己,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當晚沐浴過後,宋初渺由素夏替她擦乾了發,便早早就上了床,

  還沒躺好,方青洵隨後也上了床榻,長長的胳膊一伸,輕而易舉就將她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

  方青洵摟著人,親了親小姑娘的發頂,

  宋初渺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推了下,嘟囔道:“出宮好累,今天不要了……”

  方青洵心中好笑,他本也沒打算做什麼,抱著人的胳膊緊了緊,從喉間輕輕嗯了一聲,

  表哥一說話,胸膛便微震,宋初渺的手擱在上頭,都有些麻麻的,

  她動了動,在表哥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偎依著他閉上了眼,

  僅是閉著眼,但卻沒有睡意,

  過了會,當她以為表哥已經睡著的時候,忽聽他沉沉的聲音落下來,

  “好姑娘,有我呢,不要多想,”

  宋初渺微怔,睜開眼時,正好對上了表哥看著她的視線,

  剛剛他一直都在這麼看著她?

  那自己沒睡著,應該也都被他給看出來了,

  方青洵騰出摟她的一隻手,認真捧著她的臉問:“我的渺渺在擔憂什麼?”

  宋初渺就這麼看了他半晌,忽然輕輕問:“表哥喜歡孩子麼?”

  方青洵想也不想:“不喜歡,” “誒?”宋初渺一時愣了下,

  她好奇問:“為什麼呀?” 方青洵冷冷淡淡:“煩人,不想要,”

  宋初渺歪著腦袋打量他,不知他是真的,還是故意這麼說的,

  她抿了抿唇想,可她還是想要的,和身份無關,只是想要給你生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見渺渺突然不說話了,方青洵驀地想到了什麼,以為渺渺誤解了,忙改口道:

     “但若是渺渺生的話,就喜歡,不嫌煩人了,”

  “可是我……”

  方青洵望著她的眼,揉了揉姑娘柔順的長髮,像是在哄她:“有也好,沒有也罷,

         我們都隨他好不好?渺渺不要太放在心上,”

  “孩子不重要,我只要你,”

  她身子的狀況,他比她還要上心,怎麼可能不知,

  宋初渺聽了臉微紅,原來表哥也是清楚的,

  表哥的話落在耳中很甜,一下就寬慰了她心裡的失落,

  但宋初渺想著什麼,還是趴在他胸膛上,一撐坐了起來,

  小姑娘坐在他身上,眨著水水的眸子說:“可你是皇上,不能沒有子嗣啊,”

  “你要納妃麼?”

  儘管心裡有數,可一說出口,心裡還是一下酸酸疼疼了起來,

  娘親就是當初沒有孩子,祖母給爹爹納了葉姨娘,

  她小時候聽娘親說,爹爹原本是不願的,可他是個重孝的人,

  娘親不願他夾在中間為難,最後才主動勸了他,

  宋初渺以前不懂,可現在才知道,這實在是太難了,

  她才只是問一問罷了,心裡就已經很難受了,

  方青洵聞言眸色一暗,抬手就往她後臀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聲,小姑娘渾身一僵,臉轟得一下全紅了,

  她想躲,可表哥掐著她的腰,她就躲不開了,

  小姑娘又羞又惱,漂亮的眸子裡盡是疑惑:“你為何打我呀?”

  “你再提納妃,夫君還打你,”

  看著小姑娘滿臉通紅,又呆又懵的模樣,方青洵伸手一攬,讓她趴在他身上抱住,

  神色冷冷:“是誰同你說,我要納妃的?”

  宋初渺訥訥道:“沒有人……”

  皇后正是最受寵的時候,誰敢嚼這個舌頭,

  可是……不納麼?

  好似聽懂了表哥這話的意思,宋初渺的心突然跳得飛快,

  皇上不都三宮六院? 何況她這個皇后可能還生不出孩子,

  方青洵沉著聲問:“那渺渺想麼?”

  宋初渺重重地咬著下唇,攥著手,片刻後搖了搖頭說:“不想,”

  之前她也只是想想,覺得這是應當的,她能夠理解的,

  可等真的問出口那一瞬,才發覺她比她以為的還要更在意和難過,

  她只想要表哥屬於她一人,

  方青洵見小姑娘這樣誠實,忍不住笑開了,輕柔地撫著她的後背:

        “表哥也不想,我只要有渺渺就足夠了,只是你……”

  “別想你娘,那是你爹沒本事,你怎不看看我爹娘?”

  宋初渺知道,他說的是舅舅和舅娘,方青洵想,他的姑娘過於懂事也不好,

  但是這沒什麼,他可以教的她凶一點,自私一點,學會好好護住她的夫君,

  宋初渺想著表哥這些話,慢慢也明白了過來,伏在他的肩頭輕輕蹭了一下,

  嘴角微微揚起,心裡溫暖得不可思議,一個帝王想要此生一雙人,說出去恐無人信,

  但表哥只要說了,她就會相信他,

  反應過來的小姑娘,這會才紅著臉囁嚅道:“那你以後,不准打我,那裡了……”

  方青洵故作不知:“嗯?哪裡?”

  小姑娘一下坐起,氣呼呼的,臉漲得更紅了:“你知道的,反正、反正不許了,”

  “好姑娘,我都沒捨得使勁,”

  “疼不疼?過來讓夫君幫你看看,”

  “傻渺渺,你鑽枕頭做什麼,想悶死自己?”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0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2 PM 編輯

第86章

  時隔了小半月,方青洵散了朝,回到初景宮時,素夏正在給渺渺梳髮,

  宋初渺像是還沒怎麼睡醒,坐在鏡前半眯著眼,腦袋一點一耷的,

  方青洵忍下笑意,輕輕走近了,素夏見皇上示意,就沒出聲,將梳子遞給他後退了出去,

  方青洵在渺渺身後替她梳起了發,成親後,他就有了新的喜好,

  渺渺的長髮又軟又滑,實在叫人愛不釋手,

  宋初渺腦袋稍稍歪了一下,髮絲扯到了幾根,這才發現身後換了人,“夫君?”

  方青洵放下梳子,輕聲問她:“既然困著,怎不多睡一會,”

  渺渺這兩日來了月事,要比平常更嗜睡一些,

  宋初渺微微別開了眼:“其實也不怎麼困,”

  實則每日表哥起後,床邊就變得空空涼涼的,

  她若是也醒了,就很難再睡著了,沒成親前,她明明一個人也睡得好好的,

  如今有了表哥在身邊,一個人卻怎麼也不習慣了,

  不過不想告訴表哥,顯得她像個小孩子,

  方青洵從後擁著她,暖暖的掌心貼在渺渺肚子上,問她:“這會還疼麼?”

  她每一回來,都那樣疼,他在旁看了也沒好受到哪去,宋初渺搖搖頭,

  在秦艽慢慢的調理下,現在她不吃止疼的藥丸,也都能夠忍受了,

  方青洵見她氣色是比前兩日好,稍稍放了心,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樣帶來的東西,遮在了她的面前,

  宋初渺一愣,看著鏡中變成小白貓的自己,眼裡透出一絲驚喜,

  “咦?這是?”

  她從表哥手裡接過了的面具,拿在手上仔細打量,

  像是她上回那個白貓兒面具,但做得要比那個精緻很多,

  方青洵問著懷中人:“三日後城中有花燈集市,渺渺可要去?”

  小姑娘高興點頭:“好呀!”

  上次從宮外看了阿姐的女兒回來後,渺渺就將自己給悶著了,

  雖說他好不容易哄好了,但方青洵也對此更上了心,想著要多帶她出去走走,

  免得她在宮裡待的無趣了,又會想到那事上頭去,

  何況他娶她,從不是為拘著她,他要他的渺渺既能萬人之上,又能隨心自由,

  宋初渺將白貓面具翻來翻去,很是喜歡,

  她又看向他問:“那你的黑狐狸呢?”

  方青洵拿起手中的另一個,

  也是同上次那個一樣,做的和白貓兒一樣精緻,就是好像……更像表哥了,

  等到花燈會這日,宋初渺的葵水也早已去了,

  天色暗下時,皇帝和皇后各戴著一個面具,穿著常服,就從宮中坐車出來,去了城中花燈集市的所在,

  今日聖上微服,護衛是午三和午順在負責,二人帶了侍衛,遠遠的不著痕跡的跟在後頭,

  “我說這尋常百姓,也不會認得聖上和娘娘,幹嗎還要戴個面具,多麻煩,”

            午順混在人群裡頭,遠遠地看著帝后二人的身影,忍不住說起來,

  “你懂什麼,這是情趣,”午三說道,

  午順聳聳肩,見二人走遠的將要不見影了,便又跟上了兩步,

  一邊很不給面子的埋汰午三:“你倒是懂,你成親了麼?”

  午三癟了癟嘴,

  他啥時候能娶到個媳婦呢?改明兒等再立個功勞,就去皇上跟前求他賜一個,

  方青洵緊緊牽著他的小妻子,手裡提了個剛買下的兔子燈,

  今夜的花燈會,要比上回的火戲比試更加熱鬧,連通了東西二坊,攤子花燈架一路沿著擺下去,

         一直到了河邊,又都是在放花燈的,附近的人很多,

  有掛滿面具的攤子在吆喝,周圍自然也有很多人戴了面具,

  一隻白貓兒和一隻黑狐狸身在其中,一點也不突兀,

  倒是二人的面具實在精緻,還有人過來問面具是從哪家買的,

  姑娘家,都是喜歡溫暖明亮的東西的,

  集市的花燈個個都好看,亮堂堂映的夜晚像是白晝,

  宋初渺拉著表哥,這兒瞧那兒看,時不時指著什麼,附在他耳邊說說笑笑,

  面具下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

  方青洵滿眼都是他的小姑娘,笑意溫柔,

  聽著她甜軟的聲音,像糖似的化在心裡,又耐心地回應著她,

  皇帝陛下的性子好得不像話,最後小姑娘的手裡也提了盞蓮花燈,

  二人手心相牽,又各自提著盞花燈,

  花燈垂著晃晃悠悠的,將二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午順一晚上跟著跟著,好像有點懂了,看這兩位玩的,誰能猜得到他們竟是皇上和皇后,

  倒更像是一對尋常恩愛的夫妻,午順和午三護衛在附近,被迫看了一晚上帝后秀恩愛,嘖,酸人
  
        宋初渺和方青洵一路逛去了河邊,

  此處人少了許多,有涼風舒適,二人也就摘了面具,掛在腰間,

  站在河岸邊的,都是在放河燈的人,一盞盞花燈帶著美好的祝願,緩緩漂入了河道中央,

  看著就像是一條漂亮的星河,見小姑娘感興趣,方青洵也去買了兩盞回來,

  宋初渺捧了一盞,蹲在河邊緩緩放入水中,神色認真且鄭重,

  “願和夫君長長久久,”

  小姑娘的聲音輕輕的,但就是這麼清晰的傳進了他耳中,

  花燈河影映得小姑娘的臉泛著紅,宛如遮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

  方青洵含著笑意,也像她那樣放入了花燈,

  “我的心願,就是達成夫人的心願,”

  放完河燈,二人又沿著河岸邊慢慢走,

  一路走下去,遠離了市坊,周圍的人頓時就少了許多,

  不過有彼此在,也就不覺得附近冷清,只是寧靜,

  “渺渺在宮裡,可會煩悶無趣?”走著走著,方青洵忽然問起,

  “不會呀,”小姑娘想也不想說,

  出來玩樂,自然熱鬧高興,但在宮裡的時候,即便有時候無事可做,那也是閒適歡喜的,

  “因為有夫君呀,”小姑娘往前小跑了兩步,轉過來後背著身走,目視著他甜甜地說,

  話說出口,才覺有點羞,拿起了白貓面具,擋在面前一搖一晃,

  方青洵一笑,如此便好,

  渺渺的性子實在太好,宜靜宜動,更是個易於滿足的姑娘,

  不管擁有了什麼,她都會小心地珍惜著,

  而小姑娘隨意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像是都能夠戳在他的心窩上,

  他只想要珍惜好她,宋初渺晃著面具,退著退著,如此也瞧不見周圍和身後,

  就在經過一道岔口時,驀地從斜裡沖出來一個人影,正好一下子撞了上來,

  宋初渺冷不防被撞開了兩步,還沒反應過來,裙擺就被一雙手緊緊抓住了,

  方青洵在瞥見人影的瞬間已然察覺,神情一凜大步而至,這一撞來得突然,但力道卻不大,

  宋初渺站穩後低頭看去,竟是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這時後頭追上來兩個男人,小男孩一看,將她抓得更緊了,一下縮到了她身後去,

  兩個男人沖過來時,看見方青洵和宋初渺也是傻了下,後見孩子就躲在後頭,便要繞過去抓人,

  這兩人瞧來面惡,神情也凶,宋初渺雖不知緣由,卻頓生不適,

  她下意識將那孩子往身後擋了一擋,

  見那兩人要衝過來,男孩又慌又怕,被宋初渺一擋,頓時感覺到了庇護,一下將宋初渺抓得更緊,

  方青洵不禁皺眉,一把將人拎了起來,從渺渺身後拉走,

  方才察覺是個瘦弱無害的孩子,一時就未做什麼,但看這孩子一直抓著渺渺,方青洵就看不過眼了,

  那孩子突然被拎起,以為被抓嚇得雙手揮打,然而一對上方青洵的視線,就一動不敢動了,

  這個人,看起來比追他的那兩個還要可怕,見那逃跑的崽子躲起來了,兩個男人氣地瞪了過去,

  這崽子可真能跑,趁他們裝人時不小心給逃了,他倆兄弟竟足足追了兩天!

  逃走的地方離京城不算遠,這崽子大概是覺得城裡更安全,最後竟真溜進城裡來了,

  要不是跑時咬掉了他們一個兄弟指頭,他們恨不得將人捉回去打死,不然也不費這個賠本的功夫,

  男人見那孩子躲在一男一女後頭,本想讓他們別多管閒事,

  可看清他們穿著打扮,想著京城腳下,非富即貴,又不敢得罪,

  只好扯出笑說:“兩位,這我家的小子,偷東西被我發現了,教訓兩句就跑出了家,對不住對不住,”

  宋初渺疑道:“他是你兒子?” 男孩在後頭拼命搖頭,

  男人臉一板,罵道:“偷東西還有理了?快跟我回去,你娘都急哭了,”

  另一個男人上前,推過宋初渺就想從身後抓人:“我兄弟的小子,家事家事,”

  手才剛伸出,忽地被什麼擊中,一聲痛呼,寅星隱在暗處,面無表情收回擲暗器的手,

  這都什麼髒東西,也想來碰主子的皇后,這兩人明顯不對,宋初渺猜測到什麼,轉身去問那孩子,

  可孩子只是搖頭,竟是個不能說話的,她看向表哥,

  那兩男人已失了耐性,手上又見了血,一臉兇惡就要奪人,

  方青洵冷冷道:“來人,”

  找地方正靠著的午順一下跳起,推了推旁邊的午三:“趕緊的,喊我們呢,”

  那兩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四下裡就突然沖出來一群侍衛,將他們團團包圍,

  被押下時,竟還聽見其中一人喊對方皇上,皇上?

  他們險要昏死過去,方青洵把孩子遞到午三手裡,

  “帶走,嚴查,”

  “是,”

  宋初渺見那孩子嚇壞了,過去安慰道:“這哥哥是好人,不怕的,”

  午三忙低頭:“娘娘放心,”

  將人帶走後,此處的陣仗也早已驚動了附近,二人不便再留在宮外,

  回宮後,宋初渺沐浴完出來時,便聽表哥說此事已經查明了,

  那孩子,就是被拐走的,拐人的還不止是那兩個,而是一夥人,

  審出這夥人的所在後,方青洵已經下令,點了官員連夜帶人去捉拿了,

  他們拐的這些男孩,都是打算賣到黑窯子裡,養著做工的,

  其中怕是也有走黑商的商隊勾結,因怕洩露,拐來的孩子甚至全都用毒物毒啞了,

  方青洵見渺渺聽了難受,忙告訴她男孩吞的毒物不多,大夫看了是能醫好的,

  屆時找到其父母,也就給他送回去,宋初渺雖沒說什麼,但顯然憂著心,

  方青洵知道,他的姑娘善良,見不得這種事,何況她對人拐子之事,本就更為敏感,

  這類人,多是在偏處暗地聚點而動,並且借著各種名目遮掩,不似那匪賊占山占地那樣顯眼,

  有一些更是利益勾結的甚廣,早已形成暗市,

  若要將其整個清查和根除,必然要花上大量的人力財力,實屬不易,

  雖然不易,但也並非無處下手,柴魏兩黨根深腐爛朝堂數十年,不也已一朝除盡,

  何況如今朝政人手皆把控在他的手中,前世他就有著手整治過,如今也該是時候了,

  聖上第二日上朝時,便提及了此事,

  這些人私拐女子幼孩,其中甚至也不乏男子,實屬大越國之蠹蟲,

  朝臣們揣度著聖意,知道陛下針對此事,是決心要下狠手了,

  眾官員都知道,此事說來簡單,做來卻不易,

  但朝中多是聖上新提上來的新官,有勇有謀且不懼艱難,

  前有權臣禍國,這些曾經歷經權勢欺壓之苦的學子,如今為臣,腹中都有一腔抱負,

  不怕為國為民謀事,而以玩弄權術,屍位素餐為恥,

  聖上既然有旨,都各自接下旨意,獻出諸多良計,

  新臣皆是如此,老臣被逼的,也不得不收起了貪懶敷衍的心思,

  此後多年,朝堂幾番修正法令,嚴酷刑責,往四方疆土派遣欽使,廣召懸賞,激勵民眾,

  清剿處置了眾多人販團夥,

  直至大越朝未來幾百年的延續中,方青洵在位年間,仍是大越朝拐賣者入刑最為嚴厲,

     亦是拐賣行徑近乎斂跡的時期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2 PM 編輯

第87章

  秦艽例行來給皇后把脈時,面上帶著明顯的笑意,看得出宋初渺的身子狀況恢復的很好,

  如今在宮裡,食膳也好,藥材也罷,只要她開口,就都有人給她送來,

  作為大夫,這實在是極大的方便,“娘娘近來覺得如何?”秦艽收回手時問起,

  宋初渺眨了眨眼,招手讓她靠近些:“我感覺,自己好像變胖了一點,”

  秦艽還當她要說什麼,忍不住笑說:“那是你以前太瘦弱了,”

  以前她身子太虛,吃下多少都像是不見了蹤影,如今食補有見效,這才是好的,

  宋初渺的調養能如此順利,很顯然,也離不開皇上的悉心照顧,

  以秦艽所見,哪怕僅是作為普通人家的夫君來說,皇上對她的體貼細緻,都是尋常人所比不上的,

  秦艽輕歎,可惜某個只知道治病救人的,根本就是塊大榆木,才想著,皇帝就過來了,

  秦艽離開後,方青洵就抱著渺渺,順手在她腰間捏了捏:“渺渺哪裡胖了?依我看,如此正好,”

  宋初渺睜大了眼,躲著他的手說:“你怎麼都聽見了?”

  其實,她倒不是真覺得自己有一點變胖,只是……

  小姑娘不由地低頭看向胸前,

  主要是那兒,比起以前鼓了好多呀……

  渺渺這小小的舉動落在方青洵眼裡,惹得他又一陣好笑,

  他埋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宋初渺耳根瞬間發燙,一抬胳膊護住了胸口,努力地瞪他,

  表哥近來總喜歡欺負她,

  儘管小姑娘想讓自己看起來凶凶的,但實則軟嬌得不行,

  沈青洵笑出了聲,二人小鬧了一番,他才擁著人說起事來,

  “對了,明日宮裡要設宴,渺渺可想同去?”

  海羌國派來的特使已經入京,明日宮中宴請,遵循常理來說,他當帶上他的皇后同去的,

  當然,這還要問過皇后的意思,宋初渺想了想問起:“是你之前說的海羌國麼?”

  方青洵點點頭,

  之前她就聽表哥說起過,海羌國內是女王帝制,她聽來覺得很是新奇,

  再說宴請來使,她作為一國之後,也是應當出面的,

  於是宋初渺便應下了,另外讓素夏去備她明日宴上的鳳裳,

  翌日到了宴上,不僅是海羌國的特使,連一部分朝臣也是才見上皇后一面,

  只遠遠一眼,就好像明白了皇上為何會對皇后如此寵愛,

  皇后坐在聖上身旁時,既顯鳳儀,又不失清婉出塵,像是自九天宮闕而來,

  皇上與皇后舉止之間的親昵,可見二人情意,

  坐在一處時,更是如同天造地設,此次前來的是海羌國的四王女,

  來前四王女就聽說,大越國的新帝和皇后皆是絕世之姿,還果真如此,

  她上前向皇上和皇后拜了禮,又奉上了海羌國此回所納朝貢,

  得聖上賜賞後,才又重新落了座,宋初渺坐在宴上,不自覺多打量了她幾眼,

  四王女有所察覺,看了過來,見是皇后,便笑著舉杯相敬,

  海羌國的四王女,也是個特別漂亮的女子,

  她們的眉眼輪廓與大越人有些許不同,從相貌上來看,也就比大越女子大氣一些,

  但怎麼說,也還是個姑娘,並非某些傳言裡說的,海羌國的女子生得像個男兒,

  倒是她的氣質舉止,與大越尋常的嬌柔女子不大相同,

  但是宋初渺之前常住沈府,和舅娘她們接觸多了,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了,

  “她是四王女,那海羌女王有很多的女兒麼?”宴席中途,宋初渺在底下扯扯方青洵的袖子,

          好奇地問,

  “據說現有六個女兒,四王女是海羌女王最疼愛的女兒,也是最有可能繼大位的人選,”

  表面正經的聖上,也學皇后那樣,手底下偷偷在扯她的袖子,

  旁人倒沒瞧見,侍立在近處的鐘全不小心看見了,

  只好裝作不知,默默將視線移到了別處,宋初渺聞言點了點頭,那不就像是太子麼,

  正想著,嘴邊遞來了一顆漿果,

  她也沒多想,就咬在了嘴裡,吃完才想起來,這兒不是初景宮,四處都是人呢,

  小姑娘悄悄說:“你別喂我了,我自己會吃,”

  方青洵一想,也有理,“應該是皇后喂我才是,”宋初渺一想也是,

  表哥私下照顧她是一回事,他還是皇上呢,臣子外使面前不能沒了君威,

  於是就摘了顆又圓又大的漿果,喂到他嘴裡,方青洵如願得逞,沒能忍住揚起的嘴角,

  不小心看到了帝后互喂的一幕,這下輪到在場眾人全都裝作不知,

  無聲將視線垂在了眼前的食物上,

  他們平時只見過聖上板臉訓人的一面,何時見聖上這麼笑過,

  四王女喝著酒,轉著杯子,看著二人別有興味,

  皇上和皇后感情原來這麼好,這可真有意思,

  宴席過半,眾人實在有些受不了,一得聖上示意就全溜了,剩了四王女和她的隨侍,

  四王女酒量很好,喝了那麼多後,還絲毫不顯醉意,

  方青洵又問起了海羌國的情況,不知不覺間四王女又喝下兩壺,

  談話中仍能不失清明,離去時腳步也不虛飄,

  宋初渺心想,海羌國的女子,酒量原來這麼厲害,

  第二日,絲毫不受影響的四王女,一早就來了初景宮請安皇后,

  方青洵上朝去了,宋初渺便將人請入殿內,

  四王女的身上,有著與姚槐她們較為相近的氣質,不僅愛笑而且還很擅於言談,

  幾句話之間,輕易就拉近了她和皇后之間的距離,

  她能在眾多王女中脫穎而出,深受女王的喜愛,

  更是年紀輕輕就成了繼位者的大熱人選,贏得各路臣子的支持,

  可見其掌控人心的能力之強,和心計城府的不一般,

  宋初渺因過往經歷之故,會對他人的惡意較為敏感,

  四王女自然不會對大越國的皇后心懷歹意,更不會不知分寸,隨意探聽大越國事,

  只是在簡單的言談之中,用了點拉近關係,刻意取悅的小技巧,

  宋初渺心思簡單,也鮮少與她這樣的人相處過,自然就沒怎麼察覺到,

  四王女近看之後,更驚豔于皇后容貌之絕色,她誇起人自然又不顯恭維,

  一番閒聊後,她忽說起道:“我聽說聖上的後宮並無其他妃子,只有娘娘一人?”

  說著她掃看了一眼殿內,殿中佈置,雖更偏於女子,卻也有許多男子之物,

  可見皇帝定是常宿在此,他對皇后的寵愛,也不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宋初渺聽了,也就隨口言道:“皇上他說不會納妃的,”

  聞言,四王女實在過於詫異,

  連話語間的斟酌都忘了,想也不想便脫口道:“這怎麼可能呢?”

  四王女如此反應,宋初渺還愣了下,

  四王女知自己有所失態,忙咳了一聲遮掩,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像我們海羌國,就從沒有女王只納一個郎君的,”

  世間王朝多是男子治國,而在她們海羌則是女子治國,

  但權勢二字,說到底都是一樣的,這與是男子還是女子並無多大關係,

  身居高處,不管是不是有此意願,自然而然的,便會擁有更多的美人,

  宋初渺支著下巴,聽的新奇,問道:“那王女你也是?”

  四王女一笑道:“我尚未有正君,但已納一位側君,府上還有一名侍寵,”

  宋初渺眨眨眼,驚訝的微微張了嘴,

  皇后的目光竟如此清亮,四王女被這麼看著,都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她定了定神,湊近些和皇后悄悄說:“我也就與娘娘私下說說,不納妃這種話,實在是太不可信了,”

  她有幾個王姐,有時也愛這樣哄騙人,她都已見怪不怪了,

  在海羌國,一些女子也不會只娶一個夫郎,何況是在她們王室之中,

  像她母上,說一句後宮男子三千也不為過,

  所以以此作想,大越國這麼大的王朝,他們的國君,又怎麼可能會只有一個皇后,

  宋初渺聽了,也學她的語氣,一手攏嘴輕輕說:“不會的,本宮相信皇上,”

  皇后眼裡含了笑意,連女子看了心裡都要一軟,

  不過如此的信任,四王女也有些難以理解,

  大越國的皇后,似乎與她來前所猜想的很是不同,

  方青洵得知四王女在初景宮,散了朝便直接往這來了,

  一進殿內就見二人交頭接耳,忍不住就蹙了眉頭,四王女此人可不簡單,

  雖知她不敢做什麼,但是三言兩語間,哄騙他的渺渺,還是能做到的,

  四王女看了眼皇上神色,心裡就有了數,知他有所不悅了,見過禮後就退身離開,

  離開時,她又看了眼殿外的啼鶯,

  之前她就有留意到了,沒想到大越國竟也有女子任職侍衛,四王女眼中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

  待人走後,方青洵向渺渺問起:“她都與你說了些什麼?”

  小姑娘掰著指頭琢磨了一下:“側君和……侍寵?”

  皇帝陛下心裡頓時警鐘一撞,覺得要讓四王女離他的姑娘遠一點,

  回頭他就命各家臣子,從他們府裡挑選幾個貴女出來,在四王女回海羌國前,以作陪同,

  至於初景宮,無他旨意,四王女今後怕是進不來了,

  聖上所下的旨意,雖然只是說讓他們府上的姑娘,陪同海羌王女玩樂一些時日,

  但一些臣子世族已經按捺許久的心思,頓時也活泛了起來,

  要知道,這可是目前為止,最能讓自家未嫁的姑娘接近聖上的機會了,

  一接到旨意後,各府就關起了門,仔細挑選起家中適齡貌美的姑娘,

  各貴女們,也被賦予了搶佔後宮第一個妃位的厚望,

  待四王女突然之間,看到出現在她身邊的這幾個姿容不俗,妝扮用心,但心不在焉的各位貴女時,

  她神色也精彩起來,似乎頓時明白了點什麼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2 PM 編輯

第88章

  四王女作為他國來使,在她回海羌國之前,都將由這幾位貴女們陪同,

  既然皇上有此好意,四王女也就不客氣了,

  最初定下由她出使時,四王女就問了曾出使過大越的官員,聽說大越的美食會讓人念念不忘,

  她來前就已經很是期待了,雖說在宴席上,她也已經嘗到了幾樣,

  不過據說真的要品賞起來,那就得深入城中酒樓和坊間食鋪,

  就連街邊攤販賣的點心甜糕,都能尋到饞掉人舌頭的美味,

  於是四王女就很客氣的請這幾位姑娘們,帶她去嘗一嘗京城裡的各類美食,

  雖說貴女們心不在此,但到底是教養出的閨秀,不會失了體面,

  最後便陪著四王女在城中吃喝,四王女有問起,她們也不吝告知京城中有名的酒樓和菜品,

  吃喝罷了,一開始還覺得這沒什麼,但漸漸的她們就有些難以忍受了,

  沒想到這位四王女竟能有如此好的精力和好胃口,

  帶著她們從清晨開始,逛到夜幕四合樓鋪打烊,接連兩日都如此,吃遍了京城好幾條街,

  起初她們還有馬車可坐,去到的酒樓中,也有雅間可歇,

  到了後來,四王女偏生要往那車馬不通的小巷子裡頭鑽,

  一些小窄巷子裡,街邊攤販甚至連一處可坐的桌椅都沒有,

  做好的吃食用紙一包,拿上了便走,

  四王女腳程還不慢,到後來她們連跟上她都有些吃力,她們平日裡何曾來過這種地方?

  像這些衣著鮮麗的貴女們,這一帶的百姓平日裡也比較少見,不自覺也會多看兩眼,

  惱得幾個貴女都拿巾帕和帷帽擋了,偏四王女她興致出奇得好,吃什麼都津津有味,

  誇酒樓廚子的手藝也就罷了,連攤邊那些她們從不會去碰的東西也說好,

  貴女們都忍不住在心裡想,不愧是從海羌那種小國來的,不知世面,

  不過她們心裡的埋怨,從神情中也洩露了出來,落在四王女眼中,心如明鏡,

  她咬了口手裡紙包的黑糯團子笑笑,

  大越國的美食果然又多樣又好吃,像她手裡這個,比酒樓裡的好吃多了,可惜她們不願嘗試,

  兩日下來,有幾個貴女的腳都給磨破了,都還沒能見到皇上,卻遭了這種罪,

  有沉不住氣的,便提醒四王女,怕這樣吃喝下去,耽擱了她與皇上商討兩國事項,

  就差直接問她怎麼還不進宮見皇上了,四王女一想,確實,京城也都吃遍了,

  四王女已嘗過了各式的大越國美食,隔日她梳妝好後見到人時,好奇道:“怎麼少了兩位?”

  一貴女說:“聽說,似乎是病了吧?”

  至於是不是真病了,誰知道呢,如此也好,少了兩人相爭,

  貴女們見四王女一副要出門的打扮,心有期盼問道:“王女可是要進宮?”

  “進宮做什麼?”四王女搖頭說,“走,去賭坊,”

  於是京城最大的賭坊中,四王女手裡頭掂著銀子,混在裡頭玩得不亦樂乎,

  她的手氣很好,多是贏面,賺回不少很是高興,

  至於她身旁不遠,那些個貴女們皺著眉頭,戴著帷帽杵著,怎麼看怎麼扎眼,

  陪四王女在賭坊裡待了一日後,個個臉都青了,

  她們都是各家嬌生慣養出的姑娘,竟被一個海羌國的小小王女折騰來去,

  真是能氣死人!

  
       初景宮

  宋初渺這日忽然想起來,問表哥道:“說起來,那位四王女呢?”

  方青洵站在案後,筆尖點了點墨,想起暗探送來的四王女行蹤,嘴角輕輕扯動:“在城中遊玩,”

  宋初渺就坐在他面前的矮榻上,垂著的兩腿晃了晃,

  “也是,她才來大越,京城是有很多好玩的,”

  方青洵看她一眼,又繼續落筆:“渺渺問她做什麼?”

  “嗯?”小姑娘歪了下腦袋,又忙轉回去了,想了想說,“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她似乎挺厲害的,”

  她也是之後想起來,才發現四王女幾句話間,就卸下了她的戒備,

  變得感覺像個熟識的閨友一樣,這就是她的本事呀,

  “海羌國很小麼?她都這麼厲害,感覺海羌也不會是個弱國,”

  方青洵手中不停,也不忘回答渺渺:“比起大越,自是小國,”

  不過以海羌國遼域來說,國力不僅不弱,而且還在逐漸發展壯大,

  儘管如此,對海羌國來說,與大越交好才更得利,而大越也是如此,

  但兩國國力都在增強之下,就維持安定而言,互相的誠意至關重要,

  一般兩國多以聯姻以示交好,但這最簡單的外交手段,在海羌這卻有些不易,

  在大越國男子眼裡,覺得女子治國實屬荒唐,哪願做女王的後宮人,

  至於海羌的女子,亦不會願意嫁來大越執管中饋和後宅,

  聯姻不慎,反易背離初衷,憑生矛盾,

  宋初渺見表哥突然收了筆,問道:“畫好了麼?”

  “嗯,”方青洵將筆擱下,

  宋初渺坐了半天都沒動,脖子也有些酸了,

  聽表哥說好了,就忙起身走過去看,表哥的畫功精湛,筆下的人也充滿生氣,

  宋初渺覺得畫裡的這個她,好像比她更好看了幾分,

  只不過畫上仍是她坐著的模樣,背後卻不是殿內的景象,

  遠山碧溪,晴空樹影,晨間霧氣,他的姑娘則倚坐在一支斜倒的大樹樁上,像是凡人誤入仙境後撞見的仙子,

  方青洵自己很是滿意,問她:“如何?”

  小姑娘一笑:“夫君真厲害!”

  聽表哥說還打算掛起來,宋初渺趕緊搶先將畫卷抱在了懷裡,

        讓素夏拿去裝進匣子收好,軟著聲道:“才不要呢,”

  哪有人在殿內掛自己的畫像的,好傻呀,

  “說了送我,就得聽我的,”

  方青洵收不住笑意,點頭道:“是,都聽夫人的,”

  

  逛了兩日賭坊,這日四王女一看,好像又少了幾張面孔,

  一貴女苦著臉問:“四王女今日想去哪?”

  就怕這海羌國的王女還想要湊齊吃喝嫖賭,

  那她們真的是不能奉陪了,否則別說想要入宮為妃了,今後她們該怎麼許親啊?

  四王女見了笑笑說:“今日?進宮啊,”

  幾位貴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原本懨懨的神色立馬就精神了,頓時在意起今日的打扮妥不妥帖,

  方青洵和沈璋議完事,聽內侍稟說四王女求見,便讓她進來,

  他正支著手按了按額頭,就見四王女帶著身後的幾個貴女就進來了,

  殿內響起女子們的齊齊行禮之聲,方青洵蹙了下眉,目色淡漠地瞥了眼四王女,

  四王女微微一笑,甚是坦然,還感恩了聖上請人陪她玩樂的一番好意,

  雖然僅是接觸了一兩回,但四王女卻挺喜歡皇后的為人,

  大越會有這般性子的皇后,她也很是意外,

  不過依皇后上回所言,不會納妃的皇帝,四王女反正是不信的,

  這些個貴女們藏的什麼心思不言而喻,正巧四王女自己也很好奇,

  既然如此,那她就幫忙給個機會,順便一探大越新帝的性情,

  而且她也不覺得,皇后傻傻的信任下去是好事,身處尊位,早看清總比晚看清要好,

  不過進殿之後,四王女留意到,皇上還真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們,

  她有些疑惑了,這幾個貴女會被挑來,氣質姿色可都不俗,

  四王女正想著,忽聽皇帝出聲,當下收回了神,

  此次來,也是想與大越帝協商今後海羌至大越的商路一事,

  要議正事,皇上自是命無關人等退下,

  貴女們好不容易見到了皇上,只是偷偷看了聖上一眼,就被天子俊逸無雙的容顏給迷得險要挪不開眼,

  原來她們之前聽聞的,竟是真的,

  然而皇上從始至終卻根本都沒看她們一眼,就讓她們退下了,

  雖然心有不甘,可也不敢違抗聖令,貴女們行禮後便要退出去,

  除了一人還站在原處不動,如此舉動,自然引來了殿內所有的視線,

  方青洵直到此時,也才抬眸看了過去,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被聖上的目光一瞥,像是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嬌豔的面上一紅,慌慌亂亂地低頭:“請皇上恕罪,”聲音也是嬌柔好聽的,

  她慌張失措的神色恰到好處,透著一絲與眾不同的嬌憨之感,不使人生厭,反更易讓男子生出憐惜和興趣,

  她又小聲急切地解釋,話語卻是大膽,

  “皇上龍顏俊朗,臣女無意中看了一眼,就好像忘了身在何處了,並非故意違抗皇上……”

  說完屏著息,神色忐忑地望著他,

  方青洵目色冷淡,但心緒微動,片刻後亦未指責,只冷聲道:“退下,”

  女子大鬆口氣,忙謝恩退去了,

  其餘貴女見了,哪還不知她使了何種伎倆,都甚是懊惱,

  聖上並未發怒,早知如此,她們也想法子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四王女看著這女子退下去,眼中頗有興味,

  依她先前幾日所見,這位可並非這種性子,倒是有點手段的,

  同皇上議定了商路之事後,四王女從殿內出來,看了眼等她的幾人,最後看向了那名貴女,

  四王女想了想:“我記得,你姓楚?”

  楚明蔓才發現在和她說話,忙點了下頭,

  四王女走近,輕拍了下她笑說:“行了收一收,現在又沒人看,改日有空,楚姑娘再陪我進宮如何?”

  楚明蔓眼睛亮起,一改之前的神色,看向四王女的目光也變得犀利:“那就多謝四王女了,”

  一出宮,其餘貴女就懷著怨念離去了,

  四王女獨自一人,出宮時忽在宮外看見了一個清瘦秀氣的少年,

  瘦瘦高高,一身氣質也是同其他大越國男子不大相似的陰柔,

  他束了發,手裡抱了幾本書冊,安靜低著頭也不知在等誰,

  四王女目光微動,大越國中,原來還有這樣的小郎君?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3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1 PM 編輯

第89章

  四王女打量了幾眼,最後還是下了馬車,走過去笑著招呼:“這位小郎君,”

  小山愣了一下,才發現這人是在喊他,是個容貌明朗的女人,向他看來時的眼神很徹亮,

  在一切都結束之後,他養了一段時日的傷,似乎又變回了那個不怎麼說話的小山,

  四王女走近了之後,發現這郎君有些更合她眼了,

  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是她們海羌國女子最喜歡的那類男子,

  小山見這女子突然靠近和他說話,一時也只看著她沒應聲,

  但想到她似乎是宮裡出來的,也許是什麼不好得罪的人,

  正為難時,他看見了姐姐,他喊了姐一聲,便向啼鶯走去,

  之前和姐姐說好了,今日娘娘也准她出宮一晚,

  小山買了書見還早,就在這等她,

  啼鶯一眼看見了小山身邊的四王女,驚訝地上前見禮道:“見過四王女,”

  四王女認出來,這不是皇后宮裡那個女侍衛麼,

  “原來他是你弟弟,” 啼鶯擔心小山又衝撞了人,

  四王女一笑,道並無什麼事,

  閒話兩句便離開了,只是心裡不知不覺間留了意,

  回去後幾日,四王女便沒再出過門,那幾個貴女也就不必再被她拉著逛街吃賭,

  直到這日再進宮時,她叫上了楚明蔓,

  畢竟那些個貴女裡,皇上也就只多看了楚明蔓一眼,

  楚明蔓這日顯然精心打扮過,在四王女面前時,也不見當日嬌弱慌張的神態,

  許是因為得過皇上一眼留意,已有了幾分優越和傲意,更是對入宮勢在必得,

  見到四王女時,還同她說道:“若是四王女能助我入宮,我必定會記得你的恩情,”

  四王女微微一笑,並未說什麼,進宮之後,二人至御花園一處涼亭,

  四王女讓她在此等著便一時走開了,

  楚明蔓在忐忑中等了一會,直到聽見了腳步聲,還有皇上和身邊人說話的聲音,

  是皇上!

  她猛地提了一口氣,心道那海羌的四王女還真夠有本事的,

  方青洵走來,一眼便見涼亭中有一女子身影,但並非是四王女,

  他心中了然,劃過一抹冷笑,

  這時那女子像是突然被他驚動了,轉過身時一見是他,睜大了眼一臉無辜和驚訝,

  直到他走近了,才匆忙間想起來什麼,白著臉上前行禮道:“臣女參見皇上,”

  想著楚明蔓應該也見到皇上了,四王女則沿著小湖邊去到了別處,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皇后,

  宋初渺正在喂魚玩,四王女將要過來時,便有宮中暗衛報給她了,

  看見四王女,她便將魚食遞給素夏,走過來一笑說:“原來四王女今日在宮裡呀,”

  四王女向她見了禮,

  雖說其中也摻了點私心,但她看皇后那般篤定後,也是存了心想證明,帝王是不可能只此一人的,

  只是一見到皇后時,她突然又不忍心真給皇后添堵了,

  大不了屆時她再戳穿那位貴女,

  不過這就要看皇上的了,

  有些時候,並非是不知對方使的那點心機,只是一旦有所喜歡了,也就覺得這點問題無傷大雅,

  宋初渺也不知她在想什麼,想了想問起:“在京城玩得可好?”

  皇后一提,又勾起了四王女關於那些美味吃食的饞意,

  揀了最愛的幾樣,就與皇后談論了起來,

  楚明蔓見過皇上後,見皇上未說什麼,便解釋她是在此等四王女的,

  她一邊裝得嬌軟怯弱,一邊打量皇上的神色,見他神情似乎並無不悅,便知皇上果然是喜歡這樣的女子的,

  見皇上沒責難她也沒趕她走,她心裡暗喜,想了想裝作鼓足勇氣,取出了帶來的香囊,

  方青洵看了眼問:“這是何物?”

  “臣女上次見陛下在揉額頭,想著皇上日理萬機,許是會頭疼,就做了安神的香囊,”

          楚明蔓說著欲言又止,表露出自己不知能否送出,卻也去做了的用心,

  說完她緊張等了會,沒想到皇上竟真的接了過去,

  她心裡狂喜,卻聽皇上話語冷淡道:“送朕的香囊,若其中摻有毒物呢?”

  楚明蔓一聽,臉是真嚇白了,忙跪下道:“皇上,臣女萬萬不敢,”

  良久,直到楚明蔓出了一身冷汗,才聽皇上一笑,緩了語氣道:“朕隨口說說罷了,”

  “你叫?”

  她聞言大鬆了口氣,忙道:“臣女楚明蔓,”

  方青洵若有所思:“楚學士也是上了年紀了,”

  “正是祖父,”

  “多大了?”

  楚明蔓聞言,心中已經有了個激動的猜測,還要強忍住快要顯露出的喜悅,低頭道:“十六了,”

  “可有婚配?”

  “不曾,”

  方青洵讓她起身,看了眼那香囊,嘴角微勾:“是個有心的姑娘,回去等旨吧,”

  楚明蔓愣在當場,琢磨著皇上的話,還有些不敢置信,

  等回過神來,皇上都已離開好一會了,

  方青洵一離開,就眸色冷冷地將香囊丟給了鐘全,

  “回去查查各家適齡公子,”

  鐘全應道:“是,”

  又忍不住暗暗搖了搖頭,

  做什麼不好,偏要將心思動到皇上這,還正好撞上皇上想要拿人開刀,

  四王女與皇后談聊了一下大越國的食點後,想著也有些時候了,便告退回去尋了楚明蔓,

  看見她已快要按捺不住得意的神色了,心中一歎,又浮現出了果真如此的念頭,

  看,世間的帝王並沒有什麼不同,

  第二日,楚家便接到了旨意,

  楚明蔓回府時,就已透露了這層意思,楚家上下難耐激動之情,更是一早就在等著了,

  可等到宣旨的公公進府,念完旨意時,楚家上下滿是喜色的臉卻徹底難看了,

  賜婚楚明蔓,將她嫁給孫五公子是何意思?

  孫家才是個小小的六品經歷,孫五更是孫家最不得寵的貌醜庶子,

  紈絝惹事品行不端的名聲都傳的人盡皆知了,

  楚學士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公,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宣旨的公公說道:“大人的意思是,皇上的聖旨有錯了?”

  “不敢……”

  楚明蔓已近崩潰了,她再顧不上什麼,起身質問道:“定是弄錯了,皇上是要納我為妃的,”

  公公一掀眼皮:“楚姑娘,慎言,”

  楚明蔓還要說什麼,卻被楚家其他人趕緊給攔下了,

  公公遞過聖旨,又笑呵呵同楚學士道:“楚大人,皇上還說了,大人年事已高,

        這朝堂啊,還是年輕人的地方,”

  楚學士一頭冷汗,後悔莫及,皇上這是要讓他自請致仕啊,

  楚家的消息,有聖上暗中示意,眨眼之間就傳了開去,

  那些送了自家女兒來陪同四王女的,都一陣後怕,又不免感到慶倖,

  心裡曾有過這等心思的,當下也立馬打消了念頭,再不敢表露出來,

  四王女聽說的時候,過於吃驚,大半盞茶時間都一動未動,

  嘴角掛著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在使館中想了半個時辰後,她收拾一番進了宮,欲再與皇上好好詳談,

  到頭來,她還是思慮不足了,

  四王女一直以為是她在試探,也當作是自己給了那些貴女機會,

  卻不想這個機會,從頭到尾都是皇上自己拋出來的,

  儘管這只是個賜婚旨意的消息,但四王女明白的已然更多,

  是她自己入了皇上的套,還不知不覺間幫著皇上推了一把,

  皇帝早就知曉她刻意的安排,這些日子也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那按照此理來說,昨日皇上也是故意被她支去,遇上的楚明蔓,

  甚至於一開始皇上就許她在宮內隨意走動出入,也就是早有打算,亦是為的故意試探她,

  四王女越想,越覺得笑不出來,

  這大越的皇帝,心思深沉得可怕,不動聲色得可怕,至於這寵妻……也有點可怕,

  四王女回想了一下,好在她也不過是搞了這麼一點小事,並未真的做什麼,

  有此皇帝的大越,海羌國只能交好,絕不是為敵,

  得知四王女求見,方青洵似早有預料,

  四王女在此回言談中,也擺出了海羌國更多的誠意,

  海羌地域使然,糧產極好,四王女拿出了帶來的改良糧種,奉於皇上,

  且今後海羌在納貢的數目上,也會再增三成,

  至於商路,具體可流通商品的品類,也在原本的基礎上言明瞭更多便利,

  四王女與皇上談的順利,其餘細則,之後則移交於鴻臚寺卿去處理,

  四王女離開後,方青洵神色微松,海羌來的是個聰明能做主的王女來使,省了他不少心,

  不過四王女的猜測,卻還是有些出入的,

  方青洵主要的打算,還是為了給朝堂上下一個警醒,

  免得一些人總心有僥倖,今後頻頻來給他和他的皇后添堵,

  至於四王女那,才是順便的罷了,

  回到初景宮時,方青洵沒瞧見渺渺人影,便問起左右:“皇后呢?”

  不在初景宮的皇后,此時正在池子邊和太上皇釣錦鯉,

  宋初渺也不知父皇怎又換了個地方釣,還又被她碰巧遇上了,

  聽父皇說起來挺有意思的,她也不免有些好奇,於是太上皇就招呼她一起了,

  方青洵尋著人過來時,就見他的姑娘繃著臉在與手裡的竿線較勁,

  宋初渺覺得自己動作挺快了,可最後還是只被咬走了魚餌,

  她覺得這御花園的錦鯉被父皇釣的,許是都要成精了,

  她一個姑娘家,怕是一時體會不到太上皇這種消磨時光的樂趣,

  既然見表哥來找她,也就任他拉著手回去了,

  不過這麼一來,她倒突然很想吃魚,

  特別昨兒聽四王女說起她嘗的那些美食,勾起她好大一陣食欲,

  她覺得四王女都能去出一本大越美食鑒賞集了,

  方青洵聽渺渺說想吃魚,當下就叫人在初景宮內支起了烤架,

  皇帝陛下很沒有君威的撩著袍子,蹲在烤架前頭神情專注地給皇后烤魚,

  皇后則挨著皇上,手裡拿著烤好的魚喂他吃,

  初景宮的宮人們,每日都看著帝后秀恩愛,

  都默默垂首退在一旁,習以為常了。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30 PM 編輯

第90章

  四王女出使大越的時日已不短,此行該辦之事已妥,各項事宜也都一切順利,

  母上要她一探大越新帝,回去也能有所交代了,逐漸臨近歸國之期,四王女卻覺得似乎缺了點什麼,

  至於缺什麼,四王女一想,便想起某日宮外的那兩眼了,

  就在她將要動身離開的前幾日,四王女面見皇上時,提及了兩國聯姻之願,

  方青洵起初聽了,也並未放在心上,兩國情況彼此都很清楚,

  儘管如此,但四王女如此一提,便也是以示海羌國忠誠交好之意,

  直到四王女說要跟他打聽一人,“啼鶯的弟弟?”

  方青洵心念微動,看了她一眼,亦從四王女眼裡看明瞭她的打算,

  原來,她今日是專程為此事來見他的, 小山,

  方青洵想起了此人,竟覺得他的話,倒真的有可能是個合適的人選,

  既然已經開口,四王女也直接表明了她對小山的想法,

  只是不知對方更多的情況,還要皇上明示是否妥當可行,

  方青洵想了想,言道:“小山,曾是青樓出身,”

  四王女一愣,顯然有些沒有想到,不過考慮片刻後,倒是並不覺得如何介意,

  既然啼鶯都是皇后身邊的侍衛,她的弟弟自然早已脫籍,

  過去出身如何,等回了海羌後,也就顯得不怎麼重要了,

  若是什麼宗親權貴之子,反而難以隨她回海羌國去,

  若真能隨她走,那他必然會得到個適合聯親的身份,

  這個皇上最為清楚,

  四王女直言道:“不怕皇上笑話,我是真的挺喜歡,正君之位必由母上選定,

        我做不了這個主,但若是皇上允可,我能予他側君之位,”

  方青洵眸中劃過些許詫異,

  四王女是最有可能的繼位者,她能這麼說,此舉亦是在向大越國示誠,

  這是一件有利無害的好事,依此事而言,方青洵本可直接允下,

  不過念及這兩世的啼鶯,方青洵最終暗忖一二,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決定,

  小山這日見到啼鶯時,一眼便知她有心事和為難,

  還以為是在宮裡遇到什麼難事了,關心問起,

  啼鶯猶豫了一會,還是依皇上之言,說明了四王女的意思,

  她知道此事的重要,肯讓他們做決定,亦是皇上極大的恩典,

  可不管小山是何決定,她知道自己都是會為難的,

  小山聽後愣住了,片刻後想起來,四王女,就是那天在宮外見到的那人吧,

  啼鶯又道:“就是問問你的意思,別擔心,不願的話皇上也不會怪罪的,”

  然而小山卻忽然一笑,說:“姐姐,我願意的,”

  啼鶯大概是沒想到,有些呆住了,而弟弟神色坦然,看不出有所勉強,

  她輕聲問他:“不再想想了?”

  小山點頭:“想好了,”

  啼鶯看了他許久,才默默點了下頭,

  一想到她帶著長大的弟弟要去往海羌國,心裡就萬分捨不得,

  雖說海羌今後派使臣來大越時,小山也有機會回來看她,但到底是離她那麼遠的地方,

  小山以前最會纏著她了,可啼鶯看著眼前目光平和的弟弟,才發現他不知覺間大了,

  對上他確定的眼神,啼鶯雖有許多話,最後就只點頭說了個好,

  原來一直以為離不開對方的那個人,是她啊,

  四王女不日就要啟程,啼鶯得趕回去覆命,小山若隨四王女走,她還要給他做些收拾,

  啼鶯掩下情緒,正要先回宮去,卻被小山喊住了,

  小山突然看著她說:“姐,其實那天,我就知道你在騙我了,”

  啼鶯一震,回頭看向他,那是他們剛進瀟香樓的時候,

  小山太過害怕,一直是姐姐在安慰護著他,可不久後,還是遇上一個客人看上了他,

  那個客人不忌,最後是姐姐替他去的,

  姐姐騙他,說只是喝酒唱曲罷了,還說他曲子唱得不好,會惹怒到客人,

  可他又不是孩子,明知道不是這樣的,但那時太害怕,竟就假裝自己信了,

  他知道這一去不可能是喝酒唱曲,可懦弱無能的他,躲在姐姐身後,卻只敢關起門來流淚,

  然而誰也沒想到,那人竟有著怪異的癖好,姐姐被送回來時,他只看到了滿眼的血紅,

  她臉上滿是傷痕,卻還笑著騙他說,是她唱錯了曲客官才會發了怒,

  那時的他連哭都嚇忘了,只是拼命點著頭,騙自己說他相信了,

  好像只要裝作不知道,他就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就不會那樣內疚唾棄著卑劣的自己,就還能笑著做姐姐的弟弟,

  姐姐傷得太重,那時蕭媽媽看了也氣不過,難得心軟,

  她就順勢抓住這個機會留在了蕭媽媽身邊,之後姐一直將他護得完完好好的,

  即便後來他該懂了,也還一直騙著自己說,那是姐姐當時騙了他,

  出了瀟香樓,他仍將自己的過錯和厭惡都轉移在他人的身上,

  更連累姐姐再因他受傷,再回瀟香樓時,他才驟然醒悟了,

  過去的自己是多麼的無能又孬弱,啼鶯震驚道:“那你……”

  小山能說出口,就已是對那樣的自己坦然了,

  他垂目笑說:“我總在想,若那時候我能攔下姐姐,自己去就好了,”

  那樣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好,而不是成了這副模樣,

  小山想,他這種只會添麻煩的人,要是還能做點什麼,

  這樣的他,會不會就能稍微不那麼糟糕了,

  姐姐說做教書先生的提議很好,而眼下,為大越去聯姻,也很好,

  四王女得知小山願意隨她回海羌後,就很是高興

  還派人給他送了本海羌的書畫,盡顯海羌的風俗和景致

  小山心想四王女似乎是個還不錯的人,在臨出發之前,方青洵召見了小山,

  一封旨意,封以小山縣子爵,並代大越聯姻,和親海羌國四王女,

  若不是他曾劫過宋初渺,方青洵難以不計較,也不喜此人,

  就單以他之前刺殺柴德武的功勞來說,也是能夠當得的,

  他看著跪於殿內,這個原本早早就會死去,而今卻有著截然不同命運的人,

  “你代表著大越的身份,海羌國不會輕怠於你,”

  “記得你該做的,不要丟了大越的臉面,”

  小山謝恩叩首,兩日後,四王女啟程,帶著小山離開了京城,

  宋初渺得知四王女離開後,心想也許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再見了,

  這世間總會有許多人,可能終一生也就只能有一面的緣分,

  但好在,她和夫君能夠相守一輩子,

  明明是很感人的話語,但見小姑娘一本正經的模樣說起時,方青洵反倒笑出了聲,

  宋初渺被他笑的有些臊,抿著唇問:“笑什麼呀?我說的不對麼?”

  方青洵立即斂了笑,點頭:“夫人說的對,”

  他抱著嬌人兒心道,這又豈止是一輩子的事,

  他企盼著,不管他們輪回轉過幾生幾世,他都能與她生生相守,

  方青洵正想著,忽然喉間有些癢,抵拳咳了兩聲,宋初渺一見,忙起來去一邊倒了茶水遞給他,

  小姑娘目色擔憂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

  方青洵抿了一口茶,不甚在意:“沒有,” 清清嗓罷了,

  他自小習武,身子一向都好,多年來傷是有過,就是不曾病過,

  事實證明,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滿,接下來的幾日裡,不知不覺間,他好像咳得更厲害了些,

  宋初渺放心不過,召了太醫來,結果說是染了點風寒,

  皇帝陛下也沒有留意,自己怎麼就染了點風寒了,心裡有些悶,

  宋初渺趕緊讓太醫下去開方,

  臉上一副既擔憂又拿他沒法子的神情:“前幾天咳的時候,就應該召太醫了,”

  理虧的方青洵只好乖乖聽著夫人念叨,抵拳又咳了好幾下,

  忽然他想到什麼,臉色一沉,往外遠離了渺渺幾步,

  他的渺渺身子骨弱,好不容易調養有了起色,他不能離她太近,免得將病氣過給她,

  宋初渺一時沒想到,有些納悶,又靠近過來,方青洵一下避得更遠了,

  “別靠我太近,免得沾了病氣,”方青洵解釋道,

  宋初渺腳下一頓,明白過來,也只好乖乖點了點頭,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若也染上了確實不好,

  小姑娘聽話離遠了他,可方青洵又覺得心裡一下空落落的,

  他何曾想過,有一日他竟要將渺渺拒之於外,皇上心裡苦,

  方青洵自染了風寒後,想抱,要克制,想親,更是不能親,以前還未成親也就罷了,

  自從娶了渺渺後,他每日都能嘗到甜處,定力早已崩塌的不剩什麼了,

  這日子頓時顯得煎熬起來,但方青洵對他人不留情面,對自己也狠,

  怕他的病氣將渺渺染上了,一連幾日都沒有宿在初景宮,可這點小毛病偏不如他意,

  不知是不是常年都不得病,這偶然一病反而去的跟抽絲一樣緩了,咳了好幾日,也不怎麼見好,

  太醫每回來,都要頂著皇上冰寒森森的目光,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不僅是太醫,朝臣們的日子也很不好過,外頭懸著大大的白日,大殿內卻像是寒冬臘月,

  奏議時大臣們都謹言慎行,絕不多話,生怕被皇上抓到錯處,

  這晚方青洵處理完政事,沒有嬌人在懷,按下心中無奈,早早就歇了,

  但他習慣使然,即便歇著也可感知周圍動靜,何況心氣不順,並未如何睡得著,

  未過多久時,他忽聽見殿外有什麼聲音,殿外守夜的內侍看見皇后突然來了,急忙迎上來行禮,

  宋初渺問道:“皇上呢?”

  內侍怕打擾到皇上,輕著聲說:“娘娘,皇上已經歇了,”

  宋初渺看了眼暗下的殿內,沉默了片刻後點點頭,

  既然表哥歇了,她還是不吵他了,轉身正要回去了,身後突然傳來表哥的聲音,

  方青洵隨意一披,大步而出,內侍宮人們見了都垂首退開,

  他微微蹙起眉頭,過來輕聲問她:“渺渺,怎麼了?”

  這麼晚了,她突然自己過來,他擔心是有什麼事,

  然而他看著小姑娘向他走近了兩步,縮在袖中的手伸了過來,指尖勾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

  軟嫩的耳垂泛紅,氣聲軟軟地說:“沒什麼,就是你不在,我有點睡不著……”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2 11:5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30 PM 編輯

第91章

  這些天兩人都是分開睡的,不僅是方青洵難捱,宋初渺也睡得不好,

  入宮以後,宋初渺早習慣了身邊有這個男人的氣息,

  睡到夜深,還會摟著她,他的懷抱裡暖乎乎的,

  表哥不在時,宋初渺隔上幾個時辰便要醒一醒,腳上涼涼的,一夜也顯得好長,

  渺渺輕軟的聲音落在耳中,方青洵微微一怔,眸色一下就軟了,

  被她勾著的手心裡像是有火,一路燙到了心尖上,

  很克制的皇上忍了忍,最後還是拉起小姑娘的手進了殿內,

  雖然宋初渺隨他進來了,但突然咳的兩聲還是提醒了方青洵,

  他鬆開手,側頭避了開來,

  “還咳麼?”宋初渺皺著眉頭問,“你是不是一忙,就忘了好好喝藥?”

  “沒忘,”方青洵無奈道,

  這事渺渺還真的猜錯了,他不得已清心寡欲這幾天,恨不得快些好,盯得比太醫都上心,

  宋初渺聞言放心了些,她往四下看了看,便要往一旁的軟榻上坐,

  “秦姐姐說我現在情況很好,我就離你遠遠的,不會染上的,”

  方青洵將打算要睡軟榻的小姑娘拉了起來,按坐在床上,替她解了外裳,見裡頭已換著寢袍了,

        就掀來被子將人裹緊,自己則將軟榻搬遠了些後,往上一躺閉眼,

  表哥動作太快,她才反應過來,從被子裡慢慢探出腦袋瞧他,

  床上還留著表哥的氣息,溫溫暖暖的,好喜歡呀,

  小姑娘眨眨眼,軟軟地喊他一聲:“表哥……”

  “嗯?”

  宋初渺覺得她過來,占了床過意不去,看表哥睡軟榻也有些捨不得,

  她說道:“一起睡吧,也不一定會過病氣給我的,”

  方青洵喉間一哽,翻個身咬咬牙:“睡吧,”

  見他不過來,宋初渺終是乖乖應了, “好,”

  身邊有了表哥在,她很快就睡得安穩了,方青洵卻更睡不著了,

  不僅只能看不能親,更不能吃,還要把主動湊上來的小姑娘推走,皇上心裡太苦了,

  許是心裡憋了股勁,方青洵在軟榻上熬了一夜後,竟感覺自己好了許多,

  又喝了兩天藥,總算將這陣風寒養過去了,傻兮兮的小姑娘還不知道他好了,

  帶著沐浴後香香甜甜的水汽投懷送抱,剛爬了床,就被表哥拽著腳踝,

        欺身壓在了他身下,吃了個飽……


  自宋初渺入宮後,秦艽也就跟著她在宮裡住下了,

  平時除了初景宮太醫院,就是去城外的醫館,

  如此悉心替皇后調養了整年,又有了先前打下的底子,總算將她骨子裡積下的寒症拔了個乾淨,

  達成了對宋初渺的允諾,秦艽也是功德圓滿了,

  將平日裡皇后應當留意之事叮囑下後,沒過多久,她就和景青離開了京城,

  雖然秦艽也不知他們會去哪裡,但她知道,景青這輩子也不會停下行醫的,

  她只要陪著他就好,此後又一年過去,

  皇上和皇后鸞鳳和鳴,感情還是好的令人羨慕,可是皇后仍舊無子,

  朝中上下,聯繫著皇后之前的那些經歷,以及聽了她這些年日日都在用藥調理的說法,

  猜也知道,以皇后的情況,很有可能會終身無子,

  先前意圖聖上後宮的那些人,等啊等,不僅沒等到皇后恩寵淡去,反而更盛了,

  前還有楚家一例懸在那,他們不敢想,也不敢吱聲,

  皇后無子,皇上又無意納妃,皇嗣就成了個大問題,

  但如今朝堂上下都在方青洵的把控之中,多的是聽他旨意的臣子心腹,

  皇后即便無子,也無一人敢妄議,

  這日宋初渺正在浴池中泡著,被熱氣熏得暖暖的,胳膊支在浴池邊舒服地眯起了眼,

  連表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都不知道,

  直到聽見水聲,她一個激靈,回身就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她嚇了一跳,浴池裡水花被激得四濺,腳下滑了一下,腰間被水下的胳膊穩穩一撈,

  赤身相貼,表哥的肌膚滾燙,宋初渺的臉立刻就紅了,

  雖然都成親很久了,也不是沒被表哥哄著共浴過,可這個樣子,她還是會有些羞,

  以前她沐浴的時候,表哥要賴進來,她都是會趕他出去的,

  只是大多時候,她都沒能成功,最後反而是被他給抱出去的,

  “你怎麼都不出聲呀?”小姑娘軟軟地嗔道,

  方青洵摟著她的嬌夫人,懷裡的人泡過浴後,光滑的玉膚透著吹彈可破的粉嫩,

  泛著熱氣,又香又軟,像甜甜的糖糕兒一樣,

  懷裡是他的姑娘,何況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方青洵向來難以把持,

        吻了吻她的眼睛道:“我喊過夫人了,”

  宋初渺聞言,眨著沾滿水汽的羽睫,呆呆看了眼表哥,

  心道也許是她泡得犯起困了,這才沒聽見,

  正想著,方青洵忽然掐著她的腰一抱,放她坐在了浴池邊上,

  身上掠過一絲涼意,宋初渺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更抱緊了他,

  方青洵低低笑道:“好姑娘,別分心,”表哥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像酒一樣醉人,

  宋初渺一時間覺得有些暈乎乎的,她撐不住力,既想抱著表哥,可又想躲著推開他,

  手輕輕抵在表哥的胸前時,宋初渺一下感覺到了表哥在水下的反應,

  渺渺本就是個乖且體貼的,夫君在渴求她的時候,她也向來都不大會拒絕,

  何況剛泡得人暈乎乎的,她手腳軟軟的也沒力氣推開他了,

  方青洵安撫著他的渺渺,愈漸動情,眸底一片漆深,

  正是緊要時候,宋初渺卻忽然躲了下,抱著他的細嫩胳膊緊了緊,覺得實在有些不舒服,

  許是在浴池中待了太久,熱氣熏得整個人都昏昏的,

  “等一下,”懷裡的姑娘忽然軟著聲說,

  方青洵聽見了,雖然繃得辛苦,卻還是立即停下了,

  他眼底有幾絲紅,氣息沉沉攬抱著人,問她:“渺渺怎麼了?”

  小姑娘靠在他肩頭,雖有些過意不去,還是如實道:“泡久了有點暈,不舒服,”

  她的聲兒輕輕細細的,聽進耳中卻更覺刺激,

  他的姑娘以前不大會如此,方青洵聞言,自然也不再勉強她,

  方青洵不敢再做什麼,可被渺渺撩撥起的血氣,卻難以輕易散去,

         實在是不太好受,他只好一把拉過了她的手,緊緊地把著她的手……

  最後擦淨了,方青洵幫著渺渺穿好寢衣,將人抱了出來,

  他看看她臉色問:“可好些了?”

  許是被熱氣熏的,小姑娘臉頰還泛著紅,氣色倒不顯得差,

  宋初渺出來後,就覺得好多了,

  想起方才的事,攏著袖子遮了半張臉,糯糯地說:“不暈了……”

  渺渺自從身子調養好後,平日裡也少有什麼不適的,

  方青洵看她沒有什麼,自是放了心,鬆口氣後,一時又不免好笑,

  他抵著小姑娘的額頭,歎口氣道:“渺渺再來一回,夫君的命就栽在你手裡了,”

  宋初渺眨著一雙無辜又漂亮的眸子,“誰讓你進來的呀?”

  她沐浴完,都快打算出來了的,

  方青洵一笑,意味深長道:“嗯?為夫怎麼記得,渺渺上回還說,挺喜歡在浴……”

  宋初渺眼睛一下睜大了,伸手就去堵他的嘴:“哎呀,你別說……”

  小姑娘氣呼呼的,表哥真是的……

  宋初渺當日頭昏了好一陣,從浴池出來後就不覺得了,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

  不過之後的幾日,她在做什麼或走動時,也會偶然間暈上一下,

  她只當是殿內有些悶了,就讓素夏將窗子都敞開了,

  這日午膳時,方青洵有政事在議,一時還沒回來,

  素夏依皇上的吩咐,先給娘娘布了膳,免得娘娘等起人來不辨時辰,餓著自己,

  宋初渺小半刻前就有點不舒服,也沒什麼食欲,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素夏覺得娘娘這一整天好像都沒什麼胃口,吃的也不多,便打算去讓禦膳房做些可口開胃的點心來,

  才從殿內出來要去吩咐,素夏就看見皇上回來了,忙行了禮,

  宋初渺也聽見了表哥回來的動靜,起身就要往外走,

  許是她站起的太快,腦袋突然暈了一下,喉間驀地泛起一陣噁心,

  方青洵聽素夏說渺渺午膳沒用多少,不禁蹙起了眉,

  大步邁進殿內時,就看見渺渺迎著他走了過來,

  一看見皇后,方青洵原本冷淡的面容就倏然一緩,

  嘴角正不自覺彎起,忽察覺到渺渺臉色竟看著有些蒼白,

  他還未說什麼,就見迎面過來的小姑娘腳下一頓,身子晃了晃就突然往前栽去,

  他氣息猛地一窒,心如同墜石不斷下沉,幾步上前將人接在懷裡,又一把抱起,

         方青洵眸色又冷又慌,邊入內殿邊厲聲喝道:“宣太醫!”

  皇上的臉色極可怕,初景宮的平靜頓時就亂了,

  宋初渺被表哥放在軟榻上後,才覺得好一些了,

  方青洵神色緊張,不知她突然間怎麼了,心裡慌得不行,

  扶著她的臉喚她:“渺渺?”

  宋初渺緩過一陣,見表哥如此擔心的模樣,抓著他的手輕輕說:“我沒什麼,就是有點暈……”

  說著胃裡又泛起了一陣噁心,她掩著嘴心想,莫不是吃壞東西了?

  方青洵見她這樣,心裡早就急壞,

  太醫被匆匆忙忙地催來,一頭汗還來不及拭,就跪在榻前給娘娘把脈,

  皇上在旁繃著臉一言不發,光被盯著就令人背脊發寒,

  太醫把著把著,凝重的神色忽然一變,

  待確診無誤後,他大喜稟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面前的二人一下都懵了,方青洵最先回過神來,問他此事當真,太醫連連稱是,

  又道娘娘只是才初懷上,胎象未穩,又有些受累了,才會如此,

  娘娘懷上身孕後沒什麼食欲,吃不下多少東西,自然也會無力,

  太醫稱要給娘娘開方調整食膳,就先退去了,

  宋初渺起初聽了,還在震驚之中,此時緩過神來,心裡好似湧起了無盡的喜悅,

  她笑著仰頭看向表哥,眼眶都不禁紅了一圈,

  不管是秦艽,還是太醫,都曾直言她這身子,是難以有孕的,

  一開始她還有所期冀,可是後來,她也就不再去想了,

  所以這些天有這點不適,宋初渺都從未往那想過,

  卻原來,她竟有身孕了……

  “表哥……”小姑娘輕輕喊他,聲音都有些哽了,

  這個喜訊,比起別的女子來說,對她而言卻是太不容易了,

  方青洵看似沉穩,實則腦中有著片刻的空白,

  一時間也不知手該往哪兒放,還是見渺渺一副要哭的模樣,才忙反應了過來,

  他坐下將小姑娘輕輕摟在懷裡,撫著她滿眼笑意:“傻渺渺,別哭,你還懷著身子,”

  宋初渺忙點了點頭,慢慢穩住了情緒,震驚過後,小姑娘臉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她拉過表哥的手放在腹間,眨著還有些濕漉漉的眸子,清清亮亮地看著他笑:

       “夫君,我能給你生個孩子了,”是我們的孩子

  方青洵手下都不敢重了,他絲毫不知,昨晚還纏著渺渺要了一回,他想來都一陣後怕,

  他知道渺渺盼了多久,也知她會有多歡喜這個孩子,見渺渺這麼高興,他自然也高興,

  但是他更心疼他的姑娘,皇后有喜,此事很快傳開,

  初景宮的宮人們個個都面含喜色,但驟然忙碌起來的氣氛,卻也叫人緊張,

  即便皇上面上瞧著冷靜,那也僅是看起來罷了,

  有關娘娘的孕事,事無巨細他都要過問,

  直到娘娘誕下之前,整個皇宮裡怕是都半分也不得鬆懈,

  渺渺現在肚子裡懷了一個,方青洵更是守著人寸步不離,女子懷胎本就危險和不易,何況是她,

  方青洵一刻也放不下心,又見她時不時犯嘔,只恨不得能夠替她,

  睡前他也是抱著渺渺去沐浴,浴池璧滑,哪怕有宮人伺候,他也難以安心,

  宋初渺雖覺得表哥也太小心了些,可還是都乖乖聽他的,

  心裡頭泛著好甜好甜的滋味,連胃裡的難受都壓過去了,

  夜色濃時,宋初渺躺在床上,還是覺得有一些不可思議,

  方青洵見她一直沒睡,還擔心她有何不舒服,小姑娘卻搖搖頭,伸手過來揪了揪他的袖子,

  “夫君,有你,真好……”

  回想曾經,她有想過自己最後可能會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山角,

  可現在她卻有這樣的幸福,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傻渺渺,”

  方青洵見她小腦袋裡不知又在想什麼了,微微一笑,將她的手整個握在手心裡,

  修長的手指穿過指縫,牢牢緊握,十指相扣,

  宋初渺也輕輕回握住了,眨著水亮的眸子,轉過頭看他,眼裡仿若有星點,

  恰在同時,她的目光,也直直落進了方青洵的眼中,彼此相視一笑,

  掌心相合之中,是早已許諾下的一生。
  (正文完)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2:04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30 PM 編輯

番外1

  宋初渺有孕後,初景宮中伺候的宮人婆子就增加了不少,

  整日圍著她護著她,她自己動手拆個發釵,都有好幾人嚇得趕緊上來接,

  生怕皇后娘娘出點什麼事,

  有孕的起初那一個月,宋初渺被肚子裡的那個折騰得實在有些難受,

  吃得不多,睡得也不好,還總頭暈犯嘔,晚上宋初渺一醒,方青洵也會緊跟著醒過來,

  摟著人好一陣安撫,小姑娘才會不知何時又睡去,反復幾次,氣色也就顯得不怎麼好,

  惱得方青洵大半夜不睡時,就對著渺渺的肚子凶兇惡惡地警告,

  而渺渺的反應又不小,吃了的能吐出大半來,

  方青洵看著她明明吃不下,卻還忍著難受往下嚥的模樣,眉頭就皺得死緊,

  皇后如此,皇上脾氣自然好不到哪去,整日淌著冷汗的,除了太醫院,就屬禦膳房了,

  因宋初渺身子特殊,方青洵以往也都未留意過避子,

  而以渺渺的期盼來說,她必然也是不樂意的,

  可看著這突然到來的孩子,令他的姑娘這麼遭罪,方青洵既心疼又捨不得,

  若是早知道,他必然再推上幾年再說,

  好在過了最初那陣之後,宋初渺的狀況便好上了許多,

  妥當的安胎調養之下,也不再總是那麼難受了,焦慮到日夜不合眼的太醫和禦廚們也總算鬆了口氣,

  方青洵幾次私下問太醫,渺渺如今懷子生子究竟是否有危險,

  這女子生產,即便身體底子再好,也從來都是一腳踏進鬼門關的,

  但這話太醫可不敢往皇上跟前說,不管是皇后還是腹中的,任哪一個出了事都是不敢想的,

  太醫只能硬著頭皮保證絕無如此可能,一邊替娘娘安好胎,一邊做好萬全的準備,

  月份大起來時,宋初渺行動就有所不便了,肚子鼓鼓的,晚上怎麼睡也不舒服,

  方青洵察覺她總是在動,就會伸手來抱著她,讓渺渺靠著他能舒服一些,

  宋初渺枕著人正迷迷糊糊間,突然睜眼輕輕“呀”了一聲,

  懷裡的姑娘但凡有點動靜,方青洵一下就繃起來了,

  但渺渺卻拉過他的手,撫在肚子上,笑得眼兒彎彎的:“夫君,他動啦,”

  方青洵感覺到手掌之下,是動了幾下,

  見渺渺懷子如此辛苦,方青洵現在對肚子裡那個,已經不剩多少耐心了,

  吝嗇父愛的皇帝陛下,只在意孩子這麼動,他的姑娘會不會疼,全然沒有該有的新奇和激動,

  大概透過肚皮和手掌,肚子裡的孩子深刻感受到了父親的不滿,

  未免出世後被秋後算帳,小傢伙只動了兩下,就安生了,

  宋初渺被如此一鬧,也沒了睡意,側過身看著他,夜色裡的聲音柔柔軟軟的,

  “表哥,你說他會是兒子還是女兒呀?”

  管他兒子還是女兒,他的渺渺辛苦生下的,到時候還不是得寶貝著,

  方青洵沒多想便道:“不知,” 小姑娘好笑的咦了一下,

  “怎麼不知道呀,你不是說你能算麼?”

  方青洵沉默了,有些話不能說多了,否則容易時隔多年後,再嗆到自己,

  “讓為夫想想……”方青洵在渺渺唇邊親了親,遲疑了片刻說,“是女兒,”

  宋初渺奇道:“為什麼?”

  方青洵看著懷裡的姑娘笑:“要像你一樣才好,”

  若是生個兒子,今後整日纏著渺渺要抱抱,不知為何,他光一想就有點不得勁了,

  許是渺渺身子骨本就小,到了孕事後期,肚子也仍是那般大,

  她起初還愁肚子裡的小傢伙會吃不飽,聽太醫說胎兒康健才放心,

  別太大,生來也順當些,眼見著臨產的日子愈發近了,皇上一不在皇后面前時,就皺著眉冷著臉,

  一副滿心憂慮的樣子,渺渺懷上後,他看過太多本事關女子生產的醫書,

  直看的他心驚膽戰,險要夜不能寐,於是,太醫們也被皇上盯得一樣,夜不能寐,

  宋初渺發動那日,方青洵剛起身去上朝,平日裡渺渺嗜睡,總是要睡到他回來,

  可這日,表哥才走不久她就醒了,宋初渺醒來便沒了困意,喊了素夏來更衣洗漱,

  正吃了一口香糕時,肚子就陣陣疼了起來,娘娘發動,初景宮內亂作一團,

  因早有過佈置,初景宮亂而有序,

  候著的太醫趕來,宮人進出忙碌,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子在旁教著娘娘如何用力,

  大殿內朝議才過半,方青洵一得知就不見了身影,丟下一眾大臣面面相覷,

  早就聽聞聖上輕功了得,今日得以一見,當真如此啊!

  方青洵趕到時,宋初渺已在生產,皇上被攔在殿外不讓進,險要大怒,

  還是素夏傳了娘娘不許他進的話,方青洵才勉強忍住,收回了邁入的一條腿,

  以前說話總是軟聲軟氣的小姑娘,疼得實在忍不住,在殿內哭喊出來,

  聽得他心裡如同被一刀一刀剜著,何況方青洵聽力本就敏銳,

        連渺渺時強時弱的氣息皆可感知,他背在身後的拳頭緊攥,青筋暴起,

  宋初渺的生產很順利,整個過程也不比尋常女子久,

  其實未遭太多罪,可方青洵卻覺得恍如一世之久,

  直到殿內傳來一聲聲啼哭,他才從漫長的煎熬中回過神來,

  他一身都被汗濕透,動了下僵硬的雙腿,就直奔床前,

  接生嬤嬤抱著還在嗷嗷哭的小傢伙,雙眼笑成了一條縫,

  “恭喜皇上,是個小皇子,”

  方青洵卻像聞也未聞,蹲在床邊,眼裡只有他的姑娘,

  見渺渺眨著水濛濛的眸子,含笑在看他,只是沒剩幾分力氣罷了,

  撐了十月的一口氣,這才緩緩松下來,

  “渺渺,還疼不疼?”方青洵心疼壞了,輕撫著她的手,低頭在她唇邊親了親,

  “我沒事,”宋初渺搖了下頭,然後笑說,“你猜錯了,是兒子,”

  呆愣在旁的婆子,聽到娘娘這話才反應過來,趕緊抱著小皇子過來了,

  因皇上不按常理的舉動,她連接著要說什麼恭賀詞都忘了,

  方青洵到這時,才分了一眼給這個小傢伙,

  許是大越朝上下對皇嗣擔憂太甚,集眾人之心力,盼啊盼,才終於盼來了個皇子,

  等消息屆時一傳出去,朝臣們定然要比自己得子還要高興激動,

  可方青洵看著就他一個巴掌大,小臉皺成一團,醜兮兮哭聲還哼哼唧唧的小傢伙,

  只剩一臉冷漠,娘娘要看,小皇子便被放到了她身邊,

  宋初渺稍稍撐起一些,看著這麼個柔軟脆弱的小傢伙,心都軟了,

  真好,她終於和表哥有了個孩子,

  方青洵忙去扶她,見渺渺目光溫柔地落下來,再看眼這小子時,也就愛屋及烏地順眼了很多,

  這是他的渺渺拼著命生下的,雖是醜了一點,但何人敢多這個嘴,

  小皇子一出生就被他爹嫌棄,出生那日嚎得中氣十足,

  並且很爭氣的,一天一個樣,哼哧哼哧把自己努力成了一個頂頂漂亮的小小皇子,

  狠狠打臉了他的父皇!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2:24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30 PM 編輯

番外2

  朝堂上下寄予厚望的小皇子殿下出生後,還做不到擔起大越國未來的重擔,

  暫時只會哭唧唧和吃奶睡覺,小傢伙生下來就很粘他母后,只要把他放在宋初渺身邊,

        就能自顧自玩和傻樂,但對他父皇就沒那麼在意,哪怕在眼前也不樂意看他,

         寧願專心去啃自己的小肉手,這小子還挑,餓了不是娘親喂就不高興,

  使了幾次性子後,被他爹暗地裡盯著警告了幾回,才總算老實了許多,

  小傢伙大概才察覺到這個凶凶的人,跟以前他在娘親肚子裡時凶他的是同一個,

  作為一個連翻身都要人幫的小脆弱,立馬就心甘情願地在父親的威懾下妥協了,

  此後一看到他父皇,都顯得又乖又親近人,還哼哼唧唧撲騰腿要抱抱,

  宋初渺並不知一大一小,背地裡還做這種幼稚的較量,

  只當小傢伙是終於感知到那是他爹了,

  兒子小小一團,又軟又奶,宋初渺抱著時,覺得心裡也軟乎乎的,

  抱起小傢伙就不想撒手了,

  方青洵見那小東西總被渺渺抱著,佔據了他的地方,就忍不住沉著臉盯他,

  這時候渺渺見了,就哄著表哥過來抱兒子,

  把軟軟的小團子放在表哥懷裡,看著這一大一小,就會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幸運的女子,

  不過表哥似乎不大親近兒子,宋初渺多少還是有些察覺的,

  一回偷偷問他是不是更喜歡女兒,喜歡她就再給他生一個,

  渺渺一回生子,就已經足夠驚心動魄,

  方青洵早就找太醫商定好了避子的法子,也打定主意不會再讓她生了,

  聽渺渺這麼一提,他想也不想便否決,

  他不捨得他的姑娘再苦熬十月,再歷經一回生子的疼痛和危險,

  渺渺已為他生了一個孩子,足夠了,

  至於那臭小子,在宋初渺面前時,方青洵便努力顯得更親近一些,

  誰讓那是渺渺身上掉下的肉呢,方青洵好不容易學會了怎麼抱小子,

         此後小傢伙一撲騰哼哼著想要抱抱,他就主動將小子抱在懷裡哄,

  在渺渺看來溫馨的不得了的畫面,實則背地裡父子倆在大眼瞪小眼,

  不愧是親生的,話都還不會說就能配合默契,

  小皇子真正討得父皇的喜愛,那是在他大了幾歲的時候,

  哼哼唧唧的小團子長開了,眉眼輪廓越長越像他母后,

  安靜的時候,轉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過來時,總會讓人想起小時候的渺渺,

  小皇子恰好滿足了他父皇想看到“小渺渺”的心理,成功俘獲了他一雙爹娘,

  有身為皇上皇后的爹娘寵愛,有打小伺候的宮人跟在身後,還有偶爾在爹爹身邊,

        看見朝臣們眼裡灼灼期盼的目光,聰明的小皇子心思成熟得也比一般孩子早些,

  不僅長得軟萌,還機靈,嘴又甜,看見爹爹和娘親,就好乖好乖地要親親要抱抱,

  方青洵有一小段日子被這小子拿捏得死死的,

  因為團子還小,臉頰是小孩子獨有的肉嘟嘟,男孩女孩的特徵瞧來也就不那麼明顯,

  臭小子眨著水亮亮的眼睛,奶聲奶氣過來喊父皇時,方青洵總是會晃眼,

       想起當年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小姑娘,直到後來一回,方青洵從這乖萌小子眼底深處,

       瞅見了一抹與他近乎相同的特質,沉默著打量兩眼後,皇上拎著崽子,冷冷呵了一聲,

  論小人精崽子,如何能比得過他爹這個大人精,小皇子見他賣萌討好處的小心機被他爹看穿了,

  索性就算了,又乖又軟萌的小團子幻想,在方青洵此處宣告終結,

  小皇子只要在他父皇身邊時,簡直如複刻出來一般,就連挑眉垂眸的弧度都驚人的相似,

  沈璋有一回見了,半天沒能說出話,這小子的性子,簡直就和方青洵小時候沒什麼兩樣。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30 PM 編輯

番外3

小皇子方晏漸漸長大,生在皇家, 成了當今聖上第一個, 大概也就是唯一的那一個孩子,

錦衣玉食,爹娘疼愛, 盡心教導,朝臣愛護,絲毫體會不到所謂宮廷的勾心鬥角,

方小晏繼承了父皇和母后的一雙絕世容顏, 還有一副聰穎的好腦子,

但也不是總那麼高興的,小皇子擁有了世間最好的,心裡頗有一點過於優異而生出的寂寥,

當然, 年紀小小的小豆丁還理解不了什麼叫寂寥,

方小晏就是偶爾覺得有些沒勁,沒勁的方小晏從小就很有大越繼承者的自覺,

即便還小,可在他人面前,舉止神態都摘不出毛病,也從不輕易顯露自己的這種沒勁,

見過小皇子的人幾乎都覺得,這位今後必是一位端方溫潤的皇子殿下,

沈璋除外,但不管如何, 方小晏還是防不過他爹的,

一回不小心, 還是被父皇看了出來,

父皇轉眼就給他加了課業, 還親自帶他這個小胳膊短腿的開始習武紮馬步,

方小晏承受不來,他明明還小, 還只是個應該備受呵護的小豆丁

方小晏想去找娘親哭唧唧一下,然而看見了父皇那略帶嘲諷的眼神後, 就不服氣了,

但是很快的,他發現自己好像不會總那麼沒勁了,

畢竟方小晏從宋初渺肚子裡時,就開始在跟他爹較著勁,

雖然會有不服氣, 但在方小晏心裡, 父皇便是那個世間最厲害的人,

即便方小晏目前還沒意識到,但實際上他早就已經很崇拜他爹了,

而方小晏最愛的人就是娘親了,娘親長得像仙子,對他又溫柔, 懷抱也都是香香暖暖的,

與娘親在一起時,是方小晏最高興的時候,

只是每次他粘著娘親之時,他爹就總會過來把他擠到一邊去,

父皇總是喜歡把他弄走,然後霸著他的母后,

明明是個父親,還是皇帝,卻一點也不懂得讓讓他這麼乖巧的孩子,

而且方小晏知道,他父皇力氣很大還很凶,私下還有偷偷欺負過母后,

有一回他去找時,就看見娘親嘴唇腫腫的,雙眼也濕紅,

方小晏心想,只有哭了才會這樣,父皇真是太過分了

他沉著小臉問娘親,結果娘親臉就紅了,還編謊話騙他一個小孩子,讓他不要多問,

那時方小晏看著自己的小身板,無不沉痛地想,他還只是個弱弱的小豆丁,

母后肯定是在保護他,他一定要快快長大,這樣才能保護好母后,

不過方小晏也想不明白,為何母后都說父皇很愛她的,父皇卻還要欺負她,

想不明白又生氣的方小晏,沒地方去時,就會跑去找巧兒姑姑,

巧兒姑姑那兒養了很多小動物,什麼都有,比如貓貓狗狗,還有一窩的兔子,

聽說那只小鹿還是父皇曾經送給母后的,

更小一點的時候,方小晏一回不高興了,就想找小鹿撒撒氣,

結果被鹿腦袋頂得滾了個屁股蹲,所以他現在一般都繞著那只鹿走,

反正巧兒姑姑說那只棗紅馬,也是父皇送的,騎它也一樣,

棗紅馬非常溫順,娘娘又是應允過的,小皇子說要騎,巧兒就把他抱上馬,

棗紅馬看起來很喜歡方小晏,感覺到小豆丁趴上來就搖了下棕紅的馬尾,

可惜小豆丁是不會輕易傾注感情的,

在方小晏眼裡,棗紅馬只是飽含他偉大志向的“復仇工具”,

總有一天,他要騎著小馬,帶著母后遠離皇宮,讓他爹爹怎麼追也追不上

方小晏的幼年時期,也不總是那樣平和安穩的,

一回大冬天,宮人一個疏忽,方小晏他不小心落了水,

聖上唯一的小皇子落水,把伺候的宮人們嚇得面無血色,

方小晏被救出來後,就開始沒日沒夜的昏迷發燒,皇后揪心地合不了眼,

聖上少有的發了大怒,懲治了好多人,

可燒得迷迷糊糊的方小晏,偶爾清醒一下時,就只看見母后泛著淚的雙眼,還有父皇又凶又黑的臉,

沒意識到自己在發燒的方小晏,還在想父皇怎麼又把母后欺負哭了,

他想起來抱抱母后,但他就是好困,不想醒過來,方小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可那又不像是個夢,因為他在那個夢裡待了很久,

他能走動,能吃東西,夢裡的人也能看到他,

夢裡還是皇宮,可那個皇宮,卻和他現在所住的這個不一樣,

平日裡的皇宮是暖暖的,可那個皇宮卻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他邁著小腿在宮裡走著,一開始想去初景宮找母后,但沒走兩步,就被人喝住了,

圍過來的侍衛他都不認識,都拿刀對著他,很嚇人,

方小晏再比一般的孩子聰明,也還是個小豆丁,他有點怕,

侍衛察覺動靜而來,以為是個刺客,

但看這小胳膊小腿的,怎麼看也不像個刺客啊,

雖然小傢伙梗著臉在盯著他們,但侍衛們一點不懷疑,他們再往前一步,這小孩可能就要哭起來了,

這是哪來的孩子,怎麼會跑到宮裡來

侍衛們正遲疑間,恰好經過的聖上聞聲,向此處而來,

侍衛們看見聖上,忙行禮稟報,聖上淩厲的視線向方晏掃來,

方小晏看見人的時候,眼睛就亮了,畢竟那是他爹爹啊,害怕的他急忙向父皇跑過去,

可快要靠近時,面前落下的全是刷刷刷雪白的刀刃,

侍衛怎麼可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靠近皇上,即便只是個孩子,

方小晏長這麼大,沒被這麼多刀刃相向過,睜著明亮的大眼睛嚇懵了,

最後還是方青洵適時揮了下手,侍衛才停住了刀,

方青洵看著這孩子,冷厲的面龐有微微一絲的鬆動,

這孩子的眉眼,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方小晏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偏偏這還是在他的家裡,在他父皇的面前,

小豆丁委屈地上前扒住方青洵的龍袍一角,眼眶裡淚水打轉,要落不落,抽抽噎噎,

方青洵被他抓著,有一點詫異,倒是並無不悅,

他低頭看腳邊的小豆丁問“你是哪來的”

方小晏仰頭看他,不明白他爹為什麼這麼問他,

他想喊父皇,可是卻奇怪得喊不出來,把小臉都憋紅了,

方小晏再忍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方青洵皺了下眉頭,思慮了一下,最後出人意料地將方小晏給帶了回去,

一邊命人去查查,這是從哪來的孩子,

聖上一貫冷戾威嚴,冰冷冷得就像出鞘的刀刃,好似全無感情,

他竟會對這個孩子如此有耐心,但侍衛們雖然震驚,還是得令去查了,

許是哪家勳貴不小心帶進來的吧,

方小晏一步不離地跟在父皇身邊回去了,但回的不是初景宮,

一路上他喊他父皇不成,想問問母后在哪也不成,已經懨懨地放棄了,

而且這個父皇,讓他感覺好陌生

方小晏哭得一臉眼淚鼻涕的,方青洵看不過眼,讓宮人打水過來給他收拾收拾,

方小晏這會已經不哭了,自己接過來哼哧哼哧地擦,

方青洵皺了會眉頭,竟過來抽走了巾帕,蹲下來親自給他擦臉,

父皇的手勁太大,一點也不輕柔,方小晏感覺臉都要被他擦破了,

方青洵將人擦乾淨了,眸子裡顯出幾分納悶,又問他“孩子,你從哪來”

放棄的方小晏垂頭喪氣的“我不知道,”

方青洵打量著這個小豆丁,心中百感交集,真像她啊,

若不是她早早去了,都要懷疑這是她的兒子了,

方青洵嘴角劃過一抹無奈苦澀的笑,令人懼怕的帝王眸中不加遮掩,盡顯落寞,

方小晏不知道父皇突然怎麼了,但感覺到他好像很難過,雖然還是冷著臉,卻感覺要哭了一樣,

他也一下難過起來,伸手過去摸了摸他嘴角,

“怎麼啦”     方青洵道“想起一個人,”

方小晏眨眨眼問他“想人為什麼會難過 你不喜歡這個人?”

方青洵笑起“不,我很愛她,”

方青洵沒再說話,把小豆丁抱了起來,

小豆丁摟著他的脖子想,父皇最愛的,不是母后麼

這日後,聖上身邊就跟了一個小男孩,但聖上的事,無人敢多置喙,

特別是看久了之後,竟覺得這孩子,還有那麼一點像聖上,

這就更沒人敢妄自揣測了,方小晏被方青洵帶在了身邊,

他能吃到他愛吃的,還有宮人照顧,看起來好像和以前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方小晏感覺的到,這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父皇雖然有時候會背著母后,偷偷欺壓他一個親兒子,但是方小晏卻覺得更親近,

因為方小晏的心裡是依賴喜愛著父皇的,

可是現在的父皇,卻總是冷漠,偶爾看過來的目光裡,只有探究,

父皇總是一個人,除了上朝就沒人說話,孤零零的,

而且父皇有時候看著方晏時,卻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被父皇深深的難過感染,方小晏心裡也會很難受,

方小晏還是個小小團子時就知道,父皇看到母后是最容易笑,脾氣也最好,

他想問一問母后在哪裡,可都沒成功過,一回方小晏終於騙開了宮人,自己順著路偷偷跑去了初景宮,

但是他沒能見到娘親,初景宮的所在,卻並不是初景宮,

那裡和初景宮的景象也完全不一樣,沒有初景宮,也沒有母后,

方小晏一個呆呆的小傢伙,在方青洵找來時,趴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方青洵有些不明所以地抱起小豆丁,看向眼前,那曾是她住過的地方,

方小晏被父皇抱回去後,整個人都蔫蔫的,方青洵將人放在身邊的龍椅上,鋪開了一幅畫,

方小晏看到,一下就有精神了,他半個小身子撲在畫上,摸了摸畫裡的母后,吸了吸掛下的鼻涕水,

他不喜歡這裡,這裡不是他的家,他想回去找娘親了,

方青洵看著方小晏,神色深沉,半晌不知在想什麼,

最後倏爾一笑,伸手輕輕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方小晏哭唧唧地指著畫看向父皇“我想見她,”

方青洵抱起了方小晏,安撫般輕輕拍拍他背,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我也想再見她,”方小晏哭很久了,哭得好累。

他來了這裡後就一直都很累,被父皇溫柔地抱在懷裡,不知不覺就累到睡了,

快睡著時,方小晏聽到父皇輕拍著他背說“回去吧 好孩子”

方小晏睡了很長很長的一個覺,終於退了燒,醒了過來,

醒來後看到了娘親,就緊緊摟著她不撒手,小傢伙哭得好厲害,不知是落水被嚇壞了,

還是燒了幾天太過難受,宋初渺抱著人,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方小晏醒來時是晚上,方青洵也一直守在一旁,

見兒子退燒醒來,繃了幾日的面容總算舒緩,

可見小傢伙哭起來像是沒完,他忍不住一把拎著人,把他從渺渺懷里拉了出來,

平時瞧著挺機靈的小傢伙,卻不小心落了水,

身為他的兒子,沒保護好自己就罷了,還害他母后這些天擔驚受怕又自責,吃睡都不安,

結果這不省心的小傢伙醒來了,卻還纏著渺渺惹她難過,

方小晏失去了娘親的懷抱,一臉淚打了個哭嗝,

抬頭看他爹,看這嫌棄的目光啊,是他的父皇啊,

方小晏一頭撲進了爹爹懷裡,摟著方青洵甚是依戀,然後繼續哭,

皇上臉色凝重起來,小晏兒難道把腦子都給燒壞了

事實證明,醒來之後的方小晏,腦子沒燒壞,反而更加懂事了,

那場稀奇夢境的記憶,隨著方小晏醒來,就開始漸漸淡去,

但有時,方小晏看到父皇又打算支走他,霸佔母后的時候,就會冒出一絲奇怪的感覺,

似乎沒有了母后給抱抱的父皇,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一個小可憐,

每天都有母后親親抱抱的方小晏想,算了,身為一個懂事的好兒子,偶爾就讓著父皇一點好了,

他以後也不騎棗紅馬,不把母后帶走了,誰讓他是一個那麼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0:10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番外4

生了方小晏之後, 方青洵覺得自己這麼幾年,都好像有半隻腳在空門裡懸著,

小傢伙還在吃奶的年紀時, 就粘極了他娘親,

往往方青洵才尋到與渺渺獨處的機會, 臭小子就很不合時宜地哭鬧著要娘,

好不容易長大了一些,在總愛纏著渺渺這事上,也不見得有多大長進,

方青洵琢磨後, 變著法子給方晏加了課業,

臭小子還是挺硬氣的, 但抵不過渺渺會心疼,他又不能真將方小晏給丟走,

所以自渺渺懷了身子開始, 皇帝陛下就一直在過半饑不飽的日子,

有一回將崽子趕走了,二人氣氛正好,結果被趕走的崽子沒走遠就溜了回來, 還想扒著從窗子進,

方青洵氣得不輕,想著這小傢伙的機靈都用在這兒了,

可看著這相似渺渺的小臉, 到底沒能怎麼著,最後只得把床留給了他們母子,

表哥總與晏兒爭,宋初渺雖然覺得無奈好笑,但也知道讓她的表哥委屈了,

誰讓晏兒還小,又是個粘人的,她哪好不管不顧,

可宋初渺知道, 大的那個雖然不說,但粘人勁一點也不比小的差,

她雖疼愛小的,卻也更心疼大的呀,

這日方青洵聽宮人說方小晏又跑去找他母后用晚膳了,想了想也就先不回去了,

方晏吃東西雖規矩,但卻有些挑,

平日渺渺盯著小傢伙吃東西時,他連渺渺的一個眼神都很難分到,

然而才看了一會摺子, 方青洵卻聽內侍說皇后來了,

他有些詫異,才起身便見他的姑娘緩緩走了進來,

“怎麼過來了晏兒不是在”方青洵上前攬住她,拉過她的手時捏了捏,看看是不是暖的,

儘管宋初渺身子好了多年了,他卻仍舊還有這個習慣,宋初渺彎著眉眼笑笑說“晏兒啊,被我哄走了,”

“表哥,你在忙麼”她往表哥堆積滿滿的桌案上看了一眼,

“不忙,”方青洵道,這麼些年,只要宋初渺來找他,他始終便是這兩個字,

宋初渺點點頭,轉而輕聲問起“我想出宮玩,好不好”

不管渺渺入宮多久,她閑來無事時,也還是會出宮去走走,

有了方小晏後,也會時常陪小傢伙出去玩,

方青洵有時會陪著一起,有時就她們母子二人,也是能夠放心的,

方青洵當是晏兒又纏她了,便讓她多帶些人,特別是幾個七星,還要記得早些回來,

宋初渺哎了聲,無奈地抿了抿唇,

“沒有晏兒,就你陪我,好不好呀”宋初渺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

被兒子造孽造習慣了的方青洵,忽然間接受落下的驚喜,還愣了下,

宋初渺故意說道“不去算了,”作勢欲走,手卻被表哥緊緊勾住了,

方青洵已懂了,眼底泛起笑意,低頭在她手背上親了親“夫人有命,豈敢不從”

方青洵帶著渺渺出了宮,回想上一回僅有他們二人的時光,似乎都已過去挺久了,

身邊少了個方小晏在鬧騰,孩子他爹神清氣爽,

宋初渺有了晏兒後,只在與孩子相處時,很有娘親該有的樣子,

但私下二人的時候,卻與以前沒有絲毫變化,還是他那個時而會羞,時而又膽大的小姑娘,

突然說要出宮,實則不知何時都已偷偷安排好了,馬車直抵所在,湖邊已早早停了一船精緻的畫舫,

雖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但此處在泛湖的畫舫仍舊不少,

他們的這艘畫舫靜靜滑入其中,除了更為精美外,並不顯得如何特別,

誰能知道,畫舫上的竟是當今的皇上和皇后,畫舫裡只他們二人,不置方向,隨湖而蕩,

宋初渺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拉著表哥,腳步輕巧地上了二層,

二層舫內舒適隱蔽,更擺了一桌小酒小菜,方青洵緊緊拉著他的好姑娘,又好笑又心暖,

“渺渺何時命人準備的”

宋初渺未答,只笑著在一旁坐下,輕輕晃了晃腳尖,

撐著下巴看他,眼裡似有瑩瑩的水波“喜不喜歡呀”

畫舫的木板晃出了輕緩的吱吱呀呀,湖面的微波一下又一下地拍打,

渺渺的聲兒又甜又軟,酒未飲,人就已經醉了,要他如何能不喜歡,

方青洵淺笑,未說什麼,卻已攬著腰肢將人擁進了懷裡,

宋初渺眼前一晃,就已被表哥抱坐在腿上了,

她手抵在表哥身前,掌心之下,那顆心跳得又快又有力,

都成親這麼久了,宋初渺還是會忍不住耳根微熱,

她輕輕推了下,看向那一桌子的酒菜“放我下來呀,表哥你不餓麼”

“餓,”方青洵摟著人,額間相抵,話語中還透著一絲絲可憐,“夫人,為夫餓了很久了”

宋初渺聞言,耳根更燙了,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表哥這仿若撒嬌般的話語落在耳裡,她頓時就不捨得推開他了,

方青洵細細綿綿的吻落下來,她便閉著眼迎了上去,方青洵輕輕摟著人,吻得深且繾綣,

懷裡的嬌人兒香香軟軟的,生了晏兒後,那處更顯豐盈了,

他曾看著這朵嬌花兒綻放,眼下已花開極盛,豔冠滿京,

二人早已是最熟知彼此的人,又是動情之時,擁吻著不知何時退去了窗邊,舫窗半開,垂了珠簾,

將二人身影恰好的隱蔽其中,宋初渺摟著表哥的脖子,半個身子都依在了他的身上,

迷離間後腰才撞上窗沿,就被方青洵摟過來的手隔開了,

破碎的輕哼散在珠簾清脆的晃動聲裡,又灑落在平靜的湖面,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宋初渺察覺到身後就是窗,怕被人瞧去了,分神往外看了一眼,

接著眼前一黑,就被表哥落下的掌心覆住了,

“渺渺不專心,”方青洵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喘著氣道,“罰你,”

宋初渺什麼也看不見了,剩下的感知就更為敏感,

她被表哥的氣息撩動,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將他摟得更緊了,

摟住人後氣息微喘,動也不動了,像只受了驚不知該如何的小兔兒,

只有眨動的長睫一下又一下,撓在方青洵的手心,像羽霧般柔柔化進了心裡,

這個時候,附近不知何人起的興致,突然間放起了煙火,從他們這兒,恰好也能看得很清楚,

宋初渺被乍響的煙火聲驚了一下,方青洵移開了手,抱著人在她唇邊安撫地親了親,

一手撩開了珠簾,示意她瞧“沒事,不知是誰放了煙火,”

眼前的黑暗散去,落入眼裡的,是七彩絢爛的沖天煙火,

倏然間,讓她想起了圩縣那場驚動鄰里的煙火來,

自那之後,她被身旁的人寵著,每一日都像是在過生辰,

渺渺想著嘴角不禁揚起,甜甜軟軟地喊他“表哥,”

“嗯”

“沒什麼,”渺渺微微歪著腦袋,看著煙火,又喊了他一聲,“夫君,”

“嗯”方青洵又應她,有著用不盡的耐心,

“沒什麼就是想喊喊你,”

忽然燃起的煙火,吸引了附近所有的目光,湖面上畫舫中的人都探出了身子來,

有人在看煙火之余,餘光瞥見了一艘精美的畫舫從旁而過,

畫舫之上,似乎有一雙絕世出塵的男女,可還未來得及細看,那畫舫就已飄遠了,

泛湖之後,方青洵抱著渺渺上了回宮的馬車,渺渺就那點酒量還貪嘴,嘗了兩口,便有些醉了,

馬車內,他的好姑娘睜著明亮水潤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他在打量,

好似他臉上畫著花兒,瞧著清醒,眼底卻已迷離,

方青洵最瞭解她不過,渺渺醉了,表哥說她醉了,宋初渺是不認的,

比如她將表哥推倒在車廂內,表明自己還很有力氣,

然而下一瞬,渺渺發現車廂內的景象好似都轉了起來,

她被表哥壓在了身下,表哥的懷抱好似能溺人的深潭,拉著她不斷地下沉,

可指尖輕輕一點,卻又撩出了一片熾火。馬車一路駛入皇宮,最後停在了初景宮內,

馬車之外並無半分人影,閒雜之人早已退遠,馬車一直在外停了許久,

馬兒安靜地踩踩蹄子,甩甩尾巴,

直到車門被一陣勁風推開,有身影眨眼而出又轉瞬入了殿內,

身影之快,僅僅是驚動了殿前的幾片落葉,方青洵抱著人一路飛掠,入了殿內,

他將嬌人兒輕輕放下,幔帳無風而落,二人在馬車上鬧了幾回,宋初渺早已清醒了,

她眨著水霧朦朦的眼,摟著表哥柔軟無力地說“等等,晏兒”

方青洵吻下“放心,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

餓了很久的皇帝陛下,今晚總算飽腹了一頓。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0:30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番外5

清晨, 屋內光亮透著幔帳飄落進來,

宋初渺迷糊著醒來時,下意識往身旁探了一下手,身旁無人,

天色都如此亮了,表哥自是早就上朝去了,宋初渺這麼想著睜了眼, 眨著揉了一下,

然而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懷疑自己還在夢中,半晌, 她用力咬了下唇,

疼得一下坐了起來,聽見動靜,有侍女過來撩了帳子,

“殿下醒了,”侍女話落, 有兩個侍子捧著水、巾帕等物上前, 垂首候在一旁,

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稱呼,宋初渺有一些懵,

侍子一往前, 她下意識就往床內退了半個身子,

這是哪呀,殿下又是什麼?表哥呢?

“你們”還未說什麼,忽聽外頭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嗯六妹妹還沒起呢”

四王女一笑, 無奈搖搖頭, 徑直撩著簾子就進來了,

侍女侍子喊了聲四王女殿下,退去了一旁,宋初渺就看見了海羌四王女出現在眼前,

四王女探身瞧見她剛睡醒的模樣,笑得有些寵“小六,都什麼時辰了,還賴著呢”

宋初渺有點詫異“是你,四王女”

四王女微愣, 而後想到什麼,歎氣了然道“六妹妹,你故意睡懶覺, 裝傻也沒用,

以前使過一次的就不靈了,快點起來,”

“今日這些個男子可是我親自挑看過,保管有你喜歡的,你開府時日也不短了,身邊連個侍寵都沒有,
像什麼樣子,不止我,母上也擔心著你呢,”

說著四王女向侍女示意道“服侍殿下吧,”

“是,”   宋初渺 ??  這都什麼呀?

她適時阻止了那兩侍子上前,自己迅速擦洗過後,由侍女幫著,穿了一身海羌國的服飾,

坐在鏡子前時,宋初渺看著鏡子裡的人,

模樣還是她呀,可這身打扮,又讓人覺得奇奇怪怪的,

因為除了她,身邊這些人,竟無一人覺得古怪,

這裡是海羌國,而她一覺醒來,就成了海羌國的六王女

六王女殿下沒讓兩個侍子上前服侍,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

在之前那件事後,殿下就不大喜歡讓侍子伺候了,

在侍女快替宋初渺梳理好妝發時,四王女在外等著有些不放心,又走了進來,

宋初渺從鏡中瞧見四王女站在了她身後,

“四王女”這一切還是太古怪了,她還是要仔細問一問,

“還鬧脾氣呢,連王姐都不喊了,”

侍女梳妝好退下了,四王女上前輕輕搭著她肩頭捏了捏,


宋初渺歎口氣“四王姐,你說,我是你六王妹”

然而四王女又不知理解成什麼了,看著鏡中的她神色都柔和起來,

“小六放心,我永遠都是疼你的四姐姐,”

“至於某些人,那個姐不認也罷,”四王女說變臉就變臉,突然間冷著臉重重哼了一聲,眼底寒氣森森的,

這冷有厲色的模樣,還有一點像表哥對旁人生怒時的樣子,

宋初渺後背都被她激得涼了一下,這又是怎麼了?

渺渺有些頭疼了

可之後不管她怎麼說,四王女總能解讀成別的什麼,瞧著也並非是在耍弄她,

總之,在她眼裡,她就是她的六王妹,

所以無論她說什麼,四王女都覺得她是在鬧脾氣和故意裝傻拖延,

至於拖延什麼,自是一會挑選侍寵的事情了,

宋初渺算是知道了,不知為何,她一覺醒來就成了海羌國的六王女,

六王女和四王女自小感情最好,她也是四王女最疼愛的妹妹,

四王女方才所說的某些人之一,就是與四王女背地裡一向不怎麼對付的二王女,

宋初渺在四王女的話語中,總算是明白了一些,六王女性子簡單,剛到了年紀出宮開府,

她喜歡上了府上的一個侍子,被那侍子迷走了心神,然而沒想到,那卻是二王姐塞進來的細作,

那侍子很有手段,她被那侍子迷惑,還險些累害到四王姐,

那之後,被傷了心的六王女,就像是被蛇給咬怕了,對選側君侍寵也都了無興致,

四王女疼愛這妹妹,見她這樣,自然擔心,

先前她就挑了兩個貌美懂事的男子送來,都被六王女或裝傻或生氣給趕了回去,

今日她又選了好些男子送來,打算讓六王女自己去挑,

所以說,宋初渺不僅成了六王女,等下還要去給自己挑選幾個侍寵

四王女見六妹妹皺著眉頭,仍是一副不情願的模樣,無奈道“你就去看一眼,要真都不喜歡,也就罷了,”

“四姐何時逼過你”

四王女拉著她起身,去了外間垂著的簾帳後頭坐,接著便命下人將她挑來的男子都一一帶進來,

宋初渺有些茫然和沮喪,她想表哥了,她一覺醒來在海羌國,那大越宮裡的她呢

是換了一個人,還是突然間不見了,表哥若是發現了,他不知該會有多焦急和擔心,

她正分神想著,以至於進來了一排貌美男子,也沒心思抬眼看,

中間遠遠垂著的簾帳,從宋初渺這兒能看得清楚,可他們那兒卻是看不清的,

畢竟是王女,並非何人都能見得,四王女見她心不在焉的,輕輕推了她一下,

宋初渺這才回神看了過去,視線隨意一掃,卻在最後一個人身上猛地停住了,

那人與她朝夕相對,同床共枕,這世間,他便是她最熟悉的人了,表哥!

宋初渺一下站了起來,四王女將她反應看在眼裡,也向那名男子看去,

她也察覺到他了,其餘人進來後,都安分垂著眸子,只有他在細細打量著四周,

見小六打算沖出去,四王女一把拉住她,好笑道“你急什麼”

如此的反應,小六當真這麼喜歡

宋初渺才想到這奇怪的處境,不過想著表哥也來了,就心安了許多,

她故意問起“四王姐,那人是誰呀”

“這人”四王女想了想,不過這麼多人,她也不記得這人叫什麼名了,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王妹府上總算能添個侍寵了,四王女在心裡鬆口氣,

二王女先前所為,將自己撇得乾淨,母上雖然心裡知道,但無證據,也不能因一個小小侍子,面上處置了二王女,

只尋了個由頭禁了幾日足,

六妹妹這兒,母上起初是擔憂的,但一個王女,被一個侍子所迷惑,在她眼裡也不成樣子,

她再這麼抵觸著,母上該對六妹妹心生不滿了,四王女又問她“還有哪個”

宋初渺忙搖搖頭“沒有了,就那人,”

四王女一聲吩咐,有下人引著他們都退下了,

見表哥隨著他們被帶下去了,宋初渺不由有些著急,

四王女見狀無奈,小六這性子,也難怪會著了那細作的道,

好在這些人,她仔細挑過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她意味深長地拍拍六妹手背,

宋初渺被她這麼看著,總覺得有一種怪異的預感,

當日四王女是用過晚膳才走的,走前還意有所指地說了句什麼,

宋初渺一想,便反應了過來,急忙回了房,那侍女替她將門帶上後,便退下了,

宋初渺疾步走近後,腳步又一下頓住了,

她今早醒來的那床上,幔帳垂著,隱隱可見一個男子的人影,

她有點遲疑了,那人真是表哥,是不是像她一樣,一醒來就身處海羌國中了,

可想著表哥被人當成侍寵,還被人早早送到她的床榻上,這情形,也太彆扭了

有人進來,方青洵自然聽見了,

他臉色實在不算好,緊咬下頜,隨著那人的走近,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他一覺睡醒之後,就發現自己身在海羌國,還成了打算被送到六王女府中的侍寵,

他似乎被認成了另一個人,這情形雖古怪,但他仍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當然,方青洵並不打算被動配合,

然而等他發現自己內力蕩然無存,手腳也沒有幾分力氣時,臉都黑了,

他這毫無內力,並非是內力盡失,而是像從未修習過,

未習武的身軀弱不驚風,連躲避開人,翻那高牆都不一定會成功,

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前,只好先以不變來應對,也好看看,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方青洵唯一擔心的,就是渺渺,

若他突然消失不見,宮內必亂,也不知小姑娘會如何慌張無措,

只有想到渺渺時,心底焦灼的方青洵,才會有些難以冷靜,

隨著來了六王女的府邸後,他仔細打量過周圍,可惜沒有內力,耳目不敏,探知不到更多了,

至於四王女,果然認不出他,但方青洵也沒想到,那六王女竟就挑中了他,

事已至此,他自然不再奉陪,得知時已在謀算如何脫身,

但不得不說,他眼下實在有些弱,

管事的下人瞧出點什麼,怕有變數,在四王女那不好交代,索性將人弄暈了,

他才醒來,一睜眼就已躺在床上了,著了這種道,方青洵眯著眼,一時氣得冷笑,

然而想要離開時,卻察覺他連起身都困難,

一探自己這身子的狀況,才發現他竟然還被下了藥,

眼下聽見六王女靠近的動靜,他的氣息不由得變更沉重了,沒有了內力,抵抗起來就格外艱難,

緊緊攥起的指尖,已在掌心劃出血痕,如此也僅能減輕一點,

直到帳子被掀開時,方青洵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整個人微微一僵,

他艱難出聲“渺渺”

宋初渺聞言,提著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

“表哥”真的是表哥,這太好了,

方青洵見渺渺靠坐過來,他對飄來的女子香更為敏感了,

宋初渺還未多說什麼,就發現了方青洵的不對勁,“表哥你怎麼了”

見他閉眼在忍耐著什麼,氣息沉重,宋初渺一下也明白過來了,

這番情形下,二人還頂著個他人的身份,若要如何也覺著彆扭,

她急急跑了出去,喊來下人,詢問解藥,

聽著他那總是軟聲軟氣的小姑娘,著急喝問起來還頗有氣勢,

方青洵雖難受得冷汗直淌,卻不禁倏然一笑,原本緊繃著的面龐也緩了下來,

只要渺渺還在他身邊,無論身在何處,無論發生什麼,他就都不在意了,

表哥的情況瞧著有些嚇人,宋初渺心裡焦急,看起來就有些凶,

六王女一發怒,解藥立馬就被送來了,宋初渺知道,下人大抵起的也是討好的心思,

藥下在侍寵身上,她也大可不碰,

那麼一個王女不喜愛的侍寵,難不難受也就無人在意了,解藥起效很快,

方青洵那一陣火熱退去,隨之而來的卻是濃濃的倦累,

一眨眼變得這麼弱,他實在難以習慣,

可雙手再酸軟無力,他還是將撲進懷裡的渺渺穩穩地抱住了,

渺渺抱著他蹭了蹭,不安的心才踏實許多,方青洵比她更踏實,

“為夫在呢,渺渺不怕,”

宋初渺點點頭,有表哥在她身邊,她便什麼都不擔心了,

然而最初的歡喜和溫意過後,卻又有些許尷尬,

特別是表哥剛才中藥時的樣子,真的是不能去回想,

一想,宋初渺臉就燒得火熱火熱的,

嫁他這麼久,她見過表哥清冷的一面,也見過他情迷熾烈的模樣,

但都不知道,表哥原來還能這麼媚

若不是當下心裡焦急,險些就要沉陷進去了,

小姑娘坐在面前,突然間甩甩腦袋,還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有著熟悉的那一絲傻氣,

方青洵目色不禁柔軟下來“渺渺怎麼了”

宋初渺怕被看出來,連連搖頭道“沒什麼”

免得再去回想,她轉而問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呀”

方青洵神色微凝,暗暗思忖著“無常理可循,眼下也只能先順其自然,”

宋初渺低低應了一聲,心想也可能老天在開玩笑呢,說不定再一覺醒來,就能回去了,

但也只是猜測罷了,宋初渺皺著小臉說“若是,再也回不去呢”

“那沒辦法,以後我就只能仰仗六王女殿下了,”方青洵輕輕將人抱住了,笑得毫不在意的樣子,

宋初渺知道,表哥開玩笑,只是想逗她寬心罷了,

只是一得知他失了內力,就又忍不住擔心了起來,她知表哥沒吃什麼,便吩咐人去弄了吃的來,

未過多久,兩個侍子就進來擺了膳食,

眼見渺渺身邊出現其餘男子,雖只是侍子,方青洵下意識仍是蹙起了眉,

再看上的有幾碟菜偏辣,不合渺渺口味,他一時習慣使然,便沉聲吩咐道

“把這幾碟撤了,另換清淡的,”

兩個侍子都沒有搭理他,

氣氛凝滯片刻,宋初渺才反應過來,忙說道“換了吧,”

“是,”侍子應道,兩侍子退去時,才在心裡腹誹了兩句,

不過一個侍寵罷了,多大的威風啊,才進殿下房沒多久就恃寵而驕了,

飯菜上來時,宋初渺就餓了,一醒來突然成了這樣,她這一天都沒心思吃上幾口,

方青洵這日也未怎麼進食,以前幾天不吃都無妨,眼下卻是有些難受了,

但他仍習慣地先給渺渺夾菜,

然而他夾了塊肉後,半途時手不自覺一抖,掉了,



方青洵望著在桌上翻滾撲騰的肉,面無表情地沉默了,

他先是暈了,後又被那猛藥折騰了一回,

這會臉色差,也確實沒剩多少力氣,但沒想到夾菜還會手抖,

宋初渺也愣了下,怕她夫君要不高興,急忙道“表哥你還不舒服,沒什麼的,我給你夾呀,”

說著她給表哥碗裡夾了好多菜,

方青洵看了眼他的姑娘,嘴角輕輕一彎,忽然間輕輕鬆松就接受了,

於是宋初渺自己吃菜的同時,還給表哥夾菜,倒水,

又吩咐換菜回來的侍子去尋一身舒適的男子寢袍來,

表哥眼下所穿的這一身,也過於“侍寵”了,

配上表哥那張絕好看的面容,竟顯出一絲妖 實在是,不能多看,

侍子瞧見六殿下竟然還給那侍寵布菜,這才有些震驚了,

這侍寵可真有能耐啊,就是怎麼看起來,倒比上一個還像細作,

吃過後,二人又都累了,只好先歇下了,

方青洵將渺渺摟在懷裡,原本躁鬱的內心變得甚是平和,

宋初渺將腦袋埋在表哥胸膛前,嘴角含著淺淺的笑,

緊緊相擁著,不知覺間就都沉沉睡去了,他們不怕面對任何事,只是害怕彼此分離,

第二日一早,宋初渺醒來,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初景宮,睡一覺就回去了的期望落了空,

自這日起,六王女殿下身邊,就跟了個極其得寵的侍寵,

如何個得寵法呢,殿下會親自給侍寵布菜,總讓侍寵待在她身邊一步不離,

為侍寵添置什麼都一擲千金不眨眼,而且殿下說了,那侍寵的任何吩咐,就等同於她的吩咐,

這日宋初渺醒來,就見表哥不知何時已起了,換的卻是府上置辦的那類侍寵衣袍,

她眨了眨眼,奇道“怎麼穿這身呢”她已吩咐人新制了好幾身表哥以前穿慣的衣物,

方青洵正束著腕帶,低頭看了眼,這身是稍有些豔亮,

他看向渺渺略有躲閃的眼神,一笑反問“渺渺不喜歡”

“喜歡的”宋初渺下意識說了,才反應過來,臉一下紅了,

她抱著被子將腦袋埋進去“不是的,我可什麼都沒說,”

方青洵被小姑娘欲蓋彌彰的舉動逗笑了,既然渺渺喜歡,他穿穿又能如何,

他想了想,除了大婚時和那身龍袍,以前所穿的是偏素暗了些,

宋初渺在被子裡埋了會,忽然沒聽見動靜了,探了腦袋出來,

被表哥近在咫尺的面容晃著了一下眼,

小姑娘的臉瞧著更紅了,她推了他一下“你幹嘛呀”

方青洵笑著在渺渺額間落了個早安吻,

然後故意低沉著聲音玩笑道“府上都說,殿下對我太過寵溺了,”

“我只能靠著殿下的寵愛而活了,我不努力討殿下的歡心,萬一失寵了怎麼辦”

“哎呀”宋初渺越聽越臊了,

他們都這樣了,表哥還找了新的法子總逗她,表哥真是太壞了,

聽到動靜,正想進來服侍的侍女,恰好將這句聽了個清楚,遲疑了一下,還是退了出去,

侍女有些愁,這侍寵太有心機和手段了,將殿下拿捏得死死的,

而且極其善妒,一來就將所有侍子都趕去了外院,六王女殿下這樣下去,不行啊

二人鬧過後,方青洵幫著渺渺更衣,一邊說起了正經事,

渺渺身為六王女,他們想法子探一下大越國那兒的消息也不難,

只不過此地和京城相隔甚遠,探來的消息,也不見得就是真的,

大越國中並未有何異常之處,

這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宮內封鎖了消息,這就不得而知了,

這事說來,其實還是沒什麼進展,

不過這些日子下來,宋初渺早已不似最開始那樣慌亂了,心之所安,一人足以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番外6

方青洵替她穿好後,出來吩咐送早膳,他讓渺渺先用, 自己則出去了,

如今每日晨起, 方青洵都會先去練一套招式功法,

在回去之前, 哪怕內息難以練回, 他至少也要讓這瘦弱的身子強健一些,

否則他該如何保護渺渺,

只是這位侍寵,不僅手段高深,姿態強勢,還會練拳腳功夫,

落在旁人眼裡,瞧來就更顯得居心叵測了,

在方青洵離開了小半個時辰時, 侍女突然來稟, 說是二王女來了,

宋初渺還記得四王女所說, 她和這二王姐的關係實在說不上好,

也不知突然到來所為何事,

二王女先前往六妹妹身邊塞細作, 坑了她一把,還能大大方方上門來,

可見臉皮也是頂厚一人,

她今日來,也是聽說六王妹近來收了個侍寵,寵愛得無法無天,

二王女實在好奇, 按耐不住就來瞧瞧,看是個怎樣的男子, 將她那六王妹迷成這樣,

恰巧, 她一進府, 就遇上了剛練完正要回房的方青洵,

這一身,一看便知就是那新收的侍寵了,

男子容貌道聲絕世也不為過, 線條俐落如刀鋒所削,

鬢間略添了幾絲汗,氣質既清冷又妖,和她往日所見的都不一樣,

二王女只一眼也被吸引去了,頓時明白了這寵從何來,

“站住,”二王女喊停人, 上前打量道,“你就是六妹的侍寵”

方青洵也已看見此人,依這段時日所掌握的來看,應當是那二王女,

二王女見這侍寵冷著眸色,直直向她看來,

不僅毫無怯弱之色,反而隱有威壓,那眼神之中,更像是藏有幾分危險,

這頓時就激出了她的不悅,向來就只有她如此看別人,

二王女的隨侍見了,喝道“放肆,見了殿下還不行禮”

即便是在登基之前,方青洵也沒有聽過他人敢如此呵斥他的,

乍一聽竟還有幾分新奇,這神色落在二王女眼裡,更顯狂妄了,

果真仗著六王妹的寵愛,驕縱得不知天高地厚,

“六妹的侍寵這麼不懂規矩,身為王姐只好替她教教了,”

二王女話落,隨侍就要上來拿人,突然,身後傳來渺渺頗有氣勢的聲音“誰敢”

宋初渺得知二王女一進府,就找了表哥麻煩,當下就氣呼呼地趕來了,

她往表哥身前一擋,就瞪著二王女,雖然她的個頭,也擋不全表哥,但氣勢是足夠了,

方青洵看向渺渺,冷意化開,忍不住抵唇含笑,

原來被小姑娘護在身後,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倒是不壞,

在人家府上,當著六王妹的面,二王女也不能真動她的人,

正要緩和兩句時,四王女來了,四王女得知後,怕小六被找麻煩,便匆匆趕來,

二人不合已久,私底下從不留情面,一見上就嗆聲,

方青洵怕渺渺被殃及,將人拉遠了一些,

宋初渺擔心地問他“她有沒有怎麼樣呀”

方青洵一笑,將渺渺擼了一半的袖子放下來,宋初渺反應過來,耳根一紅,

都是被海羌國的女子所影響,連舉止都不知不覺粗獷了一些,

“有殿下的寵護,誰敢動我,”方青洵隨口打趣,

表哥這模樣,說起這種話,真是能要了人命,

渺渺雙耳都要紅透了,她別開眼,看向四王女那邊,

她扯了扯表哥袖子“怎麼辦啊”

“別管了,”方青洵將渺渺的手扣在掌心,拉著人回去,

六王女和她的侍寵在一旁,交頭接耳了小半天,

最後丟下劍拔弩張的二人,就毫不在意回房去了,

也不是真毫不在意,至少在方青洵這,是有所考慮的,

在不知何時能回去的的情況下,二王女對渺渺的威脅,需儘快除去才好,

當日舌戰四王女更勝一籌,宋初渺又下了逐客令,二王女最後一肚子氣走了,

四王女隨後去找六妹妹時,也覺得小六對這侍寵有些過於寵溺,

可人是她挑的,侍寵也是她費了口舌讓小六選的,有什麼想說的也得憋著,

趁表哥不在時,宋初渺問四王女“我怎麼能讓他做正君呀”

就因為侍寵身份太低,才會被二王女拿捏,若是正君就不容易被欺負了,

畢竟表哥沒了內力,力氣也不比她大多少,

海羌國中權勢皆在女子手中,雖說表哥很厲害,可她還是會擔心的,

宋初渺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以前她帶著一身病傷,又脆又虛弱時,表哥對她是何種的心情了,

四王女聞言,一臉古怪看著她“小六你真被迷糊塗了正君皆需母上來定,你頂多能給他升個側君,”

宋初渺不是糊塗,是不清楚罷了,那側君就先側君吧,總比侍寵要好,

於是那位身份低末的侍寵,眨眼之間就成了六殿下的側君,旁人除了佩服,已沒有更多想法了,

說提就提,小六像被灌了湯藥一般,四王女終是不放心了,

她都懷疑這人是不是她仔細挑過的,於是四王女尋到機會,私下見了方青洵,

正巧,方青洵也有意找她,

四王女原本是打算來試探人的,然而半盞茶後,不僅疑慮盡消,還一起合計起了坑害二王女的法子,

宋初渺得知四王女把表哥給帶走了,急著趕來時,就見二人不知在談論什麼,相談甚歡的樣子,

特別是四王女,眼裡好似在湧動著精光,四王女一個轉頭,就看見了六王妹,

她頓時打住了,一時又發現眼下這情況,實在很容易引起誤會,

四王女怕六妹妹要誤會她和她的側君私下有點什麼,急忙解釋,

宋初渺倒是沒看她,只是有些納悶地看著表哥,

方才那一幕,她突然有種什麼人要倒楣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方青洵讓四王女就依方才計畫的行事,然後笑著向渺渺走來,拉住她的手“沒什麼,回去吧,”

於是四王女便見小六什麼也沒問,就乖乖聽她側君的話,被他拉著手走了,

她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惆悵,

之後的時日,雖仍沒找到回去的法子,不過有表哥在身邊,除了風俗習慣外,好像也沒太大的不同,

就是時常會有各路人等,變著法子想往宋初渺身邊塞人,

還得提防著那位海羌女王,突然間看中什麼人要給她賜正君,

渺渺壓力甚大,而且覺得甚是煩人,她心道當初表哥頂得還是朝堂上下的壓力,不易多了,

風平浪靜了不久,還真有人倒了黴,也不知二王女做了什麼,據說引得海羌女王大怒,

女王此次對二王女的處置甚為嚴厲,而且不久後還召了各王女進宮,

渺渺這個六王女,自然也在其列,宋初渺當了這麼些年皇后,倒是不慌的,

反正她是六王女,這事和她也沒什麼關係,倒是方青洵一副憂心的神色,

他們對海羌宮內並不熟悉,他又不在渺渺身旁,放心不下,

可他一個側君身份,也沒法跟上,

四王女來接人時,眼見六妹這側君都要打算扮成侍子跟隨,實在有些受不了這二人,

他這等姿容的侍子在旁,實在是過於引人注目了,

入宮一趟,最多也就幾個時辰,何況有她在,六妹妹更不會有什麼,

有四王女保證,方青洵終是點了頭,

渺渺入宮後,方青洵突然覺得府上空蕩安靜了不少,

這等起人來,時辰也像是被拉長了,就顯得難捱了些,

雖說不管國事再忙,方青洵也都會陪著渺渺用膳,儘早回初景宮去,

但偶爾商議要事,也會有顧及不上的時候,回去晚了,大多時候渺渺也仍會等著他,

他有事在忙時,幾個時辰也像一晃而過,然而等起來,卻顯得這般的緩慢

方青洵認真在想,朝堂如今井然有序,等孩子年紀一到,就把皇位給傳了,

然後隔上半載,就帶著渺渺四處走走,乘風縱馬,垂釣賞花,每一刻都陪著她,

什麼看遍大好山河,以為只有他赫連俟能呢

宋初渺入宮,見到了海羌的女王,

這位“母上”果真有女王風範,氣勢威嚴,眼神也犀利,

一個視線看過來時,宋初渺差點以為,她看出她不是六王女了,

然而還是想多了,二王女犯了錯,卻聲稱是四王女陷害,

海羌女王許她對質,順道一起招了其他女兒來,以示警醒,

四王女和方青洵聯手,自然不會給她留下任何反擊的機會,

更何況四王女最受女王看重寵愛,加上先前小六的那事,女王也是在借機治治這不省心的二女兒,

然而二王女連這都沒明白,罰過二王女後,宋初渺要離開時,卻被女王喊住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位母上說已替她定了幾個正君的人選,來問問她的意思,

六女兒年紀最小,原本倒也不急,只是她盛寵府上側君之事,也早傳到她耳中了,

女王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耽于美色,被一個沒什麼身份的側君所拿捏,

宋初渺回去時,愁得歎了好幾口氣,方青洵等回來了個愁眉不展的姑娘,還當是怎麼了,

得知後,看渺渺這模樣,反而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呢”宋初渺被表哥抱著,坐在他腿上,氣鼓鼓瞪他一眼,“她可是要再給我塞個夫君,”

“那渺渺如何說”

還要如何說,只能先應了,否則女王一怒,表哥豈不是就麻煩了,

此事是棘手,可方青洵捨不得讓渺渺為此勞心傷神,

自來了海羌國後,渺渺一直都做得很好,他的姑娘真是辛苦了,

宋初渺被表哥哄了幾句,眉心總算舒展一些,只是夜晚睡下時,這事還是在腦海裡溜了一圈,

最後她靠在表哥懷裡,也不知什麼時候睡去的,

第二日醒來時,宋初渺一睜眼,看到熟悉的景象,突然驚喜地發現他們回來了,

她一下坐了起來,早醒了片刻的方青洵也慢慢坐起,從渺渺身後擁住了人,下巴擱在她肩頭,

宋初渺笑得眉眼彎彎的“表哥,我們真回來了”

方青洵指尖繞了繞渺渺的發梢“嗯,回來了,”

他醒來時,一探內力就已確認了,至於什麼正君的,誰還要去在意呢,

宮人聽見了動靜,喊著皇上娘娘醒了就去請太醫了,

宋初渺微微側過腦袋,二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

“看來我們睡了很久”

方青洵雙臂收緊,在渺渺唇上輕輕啄了下“既然得了殿下那麼多的寵愛,我該怎麼回報夫人呢”

方青洵想著,回頭他就命人換一些不總是那麼素暗的衣袍,渺渺喜歡,豔亮些也無妨,

另外還有好好培養方晏繼承皇位的大計,

這時,聽說父皇母后醒了的方小晏,濕著眼噠噠噠風兒一樣跑了進來,

方青洵看了眼還吸著鼻涕水的小豆丁,等這臭小子能接下皇位,看來還要很久很久
作者: 請勿放空    時間: 2019-10-23 10:41 A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29 PM 編輯

番外7

方小晏雖然小時候容貌像娘, 可一身骨架還是隨爹的,

加上被方青洵帶著打小習武,年紀慢慢長大一些時, 身形一下子就拔高了許多,

不再是那個短腿撲騰的小豆丁了,

雖說方晏性子更像他爹, 但從小被溫溫柔柔的娘親呵護, 全然沒有方青洵小時候的彆扭古怪,

在愛玩鬧的年齡,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勁,總是風風火火來去,

這日從沈府玩了回來, 由宮人伺候著淨了手臉, 又換了身衣裳, 方晏就去尋父皇去了,

每日這個時候, 父皇都是要抽出時間,考校他功課的,

方晏聰明,文課武課都學得很好, 遠非同齡孩子所能及,

方青洵心裡是驕傲的, 但免得小傢伙尾巴也翹到天上去,他向來也不會多作誇獎,

但今日, 方青洵發現方晏明顯走了兩回神,雖說該答的沒出錯漏,可晏兒這樣以往並不多見,

方青洵中途停下來,沉下了臉“晏兒,”“既然玩得收不回心, 那以後就別出宮了,”

方晏一聽,知道自己惹了父皇不快了,

父皇雖然也寵他,可方晏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也就只有在母后面前時,才有例外,

他擔心父皇真的就不許他出宮玩了,急道“父皇”

“在想什麼”方青洵將課業放到了一邊, 打算認真聽聽小傢伙想什麼這麼出神,

方晏垂著腦袋,一板一眼回答“兒臣是在想,小寶兒真的好可愛,”

小寶兒是沈衛驄的閨女,還是個咿咿呀呀走兩步摔一腳的小團子,

方晏可喜歡跟這個小團子玩了,

方晏烏黑的眸子一轉,忽然湊到了方青洵的跟前去,親近地抓著他的胳膊搖了搖

“父皇,母后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弟弟妹妹” 這還是娘親偷偷告訴他的小絕招,

別看爹爹冷冷冰冰,板起臉就旁人勿近生殺予奪的樣子,但只要親近爹撒撒嬌,爹還是會心軟的,

誰讓他是爹的親兒子呢   然而今日這個小絕招卻沒有奏效,

父皇聽完他說的話,臉就更沉了,方晏正納悶著,便見父皇起身道“晏兒過來,”

方晏隨著父皇進了內殿,就見父皇搬出了一大摞的書冊,

雖說方晏個子長了不少,還是一眨眼就被手上摞起的書冊擋了視線,

“父皇”小傢伙艱難地探出頭詢問,

“這些帶回去,看了,”方青洵丟下這話就離開了,

皇上離開後,伺候小皇子的內侍趕緊上前接了過來,

方晏莫名地翻了翻,怎麼大多都是醫書?

方青洵給小傢伙的,都是當初渺渺有孕時,他所翻看的那些,

主要是關於女子有孕,生產的那些要點和醫案,

方晏怕父皇要考,又有些好奇,回去就看了起來,

看完後,被嚇得不輕,

方晏才多大,連提男女之情都還為時尚早的年紀,只懵懵懂懂地知道孩子都是從娘的肚子裡蹦出來的,

看過之後,他滿腦子只記得,女人生孩子太危險太可怕了

會得一堆毛病,要忍受好多的痛苦,一不小心還會沒命,

有本醫案裡,就寫了好些女子生子時出意外的事情,而且就算生完孩子了,都還有可能留下好多的病症,

方晏看得害怕,一想到娘親是這麼辛苦危險才把他生下來的,就心疼地偷偷拿手背抹眼淚,

他再也不說要小弟弟小妹妹了,宋初渺這日剛午歇醒,就看見晏兒撲上來抱著她蹭啊蹭,

比平日裡還乖還要粘人,

她見小傢伙眼角紅紅的,還當是怎麼了,一問才知表哥又嚇唬了小傢伙什麼,

她頓時哭笑不得,

宋初渺伸手將晏兒抱在腿上,小傢伙還扭著身子要下去“我都大了,娘你抱著我累,”

宋初渺在小傢伙臉上親了親“不累的,長大了也是我的乖晏兒呀,”

小傢伙便摟著她脖子,吧唧親了一口,

方晏一臉擔心地問她“我在肚子裡的時候有沒有乖娘你會不會很辛苦難受”

宋初渺笑道“乖的,吃得好睡得香,娘生你的時候都不怎麼疼,”

方晏一雙眼亮亮的“真的嗎?”

見娘親點頭,小傢伙的內疚感總算減淡許多,

方晏拿小手拍拍娘親後背,小臉嚴肅地許諾“娘親,等晏兒長大了,晏兒會保護你的”

她的乖寶貝嘴這麼甜,宋初渺心裡頓時暖得不像話,

“好,娘親等晏兒長大,”

好不容易哄走了兒子,宋初渺等表哥過來時,才無奈推了推他“晏兒才多大,你做什麼呀”

總是嚇唬欺負兒子,哪有這樣子當爹的,

方青洵摟著香香軟軟的夫人,輕挑著眉頭笑說“我又沒做什麼,”

給晏兒的那幾冊也是他挑過的,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內容,最多嚇唬嚇唬他罷了,

免得小傢伙突然冒出要弟弟妹妹的念頭後,總跑到渺渺跟前纏,

再說他的兒子多聰明一小傢伙,學什麼都不會早,知道他娘多麼不容易,如此不是更懂事了,

表哥的這些歪理,已經不像曾經那樣好哄騙她了,宋初渺覺得,身邊的這個才是大小孩,

晏兒從小就很乖,現在又總是很努力讓自己懂事,巴不得做個小大人的架勢,

而身邊這個呢,不僅總跟親兒子爭,還要和小孩子較勁,

“其實給晏兒再生個弟弟妹妹,不是也挺好的”宋初渺靠在方青洵懷裡,試探地問,

她是有想過再給表哥生幾個孩子的,可是表哥太心疼她,說什麼都不想要,

抱著的嬌人拿晏兒當說詞,方青洵也沒有鬆口,

懷養個孩子,再如何小心,虧的也是渺渺的底子,渺渺這身子,當初他一點一點多不容易才養回來的,

渺渺懷晏兒時,吃不下又整夜睡不好,疼起來直掉淚,把他的心都揪碎了,他如何捨得,

方青洵吻吻渺渺發頂“不用擔心那小子,幾家那麼多小的,還不夠他玩的”

不說沈衛驄的小閨女,沈曆昀又剛生了個小子,

沈如辛的老二是個男孩,才丁點大就被大姑娘帶著上躥下跳,

宋承澧的妻子,肚子裡已經有一個了,蘇澶那還有兩個女娃娃,

方晏最近老愛往宮外跑,就是到處去玩別人家的弟弟妹妹去了,

宋初渺一想,也是,

方晏這孩子,一個人也很能自得其樂,並不會寂寞,

自從有了晏兒後,她也沒有特別想了,所以一直就依著表哥的意思,

而且她這麼愛晏兒,若再有一個孩子,必然要分出一半的愛來,

她想要給晏兒最多最好的,宋初渺如今每時每刻,都會覺得自己好幸福,

有一個寵她疼她的夫君,還有一個懂事又體貼人的兒子,

方青洵見渺渺半天沒說話,以為還在惦記兒子的事,

他輕輕含住了她耳垂,嗓音低沉“夫人,想什麼呢”

宋初渺一笑“想你呀,”

曾經那個易羞的小姑娘,也會常常撩得人措手不及,

“在你身邊了,還需要想”

渺渺側臉貼在他胸膛上“在不在,都會想你呀,”

“夫君你說,等有一日晏兒大了,娶妻生子,我們又一起慢慢老了,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方青洵低頭吻她,我不知道那將是怎樣的光景,

但我知道,我必定會更加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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