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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林家成 -【越姬】《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18 PM     標題: 林家成 -【越姬】《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30 09:12 PM 編輯

【書名】:越姬

【作者】:林家成

【內容簡介】:

  這是春秋,這裡有最原始最浪漫的人性,也有最激烈最血腥的爭鬥。在這裡,美貌位卑者,無論男女都是禮品。在這裡,才學劍術可令王侯低頭。

  這是亂世,這裡有最燦爛的,罌粟般的風華,也有罌粟般的血和毒。一切,只取決你夠不夠強大!

  她來到這裡,成了被未婚夫劫殺的越女。為了擺脫身為禮物的命運,她絞盡腦汁,準備憑借智慧和劍術求取從容人生。

  慎入!《越姬》一不小心已被我寫得春意綿綿,春光蕩漾,春暖花開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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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23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一章被未婚夫劫殺

  「公主!公主!」

  急促而緊張地叫聲不斷地傳來,重重地撞擊著衛洛的耳膜。

  衛洛擰起眉頭,暗暗想道:這是誰家的電視?把聲音開得這麼大!她擰起眉頭,耐煩地翻轉身,想遠離那聲音。

  剛一動,她便發現自己渾身僵硬根本是動彈不得,腦中更如針刺般疼痛。

  我這是怎麼啦?衛洛費力地睜開了雙眼。

  瞬時,一張陌生的放大的鬍子拉雜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衛洛的雙眼睜得老大,一聲驚叫哽在咽喉中,差點脫口而出。

  之所以差一點,那是因為衛洛從小便性子沉穩,她生生的把驚恐吞到了肚子。

  那男人見到衛洛睜開眼來,眉頭稍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他站直了身子,恭敬地問道:「公主,你醒來了?」

  衛洛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突然間「啊——」地一聲慘叫傳來,這慘叫聲淒厲而絕望,是人臨死時發出的!伴隨著這慘叫的,還有一陣砍殺聲。而且這些聲音就是從車外傳來,近在數米!本來還迷糊的衛洛,叫那慘叫聲一驚,頭腦清醒了少許,她撐著車壁,坐直了身子。

  衛洛眼睛一轉,愕然地發現自己正處於一輛馬車中,四周都用紫紅色的厚布遮擋著。

  她只看了一眼,便伸手抹向額頭去。有一樣飾物從頭上垂下,擋住了她的視線,令她看什麼都很難受。

  衛洛伸手把那飾物抹歪後,轉頭看向那男人,她的雙眼在轉向那男人紮起的髮髻和身上血跡斑斑的銅甲時,給徹底地驚呆了!

  衛洛倒抽了一口氣,吸進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後,她以最快的速度看向自己外露的白嫩的小手。

  這不是我!

  衛洛倒抽氣的聲音驚動了那側頭看向車外的男人,他轉過頭來,焦急地看著目光仍然有著迷茫的衛洛,叫道:「公主,匪徒有備而來,我們的人不是對手,需速速撤離才是!屬下護你離開!」

  他不等衛洛回應,伸手把車簾完全拉開,抓著衛洛的手臂,把她扯到了馬車下,衛洛剛踉蹌地站穩,大鬍子便橫出一步,擋在了衛洛的身前!

  血!

  好多的血!

  衛洛再次驚吸一口氣!

  在她的面前,是一個戰場。二三十個穿著護胸銅甲的劍客嚴嚴實實地把她的馬車護在中間,正與一夥蒙著臉的黑衣大漢廝殺著。情況十分不妙,地上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的屍體都是這邊的銅甲劍客。

  那伙黑衣人足有一百五十個,他們騎在馬上。其中排在最前面的四十幾個黑衣人正持戈相刺。而排在這些黑衣人後面的百來人,都手持長劍好整以暇地看著熱鬧。

  就在此時,衛洛的手臂再次一緊,同時身子一輕,卻是被那鬍子大漢給扔到了馬背上了。這一扔,令得衛洛頭上的飾物再次垂下,擋住了她大半的視野。不過她現在又是驚怕又是胸口抽痛,也沒有心思去把那飾物再行抹開,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這真實得不像是夢!我穿越了?

  鬍子大漢縱身一跳,坐到她的身後,他長劍一劃,砍斷了白馬與馬車相連的繫繩。

  伸手牽緊韁繩,鬍子大漢的聲音從衛洛的身後傳來,「公主,事有從權,得罪了!」

  說罷,他一聲長叱,『噓溜溜——』扯著馬轉了一個身。

  馬身一轉,那二三十名劍客齊刷刷地長嘯一聲,本已筋疲力盡的眾人同時劍舞銀光,殺氣縱橫。特別是馬頭所向的方向,那五名劍客幾乎是不要命的一陣狂刺,看來他們是想給衛洛兩人殺出一條逃生的血路來!

  就在這時,一陣清悅的朗笑聲傳來,「好忠心的越人!」

  這笑聲一落,幾個安坐在後面,看著熱鬧的持劍黑衣人一聲長嘯,同時從馬背上縱躍而起,向著衛洛的前面一撲而來。他們人還沒有到,劍氣已縱橫而來。這幾人顯然是高手,衛洛只是眼前銀光一閃,便聽得幾聲慘叫傳來!緊接著,幾道血箭噴出老遠!

  血箭還有空中,幾顆人頭已滾落在地!只是這片刻,那五個替衛洛兩人開路的劍客已經倒斃當場了!

  看到這一幕,衛洛的小臉變得慘白,胃腸中一陣翻滾,心臟砰砰砰地亂跳著,眼前一陣陣發黑。

  鬍子大漢此時也是臉色一白,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幾個擋著去路的黑衣劍客,對上他們冷笑著的,還有點漫不經心的臉,心中一陣絕望。他重重地咬了咬牙,對著衛洛低聲說道:「公主,屬下無能了!」說罷,他長歎一聲縱身下馬。扶著衛洛站好後,鬍子大漢聲音一提,嘶啞地喝叫道:「住手!」

  他喝令的對象是自己的屬下,剩下的銅甲劍客只有十幾個了,他們聽到首領的命令後,一邊舞著劍,一邊向他靠攏。眾黑衣人看到他們退去,也不追趕,一個個收回戈,面無表情地端坐在馬背上。

  不一會功夫,眾劍客便已緊緊地擠成一團,他們仍然把衛洛緊緊地護在當中。他們靠近後,一陣陣濃烈的血腥味充斥了衛洛的四周,那一身身銅甲更是咯得她細嫩的皮膚生疼。

  不過這個時候,衛洛根本不會在意這些細節,她只是煞白著臉,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迷濛中,她也不知道思考了,只有一個念頭一遍又一遍地浮出腦海:這一定是夢,對,這一定是夢!我沒有穿越!

  衛洛雖然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著這句話,可她的心中,已經清楚地感覺到,這不是夢,她是真的穿越了!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聲傳來,大笑聲中,眾黑衣人齊刷刷地收戈,向兩旁退去,一個黑衣青年走了出來。

  這黑衣青年一邊向衛洛等人走近,一邊伸出白淨而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揭下自己的蒙面布。

  一張俊美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青年約摸十八九歲,膚色呈棕色,他身形頎長中見健壯,五官十分立體,寬額高鼻薄唇,一雙眼睛狹長黑亮。這樣的一張臉,完全是蒼天用刀斧刻出來的,有一種古希臘雕塑的雄性之美。他走路的姿勢十分優雅,彷彿是一隻正行走在草原上,準備捕食的黑豹!

  青年的面容一露出,眾劍客便齊刷刷地驚叫出聲,鬍子大漢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你,你是晉國公子涇陵?涇陵公子既然與我國四公主已有婚約,為何在半途上行刺殺之事?你,你想悔婚?」

  涇陵公子大步走到離眾人僅有五步處才駐步,他哈哈一笑,曬道:「然!本公子正是要劫殺四公主。」他說到這裡,幽黑的雙眼如刀一樣冷冷地落在臉白如紙的衛洛的臉上,身上。

  他朝著衛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遍後,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果然是個美人!真可惜,這樣的美人兒卻要死了!而且就死在晉越聯姻的路上,太可惜了!」

  其實,這個時候的衛洛做的是新嫁娘打扮,她挽起的長髮間垂下一大塊玉塊來,這玉塊一直垂到她的鼻間,擋住了額頭和大半的眼睛,鼻子,玉塊的兩旁,還鑲有金銀珍珠,這塊玉塊把她的面容擋了一半,五官壓根就看不清。旁人要看,也只能從她白淨的皮膚和隱約的五官中,判斷她的長相不錯。

  涇陵公子連說了幾聲可惜後,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他清朗而囂張的笑聲向四野傳開,引得山鳴谷應。

  鬍子大漢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他一直以為這夥人只是山匪,現在才知道居然是新郎親自前來劫殺。這事不用說,他也知道定然牽扯到國家之間的陰謀。他只是一個劍師,隊伍中的正副使臣早被射殺了,他不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了。

  涇陵公子收住笑聲,冷冷地盯著一眾面色煞白,毫無鬥志的銅甲劍客。手一揮,沉聲喝道:「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諾!」

  整齊的應諾聲四面傳來,持戈黑衣人同時向前跨出一步,銀光閃動,戈尖森森地向眾銅甲劍客再次攻來!這一次攻擊,比剛才又要凌厲得多!

  戈尖末至,殺氣已凌!這時候的衛洛,臉孔已經白得沒有了半點血色,她的心臟砰砰地亂跳著,一聲急過一聲,伴隨著這心跳的,還有那抽搐般的刺痛。同時,她的瞳孔也在迅速地擴大,擴大……

  驚恐昏蒙中,衛洛隱隱地轉過一個念頭,『我這個身體,好似心臟不好。』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衛洛便陷入了黑暗當中。

  這時候,銅甲劍客們已與黑衣人再次廝殺成了一團。衛洛身子一軟,栽倒在地,倒下的時候,她的頭『砰』地一聲撞到了馬車車轅,也只不過是換來幾雙惋惜和無奈的目光。

  涇陵公子俊美的臉上帶著一抹淡笑,他瞟了一眼軟倒在地,一動不動的衛洛,不屑地輕哼一聲,轉開了視線。

  黑衣人不管是實力,還是人數都遠勝過眾銅甲劍客。隨著幾道戈光閃過,僅剩的鬍子大漢也被刺了幾個窟窿,倒斃當場。

  「公子,所有越人均已誅殺!」

  涇陵公子的目光眾倒斃了一地的屍體上慢慢轉過,點頭道:「善!」

  一個黑衣人策馬持戈指向衛洛,他用戈尖把一動不動的衛洛的身體挑轉過來,縱身下馬,伸手在她的鼻間觸了觸,轉頭對涇陵公子說道:「公子,這越國四公主被嚇死了,要不要屬下再補她一戈?」

  涇陵公子聞言瞟過一動不動的衛洛,淡淡說道:「留她全屍吧,撤!」

  「諾!」

  馬蹄聲響,眾黑衣人捲起漫天煙塵,不一會便消失在天際。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章得助

  漸漸的,太陽開始西沉,浩翰的天地之際被晚霞染得紅燦燦的,茫茫黃塵官道中,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一會,一個麻衣大漢出現了,他騎著一匹青色駿馬,腰間佩有長劍,腳上穿著草鞋。這麻衣大漢風塵僕僕,臉上有著匆忙之色,衣裳下擺殘餘著斑斑血痕。

  馬蹄急馳中,麻衣大漢忽然輕『咦』一聲,急急地叱喝一聲,拉停了奔馬,轉過頭來。他一轉眼,便看到了倒斃了一地,旌旗歪倒,馬車碎裂,屍體橫陳,眾馬嘶鳴掙扎不休的越使隊伍。

  見到這樣的場景,麻衣大漢眉頭一皺,喃喃自語道:「是我越人的使隊,怎地在楚境內被人誅滅?」

  衛洛慢慢地睜開眼來。

  她剛一睜眼,便陡然記起,自己剛才做了一場噩夢,在那夢中,自己成了一個勞什子的公主,好多人為自己死了,身周到處是血。

  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太陽從樹葉叢中透射到她身上,投下斑斑點點。這,自己怎麼到了野外了?

  「你醒來了?」

  一個低沉略乾的男音傳來,這男音很古怪,帶著某種奇怪的鄉腔,尾音軟軟的,可是,她卻聽得明白。

  衛洛轉過頭,對上一個高大的身影,這是一個麻衣大漢,他一張國字臉上滿是風塵之色,緊鎖的眉頭隱見憂慮,著青衣,佩長劍!

  難不成剛才真不是在做夢?

  麻衣大漢對上衛洛迷茫的眼神,說道:「你是我越國公主?」

  衛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麻衣大漢見此歎了一口氣,說道:「公主剛才假死過去,幸現已無恙。」

  衛洛這時已經完全清醒了,也認命了:她確實是穿越了!這一切不是夢,真不是夢!

  她慢慢坐直身子,望著麻衣大漢輕聲求道:「君可否送我回家?如不能,可否帶我一併同行?」好像是這樣說話的吧?

  隱約中,衛洛的記憶提醒她,應該是這樣措詞造句的。

  她一開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雖然無力,音質卻清脆略啞。她在說出這個要求之前,便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大漢可能不會同意。她的性格,從來不會去強求別人,只是這事實在太過重大,她一定要試一試。

  麻衣大漢對上衛洛請求的明眸,微微搖頭,回道:「公主恕罪,我實有緊急事。」他頓了頓,語速稍稍加快,「剛才趕到時,見公主的隨從已被誅盡,我察覺到公主可救,才施治便發現楚人軍卒已然趕至。我不知公主的車駕是何人所滅,便自作主張把公主帶離。」

  衛洛雙眼靜靜地看著麻衣大漢,傾聽著他的陳述。她雙目如水,平靜而溫和,這樣的一個弱質貴女,遇到如此變故還能表現得這麼鎮定,麻衣大漢一邊說一邊暗暗納罕。
  衛洛等他說完,低聲說道:「誅我者乃晉國涇陵公子。我原是許配於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聯姻路中截殺於我。」

  麻衣大漢聞言沉思起來。

  衛洛望著他,她初來貴地,一無所知,眼前的這大漢不似是普通人,心中只希望他能給自己出個主意,或提供一些有幫助的看法。

  在衛洛的期待中,麻衣大漢沉吟道:「既如此,公主不可輕舉妄動,亦不可輕易回越。」

  「為何?」

  「公主嫁晉前不曾耳聞?」

  衛洛心中突地一跳,她可是個冒牌貨,對這個身體的事一無所知,哪裡聽過什麼?

  麻衣大漢見衛洛表情顯得很不自在,暗暗想道:這公主不過是個閨閣少女,孤陋寡聞也是正常。

  想到這裡,他繼續說道:「越晉相仇久矣,此番聯姻大不尋常。」他頓了頓,思量了一會又說道:「我飄零四海,對此只是略有耳聞,無法跟公主說個明白。不過空隙來風必定有因,公主如要回越,可先與親人好友先聯繫好,探明了情況再去不遲。」他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我身為越人,原應護送公主回越。奈實有要緊事。」

  衛洛怔怔地望著麻衣大漢,在這會功夫,麻衣大漢臉上的憂慮越來越深,頗有點坐立不安,看來他的事情實在是十分要緊。

  這個時候衛洛自己也是七上八下,惶惶無依,卻還是本能地安慰起他來,「君既有要事,離去便是。我,我有自救之法。」

  麻衣大漢望著眼前這個明眸如水,雖逢大變卻溫柔如故的少女,他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地聽出少女話中隱藏的惶恐不安。她這般強撐著不安安慰於已,實讓這大漢心生好感。可是,自己那事實在太過於緊急和重要了。

  他想了想,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來,他打開木盒,從中拿出幾個竹簡收入懷中,然後把木盒遞給衛洛。等衛洛接過後,他又轉身走到馬背上,從包囊中取下一包物事扔給她。

  麻衣大漢縱身上馬,轉頭對衛洛叉手說道:「公主,那木盒中有一冊竹簡,乃我師門之物,上書有些許易容之道,另包中有一些錢幣,以及一身男裝,這些或可能解你一時之急。公主,我去了!」

  聲音一落,他便縱馬向官道上急馳而去。

  麻衣大漢顯得極為匆忙,那策馬而去的身影幾乎是如電如風,衛洛剛記起還沒有問他的姓名時,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衛洛的視野中。

  聽著那馬蹄聲漸漸消失,衛洛收回目光看向那木盒,她把這薄薄的木盒一打開,一眼便看到了裡面的由八根小竹片串成的竹簡。上面墨跡陳舊,字是衛洛識得的隸體。她只是瞟了一眼,便收好木盒,拉過那個包袱來,看著裡面明晃晃的農具形狀的布幣和青銅刀幣,還有緊緊捆成一團的一身男子袍服,喃喃自語道:「我這運氣真是不錯,居然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這等高人。」

  衛洛得到了這些東西,心中底氣大增,不由精神一振。她把東西重新包好背起,眺了眺,順著樹林東側走去。

  不一會,一泓淺淺的池塘出現在她的眼前。這地方可能幹旱了一些時日,池塘到處都是乾裂的溝壑,幹得只剩下三四平方米的水坑了,所幸那水倒是清澈。
  衛洛腳下不由自主的加速。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27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三章易容

  衛洛踩著池塘突起的硬土,掂著腳來到那水坑處,頭一伸,迫不及待地朝水中看去。

  清澈的水面中,出現了一個高挑,約摸十四五歲,白淨清麗的少女。她長著一雙杏眼,瞳仁特別黑,黑得似乎沒有雜質一般。鼻樑挺直,嘴唇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櫻桃小嘴,厚而豐潤,可惜沒什麼血色。水中人柳眉秀目,婉約溫柔中隱藏著淡淡的冷漠,以及幾分還沒有長開的青澀。

  在長及肩背的烏黑的秀髮的掩映下,她的肌膚顯得特別白淨,可惜少了一些紅潤,顯得有點不健康。

  衛洛側著頭打量著水中的倒影,越看心中越是滿意。她以前也是長相清麗,現在這面容還沒有長開便勝過了自己以前的模樣。

  看著看著,衛洛突然發現,自己頭上的那些飾物已經不見了,想是那麻衣大漢帶自己離開被刺現場時給掉落了。

  衛洛欣賞了好一會,又打開木盒,拿出了那冊竹簡。每根竹片上約有十二個字,八根竹片加起來也不過是百來字。衛洛暗暗想道:易容之道?多麼神秘的字眼啊,可這內容也太少了點吧?

  這百來個字,前二十多字是總綱,後面七八十字則是詳解。說是詳解,在衛洛看來這也是簡得不能再簡的簡介了。

  百來字中,出現了十來個看起來很古怪的名詞。可這些名詞衛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它們的意思。看來,這個身體的原來意識還在影響自己啊。

  衛洛看了幾遍後便把竹簡上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的。她把竹簡照樣收到木盒中,轉身走入了樹林深處。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的緣故,衛洛一直沒有吃東西,卻一點也沒有飢餓的感覺。她現在只想著,趕緊先把自己的面容變一變,再出去尋找食物面見世人的好。

  衛洛在樹林中找了半個時辰,終於找到了一種容易脫色的石頭,兩種植物的汁液。有一根竹片上便記載了用這三樣東西來易容的法子的。

  按竹簡上所說的,這易容術有一樣物事是絕不可少的,那就是蜂蜜。這倉促間,衛洛又哪裡尋得到蜂蜜來?現在她準備使用的這個易容法子,唯一的作用只能是改變她的皮膚色澤了。

  她用樹葉把這三樣東西收集好後,重新來到那池塘處。

  衛洛把那幾樣調好後,對著湖水慢慢拭抹在臉上。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這看起來不顯眼的東西,塗在臉上後不但色澤很均勻,她用手擦拭的時候還挺難拭去的。

  衛洛出於小心,把頸項,耳後,鎖骨處和大半手臂都給塗上了,不一會功夫,水面上便出現了一場清秀微黑,皮膚粗糙的面容。這皮膚一黑一粗,整個人便顯得特別清瘦。只是配上她明澈黑冷的雙眸,水面中那個土氣之極的鄉野少年倒添上了幾分清氣。

  衛洛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暗暗想道:看來要多注意曬些太陽了。怪不得俗話說:一白遮三丑,我現在這個樣子與剛才相比真是判若兩人了。

  欣賞了一會面容,衛洛把那身男袍穿上。男袍是青色,極大極長,顯然是麻衣大漢自己的。衛洛穿上後,好似是一個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裳。

  在樹林中尋了一會,衛洛找到了半塊殘破的劍鋒。用鐵片把袍子切去一些,再把下裳也修短修小一些,再用繫帶緊緊綁上。雖然這般又撕又裁的,把好好的袍服弄成了乞丐服,卻總算合身了。換上男袍後的衛洛,在水面上看來已是真真正正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了。只是那眉目五官中,仔細看時還可以看出幾分秀雅和楚楚動人的韻味來。

  衛洛看著看著,眉頭慢慢擰起,她暗暗想道:這個世道如此混亂,絕對不可讓人看出我原是女子身來。不行,這一路上我得多多領會這易容之術,多找一些材料,務必把眉眼間的這股楚楚之氣給掩去。

  衛洛生性謹慎,她在換上這襲男袍時,還把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外裳中衣都脫下撕爛。只是她腳上的那雙繡鞋依然華貴,甚至鑲有玉片,這樣的鞋子實在太顯眼了,可衛洛並不會織草鞋,想換也無從換起。

  不過,這下裳又大又長,完全遮住了雙腳。從水中看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出現的人都是窮苦少年相。

  衛洛伸手把鞋子上的玉片扯下來,再和錢幣一起收好,轉身向官道走去。

  她所去的方向,是使隊被劫殺的地方。她這個身體很弱,又嬌生慣養的,不過是三里路,衛洛直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到。

  現場早被楚人清理,連屍體馬車也一併搬走了。茫茫草地上,要不是那大片的血痕,還有斷劍殘跡還留著,都沒有人會知道,這地方在今天發生過一樁慘案。

  衛洛靜靜地走在血跡斑斑的草叢,一縷酸苦無奈纏繞著她的心田。走了五十步不到,衛洛便被血腥味嗆得轉身離開。她原來還指望這裡會留有什麼金銀玉飾,現在見一切打掃得太過乾淨,她也不再枉想了。

  目前最要緊的是弄上一雙草鞋穿上。然後呢?麻衣大漢說得很明白了,自己的出嫁另有隱情,越國不可回。再說,就算能回,她自己卻是一個冒牌貨啊。

  現在已是下午二點左右,太陽漸漸西沉。黃塵漫漫的古道上,一眼望去除了大片的原始的樹林,便是茫茫的草地,哪裡有什麼行人在?

  雖然是官道,卻都是一些高低不平,儘是坑坑窪窪的黃土路。衛洛打定了主意不去越國。越國,嗯,應該是江蘇浙江一帶吧?那就是東南方向了。看來自己只能向西北方向前進了。

  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在哪一個諸侯國境內?嗯,有晉國,有越國,難不成自己是穿越到了春秋戰國時代?

  衛洛朝西邊望了望,有點焦急地想道:以自己這個破身體,只怕走到夕陽下山也走不了七八里路啊。

  衛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搖搖晃晃地身影,在夕陽中拖得老長。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四章路漫漫兮

  衛洛現在這身體真的很差,她稍走得急一點,腳還沒有虛軟,心口已開始發悶,再加上體力實在不行,只能走百來步便休息一會。

  當她走到夕陽西下時,才走了八九里路不到。而這個時候,依然是前方黃塵漫漫,兩邊樹木森森。

  衛洛按在胸口,腳下加快。又走了一二里,終於不再是在林間穿行了,前方出現了一望無際的丘陵地帶。

  前方地形起伏,視野的盡頭有一座不高的山峰,山脈樹木蔥鬱,遠遠望去,也看不清到底有沒有民居。

  估計到那山峰處,還有十來里路,依衛洛這體質,怕要走到夜深才可走到。她現在肚餓難耐,雙腳虛軟,胸口砰砰地鬧得慌。她朝左右望了望,這無邊無際的丘陵,哪裡可以過夜?再則這裡靠近森林,只怕野獸眾多,不行,不管前方的山峰腳下有沒有人居住,總得試上一試。

  想到這裡,衛洛腳下又加了一點速。雖說是加了速,以她這個身體的這個狀況,也不過是比剛才快了一丁點,甚至遠遠比不上剛開始趕路時。

  衛洛前世身體健康,又是農村長大,行走山路從來健步如飛,如這般軟手軟腳使不上力的情況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是很不舒服。

  太陽大半都沉入了地平線,只留下最後一抹殘陽。地平線上,一抹烏黑的雲線橫在其中。這麼一會功夫,天地間就升起了一層夜霧。

  天要黑了。

  衛洛仰頭看了看,天空出現了十幾點星光。看來,今天晚上星星是不會少的。想到這裡,衛洛心下稍安。

  她心中一安,便有心思欣賞起這夜色,這天空了。那天空特別澄澈無塵,饒是她以前在農村老家也不曾見過。

  到了這個時候,每過個幾分鐘,便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天色又黑了些許。當她走了一里路不到時,夜幕降臨了,天空繁星點點,數也數不清。可惜沒有月亮。

  天一黑,整個天地間便變得寂靜起來。衛洛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樹林,總感覺會有一隻可怕的龐然大物從樹叢中躥出來。打了一個寒顫後,她又加快了幾步。

  夜色中,一切的聲音都顯得那麼扎耳。蟲鳴聲,青蛙的叫聲,還有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連綿不斷,越來越密。

  衛洛緊緊地捂著胸口,她雖然怕得緊,卻依然認真地傾聽著。

  她想知道,這些聲音中,會不會混上一兩聲狗吠聲!她想知道,前方的山脈中,有沒有人農居。

  就這般揪著心走走停停的,三個時辰後,約摸半夜三更時,衛洛來到了山峰腳下,同時她也聽到了狗叫聲。

  這裡有人居住著。

  知道有人居住在附近後,衛洛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她軟軟地癱倒在官道旁的草地上,一邊傾聽著那聲聲狗吠,一邊對自己說道:這裡有人住的,不怕的,這裡有人住的。

  在繁星的照耀下,天地間染著一層微微的光芒。那狗吠的方向,看不到燈火。不過衛洛想到,如果這真是春秋戰國那麼古老的時代的話,那普通百姓家,夜裡可能是點不起燈火的。

  這時候的衛洛,是又餓又冷又怕,她現在無比渴望著有一抹火光出現,那樣她便能溫暖些許。至於食物,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可惜,她身上並沒有點火的工具,更沒有力氣再動一根手指頭。因此,那渴望終只是渴望。

  雖然累到了極點,衛洛卻不敢閉眼,她也不知道要找個什麼地方閉眼才叫安全。因此,她只能仰頭望著天空,數著天空的繁星,傾聽著狗吠,等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不管是半年前無助地聽著都江堰老家傳來父母弟弟在地震中死亡的消息,還是剛睜眼時看著那麼多人倒在自己面前,都令得衛洛的膽子大了很多,更令得她心淡了許多。她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對自己說著:鬼有什麼好怕的?就算鬼來了,也不過是一死而已。

  這樣想著想著,衛洛的膽子越來越大,在不知不覺中抱著雙膝給睡了過去。

  她是給冷醒的。現在雖然才八九月,這樣無遮無擋的官道上卻涼得緊。衛洛睜開眼一看,東邊的天空出現了一道晨曦,天,終於亮了!

  揉搓著麻木的雙腳,衛洛慢慢地站了起來。

  天邊越來越亮,當一輪紅艷艷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一線時,天空已明亮得,鮮艷得耀眼。衛洛轉過頭看向山腳下,在光亮中,她清楚地看到前方二里路不到的山谷中,座落著七八棟草屋。草屋的外面,還可以看到勞作的人影。

  真是太好了!

  衛洛歡喜地向山谷走去。她一邊走,一邊從懷中摸出三個刀幣來,也不知這刀幣幣值如何,這三個能不能換來一頓飯和一雙草鞋?

  出於謹慎,衛洛把其餘的刀幣分成五份,除了拿出的那三個刀幣外,她還在左右袖袋中各放一份。再用昨天從袍裳下撕下的青布包好剩下兩份,綁在了兩邊小腿上,當然,最多的一份放在包袱中收好。她知道,從古以來,百姓是最純樸的,應該沒有人會對自己不利。可是她現在一定不能出現萬一,只得以最小心的態度處事了。

  到山谷的路十分崎嶇,衛洛走了半個小時才發現一條直通山谷的小道。她走一陣停一陣,直用了一個時辰才來到山谷下。

  前方二百米處有一幢茅草屋,那草屋每隔個二米,扎樁一樣向土裡插著一根樹幹。沒有刮去青皮的樹幹之間,又樹著幾根竹竿,而竹竿之間便緊緊地塞著茅草,茅草外面還塗有爛泥。屋子不大,約有三間的樣子,極矮。

  草屋的側後方,一個男人正躬著身在田里勞作。衛洛略一遲疑,便提步向草屋走近。

  她走到還有一百五十米處時,茅草屋的柵門吱地一聲推開了,一個穿著麻布衣和草鞋,頭髮梳成髻,膚色蒼黑干黯,滿臉愁苦皺紋的婦人走出,她聽到了衛洛的腳步聲,抬頭向她看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29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五章農家

  婦人看著衛洛,目光中帶著些許好奇。衛洛見她抬頭了,心中一喜,連忙大步向她走近,遠遠的便叉手說道:「見過大娘,我乃過往的路人。」她要拗著口講這些半文半土的話,末免有點不習慣,講話的語調也顯得生澀。

  那婦人警惕地盯著衛洛,她見衛洛瘦小文秀,又沒有佩帶利器,不似是那蠻夫野子,便只有警惕而沒有多少懼意。

  衛洛嚥了一下口水,見婦人瞪著一雙無神的圓眼盯著自己,那雙腳已準備折向屋中,一急之下也顧不得措詞了,索性直接說道:「敢問大娘可有草鞋?我願購之。」說罷,她把掌心朝前一曬,亮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三塊刀幣。

  婦人看到她手中的刀幣,雙眼一亮,點了點頭,操著一口濃厚的楚地鄉音說道:「有。」她一邊說,一邊看向衛洛被長袍裳服遮蓋下的雙腳,隱約間瞟到了那繡鞋精美的鞋面,不由納悶地再次抬頭打量著衛洛。這時刻,她看向衛洛的眼神中隱隱添了一分詫異和畏縮。

  衛洛見她神態,在心中措了措詞,大步走到婦人身前,再次雙手一叉,朗朗地說道:「大娘,我行路日久,腹中飢腸轆轆,敢問大娘還有食否?」

  現在的衛洛雖然其貌不揚,卻舉止大方,氣度不凡,身上的服飾也不是麻衣,難不成還是一位貴人?婦人這樣想著,不由更加畏縮小心了,她訥訥地點了點頭,誒誒地說道:「有食,有食。」

  婦人一邊說,一邊小心地看著衛洛的襟口處,雙腳向屋內退去。衛洛見她不安,心中暗定:這樣的貧苦老實人,應該不會有害我之心。想到這裡,衛洛的舉止更從容了。

  她跟在婦人身後來到屋中,一進屋,一股與外面完全不同的涼爽舒服之氣便撲面而來,這氣息令得衛洛一怔。她不知道,茅草屋雖然不起眼,卻極是冬暖夏涼,遠比她以前所住的磚瓦屋要舒服,比起城裡新建的鋼筋水泥盒子屋,那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這屋中極為簡陋,完全是家徒四壁,只在房間盡頭安著一張木頭床,床前有三四個由樹根做成的凳子。

  在茅草屋的右側還有一個小房間,兩間房以一塊麻布分隔開。

  婦人一邊遲疑地向那應是灶房的小房中走去,一邊小心地打量著衛洛。她的動作實在小心,每每對上衛洛的眼神之際,立馬腦袋一縮,急急地躲開眼去。

  她見衛洛一直跟著自己,都來到了灶房門口了還在跟著,便伸出右手一邊無意識地扯著麻布簾,一邊囁囁地說道:「你是貴人,不可入灶房……不不,我,小婦人是說,灶房不好入……」

  婦人越說越緊張,翻來覆去地表達不清。衛洛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停下腳步,雙手一禮,打斷婦人的話,「我在坪裡侯著大娘吧。」

  衛洛說罷,轉身走到那石床前,伸手拿起一個樹根凳子出了房門。

  地坪裡到處都是齊膝的野草,只在屋簷下有一塊三四個平方的空地,這空地左右中各分出三條尺許寬的小路來。

  衛洛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她傾聽著茅草屋中傳來的鍋鏟聲,感受著風吹在身上的陣陣涼意,突然之間,心中無比的失落。

  就在她怔怔地出神之際,婦人的腳步聲傳來。衛洛連忙伸手揉了揉臉,振作精神看向從房中走出來的婦人。

  婦人手中端著一隻陶碗,碗中盛了大半的青豆。這些青豆被水泡得鼓鼓的,上面沒有半點油光。

  婦人把碗筷呈到衛洛面前,訥訥地說道:「鄉野之人,只有青豆野菜為食。」

  衛洛伸手接過碗筷,勉強一笑,說道:「無妨的。」

  這碗中沒有半點油光,沒有半粒米飯,衛洛本已餓得胃疼了,可是看著這一碗的水泡大豆,卻還是沒有半點食慾。

  不過,沒有食慾也得把它全部給解決了!不管如何,先活下去再說。

  她想到這裡,低下頭小粒小粒地嚼起青豆來。

  婦人見她開始吃食了,腳步小心地向後退去,不一會便退到了茅草屋的右側小道上,看來,她是準備到屋後的田地中叫回她的男人了。

  衛洛眼角的余線瞟到了這一幕,不由苦笑了一下。微歎了一口氣,衛洛放下碗出聲了,「大娘,家中可備有草鞋?全部買給我吧。」

  她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伸手把三個刀幣放在凳子上,「大娘,這些可夠?」

  「足,足矣。」

  婦人連聲應道。她看著凳子上的刀幣,再看了一個依然瘦弱文秀的衛洛,突然之間也不怕了。

  衛洛點了點頭,低下頭大口地嚼食起青豆來。

  青豆是一種很飽肚子的食物,雖然沒有油也沒有飯,這一大半碗青豆下肚,衛洛終於精神一振。

  她把空碗放在凳子上的時候,婦人已從屋中走出,她的手中拿著一串草鞋,草鞋與草鞋之間用草給相互串連起來,共五雙。

  衛洛伸手接過草鞋,見婦人眼巴巴地望著凳子上的刀幣,不由笑道:「大娘,這三個刀幣你拿去吧,可足了?」

  「足了,足了。」

  婦人歡喜地撿起凳子上的刀幣,連迭聲地應著。從婦人的表情看來,她對這交易還是很滿足呢。

  衛洛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鄉野百姓,所習慣的方式大多還是以物易物,如刀幣這種貨幣是硬通貨,如婦人這樣的是難得一見的。

  衛洛一笑,她雙手一叉,朗聲說道:「既如此,那我謝過大娘了。」衛洛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大娘,這往北走多久可見城池?」

  婦人一怔,她想了想,說道:「聽人說約有二三百里。」

  二三百里?那豈不是說,又得夜宿荒野幾天了?一想到這裡,衛洛便打了一個寒顫,她皺眉問道:「那多久可以看到村落?」

  婦人道:「隔個二三十里便有。」

  衛洛鬆了一口氣,再次叉手謝過後,轉身大步向官道走去。

  婦人目送著衛洛離開的身影,連忙收好刀幣,拿起碗筷提起凳子一溜煙地跑回屋中。

  衛洛回到官道後,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袱,不但又拿出了五個刀幣放在外面,還把剩下的四雙草鞋放在包袱中。

  那草鞋才上腳,便硌得她白嫩的小足生疼,衛洛猶豫了一會,還是咬著牙穿上了。當然,在穿草鞋之時她把足也塗黑了。至於那雙繡鞋,衛洛幾次準備收起,因為這繡鞋還好好的,可以交替著穿用。如此猶豫再三後,衛洛還是把它給扔了:這東西會暴露自己的身份,還是棄了的好。變故總是突如其來,它現在是還有用處,可到情況緊急,事到臨頭時卻沒有時間把它棄去,那豈不是誤了大事?

  其實,如果要說舒服的話,行起路來草鞋還勝過那雙絲綢所製,精美為要的繡鞋。只是衛洛一時沒有習慣而已。這草鞋是婦人為自己所制,大了一些。不過草鞋便是這樣,大個二三碼沒什麼明顯的感覺。衛洛把那繫繩弄緊一點,便覺得還挺合腳的。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六章熟悉易容

  官道漫漫,衛洛每走一步都感覺到這個身體是力不從心,至於她的腳心,那是昨天就給磨出了水泡了。

  最重要的是,衛洛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就算費盡千辛萬苦進了城池中,她又能怎麼樣?

  衛洛擰著眉,對自己鼓氣著,天無絕人之路,我這身上不是還有一些錢幣嗎?也許可以做個小生意呢。

  做小生意?也對,自己雖然只是個在讀的大學生,從來沒有在社會上混過,更沒有做過什麼生意。不過自己在那種信息爆炸的年代生活過,應該可以拿出些像樣的東西來。嗯,就這樣吧,到時看看有什麼小生意可以做的。

  楚地濕熱多雨多山丘,這官道雖然不窄,可容一輛馬車通過,可這黃泥路因經常被雨淋濕,給行人踩得沆沆窪窪,高低不平的。這是官道,經常有馬車通過,因此也可以看到行人填坑後的新泥。

  而官道的兩旁,樹木卻特別的茂盛,特別的幽深。衛洛一抬頭,入目的儘是四五人才能環抱的大樹,至於樹林深處的樹木,那更是參天巨樹了。

  樹大草深,風一吹來,一種濕潤清新之氣便撲鼻而來。

  衛洛自從決定到了前面的城池便暫住下來後,一直緊繃的心也終於稍稍放鬆了些許。她一邊抬頭看著這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的起伏山脈和無邊樹林,一邊暗暗想道:那婦人說前面二三十里處便有人家,二三十里肯定是可以走到的,不如趁此機會再學習一下易容術。要是到了地頭,還能讓人看出我是女兒身,那可真是慘了。

  她想到這裡,轉身便向樹林深處走去。

  這個時代的樹林十分的原始,高大的樹木叢間,不時鑽出一隻兔子,土狗和蛇來,每每嚇得衛洛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衛洛才走進樹木不到二百米,便發現了好幾樣竹簡上要求的植物礦物,再走進三百米,衛洛突然發現,那竹簡上記載的植物礦物這裡是樣樣皆有,當下她大喜過望。

  衛洛也不想想,像她這個身體,本是閨閣弱質少女,這樣的少女也能識得的竹簡上所說的那十來種植物和礦物,自然是因為它們都是這個世界使用十分廣泛,人人都知道的。再說,這個時代的人覺得某物有用後,很少會對那物進行加工處理,大多數東西都是以原樣出現在市面上供人購買,這樣更利於她辯認了。

  衛洛歡喜之下,每樣都取了一些便急急地退出樹林,一邊行走一邊試驗起竹簡上所著的易容術來。

  竹簡上的法子一般都十分簡單,都是用二三種物品分別粉碎,或單用或混合起來使用。

  女人對於這種化妝改扮類的事,總是精力無比旺盛的,用了一天,衛洛又試出了二種有效的易容法子。特別是第二種磨出來的黥紫,塗在頰上和眼下和眼角後,居然能使得她的臉顯得狹長,眼睛也顯得窄小一些。

  這易容術真的有用!

  原來這世上居然真的有易容術!

  衛洛大為歡喜。

  竹簡上記載的法門共有五條,她現在學會了三條,想來當她全部學會後,一定可以完美的改變自己的容貌了。

  這一天,太陽一直高高的掛在天上,白晃晃的耀眼。

  太陽雖然不烈,以衛洛的細皮嫩肉也受不了,只不過一天功夫,她外露的面孔和手足都已紅得帶黑了。

  當她走到太陽西下的時候,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個村落。這村落很大,散佈在平緩的山脈間,一眼望去都是茅草屋。遠遠的,衛洛便聽得村落中傳來一陣陣孩童的歡叫聲,還可以看到一縷縷炊煙。

  望著那裊裊升起的炊煙,衛洛狠狠地嚥了兩下口水,腳下加速。

  衛洛這個身體太差,行路很慢,當她來到村子外時,太陽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天地間升起了一道薄霧。

  衛洛的出現,令得村落中來往的人不時看來。不過與前面不同的是,這一次看到她的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是一臉的鎮定,看來,這個村子裡的人是經常見到外客的。

  果然,當衛洛緊走幾步,向一個面孔粗黑,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要求以刀幣換食宿時,這老婦很爽快地應承了,並帶著她來到隔壁兒子家裡安置下來。

  當天晚上,衛洛睡上了茅草屋裡的木頭床。這木頭床上鋪了厚厚的乾草,以麻布被鋪墊,以獸皮為蓋被。厚而粗糙,帶著腥味的被子令得衛洛很不習慣,她幾次把那獸皮被給扔到一旁,最後又冷得不得不蓋上。

  雖然如此,這個晚上衛洛還是睡得很香,她擔驚受怕了兩天一晚的神經終於完全地放鬆了一晚。

  第二天,當衛洛拿出五塊刀幣給那三十來歲的中年農民時,卻被他拒絕了。這中年人搓著厚厚的生滿了繭子的手,憨厚地說道:「一宿而已,豈能要客人財物?不可不可。」

  他一邊十幾個不可,不斷地搖著頭,令得衛洛遲疑了一會,不得不收起刀幣。她出門時,原本想尋得那老婦再給錢的,哪知找了好一會也沒有找著,那些鄰人知道她尋找老婦便是為了給錢後,一個個都連連搖頭,說『哪有宿一宿便得給錢幣的道理?』

  無奈之下,衛洛只得收好刀幣,向村民們致謝後,再次踏上了官道。她走得很遠了,還可以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議論聲,「小哥好生客氣。」

  「噫,莫不是個識字的貴人?」

  「如此多禮,定是賢客!」

  衛洛聽著這些議論聲,笑著搖了搖頭。她發現自己的心又平靜了許多,對這個陌生的時代不再那麼的憎惡和懼怕了。

  衛洛已經知道,前面每隔個幾十里便有村落出現,這地方屬於楚國。前方的城池是座大池,叫屹,屹一過去便是晉國了。至於楚國大王叫什麼,晉國大王叫什麼,有沒有秦國,那些村人便弄不清了。

  衛洛一門心思放在易容術上,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八天過去了,據衛洛的估計,她離屹城不過是三四天的路程了,一想到可以暫時安定下來,衛洛的心便有著小小的激動。

  現在的衛洛,外露的皮膚已給太陽曬得黑黑的,易容術也掌握得差不多了,那第五個易容法門,便是令妝容長久,遇水不化的。

  現在易容後的面容,眉目間已再無楚楚動人的韻味。她現在通身上下,都仿如尋常少年,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帶著一股清氣,一分雅氣。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33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七章應對

  這一日,衛洛很早便上了官道,她現在易容術已經學會,這個虛弱的身體也對行路產生了些許習慣,因此她想每天多走一些,盡量早些到達屹城中。

  當衛洛走走停停,終於行進了四十里路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沉,而衛洛卻處於一大片漫無邊際的樹林中,抬頭看去,官道兩側只剩下了樹木的綠色,這綠色無邊無際,衛洛怎麼眺望都看不到邊,少說也有二十來里。

  不好!難不成今天晚上又要露宿了?還是露宿在樹林中?

  衛洛心中一慌,可是她實在太過於疲憊,腳下一點也提不起力道來。連續數日只食少量青豆,不但吃不飽而且沒有米谷為養的後果現在出現了,衛洛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虛得慌,心腹處少了一股熱流,就算是休息過後,整個人也沒有了從前那股精力。

  衛洛伸手捂著胃,轉過身向路旁的一塊大石頭走去:急是急不來的,還是休息一下的好。

  她提走才走了二三下,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蹄聲從身後右側的岔道處傳來。那蹄聲亂而多,越來越清楚,轉眼功夫便到了衛洛身後。

  有大隊騎士來了!

  衛洛一驚,連忙向路旁走去。當她堪堪來到路旁時,騎士們的身影已經清楚可見。

  衛洛回過頭去看向這隊騎士。

  她這一看,不由表情一滯。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隊牛騎士!二三十頭烏黑強健的水牛上,各端坐著一個身著麻衣,手持長劍的劍客。

  這些人離衛洛還有一二百來里,一股屬於牛的騷臭味和人身上的汗味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這氣息十分難聞,讓衛洛不由自主地向身後樹林又退去幾步。

  牛雖然奔跑得不快,不過一二百米的距離還是轉眼便至。眼看這夥人就要一衝而過的時候,一個粗啞的中年嗓音傳來,「停下!」

  「叱——」

  眾人同時拉繩住步。

  衛洛看到他們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停下,心中一緊,腳下又向樹林中退去幾步。

  眾人中,那最先開口的長著滿臉絡腮鬍子,左側眼角有一條長長的,直達嘴角的傷痕的大漢策牛轉身,看向衛洛。

  看到他盯著衛洛打量,絡緦鬍子身後的一個臉色發青的青年說道:「大哥,這小子又窮又弱,胯下無騎,身後無侍,惶惶如雨中雞,你盯著他做甚?」

  不止是這個青年,一眾大漢都好奇地打量著衛洛,等著絡腮鬍子的回答。

  這些人幾乎人人身上帶傷,每個人的頭髮都被風吹得很篷很亂,他們的鬍子也沒有修理的痕跡,凡是開過口的,衛洛一眼便可以看到那人滿嘴的黑黃牙。

  這些都是其次,這夥人的身上有血戾之氣!他們一定殺過人!而且,從剛才這青年的話中可以聽出,他們像是一夥強盜。

  衛洛只打量了兩眼,便蒼白著臉,畏縮著向身後的樹林又走進兩步。

  絡腮鬍子朝著衛洛上下打量好一陣後,笑了起來,「諸弟請看,這小兒雖然懦弱似雞,卻眼神明淨不似俗物。」頓了頓,他哈哈一笑,朗聲說道,「最重要的是,剛才他初見我們騎牛而行,表情中流露出的不是俗夫的懼怕,而是好笑!可見他平素識慣了騎馬而行的貴人。我敢斷定,這小兒來歷不凡,他身後的包袱中定有珍貴之物。」

  原來如此!

  在一陣恍然大悟的讚歎聲中,衛洛的臉色再次一白,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不夠警惕,還遠遠不夠!

  這個時候的衛洛,心中卻不再害怕,她白著臉,腳步不再向後退縮,而是抬眼看向眾漢子,叉手說道:「這位大哥好眼力!」

  她的聲音清朗,竟是沒有半點顫抖,令得眾大漢同時一驚,一個個都轉頭看向衛洛。

  衛洛讚佩地看著絡腮鬍子,朗聲說道:「正如大哥所說,小弟實是越人,家境尚可。」衛洛知道,自己這個身體的腔調一定帶著某種人人可知的越國口音,因此在這方面不可撒謊。

  頓了頓,衛洛繼續說道:「小弟自小便羨慕佩劍而行千里的遊俠之士,便瞞著家人,跟著一馬隊離了家國,哎!哪裡知道一入楚境便遇上了大盜,財物盡被劫去,眾人嫌小弟體弱拖累,便棄小弟於此。哎。」

  衛洛重重地歎息一聲,在眾人的詫異中,無比爽快地解下身後的包袱雙手捧起,恭敬地放在眾大漢前方五步處的地面上。放下包袱後,她靈活的解開包袱系口,露出了裡面的草鞋,以及百多枚錢幣。

  眾大漢看到包袱中的錢幣和她從繡鞋上扳下來的那塊玉珮時,同時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衛洛從眼角中瞟到了他們的失望和不滿,還有那一張張殺氣縱橫的臉上依然的緊繃,繼續低著頭,從雙手袖袋中各摸出了十幾個錢幣來。摸出錢幣後,她老實地把這些全部放在敞開的包袱上,然後直起身來,雙臂振了振長袖,讓眾人聽見,自己的袖袋中再無錢幣響聲。

  做完這些動作後,衛洛向後退出幾步,再次雙手一叉,恭敬地說道:「諸位哥哥,這些是小弟棄國離鄉後的最後一些財富,在此特奉給各位哥哥。」

  她說這話時聲音清脆中略啞,表情又實在恭敬,讓人大生好感。特別是說到那『棄國離鄉』四個字時,還略有哽咽之音,實是讓人聽了不得不心生憐憫。

  這個時候的衛洛,是存了一絲僥倖的:這些人顯然看不上自己這點錢幣,也許他們同情心一起,不但放過自己還不要這些錢幣了。

  絡腮鬍子盯了一會包袱,又朝著衛洛上下緊盯了幾眼,忽然聲音一提,喝道:「拿起它,我們走!」

  「諾!」

  在一個大漢飛身下牛拿起包袱時,那絡腮鬍子盯了衛洛一眼,說道:「小兒還挺上道的!看在你還算識相的份上,今天爺等收了你的錢,放過你的小命。弟兄們,我們走——」

  「走!」

  牛走風起,灰塵撲面,直到眾人都去得遠了,衛洛才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伸袖拭了拭額頭滲出的冷汗,衛洛伸手摸向自己綁在雙腳上的最後幾十個錢幣,想道:幸好我考慮得周到。

  轉眼她又想道:這麼些錢幣,只能夠我吃用個十多天的,現在想做個小生意都沒有了本錢,可怎麼辦才好?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八章加入車隊

  這麼折騰一番,太陽都沉入西邊了,只剩下最後一絲半縷的光芒從雲中透出,穿過層層樹林,映射到衛洛身上,臉上,身後的黃塵古道上。

  衛洛從路旁撿起一根樹枝,撐在地上當起枴杖,一步一步地向前挨去。

  時間飛快地流逝,當衛洛的前方依然是樹木森森,不見人家時,天色已晚,太陽已完全的沉入地平線。樹林間,官道上都瀰漫著一層薄霧。

  這天一晚,各種各種的昆蟲動物的叫聲便顯得特別扎耳,特別的顯得淒涼。

  衛洛身上一麻,腳下又加快了些許。可惜她的底子太差,這動作雖說是加快些許,卻不過是由蝸牛爬變成螞蟻爬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不知不覺中,天空中最後一縷光芒也在逝去。漸漸的,天空中那輪淺白的彎月開始顯眼,明亮起來。

  衛洛抬頭望著那輪彎月,望著月亮中疏淡的影子,看著看著,她神思飛蕩,彷彿回到了數年之前,那時自己還是個小小少女,還渴望著能飛到月亮上弄清那些影子倒底是不是桂花樹的呢。漸漸的,衛洛發現自己這般一邊望著月亮一邊行走,那些蟲鳴獸嘯入耳時便不是那麼可怖了。

  正當衛洛望著明月,神遊萬里時,又是一陣喧鬧馬蹄聲隱隱傳來。

  又有人來了?

  衛洛說不出是喜還是驚,她連忙回過頭看去。

  遠遠的樹林遮擋住的官道上,一排火光如長蛇一樣映入她的眼中!

  那火光蜿蜒數里,一點又一點的透過樹林叢中映入眼中,每次風一吹,一陣隱約的喧囂人語聲便傳入她的耳中。衛洛細細地看了看,發現那隊伍行走的速度並不快。

  太好了!

  看來來的是一個很大的隊伍,而且肯定不是強盜,因為強盜的隊伍不會這麼龐大,也不會行動如此緩慢。

  衛洛眉開眼笑地望著那火光處,歡喜地想道:這隊伍人多勢壯,如果我能與他們一併同行,那今天晚上就不用怕了。

  衛洛心中期待,索性也不朝前面走了。她走到官道一旁,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才坐下,衛洛便回頭朝身後看了看,這身後的樹林黑漆漆的,涼嗖嗖的,總覺得會有什麼突然躥了出來,撲到她的背上咬上一口似的。

  衛洛越想越怕,便搬著那石頭來到了路中間坐下。果然,這樣坐下後心裡踏實多了。

  車隊越來越近,漸漸的,喧囂聲不絕於耳,這喧囂聲中,有馬車滾動的聲音,人們呼喝說笑的聲音,還有牛馬長嘶聲,煞是熱鬧。

  隨著車隊越來越近,衛洛的雙眼越來越明亮。

  漸漸的,車隊駛入了她所在的官道,那蜿蜒綿遠的火龍也清楚地出現在她眼前。

  衛洛昂起頭望著,暗中吸了一口氣,感慨地想道:從這火龍來看,這車隊少說也排了二三里長,也不知這是個什麼隊伍,居然有這麼多人?

  車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衛洛已能看清前面的馬車了。最先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的是一個長方形的旗幟,火光中,那旗幟居然作粉紅色,不對,在後面的每一輛馬車上都插有一模一樣的,粉紅色的旗幟。

  不但旗幟做粉紅,衛洛還發現那些馬車也漆得特別明艷,深紅,淺紅,粉紅,居然是一溜的紅色,初初看去,竟是分外的好看。

  不過,這是夜晚,許是自己看得不究竟吧。

  衛洛眼見車隊越來越近,便躬著身把石頭又搬回路旁。

  當她擺好石頭,重新站到路中間時,一個騎士從車隊中策馬而出,直直地向她奔近。

  幾百米的距離,騎士一溜煙便趕到了。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下巴上留著淺淺的鬍鬚,方形臉,看人時的表情裡帶著笑意,顯得十分和善的樣子。

  騎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路中央,瘦小而文弱的衛洛。

  見是這麼一個小孩擋在道中間,騎士眉頭微皺,狐疑地說道:「小兒,因何擋道?」

  衛洛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來,沙啞著嗓子叉手說道:「這位大哥,我是與夥伴走散的越人,孤身在此,夜黑風高,不勝惶恐之時見到大哥的車隊,欣喜之下便走到路中間,請大哥勿怪。」

  騎士緊緊地盯著衛洛,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她的話。

  盯視了一會後,他抬起頭向四周眺了眺。這四處漆黑漆黑的,他這一眺哪裡看得到什麼?

  衛洛期待地看著這騎士,她感覺得到,眼前這人一點也不放心自己,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強盜派出來的誘餌還是啥的?可是,好不容易遇上這樣的隊伍,她一定要與他們一起走才好,最好,最好能加入他們的隊伍。

  剛才遇匪的事,衛洛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不知道明天,後天,會不會又遇上強盜山匪?再說她已沒有了多少錢幣可用,這個時候的她,唯一想到的出路便是加入一個隊伍中混吃混喝,哪怕打雜也好。

  這時刻,兩人都沒有說話,而車隊已經越駛越近。

  不一會功夫,一個少年的聲音從車隊中傳來,「樓大哥,此是何人?」

  騎士樓大哥聞言朝後面揮了揮手,朗聲說道:「一瘦弱孤零小兒。」

  他說到這裡,把韁繩一扯,返身便準備回到隊伍中。

  眼見他就要離開,衛洛急急地雙手一禮,深深一禮,朗聲說道:「樓大哥,暗夜寂寂,虎狼可懼,求大哥收留小人。」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見到樓大哥的身形頓了頓,便聲音一提,再次朗朗地說道:「小人識得字,算得帳,出身賢良,如今只求一容身之所,不至將身軀陷入禽獸之口,求樓大哥慈悲。」她侃侃而談,聲音清朗而悅耳,聽是求助,仔細觀察她的舉止面容中卻沒有卑微之相。

  那樓大哥不由扯轉馬身,回頭向衛洛認真看來。

  正在這時,近在三四十米的車隊中傳來一個女子綿軟悅耳的聲音,「樓句,此小兒談吐文雅,舉止大方,看來真如他所說,乃是賢良人家出身,你就收下他吧。」

  樓句聞言眉頭微皺,他認真地打量著衛洛,黑暗中,衛洛的雙瞳黑如點漆,明澈清透,打量了幾眼後,樓句點頭道:「也好。」

  這句『也好』一出口,衛洛不由歡喜地吐出一口長氣,身體一軟,差點坐倒在地。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34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九章原來是歌姬車隊

  樓句等人把衛洛歡喜放鬆的表情收入眼底,這麼一來,他們反而對衛洛再無懷疑了。本來,這個世界的人並不多疑,要不是衛洛出現的時機地點太不對,他們怕是半點疑心也不會起的。

  那說話的女子從馬車中伸出頭來,柔聲說道:「小兒,且到我處來。」

  衛洛站穩身子,歡喜地應道:「諾。」應過後,她又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那女子,感激地加上一句,「謝姑娘看重。」

  女子溫柔一笑。

  車隊一直都沒有停下,這交談的片刻,隊伍都駛過了衛洛身前五十米。

  衛洛緊走幾步,來到那女子的馬車前,紅色的馬車車轅上插著一支燃燒得獵獵作響的火把,火把光中,秀眉長眼,櫻桃小嘴,左嘴角有一顆小痣的美貌女子清楚地出現在衛洛眼前,看她的年紀,約摸十八九歲,身上有一股濃烈的女人味,轉眸看著衛洛時,有種無意間流露出的勾人。

  在衛洛打量她的時候,女子也在打量著衛洛,看著看著,女子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失望。

  因為失望,她的表情也冷了少許。

  在衛洛有點不解的眼神中,她揮了揮手,淡淡說道:「先侯在一旁,待驢車過後你跟上吧。」

  女子說罷,竟是再也不看衛洛一眼,便縮回了馬車中。她在拉下車簾時,衛洛隱隱聽到了嘀咕聲,「皮膚又粗又黑,縱識字也不合我意,可惜了一雙好眼。」
  原來是嫌自己長得普通了。

  衛洛笑了笑,不解地想道:這裡規矩真奇怪,做一個下人也要生得好不成?

  她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便搖了搖頭向後退到官道旁側,耐心等著車隊駛離。

  紅色的馬車一輛接一輛,約駛過了三十來輛後,出現了一色的牛車。這些牛車也是綿延半里遠。

  不管是馬車群還是牛車群,其兩側都有著相應的騎馬或騎牛的劍客。衛洛好奇地看著,她發現騎馬的劍客一個個都趾高氣揚,似乎地位很高一樣。

  半里長的牛車隊過去後,便是驢車隊,以及騎驢的劍客。

  驢車有點像衛洛以前見過的板車,沒有頂蓋,也沒有四壁,只有一個底板。底板下幾個木輪子,被兩三隻驢子拉動時還發出『支格支格』地響聲。驢車中,坐著一眾或穿麻衣,或長相平凡,或年紀偏大的女子。

  這些女子中少女居多,她們彼此嘻笑打鬧著,在看到侯在路旁的衛洛時,一個個都好奇地向她看來,間中,還會扔給她幾個不屑的目光。

  這些女子過去後,端坐在驢車中的,卻是一色長相清秀的少女。這些少女個個身穿華麗的綢衣,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微帶愁容,甚至不時有哽咽聲傳出。這些少女各有各的美麗,看得衛洛雙眼都直了。她數了數,這樣的少女約有五六十名。

  少女們過後,便是一些靠雙腳行走的人了。這些人都是身著破爛麻衣,滿臉愁苦,雙眼木然,有的甚至身上都戴著鎖鏈。

  難不成,這些人是奴隸?

  衛洛見他們是車隊的最後一批了,連忙跟上去。

  插在這夥人的中間,衛洛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向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上前一步,湊近一個面白無鬚,無精打采的青年,低聲問道:「敢問大哥,那幾人因何戴著鎖鏈?」

  青年一直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向前走著。他聽到衛洛的問話後,抬起一張蒼白的端正的臉,有氣無力地說道:「戴上鎖鏈,自是怕他們跑了。」

  衛洛心跳加速。

  她緊張地看著青年,低低地說道:「小弟是落單路人,因羨慕車隊豪華自請加入。大哥,小弟不會也成了奴隸吧?」

  青年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道:「眉主又非權貴,豈能隨意將良民變成奴隸?小哥你與我等同行,怕是長得平庸之故。」

  衛洛激烈跳動的心臟總算平緩了,她大鬆了一口氣,暗暗想道:果然,在沒有對這個世道瞭解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原只是不想走夜路,要是因為這個小理由把自己買了那可太慘了。

  她心中一定,便又向青年好奇地問道:「大哥,丈夫生於世,長相平庸又如何?怎地你們都這般看重?」

  衛洛這話一出,包括青年在內,她周圍的好幾個漢子都在向她看來,每個人一臉的詫異和詢問。

  青年瞟了衛洛兩眼,眼見她有點不自在了,便慢騰騰地說道:「歌舞伎隊,自是長相第一,技藝其次。」

  歌舞伎隊?

  衛洛眨了眨眼,結結巴巴地問道:「歌舞伎隊?」

  青年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然也,此是天下揚名的眉大家的隊伍,小兒既然不知,怎可唐突加入?既已加入便需安心過日,多問何益?」

  他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再跟衛洛多說的模樣,轉頭繼續低垂著,再也不說話了。

  衛洛見他的模樣,乾笑幾聲。

  她四下看了看,發現周圍有好幾人在打量著自己,便乾笑幾聲說道:「實是夜黑路長,禽獸易出,膽怯之下冒然求入。」她的解釋乾巴巴的,眾人都很疲憊了,也沒有精神去管她的解釋有沒有道理,一一收回目光,繼續高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

  頓了頓,衛洛湊近一個二十四五歲,生得十分單薄,圓臉形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青年身邊,又問道:「大哥勿怪,敢問生得好的,在這隊伍中是不是便可以坐上驢車,吃上米飯?」

  她說到『米飯』兩字時,再也忍不住重重嚥了兩下口水。

  圓臉青年明顯比剛才那個活躍些,他衝著衛洛友善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後嘻嘻笑道:「然也。無論男女,只有生得好,便可坐驢車,如是處子,還可以著綢緞。」

  衛洛聽了,心中格登一下,感覺到胸口有點悶堵。她擠出一個笑容,訥訥地問道:「然後呢?坐驢車,著綢緞,需幹什麼?」

  圓臉青年搖了搖頭,歎道:「小兒真是無知。」他自然而然地說道,「坐驢車,著綢緞地養著,自是留待日後奉給貴人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如長得極好,又不欲專事一個貴人,也可成為歌舞伎。」

  圓臉青年顯然極為健談,他見衛洛聽得雙眼都直了,嘿嘿一笑問道:「聽說你們越人,不論男女都極秀美,最是讓權貴喜愛。你小兒從越國來,竟是不知麼?」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章居然是運氣好?

  聽了圓臉青年的問話,衛洛咽中發乾,竟是不知道怎麼回話的好。她乾笑幾聲搪塞過去。

  圓臉青年見她不答,伸手揉搓著眼睛,喃喃說道:「天晚了,倦矣,又得露宿城外了。」

  說罷,他轉過頭去看著地面,認真地行起路來。

  衛洛左右看了看,見人人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想來也是,前面的人坐車騎馬的,他們卻只能靠雙腳跟上,能有精神才怪呢。

  衛洛低下頭,一邊高一腳淺一腳的行走,一邊暗暗想道:居然混到了歌舞伎隊了,不行,我雖然易容了,可畢竟是女子身,呆在這裡太過危險,看來還得找機會離開。對,只要一入屹城,我便離開。

  她打定了主意後,便不再在這件事上多想了。

  又看了看左右疲憊不堪的眾人,衛洛發現自己比剛才一人行走時精神多了。她昂起頭瞅著前面,暗暗想道:那些坐驢車著綢緞的少女,難不成便是一些做為禮物存在的處女?細細想了想剛才兩人所說的話,衛洛又忖道:這圓臉青年說『如長得極好,又不欲專事一個貴人,也可成為歌舞伎。』這專事的意思是只跟一個男人。聽他這話中的意思,難道這些歌舞伎便如同妓女一般,是公開做皮肉生意的?是了,歌舞伎歌舞伎,可不就是會歌舞的妓女?不行,一到屹城我便找機會離開!這種團隊太不安全了。

  隊伍行進極為緩慢,也就是與衛洛一個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當他們走出這片樹林時,月已中天。

  終於出樹林了,衛洛看著兩旁的田野,不由打了一個哈欠。

  正在這時,她感覺到隊伍放慢了速度。不一會,那樓句策著馬一路奔馳而來,他的人還沒有到,吼叫聲便遠遠傳來,「全部停下,紮營休息!」

  樓句的聲音一傳來,眾人紛紛駐步。走在衛洛前後的漢子們同時打起精神,提步向前面的驢車處走去。

  衛洛混在隊伍中,不一會便來到了驢車旁。只見眾人快手快腳的從驢車中取下營帳,肩起木材,抱起竹竿。

  圓臉青年見衛洛站在人群中手足無措的樣子,伸手朝她招了招,叫道:「小兒,來這裡。」

  衛洛連忙走到他身邊,嘟囔道:「我叫衛洛。」

  「咦?」

  圓臉青年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她,不止是他,旁邊的幾人都轉頭看向衛洛。

  衛洛還在疑惑之際,圓臉青年已詫異地問道:「小兒居然有姓名?你是貴人?」

  不等衛洛回答,他又說道:「既有姓名,想是識得字?你乃越人,怎地姓衛?」

  衛洛嘴蠕動幾下,卻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問話。

  圓臉青年哈哈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添了幾分友善,不止是他,周圍的幾人看向衛洛的眼神中也友善多了。只聽圓臉青年歎道:「既是良家子,那這等雜貨便不干你事。人生下來便分了貴賤,小兒真有福氣,不似我等,不說姓,連名字也沒有。」

  說罷,他肩起一捆竹竿跟在人群後,向荒原中選好的紮營地點走去。

  衛洛連忙跟上,她訥訥地說道:「大哥,我也能做事的。」

  圓臉青年呵呵一笑,搖頭說道:「弟身小體弱,又是有名有姓的良家子,此種低下之事與你無關。」

  原來有名有姓就是貴人啊?

  衛洛大是好奇,卻也不敢開口詢問,生怕一不小心便顯露了自己的無知。她屁顛屁顛地跟在圓臉青年身後,問道:「敢問大哥如何稱呼?」

  圓臉青年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無名姓,你喚我為十七便可。」衛洛從善如流,連忙叫道:「十七大哥。」

  與衛洛一起靠雙腳行走的眾人,顯然是車隊中的雜工。漠漠荒原上,那些騎馬或坐牛乘驢的人如貴客一樣肅著手,靜等著他們紮好營帳。

  眾雜工做這種事做得多了,行動十分迅速,不過二刻鐘,荒原上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同時,居然還有數十堆火焰燒起,火焰上,眾人搬出一隻隻剝皮去肚的肥羊架上熏燒起來。

  而在火堆的旁邊,一眾侍女拿出麻布墊在草地上,再在麻布上擺好塌幾,不一會功夫,荒原中已是營帳林立,人聲鼎沸,酒香飄香了。

  眾雜工直到把事忙完,便也架起火堆。與別的火堆不同的是,他們的火堆上架著一隻隻巨大的鐵鍋,眾人紛紛把米梁和野菜一股腦兒扔入鍋中翻煮。

  衛洛見眾人都坐下了,便也挨著十七坐著。

  十七側過頭來打量了一眼衛洛,笑道:「仔細看你小子,還真有良家子的風範。」

  衛洛聽不出他這話是表揚還是貶損,只是笑了笑。她垂下眼斂,輕聲說道:「縱是良家子,遇上山匪也只能淪落異鄉,性命難保,肚腹難填。」

  十七大點其頭,他似乎被衛洛的這番話引動了心思,雙眼失神地盯著火堆發起呆來。

  衛洛看向他失神的模樣,忍不住低聲說道:「大哥是何時加入車隊中?」

  十七回過神來,他伸手拿起幾根乾柴扔到火堆中,歎道:「我的所遇與你一般。我原是走商的旅人,遇到了山匪財物盡失,回家無望。」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幸好運氣不錯,遇上了眉大家的車隊,才苟活至今。當初遇上的若是權貴,怕是已成奴隸。」

  他說到這裡,轉頭看向衛洛笑道:「你這小兒,」這幾字一出口,他便覺得不妥,忙又改口道,「弟運氣也是甚好。這等年歲孤身在外行走,遇到強橫武夫難免化作白骨,遇到權貴又成奴隸,一樣的生死由不得自己。只有在眉大家這樣的車隊中,我們才可填飽肚腹的同時還保得性命在。」

  這番話大大地出乎衛洛的意料之外,她本來還心心唸唸離開這車隊,現在聽來,她能加入這樣的車隊,實是運氣很好?

  衛洛的臉色白了白,她垂下眼斂,心中百般思量著。這十七的話她只信了五成。皺了皺眉,衛洛暗暗想道:那就再呆上幾天,瞭解一下這世界的情況再說。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37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一章屹城

  這會功夫,大鍋裡的大雜燴終於熟了。聞著它散發出來的,帶著爛葉子的香味,衛洛的胃咕咕地鬧了起來。可憐的她,連吃了好幾天的青豆後,聞到這種豬食都覺得奇香四溢,美味無比。

  這種大雜燴湯水淋漓,份量十足,雜工們人人可以吃得盡興。衛洛一連吃了三碗後,終於打了一個飽呃。

  和雜工們一起收拾好鍋碗,處理好火堆後,衛洛跟在十七身後,鑽入了一個營帳中。這營帳很大,裡面密密麻麻地睡滿了人。衛洛一進去,一陣腳臭味,體臭味和汗臭味便盈滿了鼻腔。

  這臭味如此濃烈,使得衛洛的胃中一陣翻滾,差一點把剛剛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便屏著呼吸急急地退出了營帳。

  十七看到她這副模樣,搖了搖頭,他從營帳的一側角落裡拿出幾塊麻布來,走到帳外扔給衛洛,說道:「火堆剛滅,且把灰燼柴火盡數散去,再在熱土上鋪上此物安睡。如今晚無雨,那般睡覺遠勝於營帳中。」

  衛洛接近麻布,她感激地看著十七,微微一躬,應道:「謝過十七大哥。」

  一夜無夢。

  第二天,直到日上樹梢,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人雙眼生疼,再也睡不下去了衛洛才清醒過來。

  她醒來時,發現營帳中還是一片安靜,這麼晚了大伙居然都沒有起床。

  飽食了,也睡足了,衛洛覺得精神十足。她從麻布上爬起,小心地把用來鋪地的,以及用來當蓋被的麻布一一捲起,然後屏著呼吸送回營帳中。

  做好這一切後,衛洛直覺得臉上油膩膩的,便順著昨晚記憶中的有泉水處跑去。

  泉水清澈,四野俱靜。衛洛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便鑽入樹林中臨時找了幾樣易容所需的植物和礦物弄好,再快手快腳地洗了一把臉,把自己重新裝扮一番。

  等於水面中的自己恢復成那個面目平庸的少年模樣時,衛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其實,她這般易容後,洗不洗臉都無所謂。只是她習性難改,總覺得沒有洗臉便髒兮兮的難受。

  衛洛性格謹慎,一邊洗一邊暗暗對自己說著: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以後不能因為一時的習慣問題而陷自己於有可能的陷境了!

  洗過臉後,衛洛用一種汁液就著泉水漱了口。這汁液有清潔作用,衛洛這幾天都把它當成了牙膏使用,效果還挺不錯。因為這效果,衛洛想到隊伍中那些比比皆是的大黃牙,大黑牙,以及他們開口時那撲鼻而來的口臭,不由感慨自己所得的易容術實是神奇。

  衛洛回到的營地時,雜工們都已起床,他們忙著架鍋生飯,淘水煮肉,遠遠地便是一陣喧囂聲。

  雜工們所需用的水很多,取水的地方是官道對面的樹林中。衛洛所洗的這泉水太少了,除了她還沒有人注意到。

  當飯菜做好的時候,各大營帳的主人也起了床。

  衛洛知道,這時的人一般一天兩頓,看太陽,現在應該是十點許了,吃的是早餐,至於晚餐,如果方便的話會是太陽落山,也就是五點的時候開始。如遇到特殊情況,那就臨睡前才用餐。

  飽飽地吃了一頓大雜燴的早餐後,衛洛跟著車隊向屹城駛去。

  當屹城的城門出現在視野中時,已是第四天中午了。

  屹城做為晉國和楚國相鄰的城池,建得十分高大巍峨,巨石壘城的城牆高達四丈,它與山脈相連,長度足有十幾里。

  城門上,用隸體書著兩個大字,『屹城』。

  城門頂是古老的四方城樓狀,大開的城門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當眉大家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入城中時,街道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其實單論人數,車隊加起雜工,也不過是幾百人。只是各種車輛和各種坐騎排起來老長。顯得十分壯觀。

  眉大家是當今天下最為著名的六大名姬之一,天下諸國都久仰她的芳名,因此她的車隊一進屹城,幾乎是滿城空巷,無數人侯在道旁,只求一睹芳容。

  這看熱鬧的人一多,整個街道便顯得擁擠了。衛洛開始還能看到走在前面的驢車,進入城中還沒有一百米,便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壓壓的腦袋了。

  她是首次來到貴地,首次看到大地方,當下左顧右盼,雙眼都忙不過來了。舉目一望,街道中最顯眼的是一些劍客。這些劍客身穿麻衣,有的赤足而行有的腳穿草鞋,一個個看人時目光狠厲,戾氣十足。

  這些劍客對著車隊四下張望時,車隊中的劍客們也警惕起來,一個個全神貫注地盯視著他們。

  當然,這些劍客保護的是坐在馬,牛,驢車上的人,如衛洛這種雜工的隊伍,是沒有人保護的。

  圓臉十七自從進城後,便擠在雜工中間,老實地低著頭目不斜視言不亂髮。不止是他,眾雜工紛紛向隊伍中間擠去,一來二去的,便把衛洛擠到了最外面!

  衛洛警惕地注意到這一現象,想道:難不成走在兩旁會不安全?這時人人都往中間擠,她是無論如何也擠不進去了,只能小心地眼觀四方,寧可慢走一步,也不與店舖旁看熱鬧的行人相蹭,特別是那些劍客們,那是連看也不敢看一眼。

  就在衛洛小心翼翼地保證自己不被擠得撞上行人時,忽然間,一聲暴喝震天介地響起,「小子,你踩著大爺了!」

  暴喝聲一起,衛洛等人剛剛抬起頭來,便聽得一少年又急又怕地連聲說道:「饒我饒我!求大爺恕……」他話還沒有說完,眾人眼前便是一道泛黃的寒光閃過。

  寒光一閃,一聲慘叫聲傳出。慘叫聲突然而來,戛然而止,混在喧囂中並不起眼。

  衛洛睜大眼,小臉在瞬間變得慘白!

  在她的前面,一個三十來歲,滿臉橫肉的大漢哈哈大笑著,他把血淋淋的佩劍在剛剛刺穿的少年屍體上小心地擦拭乾淨後,便抬起頭來遊目四顧。

  大漢雙眼臘黃渾濁,他目光所到之處,連同衛洛在內的眾人一一低頭避開。看到這情景,他再次哈哈一笑。

  大漢見眾人懼怕他,顯得十分得意,他一邊四下打量,一邊笑得好不囂張。

  笑著笑著,他的目光慢慢轉向了衛洛等雜工身上。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二章反應

  慢慢的,他收住笑,黃銅劍在虛空一劃,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前一伸,寒森森的劍尖便指向了衛洛!

  大漢用黃銅劍指著衛洛,咧著一口黃黑牙,厲聲喝道:「小兒,剛才大爺可威風?」

  衛洛白著臉,一動不敢動地微仰著頭,避開寒森森的劍鋒。

  她聽得大漢的發問後,心中既是厭惡又是懼怕。可不知為什麼,她此刻的表情竟是有著幾分從容,衛洛平靜地回道:「大爺自是威風得緊!」

  滿臉橫肉的大漢又是哈哈一笑,他盯著衛洛的雙眼,呲牙笑道:「小兒生得好眼,某欲取了去賞玩,可好?」

  他竟然說要挖了自己的眼睛去!

  衛洛小臉瞬間慘白,可她表現出來的仍然是一派從容,只見衛洛咧嘴笑了笑,淡淡地回答,「不好!」

  「不好!」

  她居然用極為平靜,極為溫和的語氣回答不好,看她那表情,似乎這橫肉大漢不是想要挖她的眼,而只是問她要不要吃上一個包子。

  很顯然,衛洛的鎮定自若,令得周邊的人都驚住了。特別是橫肉大漢,他生平最是喜歡欺凌弱小,最是喜歡看到人們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或大罵出聲。他可從來沒有想到,在自己劍下還能有人如此從容不迫!

  漸漸的,橫肉大漢的表情轉為狐疑,他上下打量著衛洛,不由自主地想道:這小兒眼清如水,態度又如此平靜,難不成他是一貴人?或者另有所恃?

  想著想著,他本來殺氣騰騰的臉上不知不覺中添了一分畏縮。如這樣的人,本性是最為欺善怕強的。

  這時候,衛洛這邊的情況也引起了車隊劍客們的注意,一個二十一二歲,長眉鳳目,面容清俊的劍客已跳下馬背,向這邊大步走來。

  橫肉大漢見衛洛如此淡定,心中又驚又疑,他不用轉頭,也可以感覺到四下有無數雙眼睛在注意著自己。他有心就此收劍,卻又覺得自己真收了劍,豈不是向這個文弱瘦小的小兒認輸了?

  他左思右想,突然間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橫肉大漢的笑聲突然一收!他瞪大一雙黃濁的銅鈴大眼,沖衛洛厲聲喝道:「兀那小兒,你不知懼怕乎?」

  衛洛靜靜地與他對視,本來緊緊握成拳頭的小手也在放鬆:看來,這人要放過自己了。

  她心中稍定,不由嘴角微微一掠,淡淡回道:「自是懼怕。」

  她居然說懼怕,這下,不止是橫肉大漢,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給吸引住了,要知道,她的表情可是沒有一點懼怕的影子。

  橫肉大漢再次哈哈一笑,冷聲喝道:「既懼,為何不躲?」

  衛洛徐徐回道:「驚恐太甚,動彈不得。」

  她這個答案,可太出乎人意料了。一時之間,輕笑聲四下響起,漸漸的,這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笑聲中,眾人看向衛洛的眼神也變得溫和了。

  橫肉大漢見衛洛服弱,自覺有了面子。他跟著眾人哈哈一笑,嗖地一聲長劍移開,再嗖地一聲長劍入鞘。

  他長劍這麼一收,衛洛額頭頸後的汗水竟是嘩嘩直下。她勉強擠出一笑,伸袖拭了拭汗,向後退出一步。

  橫肉大漢見她果然畏懼自己,大為得意,指著她咧著一口黃牙樂道:「好一個小兒,原來懼你大爺至此,差點給你騙過了。」

  他笑聲末落,一個淡淡的,冷冷地聲音傳來,「足下好大的膽子,殺一路人自是無人怪你,沒想到你連眉大家的人也敢動?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冷喝聲中,一把寒光森森的鐵劍指向橫肉大漢。長劍的盡頭,那個長眉鳳目,面容清俊的青年劍客臉帶冷笑,正向橫肉大漢緊緊盯來。

  這青年長劍一指,人群先是一怔,轉眼間,竟然爆發了一陣喝采聲!看來,這惡漢剛才的行徑已令得眾人火大了。

  衛洛睜大眼,看向那青年劍客。就在她抬眼看去時,青年劍客竟然轉過頭來,朝她細細地打量了一眼,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衝她一笑,讚賞地說道:「你小子不錯,身臨險境而面不改色,有我輩之風!」

  衛洛聞言勉強一笑,她有心想回復些什麼,可嘴剛張開,青年劍客便已轉過眼盯向那橫肉大漢,他越看,眼神越冷,殺機越甚。

  橫肉大漢被他這般盯著,不知為什麼竟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橫肉大漢畢竟強橫慣了,他雙眼一瞪,咧著滿口黃牙厲喝道:「小子,你敢用劍指著你爺爺?」

  青年劍客聞言一曬,他也不多言,只是手腕一抖,劍走銀花,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神時不由倒抽了一口氣!

  這青年劍客的長劍直直地指著橫肉大漢的咽喉處!而橫肉大漢的黃銅劍才指出一半,離青年劍客的胸口還有半尺距離呢!

  眾人竟是根本就沒有看清他們的動作,戰鬥便已結束。

  橫肉大漢臉上的橫肉連連抖動,他驚呼道:「你,你是劍師?」

  青年劍客冷笑道:「然也,我是劍師!」

  他長劍一伸,劍鋒逼得橫肉大漢不得不仰著頭避讓,冷冷說道:「眉大家的人,哪怕是一個雜工,亦不是爾輩能隨意欺凌的!請受死吧!」

  「不!饒……」

  橫肉大漢的驚叫還沒有完結,青年劍客的劍尖便是朝前一伸。橫肉大漢的叫聲戛然而止,他那雙瞪大的黃濁眼漸漸轉為無神,青年劍客嗖地一聲收回劍去,轉身離開。他才走出兩步,那橫肉大漢便『砰』地一聲栽倒在地,一動能不動了。衛洛望著他無神的瞪大的雙眼,知道這人已死透了。

  這青年劍客一定是個高手!他殺死一個人,都只在對方的咽中留下一個血點!居然如此輕描淡寫。

  這時,議論聲四起,「那是個劍師呢。」

  「今天居然看到了一個劍師出手。」

  「咄!說是出手,爾看清了他的劍招了?」

  「劍師出招,我等凡夫怎麼看得清?」

  聽著周圍不絕於耳的議論聲,衛洛望著那遠去的青年劍客,疑惑地想道:為什麼大家都說看不清他的出招?可剛才他的動作,分明很慢啊,我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1:41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三章詩經般的求愛方式

  街道上留下兩具屍體,可不管是百姓還是車隊的人,都習以為常。眾人依然談笑的談笑,前進的前進,沒有半個人理會那兩具橫陳的屍體,也沒有人站出來說半句話。

  直到衛洛又行進了二百米的時候,才有一輛驢車走過,兩個穿著竹甲的大漢把兩具屍體扔到了驢車上,吆喝一聲便向城外駛去。驢車走得好遠了,那少年屍體的血還不時灑到街道中,然後,被眾人踩在腳下。

  衛洛怔怔地望著,久久過後,胸口突然一陣翻滾,犯堵。

  她沒有注意到,這時刻,車隊已派來兩個劍客散佈在雜工們的周圍,替他們衛護著。

  「衛洛?」

  是圓臉青年十七的聲音。衛洛吸了一口氣,回過神看向他。

  自進城後一直畏畏縮縮,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巴不得世人都看不見他的十七這時腰背挺得筆直,圓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轉頭敬佩地看著衛洛,說道:「你當真氣昂昂似虎,年雖幼小,卻有堂堂丈夫風範。」

  衛洛得到他的表揚,卻只是淡淡一笑。她剛才才目送兩具屍體一聲不響地被拉出,想是準備扔到城外哪個角落去,實在笑不出來。

  圓臉十七見衛洛表情淡淡,一點也不見欣喜,不由細細地瞅著她,又說道:「因你之事,主事已經注意這裡,這一路我們可以放心行走了。」

  衛洛再次笑了笑,她突然問道:「我欲學劍,可乎?」

  圓臉十七一怔。

  衛洛認真地看著他。

  圓臉十七搖了搖頭,打量著她的細胳膊細腿,笑道:「你瘦小至此,渾然一副無用之軀,怎可學劍?」

  衛洛眉頭皺起,回道:「學劍而已,體弱應該無妨吧?」

  圓臉十七看向那些劍客們,「那弟看去,哪個劍客不是高大魁梧?」

  他說到這裡,見衛洛還是一臉不以為然,於是笑道:「不信的話,你可問問別人。你這般弱小還想學劍,可千萬別輕易詢問於劍客們,如讓對方以為你在羞辱他們,你性命危矣!」

  這下衛洛是真的怔住了。

  她抬頭看向街道中,朝左邊看幾眼,再轉向右眼看幾眼。前後左右都看了一遍後,她突然發現,這滿街中行走的劍客,還真的個個身材高大。

  難不成,學劍真對身材有要求?衛洛困惑地皺起眉頭。

  她接受了剛才的教訓,四下打量劍客們時,眼神祇是一帶而過,不在某個人身上多作停留,不含善惡。她可不想再惹事端。

  車隊慢慢地駛入了屹城的繁華主道中了,這一駛入,街道立馬變寬了一倍,而且來往的行人也多了一倍。

  到了這裡,街道上的行人便不是劍客占主流了。衛洛的耳邊,開始出現了鶯聲燕語,她的身邊,會時不時地駛過一輛馬車。掀開的車簾中,會露出一張張或端正或姣好的貴人面容。

  貴人們的增多,使得街道也變得有序了。衛洛注意到,在這裡發生一些小小的碰撞,雙方多是不在意地轉身走過,並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觀察了一會,衛洛看向圓臉十七,問道:「這裡似可不再懼怕?」

  圓臉十七點了點頭,他正抬著頭,津津有味地打量著扭著腰肢行走在街道上的少女們,「然也,此間多貴人,不是悍勇超群之人,不敢輕易生事激怒貴人。」

  原來如此。

  到了這裡,雜工們分明散漫多了,一個個都向街道兩旁擠去。不知不覺中,衛洛與圓臉十七也擠到了街道兩旁。

  她正在四處觀看之時,忽然聽到身邊傳來圓臉十七的說話聲,「荷葉亭亭,明月團團,敢問好女,可相約否?」

  這?

  衛洛迅速地轉過頭來。

  只見圓臉十七正緊緊地伴著一個麻布為裙削木為衩的少女,笑瞇瞇地望著人家,雙眼毫無掩飾地直盯著她鼓鼓的胸口,搖擺的臀部。

  很顯然,圓臉十七唐突的行為,對這個五官平凡無奇,只是雙頰紅潤,青春逼人的少女是一種讚美。她紅著小臉,似嗔似喜地瞟了一眼圓臉十七,操著一口略帶高昂的楚地鄉音說道:「阿郎來去匆匆,但歡一夕,明日奈何?」

  圓臉十七聞言一怔。

  察覺到了他的沉默,少女仰頭看向他,平凡的臉上流動著期待,「天明水遠,三月有桃,八月可採蓮,妹之鄉盛景華美,郎何不俱去?」

  不說沉默起來的圓臉十七,此時的衛洛,雙眼睜得老大。她可是聽得分明,眼前這少女在問,就算今天晚上可以歡好一宿,明天你就走了啊。她還讚美自己的家鄉,說它『天高水遠,三月有桃,七月可採蓮』,她是在直接邀請圓臉十七跟自己回家定居啊。

  天,難不成那麼神奇的一見鍾情也給她看到了?

  這時的衛洛,雙眼亮晶晶的無比興奮。

  在衛洛的期待中,少女的期待中,圓臉十七終於思考完畢。只見他認真地看了少女兩眼,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芳草處處,郎喜行天涯。」

  他的聲音一落,少女馬上一臉失望和黯然。只見她咬了咬唇,朝著圓臉十七盈盈一福,掉頭急急地走開,不一會那人影便消失在衛洛視野中。

  衛洛見圓臉十七一臉悵然地望著少女遠去的身影,不由有點忍俊不禁:這個十七可真夠坦白的,他居然跟這少女說,如你這樣的芳草處處都有,我喜歡在天下間到處尋找。這男人,居然把花心薄情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這方面,卻是衛洛想岔了。這個時代的人愛恨分明,心思乾脆。一對上眼便睡在一起,更甚者直接回到某處定居。對不上眼的,便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雖然有點殘忍,卻也直接明白,少了糾結和煩惱。

  圓臉十七一臉悵然地目送著少女遠離,良久長歎一聲。他回過神後,便感覺到了衛洛的目光。

  衛洛對上他的雙眼,不由嘻嘻一笑,曬道:「佳人相約,為何不往?」

  圓臉十七也是嘻嘻一笑,回道:「真是佳人,自是前往。」

  這小子,原來他拒絕人家,是因為嫌少女長相不夠美,不是佳人啊。衛洛扁了扁嘴。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四章暫時安頓
 
  衛洛搖了搖頭,好奇地問道:「你說你不識字,剛才說的話卻頗為文雅呢。何故?」

  圓臉十七上下打量著衛洛,一臉壞笑,「小兒年幼不知人事。想與佳人求一夕之歡,怎可沒有三言兩語?」

  衛洛不理會他的調侃,她好笑地想道:原來這些是泡妞專用語啊?怪不得用詞還很華麗呢。

  衛洛不知道,圓臉十七所說的也不是泡妞專用語,他只是在泡妞時,把一些原本是口語化的東西盡量修飾一下,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色。這樣說話便如後世的流行歌曲,是在特定場合的一種華美的表達方式。

  也不知那少女勾起了圓臉十七的什麼心事,接下來,雖然還不時有健美可愛的少女經過,他卻沒有再出言相勾。而在衛洛的身邊,許多長相端正的雜工都已定好了今天晚上的約會對象。

  當然,如衛洛這種弱小如雞,幼嫩似兔的小兒,從頭到尾都沒有接收過半縷秋波。

  車隊中,一時春意濃濃,每個人的臉上都盛滿著放鬆,愉悅和期待。

  走著走著,隊伍突然停止了。原來大管事樓句已定好了府第,前面的眾人正排隊入內呢。

  聽得圓臉十七說,眉大家會在屹城休息二三日,然後會有相約的貴人前來迎接。至於那貴人是誰,那圓臉十七便不知道了。

  衛洛知道可以隨時求去,又知道孤身一人在外,很容易被劍客們順手幹掉後,便準備繼續在車隊中停留下來。

  如眉大家這樣揚名天下的名姬,走到哪裡都會有人願意讓出別院供她居住,這一次所住的宅院也是貴人讓出的。

  衛洛等人是雜工,別人在排隊,他們卻得在旁幫忙抬東西入內。衛洛亦步亦趨地跟在圓臉十七身後,事沒有做多少,人卻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她這種混水摸魚的行為,眾雜工看在眼中,卻沒有一人有異議。不管是她有名有姓的不凡,還是剛才面對死亡表現出來的從容不迫,都讓眾人覺得她非尋常人,可以享受某些特權。

  對於衛洛來說,她是很積極地想做些什麼事的,可惜她這個身體太弱太小了,稍重一點的東西便拿不起。

  雜工們所住的地方,依然是整個院落中最差的房子。一間連一間的大房子也沒有放床,把麻布朝地上一鋪,便可以睡一個人了。

  不過與營帳不同的是,這裡的房間多是木屋和石屋,房間縫隙大,四面漏風,涼是涼了些,勝在不會把眾人的臭味都兜起來。

  雜工的事總是很多,很少有休息的時候,衛洛雖然只是跟在眾人身後走走停停,根本沒有做什麼事,她那先天體弱的身體也有點吃不消,會經常性的胸悶犯堵和心臟急跳。

  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時,雜工們終於把車隊裡的各種物品都抬到了專門的房間中擺好了。

  而這時,主院已燃起熊熊的火把,點亮了蠟燭和燈籠,主殿更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酒肉飄香。

  今天晚上,有不少貴族特地前來為眉大家接風洗塵,這酒肉便是為他們準備的。

  如這種上檔次的宴席,自是用不著雜工們出面,就算是送酒送飯,他們也沒有資格。出現在這場合的,都是五官端正,身材標準,聲音婉轉動聽的侍女和少年。

  雜工們在給自己開飯,與在路途中一樣,雜工們食的是大雜燴,不管是野草,大米,高梁,還是青豆,都一股腦兒扔到鍋裡煮著。

  每一個人都顯得有點匆忙,眾人胡亂填飽肚子後,手裡緊緊捂著幾個錢幣便出了門,特別是那些與佳人相約的,在出門之前還會就著安在後山上的井水清洗一下自己,換上嶄新的麻衣。

  而衛洛,自從來到貴地後一直提心吊膽,餐風露宿,好不容易得到了這麼一個可以休息的機會,哪裡還有心到外面閒逛?

  她身上的衣裳汗濕了又干,干了又汗濕都幾十次了,衛洛無比的希望能有一個地方讓自己清洗一下,然後再美美地睡上一覺。可是她前不久才發過誓,不可因一些小細節而誤入險境,因此她在後山轉了一圈後,還是灰溜溜地回到寢房中,從旁邊堆疊如山的麻被上取出三塊,一塊墊在地上,兩塊當被蓋,和衣倒下。

  她本來以為自己難以入睡,哪知她躺下不倒,便睡意濃濃而來,不一會便入了夢鄉。

  這個夢並不安穩,在夢中,衛洛一時回到了她的老家,樂顛顛地跟在母親屁股後面轉悠,客廳中,傳來她父親喝醉了酒後的嘮叨聲,而父親嘮叨的對象,自是她那唯一的小弟。

  衛洛一邊洗著菜,一邊側耳傾聽著父親的責罵,聽著聽著,她突然發出幾聲格格地歡笑聲。

  她笑得如此歡快,如此暢意,簡直是從曉事以來從末體會過的快活。許是笑得太歡了,衛洛格格幾聲,笑醒了過來。

  笑醒後的衛洛,笑容還在嘴角,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中流了滿頰。

  她怔怔地擁著麻布坐起,失神地望著外面漆黑的天空。這時夜很深了,偌大的房間中呼吸聲,打鼾聲此起彼伏。

  這是一個繁星滿天,卻無明月相伴的晚上,望著窗外一地的清光,衛洛忽然想道:其實這種日子也不錯,我只想著怎麼才可以活下去,便沒有心思去胡思亂想了。半年了,這可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覺到歡愉,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

  衛洛呆坐了半個時辰後,再次入睡了。

  當她醒來後,已是第二天清晨。

  雜工們的活計,主要是表演或行路時比較多。如這種時刻,眉大家和眾姬的任務,也只是出席各種宴會,根本用不著他們。雜工們難得清閒,一個個完了份內事後便向外跑去,圓臉十七更是連影子也難得看到。

  衛洛雖對屹城很是好奇,卻也無意出去遊玩,她吃過早餐後,便在院子裡閒逛起來。逛著逛著,一陣清悅的金鐵交鳴聲傳入耳中,衛洛心中一動,再也忍耐不住,順著那聲音傳來處走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4 02:21 PM 編輯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五章劍師高軼

  她自從那天看到俊男劍師出劍,感覺自己眼力過人後,便對劍術之道念念不忘,總想著學上一學。

  那傳來的金鐵交鳴聲雜亂中透著溫和,顯然是劍客們正在切磋。圓臉十七的警告言猶在耳,可衛洛思量來思量去,覺得不管如何,自己還是應該試上一試。

  不管在什麼時候,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如現在這樣,讓衛洛覺得個人武力的重要性。

  衛洛轉過一個林蔭道,轉過一個石亭,一大片鋪著青石板的平地出現在她眼前。這平地靠近左側的角落處,堆了一塊大石頭,上面用劍劃出三個字來,「練武場」。

  上千個平方的平地上,百來個劍客或坐或站。這些劍客分成三堆,一堆穿著綢衣,一堆是麻衣,另一堆也是麻衣,卻是赤足。

  每一堆劍客是一個群體,他們各自圍成圈,有的相互切磋,有的自顧自的比劃。

  衛洛的眼睛一轉,便看到了著綢衣的隊伍中,雙手環抱靠在大榆樹的那長相清俊的劍師。

  這人是劍客中衛洛唯一熟悉的,因此她自然而然便向他看去。

  衛洛轉過頭來,細細觀察了一下,她發現平地的四周的樹林中,不時會冒出一個腦袋來。這些多是作奴僕婢女打扮的少年男女,他們與衛洛一樣,雙眼放光地,小心翼翼的,十分羨慕地看著劍客們。

  這些觀眾的存在,劍客們看來都很清楚,甚至有點欣喜。衛洛見多的是與自己一樣偷看的人,便把心放下,專心地看向正在切磋的兩個麻衣赤足的劍客。

  這兩個劍客你攻我退的劍招,衛洛雖然看不懂,卻能看得清楚。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劍如何起勢,如何在空中行進,如何攻擊。

  這兩個劍客勢力相當,打得叮叮砰砰的熱鬧非凡,而他們所攻擊的地方,通通是對方的前胸。

  兩人面對面,一劍又一劍的刺向對方前胸,然後被擋下,還招,再擋。兩人過了十幾招,居然都是硬打硬進,毫無狡詐取巧的花招。

  衛洛看著看著,心下明白了,如這樣的劍招攻式,自是力大者佔贏面。怪不得圓臉十七說,劍需要高大魁梧者才能練呢。

  衛洛一眨不眨地看著場中的時候,遠遠的一陣玲佩聲傳來。

  那玲佩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不一會功夫,四五個華服美人出現在練武場中。

  這四五個美人,都穿著長長的拖在地上的裙子,腰身細小,面容姣好,臉上薄施脂粉。

  在這些美人身後,各跟著四五個侍女。這加起來足有二十人,浩浩蕩蕩的好大的陣容。

  美人們也沒有來到眾劍客練武的地方,而是離他們還有五十步的樹蔭下停下。

  她們一停步,幾個侍女便連忙在樹蔭下擺上麻布,放上塌幾,拿出美酒,抬起一隻隻整羊整雞,然後開始分切,盛在陶碗中,再呈到幾位美人的幾前。

  當四位美人跪坐在塌上時,侍女們已點起香爐。

  衛洛傻呼呼地看著這一幕,她一直看了好一會,也沒有看懂這些美人跑到這個練武場擺下這個陣式做什麼?難不成今天是特別的節日,這些劍客們會表演節目不成?

  就在衛洛疑惑的時候,她眼角瞟到那相助過她的清俊劍客,以及好一些赤足劍客都是臉色微變。

  隱隱的,衛洛聽得他們輕哼一聲。哼聲中,『錚-』地長劍還鞘的聲音傳來,只見那些劍客同時收起佩劍,整理了一下衣裳,居然二話不說的轉身就走。

  可是,與他們不同的是,另有一些劍客,特別是麻衣末赤足的劍客中,有許多看到美人們一來,都是精神一振,紛紛解去外袍,露出精赤的上身,一邊展示著自己的肌肉,一邊向身邊的人發出挑戰。

  而這些人中,也頗有幾個長相端正,身材高大雄性十足的男子。

  衛洛看到這裡,哪有不明白的?想是這四個美人兒是來看熱鬧,更是來看男人的。而那些不屑地轉身離開的,自是心高氣傲,另有堅持的。而留下來的,便是對美人兒有意的吧?

  場中,那相助過衛洛的清俊劍客一走,便有好幾雙愛慕的眼神追隨而去。甚至坐在那大樹下的幾個美人,也時不時的向他看上一眼。

  漸漸的,那劍客向衛洛的方向走來,他迎上衛洛的雙眼時,只是瞟了一眼便向她旁邊的小路上走去。

  衛洛連忙上前兩步,緊跟在他身後,雙手一叉,朗聲說道:「衛洛謝過足下相救之恩!」

  衛洛的聲音平和清朗,清俊劍客聞言腳步一頓,他轉過頭來看向衛洛。

  看著看著,他定定地對上了衛洛的雙眼,恍然大悟,「是你這小兒?」

  「然,正是小人。」

  清俊劍客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說道:「你年紀雖小,面對強橫卻能從容應對,足可稱丈夫。那日相助之事無需記在心頭。」

  他對衛洛的印象極好,眼神中的笑意盈盈,緊接著又問道:「你有姓名?」

  「然,小人姓衛名洛。」

  「姓衛?衛國國姓?」

  「否,小人乃越人。」

  衛洛恭敬地說了這幾句話後,向清俊劍客走近幾步,再次雙手一叉,說道:「敢問恩公如何稱呼?」

  清俊劍客沒有馬上回答,他抬眼迎上一眾對他癡癡打量的女子,眉峰微皺,低聲對衛洛說道:「邊走邊說?」

  「然。」

  兩人順著林蔭道向前走去。

  清俊劍客這時才回道:「我姓高,名軼。那日之事本屬應當,高軼當不得恩公兩字。」

  最後一句話,高軼說得堅定而自然,衛洛一聽便知道,他說的是肺腑之言,在他看來,當不得就是當不得。

  衛洛笑了笑,回道:「對高大哥而言,那是份內之事,對衛洛而言,大哥只需如他人一樣再旁觀片刻,說不定便性命難保。」頓了頓,她深深一揖,清聲說道:「請大哥受我一禮。」

  高軼這下倒沒有避讓,大大方方地受了她一禮。

  衛洛直起身後,認真地瞅著他說道:「高大哥,那一日你出劍如風,旁人都感歎大哥的劍招神鬼莫測。可是衛洛卻有不解處。」

  衛洛說得很隨意,可她的雙眼卻在認真地觀察著高軼的反應。當她說到這裡時,高軼依然是一臉平和,既沒有不悅也沒有好奇。

  衛洛頓了頓,接著說道:「衛洛當時,看到大哥雖是向前一刺,那一劍卻彈出二道殘影,最後刺中那人咽中時,似有一股氣流先劍攻入那個咽中,致他咽骨瞬時骨碎!」

  衛洛一句話說出,高軼瞬時頭一抬,雙眼定定地盯視著她!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六章自學

  他定定地盯著衛洛半晌,「你看到了?」

  衛洛低聲應道:「然。」

  她明澈的眼波中,倒映著高軼有點冷漠的面容,只見他嘴角微微扯了扯,有點漫不經心,也有點冷淡地說道:「你眼力不錯。然,劍客是大丈夫之事,小兒太過體弱了。」

  他從衛洛期待的眼神中,已看出了她說出這番話的意圖。

  衛洛是真的有點失望,她本來以為,自己說出自身優異的地方,會引起這高軼的重視,並進而對她指點一二。可沒有想到他會是這般反應。

  高軼盯了衛洛一眼,轉身就走,在走之前,他丟下一句,「你膽氣雖壯,奈先天體弱力小,就算像我輩中人,也成不了我輩中人!衛洛,你回去吧,這話不可再輕易出口,免得讓人以為你羞辱於他。」

  衛洛怔怔地目送著高軼大步離開。

  她一動不動,直過了好一會才垂下眼斂,低低地說道:「體弱力小便成不了劍客?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感覺到,這個觀點可能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所制,她固執地認為,自己一定具有某種難得的天賦。

  衛洛抿緊唇,轉頭看向練武場中,暗暗想道:沒有人教就沒有人教,反正這裡又不禁止人觀看,我就不信我學不會!

  她自來到貴地便經歷了死亡和廝殺,現在急迫地要成長起來。衛洛昂起小臉,壓下高軼的話給她帶來的不快,專注地觀察著場中的比試。

  因為有了美人兒的圍觀,劍客們精神十足,他們分為二隊,正一一的進行比試。每一次分出勝負,都會得到少女們好一陣嬌笑喝采。

  如此比試了一個時辰後,一個美人站了起來。她扭著腰肢,秋波盈盈地看著場中的一個俊朗端方的麻衣劍客。在察覺到那劍客也專注地看向自己時,那美人眼眸一轉,給了劍客一個勾魂的波光,然後,轉身過裊裊婷婷地走開。

  美人一走,那劍客馬上雙眼發光,精神大振。他嗖地一聲把劍收回,提步便向那美人追去。他才走了一步,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喝采聲。

  那劍客嘿嘿一笑,回頭沖替他歡呼喝采的眾人團團叉手,然後緊趕幾步消失在樹蔭中。

  緊接著,又有幾對先後離去。衛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發現那二十個女子中沒有與選中的劍客一起離開的,只有三四個。

  眾人一散,練武場中便安靜了下來。衛洛悄步走向場中。

  一個赤足劍客正在擦拭著自己的劍,他看到衛洛走近,正要開口詢問,卻見衛洛躬著身,開始撿拾起地上的斷劍,樹枝和石頭來。

  原來是個雜工!

  那劍客瞟了她一眼,把劍收好,轉身離開。

  衛洛躬著身,認真地清掃收拾著練武場,她把場中清掃得乾乾淨淨,把劍客們擊斷的殘劍統一收起,放在靠近後山的雜屋中。

  本來,她現在所做的便是雜工的活。不過以往這等清掃練武場的事,都是劍客們看到了哪個雜工,特意要求後對方才會前來,哪有如衛洛這般主動及時的?因此她清掃時,不時有劍客好奇地向她瞟上一眼,暗暗點頭。

  衛洛收拾好後,從殘劍中選出一柄只是劍鋒削斷的青銅劍來。這些斷劍啥的都為青銅所製,銅可以制幣,再說這些劍回爐後又是好劍。衛洛不用問,也知道這些肯定會回收,因此她拿的時候還有點小心。

  拿起這把劍,衛洛轉身向樹林中走去。

  雜屋本來便靠近後山,少有人來,衛洛一路走來,都只聽得鳥鳴啾啾。

  她一直來到後山百五十米處才停下來。衛洛對著陽光,慢慢舉起手中的長劍,細細地感覺著。

  她手中這劍,重有五六斤,捧在手中頗有點費力,衛洛才舉著它不到五分鐘,便手上發酸,虎口脹痛,更別說拿著它揮舞了。

  衛洛皺著眉頭,暗暗想道:怪不得他們都說我太過瘦弱,不可學劍。光是提劍我便要費老大的勁,要真學著舞動,非得砸到我自己不可。

  衛洛把劍扔到地上,盯著它又想道:我居然連劍都舉不動!她咬著唇,腦海中出現了高軼刺出的那一劍,羨慕又生:我不能放棄,我還是要學劍!體弱怎麼啦?體弱我可以鍛煉啊。

  她蹲下身拾起長劍,感覺到它沉重的份量,又想道:要是有一把輕劍就好了。

  她以前只拿過玩具劍,對兵器之類從來沒有注意過,更不知道真正的兵器用的劍重量幾何。可是,現代社會有鋼,還有比鋼更輕的合金,想來那些輕巧的利劍是一定有的。

  衛洛又把長劍放下,在樹林中轉動起來。

  才轉了兩步,她的眼角便瞟到了滿樹林的枝節,忽然心神一動:是了,這有什麼好煩惱的?我一邊鍛煉身體,一邊削一些木劍,竹劍的練習著,總有一天我拿得起這青銅劍的。

  她想到這裡,心情大好。於是折下一根樹枝,就用斷劍削制起來。

  衛洛從來沒有做過木工活,手中的青銅劍又太重,她直折騰了近三個時辰,一直到太陽開始西落,一陣飯菜香飄來,她手中的樹枝才勉強有了劍的樣子。

  活動一下麻木的雙腳,衛洛把青銅劍和木劍收好,轉身向回跑去。

  這身體確實太弱,而且心臟功能不行。衛洛才跑了十幾步,便胸口堵塞,咽喉發緊。她連忙停下腳步,一邊平緩著呼吸,一邊向回走去。

  當她走過練武場的時候,望著空空如也的平地,她突然想道:也不知那些人練劍時有沒有呼吸之法?或者有沒有內功?要是我能弄到他們的呼吸之法和內功來練習,那豈不是比我單純的鍛煉身體要強上十倍?

  她想到這裡,心中砰砰直跳,充滿了期待。可是,這些劍客看起來沒有一個好惹的,就算他們真有那啥法子,自己要得到也很艱難。嗯,呆會見到十七得打探一下。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2:30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七章呼吸

  衛洛一有不解便想著向圓臉十七詢問,雜工中的其他人,有事相商的時候也是找他的時候居多。雜工中並沒有設置領導人物,圓臉十七在很多時候,便充當這樣一個角色。

  不出衛洛所料,她那話一問出,圓臉十七便連呼聞所末聞。衛洛其實也知道,這圓臉十七連字也不識,走商二次便流落到眉大家的隊伍中,他能有多少見識?再說自己問的這個問題也太不尋常了些。

  衛洛得不到答案,便把這事壓在心中,她吃過飯後,便又跑到樹林中撿起那木劍,學著練武場中的劍客們一劈一刺地比劃著。

  才這麼比劃二十幾下,她就有點胸悶。衛洛暗暗忖道:前世我練瑜珈時也是配了呼吸的,連跑步時也要注意呼吸。這練劍時應該也有相應的呼吸法門,就算沒有人說,我自己來試一試不就是了?

  她想到這裡,便深吸了一口氣,在氣吸到無法再吸時,突然出劍,出劍的同時呼氣。

  這樣劈出不到五次,她的胸口便堵塞得厲害。衛洛連忙站直身子,調整呼吸後,深吸氣,再屏息出劍,劍完全刺出時吐出一口長氣。

  果然,這樣比剛才舒服一些了。

  衛洛一見有效果,心下大為歡喜。

  如此她呼吸上配著出劍,用力,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樹林中便變得陰暗了。衛洛把銅劍在樹林中收好,拿著木劍走了出來。

  院落裡,到處燃燒著熊熊的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紅。主院中笙歌再起,隱隱有歡笑聲傳來。

  衛洛圍著整個院落轉了一圈,總算發現雜工們所睡的通房後面靠近後山的圍牆處,既有火光照著,又安靜偏僻。

  衛洛重新站好,拉開架式,她也不急,一直只練習那前刺和下劈的動作,而每次動作中,她一直注意呼吸的配合,如何舒服她就如何呼吸。

  在衛洛看來,這很簡單,既然跑步和瑜珈等運動要配上呼吸才不容易疲憊,那練劍也是一樣,只有配上不容易疲憊,能使自己更舒服的呼吸方法才更容易成功。

  而呼吸的節奏也就那麼幾種,她試來試去,不過幾個時辰便試出了最有效最舒服的法門。

  這時的她,根本沒有想到,在這元氣充足的遠古大陸,她穿越而來經過淬煉的強大靈魂,配上她所認為的簡單的呼吸法子,兩兩相乘的結果是無法預估的。

  時間漸漸過去,月光下,樹影婆娑中,衛洛一劍又一劍的刺出,劈出。她體弱,練不了二十幾下便要休息一下。休息時,她也沒有坐下來,而是站在原地,閉上雙眼默默的緩慢的一呼一吸著,一直等到呼吸平穩了,她便又重新睜眼練習。

  這樣練習一直練到晚上十一點左右,衛洛才汗濕淋淋地跑回大通房。她沒有換洗的衣服,也沒有找到可以完全放心清洗身體的所在,便咬著牙,學著那些男人一樣濕淋淋,髒兮兮地朝鋪上一躺。

  一直到睡著了,衛洛在夢鄉中還在緩慢的一呼一吸著。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四天傍晚。

  這一天,圓臉十七和幾個雜工抱回了一堆麻衣,草鞋。他指著堆積成小山的衣物,大聲說道:「明日便有貴人相請,我等會隨隊離開屹城。你們每人兩件麻衣四雙草,換上前好好清洗一番。」

  他說到這裡,自個兒笑了起來,「各位,眉大家可是名揚天下的美人兒,我們在她的隊伍中,要是汗臭熏人,怕是會讓美人惱怒的。」

  眾雜工跟著嘿嘿笑了起來。

  衛洛雙眼發光地看著那堆衣物。

  圓臉十七的話一說完,眾雜工便一窩蜂地搶著麻衣草鞋。要不是有圓臉十七幾人在旁邊看著,只怕輪不到衛洛衣鞋便被他們一搶而空了。

  衛洛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等到眾人搶完了才上前,領了兩件下擺處有脫線的麻線和四雙草鞋。

  她把衣鞋各拿出一套放在外面,剩下的收好,放在自己睡的那個角落。

  夜很快便降臨了,當天空中殘餘中飄出一層夜霧時,眾雜工已就著井水清洗完,勾肩搭背地朝外面走去。

  直到天地間只剩下最後一縷光亮時,衛洛才抱著衣物,悄無聲息地來到後山處。

  這後山很大,整個山脈綿延幾十里。衛洛這幾天有意識地尋找,早就在深入樹林三四百米處發現了一彎小小的譚水。這譚水很小,約十個平方不到,水也淺,水底下都是石子鋪著,水質清冽。

  最妙的是,這譚水藏在幾場石頭後面,既偏靜又沒有動物的足跡出現過。

  這後山屬於無主之山,山中居住了不少獵戶,一些大小動物早就被獵戶們趕到了樹林深處了。

  當衛洛來到譚水處時,天地間已完全暗下來了,只有一輪弦月掛在天上,透過樹林照著她。

  衛洛警惕地傾聽了一會,確認實是沒有行人過來。才脫去衣物,跳到了譚水中。

  清得徹骨的水一沾身,衛洛便低低地歡呼一聲。這聲歡呼才吐出,她便連忙閉上嘴,用髒衣服擦拭起身子,清洗起頭發來。

  洗頭髮,她用的是鍋底灰。至於清洗身上,她用的是刷牙用的物事。衛洛一邊洗一邊小心地傾聽著,為了能及時聽到四周的動靜,她洗澡的動作很小,盡量不攪得水花大響。

  饒是心臟一直提著,衛洛也用了半個小時才清洗好。她就著譚水洗好衣服後,便拿出早就備好的易容之物,用手勾出一點令膚色變黑粗糙的東西,像塗香粉一樣在臉上頸間手腳上抹勻。

  這樣,還只是易容的第一步,她要完全變得像個青澀少年,還得對著井水和光亮在眉眼角塗抹另一種易容膏。

  再說,頭髮還濕著,長髮這樣披著也對她不利。

  樹林雖靜,這條路她縱是白天來往過十幾回,可衛洛還是害怕著蛇蟲,走著走著,她的腳下加速。

  當衛洛來到院落後面時,她停下了腳步。

  隨意把頭髮紮好,衛洛拿起木劍再次練習起來。

  直刺,下劈,呼吸,一次又一次,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漸漸的,前面的通房處變得喧囂聲不絕於耳,這是大伙都回來了,再然後,喧囂聲慢慢減少,直到完全變得寧靜。

  當天地間只有主院的笙樂飄來時,已到了半晚三更。衛洛憑著記憶紮好頭髮,來到井水處,就著變明亮了的月光塗上最後一層易容膏,然後再回到通房裡。

  當衛洛躺上那角落裡的麻布上時,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鬆地閉上了雙眼。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八章姓名

  第二天用過早餐後,眾人得到了起程的命令。這一次,大伙是往晉國方向去。

  晉國?一提到這個國家,衛洛便想起了剛臨貴地時,那俊美而可怕的涇陵公子,記得他也是晉國人。

  算了,晉國這麼大,就算去了他的地盤也不一定會遇到他。再說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可不起眼得很,根本不會有貴人會向自己看一眼的。

  衛洛這樣一想,心中便恢復了平靜。

  眾雜工把所有東西重新搬上馬車後,車隊開始駛動,在屹城人的圍觀中出了城門,駛向晉國的土地。

  衛洛低著頭,高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隊伍中向前走去。她的身體很差,走不了幾里路便疲憊不堪。縱使累得就要倒下了,衛洛也不敢停下,她只是低著頭,閉上雙眼,一邊按照自己總結出來的呼吸之法靜靜的呼吸著,一邊感覺著自己身體的變化。

  身體的變化很小,衛洛幾乎感覺不到。她唯一感覺到的是,她這般呼吸著,居然能一直撐著身體走到最後。隨著時間流逝,她感覺到疲憊的時候已越來越少。
  晉國是當世大國,韁域極廣,車隊一直行進了兩個月,都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這兩個月中,一紮好營帳,吃過晚飯衛洛便湊到劍客們的隊伍中,觀看著他們的練習。如此觀看了半個時辰後,她會尋找一安靜偏遠的所在,拿著木劍練習著劍術。

  衛洛前世如普通女孩一樣,只對愛情小說,衣服和化妝品有些研究,那些軍事和武術啥的,可一直與她無關的。

  這一世,她也沒有半個人可以請教。她用一種近乎本能的方法,一邊練著令自己舒服的呼吸方法,一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簡單的劈刺動作。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法對不對,甚至不知道它會不會有效果,這種練習,便如她在這個世道中抓到的稻草,她一直在幻想著有一天自己會變強。

  漸漸的,衛洛自己總結出的呼吸之法已成了她身體的一部份,不管是行路,吃飯,還是練劍,或者睡覺時,她一留心便會發現自己使用的都是吸二呼一和吸一呼一輪替的方式。

  又走了一個月後,衛洛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了力道,每天清晨活動手足時,她甚至感覺到自己輕飄飄的,還可以一跳老遠。

  至於行走,這一天二十來里的路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了,這半個月中,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疲憊了。不止如此,她現在每到午時,還可以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在胸腹處經過,那熱流從下腹出現,向胸口而來,每次的出現時間只有一瞬,最多二三秒便消失無蹤。

  每每那熱流一出現,她就疲憊盡去,精神飽滿,腳下也輕飄飄的幾要凌風起舞。

  最令衛洛欣喜的是,她發現自己的木劍對著空氣刺出時,所發出的風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這時的衛洛,已不再盲目的對著空氣虛刺,她會把一個銅幣用線串起吊在樹梢上,她的雙眼緊盯著那細絲線,每一劍刺出,也是刺向那細絲線。

  現在,她一劍現出,劍還沒有到,劍風便已刮得那絲線亂晃了。有時衛洛會想,等我這一木劍刺出,能用劍風刺斷絲線,是不是代表我學會了劍術?

  這時的衛洛只是覺得自己進了一步,覺得不過區區三月,自己便把病弱的身體調理得一如常人,這說明自己的方法非常有效。她根本沒有想到,也許自己在武學上是個極為罕見的天縱之才!

  這一天,車隊又早早的便出發了。

  衛洛混在隊伍中,一邊默默地行走,一邊靜靜地呼吸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驢蹄聲傳來。

  驢蹄聲中,一個二十五六歲,臉色蒼白,臉孔狹長眼神陰沉的青年來到雜工們的隊伍前。

  這青年身上沒有佩劍,顯然不是劍客。他也身穿麻衣,不過那麻衣十分合身,也很乾淨。

  青年抬起眼皮傲慢地盯著眾雜工,以有點尖又有點嘶的嗓音問道:「可有識字的?」

  眾雜工都沒有抬頭,衛洛也沒有抬頭。不過站在衛洛周圍的幾個,連同圓臉十七都向她看來。

  那臉色蒼白的青年盯向衛洛,他有點不耐煩地喝道:「兀那小兒,你識得字?」

  衛洛一直低著頭,她感覺到眼前這青年,已因自己低頭不語有點惱火了,連忙抬起頭來,小心地瞄了一眼對方後又迅速低下頭去,做完這個動作後,衛洛恭敬地一叉手,清脆地說道:「我識得字。」

  青年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淡淡說道:「既如此,隨我來吧。」

  「諾。」

  青年策驢轉身,冷冷地說道:「呆會有人問起,你就叫雜工小兒吧。」

  衛洛頭一抬,稍作猶豫後說道:「我叫衛洛。」

  「哦?居然有名字?」青年回過頭來慎重地看了衛洛一眼。

  他朝著她上下打量了一會後,忽然嘶啞地一笑,瞟向她冷聲說道:「淪落到雜工中,居然也配取有姓名?哼,從今往後,你那姓名便去掉了,你就叫雜工小兒!」

  他也不過是一個騎驢的管事,憑什麼去掉他人的姓名?一時之間,眾雜工嗡嗡地議論起來。那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眾人看向那青年的眼神中有了憤慨。

  眾雜工的態度,令得青年兩側太陽穴的青筋跳了幾跳,他陰著一雙三角眼盯向衛洛,冷聲喝道:「雜工小兒,你敢不應承?」

  那個『敢』字,被青年拖得老長,衛洛不用抬頭,都可以感覺到眼前這人散發的殺意。

  只不過是一個狗仗人勢的小人而已!

  衛洛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她垂著眼,小聲的,無力地回道:「諾。」

  衛洛這諾字一出,青年仰頭大笑起來。而眾雜工卻是大聲吵雜起來,眾人憤怒地看著輕易妥協的衛洛,隱隱的,衛洛聽得有人恨聲說道:「姓名何等尊貴?縱死也要留之,這小兒,這小兒,真是氣殺我也!」

  那青年一臉得意地打量著眾人,他露出的表情分外滿足,彷彿做了一件極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眼見眾雜工還在吵鬧,青年喝道:「雜工小兒,隨我前來。」

  「然。」

  衛洛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跟在青年身後,從頭到尾,她都表現出極為木訥,彷彿眾雜工的憤慨一點也沒有入耳。

  嘴角向上扯了扯,衛洛垂下眼斂一邊跟著驢尾巴後小跑,一邊暗暗想道:這人剛才是真動了殺意,哼,姓名只是一個稱呼,為了一個稱呼是不值得用性命去賭的。再說,他又不是皇帝,說取消還真讓我的姓名就消失了不成?我且暫時低頭,忍下這一時之辱再說。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2:37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十九章禽丫

 不一會,騎驢青年便來到驢車隊列中,他停在一輛驢車前,瘦長的臉上堆滿了笑,連那略帶陰沉的面容也明亮多了,「十六姑娘,你要的人我帶來了。」

  半晌,驢車中才傳出一個女子嬌笑聲,「樓句說,雜工中有一小兒識得字,果然如此?」

  她一邊說,一邊掀開車簾。

  車簾一開,一張約摸二十七八歲的婦人出現在衛洛眼前。這婦人膚色白膩,雖然眼角嘴角都出現了細紋,卻風韻猶存,特別是她的衣著,那淡紫的襟口開得很低,露出胸口白嫩的小半肉丘。

  衛洛眼一轉,果然看到那青年正眼勾勾地直盯著人家婦人的胸脯上,那目光中的火焰如此猛烈,而且還毫無避忌。

  十六姑娘似嗔似喜地白了青年一眼,塗了胭脂的厚唇一翹,嬌聲道:「占夷,你的眼睛看哪了?」

  占夷!這男人叫占夷!

  衛洛一聽,便感覺到這名字在哪裡有點不對頭。

  占夷嘿嘿一笑,他響亮地嚥了一下口水,涎著笑臉向十六姑娘靠近了些許,盯著她直勾勾地說道:「十六姑娘臉似銀盤,白膚如乳,乳更如脂。實在怪不得占夷心動,實是姑娘太勾人了。」

  占夷的話,令得十六姑娘眼神中閃過一抹滿足,雖有滿足之色,但她瞟向占夷的目光中還是帶著輕視。

  只聽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嬌聲說道:「喲,喲,占婆族的夷人入我中原久矣,不但學著我中原人取了姓名,連這等情話也學了去了?」原來佔夷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啊?戰婆族的夷人,這等名字根本不能算是名字,怪不得他知道自己有姓名後便強令自己改去呢,原來是妒忌心作祟。

  不管是當時還是後來的中國,對於富饒的,文化起源的中原人來說,夷人是被鄙視的,很沒有地位的。占夷這個名字,本來便帶著一種中原人的不屑。

  十六姑娘的話一出口,占夷蒼白的臉便一青,那帶著涎笑的表情也是一僵。

  十六姑娘的地位顯然遠高於他,她毫不理會占夷的不快,轉眼看向衛洛。

  朝著衛洛上下打量了一眼後,十六姑娘皺眉說道:「如此弱小?」不滿地哼了一聲後,她的目光從衛洛的小身板上移到她的臉上,細細地審視起來。

  在她地盯視中,衛洛有點緊張了。

  她臉上是易過容的,她不知道自己那三腳貓的易容術對眼前這個慣經風霜的婦人有沒有用。

  十六姑娘細細地瞅著衛洛,最後定在她的眼睛上,感慨地說道:「可惜了一雙好眼。」說到這裡,她的眼波朝衛洛一勾,笑盈盈地說道:「小兒,到我身邊後多吃一點,若你能高大威武些,姐姐讓你嘗一嘗女人滋味如何?」

  衛洛低著頭,垂著眼,一副畏縮的模樣,她似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哪裡還敢應答這婦人的調笑?

  這時,衛洛感覺到那占夷看向自己的目光更陰沉了兩分。

  十六姑娘見衛洛這般畏縮膽小,一點也不會欣賞自己的嫵媚風情,感到十分無趣,她櫻唇一嘟,轉頭高聲叫道:「禽丫。」

  「在呢。」

  一個清脆的幼嫩動聽的聲音響起,只見後面的驢車車簾一拉,一個女子伸出頭來。

  這女子一露相,衛洛便是一怔。因為這少女光看上半身,便知道她很高大,不但高大還肥胖,一張臉肉乎乎的,擠得雙眼睛都成了一線了,皮膚微黑,頭髮濃密,這樣的長相身材,與她的聲音那是天壤之別。

  十六姑娘慢騰騰地說道:「這小兒識字,給你差遣了!」

  「諾。」

  「吁,我得睡覺呢。」十六姑娘把『睡覺』兩字拖得又軟又酥,那從鼻中發出呢字似呻吟似婉轉求憐。她說這話的時候,還伸了一個懶腰,把她那鼓鼓的雙球向前一擠,露出一條清楚地乳溝,白嫩的眼角連皺紋都帶著一種成熟的媚態。

  這一下,占夷不用裝也看得癡呆了,他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十六姑娘,喉結滾動,目光灼亮地盯著十六姑娘的身子,那樣子直是恨不得把她就地生吞活剝了。

  十六姑娘滿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反應,給了他一個似嗔似喜的勾魂秋波後才縮入驢車中,拉下了車簾。

  直到十六姑娘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占夷才狠狠地嚥了一下口水,朝地上『呸』地吐了一口痰,罵道:「騷物!」

  這時,禽丫的驢車已駛到了衛洛身邊,那驢車往道旁一趕,禽丫叫道:「小兒,且上來。」

  「然。」

  衛洛應了一聲,輕快地躍上了驢車。

  她剛踏上車板,禽丫嫩如幼女的聲音便傳來,「噫,你這小兒看似弱小,身手倒也輕盈,倒可學得舞。」

  衛洛一愣。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禽丫便把她的手一把抓住,把她朝自己一拉。

  這驢車還在行進,衛洛剛剛進來也沒有站穩,被她這麼一拉,當下一個不穩便向禽丫撲去。

  人還沒有倒,女人身上濃烈的汗水與香水相混的體味便撲鼻而來。衛洛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腰身一挺,腳下一定,居然穩穩地站住了,站住時她的身子還是向前傾斜的,衛洛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撐著車壁。

  禽丫肉乎乎的大手包著衛洛的小手,一邊細細打量,一邊從她的腳一直看到她的臉。

  她看得很仔細,很認真,那終於睜大了一絲的小眼睛中神色難明。

  衛洛的心臟『砰砰砰』地飛跳起來。

  這心臟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擊著,它的聲音太過響亮,響亮得令衛洛覺得,禽丫怕是也聽到了。

  這樣一想,她的心跳得更響了,與此同時,她的耳膜中也嗡嗡地作響,冷汗不知不覺地沁出背心。

  禽丫看得很仔細,很緩慢,她側過頭,對著車簾開出的光線,微皺著眉頭盯著被自己握住的小手。盯了一會小手後,她的目光第三次上移,又從衛洛的腰間一直看到胸脯,再看到衛洛的臉。

  衛洛低著頭,縮著肩膀,漆黑如墨的雙眸畏縮而張惶地瞟了一眼禽丫後,便又連忙收回。從頭到尾,她外現的表情看不出半點不妥。

  終於,禽丫砸了砸嘴,鬆開了衛洛的手。她盯著衛洛的雙眼,笑瞇瞇地說道:「小兒骨骼纖細,身態柔軟,手掌溫膩,體味清新。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要你還生得白淨些便好了。」

  再白淨些就會萬劫不復了!衛洛暗中吐出一口長氣來,知道又過了一關。她垂著眼,一副木訥畏縮,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這樣的衛洛,令得禽丫失望地移開了眼,她幼聲幼氣地說道:「這般無趣,縱面目清秀也不討人喜,可惜了一雙好眼。」

  衛洛仍然沒有吭聲,她只是縮著肩膀低著頭向後退去,一直退到車的角落處才蹲下來。禽丫一轉眼,便看到她縮成小小的一團,宛如一隻被棄的貓狗一般,不由搖了搖頭,哧笑道:「這般模樣也配有姓?」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章 還是要表現表現

接下來,禽丫便對衛洛完全失去了興趣,她指著另一個角落裡的一堆竹條,說道:「咄,整理整理!」

  說罷,她再也不看衛洛一眼,拉開車簾一邊四下顧盼,一邊輕哼起歌來。禽丫別看聲音如幼女,哼出的歌聲卻是音調曼而野,聲音轉折處時而高厲時而極低,讓聽慣了流行歌曲的衛洛很不習慣,覺得自己的心臟也隨著她這麼一下高一下低而一抽一抽的。

  衛洛努力地忽視這刺耳的魔音,她挪到那角落處,拾起一塊竹片看起來。

  上面墨跡淋漓,字扭曲醜陋,衛洛認真一看才看清,「三十九,楚地荊鄉人,年二七,臀間有痣,處女。」

  衛洛再拿起第二根竹片,上面也歪歪扭扭地寫著,「五,楚地陽平人,年二八,膝中有傷,童男子,平溫侯喜。」

  衛洛這一根又一根地看下去,越看越是心中砰砰亂跳,這堆竹條,等於一些少年男女的身份證。她看著看著,有點無法自制地想道:看這竹條足有幾百人,也不知這些少年男女是怎麼來的?是拐來的捕來的還是買來的?

  她心中思緒百轉,越想越不安,深深地感覺到,這裡遠不如雜工隊中安全。

  她低著頭,把每根竹條看一遍,然後按號碼和男女分堆。

  這字跡看多了也就容易認了,衛洛分堆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就在她完成了十分之一時,禽丫砸巴著嘴,一邊吃著小米糕,一邊說道:「小兒,字可識全?」
  「識全。」

  「甚好,三日內需整理好,三日後應是臨近車水城,晉地美人以車水居多,我們得再行補充,到時需你一起。」……

  「然。」

  禽丫聽出了衛洛話中的停頓,她轉眼看向衛洛,咧著一口微黃的牙齒嘿嘿笑道:「小兒可是嚮慕了?同是窮鄙之人,生得好的便可入貴人之眼,就算只一夕之歡,豎日便賜死,也好過這般一世衣不遮體食不知膏梁。如幸得貴人寵愛,更是富貴無極。」

  這胖女人掃向衛洛的眼神中帶著不屑,似乎她因為不夠白淨,因為太過畏縮膽小而錯過了什麼天大的福緣一樣。

  衛洛低著頭,木訥的一聲不吭。

  禽丫拍乾淨手,不悅地說道:「小兒愚鈍如木頭,無趣之極。」頓了頓,她打了一個哈欠,忽然笑瞇瞇的,「下午你去雜工中,找得一俊美高大的兒郎,問他可欲侍侯禽丫?」

  一直低著頭的衛洛這下子真傻了,禽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逕自砸巴嘴,「身為雜工,許一世不知女人味,你且去說,准人人歡喜應從,你且從中挑得最雄壯者前來。」

  禽丫說到這裡,見衛洛呆若木雞,也不知有沒有聽進,不由惱怒地皺起眉頭,喝道:「可是不聽?」

  「啊?聽,聽。」

  衛洛連聲應道。

  禽丫哼了一聲,拋了她一眼白眼便轉頭再次哼起歌來。哼著歌,她肥胖的大臉也伸出了馬車外,雙眼一個勁地朝身側身後的男子瞄去。

  衛洛這時是口中泛苦,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任務除了整理竹條,還得兼著拉皮條的任務?

  她又看了一眼禽丫,暗暗忖道:這女人肥胖如豬,又肌膚粗黑皮肉鬆馳汗臭逼人,我這麼一說,也不知會不會有人應?如果大伙都不願意可怎麼辦?
  她想了一會也沒有想個對策來,便把心思一壓,忖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衛洛又縮著頭,開始整理起竹條來。

  她想著,萬一有男人願意來了,自己可怎麼辦?不會還呆在馬車中吧?天啊,萬一他們親熱時,這禽丫突發奇想,要求我留在這裡可怎麼辦?不行,得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想到這裡,她的整理工作便加速了。以她前世考試閱讀形成的一目十行的習慣,這些竹條她是看一眼便一放,看一眼便一放,這麼一個時辰不到,她便已分好堆。

  衛洛也不問禽丫,逕自從角落中尋來了細絲繩來竹條編成竹簡。竹片上有孔眼,編竹簡的工作一點也不難。

  不過一個時辰,衛洛便把幾百條竹片編成了數十卷竹簡。

  按順序擺了竹簡後,衛洛低聲說道:「姑娘,我已完事。」

  禽丫一邊打眈,一邊抽空時也看她一眼,對於衛洛的行事麻利,她早就看在眼中。

  衛洛見她瞅著自己打量,繼續低著頭,聲音訥訥地指著竹簡說道:「姑娘,這一卷是楚地童男,無貴人相中的。這一卷是楚地處女,無貴人相中的,這一堆是楚地童男,為貴人定好的……我已在每卷背面標明。」

  一直等衛洛把話說完了,禽丫才砸巴了一下嘴,幼聲幼氣地讚道:「小兒人不起眼,卻手腳有用,甚好。」頓了頓,她又說道:「事已完成,便無需侯在我車中了。你且去跟著占夷,看他有何吩咐。」

  衛洛一聽到占夷的名字,小臉又是一青。

  禽丫伸出頭朝驢車伕喊了一聲,驢車便向道旁轉去。禽丫在送衛洛下車時,雙眼瞇成了一線,臉上的肥肉抖了好幾下,「咄!小兒休忘了雜工中問話。」

  衛洛低著頭,苦著小臉,訥訥地應道:「然。」衛洛剛一下車,占夷便見到了,他策驢靠近,先是居高臨下地盯了衛洛一眼,然後轉向禽丫笑道:「禽丫,雜工小兒子怎地現在就下來了?是不是不中用?」最後幾個字,他是慢慢說來,有點陰沉。

  衛洛聽出了他話中的陰戾,低著頭眉頭微皺。

  這時,她聽得禽丫哼道:「誰說不中用?此小兒人雖弱小,卻麻利遠勝常人,我日後還得向十六姑娘薦一薦呢。」說到這裡,禽丫的聲音帶了點警告,「占夷,此兒你可不許輕易殺之傷之!」

  好一會,占夷才低聲應道:「諾。」

  禽丫的驢車慢慢駛入隊列中,衛洛望著那遠去的驢車,暗暗想道:看來適當的表現一下自己是應該的,這一下,我可以不用太擔心了。

  過了一會,人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叫聲,「衛洛?」

  是圓臉十七的聲音。

  衛洛抬頭向雜工們靠近,不一會便來到了他們中間。她一進入,一個中年留著長鬚的漢子便甕聲甕氣地說道:「小兒那日被劍指著也不曾膽怯,剛才為何三兩下便唬得不要了姓氏?」

  這漢子顯然對衛洛十分惱火,他頓了頓又說道:「衛乃衛之國姓,是何等之尊貴?你居然因一夷人之妒便棄之,可惱,太可惱也!」

  聽著這漢子悶聲悶氣的話,看著圓臉十七等人瞪來的雙眼,衛洛突然發現,這些雜工雖然又臭又餿的,可他們還是很可愛的。

  現在,這些可愛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回答,可是衛洛又能回答什麼?很多事自己有數就是了,人多口雜地說出來便是是非。

  眾人見她不答,都有點惱火。

  圓臉十七搖了搖頭,問道:「你不是隨占夷去了麼?怎地又回來了?聽說此人陰沉,下手狠辣,可有傷害於你?」

  衛洛搖了搖頭,低聲應道:「我無事。」

  她心中一陣犯堵,她這次回來,可是懷有任務的啊!她忍著噁心,又想道:這可怎麼開口才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3:19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4 03:24 PM 編輯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一章高軼出手

  這時候的衛洛,真的是很為難很為難,可憐她還是一個大姑娘呢,這種拉皮條的話可怎麼說得出口啊?

  衛洛越想越不好開口,越想越是苦著一張臉。

  圓臉十七見她表情古怪,不由側過頭細細地瞅著她,奇道:「何事苦惱?」

  衛洛聞言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昂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禽丫要我來問你們,可有願意與她歡好的?」

  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當說到『歡好』兩字時,她的聲音打了一個顫。

  一陣安靜!

  衛洛雖然昂著頭,卻目不斜視,隊伍中這樣突然安靜下來,她給嚇了一跳。她剛轉過頭來,驀地,「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

  一隻大掌伸出,在衛洛的左肩上重重一拍,圓臉十七大笑道:「禽丫想找人歡好乃是常事,弟怎地緊張至此?」

  「啪」地一聲,她右肩也跟著一痛,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咧嘴笑道:「小兒是童男子,怕臊呢。」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聲傳出。

  那中年長鬚的漢子也笑著搖頭,看向衛洛的眼神中也不惱火了,「真是小兒。男歡女愛是天地之道,禽丫雖不夠白,難得肥碩。」

  難得肥碩?

  衛洛突然發現,自己所以為又胖又挫的禽丫,在這些男人眼中還不差呢。而且,他們是真的覺得長得肥胖高大是一種優點!

  在呆若木雞的衛洛面前,幾個三十來歲的高大男子連連搓手,道:「我去,我去可也。」

  「咄!上次你去,此次由我!」

  「休吵,拿草來!」

  「然,然然,拿草來。」

  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五六個高壯的雜工圍上來,而圓臉十七則從路旁扯了幾根草。他走到這些雜工面前,把拿著雜草的右手一舉,「得長草者去。」

  「諾!」

  五六個男人輪流從圓臉十七手中抽了一根草,然後他們把手中的草一比,頓時,一陣嘻笑聲傳來,「漢咿,又是你!」

  「你小子真真有鬼!」

  那手中的草最長的漢子,正是剛才拍著衛洛肩膀,取笑她的絡腮鬍子,這絡腮鬍子得意地咧嘴大笑。只見他把手中的草高高地舉起,然後朝著眾人轉了一圈,博得一陣歡呼聲後哈哈大笑著向前走去。

  衛洛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又高又壯又黑,如同鐵塔一樣的絡腮鬍子,直到他走得遠了,才糯糯地說道:「禽丫說了要俊美高大的兒郎……」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幾乎聽不清。

  這邊的任務這麼快便完成了,衛洛跟著眾人傻笑了一陣後,想著拖得一時也不能拖得一世,便咬了咬牙,向著占夷跑近。

  驢車隊旁,騎驢的占夷正在與一個騎著白馬的清俊劍客說話。這劍客正是衛洛識得的高軼。

  占夷在高軼面前,那是低著頭哈著腰,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反觀高鐵卻是表情淡淡,保持著他一慣的冷漠之外,還有著不屑。

  衛洛小跑到占夷身後,見兩人在說話,她便輕手輕腳地跟在後面,老實地低著頭。

  這時,高軼眼睛一轉,瞅到了衛洛。

  他盯著衛洛,朝她上下打量了兩眼。

  占夷見高軼注意到這雜工小兒,連忙涎著笑說道:「足下,此小兒手腳麻利,還識得字,或可有用。」他說到這裡,轉頭朝衛洛厲喝道:「蠢貨!怎不上前見過?」

  占夷地喝聲剛出,高軼的眉頭就是一皺,只見他手一揚,「啪」地一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出,這一耳光是又響又脆,周圍的人都給愣住了!

  占夷莫名其妙被打,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頓時給愣在了當地。他撫著臉,剎白著臉望著高軼,吃吃地說道:「足,足下?」

  高軼冷冷地盯著他,「他名字叫衛洛。」

  他是為自己出頭!

  高軼足下是為這個雜工小兒出頭!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怔住了。

  這時,高軼清冽的聲音傳來,「衛洛年雖幼小,卻是堂堂丈夫!士可殺不可辱,他這般的人物,豈是你這等醃髒之物能侮辱的?」

  衛洛怔住了。

  她呆呆地望著高軼,突然之間眼中有點發澀。

  衛洛連忙低下頭來,叉手說道:「謝高大哥。」

  高軼搖了搖頭,他對衛洛歎道:「身為丈夫,豈容小人相辱?」

  這時,高軼轉向十六姑娘的驢車,也不叉手,下巴微抬淡淡地說道:「十六姑娘,此兒年雖幼小,卻是凜然丈夫,望珍之重之。」

  十六姑娘一雙眼勾勾地盯著高軼打量,那眼神中亮晶晶的好不歡喜。她只顧盯著高軼高大健壯的身體和面容上上下下地看,她看得如此專注,直到高軼不快地皺起了眉頭,才連迭聲地說道:「然然,然。」

  高軼點了點頭,轉向衛洛說道:「我有一事,你可欲助我?」

  衛洛連忙應道:「可。」

  高軼再也不理會眾人,策馬便向前走去。衛洛連忙跟上。

  高軼一離開十六姑娘等人的視野,便放慢了馬速。他低頭看著衛洛,歎道:「古來丈夫,最怕毀於小人之手!」

  衛洛安靜地與他的駿馬並行。

  高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衛洛,半晌後突然說道:「不過數月,衛洛你便臉色紅潤,腳步輕盈,呼吸深而綿。看來並非先天體弱之人。」

  衛洛微微一笑,她嘴唇動了動,想了想後說道:「我日日用木劍虛刺。」

  高軼輕『咦』一聲,半晌後說道:「竟有此事?」

  「然。」

  高軼皺起眉頭沉思起來。

  兩人慢慢地越過一輛又一輛驢車,一輛又一輛的牛車。

  好一會,高軼的聲音才傳來,「既如此,你以後繼續練之。」

  見他還是沒有答應教自己劍術,衛洛微微有點失望。

  兩人越過牛車隊,慢慢來到了馬車隊中。一來到馬車隊中,空氣中的腥膻臭氣便少了許多,隱隱的還有幽香飄來。

  高軼一靠近,便有一少年清朗的笑聲傳來,「高大哥,這便是你請來的人麼?如此小兒也能有用?」

  高軼笑了笑,正要回話時,又一個青年劍客沙啞地說道:「此小兒?咦,可是那日劍鋒指喉面不改色之人?小兒雖弱,膽氣卻豪,誠丈夫也!」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二章 中意衛洛的青年

  衛洛走近時,眾劍客紛紛向她看來,這些劍客或著綢衣,或著麻衣,但無不騎著馬,人人一副高手派頭。

  這些劍客中,有些對她不屑一顧,有的理也不理,對她熱絡的,都是圍在高軼身邊,身穿綢衣之人。

  那聲音沙啞的青年濃眉連成一線,臉孔瘦長,雙眼明亮異常。他策馬走向衛洛,一直來到衛洛的身前後,他從馬背上彎下腰來,那張瘦長的臉孔一直靠近衛洛的臉,直到離她只有半尺才停下。

  近距離,呼吸可聞地盯著衛洛,青年濃眉一軒,慢慢直起身來,道:「面目雖普通,骨卻清奇,雙眼如墨,冷而清,體息也好聞,不錯,真不錯!」

  他嘖嘖連聲地對著衛洛品頭評足,衛洛直是瞪大了雙眼,愕愕地看著他。她看了一眼這人,又轉向高軼看去。

  這時高軼已與眾人靠近,正在那裡低聲談笑,哪裡顧得上她?

  濃眉青年見衛洛的表情中帶著一股慌張,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來。他笑盈盈地望著衛洛,突然聲音一提,說道:「小兒,我甚是中意於你!」

  啊?

  中意於我?

  衛洛的臉皮接連抽動幾下。

  濃眉青年的聲音很響,周圍的劍客都向這邊看來,連走在中間的馬車中,也有數人掀開車簾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衛洛求救地看向高軼。

  高軼也看向她,他表情淡淡的,衛洛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來。

  濃眉青年不快地伸出手抬起衛洛的下巴,盯著她的小臉惱道:「高軼不好男色,你看他做甚?」

  高軼不好男色,我就好男色了?

  衛洛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終於弱弱地開了口,「我亦不好男色!」

  這一下,人群中暴發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濃眉青年哈哈一笑,他收回抬著衛洛下巴的手,雙手抱胸,曬道:「你瘦小至此,還好女色不成?」

  這下衛洛有點惱了,她紅著小臉瞪著青年,昂著下巴說道:「我年幼,長大後便是一軒昂丈夫。」

  「呵呵呵呵。」

  人群中又是一陣笑聲傳來。

  濃眉青年見她表情實在認真,不由訝異地看著她,他很是認真地盯了衛洛幾眼,皺眉說道:「小兒,你可知此是亂世?」

  「當然。」

  「小兒,你可知以你之能,朝不保夕?」

  衛洛低低地應道:「然。」

  濃眉青年哈哈一笑,說道:「那你可知,你相貌極不起眼,除了一雙好眼便再無出眾之處?」

  「然。」

  濃眉青年歎道:「既如何,你為何不願跟我?跟我後,至少可以多活些時日。」他朝著衛洛的小身板上下掃視,笑道:「除我之外,怕是再無人會中意於你,願庇護於你。」

  衛洛睜大眼,認真地看著濃眉青年。

  她看得很認真,很專注。

  眾人與濃眉青年一道,詫異地看向她。

  突然,衛洛哈哈一笑,她皮膚漆黑粗糙,這一笑卻燦爛之極,那濃眉青年看著都給癡住了。

  衛洛哈哈笑了兩聲後,聲音一提,朗朗地說道:「君為丈夫,我亦丈夫!君可立於天地之間,我亦可立於天地之間!這生死之事本是尋常,君以為我衛洛還懼一死乎?哈哈。」

  衛洛的笑聲十分響亮,遠遠地引得山谷不斷迴響。

  眾人看著她,看著她,漸漸的,一個又一個地露出了笑容。

  驀地,高軼也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他縱身下馬,大步向衛洛走來,他一直走到衛洛面前,低下頭溫柔地看著她,笑道:「善!大善!誠真丈夫也!」
  他墨黑的雙眼中閃動的光芒,真的是溫柔。

  高軼轉過頭去,笑哈哈地看向濃眉青年,劍眉一挑,樂道:「成奚,你之所言惱到他了。」

  濃眉青年成奚目光複雜地盯了一會衛洛,突然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不錯,更合我心意了!」他見衛洛聞言警惕地瞪大一雙墨玉般的眼看著自己,那表情真如一隻小獸,不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衝她低低地說道:「來日方長——」

  說罷,他轉身跨上自己的坐騎。

  高軼手一伸,牽住了衛洛的小手。

  他溫熱的手指一碰到衛洛的小手,衛洛便顫抖了一下。高軼詫異地轉頭看向她,奇道:「冷否?」

  「否。」

  衛洛低聲回了一句。她自失地一笑,暗暗想道:我這是怎麼啦?難道在這個荒涼的陌生世道中有一個人稍稍對我溫柔一些,我便有感覺了?

  衛洛這樣一想,心便是一靜。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高軼一邊走一邊說道:「找你前來是有一事相詢,我們且到那邊馬車中去。」

  他說到這裡,見衛洛沒在回話,便轉頭看向她。

  衛洛低著頭,一臉沉思之狀。高軼笑道:「在想何事?」

  衛洛一時不知怎麼措詞,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回答。

  高軼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可是在意成奚之事?成奚乃堂堂丈夫,雖對你有意卻不會迫你,無需懼他。」

  「不是懼他,」衛洛嘟囔道:「男人與男人之間,竟可說得這般自然?」

  高軼一曬,笑道:「那又如何?人生天地之間,不過是食色兩字。如我輩常年馬上漂泊,今日遇得山匪,明日死於仇殺,自更是任性由情,當歡樂時則歡樂。」頓了頓,他聲音有點冷地說道:「那些貴人中,兄妹君臣之間,都是毫無顧及,這男人與男人相悅,一不礙天地,二不礙他人,又有何不可?」

  給高軼這樣一說,衛洛真是怔住了。

  高軼說到這裡,微微歎惜一聲,竟低低地說道:「然人與人不同。衛洛你與我相類,乃欲放縱也放縱不了的那種。」

  他說到這裡,自失地一笑。

  衛洛也是一笑,只是這一笑,卻有點淺淺的羞喜。

  聽了高軼這番解釋,她也明白了,怪不得到車隊見到的男女,對於兩性之事都十分奔放,不對,不是車隊的男女奔放,而是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比較奔放。如在路上時,要圓臉十七與她一道回去的少女不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野性的時代,一個任性縱情,聖人們苦苦思索天地和人類最本質的道理的時代。

  只是,在衛洛自己而言,她是永遠也做不到這般隨心所欲的,永遠也做不到。有一些堅持已刻在了她的骨頭裡。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3:28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三章中意衛洛的青年二

  兩人來到一輛馬車旁,高軼示意馭夫停下來,他拉開車簾,指著裡面堆成了小山狀的竹片說道:「衛洛,這些你整理一下,具體如何整理我亦不知,你酌情處理,在到達新田之前完成便可。」

  他一句話說完,察覺到衛洛的喜意,心中知道她是為了能暫時不回到十六姑娘那裡而喜,當下暗暗歎息一聲。

  高軼轉身離開時,腳步頓了頓,朝她看了一眼說道:「小兒削木劍戲耍,本是常事,以後無需太過緊張。」

  啊?

  一直到高軼走遠了,衛洛爬上了馬車中,她的腦子還有點糊塗:天,他早就發現自己在偷偷練劍了,他是在告訴自己,自己這種孩子般削著木劍耍著玩的事很尋常,不用那麼緊張嗎?

  那是說,以後自己練劍時可以光明正大了些?

  衛洛笑著眉眼彎彎,她轉過頭來看著這堆成小山的竹條,估計了一下,這竹條約摸有二三千根左右。按她的速度,只需要要二三天便可以完成。

  可幹嘛要那麼拚命?行,我就在到達新田之前完成這些事!

  衛洛一邊如此盤算,一邊拿著竹條看了起來。這竹條上與十六姑娘那裡的不同,多是一些馬匹,長劍,戈等物資的購入損壞情況。

  衛洛輕哼著歌,快手快腳地整理出一小堆後,便雙手一甩,準備好好打一個眈。

  她剛閉上眼睛,忽然聽得外面傳來一個朗朗地叫聲:「衛洛?小兒?」

  是那個濃眉青年成奚的聲音!

  他居然喊得這般大聲!肯定會引得大伙看熱鬧!

  衛洛心下暗惱間,車簾已被人一掀而開,一道白晃晃的日光刺入了衛洛的雙眼。衛洛下意識地瞇上雙眼,這時,她感覺到車上一晃,卻是一人縱身跳上了馬車。
  衛洛急急地睜開眼,瞪大雙眼盯著這不請自來的男人,半晌才急急地說道:「你,你因何到此?」

  成奚自在地在一側角落上坐下,他拉過一個塌放在背後墊起,再掏出一個四方酒斟來喝了一小口。他的動作緩慢,從容不迫,自在得很,喝了兩口後,他感覺到衛洛狠狠瞪來的目光,不由抬起頭來,咧開雪白的牙齒一笑,搖著手中的酒斟說道:「欲飲否?」

  「否!」

  衛洛心平氣和地吐出這個字來。在對上成奚的笑容的那一刻,她的心也靜下來了,本來,衛洛便不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

  衛洛吐出那字後,低下頭又整理起竹條來,她剛才才發現,這成奚一看到自己氣惱便雙眼發亮,顯得十分感興趣,自己可沒有必要跟他去玩曖昧遊戲。

  出乎衛洛意料的是,衛洛不理會他,成奚也不惱,他只是慢騰騰地喝著酒,間中時不時地瞅他一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洛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完成了屬於明天的那份工時,成奚慢吞吞地開口了,「衛洛,你可知外面眾人在議論何事?」

  衛洛瞟了他一眼,本不想理的,見他自顧自地喝酒,表情淡淡,不由還是好奇地問道:「何事?」

  成奚咧嘴一笑,白牙晃著光,「他們在說,那小兒嘴雖硬,卻還是讓成奚得了手了。」

  刷地一下,衛洛的小臉漲得通紅。

  成奚的明亮異常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戲謔,他不理會衛洛的氣惱,自顧自地說道:「他們正在作賭,看你我可歡好多少時辰!」

  這一下,衛洛的小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她瞇著雙眼,恨恨地瞪著成奚。

  成奚抿了一小口酒,咧開一口雪白的牙齒與衛洛對視。

  片刻後,衛洛忽然一笑。

  她這一笑,可大大地出乎了成奚的預料。

  在成奚的怔忡間,衛洛刷地一下拉開了車簾。在車簾大開的那一刻,果然有好幾雙眼睛向這邊看來。不過那些人在對上車廂中衣裳完好的兩人時,都是一呆。

  成奚也是一呆。

  這時,衛洛開口了,她嘴角微揚,隱隱帶笑,轉向車外眾人的眼睛中波光流動,聲音清朗,「此等事何需作賭?如此大伙便看得通透了。」

  衛洛這話是對著眾人說的。

  猛然,一陣大笑聲傳來。那大笑的開始還只是一人,轉眼已是四五人了。高軼策馬靠近這邊,他目光狐疑地掃過眾人,在看到成奚居然坐在衛洛的馬車中時,他眼神滯了滯。

  外面幾個劍客笑得前仰後俯,成奚黑黑的瘦臉給笑得紅了紅。他的臉太黑了,這臉紅起來可真是不容易讓人看到。

  一臉上長滿疙瘩的青年策馬靠近,笑瞇瞇地問道:「成奚,滋味如何?」

  這青年話一出口,他的身後眾人又暴發了一陣大笑聲。

  成奚紅著臉、重重地盯了衛洛一眼,忍不住搔了搔頭髮,歎道:「油鹽不進,既狡且黠,實是無策可施。」

  他說到這裡,轉眼瞟到忍著笑的衛洛,此時的她墨眼蕩漾如水波,哪有半分冷漠?分明無盡春光!只是一眼,他本來有點冷的心又是一跳,再次咧嘴一笑,他搖頭歎道:「好個小兒!」歎息中,他把另一邊的車簾一掀,身子一躍一騰便跳上了自己的坐騎。

  衛洛見此,微微一笑拉上了車簾。

  外面的哄笑聲,打趣聲,還在成奚的吹牛聲不絕於耳,衛洛卻已沒有心事傾聽了。她從袖中拿出那木劍,開始調好呼吸對著空氣虛刺起來。

  這時已到了冬天,天地間寒意逼人,樹葉凋零,萬草枯萎。不過衛洛的日子比起以前是天地之別,她吃睡都在馬車上,這只有她一人的馬車中,高軼早令人準備了獸皮鋪和獸皮被,這令得她可以不再寒冷。

  衛洛自得了高軼那句話後,練劍時便不太避著眾人。而偶爾有劍客看到她拿著孩子才玩的木劍,對著一根絲線刺來刺去,也只是好笑地搖了搖頭,沒有人當一回事。

  畢竟,一個連劍也拿不起的小兒,真說練劍可是天大的笑話。

  天冷了,衛洛每天練劍練到汗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不過,她現在是獨自一人睡一輛馬車。

  因此,她可以用麻衣沾了衣,或者用酒斟盛了水,在夜靜無人時悄悄地擦拭自身。

  第三天,車隊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到了車水城。

  衛洛聽著外面傳來的一陣陣喧囂聲,好一會才想起來,禽丫可是說過的,要到車水城補充一些少年男女的。

  她想到這裡,連忙掀開了車簾,縱身跳下了馬車。

  這車水城只是一個中等偏小的城池,衛洛一眼便可以看到那由厚土和石頭混合壘城的城牆。

  城牆並不高大,只有二丈左右,城牆上長滿了青苔,雖然不算破,卻有點舊。此時此刻,車隊便停在城門外。而城門大開處,一個個衣裳襤褸,甚至衣不遮體的枯瘦髒小的孩子排成隊列,慢慢向車隊走近。在孩子般的後面和旁邊,都是同樣衣裳襤褸破舊的大人。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四章中意衛洛的青年三

  衛洛這時已經知道,在很多窮人的心目中,成為歌姬那可是好處太多了,他們不但可以衣著光鮮的出現於各大貴人府第,幸運者甚至為後為妃,少年則可能成為君侯幸臣,一躍而為權貴。

  因此,窮人的孩子一聽到眉大家的隊伍中要人,那是千里迢迢地趕來,用力洗淨孩子,務必要讓貴人們一眼相中,收了自家孩子去。

  因此,那排成長長的,看不到邊的隊伍中並沒有哭聲,有的只是期待和渴望。

  與後世不同的是,這時代的王侯之妻,真的有不少是由小小的歌姬熬成的。女人的身世背景,有的地方是被看重,可有的君侯那裡是不值一提的。

  雖然窮人們渴望自己的兒女能成為歌姬,但有些家境好的少年男女,那是萬萬不願意到這種隊伍中來,以這種方式出頭的。可是,窮人因為從小便營養不夠,衣不遮體,父母也不夠優秀,所以他們的孩子普通水平不高,光是面目清秀,便百個中難有一個。而面目清秀又身上沒有明顯毛病的,更是千里挑一。

  在這種情況下,窮人提供的少年男女便達不到隊伍要求的人數。於是,隊伍會購買一些因戰敗而淪為奴隸的貴族,驢車隊中那些哭泣的少年男女便由此而來。

  喧囂中,十六姑娘幼嫩的聲音不時地傳來,「四,年十一,童女,踝處有痣,取。」

  「五,年十,童男,背上有刮痕,可去,取。」

  在她的唱聲中,她身前的眾童男童女已盡數脫去衣裳,站在寒風中讓十六姑娘過審。

  而在十六姑娘的前面百米處,還有一堆人,占夷也在那裡。那些孩子就不必脫衣了,占夷等人只是審查孩子的面目五官,清秀的便可以過第一關。

  窮人的孩子,哪一個不是摔打出來的?因此面目過關還遠遠不夠。孩子們在占夷那裡通過後,便來到十六姑娘這裡過第二關,通過這第二關才可以加入車隊。

  而十六姑娘的任務,便是從孩子中挑選身上傷痕很小,或者長大後傷痕會自行退去的。

  十六姑娘看得很慢,當她走近時,便會有十個孩子在他們父母的幫助下脫去衣裳。

  這可是寒冬臘月啊!

  這些孩子衣裳一去,瘦小如柴的身軀便在寒風中縮成一團。可是這個時候,不管是他們的父母,還是車隊中的眾人,似乎都沒有感覺到他們可能會因此得病,或死亡。車隊中的人是視若無睹,孩子的父母是緊張不已地看著十六姑娘,等著她的宣佈。

  衛洛看了一會後,便感覺到無趣,知道這樣地挑選會持續整天,她轉過身,把木劍藏在袖中向背向城門的樹林中走去。

  這片樹林離隊伍足有三四里遠,這三四里路,在三個月前,衛洛要走兩個時辰,現在她不要一刻鐘便走到了。

  來到樹林中,照樣用吊著銅錢的絲線掛在樹枝上,衛洛調事好呼吸後,嗖地一劍便向絲線刺去。

  木劍刺出時,風聲呼呼。

  劍尖在離絲線還有一寸處,絲線感覺到劍風的臨近,開始劇烈地搖動。

  就在劍鋒刺中絲線時,衛洛的手一頓,木劍定在半空中。

  收回木劍,又是一劍刺出。

  對於衛洛來說,每一次木劍都能刺中絲線,那不算什麼,每一次劍鋒還沒有碰到絲線,絲線便被劍風刮動也算不得什麼。

  她這三天突然發現,這絲線變脆了!

  就在前天那根絲線突然斷了後,經過一晚的練習,昨天新換的絲線又斷了!而且那流轉心腹間的熱流出現得頻繁了些。以前只在午間出現一次,現在午夜時也會在心腹間一閃而過。

  還有,她已舉得起銅劍,並且可以舞動它了。雖然舞動不到一刻鐘她又會感覺到手酸虎口發脹,可衛洛還是很開心。

  劍客們的劍招很簡單,就是那麼劈刺削砍幾招,而且多是直進直出,不見花招。他們招數簡單,衛洛便也學起來容易。才這麼三個月,衛洛便覺得自己已經把他們的招數學遍了。

  當然,一直以來衛洛能學到的只是他們的花架子,那些內在的東西,她是從來接觸不到的。

  衛洛這一練習,一直練到了晚上。她吃晚餐時聽人說,占卜後顯示,這幾日天氣睛好如春,因此車隊會在車水城呆上三天,直到把人選足了才動身。

  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半弦月,大地銀光濛濛,瑩輝淡淡。衛洛一直練習到快午夜時,才汗淋淋地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城門外的車隊顯得異常安靜,眉大家等地位高的諸人早已住到了城裡,留在城外的只有地位不高的騎驢劍客和雜工等人。

  就著月光,衛洛從雜物房中抱起一個銅鍋,從車水城後五百米處的河中盛了一鍋水,輕手輕腳地來到了自己的馬車中。

  做好準備後,她伸出腦袋四下瞅了瞅,眼見車隊中火把飄搖,人聲微小,官道上再也沒有人行走,便縮了回去,悄悄解開自己的外裳,用麻布打濕水,從胳膊開始擦拭。

  馬車中烏黑的,只有絲絲火把光混合著白月光,透過車簾縫映照進來。淡淡的極微小的光芒照在她半露的肌膚上,雪白得晃人。

  輕輕地擦洗好一側胳膊,衛洛連忙穿好這側袖子。然後她脫下另外一隻袖子,開始擦拭起來。

  衛洛專注地擦拭著,可就在這時,一陣西西地腳步聲傳入她的耳中!

  有人來了!

  衛洛臉一白,她手忙腳亂地披緊麻衣,一邊著衣她一邊暗暗祈求:千萬不是朝這邊走來,千萬不是朝這邊走來!

  可是,那腳步聲卻偏是朝這邊走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衛洛的麻衣才攏了一半,那人已停在了馬車外。同時,一個略含靦腆的男子聲音傳來,「衛洛,小兒,你可睡了?」

  是成奚!

  天啊,居然會是成奚!

  衛洛小臉一白,她嘴蠕動幾下,還沒有想到怎麼回話才好時,外面的成奚已經哧地一笑,「別裝了,剛才還可以聽到響動和水聲。莫不,你在解衣洗浴?」最後四字吐出時,衛洛幾乎聽到了他喉結滾動的聲音。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4:30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五章中意衛洛的青年四

  衛洛心臟緊縮。

  這時,成奚又笑道:「可是羞了?唏,小兒冷心冷面,難得有羞時,我欲一睹!」說罷,他腳步移動,竟是向馬車又走近了兩步。

  衛洛臉白如紙。

  她強行按住激烈跳動的心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口了,「然,我在洗浴!」

  衛洛聲音一冷,淡淡說道:「君乃堂堂丈夫,請五十米外稍侯。」

  衛洛說出這話時,聲音雖冷,語調也平靜無波,她的心卻是懸到口中的。她一邊說話,也一邊在以最快地速度穿著麻衣。

  這麻衣她只脫下一邊袖子,可正是這樣,這麼烏漆抹黑的夜晚中想重新穿上,卻很不順利,她這已是第二次把手肘卡在袖子中,進退不得了。

  衛洛的聲音一落,外面便平靜了少許,驀地,成奚笑嘻嘻的,幾乎是驚喜地聲音傳來,「洗浴?」他嚥了一下口水,很是理所當然地說道:「善!大善!剛才我輾轉無眠,眼前總是出現小兒你的音容。噫,幸甚,冒然一至,居然可見小兒肉光緻緻之嬌軀。休要著衣,先讓我一睹!」

  他這話說得很理所當然,而且還聲音響亮。這黑皮小子,他難道不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近嗎?高軼不是說他是堂堂丈夫嗎?哪有這樣的丈夫?

  衛洛氣到了極點,渾然忘記了那非禮勿視幾個字,這個時代還不曾出現呢。

  「蹬蹬蹬」腳步聲歡快地走近,轉眼便來到了車簾處,然後,一隻大手嗖地一下扣上車簾!

  就在此時!

  「嗖」地一聲破空聲傳出!成奚的手剛碰上麻布車簾,眼前便是一陣勁風撲來。這勁風冷而厲,殺氣騰騰,直衝他的雙眼!

  好猛的劍招!

  這一下可大大出乎了成奚的預料,他雙眼一睜,腳步一頓,頭部向後一仰!

  他的頭剛剛讓開,那劍便閃電般的收回,轉眼間,寒風再至,卻是向他扣在車簾上的手腕刺去!劍風凌厲,寒氣逼人,這一劍要是刺實了,這手腕非得幾天不能動彈不可。

  成奚當機立斷,嗖地收回了手。可是,他的手收回了,第三劍再次刺來,這一劍卻是向他的胸口而來。

  這一下,成奚站不穩了,他的頭再次向後一仰,身體凌空翻起,一連二個倒觔斗翻出,當他穩穩地站定時,已離衛洛有十米遠了。

  衛洛輕吁了一口氣,把木劍放在一側,以極快的速度把卡在袖子中的左手重新抽回,這一次倒讓她順利地套上了衣服。

  可是,這還只是第一步,她的手,她的頸項處剛才被水清洗得露出了白皙的肌膚,她得從馬車角落裡拿出易容藥再行拭上。

  衛洛的身後向後一退,手摸向陶碗時,成奚「呼」地一聲又向馬車中撲來,他一邊撲來,一邊怪叫道:「小兒,你居然會劍術?」

  眼看他就要撲上了,衛洛聲音一提,怒喝道:「成奚!你敢再來?」

  成奚聲音也是一提,嘻嘻笑道:「有何不敢?我思慕於你,欲摟你於懷,與你成永夜之歡,此行天經地義!」

  他居然還說天經地義!

  衛洛氣到了極點,她終於摸到了陶碗,把它拿向身前,口中繼續厲喝道:「你情我願方是天經地義,你明知我不願,卻趁夜至此,你,你快快退去。不然,不然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衛洛氣急敗壞的叫聲一落下,外面的成奚已是哈哈大笑。

  他笑著笑著,突然間聲音一提,暴然一喝驚破夜空,「諸位諸位快快醒來!我欲與衛洛小兒相好,他卻不悅。今我兩人作賭,他劍術勝我,我自是速速退去,從此不再糾纏。如他不敵我,則將身軀許我,寢食相就,旦夕歡好!」

  這是夜晚!這是夜靜人深的三更時分!

  成奚與衛洛的爭吵聲本來便不小,已驚動了不少人。這一下,成奚的暴喝聲一傳出,車隊中眾人更是徹底地驚醒過來。只見零零星星的火把絡繹燃起,轉眼間,已是亮起了一片。只見人頭攢動,一聲聲嘻笑打破了夜的寂靜。

  衛洛這下真是氣得人都傻了。

  成奚的話分明是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可這會兒衛洛都沒有心思與他計較,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手上,頸間重新塗黑。

  當她自信該塗的地方全部塗滿時,衛洛便又低著頭,再次把麻衣整理好,還把頭髮紮好。

  當她做好這一切時,外面的火把光已是大亮,衛洛坐在馬車中,便可以看到外面是火把照得天地通紅一片,一聲又一聲的嘻笑不斷傳來,「半夜擾人好夢,成奚你當真可惱!」

  「噫,你小子不是隨眾貴人住於城中麼?」

  「是哪位好兒,令你興奮至此?」

  「善!大善!正苦夜之漫長,無以度過!」

  「小兒速速出來,讓我等一睹!」

  「莫不是前日那小兒?」

  七嘴八舌的吵嚷聲中,衛洛整理了一下衣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剛要下馬車,便聽得成奚笑嘻嘻地說道:「我中意之人,便是那叫衛洛的小兒。日前我向他求好,卻被他所拒。爺爺的,這數晚間,我夜不能寢,一閉眼他的音容便現出眼前。嘿嘿,大丈夫行事自是當斷則斷,我今晚非要摟他入懷,成就好事不可!」

  成奚的聲音很響亮,只要還留在車隊中的,此時都已出來了。眾人聽到他的宣言,不由大是興奮。這本來便是一個任性由情,沒有理教束縛,對『情慾』兩字最為寬容的時代。如孔子他老人家,好似便是他的母親與人野合生出的。

  因此,成奚這宣言一出,圍觀的眾人大樂,衛洛剛掀開車簾,便聽得數百人瘋狂般地齊喝道:「善!大善!」

  大喝聲中,成奚哈哈大笑起來。

  衛洛的手放在車簾上,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她白著小臉,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心臟再次狂跳急躁起來。抿緊小嘴,衛洛恨恨地磨著牙,暗暗罵道:「這該死的成奚!他居然敢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天啊,這下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冷靜,我一定要冷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再次平靜下來後,小手一掀車簾,縱身跳下了馬車。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六章中意衛洛的青年五
 
  衛洛一出現,眾人齊刷刷地向她看來,打的打量,擠的擠眉弄眼,大多數笑嘻嘻的對她上瞧下瞧。

  不過也有不少人感覺到失望。成奚貴人出身,劍術高超,在車隊中地位很高,他相中的人居然這般不起眼。

  衛洛大步走到眾人中間,成奚對面。她瞪著成奚,見他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不由輕哼一聲,冷聲喝道:「大丈夫行事,當一是一,二是二,衛洛何時跟你做賭了?」

  燈火通明中,衛洛氣惱太甚,那墨玉般的雙眼光芒逼人,使得整張平凡粗黑的小臉也顯精緻了。成奚是越看越喜,他心癢難耐地打量著她,咧嘴一笑,說道:「我成奚相中了你,今日這賭場你是願意也賭,不願也得賭!」

  他說到這裡,搓著雙手,咧著一口大白牙向衛洛走近,呵呵笑道:「小兒怎恁地固執?如今寒風凜冽,有人相抱同眠可不正好?」

  衛洛到了現在,已經氣得太厲害了,都沒有火了。

  她氣極反笑,歪著腦袋朝成奚上下打量了一會,輕哼道:「好一個賭約,堂堂劍師,居然以劍術與我這外行小兒作賭,此便是大丈夫之行?」

  衛洛這話一出,成奚不由一噎,行進中的腳步也是一頓。他盯著衛洛,有點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人群中傳來幾個聲音,「小兒說得不錯,成奚,你要得他也可,不過如此作賭可不能讓人心服。」

  「然。小兒體弱至此,你大劍一壓他便會摔下,此賭太欺人。」

  「然,然。」

  人群中的哄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這些聲音中,有不少是衛洛所熟悉的,她側眼一看,雜工們站在一堆正笑嘻嘻的對自己和成奚指指點點,圓臉十七,絡腮鬍子等都在內。他們對上衛洛的目光時,都是衝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黃牙來。

  衛洛對上他們那幸災樂禍的笑容,心下著惱,忍不住又哼了一聲,把目光轉移開來。

  她這一轉頭,便對上燈火成奚亮晶晶,笑瞇瞇的雙眼,這讓她又是無花火起。

  壓下心頭的慍火,衛洛下巴一昂,揚起小臉喝道:「成奚,你乃劍師,我卻是一體弱小兒。你如真要賭,那你我兩人皆削木為劍,以三招為準。三招內,你擊掉了我手中的木劍,我便如你所說,甘心雌伏於你。」

  衛洛說到『甘心雌伏於你』時,聲音一澀,而成奚則響亮地嚥了一下口水。他這口水一咽,人群頓時又哄笑起來。

  衛洛忍不住小臉刷地一紅,她恨恨地瞪了成奚一眼,清了清嗓子,朗朗地開了口,試圖把眾人的笑聲給壓下去,「如果過了三招你卻不能擊掉我的木劍,那便是我勝了,那時你,你就不得再騷擾於我!」

  剛才,衛洛在馬車中三劍便逼得成奚倒退十米,這讓她信心大增。她想著自己目力過人,只要能看穿他的劍勢,不讓他碰到自己的木劍和拿劍的手腕,這三招應該不難應付。

  衛洛一口氣說完,見成奚一臉沉思,顯然有點猶豫,不由朗聲笑了起來,「君乃堂堂劍師,還曾言保護於我。如我這毫無臂力的三招都應付不了,豈不是可笑之極?」

  衛洛這話一出,周圍眾人便都向她看來,連連點頭說道:「然,然。」

  「如此體弱小兒,連劍應也無力舉起。以成奚劍師之能,自是手到擒來。」

  「成公為何猶豫?莫不怕了這小兒?」

  「咄!時間不早了!且上前去,三兩下擊了他的木劍,你倆也好歡好,我們也好睡覺!」這話一出,人群再次暴發了一陣大笑。

  衛洛紅著小臉,明亮的雙眼緊盯著成奚。她剛才那話,主要是說給大伙聽的,果然那話一出口,眾人便起了哄。

  成奚是有點猶豫,剛才衛洛可是出過劍的,雖然說是很突然,可現在想想,那劍招氣勢逼人,速度極快。當時光線太黑,也沒有看清小兒用的是木劍還是銅劍?如是銅劍自是小事,如是木劍刺出了這等氣勢,那可不能小看了。

  他聽著周圍眾人的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知道今晚非應了衛洛所言不可。當下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都用木劍?」

  「然。」

  衛洛哼了一聲,說道:「不但都用木劍,而且你不得以蠻力來撞我。」她側著眼朝成奚打量著,徐徐說道,「君為百戰劍師,可是怕我這小兒了,不敢應承了?」

  燈火中,她墨玉般的雙眼眼波流轉,宛然如春江之水,那側眼斜睨時的風情直是難言難畫,成奚心下那瘙癢更加劇烈了,他盯著衛洛,暗暗想道:這小兒固執狠戾如小獸,偏這一眼一睨的風情是平生僅見,真是讓人好生心癢。

  他癡癡地笑望之時,嘴裡已順口應道:「便依了你!小兒,今晚定叫你心服口服,日後再無怨言!」

  成奚的話一說出,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哄笑聲,不少人已鼓躁起來,「快快比試,休得多言。」

  「成公,得勝後須摟著小兒親一會嘴才能離開。」

  「善!善!」

  鼓躁聲中,衛洛的小臉紅到了頸項處,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慢慢從袖袋中拿出了木劍。

  而這時,早有雜工搬來一根大樹枝,在那裡削起木劍來。

  衛洛看了一眼那就要成型的木劍,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她的頭一扭,赫然看到身後側的黑暗中,約五十米處,站著一個頎長俊挺的身影。

  是高軼!

  他什麼時候來了?

  黑暗中,高軼的雙眸如星辰般閃亮,衛洛只看了他一眼,便壓下砰砰跳著的心回過頭來。她裝著若無其事地看著前方鼓躁的雜工們,心中卻在暗暗想道:他什麼時候來了?他不是應該在保護眉大家等人嗎?也不知看到這種情況,他,他在想些什麼?

  這些念頭流過衛洛的心田,間中夾雜著微妙的期待和歡喜和惆悵。她就站在那裡,卻似乎聽到了身後五十米處的高軼的呼吸聲,心跳聲,似乎感覺到了他溫熱的體息。

  狠狠地壓下心思,衛洛暗暗想道:你胡思亂想什麼?難不成是春天要來了,看到一個有點出色的你便動心了?你要知道,你現在是男子身,還是其貌不揚的男子!除了成奚這眼睛出現問題的人,不會再有人相中這樣的你!你可千萬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4:35 PM

第一卷歌姬車隊第二十六章中意衛洛的青年完

  這種心動的感覺對衛洛來說其實並不陌生,青春少艾的年華中,誰不曾對著優秀的異性心思浮動過?

  她壓下亂跳的心臟後,轉眼平靜地看著成奚。

  這時木劍已經削成,成奚舞動著手中的木劍,瞟著衛洛笑嘻嘻地說道:「太輕,太輕,如小兒一樣輕盈如無物!」

  他笑得一臉擠眉弄眼,十分欠扁,因此這話一出口,人群中又傳來了一陣哄笑聲。

  衛洛已不生氣了,她都氣惱不起了。

  她板著臉,把自己手中的木劍朝前一伸,遠遠指著成奚冷聲說道:「廢話這麼多幹嘛?戰吧!」

  她說得乾脆,語調從容,可是,天可憐見,此時她的雙股卻有點發軟,咽喉一陣發乾。這賭可賭得太大了,那是以終身作賭啊!雖說只要撐過三招便可以,可她才接觸了這個『劍』字不過三四月啊!剛才還有的信心,現在是每過一分便消逝一分。

  她的惶恐不安,此時已清楚無誤地流露出,成奚見了,又是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晃著光,好不可惡,「小兒休怕!休怕!你現在是童男子,自是心中惶惶,到了明日你便知其中歡愉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

  「小兒,成奚功夫了得,定叫你歡喜!」

  「哈哈哈,對極,定叫他哭泣求饒!」

  哄笑聲中,衛洛不自覺地向後一側,悄悄瞟了一眼,再一次,她對上了那雙沉靜如子夜的雙眸。那眼神深如海,寧如子夜,讓人一見心清。

  衛洛眨了眨眼,可眨完眼後她定神再看時,黑暗中哪裡還有什麼身影?

  就在這時,成奚的聲音從衛洛身前數米處傳來,「小兒,你回頭看甚?」

  衛洛連忙轉過頭來。

  成奚右手拋弄著木劍,這時已走到了她的身前,他嘿嘿一笑,好不燦爛地說道:「小兒,現在就比?是你先出招還是我先出?」

  衛洛看著成奚,這片刻間,她的心恢復了寧靜無波。

  她咬著牙,慢慢把手中的木劍向前指著,輕哼道:「自然是你先出劍!」

  成奚嘻嘻怪笑,他把木劍合在雙手中,向周圍眾人一叉,朗聲叫道:「諸位看好了,我可要出劍了!」

  「快出快出!」眾人跟著嘻笑應合。

  成奚直向四周團團一禮,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衛洛。黑暗中,衛洛的小臉上毫無表情,只有雙眼亮晶晶的泛著光。成奚見她剛才還慌張著,這麼一會便鎮靜下來了。心下暗讚:小兒確是不凡,事到臨頭反而沉靜有高手之風。

  他這時也收起了笑容,手中的木劍朝衛洛一指。

  他這個姿態一擺出,眾人同時一靜。片刻間,火把熊熊燃燒的天花間,只有風吹火騰的聲音。

  成奚盯著衛洛,忽然間,他再次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齒寒磣磣的發著光的同時,他輕喝一聲,手中木劍刺出,那劍夾著風聲,呼嘯著向衛洛的右手腕拍來!

  說時遲那時快,成奚的動作直如閃電,一氣呵成,衛洛只是一眨眼,便感覺到一股猛烈地勁風向自己一撞而來,同時,一股無形的巨力沉沉地壓在自己的右手上,令得自己右手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成奚的木劍拍向自己的虎口!

  劍師之威,居然一至如斯!

  衛洛小臉一白,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莫說是三招,就是這一招也過不了!自己那三兩下,對於真正的劍客來說什麼也不是。

  就在衛洛心口抽緊,卻偏偏手腳僵硬動彈不得時,忽然間,一粒小小的,幾不可見的東西閃電般地向她飛來。那東西一閃便至,『卟』地一聲擊中了衛洛右手前八寸處的虛空中!

  『卟』!

  就是這麼一下!

  幾乎是一眨眼間,衛洛發現那籠罩在自己身前手側的壓力,重力消失不見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衛洛張開小嘴尖喝一聲,手中木劍閃電般地刺出,劍走如蛇般探向了成奚執劍的右手腕脈處,「啪」地一聲,衛洛深吸一口氣,木劍一透,轉眼便刺穿了成奚的護身勁氣,劍風在他的腕脈處輕輕地叮了一下。

  這一下叮得很輕,衛洛畢竟習劍時日有限,勁力太小,那木劍透過他的防身勁氣時便已沒有了多少力道。

  可是,這一下叮得再輕,所叮的地方也是對方的腕脈!它不但是人體要穴所在,還是對手使劍發劍的關健部位。

  因此,衛洛木劍這一叮,成奚持劍的手便是一抖,要不是他反應過人,他手中的木劍差點掉落在地。

  成奚狐疑地盯了一眼衛洛的身後,轉眼盯向她,嘴一張便準備喝問。

  衛洛好不容易佔了先機,哪會容他順過氣來?因此,她手腕一抖,手中木劍一彈一躍,竟如毒蛇一樣刺向了成奚的咽喉處。

  而此時此刻,成奚正要開口,他的咽喉處破綻連連,根本沒有任何抵擋,便讓衛洛這一劍險險刺至!

  成奚臉一青,他連忙閉嘴,上身向後急急地一仰,讓開了衛洛這一劍。

  他上身向後一折,平平地後倒時,衛洛卻迅捷無比地收回了劍招,手腕再抖,劍走如風,這一劍卻是再次刺向成奚的右手腕脈處。而這右手腕脈處,在成奚全神躲閃時,依然破綻明顯,讓她輕易地便刺到了。

  「叮」地一聲。

  木劍清楚的,似慢實快地在成奚的腕脈上再次叮了一下。這一叮,一股奇特難熬的酸麻如閃電般地向成奚襲來。他再也忍不住輕哼一聲,右手一鬆,『砰』地一聲手中木劍落地!

  成奚木劍落地了!

  衛洛腳步一點,向後退出兩步,收回木劍,雙手一叉,盯著成奚朗聲說道:「三招已過!君之劍已然落地,足下,承讓了!」

  衛洛這話一出,人群突然暴發出一陣噓聲。

  喧鬧聲中,眾人扯著嗓子叫道:「成奚,怎會這樣?」

  「成奚,你居然沒有勝過小兒?」……

  喧鬧聲,吵雜聲中,成奚依然雙眼直勾勾地盯向衛洛身後。看到他的目光,衛洛心中一緊,忍著回頭的慾望又說道:「夜已深了,衛洛身體不適,得向各位告退了。」

  她說到這裡,身子一轉便向後退去。

  衛洛才走了一步,身後腳步聲響,卻是成奚緊走兩步來到她面前,他盯著衛洛,沉聲說道:「是何人在助你?」

  衛洛睜大雙眼,一臉天真地看著成奚,似乎壓根就聽不懂他說什麼。

  成奚臉色有點慍怒,他狠狠地盯著衛洛,沉聲說道:「他是何人?」

  衛洛依然一臉無知地看著他。

  成奚重重一哼,恨聲說道:「居然有如此高手護著,小兒,你此關雖過,我心卻不服!」

  說到這裡,成奚朝著衛洛一眥牙,森森笑道:「小兒,來日方長!」重重丟出這幾個字後,他揚長走出。

  這時,人群中的喧囂聲早已小了許多,眾人的身份都遠低於成奚,大伙感覺到了他的不快,哪裡還敢再取笑打鬧?

  隨著成奚離開後,眾人打著火把一一離去,衛洛也面無表情地來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她一直安靜地坐在馬車上,直過了許久許久,還沒有聽到有人再來,才低低地歎息一聲,有點惆悵又有點感慨地想道:他定是早就回去了。這一次,幸好他來了,不然我,我真是慘了。

  這個他,自是高軼了。

  衛洛在自己的馬車中等著高軼,卻不知不遠處,成奚並沒有離開,他也在等著那個壞他好夢的人。直過了一個時辰後,成奚才怏怏不樂地返回城中。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二十七章再見涇陵公子

  第二天一到,衛洛突然發現,眾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同了。

  她依然還在馬車隊中整理竹條,可是在這全車隊最高貴的地方,眾人看向她時也多了一份估量,這其中,便有成奚的目光。

  成奚想了一晚,他發現,那最開始的一粒石子雖然破了自己的氣勢,使得自己失了先機。可是,衛洛那後面接連刺出的三劍,不管是出劍的速度,還是劍鋒所指的部位,時機,都是妙到極處!

  完全可以說,最開始那一下,她只是因為沒有經驗而被自己所懾,後來她所展現出的功力,實讓人刮目相看。

  可惜,小兒體弱氣虛,連銅劍也舉不起,這木劍使得最好也只是花架子。真的打起來,人家一銅劍便把她拍飛了。

  這個觀點,也是大伙共同的看法。

  衛洛一直低著頭,老實地整理著竹條。她知道,成奚這兩天會重點關注自己,也許還不止他。所以她都很少抬頭,更看也不看高軼一眼。

  因此,衛洛這兩天連練劍的時候也很本分收斂。

  二天轉眼便過去了,第三天,車隊便不顧依然睛好如春的天氣,和大量排隊等候的百姓,逕自宣佈起程,離了車水,開始向新田進發。

  這一次車隊行進,卻是日夜兼程了,因為巫女用龜甲占卜時發現,數日內會有大雪降下。大雪一落,便道路封阻,車隊要是因此趕不到新田,錯過了貴人們的新年大慶,那可是會惹下麻煩的。

  為了趕路,車隊還在車水城補充了二三十輛驢車。這些驢車便讓雜工們乘坐,省得因為他們步行太慢,影響了車隊的行程。

  車隊在五天後正式進入了晉都新田。

  晉國是天下間出了名的強國之一,新田城也是天下著名的都城之一。

  衛洛到了貴地多時,絡絡續續地也知道了一些天下大勢。可是她越聽越糊塗,這個世界似乎就是她記憶中的春秋戰國,可也似乎不完全是。她只是一個中文系的大一新生,對歷史只知一二,因此都不能做出準確判斷。

  眉大家是天下間著名的美人,她的到來令得新田滿城沸騰。她的車隊離城門還有二十來里,眾人便看到城門處黑壓壓的儘是人頭,喧囂聲遠遠傳來。

  這時的衛洛,已經把那些竹條全部整理好,隨時可以交差。此時她正把車簾掀開一小角,興致勃勃地觀看著。

  車隊越駛越近。

  衛洛所在的馬車,是馬車隊中最後列的,她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看到過眉大家,甚至連她身邊最有美名的五大美姬也不曾見過。

  而這一次,她也許有機會一睹美人真容了。

  新田城很高大,那城牆足有近八丈高,全是以青磚混合糯米特別燒製的,其硬度勝過普通的鋼筋水泥。

  城牆已聳立多年,上面掛著厚厚的青苔。城門則由巨銅和鐵合煉而鑄,城門頂上,用隸書刻著二個大字,『新田』。

  可容四輛馬車並行的巨大城門內外,都是湧動的人頭。隨著車隊越靠越近,衛洛看到這些人群中,有一隊手持長戈,以銅甲護胸,披著牛皮甲的將士。

  將士們高大威武,一動不動地站在城門兩側,一直從城外百米處延伸到城中。而百姓們雖然狂熱,卻都謹守規矩,老實地站在銅甲將士身後歡呼。

  歡呼聲驚天動地,無數聲吶喊匯成一個聲音,「眉姬--」

  車隊這時離城門只有二百米遠了。

  衛洛不由自主地伸出頭去,興奮地瞅著這巨大的遠古城池。

  不止是衛洛很不奮,車隊中的其他人也很興奮。如眉大家雖然名揚天下,卻也只是遊走過六國都城,這新田她是第一次來。

  因此,在衛洛的前面,無數艷麗的身影從馬車中伸出來,眾人爭奇鬥艷般向新田城的父老顯示自己的風采。這些美人,衛洛在車隊幾個月都只是遠遠瞟見,而且看到的還通常是戴著面紗的她們。現在,她們全都摘下了面紗,換上了最華麗的衣掌,薄施脂粉。

  衛洛從後面瞟去,只能看到顆顆腦袋,還是無法看到眉大家,不知她是不是終於取下了臉上的面紗?

  車隊終於駛到了城門口了。

  人群中暴發出一陣狂熱的喝采聲。

  當車隊駛入城門五十米時,衛洛的馬車堪堪駛進大門。她仰著頭,注視著這經銅和鐵等合金合鑄而成,上面戈痕劍痕撞痕斑斑可見的大門,感覺到它所承載的古老和滄桑,忽然有點呆了!

  卻不知以前的我是我,還是現在的我是我?哎,是人是蝶難分說,只緣此身在夢中。

  馬車駛過城門。

  一座古老的,最高的樓閣也不過是二層高,全由木頭和石頭構成的建築群出現在衛洛眼前。這些建築群結構簡陋,屋簷低矮,有的只有一片門,連窗也沒有。

  而每一幢小屋的前面,小屋前的露天石架和四壁全無的草棚間,全是湧動的人頭!無數穿著麻衣的父老,擁擠著向這邊看來,無數男女朝這裡指指點點,無數少年看癡了雙眼,張著嘴呆呆地隨著馬車駛動而轉動。

  正當衛洛四下顧盼,看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突然間,一陣清亮的大笑聲傳出!

  這大笑聲她很熟悉!

  不,不是熟悉,而是從不曾或忘!

  清亮的笑聲中,人群分開,持戈軍士退向兩旁,一隊華服貴人靠近,而那策馬而來,走在最前面的,正在哈哈大笑的青年,便是那個曾讓衛洛心驚肉跳的存在:

  涇陵公子!

  她再次看到了涇陵公子。

  此時的涇陵公子,頭戴玉冠,身披繡著飛鳳的黑紅相間的外袍,白袍玉帶,足履上鑲著夜明珠。

  不,對於這樣的人來說,任何華貴的修飾都只能淪為點綴!

  涇陵公子有一張俊美的,立體的,輪廓分明的臉,那臉上的五官,每一寸似乎都是上蒼用刀精雕而成,他的俊,是一種雕塑般的,華貴中帶著狂野的,迫人心魂的俊。

  他棕色的皮膚,那頎長健壯的身軀,每一寸都顯現出主人的強健和力道。他有一種十分強烈的雄性之美,與任何女性的,中性的美完全不同的雄性的美,處處都顯示著力道,野性,還有殺氣!

  車隊中比比皆是俊男美女,可是,就算以衛洛的眼光看來,車隊中的大美男高軼比起涇陵公子,也不是一個檔次上的。涇陵公子的每一個動作,一抬眉一舉手間,便已把屬於他的野性融入華貴當中,使得天下蒼生盡皆失色!以衛洛對他的恨意和懼怕,這刻再見到他,也給震撼得動彈不得,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生出自形慚穢,無力相抗的感覺。

  縱是天下間出名的美人,在他面前也是光華黯淡,如眉大家便是如此。

  此時此刻,在涇陵公子的大笑聲中,一隻玉手掀開了車簾,一個絕色美人在身邊美婢的扶持下慢步下了馬車,向著涇陵公子嬌笑著靠近。

  這美人便是眉大家。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4:39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二十八章新田安頓

  眉大家笑靨如花地走出,不過這時眾人被涇陵公子所懾,竟似是無人注意到她的美貌,這讓眉大家有點不悅。

  她掩嘴一笑,隨著那沙啞妖媚的笑聲傳出時,眉大家的身軀宛若無骨般顫動著,這是一種性的媚惑,是眉大家多年風塵練出來的勾魂功。果然,眾人齊刷刷地向她看來,最主要的是,涇陵公子終於抬眸看向她,那子夜般深沉的眼神中添了一抹興趣。

  眉大家慵懶地笑道:「妾身遠在他國便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世間公子王孫眾多,但少有如公子這般,讓人一見便是心折!」

  她與衛洛不同,她知道眼前這人手段狠辣,心智百出,屬下奇才無數。這麼近距離地仰視他,眉大家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外表上,才能把對方當成一個普通的,只是魅力驚人的男人。不然,光是被他氣勢所懾,她都有點進退失據,表現失常。

  幸好,涇陵公子也無意在眉大家這樣的女人面前表現他的氣勢,當下,他微微一笑。這一笑當真如霽月初開,旭日破霧,頓時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鬆,不約而同地跟著笑了起來。

  衛洛也跟著一笑,她才笑了一下便馬上反省過來,連忙收住笑容低下頭去。

  這時,衛洛聽得前面傳來涇陵公子的笑聲,「涇陵久聞眉大家艷名,今日得見榮幸之至。父侯已為大家備下宅院,奉上薄酒,只等大家光臨,請!」

  「眉姬謝過君侯,謝過公子,請。」

  眉大家謝過後,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而涇陵公子則彬彬有禮地策馬侯在一旁,等眉大家走到面前,才與她一併前行。

  車隊啟動時,笙樂聲飄然而來。衛洛一看,卻見街道的兩側站著數十個笙樂手。

  正當笙樂飄起時,衛洛臉上一涼,人群中傳來幾聲低語,「下雪了!」

  衛洛仰頭一看,果然天空灰濛濛的,無數雪花飄然落下,雪花並不大,落在人頸間,身上冰涼徹骨。不知不覺中,百姓們開始向房屋中退去,而走在最前面的涇陵公子的護衛隊也開始加速。

  下雪了。

  衛洛轉過頭,透過一朵又一朵的雪花,望著涇陵公子越來越遙遠的身影,暗暗想道:看來我還是很安全的,就算來到他的地盤,他也不會認出我便是那已經死去了的越國四公主。

  她想到這裡,不由暗暗吐了一口氣。

  雪越下越大,車隊漸漸加速。不到一刻鐘,一個宅院便出現在眾人眼前。涇陵公子陪著眉大家進入宅院中,而衛洛等人則侯在外面。又過了一刻鐘不到,涇陵公子等人策馬離去,而被雪花裝點了一身的車隊眾人開始依次入內。

  這個宅院很大,足有幾十畝,反正衛洛隨馬車駛了近十分鐘,還沒有走到大殿中心。

  眾人都有點冷了,動作間也利落很大。衛洛幾次想找到高軼交差,卻沒有看到他的人。她在馬車中等了好一會,直到眾人一一安頓好,連她的這輛馬車也有人來接收時,才交待來人幾句,跳下馬車向雜工隊跑去。

  雜工隊中鬧哄哄的,眾人剛做完事,正在張羅著晚餐。圓臉十七等人看到衛洛跑近,一個個都側頭向她看來,目光中不掩好奇。

  衛洛徑直跑到圓臉十七面前,見大伙巴巴地看著自己,衛洛嘿嘿一笑,有點靦腆地說道:「事已完成,我便跑回了。」

  她這是解釋了。

  眾人搖了搖頭,絡腮鬍子粗著嗓門吼道:「小兒,成奚很是不錯,你怎能拒絕於他?唏!如跟了他,你便不用受這種苦了。」

  這麼幾十百來人窩在一個不大的石頭屋裡,柴火燃起的灰燼弄得眾人灰頭土臉的,再加上頭髮上,衣服上殘留的雪花,這情景還真是有點不堪。

  衛洛嘿嘿一笑,擠到圓臉十七旁邊,不過她不像這些雜工們就地一坐:這天太冷了,她可不敢坐下去。她蹲在一側,伸手湊向火堆,扁嘴悶悶地說道:「我不好男色。」

  「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開始還只是他們這一堆的人發笑,漸漸整個石屋中的雜工都在大笑。

  衛洛臉紅至頸,她瞪大一雙墨玉眼,氣沖沖地吼道:「我弱小,便好不得女色乎?」

  眾人的哄笑聲更響了。

  大伙看著衛洛那氣呼呼的模樣,突然發現她很有意思。圓臉十七在旁笑道:「你這小兒,這事與你的意願無干,而是你選擇了成奚,便可以過得好些。如這個時候你要在他的身側,許能吃上一塊羊肉呢。」

  圓臉十七一說到羊肉,幾聲吞口水的聲音便同時響起。絡腮鬍子在一旁哼道:「奶奶的,可有三年不曾吃肉了。」

  衛洛詫異地轉過頭瞪著他,她突然發現,自己到了貴地後也一直沒有吃過肉。

  她看著頻頻嚥著口水的眾人,突然發現自己也有點懷念那香噴噴的油味了。想著想著,衛洛忍不住也響亮地嚥了一聲口水。

  這時,一白臉瘦漢伸手在衛洛的肩膀上一拍,大聲說道:「諸位所言錯矣,我觀小兒劍術使得不錯,那天三招便弄得成奚木劍落地。如此天份,許過不了二年也是馬車隊中一高手!」

  眾人頻頻點頭,連聲說道:「然,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小兒,日後得了富貴,可不要輕易忘記了你家大哥我。」

  「咄!早有人說了,那日小兒是有人相助才過的關。」

  「相助又如何?反正小兒令得成奚木劍落地是我等親見!」

  亂七八糟的吵嚷聲,爭論聲中,衛洛搖了搖頭。這時鍋中的大雜燴已經煮熟了,散發出一股豬食的餿味。這時天氣太冷,連野菜也中斷了多時。衛洛後來一直在馬車隊中還沒有多少感覺,現在看到這一整鍋由糠,高梁,不知名的樹根草根和清水攪拌成的食物,突然間沒有了胃口。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二十九章升職了

  沒有了胃口也得進食,今天還得練劍呢。自從那天擊退成奚後,衛洛學起劍來是更加認真了。四天前,自從她連刺三下便可以擊斷絲線後,衛洛又改了招,她現在在絲線下面不吊銅錢了,那飄啊蕩的絲線軟綿綿的,一點也不著力,她每次劍一刺出,絲線便飄出老遠,連木劍的邊都碰不到它,不過衛洛就是要練習到可以刺斷它為止。

  衛洛端起自己的那一碗大雜燴,望著裡面黑中帶黃的湯和漂浮物,突然之間發現胃口有點犯堵。

  而這時,外面笙樂再起,笙樂聲中,一陣陣酒肉香飄了過來,頑固地鑽進衛洛的鼻子中,令她一邊嚥著口水,一邊胃中犯堵。

  衛洛低著頭,咬牙切齒地拿起筷子來,她正準備閉上眼做幾口吞下大雜燴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輕盈,衛洛等人剛抬起頭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已經叫道:「衛洛?」

  是高軼的聲音!

  衛洛把碗一放,連忙站起身來清脆地應道:「衛洛在此。」

  高軼沒有走近,一身青色綢衣的他就站在離火堆還有十步遠的地方,他瞟了一眼衛洛,淡淡說道:「隨我來。」

  「諾。」

  衛洛腳步輕移,迅速地跟上了大步而行的高軼。

  她望著高軼的背景,心中癢癢的很想說說話。自從那晚以後,她就一直沒有機會與他單獨相處,更沒有問過,那一晚是不是他相助。雖然,她心中已百分百在確定此事。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石屋,一出房門,那股火堆燃起的柴火氣息,與大雜燴混合眾雜工身上的餿味便消散了,空氣變得清新中帶著香味了。

  衛洛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兩人繼續向前走,步入了林蔭道中。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不但把樹枝染成了銀色,還一片一片地飄到高軼的肩膀上,頭髮上,把他染成了雪人。衛洛看著看著,好幾次差點抬手幫他拍去。

  衛洛朝四周看了一下,見眾人離得甚遠,便向高軼緊走兩步,低低地說道:「君已救衛洛兩次了。」

  高軼沒有直接回答,他淡淡地說道:「你很不錯。」

  啊?

  突然得到他的誇張,衛洛一喜,杏眼不自覺的彎成了一線。

  高軼沒有回頭,依然淡淡地說道:「很多劍客,其最可懼的便是那氣場。只要氣場一破,以你的目光敏銳便有一戰之機。以後,與人對戰不可讓敵人準備充足。」

  他不但承認了那天救了自己,還在指點自己。

  衛洛的心尖歡喜著打著顫,酥麻中泛著甘甜,她低低的,難抑激動地說道:「大恩不言謝。」

  高軼突然笑了笑,他的笑聲很輕,但那男性的,清悅而動聽的笑聲在雪花中飄過時,衛洛還是有了點醉意。

  高軼笑過後,聲音又是一淡,說道:「你整理得極好,樓句大管事見了,吩咐馬車隊中的諸類事以後歸你處理。衛洛,你可以不必回雜工隊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十六姑娘那裡,也無權再使喚於你。」

  這一下,衛洛是真的放鬆了,開心了。

  她綻開一朵燦爛之極的笑容,恰好這時高軼轉過頭來連瞟見了,當下他呆了呆,此時的衛洛,墨玉般的眼中流暢著歡喜,那彎成月牙型的雙眼是那麼的美好,宛如三月江邊的春花,滿江滿天都是它姣好的身姿。看著看著,高軼的眼前一晃,衛洛那粗黑的小臉一下子消失了,取巧而代之的是一張小巧的,雪白嬌嫩得如桃花的小臉,那如花的小臉上,月牙兒的笑眼波光如水,正溫柔無比的瞅著自己,突然間,高軼的心砰砰地急跳起來。

  只是一眨眼,眼前的幻像消去,出現在高軼面前的依然那粗黑的小兒面容。高軼不由眉頭一皺,迅速地掉轉頭去,暗暗想道:居然出現了幻覺了!看來得學他們找一個女人去去火。

  開心之極的衛洛,突然發現高軼向前走出兩步,與她隔遠了一些。而每次她加一點速,對方也會加速,等走出林蔭道,兩人之間是越隔越遠。

  以衛洛的少女心思,哪裡沒有發現對方突然而來的疏遠?當下,她的心頭一黯。

  兩人一前一後地轉過三處花園,來到了一個大宅院當中。

  高軼帶著衛洛來到這宅院中,他朝著一側最角落處的房間一指,說道:「那裡原是客房,裡面有三四個小房間,精巧安靜,我已令人把東西搬到了那房中,你一見便知。」

  他說到這裡,袖子一甩便準備離開,走了兩步他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說道:「此間院落安住了馬車隊中的諸位管事。眉大家今次來新田,或要春遠了才會離開,你小心處之。」

  衛洛連忙應道:「諾。」

  她怔怔地望著高軼匆匆而去的身影,扁了扁嘴,悶悶地自言自語道:「陰睛不定,這大男人居然也讓人看不透。」

  衛洛轉身向自己的房中走去。正如高軼所說,這是一處獨立的廂房,裡面客廳,書房,寢房,洗澡房和廚房。不但房間一應俱全,而且每個房間都佈置妥當,廚房中安了鍋灶,澡房中備有大木桶,寢房中的是一間不大的石床,上面鋪滿乾草,墊著草蓆,疊著麻布被。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感覺到十分的滿意,她從到這裡來,還沒有睡過這麼好的地方呢。

  至於書房中,那情形則有點嚇人,堆得有成人高的竹條山共有三堆,有的陳舊得霉斑點點,彷彿一碰就會爛。本來那書房便很大,比其他的幾間房加起來還要大一半,可那麼大的書房都給這些竹條淹沒了。

  不過衛洛看到這一切,不但沒有退縮反而笑瞇瞇地想道:事情多也好,只要車隊覺得我有用,我的日子便會好過些。

  她掩上書房門,轉身向外走去。

  她知道,馬車隊有單獨就餐的地方,她肚子正餓著,得趁大伙正吃著食時去填飽肚子。一想到吃,從主院飄來的酒肉香便越發濃郁起來。衛洛加快腳步,向著屬於馬車隊的雜事院走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4:45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章滿房美少年

  當她走近時,雜事院中人來人往,喧囂聲一片。飯菜香混合著酒香飄散在空氣中。衛洛才靠近,肚子便咕咕地叫得歡快,她連忙加快幾步來到那石頭大院前,在一陣喧囂中踏了進去。

  衛洛一進這石頭壘成的,有足球場那麼大的房中,便給晃花了眼。

  滿房美少年啊!

  房中燃起了十二三個火堆,每一個火堆旁聚了十來人。而靠近房門口的五六個火堆旁,是一色的少年,美少年。

  這些美少年都是十二到十六歲左右,統一的身穿錦緞做成的深衣,人人長相清秀白皙。

  他們的身材都有點瘦削,當然,在這個物質不豐富的時代,身材不瘦削的極少。這麼一群身材相仿,衣著相同的少年坐在一起,真是讓人晃花了眼。

  這些應該是車隊中用作禮物的童男子了。

  這裡每一個人,都是千里挑一,這裡每一個少年,在衛洛原來的世道中,都會是女生們喜歡的,追捧的男生。他們白皙俊秀的面孔稚氣猶存,此時看向衛洛的眼神中不掩好奇。

  可是,他們僅僅只是禮物而已。

  衛洛心中暗歎一聲,閉了閉被晃花了的眼。當她再睜開眼向後面看去時,卻生生地對上了一雙眼睛。

  成奚正穩穩地跪坐在塌上,手持酒斟,那明亮異常的雙眼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對上成奚的眼睛後,衛洛剛剛還在激烈跳動的心突然安靜了。

  她低下頭,順著石壁的一側向後走去,饒過美少年們的火堆,她來到了劍客們的火堆旁。

  當衛洛走近時,她不用抬頭,都可以感覺到成奚灼灼的注視,隱隱的,還有他周圍夥伴的哧笑聲也傳入她耳中。

  這些火堆中,麻衣劍客,麻衣赤足劍客,以及綢衣劍客各佔了兩個火堆。綢衣劍客中,成奚和高軼分別據在一個火堆旁。

  看到衛洛走近,哧笑聲大了些,在這些笑聲中,成奚重重一哼,突然伸手朝衛洛招了招,叫道:「小兒,且到此處來!」

  他說到這裡,黑瘦的臉皮笑出了花,只見他『拍』地在自個兒的大腿上一拍,怪叫道:「此肉墊十足暖和,且上來一試。」

  「哈哈哈哈。」

  成奚那一處火堆的眾劍客同時大笑起來。

  衛洛這是真的叫苦不迭。

  她以為自己分到了馬車隊,便可以到此處用餐,哪裡知道這左瞅右瞅了許久,都沒有看到一個管事的人影。自己居然走錯地方了?天啊,馬車隊總共就那幾個管事,不會另起爐灶吧?

  因為成奚的叫聲,大殿中眾人都向她好奇地注目。衛洛十分小心地一瞟,便對上了一眾打量的目光。

  她感覺自己有點進退兩難了。

  高軼安靜地跪坐在塌上,安靜地就著幾喝著酒,他的幾上大塊的羊肉發著黃燦燦的光,可容一公斤酒的四方斟發著青光。

  他,沒有抬頭。

  成奚見衛洛遲疑,不由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發著光。他從塌上一站而起,轉向衛洛大步走來。

  衛洛看到他走近,有心想從容些,表現得體些,可不知為什麼,她的小臉脹得通紅,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手足更是無措。

  成奚一見她這個樣子,不由大樂,笑得也更歡了。這時,他身後的火堆中發出一聲怪叫,「成奚,此小兒悄然而立,臉紅至頸,羞顏答答,頗有動人處,怪不得你小子動心了。」

  成奚哈哈一笑,回頭快樂地應道:「還是你小子知我。噫,爾等不知,此小兒倔強時如小獸,羞澀時又如處子。待我得了他,非得好好養白些,哼,到那時定叫你們眼饞!」

  「呵呵呵呵……」

  十來人同時怪叫吆喝起來。

  衛洛惱了,她這一惱,手腳倒靈活了。眼見成奚大步走進,伸手抓向自己的手臂,衛洛突然身子一縮,如一隻兔子一樣一躥而出,迅速地向房門口衝去,那逃之夭夭的身影倒是乾脆利落之至!

  這一下,連那些美少年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成奚一抓不中,給她脫了手,本來有點不快,現在見大伙都在哄笑,也叉腰大笑起來。

  衛洛還沒有衝到門口,忽然間,一陣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傳來。同時,一個尖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童男在此?」

  那尖哨的聲音並不響,可混在哄堂大笑聲卻能清楚入耳。眾劍客都是高手,一聽便知道來人不凡。當下笑聲頓止。

  少年們也是一陣安靜。

  「蹬蹬蹬」的腳步聲沉重有力,轉眼便在門口停下。接著,那尖哨的聲音再次傳出,「童男子速速出見!」

  眾少年面面相覷,遲疑不決間,樓句的笑聲從外面傳來,「主公公有令,你們還遲疑作甚?全給我出來!」

  眾少年得了樓句的命令,這才一個個放下碗筷,低著頭排成隊向外走去。

  至於衛洛,早在那些腳步聲傳來時,她便安靜地退後幾步,縮在石壁的角落處。外面的腳步聲一聽便知道來者甚眾,而且多半來頭不小,她要是冒失跑出,衝撞了誰那可只有死路一條。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這般安靜地呆在角落裡。

  她沒有發現,在她的身後,成奚和高軼都在看著她,見她停步後兩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少年們依次走出,不一會便走得再無一人,只剩下兀自騰騰燃燒的火堆。

  少年們出去後,眾劍客照常吃起酒菜來,只是他們大吃大嚼,卻再無笑鬧喧囂聲傳出。

  衛洛餓了很久,可以說,她從來到貴地後,便一直處於飢餓中。她雖然每頓都逼著自己進了食,可所吃實在太差太差,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地抗拒吸收。到了這兩天,她已有暈暈欲到的現象,這種現象,縱使她強迫自己吃下最多也無法緩解,只有眼前擺著的金黃的酒肉才能讓她恢復正常。

  她轉頭再次瞟了一眼眾少年剩下的飯菜,忽然一笑,忖道:能在不惹事的情況下一飽肚腹,這可是很難遇到的好事,我有什麼好猶豫的?

  她想到這裡,身子一折,轉身向眾劍客走去。

  成奚正低頭喝酒,突然被身邊的人肘子一撞,不由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他便看到了走來的衛洛,當下咧嘴一笑,雙眼好不亮晶晶地看著她。

  不止是他,不少劍客都不明白衛洛為什麼又走回來了,都在看著她。

  衛洛一直走到離劍客們最近的,屬於眾少年的火堆旁,才在靠近石壁那處塌上跪下,然後,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撕向幾中間的羊肉。

  直到衛洛動作斯文秀氣,舉止從容的把羊肉送到嘴中,眾劍客才回過神來。哧地一聲,又是一陣低笑聲傳出。

  這一次,眾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儘是笑意:這個小兒,他是料定了外面有人,成奚不敢動作啊。

  成奚咧著雪白的牙齒笑著向旁邊幾人說道:「小兒膽小時似鼠般可愛,膽大時又似虎般可恨。我欲放手,卻實是心癢難捨。」

  衛洛的動作很優雅,雖慢實快,不一會功夫她已吃了大飽。

  正當她吃得不亦樂乎時,外面又傳來那聲尖哨的喝聲,「殿中劍客亦出來見過。」

  這一喝聲傳出,眾劍客們相互看了幾眼,慢慢放下碗筷,果然,樓句的喝聲接著傳來,「大伙都出來吧。」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一章陰錯陽也錯

  眾劍客皺起眉頭,絡繹站起排隊外出。衛洛站在一角,看著大伙從她面前經過,這時候,她有點拿不準主意要不要也出去?

  出去吧,她不是劍客。不出去吧,這麼大的石殿中只有她一人,如果有人進來一瞅,那也太扎眼了。

  這時,一陣低語聲從前面傳來,「居然叫我們也出去見過?」

  「莫不是哪家權貴要借用?」

  「噫,此事還不簡單?剛才那些童男已被人相中,我等將要護送他們。」

  「童男而已,怎用上我馬隊劍師?你之所言不妥。」

  低語聲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衛洛前面。

  衛洛抬頭一看,卻見高軼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看也不看她的淡淡說道:「速跟上。」

  啊?

  衛洛目送著他前去的身影,略一猶豫便依言提步跟上。高軼這人沉穩內斂,他既然要自己跟上定有道理。

  眾劍客迤邐走出大殿,衛洛緊跟其後。

  不一會,衛洛便混在眾劍客中站在了大殿下的草地上。

  可容二三百人的草地上,眾美少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右側。眾劍客一出現,樓句便連連叫道:「且侯這邊,且侯這邊。」

  他所指的,是草地的左邊。

  眾劍客依言走近。

  這時,一個尖哨的聲音突然喝道:「怎地混了一個小兒?」

  這尖哨的聲音突然而來,而且這聲音真的很尖,尖中帶嘶厲,彷彿指甲在石壁上刮動所致。眾人不由而同地轉過頭向他看去。

  開口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矮小白胖的太監,他臉上的皮膚白白嫩嫩的,可眼角嘴角都有密密麻麻的細紋,那白嫩的皮膚配上如此多的細紋,真的讓人看了不舒服。

  這,應該便是樓句口中的那姓主的公公。

  主公公此時雙眼正緊盯著衛洛,皺眉不快地喝道:「這是何故?」

  沒有人回答。

  樓句錯愕地盯著劍客中的衛洛,眾劍客齊刷刷地高大魁梧,衛洛這麼混在其中,還真是顯眼,便如落在仙鶴群中的鴨子般顯眼。

  主公公見沒有人回答自己,大怒,淡眉一提,目露殺氣。

  衛洛雖然低著頭,眼睛的余線卻在緊緊地注意他的表情。來自前身的記憶,讓她對這種名為公公的動物十分警覺。

  這時,她眼見主公公動怒,連忙小小地上前一步,深深一揖,朗聲說道:「稟公公,小人乃車隊中新晉的雜事主管。小人剛在殿中與眾人一道用餐,聽聞公公召見,雖沒有點及小人,小人卻不敢怠慢,忙和眾人一道晉見。」

  她口齒清楚地說著,那清脆的語氣朗朗傳出,表情恭謹中不失從容。

  主公公盯著衛洛,漸漸的,臉上的怒意在消逝。這個時代的太監地位極低,無人看在耳中,衛洛剛才的一番話著實尊敬,令得他聽了舒服了不少。

  當下,主公公挑了挑眉,朝旁邊一銅甲軍士說道:「且去看看,若殿中還有人便殺了。」

  那軍士雙後一叉,朗聲應道:「諾!」

  主公公似是很享受指使這些軍士的快感,得到這個諾字後,他得意地一笑,這一,笑,他眼角嘴角鼻旁細細地皺紋開成了一朵花。

  主公公轉過頭來看向衛洛,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後,他重重一哼,喝道:「既不是劍客,便侯遠一些!」

  「諾,諾。」

  衛洛唯唯諾諾地應著,向後退出幾步,悄悄站在眾劍客身後。

  她退下時,清楚地聽到成奚吐出了一口長氣。剛才主公公那一喝,他們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要不是衛洛小兒自己機敏,現下怕是不好收拾了。如主公公這樣的太監雖然無人看重,可他要殺一個小小的衛洛,那是殺他如殺雞。

  主公公這時已經忘記了衛洛這小兒,他踱著方步,慢騰騰地在眾少年和劍客面前走來走去,尖哨著聲音說道:「某乃涇陵公子所使。」

  劍客們一怔,一陣嗡嗡地議論聲傳出。不知不覺中,劍客們和眾少年都臉露喜色。躲在眾人身後的衛洛卻給呆住了:這太監是涇陵公子派來的?是那個可怕的涇陵公子?

  主公公滿意地掃視著眾人,踱了兩步,又說道:「眉大家感念涇陵公子相助,特送童男二十,選劍師中優秀者借予公子。因此公子令我前來挑選。」

  他說到這裡,目光一定,徐徐掃過眾童男和劍客們,隨手一指,「你,你,你你,然,童男二十,劍師二十,出例!」

  他信手所指的劍師,大部份是身穿綢衣之人。這穿著綢衣,代表這劍師是各國貴族出身,而那些麻衣的劍師,則多是墨家之人。

  綢衣劍師總共才那麼一些,主公公這一指,便把高軼和成奚眾人盡數包囊在內。

  挑選出了這四十人後,主公公轉身便準備離開,可他剛一轉身,不知為啥又瞅向了隱有眾劍師身後的衛洛,他瞅著衛洛那小小的一片衣角,皺眉道:「方纔那小兒可在?」

  居然叫到自己了!

  衛洛暗暗叫苦,她緊了緊顫抖的小手,低著頭從人群中走出,低低地說道:「小人在此。」

  主公公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你也入例。」

  啊?

  衛洛駭然抬頭:自己也要到涇陵公子府中去?天,不會這麼慘吧?

  這一瞬間,她的小臉變得慘白如紙,奈何她臉上塗的黑粉實在太多,一點也透不出來。

  主公公瞟了她一眼,下巴一抬,頗有點傲慢地說道:「小兒伶牙俐齒,大善!」說罷,他轉身就走。他一走動,那六個侯在兩旁,面無表情,以牛皮為甲,銅片護胸的持戈軍士也齊齊走動。這六個銅甲軍士人數雖然不多,可走動時卻沉重有力,整齊中隱帶殺氣,這一動,他們的氣勢還勝過了二十名劍師!

  原來是自己剛才表現得太好了!

  衛洛又是害怕又口中泛苦,她低著頭,無精打采地跟在眾劍客少年的身後,慢騰騰地向外走去。

  院落外,十數輛馬車和高大的駿馬早侯在那裡,眾少年一一坐上馬車,劍師們也騎上駿馬,只有衛洛左瞧右瞅了會,灰頭土臉地爬上一輛馬車,與四個少年坐在一起。

  四個少年都是十五六歲,有一個長相還挺柔美。此時,他們正湊在一起,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的景色。

  衛洛低著頭,她忽然有點後悔,想著自己應該離開車隊的。可是這念頭剛一起,她自己便打了一個寒顫,這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隨便一瞟便可以看到凍死的屍體,如果真沒有絲毫準備地離開車隊,怎麼養活自己都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她想了好一會,發現自己只能選擇平心靜氣,見招拆招了。她在歌姬隊伍中呆了這麼久,都沒有人識破她的易容,無形中衛洛已信心大增,這才是她能平心靜氣下來的主要原因。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4:53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二章名字叫素的少年

  就在她苦苦想著對策時,那最美的少年聲音壓得低低的,難抑激動地說道:「久聞涇陵公子寬仁睿智,食客三千,凡有才者無論出身,一律加以重用。能去他的府中,實是我等之福,或有機會一飛沖天呢!」

  咦,這少年居然有這種志向?

  衛洛抬起頭來向那說話的少年看去。

  這少年柳眉鳳眼,鼻樑高挺,皮膚白皙,那尖尖的下巴給他的面容添了一分嬌柔。這樣的少年,要是穿上女裝可真與一般的美人沒有區別,真是看不出他有如此心志。

  少年的聲音一落,旁邊一個大眼撲閃的少年歎道:「素,你說涇陵公子重才,可我等才從何來?」他看向秀美的少年,苦澀地說道:「我只能識得自己的名字,連筆也不曾拿過,哪有什麼能讓涇陵公子注目的才能?」

  素緊緊地閉著小嘴,半晌不說話。

  到是坐在最裡面的一個生著酒渦的美少年格格一笑,慢騰騰的,細聲細氣地說道:「我等生來便是侍侯貴人的,只要能得到貴人歡心,這一生便可富貴無期,又何必想得太多?」

  馬車中頓時沉默起來,只有木輪在石板上在雪地上滾動的『格滋格滋』聲不斷傳來。

  過了好一會,那叫素的美少年瞅向衛洛,忽然說道:「兄台如何稱呼?」

  衛洛沒有想到他會問起自己,便笑了笑,輕聲回道:「我叫衛洛。」

  「你有姓?」

  「你姓衛?」

  「你是貴人?」

  「咦,你的口音似越人。」一時間,四個少年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亂七八糟地問話聲中,衛洛抿嘴笑了笑,索性都沒有回答。

  眾少年同時問出,相互看了一眼後,素再次開口了,「衛洛,以你之見,這人生天地之間,是應該苟且而就富貴,還是應該靠己之能,屹立天地之間?」

  四個少年同時看著衛洛,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回答,看他們的樣子,這樣的爭論似乎由來已久,而且一直都沒有一個讓大伙心服口服的答案。

  衛洛眨了眨眼,她突然發現這些原應是很不幸的少年們,居然也有熱血,有激情,有夢想,有疑惑,有著勃勃生機!

  衛洛笑了笑,低聲回道:「不管是苟且偷生,還是以個人才智取得功業,都是個人的選擇,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的。」

  衛洛這話一出,四個少年齊刷刷地睜大了眼。

  衛洛正有點詫異間,素已歎道:「果然是貴人出身,苟且偷生?人各有志,不能強求?這字字思之都如珠璣,果然是貴人,當真不凡!」

  酒渦少年雙眼笑成一線,朝著衛洛上下打量,「可惜你相貌不出眾,不然眉主會大力培養於你。」

  大眼撲閃的少年則側著頭,皺著眉尋思著衛洛的話。漸漸的,四人開始低聲爭論起來。他們所爭論的,便是衛洛所說的觀點。

  衛洛這個觀點,在後世已經是天經地義般的理論。四少年稍一細想,便越想越對,越想越對。

  衛洛卻沒有心情去享受他們的另眼相看,她側過頭看著外面的街道。這一忽兒功夫,她又重新憂愁起來。想到自己此行前去是自投羅網,衛洛便覺得喘不過氣來。

  衛洛悶悶不樂的樣子,影響到了四個少年,他們好幾次張嘴想跟她說話,看了看她的表情又不敢了。

  涇陵公子是晉侯第八子,他的府第很大,位於北城左道,足足佔地千畝。

  車隊駛了一個時辰才駛到涇陵公子府,透過高高的石牆,衛洛發現車隊拐了一個彎,轉過正門,第一側門,第二側門,直到第四側門處才駛了進去。

  在駛進第四側門時,衛洛瞟向策馬而行的高軼,暗暗想道:因來自歌姬車隊,便只能從第四側門而入,也不知如他這樣驕傲的男人,會不會有所不滿?

  當然,衛洛所看到的高軼,清俊的面容上毫無表情,根本看不出半點情緒。至於成奚,在衛洛不小心轉眼瞟向時,正好他也目光灼灼地盯來。當下,衛洛嚇得頭一縮,而他卻無聲地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齒好不耀眼。

  馬車駛入從四側門而入,在一處花園中停了下來。眾少年和劍客們依次走下。

  花園中到處人頭攢動,好不熱鬧。細細一聽,這熱鬧聲中多有女子嬌笑。衛洛從馬車中伸頭一看,嚯!好多美女!

  足有二三十個長相秀麗的少女或嬌笑,或掩嘴,或昂頭細瞅,當然,這些少女的手中都有活計,仔細一看,她們全做侍婢打扮,衛洛再一看,花園中的樹木間,伸出不少看熱鬧的腦袋來。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有,正在伸著頭迫不及待地看向他們這些馬車中。

  在這些人的嘻笑中,眾劍客率先跳下了馬車。他們一下馬,一個頭戴賢士冠的三十來歲的白臉漢子昂首走近,喝道:「誰是高軼?」

  高軼上前一步,叉手道:「足下有何吩咐?」

  那白臉賢士打量著他,笑了笑說道:「你便是劍師之首高軼?甚善,都隨我來。」

  「諾。」

  眾劍客跟在那白臉賢士身後走得遠了,衛洛才反應過來:該死,他們走了,我可怎麼辦?哎,我又不是劍客,本來便不可能與他們安排到一塊的。

  在衛洛胡思亂想時,眾少年也一一下了馬車。

  大伙等的就是他們。

  果然,眾少年一下車,嘻笑聲便變大了許多,少女們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評頭品足的,每當看到有少年因自己的指點而臉紅耳赤了,那嬌笑聲便充滿了歡愉。

  在這樣的情況下,衛洛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最後一個下了馬車。

  果然。

  她一下馬車,嬌笑聲便是一頓,緊接著,一個少女嬌聲呼道:「噫!吁!呼!怎地白兔中夾了一隻黑皮老鼠?」

  少女的聲音很大,很響,感慨連連,驚歎不已。

  衛洛的小臉刷地一下紅到了頸部。

  這時,又一個少女動了,她向衛洛跑來,一邊跑一邊說道:「呀!我且靠近去,看看他是不是黑膚似玉,乃黑兔而非老鼠!」

  這少女的話一傳來,一陣哧笑聲從衛洛身周的眾少年中傳來。不過少年們雖然哧笑,那笑聲中卻沒有惡意,而是覺得好玩。

  不一會,少女便跑到了衛洛面前。

  她嗖地突然站定,呆呆地望著衛洛的臉,突然響亮地倒吸了一口氣,大聲問道:「你,黑丑至此,怎地混在其中?」

  衛洛再也忍不住了,她嘴角抽了抽,慢吞吞地說道:「一則,我有名姓,叫衛洛,非是老鼠。」

  眾人的哧笑聲大了兩分。

  衛洛當作沒有聽到,慢條斯理,聲音清朗地繼續說道:「二則,我識字,非童男子。」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三章名字叫素的美少年二

  衛洛的這兩句話說來時,從容而平靜,說完後,她便低眉斂目地站在那裡,又轉回那不起眼的小兒狀態。

  那衝到衛洛面前詢問她的少女嘴一扁,不樂意地說道:「識字就了不得了?」

  她的語氣中有點惱怒。

  她重重一哼,橫了衛洛一眼,右手一指,喝道:「黑老鼠,你說你識得字還有姓名,那我問你,你刷得馬,放得牛不?」

  這少女的問話一出,四周眾人同時安靜下來。眾人都默不吭聲的,只是拿眼同情地瞅著衛洛,想著:這小子一句話說得不好,可得罪了這位么姑了,這下子只怕是要使到牛馬廄去了。

  這時候的衛洛,自也是聽出了這位么姑話中的不善,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好好的怎麼就得罪她了?

  她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她現在的長相黑丑,那就應該粗俗不堪,見到么姑這種也算有點地位的人應該誠惶誠恐才是。可她卻舉止從容鎮定,說笑自然,又本是有名有姓,這種天生的貴族風範,令得有些人一見便是不舒服。

  么姑盯著衛洛,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一臉平和,毫不動容,不由更是惱怒,她轉向主公公問道:「主公公,此兒由我安排,可妥?」

  主公公本是信口要來了衛洛,可沒有把她當一回事,現在見么姑開口,當下連連陪笑道:「妥,甚妥。」

  「善!」么姑聲音一提,語調高作地喝道:「來人,帶此兒去牛廄!」

  「諾!」

  一個清亮的應諾聲傳來,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走向衛洛,瞟了她一臉,面無表情地說道:「跟我來。」

  「諾。」

  衛洛也輕應了一聲。

  她跟在那少年身後,在眾人同情惋惜的目光中低著頭安靜地向前走去。

  這時,么姑走到了素的面前,她圍著素轉了一圈,格格甜笑道:「你生得真好,宛如處子。」

  么姑只有十七八歲,圓臉大眼,笑起來很可親。素低著頭任她盯著自己打量,他秀美的面容上帶著靦腆的笑,望向青石板的雙眼中流露著一絲不滿:那衛洛明明是有才之人,這麼姑讓他去養牛,實在有點欺侮人。他又想道:這有才之人也抵不過小人欺負,何況是我?我要是有幸遇見了涇陵公子,一定要求得他本人的注意。

  這時世人的心性直率真誠者多,因此這會功夫,同情衛洛的人也多。他們都不知道,衛洛在這個時候是很開心的。這可是涇陵公子的府第,她早就巴不得自己離得他遠遠的。現在給打發著去養牛,對她來說可真是求之不得呀。

  衛洛兩人走了不到十五步,突然間,她發現四周的嘻笑聲,吵鬧聲消失了!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衛洛腳步一頓。

  她剛抬起頭來,便聽得一陣亂七八糟的,緊張的聲音傳來,「妾(奴)等見過公子。」

  公子?

  是涇陵公子來了?天啊--

  衛洛心一緊,她看到前面帶路的少年躬身行禮,忙有樣學樣。然後和他一起退到一側,只是她的身子略向後閃了閃,使得那少年擋著了自己。

  一陣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中,一個黑紅相間,上繡有鷹和蓮花的外袍出現在她眼前。

  慢慢的,一個高大之極的身軀走到她身前三米處,三米,二米半,二米。

  隨著那身軀越靠越近,衛洛的心越跳越是激烈,越跳越是高昂,那一下又一下的砰砰跳動,直讓她有一陣心臟就要迸裂而出的錯覺。

  在衛洛緊張得眼前發黑的時候,那身軀停下了。

  他居然就在衛洛面前停下了!

  衛洛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在地。就在她緊張得無以復加時,那外袍一動,竟是向另一側離去。

  他要走了!

  衛洛終於小小地吸進了一點空氣。剛才她一直屏著呼吸,一直屏得胸骨處有點刺痛了。

  快快離開!衛洛暗暗祈禱著。

  一步,二步,三步……

  眼看那腳步離自己有了十步遠了,衛洛又放鬆了少許,又悄悄地吸了兩口空氣:原來是有驚無險啊。

  就在衛洛放鬆下來,喘出一口氣時,突然間,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傳來,「涇陵公子!」

  是素的聲音!

  嘩!眾人都是一驚,無數雙眼睛轉向了素。衛洛也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素。

  涇陵公子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這個嬌美的少年,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含著一縷微笑。這微笑,令得眾人都是心頭一鬆,直覺得他並不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素白皙的額頭上冒著冷汗,嘴唇有點顫抖,他小跑到涇陵公子面前,在離他還有五米處單膝跪下,朗聲說道:「涇陵公子,小人早在他國便久聞公子寬仁重才,今有幸遇見,實驚喜之至。」

  「哦?」

  涇陵公子那厚重的,磁性的聲音傳出,他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你想自薦?有何才能?」

  素額頭上汗下如雨,他嘴唇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道:「小人無,無才。」

  他說他無才?

  隱隱的,一陣哧笑聲傳來。這哧笑聲中最響亮的,便是么姑,她實是有點惱這個素了,自己剛指派了那個叫啥衛洛的小兒去牛廄,素便喊住了涇陵公子。要是讓涇陵公子發現自己的作為,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素說出這句話後,白嫩的臉上紅紅的,雖是寒冬臘月,他卻是大汗淋漓。

  他抬起頭來,見涇陵公子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子夜般深沉的雙眸中看不出惱怒來。倒是他身後跟著的幾個賢士侍婢,都在眉頭微皺地對著他打量。

  素抬著頭迎上涇陵公子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仍有點結巴地說道:「公子,素雖無才,但素自以為,聰慧不下他人!只求公子給素一個機會,素一定能,能找到自己的才能來。」

  他結巴著,一鼓作氣地說到這裡,便睜著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巴巴地看著涇陵公子。

  衛洛在不知不覺中又向後退出一步,再次讓自己消失在涇陵公子的視野中。她聽到了素這句話後,心下想道:這少年還真是膽大!無才能也敢求上位者給機會,實在是膽大!

  涇陵公子打量著素,片刻後他薄唇微揚,優雅地笑了起來,「你想要什麼樣的機會?」

  素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

  涇陵公子眉頭微皺。

  他這眉頭一皺,一股森寒之氣便在寒風中蔓延。眾人齊刷刷地一躬身,竟是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對上他。

  素也嚇壞了,他臉色煞白,牙齒相擊,顫抖不已,他單膝支著的身軀頂不住那股壓力,竟是整個人一軟坐倒在地!

  這一下,涇陵公子是真失望了,他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轉身便準備離開。

  素看到他提步離開,心中大慌,他知道涇陵公子這一走,自己就完了,就真完了。

  也許人一絕望便會變得勇敢多了,素猛然從地上爬起,五體著地的跪拜著,叫道:「涇陵公子,小人識得少許字,又是童男出身。然丈夫生於世,當屹立於天地間。衛洛說人不能苟且偷生!小人也是如此想來,小人的志向便是憑一已之能得到公子的看重!」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01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四章名字叫素的美少年三

  這一下,涇陵公子感興趣了!

  這一下,衛洛又氣又怕又緊張,只得閉上了雙眼!素叫出了她的姓名不說,還歪曲了她的原意,聽了這樣的話,涇陵公子怎麼可能不在意自己?

  涇陵公子回過頭來,他定定地看著素,打量了一會,他輕笑出聲,「膽子不夠,心志倒可取。也罷,本公子給你這機會,你站起來吧。」

  素狂喜,他本來便是五體投地,這下更是連連跪拜,「謝公子,謝公子!」

  等素搖搖晃晃地站起時,已是激動得涕淚交加,不止是他,眾童男中有不少少年也是雙眼放光,激動不已。終於,他們中有一個人可以站在涇陵公子身邊,可以得到他賜給的機會了!

  這時,涇陵公子充滿磁性的聲音飄來,「人不能苟且偷生?誰是衛洛?」

  嗖嗖嗖嗖。

  衛洛四周的人一一退去,只留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衛洛白著臉,低著頭,雙手一叉,無力地說道:「小人便是衛洛。」

  這時,眾少年都羨慕地看著她,么姑臉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如風吹揚柳。

  涇陵公子瞟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你也一道吧。」

  衛洛低著頭,直到他走得遠了,才像突然回過神一樣低聲應道:「諾。」

  涇陵公子走了。

  花園中又變得喧嘩了。

  素向前衝出幾步,突然記起衛洛,連忙身子一折把她的手一握,急道:「速速跟上。」

  衛洛身不由已地跟著他,小跑著向涇陵公子跟去。

  素很緊張,他跑動時雙腳僵硬,那動作如其說是跑,不如說是拖,是蹦。他握著衛洛的手不停的顫抖著,顫抖著。

  衛洛抬起頭來,見他緊張得額頭的汗水還要涔涔直下,不由低聲說道:「無需這麼著緊,涇陵公子剛已發話,呆會自有人來安排我倆。來日方長呢。」

  素白著小臉看向她,顫聲問道:「當真?」

  「然!」

  『呼--』,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身軀一軟摔倒在地。他們正在奔跑著,素這麼一摔,差點帶著衛洛翻滾在地。幸好衛洛這幾個月的劍術練下來身體大好,硬是生生地站住了。

  素軟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衛洛見他滿頭滿臉的大汗,便如剛從水中撈出一樣,心下暗歎,不由蹲下身來伸袖拭去他臉上的汗水。

  她拭得很慢,很細心,動作間有著女性自然而然的溫柔。拭了一會,她忽然發現素不動了,只是怔怔地盯著自己。

  衛洛低下頭去對上他的雙眼,奇道:「怎麼?」

  素白嫩的小臉一紅,他垂下眼斂,低聲說道:「你這般溫柔,怪不得成奚迷戀於你。」

  這一下,衛洛沒勁了,她無精打采地放下手,怏怏地說道:「別提他!」

  說出這三個字後,衛洛長歎一聲,她很想指責素,很想罵他一頓!她好不容易可以去牛廝那等安靜的所在混日子,這小子一句話便把自己重新投入了刀山火海中。

  可是,按當時的情形看來,他既是無意,也是好意。因此衛洛這指責的話便怎麼也出不了口。

  這時,素朝衛洛靠了靠,他倚著她的背,低聲嘟囔道:「衛洛,有你在側,我心實安。」

  啊?

  衛洛轉過頭瞅向這小子。

  素這時已恢復了大半,他咧開紅艷艷的小嘴,笑得清麗無比,「幸好我剛才一急便提到了你。衛洛,你也年紀小小,為何卻從容自若至此?」

  衛洛小臉一塌,苦眉苦眼地嘟囔道:「我哪有從容自若?」她恨恨地在心中加上一句,「我恨不得砍你一刀踢你小子一腳!」

  「你有!」

  素顯然很開心,他笑得宛如春花一樣,「你永遠雙眼清亮,從不慌亂,言雖不多卻句句中的!有你在側,我心好不安妥。」

  衛洛咬牙切齒地想道:我現在的眼中就全是烏雲!自從你把我扯上後,我就一直慌亂!

  可是,這些話她自是不會說出來。

  兩人就這樣坐倒在林蔭道下的石子路上,坐在雪地裡,素直到現在還雙腳虛軟,根本站不起來。衛洛見此也不勉強。

  素向衛洛又靠了靠,忽然說道:「衛洛,你唱歌給我聽聽可好?」

  我還哄起小孩子來了!

  衛洛暗中翻了一個白眼,淡淡地回道:「不好!」

  素嘻嘻一笑,說道:「那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衛洛這下倒有了點興趣,她點頭道:「唱來聽聽。」

  素再次嘻嘻一笑,他清了清嗓子,哼唱起來,「東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從棧道來,扶妾上微山。相視兩兩笑,明兒人成三……」

  素唱得很慢,很慢,他的聲音清脆溫軟,歌聲帶著南方的軟糜。他唱得很動情,每一句都帶著濃濃的感情。

  不知不覺中,衛洛的雙眼有點濕潤。

  她突然間明白了,素為什麼拼了命也要向涇陵公子表現自己。因為他的夢想便是娶一個小妻子,與挺著大肚子的她手牽著手去爬山,去採野菜,去快樂的歡笑。

  「郎從棧道來,扶妾上微山。相視兩兩笑,明兒人成三……」

  歌聲綿遠,溫柔,甜美,帶著江南特有的味道,衛洛聽著聽著,便是心頭發酸,咽中哽咽。

  這是多麼簡單的願望啊,為什麼從他的歌聲中聽來,卻帶著這麼強烈的歡喜,這麼強烈的渴望?這明明應該是人人觸手可及的,為什麼他卻表現得這麼強烈,這麼如癡如醉的歡喜?

  素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最後四句,衛洛聽著聽著,不由自主地跟著唱合起來,兩個清脆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在開始飄散的雪花中飄遠,飄遠……

  寒冬臘月的,地上寒冰徹骨。等素恢復了些許力道,兩人便站了起來,相互扶著向前走去。當然,說是相互扶著,實際上是衛洛扶著素。

  素一邊走,一邊笑得傻呼呼的好不開心,「衛洛,我現在不是童男子了!」

  「嗯。」

  「衛洛,我雖然沒有才能,可我會很認真很認真做工。有一日我賺足了錢,便回到家鄉微山,娶一心喜的姑娘,從此後我砍柴,她在家裡做好飯菜,就是孩子會有點皮,她得辛苦看著。」

  「嗯。」

  「衛洛,我喜歡的姑娘呀,她也不要漂亮了,只要有一雙很黑很亮的眼睛。」他說到這裡,突然轉過頭來朝衛洛做了一個鬼臉,「如衛洛的眼睛便不錯。唏!衛洛你做女人罷,我來娶你!」

  素鬼笑著一口氣說完,也不等衛洛反應過來拔腿便跑。衛洛直到他跑了十幾步,才反應這小子早就恢復正常了。可他居然一直要自己扶著!這小子也是個混蛋!

  素一邊跑一邊向衛洛看來,見衛洛並沒有因為自己把她比作女人而生氣,不由停下腳步,歪著頭笑瞇瞇地等著她。雪花紛紛落下,處處銀妝素裹的,銀白的背景,映襯得素粉嫩的小臉白裡透著紅,偏那極至的嬌嫩處,又因那挺直的鼻樑和堅定的雙眼而添了一份屬於少年的清艷,煞是動人。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五章安排

  素見衛洛對自己不追不趕,有點掃興,等衛洛走近後,他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兩人手牽著手向主院走去。

  兩人足走了近半個時辰,才來到了主院外。這主院足有上百畝面積,兩人根本不知道涇陵公子住在哪裡,準備著進去了詢問他人。

  才來到主院入口處,一個中年人便向他們迎面走來。

  素迅速地站住腳,低聲對衛洛說道:「他是涇陵公子身邊的人,剛才便在。」

  衛洛點了點頭,兩人自然而然地鬆開了手。

  這中年人長方臉,臉色稍白,五官生得很是端正,他見衛洛兩人走近,腳步一頓,說道:「你兩人且跟我來!」

  「諾。」

  「小子膽大,敢向涇陵公子直言相求!公子仁慈,允你兩人在三等食客院中打理庭院,書房,但有所見,可以進言。」

  衛洛和素相視一笑,同時應道:「諾。」

  與素的歡喜不同的是,衛洛的歡喜是因為她不用直接面對涇陵公子。

  中年人帶著他們轉過幾條石製迴廊,來到了一處院落前。院落裡喧囂一片,吵鬧聲遠遠傳出。中年人帶著他們踏入大門,指著裡面說道:「此處便是三等食客府,裡面賢士名儒,人人堪為爾師。」

  「諾。」

  「我且令叔公安排爾等。」

  「諾。」

  叔公是個枯黑乾瘦的老實,面孔四方,眼神也渾濁。叔公是他的名字,他就姓叔,名公。

  對於衛洛和素,叔公是毫無感覺一般。他給兩人安排了暫住的廂房和相關的事務後,便顫巍巍地離去了。

  衛洛和素兩人合睡一個廂房中,這廂房是一石頭大院中的一個房間,鄰近右側花園,位置偏,不起眼。整個石頭房又深又長,卻只有一扇門通光,陽光不足加上又下雪,房中很陰冷。

  床是大通鋪,又寬又大,可以睡上五人的石床佔了整個房間的五分之一。上面鋪著乾草,草蓆和麻被蓋。

  衛洛坐在石床上怔怔地想著,她上午時還剛被高軼安排了一套好房子住,哪裡知道只是瞅一眼便倒了仇人家了。

  不想了,主公公不是說劍客們是暫借嗎?我雖然不是劍客,也許還算在暫住之例。只希望到時歸還時還有人記得我。

  不想還好,衛洛這麼一想,越發覺得此事無望。

  不過,衛洛一想到自己逮到了機會還是可以離開涇陵府的,心下也安定了許多。看來現在最關健的事情有二,一是在不引起涇陵公子的注意下好好活下去,二是想法子賺點錢,或想個謀生的技能,為離開涇陵府,離開新田城而做準備。

  這時,衛洛的身後響起了西西索索的聲音,只聽得素說道:「好冷,太冷了,衛洛,我們摟在一起睡一會吧。」

  衛洛臉一黑,哼道:「為何要摟抱?」

  素奇道:「天冷至此,相摟才好眠啊!」

  衛洛頭一扭,重重地說道:「我不慣與生人睡!」說到這裡,她又加上一句,「你睡時離我遠些!」

  素嘴一扁,悶悶地嘟囔道:「古怪小兒,太也無情。」

  在此事上,衛洛是巴不得他不滿,當下仍然板著一張臉。

  衛洛站起身來,望著外面的雪花,這片刻功夫大地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衛洛推開石門走了出去。

  她圍著廂房轉了一圈,原本是想找到可以練劍的所在的。可這雪厚厚的一層,哪有什麼乾淨地方?衛洛想了想,從外面拿出三根樹幹,自行做了一個支架拿回來。

  素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衛洛把那三腳架放在房間一側,看著她在支架的中間掛上一根絲絲。然後看著她從懷中拿出一根木劍來,「哈」地一聲,她揮出木劍朝那飄揚的絲線刺去!

  素看到這裡,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衛洛臉一黑,也懶得理他。

  素伸肘支著臉,笑瞇瞇地說道:「衛洛,你這真是練劍還是玩耍?怪不得大伙都說有一小兒喜歡玩木劍。」

  衛洛臉更黑了,她也不回頭,只是從鼻孔中重重哼出一聲。

  素笑道:「你為何不去請教劍師?」

  衛洛當作沒有聽到。

  事實上,她直到現在,也不知自己這樣做有沒有用。她只知道,自己想出來的呼吸之法有奇效,她只知道,現在她睡夢間也能感覺到胸腹中有熱流一閃而過。她只知道,那熱流閃過時,她隨意刺出的木劍都風聲凌厲,絲線一觸既斷,連木頭碰了也會留一條印。

  有時衛洛會覺得,如果上次與成奚那一戰時,這熱流能被調出,那他就算手持銅劍自己也不會懼他。

  對衛洛而言,她這樣練劍一則是為了鍛煉了臂力,手腕的穩定性,還有出劍時的使力方法。再則,衛洛發現自己這樣反覆練著木劍,能激發熱流的出現。練得越久越多,它便出現得越頻繁。

  她真正的優勢在她過人的眼力,衛洛想著,當她有一天能自如的揮舞著銅劍半天一天的而不覺得累時,她這練劍也算練到合格了。在衛洛想來,自己眼力過人,能手持利器攻擊的話,應該能逼退一般的劍客。

  直刺,橫劈,上挑,一劍又一劍,一直過了一個時辰,衛洛的動作都是那麼穩,而在不知不覺中,那飄揚的絲線越來越短,越來越短。她胸腹處的熱流也越來越明顯。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火把光大作,酒肉香不斷飄來,衛洛的身後,響起了素細細地鼾聲。

  衛洛望了望外面,並不打算出去吃晚餐。她餓了太久,而早餐那頓肉食又吃得太飽,一直到現在胃還在隱隱作痛,胃中食物還沒有完全消化的樣子。

  至於素,他是童男,這樣的身份使得他一直衣食無憂,餓上一頓也沒有啥區別。所以衛洛也懶得叫他了。

  汗水細細的滲出,又被熱氣蒸乾,又滲出,又蒸乾。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天地之間只有火把騰騰的光亮反映著雪光時,素還沒有醒來。而衛洛也終於累得站不穩了。

  她用木劍撐著自己,閉上雙眼靜靜地呼吸了一會。當她再睜開眼時,手腳又有了些力道。

  外面笙樂聲都已散去,可能快到子時了。衛洛悄悄地摸出一件舊麻衣,悄悄地從雪地上挖了一大塊雪。然後,她閃身進了房間後側角處。這裡二面圍牆,一面便是她所住的石屋,前面被一棵大松樹擋著。除了四面漏風,冷得不可忍受外,倒是不怕人來。

  衛洛四下瞅了瞅,細細傾聽了一會,見著實安全,才脫下身上的麻衣,拿起雪塊大力地擦拭著身體。風從四面縫隙而入,呼呼地吹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激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也令得她渾身顫慄不已。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07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六章工作

  夜間很冷,衛洛縮在一團,直覺得風從被子四面嗖嗖地吹入。

  不知不覺中,她睜開了眼。望著外面漆黑的天空,衛洛慢慢地調均呼吸,按照那節奏練習起來。

  練著練習,一股熱流再交出現在她下腹處,並向胸口雙乳間衝去。咦,這次熱流怎麼沖得這麼遠?

  衛洛暗暗一喜,她有意識地神守丹田,等著那股熱流再次出現。

  就在這個時候,床另一邊的素翻了一個身,砸巴了一聲,無意識地嘟囔道:「冷。」

  說了這個字後,他再向衛洛這方向翻了一個身。

  衛洛神守丹田,倒也沒有在意。直到一暖暖的物體碰上了她的大腿,她才如觸電一般「呼」地退後一步。

  可是,正處於寒冷中的素好不容易遇到了她這個火爐,哪裡容得她退縮?當下他身體下意識地跟緊。衛洛剛剛躲開,他便將身一滾,雙手一抱,緊緊的,如八爪魚一樣把衛洛摟在懷中!摟緊後,他砸巴嘴,閉著眼嘿嘿一笑,頭一伸,腦袋便縮入了衛洛的頸項中,毛茸茸的頭髮刺得衛洛一陣雞皮疙瘩,溫熱的鼻息扇得她的汗毛倒豎。

  「啊!」

  衛洛再也忍不住低叫一聲,她雙手重重一推,氣呼呼地叫道:「素,放開手!」

  她這是用力一掙,可素抱得實在是緊,簡直是整個人都巴在她的身上。衛洛這一掙居然沒有掙開。

  衛洛大惱,她嗖地頭一低,嘴一湊,就著他的肩膀上就是一口!

  重重一口!

  「啊--」

  素尖叫一聲,睡夢中雙手連甩,當他痛極睜開眼時,一瞅便看到了黑暗中那雙晶亮的眼睛。

  衛洛對上終於醒來的素,小臉漲得通紅,怒道:「滾開些!你跑到我這邊來了!」

  外面雪光的映照中,素眨了眨眼,他納悶地皺著眉頭,伸手捂上肩膀上的咬痕,控訴地嘟囔道:「你咬我?」

  「哼!」

  素再次眨了眨眼,他這時已完全清醒了。伸肘支起上半身,他朝大床看了看,悶悶的,還有點不開心地說道:「天太冷,早說了抱著睡舒服。你小子太也無情,還咬我呢。」

  他嘟囔著,聲音好不委屈。

  可衛洛比他更委屈,她長得這麼大,還沒有被異性這樣抱過。

  素一邊嘟囔,一邊悶悶地瞅著衛洛,雪光中,他盯著衛洛的臉,小心地向她蹭近幾分,喃喃說道:「你好暖和!」

  衛洛大怒,伸手把他一推,低喝道:「睡你那邊去!」

  「不去!」

  素頭一昂,聲音響亮地說道:「天太冷,我要摟著你睡。」

  他說得十分理直氣壯。

  衛洛小臉漲得紫紅,氣得直喘息,「睡你那邊去,不然,我,我砍了你!」

  她真的很火大呢。素詫異地盯著她,半晌,他頭一低,無力地說道:「去就去,真是不明白你。」

  直到素縮回自己的那一角落,一動不動了,衛洛才吁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她不知道,背對著她的素正眨巴著眼睛想道:衛洛的體息怎麼這麼好聞?怪事。

  衛洛睡了一會,還是不放心,便把一側備用的麻衣捆成一團,擋在床中間。同時她還暗暗想道:看來明天得弄些更適合的東西來當三八線。

  衛洛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一眼看到外面明晃晃的天空,衛洛連忙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來。

  她剛一動,一個清脆的聲音便傳來,「別急,是昨晚又下雪了,天還早著呢。」

  是素的聲音。

  衛洛一想到他,便有點惱火,她轉過頭朝他恨恨地瞪去。這一瞪,她便看到素委屈地嘟起嘴,好不傷心地瞅著她,甕聲甕氣的,告狀一樣地說道:「衛洛,你昨晚咬我了。」

  他眥牙裂嘴,好不痛苦地扯開自己的左側領口,指著肩膀說道:「呶,你咬我了,還痛著。」

  聲音中居然有了點鼻音。

  衛洛本來很惱火的,可一見到他比自己還委屈,那聲音還帶著哭音,不由又有點想笑。她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嚴肅地,認真地說道:「素,我不慣與人相抱,以後你不可越界。」

  她手腳麻利地套上一件麻布深衣,又說道:「我會弄些東西把你我分隔開,素,別惹得我真拿劍砍你!」

  她重重說出這幾個字,拿起刷牙的藥物向外走去。

  素歪著頭,靜靜地看著衛洛離開的身影。眼中光芒閃動。

  兩人就著雪水洗漱後,便轉身向書房走去。

  叔公安排給兩人的工作是,上午整理書房,下午打掃西區十分之一的院落。這院落極大,裡面容下的食客足有五六百人。雖是二十分之一的院落,卻也很廣闊嚇人,兩人估計要忙上三四個時辰才能忙完。

  書房很大,完全是一個巨大的宮殿,可容千人的巨大房間中,整齊地堆滿了木架子,每一個架子上,是厚厚的竹簡。

  一眼看去,這書房便是一座竹簡山。

  衛洛也不用吩咐,從一側拿起一個掃帚便打掃起來。素是第一次幹這活,連忙學著衛洛的樣子,也從一旁拿起掃帚來打掃。

  衛洛掃得很仔細,一邊掃一邊把扔在地上的竹簡擺好。當兩人打掃完時,時間已過了一個時辰,外面傳來一陣陣喧囂人語聲,還有煮熟的食物的香味。

  要吃飯了。

  吃過飯後,兩人繼續在書房中整理,這次是把眾食客明顯放亂的竹簡歸架。這時刻書房中已或坐或站了三四十個食客,他們一邊翻看竹簡,一邊搖頭晃腦地討論著。

  素看到這些食客討論學問,雙眼馬上變得亮晶晶的,手上的動作也變得緩慢起來,看他那側目凝神的樣子,顯然正在偷聽。

  衛洛瞟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整理著。

  這時,一個聲音飄入衛洛的耳中,「秦國勢大,又與我晉國相鄰,聽說君侯有意與秦聯姻?卻不知由哪位公子前去迎娶?」

  一個略顯沉鬱的聲音傳來,「哪位公子?涇陵公子是不會去的。哼,我家公子雄才大略,最是不喜被人操縱。再則,娶一婦人又有何用?」

  衛洛聽到這裡,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冷笑來:你家公子不喜被人操縱?那他殺我,也是因為不喜被人操縱了?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七章為難

  對不起,漏發了一章。現在已調回正常。

  衛洛對自己的前身是一無所知,她很渴望能從兩人那裡聽到一些消息。哪裡知道這兩人說了這句話後便又沉默了,讓她頗有點失望。

  這時,一個喝聲傳來,「你兩人,搬一些竹簡跟上!」

  這話是對衛洛和素說的。

  兩人同時抬起頭來,對上這四十來歲,頭戴賢士冠的食客,同時點頭應道:「諾!」

  兩人走到他身後,把他拿出的竹簡擺上籐簸中,然後一人提一邊繩索,抬起跟在那食客身後。

  食客走頭,兩人緊跟其後,順著書房走過回廓,又走向一排石頭走廓。

  竹簡很沉,以衛洛估計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這等重量,對於一個成年漢子來說不算什麼,對於衛洛兩個,卻有點重了。素是做童男養大的,手不能生繭,肌膚不能有擦傷,是典型的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而衛洛呢?她本來便是一個小雞。

  那食客聽到身後兩人的喘氣聲,哧道:「小兒,體弱至此,竟敢求公子給你機會?想成就功業?區區童男,不過是以色事人之弄人,居然也敢提功業兩字?」

  他的語氣嘲弄而不善,素聽了心下惱怒,他雙眼一瞪正在回話,卻見衛洛扯了扯他衣袖,便又忍下了。

  那食客見他不回話,倒也不想與他看不起的下賤之人多說什麼,從鼻中重重發出一聲輕哼後,轉入了一個精緻的院落中。

  這院落樹木森森,裡面的八幢房間全由全木或竹子構成,小巧而雅致。房間中,不時傳出一陣陣爭吵聲和議論聲。

  衛洛一走近,便聽得裡面傳來一個溫厚的青年男子的聲音,「古之得國者皆聖人!師從堯舜,事事仁義禮讓,自能合應天意,強我大晉!」

  這男子的聲音雖然溫厚,卻朗朗說來,完全蓋過了別人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落,一陣哧笑聲傳出,「如君所言,今次秦國挾勢而來,我等只需要派三四儒生,與他好好講講仁義便成?」

  這話的語氣中帶著十足嘲諷,可那溫厚青年一聽,卻彷彿壓根就感覺不到他的諷刺,朗朗應道:「正該如此!以仁義教之,禽獸也可食素!」

  這句話很自信,很堂而皇之。那諷刺他的人頓時給噎住了,好半天都回擊不了。這時,那溫厚青年又朗朗地說道:「可有哪位願隨我一見公子?」

  三四個聲音同時響來,「我去!」「我願一說。」

  「善!我等立刻前去,務必說得公子心動。」

  腳步聲響,三四個頭戴賢士冠的食客走了出來。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膚色白淨,氣質頗為堂堂正正的青年。這幾人目不斜視地從衛洛三人身邊經過,一直到他們去得遠了,素還在羨慕地看著他們。

  一直目送著幾人離開後,素才轉過頭來對著衛洛,低聲說道:「胸有所學,便會這般傲岸吧?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如他們一樣激烈地駁倒對手,並用自己的見識說服公子。」

  他語氣中的羨慕,嚮往太濃太濃,引得前面正在沉思的食客也回頭看向他。他朝素盯了一眼,倒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便轉過頭去。

  素見他沒有怪責自己,大喜,當下他向衛洛靠近了些許,又說道:「衛洛,你說我倆日日在此聽雅士之音,多久能有所得?」

  這一次,前面的食客哧地一笑,「小兒剛至,便生機巧之心了?學有所得何其難也,許終你一生也無所悟。」

  他這一次雖然是哧笑,卻帶著幾分勸導。素搔了搔頭,嘿嘿一笑。背著那人悄悄朝衛洛吐了吐舌頭,表情十分稚氣。

  這時食客帶領兩人進了房中。

  可容百人的大木房間中,十數個食客分成三堆,正翻地翻看竹簡,爭的爭吵著。那食客來到一堆食客前,示意衛洛兩人,「把竹簡放下。」

  他丟下這句便不再看兩人,轉過頭朗聲說道:「秦地各處志表已然拿來。」

  不用他說,另外四個食客也知道了。他們紛紛提步向籐簸走近,每人拿起一卷竹簡翻看起來。

  衛洛見那食客不再理會自己,便轉身走離,她才走了幾步,回頭瞅見素還呆在原處一動不動的,不由走到他身邊扯了一下衣角,低聲說道:「回否?」

  素正眨巴著大眼睛,津津有味地傾聽著眾食客的言論,聽到衛洛的問話後搖了搖頭,雙眼放光地說道:「我欲多聽多學。」

  衛洛笑了笑,鬆開了他的手。

  正在這時,一個喝聲傳來,「你兩人怎地還不離開?」話音剛落,一個身材瘦削,下巴留著一縷小小的山羊鬚的三十來歲的漢子向兩人大步走來。

  這人臉孔削長,眉長眼窩深,整個人都有一種陰沉之相。

  他大步走到兩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素,冷笑道:「不過是一個童男,居然也敢向公子要求機會?哼,以色事人的小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素本來笑意盈盈,開心無比的小臉瞬間變得黯淡起來。他瞪大雙眼向前走出一步,剛要張嘴,便感覺到衛洛正重重地扯著他的衣角。

  素咬了咬牙,把氣悶嚥回腹中。這時,那人眼一轉,瞟向了衛洛扯向素衣角的小手,極為厭惡地低喝道:「黑丑無知一小兒!」他抬起頭,居高臨下地瞟著兩人,手朝門口一指,「滾出去!下次你兩人若再出現在我眼前,體怪我殺了爾等!」

  這一下,衛洛和素同時臉上變色。

  素氣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劇烈地喘著氣,昂起頸項青筋直露地吼道:「你說什麼?涇陵公子明明已經許了我們的。」他說到這裡,突然記得涇陵公子也沒有明顯的允諾自己可以出現在這裡。

  素居然敢反駁他!

  山羊鬚惱怒之極,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素,盯著衛洛。

  他的眼神是如此陰寒,直是陰寒得讓人寒毛倒豎!對上這樣的眼神,素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臉色有點發白。

  山羊鬚見他害怕了,又是冷哼一聲,手一揮喝道:「滾出去!」

  衛洛扯著素的衣角,兩人轉身便向外跑去。

  他們剛跑了一步,山羊鬚暴喝一聲,音如炸雷,「小兒,我是叫你們滾出去!聽明白沒有?滾--出--去--」

  他一字一句地喝聲,令得整個書房中變得安靜下來。衛洛慢慢地回過頭去,素這時已氣得直喘息不已。

  正在這時,一個溫文的男音傳來,「薄公,何事一怒至此?」

  那陰沉的薄公冷哼道:「如我等賢士食客是何等尊貴?豈容一以色事人的小兒混入?公子太也寬容!我可是惱之恨之!」

  薄公這麼一說,整個書房中的人都沉默了。本來,他們也對素的大膽要求很是不恥的。

  這個時代普遍的觀念,還是以為貧窮富有,高貴低賤是天生的。就算歷史上曾經有那麼一個二個由低賤之人爬到了至高的位置,世人也會自動的忽略他昔時的貧苦低賤。

  要直到秦末時有人叫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直到漢高祖以一介布衣既位為帝,世人才真正糾正觀念。現在來說,素向涇陵公子直言要求給予機會的行為,可以說是觸動了他們自認為高人一等的神經!令得這些食客賢士有種被侮辱,被玷污的憤怒!

  素此時氣得渾身發抖,白淨秀美的臉也發著青。

  衛洛也冷著臉,不管如何,叫她爬出去是不可能的事!

  她轉頭見素已氣得站立不穩,根本開口不得。便上前一步擋在了素的面前,抬頭看著薄公,徐徐說道:「公何至於此?如富貴天定,那我等努力自是無用,公用得著為我們兩小兒的無用功生氣麼?如富貴可憑打拼而得,那公的氣怒又從何而來?」

  薄公一怔。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怔。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09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八章關注

  對不起,我剛發現昨天還真是漏更了一章。現在在參加年會人,時間有點緊,等過了兩天我一定補上。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衛洛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如果富貴貧賤是上天注定的,那麼兩個小兒努力再多也是沒用,如果不是上天注定的,他們又有什麼立場來生氣呢?

  衛洛見眾人沉默下來,嘴角微微一揚,她扯著素的手向來眾人團團一禮,清聲說道:「薄公乃做大事之人,胸中自有丘壑,自是不會計劃我兩小兒的過錯。諸位,我們告退了。」

  衛洛說完這句話後,扯了扯怔怔地看著自己,一臉仰慕的素,慢慢向後退去。

  一步,二步,三步!

  突然間,「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拊掌聲響起,掌聲中,一個高大軒昂的身影慢步走到門口,擋住了從外射入的太陽光,「善!大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解難於當場。」

  磁性的,渾厚的,熟悉的男子聲朗朗傳來。剎那間,眾人齊刷刷地退向兩旁,同時叉手叫道:「見過公子!」

  衛洛也叉著手,低眉斂目地叫道:「見過公子!」她的聲音很低,很低,隱藏著顫抖。衛洛十分害怕,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軟倒當場!

  涇陵公子慢步走到她的面前,低著頭,溫和地打量著她,問道:「你叫衛洛?」

  「然。」這混蛋,連記憶都這麼好!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淡淡一笑,墨黑如子夜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她,「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剛落,便驚訝地輕『咦』一聲,隨著他這聲輕咦,眾食客紛紛向衛洛認真看來。

  素也轉頭看向衛洛,這一看,他雙眼瞪得老大。

  只見衛洛臉色煞白,那放在腿側的雙手在不斷的顫抖著,整個人在搖晃,看來站不穩了--她,居然害怕至斯!

  沒有人會料到這個結果!剛才她當著這麼多人侃侃而談,還駁得薄公無言回復。怎麼這會一見到公子便給嚇成了這般模樣?

  涇陵公子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低笑起來,「我又不食人,何至於此?」

  衛洛低著頭,任由額頭上的汗水順著眉毛,眼皮流過眼睛,任由眼睛被汗水浸得酸澀難當,刺痛無比。她一直只是老實地低著頭,一動不動地低著頭,聽了涇陵公子這句話後,她暗中冷笑一聲,「你是不會食人,可你會殺人!你殺人不眨眼!」

  涇陵公子見她瘦小的身軀站在那裡不斷的搖搖晃晃了,似乎下一瞬便會僕倒在地,不由興趣全無的低歎出聲,揮了揮手道:「且出去吧。」

  「諾。」

  「諾,諾。」

  衛洛和素同時應了一聲,素伸手扯過她的手臂,拖著她急急地向後退去。

  兩人走得很快,衛洛因腿有點發軟,走起路來還踉蹌不已。一直到走了很遠,素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先是一笑,接著又是皺眉低歎,「衛洛,剛才幸虧有你!」他狠狠地握緊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終有一天會讓他們知道的,一定會讓他們知道的!」

  這時的素已陷入了自己的情緒當中,在那裡時而咬牙切齒,時而低聲長歎。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頭也不回地說道:「衛洛,你剛才真可惜了,本來涇陵公子是看中了你的才能的,哎,可惜你懼他太甚,讓他失望了!」

  素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歎。

  長歎聲中,素見衛洛一直沒有吭聲,便轉頭向她看去。這一回頭,他的雙眼不由瞪是老大。

  素瞪大眼,張大嘴望著衛洛,吃吃地說道:「你,你怎地沒事?」

  只見衛洛一臉平靜,雖低眉斂目,卻臉色如常,步履從容,哪有半點害怕的樣子?

  衛洛見他瞪著自己走也不走了,不由停下腳步橫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剛才有事,現下又沒事了。」

  「當真?」

  衛洛沒有理他。

  素一直呆呆地走了好幾步,才傻呼呼地叫道:「可你變化何其大也?」

  見衛洛還是不回答,他搖頭連連歎息,「衛洛,你剛才可真是錯了機遇了!哎,能得到涇陵公子的看重,轉眼便是人中之龍,就算是薄公等人也不得不以禮相待。可你,你剛才怎麼表現得這般失常?」

  這一路上,素便不停地歎息,不停地搖頭,那悲傷惋惜的模樣直是讓衛洛都有點不自在了。剛才她見到涇陵公子後,慌亂是有的,恐懼也有的。可是還不至於站也站不穩,頭也抬不了。

  她可不敢享受涇陵公子的看重!

  每一陣風吹來,都帶著一種刮骨的冷。衛洛縮了縮肩膀,低聲說道:「我們走快些。」

  她連叫了兩聲都沒有得到回應,聲音一提,「我們走快些。」

  「呀?然,然。」

  素正在仰望著天空,拳頭握得緊緊地做咬牙切齒狀。嘴裡胡亂應了兩聲,他轉頭看向衛洛,那亮晶晶的雙眼盯了衛洛好一會,他才遲疑地問道:「人生富貴,當真可以憑拚搏而得?」

  「然。」

  「富貴貧賤不是天定?」

  衛洛聽到了他的不安,他的心慌,他的緊張,當下微微一笑,這一笑中帶上了溫柔,她望著素,雙眸如水,聲音低而輕柔,「伊尹何人也?當他身為奴隸之時,誰能想他也有成為宰相之日?素,也許你便是另一個伊尹!」

  也許我會是另一個伊尹!

  對!也許我會是另一個伊尹!

  是啊,現在世人說起伊尹,只說他本天生不凡,只是上蒼為了成就他而賜磨難於他!可是,他當時還在奴隸時,當他還在拚搏,還在向上爬去時,那世人譏諷於他的話,肯定比現在說自己的話還要難聽!

  也許,我和他一樣,也是稟天命而生,受蒼天關照而歷磨難之人!突然之間,素直覺得所有的陰霾都已消去,所有的困難都已不再!

  衛洛一眼便看到了素由骨子裡透出來的輕鬆和堅定,當下微微一笑,低下頭去。

  她低下了頭,便沒有發現素回頭看向她的目光中,光芒閃動得如此灼亮。

  其實,以衛洛兩世為人的經驗,如果她願意的話,倒有很多東西可以教導素,可以讓他很輕易地達到他所以為的學有所成。不過衛洛根本就不敢出風頭,也不想出這個風頭,甚至,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發現她有不同尋常人,值得注意的地方。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九章掃雪

  兩人放慢腳步向原來的院落走去。得到了衛洛這一席話,素簡直是容光煥發,而衛洛自以為逃過了一難,心中也是大為放鬆。

  雪有點深,踩在上面「格滋格滋」作響,衛洛低著頭,一步又一步的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腳印。來到了涇陵公子府後,他們各領了府中所發的獸皮靴子二雙,這靴子做得十分粗糙,上面甚至殘餘著發黑的動物皮肉。可是,這樣醜陋不堪的靴子卻非常暖和,比草鞋暖和了幾十上百倍。

  看著腳上的靴子,衛洛低低地歎息一聲:在這個物質貧乏的世道中,一個人求生是如此艱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看來這涇陵府她縱是再不想呆,也得呆下去。

  處處草木凋零,空餘一株株通天大樹聳立其中。每一根大樹杈上都掛滿了冰凌子,積了厚厚的雪。偶爾一陣風吹來,便吹得雪花和冰凌四下飛濺。猛一砸到腦袋,還真是痛得緊,兩人開始還慢慢地走,到了後面是越來越快。

  不一會功夫,兩人便來到了院落中。兩人剛一出現,一食客便揮手喝道:「兩小兒,速速把這些雪掃了!」

  兩人同時低頭應道:「諾。」

  在這個院落裡,除了另外四個雜役與他們平等外,其餘的任何人都比他們高級,都可以使喚他們。據衛洛看來,光這書房一片便顯得管理凌亂,他們六個雜役所有人都可以指使,經常被使得團團轉而徒勞無功。

  應諾後,兩人各自到後院拿了一把掃帚在所分的區域掃起雪來。

  素一邊掃一邊支著耳朵,傾聽著來自書房中的爭論聲,朗讀聲。

  遠遠的,一個高昂的聲音傳來,「公子此番特意從齊地請來了商子際,據說這商子際才高八斗,學富三車,大伙不想見識一下他的學識麼?」

  那聲音頓了頓,又冷笑道:「學富三車!要看完三車竹簡,少說也是三十年之功!我就不信他有如此本領!」

  那聲音落下後,一個低緩的聲音傳來,「湯元你可也是齊地的才子,聽說那商子際少年時曾與你齊名?嘿嘿,到得今日,他卻是公子親請之一等食客,你卻只是三等?」

  這聲音說得很緩慢,慢騰騰地帶著譏嘲。那湯元顯然大為惱怒,氣得連聲說道:「你,你,你這匹夫!」

  這時,一個略顯渾厚的中年人說道:「兩位為此等事在此爭持,就不怕他人笑話?」

  這中年人顯然有點威信,他這句話一出,那兩人都啞了口。

  一陣沉默中,一個有點清脆的少年聲音說道:「公子近日忙於練劍,莫不有意領軍,有意與秦一決雌雄?」

  聲音渾厚的中年人聲音一沉,「公子心意莫測,我等實是難知。」

  衛洛一邊傾聽,一邊想著,她直到現在,還是不知自己所處身的這個時代是不是她所知的春秋戰國呢。聽這些人說話,可以聽出一些歷史上曾經有過的聖人偉人,如堯舜禹湯等都曾存在過,可是,他們口中所出的偉人聖人卻似乎遠遠不止衛洛所知道的這些!當然,衛洛自己的歷史知識根本只是皮毛,特別是對春秋戰國這麼古老的時代更是所知甚少。

  雪到了五六下後便掃不動了,衛洛和素只得換一個地方重新掃過。半個時辰後,殘雪堆成了厚厚的一堆。據衛洛估計,兩人只要再用一個時辰,便可以把它完全清理掉。

  可是,她剛這樣想著的時候,天空中再次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

  這一下,兩人都掃不動了,提起掃帚便向屋簷下跑去,仰頭看了看天空,素抖去身上的雪花,嘟囔道:「這樣子根本掃不淨嘛!」他苦著一張臉,很是鬱悶地歎道:「這雪一下,我們剛才所做的事都白做了。可是我們站在這裡要不了一會,又會有人命令我們掃雪的。」

  衛洛伸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這熱汗剛流出,便被冷風一吹,頓時冰寒徹骨。她聽得素的嘮叨,抿嘴笑了笑,沒有回話。

  這時,一陣以狐皮作裘,以鹿皮為鞋的美姬和美少年從院前的林蔭道上走過,這些人粉紅黛白,明艷動人。

  衛洛兩人抬頭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滋格滋格」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間,一個清軟的少年驚叫道:「素?」

  素和衛洛都是一怔,順聲望去,只見那群美姬和美少年也在向他們看著。美少年中,一個劍眉粉唇,臉白如玉,以玉為佩,以金飾鞋的美少年睜大眼直直地瞪著素,驚叫道:「素,你不是成為食客了麼?怎地還是一掃雪雜役?」

  他一邊問一邊向兩人走來。

  這少年衛洛瞅著有點眼熟,不由湊近素低聲問道:「亦是眉主所送之人?」

  素點了點頭,他垂了垂眼斂,薄薄的唇抿成了一線,輕聲回道:「此人素與我不諧。」

  原來如此。

  那美少年大步走近,這麼近看著他,衛洛突然發現他還敷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的米粉,嘴唇上上了胭脂。他本來長得俊秀,再一裝扮,再加上身後的雪景一映,頓時整個人都顯得粉雕玉琢般俊美。

  當然,這種俊美衛洛可是一點也看不慣,她連忙垂下眼斂,盡量讓自己的視線瞟也瞟不到這少年的臉。

  美少年一直走到離衛洛兩人僅有三米處才停下,他這麼一走近,那隊伍中也有四五人向這邊走來,到了後來,直是整個隊伍都在向衛洛和素走來。

  美少年站在三米處,定定的,居高臨下地朝素打量著,他把素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再從頭看到腳,特別是盯著他身上的粗麻布外袍和腳下的獸皮鞋子時,他目光刻意的頓了頓,漸漸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憐憫的笑容來。

  露出一抹笑容,少年挑了挑左眉,慢言細語地說道:「素,你向不喜以色事人,總說我可悲可笑!卻不知現如今,你悄立風雪中,我華衣盛服,笙歌美酒不斷,卻又是何人可悲可笑了?」

  美少年說到這裡,哧地一笑,斜睨著素,再次說道:「素,還請教我!」

  他這是非要聽到素的回復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17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章再爭

  素也是咧嘴一笑,他剛才也許還有點動搖,可是得到了衛洛那一番話後,他對自己的信念是前所末有的堅定。

  素也拿眼瞟著那美少年,微笑地說道:「教你?有何可教的?人之一生猶如草木,華服美食也罷,悄立風雪也罷,不過是草木一生!我只是不願意讓這一生就此了了度過,我要拼一回,縱死而無悔。」

  素說到這裡,含笑住了嘴。他沒有發現,自己竟在有意無意的模仿衛洛的語氣神態動作。現在他很自信,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特有水準,臉上的這個笑容特有風度,特顯得沉穩有內涵。

  那美少年又是哧地一笑,他轉眼看向身後的同伴,大聲說道:「諸位聽過沒?華服美食過一生居然與悄立風雪過一生是一般樣!依素的看法,那貴為公子與賤與乞丐也是一般樣了?」

  素怔住了。

  不止是素怔住了,美少年身後的眾人也都露出嘲諷的笑容來。他們是真的覺得素的觀點可笑,是真的覺得他的說法太也不靠譜。

  只有衛洛低眉斂目地站在一旁,暗暗想道:人人生而平等,對生命本身而言,不管是貴人還是乞丐都是一般樣的,素倒是沒有說錯。

  不過,知道素沒有說錯的卻只有衛洛一人,這些人中,包括素自己在內都覺得他是錯了。

  素嘴唇蠕動了幾下,想了想,卻還是沒有找出反駁的話來。

  那美少年看到素沉默了,不由有點得意,他又是哧地一笑,這一笑,他聲音提高了不少,那哧笑聲可真是相當響亮。

  哧笑聲中,那美少年轉頭看向衛洛,他輕蔑地瞟了衛洛一眼,冷冷說道:「果然是什麼人便與什麼人在一起,我說黑皮老鼠,成奚劍師能看重你,能要你,那是你的福份!你別給臉不要臉,愣是與素這等無知之人走在一起!」

  衛洛聽到這裡,眉頭跳了跳。

  這時,那少年轉眼看向她的屁股,定定地打量了幾眼後,他忽然一笑,轉頭沖身後眾人眨了眨眼,嘻笑道:「黑皮老鼠的臀扁而小,定也黑而丑,也不知成奚劍師真要瞅到了,會不會後悔莫及,一甩手便扔得遠遠的?」

  這話一出,哄笑聲如雷,有些美姬甚至笑得直不起腰了。
  這話實是有點過份了!

  衛洛緊緊地閉了閉眼睛。

  當她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恢復了平靜無波。平靜中,衛洛淡淡一笑,盯著那美少年的雙眼突然笑道:「以你之見,這買臀之人,臀須生得圓潤白淨,須使得同為男子的貴人歡心便是了得了?卻不知你這臀買了幾次?歡心者幾人?」

  衛洛的話說得很輕,很慢,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卻從骨子裡發出的嘲諷和輕鄙。那美少年越聽越是臉紅耳赤。

  可是,他縱使臉紅耳赤,氣恨無比,卻找不到衛洛這番話中的明顯攻擊之處。因為,衛洛所說的話,正是順著他自己的話說的,她只是把他自己所說的話,以另外一種方式解讀而已。

  事實上,並不止那美少年覺得難堪,連站在他身後的眾美姬和美少年,都是一陣惱怒和難堪,他們自覺從衛洛的這席話中,聽到了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真正的居高臨下的輕鄙!一種對他們的生活和所作所為的輕鄙!可是,他們想要發怒,可要反駁,卻找不到任何一個突破口來。

  沉默,又是一陣沉默。

  這時,衛洛一扯素的手,淡淡地說道:「我們走罷。」

  一直到兩人走得遠了,那美少年才咬牙切齒地叫道:「你,你這黑丑小兒,你敢如此說我?」

  衛洛頭也不回,只是丟下一句,「我如何說你了?」

  那美少年再次一噎。

  衛洛和素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看離那些人遠了,看到那些人個個臉紅耳赤卻只能沉默著,素歡喜地抓著衛洛的手叫道:「衛洛,你之舌辯好生了得!」

  他歡喜地連叫了兩聲後,見衛洛一直低頭行走也不理睬自己,仔細看時她的臉上還有憂色,不由輕叫道:「衛洛?」

  衛洛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她轉頭瞟了一眼素,暗暗想道:素出身童男,人才又出眾,自然而然地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與這樣的人在一起,對我很有些不利!不行,我得想法子與他分開才是!

  哎,今天一天便連出了兩件事,我也被逼得連顯了兩次。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要盡快想個法子與他分開,最好回到那馬廄中去才好。對了,素有雄心壯志,我還不能連累了他,就算去馬廄,也得是我一個人去才成。

  衛洛下定了這個決心後,這兩天來一直有的堵塞不安頓時少了大半。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喜歡爭論,其實他們也不是爭論,他們只是想尋找一些事件的真相,想通過爭論來確立自己的觀點或認請世事的本質。春秋戰國便如我們的少年時期,對世事萬物總是充滿著好奇。

  因此衛洛知道,只要與素這個童男出身,已引得人人側目的家人在一起,這樣的事便會不斷的發生。

  素一直關切地看著她,見她終於放鬆了,姣好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容來。他笑呵呵地說道:「衛洛,你剛才在想什麼?」

  衛洛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想什麼。」

  素扁了扁嘴,喃喃說道:「你明明有所思!」

  衛洛自是不答。

  素伸手揉了揉肩膀,甩了甩手臂,又蹦了幾下,直是呵呵笑,「衛洛,因何我與你在一起,會感覺如此放鬆?」

  衛洛暗中一哼:我與你在一起,可一點也不輕鬆!

  素仰頭看著頭頂樹枝上垂下的冰凌子,縱身一跳伸手摘下。摘下後,他拿著冰凌子對著衛洛照了照,突然聲音一靜,瞅著她的眼光閃動著歡喜和溫柔,「衛洛,我真是歡喜於你!如能如你在一起,縱不娶親也是無妨的。衛洛,你以為我如何?」

  啊?

  衛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在對上素一臉認真的詢問時,她苦笑起來,「怎地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素歪著頭,扇了扇長長的睫毛,艷紅的小嘴嘟起來,「不知怎地,我的心甚是不安。衛洛,你可是不喜麻煩?」

  啊?

  衛洛怔了怔。

  不過這怔只是一瞬,衛洛的心可有點冷漠,不會為他的這麼一句話便又改變想法。她只是笑了笑,搖頭道:「哪有此事!」

  素定定地看著她,打量著她,半晌才悶悶地說道:「我剛才見你臉色不好,以為你不喜歡麻煩,莫非事實並非如此?」在他的嘀咕聲中,衛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也不回頭。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一章夜深誰人擾美夢

  果然如素所料,過不了一會又有一個食客要求他們掃雪,而這時雪花才剛剛下了一點,天空還陰沉一片。

  兩人沒奈何,開始又掃起雪來。

  一直掃到用了晚餐,兩人便又被食客叫去整理書房。當把書房整理一清時,天色已晚,到處火把熊熊,笙樂不絕。

  在素還蹭在書房前傾聽著食客們的交談時,衛洛已把木劍藏到袖中,跑到了住房中。

  現在的衛洛有點後悔,她後悔自己前世當學生的時候,沒有順便去翻一下有關中國功夫和劍術的事,就算對那些事一無所知,平素能跳跳舞也是好的,至少對怎麼提高身體的敏捷度會有經驗。哎,現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機械地練習著劈,刺,砍削的動作。

  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那根絲線刺去,劈去。她的手勢如山,沉穩而有力,木劍劍鋒離絲線還有十幾寸遠,那絲線便猛地盪開。

  眼看著那絲線盪開,衛洛一邊潛運呼吸之法,一邊暗中想道:要是這一劍劈出,能令得絲線不動卻又斷了,那一定也是有進步了。

  她剛想到這裡,胸腹股間的那熱流再次一湧而過,而這一次熱流湧過時,幾乎是突然間,她只覺得全身通泰,整個人如泡在溫泉當中,又如曬在春日的暖陽下一樣,舒服得令她幾欲呻吟!

  說時遲那時快,那熱流一閃而出,衛洛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這熱流帶來的極致快感時,突然間,她刺出的木劍嗖地延伸出一縷小小的,有點淡的瑩光!那光芒只是一閃而過,可它卻把剛剛盪開的絲線準確的一分為二!

  絲線一飄而落。

  衛洛睜大眼,傻呼呼地看著那飄落的絲線。

  片刻後,她又低下頭,傻呼呼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木劍!

  可就在她出神之時,她發現那位於胸腹處的熱流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消失,它居然一直停在臍下,暖暖的,微小的一團,正時不時地淺淺的跳動幾下!

  它居然還在!

  太好了,它還在!

  衛洛強行壓下欣喜若狂的心情,再次提起木劍,沉下心神,一劍再一劍地刺出。

  她因為害怕那股熱流會消失,便想著不斷的練習也許會令它多留一會兒。果然,一個時辰過去了,衛洛已渾汗如雨,而外面傳來了「格滋格滋」的腳步聲,應該是素回來了,那股熱流卻還沒有消去。

  「吱呀」一聲,素推開了房門,他一眼便瞅到了正在房中認真地揮著木劍的衛洛。素一看到她便不自覺地露出一臉笑容,他張開嘴正要叫她,忽然記起衛洛練劍時從來不理人,便又忙閉上嘴,安靜的走到鋪邊準備睡覺了。

  這一晚,衛洛練了很久很久,她一邊緩慢的,沉穩地按著呼吸之法揮著劍,她一直沒有停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面傳來一陣雞鳴聲,衛洛的手一軟,木劍叭地掉在地上。

  她伸手扶著牆壁來穩住自己搖晃的身軀,依然閉著眼用呼吸之法調息著。直過了一刻鐘她才再次睜開眼來。

  一直到現在,那熱流居然還在!

  衛洛歡喜地想道,也許這熱流就不消失了呢。

  懷抱著這種歡喜和期待,疲憊至極的衛洛抱著麻衣,再次躲到昨晚那處角落裡用雪花抹拭起身體來。

  也不知為什麼,這一次抹身,衛洛發現沒有昨晚那般寒冷徹骨了。

  一直到衛洛抹好身躺到床上時,那股暖暖的一團熱氣還在她的臍下躺著,只不過這個時間它已經安靜些了。

  衛洛調好呼吸,慢慢地沉入了夢鄉。

  這一覺,她睡得很舒服,縱使在迷迷糊糊之際,她的心也記著了這份歡喜,時不時地發出一聲格格的歡笑。

  黑暗中,一個明亮的眼睛聽到了這聲低笑,困惑地皺了皺眉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來。

  衛洛睡得很香,很沉。

  睡夢中,依稀中,她所舞蹈著的花園突然消失了,然後,她發現一座大山向自己壓來,轉眼便把自己重重地壓在下面。

  恩……衛洛不舒服的輕嚶一聲,扭了扭身子,想要掙開那座大山。她剛一動,幾乎是突然間,一種陌生的強烈的雄性氣息滲入她的鼻端,她陡然驚醒過來!

  衛洛一睜眼,便對上了黑暗中一雙晶亮的眼睛!

  有人!

  有一個人壓在自己身上!

  衛洛大驚失色,她瞪大雙眼,嘴一張便準備呼救,可她的嘴剛張開,一隻手掌便伸過來牢牢掩上。

  「唔……」

  被掩住嘴,壓住了身軀的衛洛不安地扭動著,她雙眼睜得老大,一臉驚駭。

  在她極度的害怕和恐慌中,那壓在她身上,掩著她的小嘴的傢伙開口了,縱使只是外面的瑩瑩雪光照人,那笑嘻嘻露出的一口大白牙也令衛洛摻得慌。

  「咻!勿慌,勿慌,小兒,是我,是我成奚。」

  「唔唔唔……」(作者翻譯:當然是你!除了你這個飢不擇食的混蛋,還會有哪個不開眼地盯上又黑又干的我。)

  衛洛恨恨地,咬牙切齒地瞪著成奚,要是手中有劍,她非得刺他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不可!

  成奚近距離的對上她怒火熊熊的明眸,嘿嘿一笑,涎著笑臉問道:「小兒,這兩日你可有想我?」

  衛洛翻了一個白眼:自然不會想你。

  成奚對上她的白眼,自顧自地笑得十分囂張,「我知道小兒你不會想我,可不知為何我卻一日比一日更加想念於你?」

  他直爽的,毫不遲疑地說出心中的所思後,突然擠了擠眼,朝衛洛大大地咧嘴一笑,湊近她低聲說道:「傍晚用餐時,我聽人說,你的臀定黑而扁,觀之便會令我心生厭煩。奶奶的,也不知怎地,自聽那話後,我的腦中滿是你的身影,嘿嘿,所以趁此處是我值夜,我便來了。唏,小兒,此次我定要剝開你的衣服,聞聞你的臀是不是甚香!否則那處怎麼令我日夜相思,輾轉不忘?」

  成奚說到這裡,一手依然掩著衛洛的嘴,另一隻壓著她雙手的大手便向下移去,欲掀被解開她的衣裳。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23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二章對峙

  成奚的手掩著衛洛的嘴,大嘴卻湊近去不斷的聞著嗅著啃著,他一邊啃一邊嘖嘖連聲,「香滑異常,我果然有眼光!」

  衛洛這時羞怒到了極點,她已沒有精神去思考這傢伙是什麼時候來的,素呢,怎麼沒有聽到聲音了。她現在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努力地讓自己心如止水,雙眼微瞇,努力地忽視他在啃吻之間給自己帶來的酸麻和厭惡,只是專注地等著時機。

  這時,成奚的手已伸到了她的腰帶去,他粗糙的手指隔著衣撫過她細嫩的皮膚時,激起了衛洛好一陣雞皮疙瘩。

  這種被陌生的,毫無愛意的男人碰觸的感覺真是噁心啊!

  緊張中,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這時,成奚的手已經來到了她的細腰處,他大手在她的腰間摸了一把,伸手便向雙腿間移去!

  當他的手移向那隱密的所在時,衛洛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興趣,他那變得渾濁的呼吸。

  就在此時!

  幾乎是閃電般的,衛洛早已得到了自由的雙手同時伸出,雙手成勾,極其迅速地扣上了成奚的脖子。就在接觸到他的皮膚的時候,衛洛兩手大拇指一彎,同時扣在他的頸側的頸動脈竇上!

  衛洛在學急救知識的時候聽人說過,這地方稍一用力便可令人暈迷甚至致死。而且,她以前看電視時,那裡面的特種兵便是掌切這個部位令得敵人暈倒的。

  在衛洛的雙手扣上自己的脖子的時候,成奚百忙中還不忙嘻嘻一笑,「小兒,上次不備之下才讓你脫身。你以為你練了幾個月的木劍,便真敵得過我這劍師不成。」

  他一笑完,便把嘴高高地嘟起向前一湊,準備蓋上衛洛的小嘴!

  可是,他的大嘴才伸到一半,眼看只有三寸便可以罩住那可愛可恨的櫻桃小嘴時,突然間,衛洛雙手拇指微微一緊!

  頓時,一陣天眩地轉的感覺猛然襲來!

  成奚本是劍師,本是久在生死場中歷練出的劍師。就在那種暈眩感襲來的同時,他本能的,敏捷地感覺到一種死亡的威脅!

  瞬時,他已伸到了衛洛大腿根處的手僵住了,嘴也定在了半空。

  雪光的映照中,衛洛雙眸平靜無波,她冷冷地盯著成奚,徐徐地說道:「足下以為我這雙手重重扣上時,你性命可存否?」

  黑暗中,成奚灼熱的雙眼在漸漸清明,那急促渾濁的呼吸也在變得平緩。他瞪著衛洛,緊緊地瞪著。半晌後他咧著大白牙,很是鬱悶地嘟囔道:「小兒你太過欺人!你旁邊這小子不過小臉生得比我要好,那等人還算不上丈夫呢,你怎麼可以跟他睡卻不願意從了我?」

  他說到這裡,聲音中有點高昂,表情中也添了一份氣惱。他瞪大一雙本來便明亮至極的牛眼,磨著牙恨聲說道:「你乃我相中之人,如今卻與一區區童男共宿一床,朝夕共處,使我為眾人所笑!」

  成奚是真的很氣惱,語氣中還隱隱帶著傷心,那看向衛洛的控訴的目光,彷彿她就是一個負心薄倖,始亂終棄的人。

  這樣的成奚,饒是他可恨至極,衛洛也有點想笑了。

  她冷著臉,雙眼微陰,也不理會成奚的妒惱冷冷地喝道:「曾聞丈夫一諾便值千金。成奚,你現在生死繫於我手,我要你立誓,從此再不糾纏於我!」

  衛洛說到這裡,屏住了呼吸,專注地盯著成奚,等著他的回答。

  在這個時候,對於世人來說,道德的約束佔了主流地位,而誓言是非常神聖的,信義更是判斷一個人品德的主要標準。

  成奚真要立下誓言,縱使他們身邊並沒有第三人聽到,他也不會輕易違背,否則,他會覺得自己被天地所惱,會在心中留下很深的陰影。

  因此,衛洛緊緊地盯著他,等著他立誓。

  成奚也在盯著衛洛。

  他明亮的雙眼在淡淡的雪光中直如狼眼般灼亮,幽深,發著綠光!

  對視了片刻後,成奚咧了咧嘴,說道:「此誓我不能發。」

  衛洛小臉一沉!

  幾乎是同時,成奚的頭一偏!他的雙手閃電般地砍出!

  衛洛大驚,她連忙大手拇指勁力微吐!

  在她那勁力吐出時,成奚明顯的動作一緩。可是,卻沒有令他停止動作。

  這時,衛洛的雙眼瞪得老大,她知道,自己的指下只要再用力少許,成奚便會猝死當場,這一點成奚也很清楚,可是,他卻沒有半點停下動作的想法。

  衛洛不由遲疑了。

  看到她遲疑,百忙中成奚又是一笑。他用腦袋生生地彈開了衛洛的手,身子一彈一躍,輕巧迅捷地跳到了她的床頭,然後慢騰騰地坐下。

  黑暗中,衛洛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伸肘支起上身半坐起來,與成奚面對著面。

  兩人四目相望。

  衛洛淡淡地開了口,「剛才我可以殺了你!」

  「我知道!」成奚聲音一提,突然打斷了衛洛的話。他瞇著一雙眼打量著衛洛,「今晚的較量,是我輸了,我今晚可不再動你!」

  衛洛聞言,本來都要脫口而出的話都吞了下去,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現在成奚已脫離了她的控制,他能承諾今晚放過她,她便已心滿意足了。

  成奚依然雙眼灼灼地盯著衛洛,他這次盯了衛洛足有好幾分鐘!

  衛洛眉目微斂,面無表情地任由他盯視著。

  良久,成奚哈哈一笑,騰地站起身來向外走去。直到他的腳步聲去得遠了,他那兩聲笑聲還在余響。隱隱的,衛洛聽得幾個腳步聲跑近,接著,她又隱隱地聽到幾個的低語聲傳來,「怎地出來如此之快?」

  「成奚,你那小兒怎還沒有得手?」

  聽著聽著,衛洛重重一哼,轉過頭去。

  床上沒有素的身影。

  衛洛連忙從床上爬過,湊頭一看,卻見素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衛洛連忙伸手放在他的鼻端。在感覺到指尖處暖暖的呼吸吹過時,衛洛心中一鬆,跳下床把素抬到了床上放好。

  她不用細看,也可以判斷出素只是被成奚弄得昏睡了,性命身體都無大礙。只是她,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已是睡意全無了。

  睜大一雙眼,衛洛看著外面的瑩瑩雪光,有點惱恨地想道:「我這麼苦練,卻連成奚何時進來了都無法察覺。哎,看來還得更加苦練才行。」

  衛洛只顧惱著自己,也不曾想想,如成奚這樣,在六大名姬之一的眉主車隊中擔任主要護衛職責的劍師,又豈是泛泛之輩?人家是十數年苦練之功,再加上天賦還不錯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而她衛洛卻不過才練了幾個月而已。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三章歌舞姬

  衛洛還在擔心麻煩不斷時,眾人卻同時對他們漠視起來。不管是衛洛還是素,都是真正的小人物,在他們忙碌的這片書房中,沒有人會太過關注這等小人物的。

  時間飛逝如電,轉眼三個月過去了,春天到了。

  青草蔥翠,碧雲藍空,不再有刺骨的寒風侵體,也不用凍得手腳青紫,衛洛平生第一次覺得,原來春天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得連空氣中都帶著清香。

  這一天,衛洛一邊掃著地上的殘零的幾片落葉,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向左側方池塘處開放的一株桃花,粉紅色的花朵,在一片翠綠中盛放著。看著看著,她的嘴角不由浮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衛洛,你好似長高了一些呢。」

  素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衛洛笑了笑,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也長高了。」

  素嘿嘿一笑,大為得意。不過是三個月,他便抽條般高了三個指節,隨著身體的長高,他那秀美得不可思議的臉龐也終於多了一分清俊,有了一絲丈夫的影子,這讓素十分高興,他每天要跑到井水處照上五六遍。

  傻笑中,素小跑到衛洛面前,他湊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朝那株桃花瞅去,笑嘻嘻地說道:「噫,春暖花開,陰去陽來。衛洛,你這兩天一瞅到這桃花便臉有笑意,莫不是想摘它以贈佳人?」

  衛洛睨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我還小。」

  素朝她上下打量了一會,嘻嘻笑道:「是還小。」

  正在這時,一個高昂的男子聲音傳來,「倆小兒?」

  衛洛和素同時抬頭,應道:「然。」

  那男子高大魁梧,臉呈四方,皮膚蒼黑。他負著手俯視著兩人,語調放得極慢,有點裝腔拿勢地說道:「你兩人原是眉大家的人?」

  衛洛和素好幾個月沒有聽到這種類似的問話了,不由相互看了一眼,應道:「然。」

  「善!眉大家已駐公子府中,將為公子宴飲助興,爾等且去助一助手。」

  「諾。」

  「且跟我來。」

  「然。」

  兩人連忙放下掃帚,跟在那漢子身後。那漢子一直昂著頭走在前面,也不回頭,不知不覺中兩人便放慢了些速度,隔個五十米遠才不緊不慢地隨著。

  素用肘捅了捅衛洛,不安地問道:「衛洛,此去可會見到公子?」

  衛洛搖頭,低聲說道:「不知也。」

  素抿了抿紅艷的小嘴,喃喃說道:「三月已過,我雖識了百來字,卻再無所獲,公子可會失望?」

  衛洛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不必擔憂,公子乃貴人,無暇顧及我等小人。再則,三月而已,他不會要求太多。」

  素聽了連連點頭,臉上笑容再現。他小嘴一咧,衝著衛洛笑得見眉不見眼地說道:「洛,無論何事你總是氣定神閒,有你在側,我實歡喜。」

  衛洛笑了笑,沒有理他。這種話,素是一有事便會說上一兩遍,衛洛早已沒有感覺了。

  兩人隨著那漢子穿過一條石頭長廓,走過一條林蔭道,再轉過兩座木製樓閣,直走了半個時辰,那漢子才在一個院落前停下。

  這是一個宏偉中見精巧的院落,縱橫都足有百米遠的大理石鋪成的廣場後,是一座高大的,可容千多人的石頭房子。而在石頭房子後面,則是十來幢極精巧的,全由樹木和竹子搭成的精巧小樓。每一幢小樓,都籠罩在層層密密的樹木中,間中可見流水隱隱,春花處處。

  三人還在廣場上,便遠遠地聞到了那些小樓中傳來的花木香,脂粉香,酒香。這種種香味組合成了世俗的富貴香。

  聽著小樓中傳來的女人嘻笑聲,漢子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笑容,這笑容使得他剛才刻意維持著的高傲渾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淫色。

  衛洛三人轉過廣場,來到小樓前的石子路上時,一眼便看到了樹木叢中無數的粉紅黛綠。數不清的華服美人和美少年出現在小樓前後,引得那漢子不由自主的腳步加速。

  衛洛轉頭看向素。

  果然,此時的他臉色有點發白。

  衛洛連忙伸出手去,輕輕地在他的左手上握了握,低聲說道:「公子既以發話,你便不再是他們中人!且忍且侯時日,自會離開的。」

  素點了點頭,冰冷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衛洛的手不放。

  兩人走過石子小路,出現在一片濃郁的樹蔭下。那大漢這時腳步放得極慢,他不斷地打量著出現在左右的美少年和美少女們。

  衛洛和素則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

  沒有人向他兩人看來,少年們有的吹笙,有的吹竽,而少女們則踩著舞步,一邊與少年們嘻戲。那大漢走著走著,突然伸出手去,向一個輕舞的少女細腰重重地掐了一把!

  那真是掐了一把。衛洛只見那秀麗的,有著一雙盈盈秋波的美少女突然動作一僵,疼得眼淚汪汪。她伸手揉搓著被掐的腰部,像一隻兔子一樣迅速地向後躥出幾步,躲入二棵並排的大樹之後。

  看到那少女的模樣,大漢十分得意,他搓著手咧著一口黃牙笑道:「躲有何用?我此番便向眉主要了你去!」

  躲在樹後的少女慢慢地伸出半邊臉來,她的小嘴顫抖著,臉上還殘有淚痕。她伸手拭去淚水,輕步走出,遠遠地朝漢子盈盈一福,低聲求道:「若入君手,還盼垂憐。」

  「垂憐?」

  漢子淫笑起來,他大步走到那少女面前,伸手從她的衣襟中插入,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揉搓起來。那少女強擠出笑容,一動不動地任他猥褻著,而周圍的眾美少年和美少女,此時已像受驚的兔子一般作鳥雀散,各找地方躲藏起來了。

  漢子在少女的胸乳前狠狠地掐了幾爪,淫笑道:「取悅了我,我自會垂憐。哈哈哈。」他大笑著抽出手來,對著少女粉嫩的左頰狠狠一捏,直讓那白裡透紅的小臉瞬間顯出一個清楚地爪子印後,他才揚長而去。

  衛洛兩人一直低著頭,直到他們去得遠了,衛洛的耳邊依稀聽到了那少女的嚶嚶哭泣聲,「姐姐,如真被此等蠻夫索了去日日毆打,可如何是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5:29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四章歌舞姬二

  素的手一直很冷,衛洛便一直沒有甩開。

  兩人跟在那大漢走了一會,來到那巨石宮殿後面,走過這條沙石路,可以看到宮殿後面,有一幢很高的樓閣,這樓閣是由木頭製成,它比別的房子都要高,只是略矮於最前面那石殿。

  這幢樓共分為五個房子,最大的那個可容數百人,最小的也可以容下三四十人。衛洛兩人還沒有靠近,便聽到了裡面傳來的陣陣笑語喧囂聲。

  繞過沙石路,來到那最高的樓閣前,赫然又出現了一個小廣場,這廣場可容四輛馬車同時行走,上面可容下四五十輛馬車。在廣場左右,站有身著盔甲的軍士和劍客。

  衛洛只是一眼,便從人群中看到了高軼。

  高軼站得筆直,手撫長劍,面無表情地倚著一株柳樹,略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衛洛怔怔地看著他,再次見他,她並沒有發現自己很是想念對方。可是,那種異樣的心動依然存在。

  也許是感覺到了衛洛的目光,高軼抬起頭向她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衛洛的心砰地一跳,她連忙低下頭去。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在胸口,忽視著那微妙的悸動。

  這時,那大漢已跨入了樓閣中。

  衛洛和素一入樓閣,便同時給晃花了眼。他們是從正門而入,呈現在眼前的,是那間可容數百人供舞的最大的房間。此時此刻的房間中,五十六個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這些歌舞姬著裝艷麗,緊束的腰肢扭動間,給人一種原始的性感。而她們長袖一揮一甩間,卻又有一種行雲流水般的飄逸。

  在歌舞姬的對面,或坐或站著一些男子,這些男子多以玉為冠,顯然都是貴人。他們或懷擁美人,或正與跪坐在對面的美人以嘴哺酒。眾人的幾前酒肉堆積如山,美人的嬌笑不絕於耳。

  那大漢一步入這房中,一直高昂的頭便低了下來,臉上也堆滿了諂笑,看到誰都是一咧嘴,當然,並沒有半個人理會他。

  他一直來到一處塌前,在那裡,一個美婦人正倚在一個貴人懷中,低眉嬌笑,櫻唇渡酒,露出的大片雪白的胸乳此時正在那貴人的掌握中,一揉一搓間還可以看到那兩點櫻紅顯露。大漢看到他們,遲疑了一會,便在離他們約有五六處停下,低著頭肅手恭立。

  衛洛和素走到那大漢身後,學著他的樣子低頭肅手恭立。

  一陣媚笑中,那美婦眼一瞟注意到了那大漢,她嘻笑著推開貴人在胸乳間撫弄的手,盈盈站了起來,整理了兩下頭髮和衣裳,美少婦向他們走近一步。

  看到這美少婦走近,大漢連忙諂笑著來到她面前,他朝衛洛和素一指,笑道:「九姑娘,此兩小兒原是眉主隊中人。」

  美少婦這時臉上絲毫不見笑容,精緻的鼻子高抬,她冷漠地發出一聲輕哼,朝衛洛和素瞟了一眼,目光掃到素時不由滯了滯。

  她朝著素細細地打量了一眼,也沒有問什麼,轉頭沖那大漢說道:「既是兩小兒,且任望渚著落。」

  「然,然。」

  大漢恭敬地應答聲中,那美少婦回身嬌笑,又倒向了那貴人的懷中。

  大漢轉過頭看向衛洛和素,他下巴一抬,傲慢地朝右側一指,「呶!此去第三間便是望渚之隊,爾等自行可也。」

  「然。」

  衛洛兩人低聲應了聲,慢慢退後,轉身離去。在他們的背後,那大漢已搓著手滿笑淫笑地向外面跑去。

  衛洛兩人走過向右側第三個房間走去,還沒有靠近,一陣陣竽聲便飄然而來。兩人來到那房間外,一眼便看到了滿室美少年。

  七八十名美少年正跟著一個三十來歲,渾身柔若無骨的少婦練著舞。而在房間的對面,則安放著十幾個塌幾,依然是幾上酒肉如山,塌上成雙成對。一個個頭戴玉冠的貴人正擁著中意的美少年在飲酒取樂。

  素只朝裡面瞟了一眼,便站在原地半步也不肯移動了。衛洛看著他有點發白的小臉,也沒有堅持與他同行。她輕步來到房門處,朝裡面瞅了瞅,便提步入內。

  間中,也有十來人向她看來,可衛洛實在太不起眼,那些人都是看了一眼便移開。

  衛洛徑直來到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皮膚白淨,五官俊美,只是臉上的白粉塗得有點厚了,顯出了幾分風塵味的青年面前。她微微一躬,叉手低頭,「公可是望渚?我乃前來助力之僕。」

  俊美青年正側著頭看著舞姬們,聽言轉過頭來。他一瞟到衛洛,眉頭便皺成了一團,「如此黑丑?」

  衛洛低頭不語。

  俊美青年望渚有點厭惡地皺起了眉,「怎地只有一人在?」

  衛洛低聲回道:「還有一人和我一道,他正在外面接受貴人的詢問。」這樣說,衛洛是防止望渚因素沒有出現而發怒。

  說到這裡,衛洛眼一側向門口看去,正好看到素的一側衣角,她聲音微提,清聲喚道:「素?」

  衛洛才一開口,望渚連忙揮手阻止,「既有貴人,勿擾!勿擾!」

  他的聲音剛落,素便低著頭走了進來。

  望渚一轉眼看到素,頓時目光亮了三分,他站了起來,揮手道:「且近來,且近來。」

  素臉色又白了一分,他不由自主地向衛洛看來,見她低頭肅手地看也不看自己,只得依言靠近。

  素一靠近,望渚便朝著他細細打量,他的臉上儘是滿意的笑容。打量了好一會,望渚點頭道:「善!善!平武侯素喜者,便是你這般模樣,善!」

  這話一出,素臉色慘白如紙,他不由又向衛洛看去。

  衛洛依然低眉斂目,在聽到望渚的話後,她在一側輕聲說道:「此兒名素,當日曾向涇陵公子自薦,公子已許他書房為廝,如學有所成可成食客。」

  望渚還在滿意的對著素上瞧下瞧,衛洛剛一插嘴,他塗滿白粉的臉上便滿是怒色。剛要發怒,衛洛便提到了『涇陵公子』四個字,瞬時,他滿臉的喜色不再,怒色也已消失,只是不甘地瞅著素,怏怏揮手,「且去伺侯舞者茶水。」

  「諾。」

  兩人同時應諾,素的聲音還分外清脆。然後躬身退下。

  一直退到房門外,素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衛洛連忙伸手扶住他。

  素緊緊地抓著衛洛的手臂,認真地看著她,紅唇顫抖,低低地說道:「如得富貴,至死不忘衛洛之情!」

  衛洛任他緊握著自己的手臂,依然低眉斂目,淡淡一笑,「涇陵公子何許人也?他既以許你,自是任何人不敢輕動。以後你膽氣須粗些才是。」

  「然,然然。」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五章眉大家

  望渚說兩人的任務是侍侯跳舞的人的茶水,這便是後勤工作,衛洛早就習慣,因此她不一會便找到了同是侍侯茶水的三個長相只是端正的少年,與他們一起到廚房中忙活。這三少年侍伺的是第五個房間中的眾少年,與衛洛兩人不同路。

  侍侯茶水的活很輕鬆,可有一點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們得呆在那些練舞的少年之旁,準備隨時伺侯。

  衛洛和素兩人,一個生得太黑,一個太美,都很顯眼。雖然衛洛悄悄地讓自己變白了一些,可她的皮膚黑粗是隊伍中很多人是知道的,她也不好一下子就變得如普通人一樣。

  兩人站在角落裡,素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用鍋灰給自己的臉上上了一層妝,雖然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出,不過他這樣一弄後,那些練舞的美少年們對他的態度便好了一些。而望渚看向他時,也不再一臉不捨。

  「善!」望渚雙手一拊,站了起來,他來到眾舞蹈的少年面前,大聲說道,「從今晚開始,便是我輩為涇陵公子獻舞之日。介時,新田城的貴人皆會到達,這些你等自是盡知。我所要說的是,我們要取悅的乃是晉國最尊貴的公子!此番你們表現得好,或許能博得哪一位貴人真心顧盼,不說能帶回府中珍之寵之,少說也能得到大筆錢財,不需為老醜之時憂心。然!如若有錯,死期眨眼可至!」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陰沉沉地帶著寒意。這時,不止是他,眾美少年也是齊齊一凜。

  望渚掃視著眾人,這時正是清晨,貴人們還沒有來到,因此望渚可以暢所欲言。

  他望著變得嚴肅了的眾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一轉,望渚看到了塗著鍋灰,站在角落裡低頭不語的素,聲音略一提,盯著他說道:「素?」

  「啊?然!」

  望渚看著遲疑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的素,也沒有生氣,說道:「你既已不是我輩中人,今晚時慎之藏之可也。」頓了頓,他又說道,「鍋灰甚好,塗之於晚間居於暗處,或能有用。」

  這一下,衛洛和素都有點吃驚,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個望渚會直接贊同素在臉上塗鍋灰的做法。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後,素雙手一叉,低聲說道:「諾。」

  望渚不再看向兩人,他聲音一提,朗朗說道:「從此刻者,都到大房中共舞,眉主需試練。」

  眾少年同時躬身,應道:「然。」

  眉大家要出來了?

  衛洛心中不由少少的期待起來。在車隊中混了幾個月,她也只是在入城的那天,瞅了兩眼眉大家的背影,對於這個名揚天下的美人兒,整個歌姬車隊的中心人物,她可是一直久仰的。

  眾少年在望渚的帶領下,依次向外面走去。當衛洛兩人也走出房間時,發現每一個房間中都有少年少女走出,所有人都在向中間最大的房間靠攏。

  不一會,數百歌姬舞便來到了那最大的房間中。這些少年少女個個都是綺貌華年,這麼數百人聚在一起,十分的讓人眼花繚亂。

  不過衛洛也知道,這些少年少女,有不少都是路上收到的處子童男,他們終會送出去或被人索要了,到得離開新田時,便只有眉大家等數十人在了。

  數百少年少女們站在一起,他們或著薄薄的綢衫,隱隱露出裡面的肌膚,或衣裳極其華麗多彩,望上去如一隻隻孔雀。此刻,這些少年少女們都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侯在那裡,等著眉大家的出現。

  衛洛和素等了一會也沒有看到眉大家,不由有點失望,他們還要清掃凌亂的第三房,還要為眾少年準備茶水,已沒有時間為了看一眼大美人而磨蹭了。

  當衛洛和素把房間清掃好,準備好茶水再來時,大房中笙樂飄揚,竽聲不斷,編鐘齊鳴,遠遠聽去便是一派繁華熱鬧。

  衛洛兩人一進去,便瞅到了眾少年少女中,眾星捧月著的眉大家。可惜的是,眉大家臉上蒙了厚厚一層面紗,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眉大家的肌膚極為細膩白皙,如珍珠一般發著瑩光,很是耀眼。她的身材也十分豐滿,胸前高聳著,每一下跳動都令得雙乳顫抖不已,彷彿要從衣裳間迸裂而出。

  房間中也多了一些貴人,這些貴人多是一些大著肚子,滿臉油光的中年人。衛洛瞟了一眼,發現眾貴人的中間,正半倚半坐著一個三十三四歲,臉孔削長,五官倒也有兩分俊朗之氣的貴人。

  這貴人頭髮散散地披在肩膀上,衣裳也沒有如何的華麗,可衛洛一眼便看到,他身周的所有貴人在對上他時,都是一臉的諂笑。

  這時,望渚牽著一個長相女氣的少年的手,來到了那貴人面前,他雙手一叉,躬著腰諂媚地說道:「侯爺觀此子如何?」

  那侯爺懶洋洋地瞟著那少年,淡淡說道:「轉過身去。」

  「然。」

  少年轉應一聲,轉過身背對著那侯爺。

  那侯爺朝他臀腰之處瞅了瞅,搖頭道:「雖如處子,少了清氣,腰雖細卻太軟,臀雖圓卻無剛。」

  那侯爺慢慢評說著,望渚諂著笑的表情有點發白。
  侯爺說完後,端起酒斟慢品了一口,淡淡說道:「此等貨,以後無須奉我。」

  「諾。」

  望渚連忙應了一聲,揮手示意那少年離開。他眼睛一瞟間,注意到了素,當下雙眼不由一亮。不過,那光芒只是一閃便熄滅了。

  衛洛兩人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他們兩雙眼都放在眉大家的身上。
  鼓聲一止,旋轉著的眉大家長袖一揮,身軀一定。眾少年少女跟著她的舞步也是一頓。

  揮了揮長袖,眉大家嬌膩的聲音傳出,「且去休息片刻。」

  眾少年少女齊齊躬身,依言退下。

  眉大家扭著腰肢,向那侯爺的方向走去。她一走近,望渚等人便連忙退到一側。那侯爺看到她走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嘻笑道:「美人的汗好生香也!」

  眉大家嫣然一笑,風情萬種地睨了他一眼,她盈盈娉娉地在侯爺旁邊的塌上落座,曼聲問道:「侯爺觀此舞如何?」

  侯爺搖了搖頭,右手敲打著幾面,說道:「觀之與往歲無異。」

  眉大家頓時苦惱起來,面紗下,她黛眉輕鎖,低歎道:「妾已賞金十斤,但求有人賜教予妾。吁--,月姬此番亦至新田,妾怕是輸矣。」

  她說到這裡,聲音中一臉無奈。

  素伸肘朝衛洛捅了捅,湊近她低低地說道:「聽到否?獻一策可得十金!十金呀,有了它我可南山放牛,北水盪舟,於田野間快樂幾載了。真是令人好生渴求。」

  衛洛聽到這裡,不由笑了笑。十斤黃銅確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如果自己有了它,也可以離開涇陵公子府了。而且,兩世為人的經驗,令得她腹中有數百上千個法子。任何一個法子都可以令她得到眉大家的十斤黃銅的賞賜。

  可是,她卻是不能。

  素還是太天真了,這可是亂世,如他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又身懷大筆錢財,後果很有點可怕。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03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六章涇陵公子的召見

  排舞一直持續到了太陽下山。天一入夜,便是宴會開始時,這一次的宴會十分盛大,天下六大名姬中會有兩位出席,新田城的貴人來了一大部份,因此衛洛和素這樣的小人物也要去幫忙。

  衛洛和素匆匆用過晚餐,略作梳洗,換上新的麻衣後便向宴會場所走去。

  如他們這樣的身份,是沒有資格進入宴會中心的,兩人也就是混在一群奴僕當中。

  舉行宴樂的地方是涇陵府中的主殿,有普通三層樓高的石殿,可容萬人的房間,早已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喧囂一片。

  石殿外的廣場上,停著排成長龍,數也數不清的馬車。在這種的場合,坐牛車的人是沒有資格出席的。

  衛洛和素侯在殿外,幫忙照顧著貴人們遞上來的馬車。透過大門,衛洛隱隱地看到燈火中,高軼和成奚也站在大殿的角落裡,穿著護胸銅甲,手持長劍,一動不動地守護著。

  不一會功夫,殿中笙樂飄揚,侯在宮外的侍女宮女,開始端著食盒,娉娉婷婷地向殿中走去。在她們手中的食盒中,大塊的羊肉金黃金黃的發著光,各種衛素從來沒有見過的食物散發著香氣。

  宮女們高腰束身,以冰紈為料的淡粉色衣裳,在燈火照耀下,越發顯得人美如玉,顧盼生輝。她們高托著食盒的動作也格外優美,一起一落之間猶如舞蹈。

  不過,這所有的熱鬧,繁華,美食美酒美人,都與衛洛和素兩人無關,他們只是安靜地守在廣場上,照顧著一匹匹低嘶不已的駿馬。這些駿馬可比他們珍貴多了,有任何閃失,他們的一條小命遠遠不夠賠。

  即使是看著繁華,衛洛也是心如止水,她靜靜地按著呼吸之法吐納著,這個時候,裡面的燈火輝煌彷彿離她有一個世紀那麼遠。

  大殿中,編鐘和笙竽聲開始響起,應該是眉大家她們開始表演了吧?

  熱鬧中,時間便這麼一點一滴地過去,一點一滴地流逝,直到月上中梢的時候,眾貴人開始絡繹退席,坐上了他們的馬車。

  隨著馬車漸漸駛離,衛洛和素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眼看著貴人們已去得盡了,連眉大家的隊伍也離席而去,衛洛和素便準備離開了。

  兩人剛轉過身,一陣腳步聲傳來,腳步聲中,一個尖細的聲音從殿門口響起,「衛洛何在?」

  衛洛和素同時一驚,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表情中儘是驚疑。一直以來,衛洛都太不顯眼,怎麼會有人突然點名喚她?

  衛洛回過頭去,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殿門口的是一個胖胖的太監。他正向衛洛等人看來,見沒有人回答,又尖著聲音叫道:「衛洛何在?」

  衛洛連忙上前一步,叉手行禮道:「衛洛在此。」

  那太監瞟了衛洛一眼,他背著光,衛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公子著你進殿。」……「諾。」

  此時此刻,衛洛真是咽中發緊,倒是一旁的素聽到了是涇陵公子令她入內,秀美的臉上馬上喜笑顏開,他快樂地對著衛洛咧嘴笑道:「善!大善!衛洛,如得富貴,請勿相忘。」

  衛洛勉強朝他擠了一個笑容,她低著頭跟上了那太監的腳步。

  宴席雖散,殿中依然燈火通時,酒肉飄香。衛洛低著頭,走過一個又一個腰佩長劍的劍客。

  走了約五六分鐘後,衛洛不由暗暗奇道:怎地這些劍客都站到殿中來了?

  此時此刻,大殿中足足站了二三百名劍客,衛洛隨著那太監,一直來到大殿的主台前。她剛剛站穩,還沒有來得及抬頭,那個熟悉的,低沉的,磁性的聲音已淡淡傳來,「衛洛?」

  「然。」

  衛洛低著頭,叉手應道。

  「抬起頭來。」

  「……然。」

  衛洛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便對上主座上那張俊美得如雕塑而成的面孔。他穿著黑色為底,紅色和金色交織為花邊的長袍,烏黑的長髮被玉冠束起,明亮的燈火照耀下,越發顯得威嚴懾人。衛洛只是看了一眼,便被涇陵公子的華光所懾,她慌忙低下頭去。

  「勿慌,且再抬頭。」

  「然。」

  衛洛再次抬起了頭。燈火中,她秋水般的雙眼定定的與涇陵公子相對。涇陵公子跪坐在主座上,嘴角上揚,似乎帶有笑意。可他縱使是笑,也可以令得空氣沉凝。這樣看著他,衛洛發現自己呼吸有點困難。

  涇陵公子定定地打量了她兩眼,片刻後,他移開目光,轉向衛洛的身後,「如此黑丑小兒,劍師怎地念念不忘?」

  衛洛一驚,她很想回頭看看是誰在涇陵公子面前提到了自己。

  這時,成奚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這聲音有點遲疑,有點不自然地高昂,「稟公子。此兒,此兒……」他結結巴巴地說到這裡,驀地聲音一高,「此兒亦是眉主車隊中人!」

  成奚這時顯然不緊張了,他上前一步與衛洛並排,雙手一叉,朗朗地說道:「公子,此兒本也是眉主車隊中人,他與我等同時被公子借用。此番我等劍客就要歸隊,小人實是不忍棄之,故才斗膽向公子請求。」

  這一下,衛洛可完全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引起了涇陵公子的注意了,原來是這個成奚向他提起了自己。也對,如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如沒有人特意提起,只怕會就此在涇陵公子府中度日。

  成奚說完那句話後,便眼巴巴地瞅著涇陵公子,等著他的回答。不知不覺中,他已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這時候,殿中的其他人是不以為然的,如衛洛這等小兒,怎值得驚動涇陵公子?成奚原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剛向涇陵府中的管事開口提到衛洛的名字,涇陵公子便接過了話頭,顯出一副有點興趣的樣子,這讓他的心中好生不安。

  安靜中,涇陵公子再次轉過頭來看向衛洛,他深如子夜的雙眸很深很深,看不出情緒來。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七章我是禮物?  

  涇陵公子打量了衛洛片刻後,他嘴角再次微微一勾,低沉地說道:「此兒甚善。」

  他居然說『此兒甚善!』

  嗖嗖嗖嗖,幾乎是一瞬間,大殿內數百雙目光都向衛洛看來。每一個人都在對著她上下打量,都是滿臉不解:眼前這個小兒又乾又黑又瘦,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涇陵公子『甚善』的評語?

  成奚張著大嘴,臉色有點難看,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在一陣低語中,涇陵公子揮了揮手,有點疲憊,有點不耐煩地說道:「既是眉姬之人,領回可也。」

  他這句話一吐出,衛洛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長氣,她剛才可是一直屏著呼吸著。

  衛洛修習呼吸之法也有半年了,對於氣息的控制也有了些經驗,她吐出的這一口長氣雖然是不由自主發出的,聲音其實很微小,很不顯眼。

  可是,她剛剛做完這個動作,便看到涇陵公子微微側頭,深如子夜的雙眸在她的臉上定了定。衛洛剛反應過來,他便已轉過頭去。直過了良久,衛洛也無法肯定,他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的吁氣聲。

  這時,衛洛的衣角被扯了扯,她回頭一看,正好對上成奚笑得好不歡快的黑臉。一看到他的笑臉,衛洛便是心中惱火,她狠狠瞪了成奚一眼,快走兩步,跟在高軼的身後向殿外走去。

  殿外已經冷清多了,廣場上,只有百數駿馬排在那裡打著響鼻。衛洛走了不到十米,一眼看到了素。

  素正站在一棵白楊樹下,他挑高的身影在燈火中,顯得十分冷清。此時此刻,他正睜大眼,傻呼呼地看著衛洛,表情中帶著失落,不捨和茫然。在對上衛洛的雙眼時,他眼睛眨了眨,一抹淚光迅速地浮出他的眼眶。不過才一出現,素便低下頭轉過身慢慢離去,有點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看來,他已經知道衛洛要回眉大家的車隊的事。要不了幾天,衛洛便會隨著眉大家的隊伍離開新田。在這個交通不便的時代,這樣的分別便是生離死別,也許終其一生也不會有再見的時候。

  衛洛望著素單薄的,看起來有點脆弱,也有點孤零的背影,突然之間生出了些許不捨。

  眾人騎上馬車,衛洛是被涇陵公子注意過的人物,因此她也分得了一匹馬。

  幸好她以前在公園裡騎著馬玩過,再加上她現在的身手特別輕盈,費力折騰著上了馬背後,不一會功夫衛洛便掌握了騎馬的決竅。

  劍客們策馬著出了涇陵公子府,外面的街道中,每過個幾十米便插著一根熊熊燃燒的火把。那些火把與劍師們手中的燈籠相互呼應,照亮了他們身前的天地。

  衛洛走在最後,這個時候行走在街道上的,都是她曾經見過的車隊中的綢衣劍師。在她的身前五米處,策馬緩行的正是高軼。

  衛洛看著看著,目光轉到了高軼身上。望著他端坐在馬背上,筆直而俊挺的身姿,衛洛心下又砰砰地跳了兩下,這時刻,因與素分離而產生的不捨已漸漸消去,她的心因靠近高軼而再次鼓躁起來。

  成奚坐在馬背上,頻頻地回頭望來,每每對上衛洛瞪視的雙眼,他便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大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齒反著光,顯得他的笑容是那麼的可惡,令得衛洛一看就特別惱火。

  夜已深了,眾人還要回到車隊中交差,因此是策馬奔行。不一會功夫衛洛便回到了眉大家所住的院落,回到了高軼分配給她的房間中。當她躺到鋪了厚厚乾草的石頭床上時,還有點精神恍惚。

  一夜無夢。

  衛洛是在一片吵嚷聲中清醒的。她剛一睜開眼,便聽得成奚憤怒之極的吼聲傳來,「衛洛小兒是我中意之人,豈能贈予他人?」

  什麼?

  衛洛大驚,她騰地坐直身子,三下並兩下地套上深衣,穿上草鞋,急急地向門口走去。

  成奚的吼聲剛落,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傳來,「你成奚何人也?涇陵公子何人也?咄!來人!將此廝給我看好了!」

  「諾!」

  兩聲應諾聲中,便是成奚地掙扎聲,怒吼聲。衛洛這時已走到了門口,她伸手按在激烈跳動的胸口上,慢慢地蹲下身,透過門縫向外面看去。

  外面的泥土地上,赫然站著十數名劍師。這些劍師全是麻衣赤足之人,衛洛一個也不識。最後面的三個劍師緊緊地按著掙扎不已的成奚。

  在劍師們的前面,是十數個侍女,這些侍女手中捧著陶盆,毛巾,綢緞做成的深衣,玉帶等物,正整齊地站在她的門外侯著。

  而在侍女和劍師們的中間,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他下巴上留著淺淺的鬍鬚,方形臉,看人時的表情裡帶著笑意,顯得十分和善的樣子。這人正是車隊的主管事樓句。

  此時此刻,樓句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那繃長的臉上也不見了和善,有的只是一副冷漠和陰沉。

  他冷著臉盯著成奚,厭惡地喝道:「成奚,一黑丑小兒,怎值得你用心至此?」

  成奚張嘴正在回話,樓句皺眉低喝,「堵上他的嘴!」

  「諾。」

  按著成奚的一個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布塞到了成奚的嘴裡。

  樓句大步走到他面前,沉著臉說道:「成奚,一又黑又瘦的小兒怎值你如此?咄,此番事了,你自離去可也!」

  他說到這裡,有點圓的臉孔上顯出了幾分善意,人也長歎一聲,頗有點語重聲長地說道:「涇陵公子何許人也?縱使晉侯也不會對他高聲。如此尊貴的人物,能對一不起眼的小兒說一聲『甚善』,實是難得之極!眉主欲把此小兒奉給涇陵公子也是由此之故。成奚,你擔心甚麼?難不成涇陵公子那樣的人物,還會對你的黑瘦小兒動心不成?他此番去了涇陵公子府,終是自由之身。你若有心,還是可以得到小兒的。」

  也許是樓句的話起了作用,漸漸的,成奚已不再掙扎。樓句見他臉色和緩了,揮了揮手,示意那三人把他押走帶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08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八章再入涇陵府

  成奚一離開,樓句便轉頭對上衛洛的房門,高聲喚道:「衛洛?衛洛!」

  衛洛的腦子轉得飛快,她在思考著自救的法子,可是她想到現在,都沒有想出半個對策來——似乎除了認命地去涇陵公子府,她便再無他策!

  嚴格的話,衛洛只是暫時停留在車隊中幫手的,車隊中不管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處置她。可事實上,沒有人會如此想,身份低微的她,只要呆在車隊一天,車隊便可以任意處置她。不管是殺了她,還是把她當禮物送走,都無人可以置疑。

  衛洛咬著下唇,百般尋思之際,外面的樓句已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向左右喝道:「開門把他帶出可也。」

  「然。」

  兩個劍客應了一聲,大步向房門走來。

  到了這時,衛洛已不能再耽擱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眾人同時抬頭,看向站在門口處的黑瘦小兒。

  樓句朝她上下打量了片刻,眉頭困惑地皺起,很顯然,他實在無法理解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兒,憑什麼能引起別人地注意?

  衛洛平靜地站在房門口,低眉斂目,輕聲說道:「大管事,衛洛在此。」

  樓句點了點頭,微圓的臉孔擠出一抹笑容來。他看著衛洛,徐徐說道:「你叫衛洛?怎地你一越人卻是衛姓?」

  看來這位大人物已經忘記了他是見過衛洛的。

  衛洛平靜地抬眼對上他,輕聲回道:「衛洛自小離鄉,亦不知詳情。」

  樓句也只是隨口問問,見她如此說了,微一點頭便不再在此事上糾纏。他聲音微提,笑了笑說道:「衛洛,你雖有名姓,實是低賤之民。你有大福,能得涇陵公子記住。眉大家為了你的富貴前程,欲將你送回公子府中。如有富貴,苟不相忘!」

  面無表情的衛洛眉心跳了跳,她正想說些什麼,樓句已不陰不陽地冷笑起來,「成奚可是你相好?剛才他欲阻攔你就富貴,已被我驅離。衛洛,你應知以你的身份長相,能得到貴人的看重實是萬千之喜,何況此貴人還是涇陵公子?望好自為之。」

  樓句雖然不相信以衛洛的人才,會真得到涇陵公子的看重,進而獲取了富貴。不過為了萬全計,他還是說出這番算是很溫和,還有點苦口婆心的勸導話來。

  說出這一席話後,他也不再看向衛洛,更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揮了揮手,淡淡說道:「且侍侯衛洛著衣。」

  樓句的聲音剛落,衛洛已是朗聲說道:「不必了!」

  她清朗的聲音引得眾人側目時,衛洛臉帶溫軟的淺笑,說道:「以衛洛之容,著華服,圍玉帶,大張其鼓地送到涇陵公子府中,恐會引得眾人哧笑,只怕公子亦有不滿,覺得被眉主嘲諷了。」

  樓句怔了怔,他定定地看著衛洛,想了想也覺得有理。衛洛這小兒的長相實在不起眼,別說在美人如雲的涇陵公子府中,就算走在新田街道上,也不會有半個人對他起心思。這樣一個平庸黑醜的小兒,真的大張其鼓地送出,說不定會令得涇陵公子惱火,讓他覺得眉主是有意將一丑兒送去恥笑於他。

  樓句點了點頭,手一揮,對眾侍女說道:「都退下。」

  「然。」

  眾侍女同時軟聲應著,低著頭一退下。

  樓句轉向幾個麻衣劍客,溫聲說道:「還請諸位以馬車送此小兒入府。」

  幾個劍客同時叉手,朗聲應道:「諾。」

  在劍客們地護送上,稍稍梳洗了一番的衛洛,便帶著她的包袱上了馬車,向涇陵公子府中駛去。

  樓句聽了衛洛的話後,不敢把她大張其鼓地送出,卻也不敢過於輕忽。因此,她所坐的馬車,前後左右各有一個麻衣劍客,同時,樓句自己也坐上了一輛馬車,親自送她前去。

  不一會功夫,馬車便駛到了涇陵公子府中,經側門入內後不久,馬車便停了下來。那幾個劍師守在衛洛的馬車外一動不動,而樓句則下了馬車,跟著府中的一個侍從向主殿方向走去。

  衛洛百無聊賴地坐在馬車中,她現在也不怎麼慌亂了,與涇陵公子見過的這幾面表明,他壓根沒有把自己與那個已死的越國公主聯繫到一起。既然如此,她就沒有什麼好緊張的了。是了,以後見到他,盡量表現正常一些,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她這一坐,便足足等了二個時辰。眼看著日上中天,樓句才急急地走了回來。

  樓句一來到車旁,便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衛洛。馬車再次啟動,在一個小廣場上停下,衛洛還沒有下馬車,他便大步走到衛洛的馬車外,居然深深一揖,笑得極為和善恭敬,「君乃貴人,如得富貴,請勿相忘!」

  衛洛掀開車簾,杏眼眨啊眨的,不解地看著前倨後恭的他。

  樓句見她一臉迷糊,呵呵一笑,解釋道:「涇陵公子聽到你的名字後,居然說了個『善』字,他還命令你前去他的書房呢。」

  樓句說到這裡,見衛洛的小臉有點發白,不由疑惑地住了嘴。

  衛洛垂下眼斂,掩住心中的不安,淡淡笑道:「如此,我去了。」

  說罷,她慢步下了馬車。她剛落地,一個太監便上前一步,對著她尖聲說道:「你便是衛洛?且隨我來!」

  「諾。」

  衛洛低低地應諾著,她低下頭跟在那太監身後向前走去。

  她走了不到二十米,樓句的腳步聲響起,他急急地跑到衛洛身側,朝著她滿臉堆笑的再次說道:「衛洛,如得富貴,苟勿相忘!」

  這已是他第三次說這句話了。

  衛洛微微一笑,低應道:「然。」

  得了衛洛這個『然』字後,樓句一臉滿意地停下腳步,目送著她離去。直到衛洛的身影消失了,他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困惑不解。半晌後,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四十九章關注!涇陵公子的關注和懷疑!  

  衛洛跟在那太監身後向前走去,她一直低著頭,也沒有心情留意身邊的風景。一刻鐘後,那太監腳步一停,轉向她說道:「公子在裡面,自行進去吧。」

  衛洛的聲音顫了顫,低低地說道:「諾。」

  她低著頭,慢騰騰地走過玉白台階,轉向宮殿左側。那垂簾相遮的門前,正恭立著兩個美麗的宮女,衛洛知道,涇陵公子便在裡面。

  她略略猶豫了一會,還是提步向前走去。當來到房門口時,她低下頭,小步小步地向房中走去。

  這書房很大,可容百人同時入內。衛洛走了幾十步,眼角的余線瞟過兩側空蕩蕩的塌幾,看到了最前方的主座。在那裡,一片拖曳在地上,黑色金邊的袍服明晃晃地紮著她的眼。

  衛洛停下腳步,低著頭,深深一揖,聲音有點顫抖地說道:「小人衛洛,見過公子。」

  沒有聲音傳出。

  可是,衛洛卻更加緊張了,她感覺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打量著她。

  直過了良久,良久,衛洛才聽到涇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傳出,「衛洛?你是越人?」

  衛洛的心激烈地跳了兩下,險些跳出了嗓子口。她沒有抬頭,低低地應道:「然。」

  又安靜了一會。

  半晌,涇陵公子的聲音低沉地傳來,「且抬頭看我。」……「諾。」

  衛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頭來,她黑粗的小臉發白,身子有點搖晃。

  涇陵公子雙眸很黑很深,如同子夜。他靜靜地盯視著衛洛,這一次,他對衛洛明顯流露出的恐慌視而不見。
  靜靜地打量了她片刻,涇陵公子低沉地說道:「你甚眼熟!」

  你甚眼熟!

  話如九天驚雷!直炸得衛洛腦中嗡嗡作響。

  不過,衛洛的面皮依然是平靜的,只是微微有點驚愕,她抬眼對上涇陵公子,四目相對的瞬間又慌忙垂下頭去。衛洛低著頭,訥訥地說道:「小人,小人何德何能……」

  涇陵公子一直盯著她,聞言嘴角略略上勾,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笑容。

  他靜靜地看著衛洛,看著她訥訥的,結結巴巴地說著話,直到說不下去了,他才笑了笑,這笑容有點冷,有點戲謔,衛洛聽得他說道:「小兒甚是狡詐!」

  丟下這一句話,直轟得衛洛險些軟倒在地時,涇陵公子聲音一沉,「且在書房為廝。」

  他真是懷疑到自己了!

  衛洛的心突突地跳到了嗓子口,腦中嗡嗡地響成一片,一個聲音不斷地響起:他懷疑到自己了,所以不但親自接見了自己,還留自己在他的書房中當一個小廝!他還說我很是狡詐,我明明很小心了,到底是什麼地方引起了他的懷疑?

  無數紛繁的思緒湧入頭腦中,這個時候,衛洛直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十七八面大鼓在同時敲打,喧囂得令她幾欲尖叫。

  這時,黑色的袍服動了動,涇陵公子提步下塌。

  他在向自己走來!

  瞬時,剛才還喧囂不已的腦海一靜,衛洛一動不動地低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人慢慢靠近自己。

  涇陵公子緩步走到衛洛面前,他盯視她片刻後,突然的,伸出他那白淨修長的手指來。

  那白淨的手指漸漸靠近衛洛,在她睜大的雙眼中,他手指托上衛洛的下巴,令得她強行抬起了頭。
  四目再次相對!

  衛洛對上了他深不可測的雙眸。

  她嘴唇顫抖了幾下,臉色發白,表情絲毫不掩緊張和慌亂。表面的慌亂中,衛洛的心中拚命地吶喊著:快快噁心我!噁心我啊!你這傢伙見慣了各色美人,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我這種平庸醜陋之人,一定會噁心的。你可千萬要噁心呀!

  在衛洛地祈禱中,涇陵公子定定地對上她的杏眼,如此近距離的,定定地打量她片刻後,他並沒有如衛洛所期待的那樣,露出厭惡的表情,反而嘴角一勾,俊美得已是完美的雕塑般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這淺笑中帶著三分興趣,「懼我者多矣!我卻第一次得見,一小兒明明懼之不甚,卻裝之偽之,只為遠避於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衛洛的背心便是一涼,汗出如洗,她痛苦地想道:這傢伙真是精明得可怕!

  涇陵公子的薄唇勾起一個弧度,他打量著衛洛的雙眼,又說道:「倒生得一雙好眼,渾似好女!」

  他說自己的眼睛像女人的眼睛!

  他居然說自己的眼睛像女人的眼睛!

  瞬間,衛洛的小臉又白了兩分。不過她臉上塗的黑液太多了,縱使她此刻明明臉白如紙,卻不怎麼顯現得出。

  說起來也有點奇怪,也許是太恐懼了,衛洛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得不那麼快了,背心處涔涔而下的冷汗也不再流了。她反而平靜下來了。

  涇陵公子盯著她的雙眼打量了一眼,慢慢鬆開了勾著她下巴的手。在他的手放下的瞬間,衛洛再次忍不住輕吁了一口氣。

  她沒有注意到,聽到她的吁氣聲,剛剛轉過頭去的涇陵公子又勾了勾唇角,不過他沒有回頭,而是提步走向房外。

  衛洛低著頭,一直等到他的腳步聲去得遠了,她才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雙腳。

  半晌後,衛洛抬起頭來,看著涇陵公子離開的方向。她苦著一張小臉,平素總是那麼平靜無波的面容,也少有地露出痛苦煩惱之色。

  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居然令得涇陵公子注意了。難不成,是上次爭論引起了涇陵公子注意後,她表演得太過離譜,令得他事後越想越是不對?可是,可是,她明明覺得自己表現得還是不錯的呀。哎!

  衛洛一動不動地站在房中,直過了良久她才動了動麻木的雙腿,轉頭看向左右。

  這房子很大,上千平方米的空間中堆滿了書架,書架上儘是厚厚的竹簡。書房保管得很好,抬頭看去見不到半點灰塵,所有的竹簡都擦拭著極為乾淨,空氣中飄散著隱隱的檀香。

  衛洛又轉過頭看向門口處,在涇陵公子離去後,侯在門口的兩個宮女也已退下。透過兒指大小,整齊均勻的珠簾,衛洛可以看到大殿門中處,全副盔甲,持戈而立的四個軍士。

  呆呆地看著那幾個軍士,半晌半晌,衛洛才伸手撫著額頭,咬牙想道:既已引起了他的注意,再有任何動作都是不妥的。我還是努力地表現正常點。如這樣的貴人都是只有幾分鐘熱度的,要不了幾天他便會忘記我這個黑丑小兒。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11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章危  

  涇陵公子說了,衛洛現在是書房小廝了。衛洛胡思亂想了一會,無奈地低著頭,開始在書房中忙活起來。

  這書房是涇陵公子的私人書房,早有專人打量,一切井井有條,整理得相當的乾淨漂亮,衛洛轉了一圈,胡亂掃了一下便感覺到自己無事可做了。

  既然沒有事做,呆在這裡也毫無益處,不如去找一下素,讓他知道自己又回來了。衛洛想了想,轉身出了書房門。

  衛洛徑直向三等食客所在的書房走去。穿過重重楊柳,走過道道迴廊,衛洛望著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當衛洛來到三等食客的院落時,裡面依舊人聲鼎沸,吵鬧不休。衛洛的出現,沒有引起半個人的注意。她在院落裡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素,轉過身便向兩人曾經的住房走去。

  他們身份低微,所住之處極為偏遠,幾乎是最靠近後山的地方。衛洛來到時,這裡安安靜靜的,畢竟還沒有到晚間,還不是雜役們休息的時間。

  衛洛在地坪中轉了一會,提步向她與素居住的房間走去。

  不過一晚而已,衛洛看著這房子,便恍如隔世了。她搖了搖頭,加快了腳步。

  剛剛來到房門處,衛洛的耳朵便刷地一豎!

  裡面有聲音!而且那聲音不對勁!

  衛洛腳步一頓,又側耳聽了聽。

  果然,裡面傳來的是一陣陣喘氣聲,還有唔唔聲,還有衣服摩擦的西西索索的聲音。

  衛洛放輕腳步靠近少許,側過頭透著門縫朝裡面張了張。

  這一張望,她小臉立馬漲得通紅。

  衛洛深吸了一口氣,向後退出一步,從袖袋中掏出從不離身的木劍。然後,她上前一步,突然右腳一踢,「砰」地一聲重重地踹出。只聽得房門「啪砰——」一聲,竟是給她這一踹給踢了個稀爛!

  饒是衛洛心神不再這上面,也給自己的巨力嚇了一跳:我的力氣怎麼如此大了?

  衛洛這麼突然破門而入,裡面的人都給大吃一驚,頓時,三個人同時停下動作,齊刷刷地轉頭看向門口。

  衛洛站在房門處,瘦小的身影在此時顯得異常高大,牢牢地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冰冷的眼神凜然之極。

  床上的兩個青年同時一怔,那最左邊的,正按著素的腦袋和手,令他動彈不得的,與衛洛有一面之緣的美少年最先反應過來,他尖聲說道:「是那黑小子!區區小兒,怕他做甚?」

  這美少年,正是出言諷嘲過素,又諷刺過衛洛臀小而扁的童男。

  站在右邊,緊緊按著素的胸脯和雙腿,用劍挑開了他的衣服,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顯然是個劍客,這人約摸二十五六歲,生得高大黑壯,厚實的國字臉上一雙眼睛極小,此時正微微瞇著,如毒蛇一樣盯著衛洛。

  而素,則被他們兩人按在石床上,他嘴被布條堵上,四肢被制,衣袍脫到了腰際,裳服也上扯到了大腿處。一身白嫩的皮肉正明晃晃地耀著眼。

  這不是讓衛洛氣恨的地方,她從門縫中便一眼看到了,素的右胸靠鎖骨處,已被那劍客的劍鋒劃出了三道血淋淋的兩寸長的傷口!直到現在,那劍客的劍尖還刺在他的皮肉中,鮮紅的血正順著那白皙如玉的肌膚一滴一滴地流向床下。

  同時,石床尾部,則擺著一些羊角和玉器做成的淫具。幽暗的室內,那些塗過油脂的淫具發著陰森的光芒。

  衛洛一踹而進,兩人先是大驚,轉眼見到來人只是一小兒,便又同時放鬆下來。那劍客手頓了頓,把劍從素身上拔離,直身盯著衛洛,瞇著小眼睛陰笑道:「可惜黑丑了些,不合我意!」

  那美少年的長方臉上,依然塗著厚厚的白粉,他聞言一咧嘴,朝著衛洛上下打量,笑道:「雖黑丑,雜役們定是歡喜的!」

  他們兩人逕自對著衛洛評頭品足,彷彿她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被壓制在床上的素連連扭動著身軀,本來只是憤恨的眼睛中,此時淚水盈眶,他一臉痛苦和歉疚地看著衛洛,拚命地搖頭,示意她快點逃離這裡。

  衛洛恨恨地盯著這兩人。

  她看向素,見到他連連搖頭要自己離開,當下咬了咬牙,當真向後退出兩步。

  看到衛洛退後,那美少年不由格格笑了起來。

  在素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向後退去的衛洛卻是腳步一頓。她站在門口處,微微抬頭,定定地盯著兩人,忽然開口說道:「我若在此高呼,不知能驚動幾人?」

  這話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人同時一怔!

  衛洛陰沉的,眨也不眨地繼續盯著兩人,又沉沉說道:「涇陵公子乃晉國第一公子,居然有人在他的府中行兇,想來那人的九族都是不夠誅殺的!」

  兩人同時色變!

  那美少年和那劍客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同時閃過一抹殺機和慌亂。那劍客刷地提步,手中長劍一揮,低喝一聲,大步連跨,劍走如風,直直地向衛洛刺來,這一出手便是殺招!

  他這一招很快,很猛,顯然是不想給衛洛高呼的機會。

  讓兩人鬆了一口氣的是,衛洛並沒有高呼來驚動外人,而是揚起那可笑的木劍迎了上來!

  就在那美少年忍不住發出格格的歡笑時,衛洛腳步輕盈,彷彿閒庭勝步地向前跨出幾步,正面撞向那劍客!

  看到衛洛如此不自量力,美少年的笑聲更加歡暢得意了。高興之餘,他甚至伸手在掙扎不休的素的小臉上拍了拍,然後重重地甩了一個耳光。

  那劍客已經逼近衛洛身前,他右手一刺,劍走如風,寒森森的黃光中,他這一劍夾著狂風,直直地刺向衛洛的咽喉處。劍離人還有一尺遠時,劍風已經撲面而來,令人幾乎不能呼吸。

  這是一著殺招!衛洛自學劍以來,第一次遇上的殺招!它氣勢凌厲,殺氣騰騰,帶著一股久經殺場,從血海博練出的狠厲!

  轉眼間,那劍已刺近衛洛咽喉處!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一章拍西瓜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對方的劍峰森森而至,一直按著呼吸之法吐納著,平靜如水的衛洛突然間腦袋向後微微一仰。

  她的這個動作極其微小,巧妙,只是一側一仰,便避開了那一劍夾帶的森森寒氣和勁風。

  接著,衛洛拿著木劍的右手一劃,於電光火石當中,毫無阻攔地穿過對方的劍風罡氣,十分輕易地指向他持劍的右手腕脈處。

  「卟——」地一聲,木劍刺中了對方的手腕。那劍客只覺得手腕一麻,險些拿劍不住,不由悶哼一聲,五指連忙收緊。可就在這麼一瞬間,小兒手中的木劍再次閃電般的攻至,再次毫無阻攔地指向他腕脈的同一個部位。

  衛洛的動作很簡單,木劍伸出時也沒有罡氣勁風,可令這劍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那輕飄飄的,漏洞百出的,宛如孩子戲耍的劍招,卻愣是毫不困難,如入無人之地的再次穿過自己的罡風勁氣,再次刺中了腕脈。

  「卟——」

  沉沉地一聲悶響傳來。

  劍客再次感覺到手腕處無比酸麻,他咬了咬牙,運起勁氣逼走那滲入腕脈中的酸麻之感,把劍柄握得如同鐵鑄。

  就在他感覺到衛洛這一劍勁力消去,看到她木劍離開,鬆了一口氣時,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他手腕處再次傳來了強烈的酸麻感!

  這是一種尖銳的,是銳刺刺中穴道,罡勁滲入體內才有的酸麻感。

  極度的,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酸麻脹痛中,那劍客再也招架不住,右手一鬆,「叭」地一下銅劍落地!

  這長劍一落,那劍客還有點恍惚,那美少年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時。衛洛木劍再次刺出,她輕輕一掠,極其簡單的,輕描淡寫地將劍指向對方的咽喉處。那劍客手中沒有了劍,又處於恍惚當中,便輕易的讓衛洛制住了。

  直到木劍指在咽喉上,那劍客才驚覺,這小兒用木劍指著我,怎地也有罡氣吞吐?

  這時,他已清切地感覺到死亡的威脅,知道衛洛有殺死自己的實力。當下一動也不敢動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過是一個轉眼便勝負易手!一個瘦小的,從不以劍聞名的小兒,居然用他手中玩耍的木劍正面擊敗了一個劍客級的人物!

  在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陣強烈的滿足感湧出了衛洛的心臆。她知道,眼前這個劍客劍術比起高軼和成奚是差了十倍不止,他們已是劍師,這人不過只是一個普通劍客。

  可是,就算是普通劍客,練起劍來也是五六十年之功,而她才不過練了半年!

  那劍客呆若木雞地盯著衛洛,半晌才抽著氣尖聲說道:「你,你用的是何種勁力,怎地能令我手腕酸麻,無法受力?」

  衛洛嘴角一彎,瞟了一臉抓狂的劍客一眼,暗暗想道:我劍指的,不過是你腕脈處,聽說這裡是一處要穴。啊,是了,我到這裡來後,還沒有聽到有劍客說過,腕脈也是一處穴道。我前世聽說過穴道有三百多,可在這裡的劍客們的口中聽來,這穴道不過二三十,看來更多的穴道他們還沒有發現呢。

  衛洛想到這裡,不由有點惋惜,她前世不是學醫之人,那三百多個穴道雖有所耳聞,卻是不識幾個的。

  衛洛這麼制住了劍客,房中幾人都給僵住了。素一陣猛力掙扎,那美少年與他力道相差不大,猶豫之下給他掙了開來。

  一得到自由,素便扯去口中的布條,也不顧自己半裸的身子,提步便向衛洛跑來。

  衛洛看到素跑近,手中木劍再次向上一頂,在逼得那劍客不得不仰頭時,衛洛淡淡地說道:「素,你想如何處置此人?」衛洛說這話時,殺氣騰騰。

  那劍客臉孔一白,這時,一直臉白如紙,不知所措的美少年突然尖叫一聲,搖晃著向門外衝去。

  怎麼能讓他就這樣走了?

  衛洛厲喝道:「素,攔住他!」

  「然」

  素恨那人入骨,應了一聲後轉身便向那美少年撲去。他這一撲用了十分力道,簡直是用身體重重壓向對方。

  兩具身體撞上時,「砰」地一聲巨響傳出,巨響中,那被壓在下面,給重重摔在地上的美少年發出了一聲痛呼。

  這個時候,衛洛已轉過頭來,她為難地想道:該如何處置這兩人才好?

  殺人是不可能的,那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害怕敬畏?

  衛洛尋思中,眼睛瞟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銅劍。她腳一伸,「叭」地一聲把那銅劍踢向素。果然與剛才踹門時一樣,當她把心神放在腳上時,這一踢便顯出了很大的力道。當下那三四公斤重的銅劍一飛而起,穩穩地落在素的身邊。

  衛洛厲聲喝道:「素,用這劍把人擊暈了。」

  「善!」

  素應聲拿起銅劍,以雙手相捧之勢,重重地,劍面朝下,「砰」地一聲,如拍西瓜一樣拍在那掙扎著想坐起來的美少年的頭上。

  那美少年腦袋一滯,被劍面拍到的半邊臉上已是鼻骨碎裂眼睛青腫鮮血橫流。他晃了晃,頭一歪暈死過去。

  素這人倒也奇怪,這應該是他第一次下狠手,現在他看到那美少年鮮血滿臉的暈死過去,不但沒有慌亂,反而眼中閃過一抹興奮的光芒。

  衛洛看到這裡,暗暗想道:定是素恨這人太甚了。

  那劍客背對著兩人,又被衛洛劍鋒相指,動也不敢動一下,便沒有看到這一幕。

  素爬起來,手持著長劍騰騰地衝向這劍客。衛洛還沒有來得及吩咐,他已是把銅劍當木棒一樣揮出,朝著那劍客的腦袋也如西瓜一樣重重一拍。

  「砰」地一聲,再一次悶響傳來。這劍客猝然受到攻擊,轉眼後腦便腫了一個大包。他搖晃了幾下,眼一白,也摔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來。

  素伸手把劍扔出,剛才還那麼狠厲的一個人,這一刻望著衛洛的眼睛中淚水汪汪。只見他縱身一撲便向衛洛重重抱來。

  衛洛本來是想閃開的,可眼睛瞟到他胸口處血淋淋的,剛剛止血的三道傷口時,心中便是一軟,只能垂下木劍,任他把自己摟在懷中。

  素緊緊地摟著衛洛,緊緊地摟著,他哽咽著,把頭深深地紮在衛洛的胸口處,低聲泣道:「你怎地才來?我好想你,嗚嗚嗚……」

  衛洛猶豫了一下,把木劍扔到地上,伸手抱住了他。

  素把衛洛摟得死緊,他的腦袋拚命地向衛洛的胸口鑽,淚水橫流,「我以為你棄我而去了,我以為你棄我而去了。」

  衛洛低著頭,怔怔地看著如同孩子一樣哭訴著的素,也有點手足無措。

  這時,衛洛眼睛一瞟,看到素胸口的傷口這麼一摟一抱後,再次破裂。

  看著那血紅的一片,衛洛心中一緊,連忙抓著他的手臂,低聲說道:「別動,先把傷口包好。」

  素不理,他緊緊地摟著衛洛,臉蛋悶在她懷中拚命地搖著頭,吐詞模糊地說道:「無妨,有傷本是常事,何況此傷甚小。」

  他這時說話措詞顯然清醒了不少,可是他依然不鬆手,依然緊緊地摟著衛洛不放開。

  說實話,衛洛這時是有點愕然的,她自覺與素在一起時,自己是很冷漠的,很對他無視的,怎麼這麼冷漠的自己,也令得素如此依戀了?

  她不知道,她雖然對素表面冷漠,可是,每逢素受到欺辱時,她終還是出了頭。這種一旦有難她便挺身而出的情景,已令得素銘記於心。剛才素在受到兩人折磨,絕望之極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救星便是衛洛,他能想到的會出手相救自己的也只有衛洛。偏偏巧合的是,衛洛還真來了,還真以英雄之姿救了他!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16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二章如得富貴,苟不相忘!

  衛洛看著摟著自己淚流滿頰的素,看了一眼他身不遮體的模樣,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兩人,突然間有點惱火了。

  她突然伸手重重地扯著素,把他強行扯離自己。

  素正處於她溫暖的懷抱中,被她這麼無情的對待後,不由一驚,他抬起殘留著淚水,還腫泡著的雙眼,愕愕地看向衛洛。

  衛洛面色冷漠地盯著他,問道:「你怎地被這兩人欺辱至此?」

  素眨了眨眼,頗有點理直氣壯地說道:「他們乃兩人!」

  衛洛臉色一沉,沉聲喝道:「他們兩人,怎地進了你的房中?」

  這下素聽明白了,他有點羞愧地低下頭,輕輕地說道:「我事完後睡著了,又怕你來,沒有閉門。」

  是了,忙完了睡著了,又沒有關門,便輕易地讓自己陷入了險境當中。衛洛氣惱的便是這個。

  她咬了咬牙,突然重重地抓著素的手臂,她的手指十分用力,人也是咬牙切齒的。在衛洛如此惱怒的情況下,素情不自禁的害怕了,他低著頭臉色剎白著。

  衛洛氣極反笑地說道:「善!大善!明知自己招人,卻不留言察色!眾人皆在忙活時,你回來睡覺,也不怕領事者惱怒責罰!更可笑者,睡著了連門也不閉,你,你真是,真是無知之極!」

  衛洛惱到了極點,她尖著嗓子喝罵了幾句後,便喘息起來。素聽到她的喘息聲,伸出右手抬了抬,想撫上她的胸幫她順順氣,卻終是不敢。

  果然,衛洛還沒有罵完。

  她氣息稍一順又罵了起來,「如果今日我不曾來此,你可知那後果如何?」

  素低著頭,見衛洛問起,小小地,膽怯地點了點頭,臉色又白了三分。剛才要是衛洛沒有到,他是死是活還真是不好說了。

  衛洛見他點頭,知道他怕了。可是,她的目的並不是讓他知道怕。

  在腦中組織了一下詞句,衛洛又冷笑著說道:「你的姿色,縱放在整個涇陵府中,也是絕頂之姿!今日只是一普通劍客,我伐幸學得兩手劍術擊敗了他。明日呢?若來者是劍師,是四五個,七八個劍師人,你又如何?」

  素這一下腦袋都低到了胸口了。

  衛洛深吸了一口氣,她尖著嗓子喝罵了這麼幾聲,聲音都嘶啞了。她清了清嗓子,略壓低聲音,沉沉說道:「丈夫處於亂世,怎能不步步思量,處處小心?今日有我救你,異日我若不在,你又如何?今日害你者只是一劍客,異日若有五六劍師同在,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條,卻又如何?」

  她說到這裡時,聲音中有著沙啞和疲憊。

  素怔怔地聽著,聽著,一言不發的。當他聽到衛洛最後一句『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條,卻又如何?』時,不由抬起了頭。他櫻紅的小嘴抿成一線,緊緊地看著衛洛,眼中隱有瑩光閃動。

  到了這個時候,衛洛終於知道他上心了。不過機會難得,剩下的話還是一次性教訓完才好。

  想到這裡,衛洛伸手撫上素的臉,素沒有想到她會有這個動作,頓時受寵若驚。略呆了呆後,便把臉蛋就了過來,就著她的手摩蹭著,神情中帶著幸福和歡愉。這個時候,他記起來了一事:衛洛回來了!衛洛重新回來了!他們沒有分開!

  衛洛沒有察覺到他微妙的表情變化,手撫著他的臉,低低的,溫柔地說道:「素,你曾經跟我說過,你最大的願望便是娶一個小妻子,與挺著大肚子的她手牽著手去爬山,去採野菜,去快樂的歡笑……」衛洛剛動情地說到這裡,素悄悄地瞟了一眼衛洛,嘟起嘴,低低地說道:「攜手丈夫亦可,無子亦可。」

  他居然說,與男人牽手相伴也可以,沒有兒子也可以了。不過這一句話,他的聲音壓得太低,衛洛沒有聽清,只是以為他胡亂嘟囔了兩句。

  衛洛繼續啞著嗓音歎道:「可以你之貌,縱為一樵夫,也會被歹人窺探,逼迫!素,你若依然是如此粗心任性,不懂借勢經營,不願細心為將來謀劃,只怕歸居南山也會有強人殺你之妻,毀你之家,擄你而去。」

  衛洛感慨地說到這裡,便住了嘴。她剛一停下,便看到素的臉色鐵青,那白淨的小臉上分明儘是猙獰之色!

  衛洛一呆,看著他有點傻了。

  素鐵青著臉,咬牙切齒著,他放在腿邊的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那氣憤,那激動,那惱怒,實是大大地出乎了衛洛的意料之外。這時候,她看著他哪裡還敢說半句刺激的話?

  素接連喘了幾口粗氣,突然間一伸手,把衛洛緊緊地摟在懷中,也不容衛洛掙扎,他便雙臂鎖緊,把臉貼在她頸側處,低低地說道:「不會,不會至此!洛,素亦丈夫,從此日起,便依你之言學著借勢經營,細心謀劃,無論如何,我不會……不會至此!」

  素緊緊地摟著衛洛,實在是摟得太緊了,彷彿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來摟抱她。衛洛被他摟得連氣也順不過來了,無奈地掙了掙。她伸手在素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低啞地說道:「素,眉主將我贈給了涇陵公子了,我現在他書房為廝。」

  素身體一僵。

  直過了良久良久,素的聲音略有點顫抖地傳來,「書房重地,涇陵公子怎會令你入內?洛,他相中你色了?」

  衛洛聞言啞然失笑,她忍俊不禁地說道:「我有何色?」這話一出,素嘴扁了扁,不過他這個小動作很隱密,又低著頭,沒有讓衛洛發現。

  衛洛笑了一下便笑不出來了,她歎了一口氣,無力地說道:「我無色可令他相中,偏他對我另眼相看,隱有懷疑。」她說到這裡,便感覺到緊摟著她的素身軀一僵,小手也在變冷。

  衛洛伸手在他宛如桃花般的小臉上拍了拍,連忙呵呵笑道:「勿慌,勿慌!想我衛洛何許人也,不會自陷險地的!」

  衛洛笑了兩聲後,見素依然臉色難看,也不再安慰了,因為她自己也心中惶惶,實在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伸手把素推開,衛洛看向地上兩人,皺眉道:「如何處置?」

  素不以為然地應道:「易耳,此事交給我便可。」

  衛洛點了點頭,她擔心地看著素的傷口,喃喃說道:「得上藥才行。」

  素笑了笑,伸手摸向地上躺屍的劍客的懷中,不一會便掏出了一個木盒來。他一邊打開木盒,從裡面的竹筒中倒出一些白些粉末塗在傷口上,一邊笑道:「使劍之士,人人都有傷藥。」

  這個衛洛倒是忽略了,她笑了笑,走上幾步,撕下那美少年身上的綢衣,幫著衛洛包紮起來。

  包紮好後,衛洛瞇著眼看了看外面的日光,說道:「素,時侯不早,我得回去了。」

  素低低地應了一聲。

  衛洛朝他揮了揮手,轉身便走。當她走到房門口時,素突然叫住她,「衛洛!」

  衛洛回過頭看向他,素衝她咧嘴一笑,小臉如桃花般燦爛,可不知為什麼,衛洛覺得他這笑容中隱藏著某種憂傷和不捨。

  在衛洛有點疑惑地細瞧時,素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他學著衛洛的樣子揮手道:「洛,如得富貴,」說了這五個字後,他伸手在自己的心臟處重重一按,然後將那手在虛空中,對著衛洛的心臟處也是一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溫柔的,聲音低沉地續道,「苟不相忘!」

  這是一句很尋常的話,衛洛也沒有怎麼在意,她笑著向素揮了揮手,也說了一句,「如得富貴,苟不相忘」後,便轉身離去。直到她走得遠了,素還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背景,漸漸的,淚光隱隱。可是,在那淚光下,卻是他緊緊地,抿成一線的,顯得表情格外堅定的櫻唇。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三章公主

  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耽擱這麼久的時候,衛洛心裡很有點不安,涇陵公子在她心中是如鬼如怪如妖孽,又強大又可怕的,她真不想讓他再對自己加以關注,最好是見都不要再見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心中不安,衛洛的腳步也加快了許多。

  涇陵公子的主院,建築得宏偉中見精巧,佔地又極廣,衛洛衝了進去後,便穿向一泓池水,這泓水兩側都種了四排桃樹,現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衛洛一衝進去,便落英成雨,粉蕊飄零,轉眼便染了她一頭一身。衛洛幾個箭步衝上石廊,過了這石廊,便是書房了。

  她剛沖得石廊上時,眼睛一瞟,從池水的倒影中瞅到了自己一臉一身的粉蕊。衛洛連忙腳步一剎,雙手連拍,急急地拍去這些粉紅色的殘痕。

  她才拍了不到五下,石廊對面,書房方向傳來了一個嬌軟的輕『噫』聲,接著,一個少女曼聲喝道:「何人在此?」

  衛洛一驚,她連忙站直,身子向一旁退了退,低頭恭敬地說道:「小人衛洛,乃公子書房小廝。」

  『蹬蹬蹬』輕巧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一個淡粉色的裙裳拖曳得長長的,出現在衛洛的眼前。那腳步剛站定,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五六個身影出現在這少女的身後。

  那少女站在衛洛面前,她側著頭,朝著衛洛細細瞅了瞅,喝道:「抬起頭來。」

  衛洛應聲抬頭。

  與她身後幾人的驚愕不同的是,少女一見到衛洛的面容,便笑得十分可親,「唏!我聽過你!五兄以一黑粗小兒為書房廝,我已知矣!」

  這消息傳得好快呀。

  衛洛暗暗心驚。

  面前的這個少女約十五歲左右,生得很高挑健美,圓臉大眼,皮膚白淨中透著健康的淡棕色,兩頰粉紅,她外露的頸部皮膚白嫩圓潤。這個少女,是這個時代公認的經典美人。

  少女側著頭打量了一會衛洛,突然笑了起來,她一笑便大眼睛彎成半月,眼波如湖水蕩漾,讓人一看便很放鬆。那一口雪白的牙齒配上那略顯豐厚的粉唇,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少女笑得歡,她盯著衛洛說道:「小兒,我五兄為人最是嚴謹,能進他書房者都非俗人,不知你有何才能令他看重?」

  衛洛聞言苦笑起來,她低聲恭敬的,有點苦悶地回道:「小人亦不知公子……」她剛說到這裡,少女驀地聲音一提,厲聲喝道:「言不實也!」

  少女剛還笑得那麼可親可愛,這一喝卻威嚴畢露,隱有殺氣,衛洛一驚,慌忙住了嘴,她臉色發白地抬頭看著少女,嘴唇顫抖著,深深一揖,有點急地分辨道:「小人實是不知!」

  「唔。」

  少女應了一聲,她這一聲卻應得溫和,輕柔,與剛才的威嚴實有天壤之別。衛洛皺起了眉頭,直覺得這少女的態度變化太大,令人弄不明白。

  這個時候,衛洛已悄悄提上了心,她生平最是怕喜怒不按常理來論的人物。

  少女揮了揮手,喝道:「退後十步!」

  「諾。」

  眾侍婢整齊的應諾,衛洛透過眼睫毛數了數,驚訝地發現,這些人當真是齊齊地退後了十步,不多也不多的十步。

  少女又向衛洛走近兩步,她圍著衛洛轉了一個圈,清脆地笑道:「我五兄何人也?他身邊從不留無用之輩!小兒,你能進入他書房,必有過人之處。且說說你有何才能?」

  這下衛洛聽清了,她叫涇陵公子做五兄,難不成是一位公主?看她的派頭也是一位公主了。

  既然公主喜怒無常,衛洛便不敢輕易地演戲了,她低著頭恭聲回道:「公子乃人中之龍,目光似炷。小人自料只是一石塊,公子卻從石質中預見碧玉,定要把小人放在群玉中映上一映。許公子以為,如此過個數月,小人這粗石也能生些光輝來。」

  衛洛這話一出,公主便哧地笑了起來。不止是她在發笑,連那幾個宮婢也一併掩嘴輕笑。

  公主格格笑了幾聲後,大眼睛再次一彎,半個月弦兒透出來的波光帶上了一抹善意。她打量著衛洛,嘻嘻說道:「小兒言語可喜,果然不是俗類。」

  衛洛苦著臉,低著頭沒有回話,她在心中暗暗忖道:你大小姐喜怒無常,我還真怕你發現我真是俗人,便把我拖出去給殺了呢!

  公主這個時候,顯然對衛洛產生興趣了,她抿著嘴,笑得好不歡暢地說道:「那以你之見,你實是粗石還是碧玉?」

  衛洛暗中翻了一個白眼,她剛才可是說得很清楚了,自己就是一塊粗石,這公主是假裝沒有聽懂啊。

  衛洛苦巴著臉,訥訥的,無比老實地說道:「有時小人以為自己是石,有時又以為自己是玉。自從公子令小人書房為廝後,小人覺得自己是玉的時候多了些。」

  「格格格格……」

  又是一陣歡笑聲傳來。

  公主瞇著眼,一邊清脆地笑著一邊審視著衛洛。她的目光很有點尖銳,使得衛洛沒有辦法放鬆下來。

  她盯著衛洛,忽然湊近她嘻嘻笑道:「小兒,這般湊近你,怎覺得你吐氣清新,好好聞也?」

  衛洛聽到這裡,心陡然一提,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起來。

  公主又圍著衛洛轉了轉,來到她背後時,她搖頭說道:「小人身小骨細,雙眼如波,若不是皮膚粗黑,頗類處子也。」

  公主朝著她仔細打量了半晌後,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衛洛的手。抓著衛洛的手捏了捏,公主奇道:「咦,怎地此手也是軟而細,溫而綿,仿若佳人?」

  這一下,衛洛更是冷汗涔涔了,她甚至可以聽到背心的汗水嘩嘩流動的歡響聲。自改扮以來,衛洛對自己的易容是一天比一天有信心,可是此刻她卻體會到了一種極致的慌亂。

  公主抓著衛洛的雙手,又摸又捏了好一會後,又命令道:「抬起頭來!」

  衛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她此時眉目低斂,一臉平靜無波。

  公主將頭湊到離她只有不到一尺處,細細瞅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直瞅了她好一會,忽然一笑,這一笑當真是無比神秘,令得衛洛好生膽戰心驚。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19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四章又升職也

  就在衛洛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時,這公主卻離開了她,笑道:「且行!」

  衛洛連忙應諾,低著頭,老實地跟在她的身後向書房方面走去。

  不一會功夫,一行人便來到了書房門口。公主一來到這裡,圓潤明亮的臉上便容光煥發,她綻開一朵極為燦爛的笑容,把珠簾一掀,蹦跳著跑了進去。透過珠簾,衛洛可以看到她徑直跑到涇陵公子身邊,扯著他的衣袖,膩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笑得宛如春花。

  涇陵公子聽著聽著,抬頭看向衛洛,他那子夜般神秘的雙眸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嘴角微勾隱有笑意。衛洛一對上他這個表情,便迅速地低下頭去:公主向涇陵公子說的,正是自己剛才與她的對話。早在開口的時候,衛洛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刻。

  不過,衛洛還是很緊張,剛才那公主對自己又摸又嗅的,特別是最後朝自己的那一笑,想想就令人覺得詭異,也不知她是不是識穿了自己的易容?或懷疑了什麼?

  公主嘰嘰喳喳地說了一聲,勾起涇陵公子的手臂,飽滿的胸脯朝著他拚命地蹭著,笑聲格外清脆宛如銀鈴,「八兄真好眼光,此兒真是有趣!」

  涇陵公子淡淡笑著,抬頭盯向門簾,喊道:「進來!」

  衛洛輕應一聲,低著頭走了進去。他雖然沒有道名喊姓,可這門外數人,能夠資格進書房的只有她了。

  衛洛輕步走到涇陵公子左側,深深一揖,恭敬地叫道:「衛洛見過公子。」

  涇陵公子抬眸看向她,那宛有實質的目光流露出的無形壓迫,令得衛洛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顫啊顫,跳啊跳。這心跳有點亂,使得她的胸口都悶痛了。

  看著她,涇陵公子淺笑道:「粗石?衛洛眼中,我是何物,公主又是何物?」

  衛洛一怔。

  他居然問自己,在自己的眼中,他可比什麼東西,公主可比什麼東西。這,可不像是一向自信威嚴的涇陵公子所應該問的話。

  衛洛雖然摸不清頭腦,還在老老實實雙手一叉,清聲回道:「公子尊貴非凡,自是天上龍,公主貌美無比,當是天上鳳。」

  這個回答著實中規中矩,應當不會錯吧?

  涇陵公子得到這個回答後,顯然並不滿意,他盯著她,注意到她放在腿邊的小手顫啊顫的,笑了笑,又問道:「小兒為人傲岸,因何懼我至斯?」

  衛洛一怔:我平素為人傲岸了?

  她眨了眨眼,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哪個地方表現得傲岸了。她不知道她從骨子裡流露出的,人人平等,至少自己平等於任何權貴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她的行為。

  衛洛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小心地回道:「公子有雷霆之威,小人怯之!」

  這個馬屁,應該拍得可以吧?

  衛洛剛這麼想著,涇陵公子已冷冷地說道:「言不實也!」

  他說得很淡,雖然冷,語氣卻如平常說話一般。這麼平常的,簡單的語調,卻如驚雷一般,炸得衛洛眼睛一黑,冷汗從背心,從額頭,從耳後嘩嘩地直下,不過片刻,她的深衣已被汗透,心臟的跳動已到達了極限。

  衛洛向後倒退一下,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向他求饒。

  涇陵公子緊緊地盯著她,盯著她的慌亂,不安,目光如有實質,層層威壓罩於她的身上,絲毫不放鬆!

  這個時候,那公主已雙手放在膝上,老實地跪坐在一側,有點緊張,也有點快意地看著衛洛,等著她的反應。

  極度的恐慌中,心臟一抽一抽地急促運動中,衛洛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她再次向後退出一步,這一步比起剛才那步,卻穩定了太多,也從容了太多。

  衛洛沒有注意到,看到這一幕,涇陵公子唇角再次勾起,連那公主也身子微傾,有點錯愕地看著衛洛——涇陵公子之威,平常權貴都受不起,何況一卑微小兒?再說,現在涇陵公子還是刻意施威的,只怕整個晉國,除了父侯之外,其他的公子見到了也會腿軟。

  衛洛又深吸了一口氣,向後退出第三步。

  退下這一步後,她已恢復了從容。衛洛深深一揖,朗聲說道:「雨露雷霆,皆是天威。公子一顰一怒,於我亦是天威。公子威承上天,懼之者眾,豈能責洛言語不實?」

  我把你比做上蒼,把你的喜怒比作上天的雨露雷霆,這樣的奉承,你應該聽了很是歡喜,很是得意吧?

  再說,如涇陵公子這樣威儀天生,應該害怕的人不少,自己不可能是這方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衛洛暗暗想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清脆地續道:「小人乃卑賤之輩,亦渴近公子而得富貴。奈心膽實小,一近公子則惶恐不勝,戰戰兢兢不似往日。小人實懼長此以往,終因膽小誤事,自陷死地。」

  她這番話說得很清楚,她膽子小,一靠近涇陵公子便舉止失常,很害怕這樣下去會做錯事導致自己丟了性命。因此才會對涇陵公子有躲避害怕的舉止,這樣說,應該讓他滿意了吧?嘿,我這樣說了,說不定他一聽覺得有理,便把我弄到離他遠遠的地方去。

  衛洛低著頭,老實地等著涇陵公子的反應。

  半晌,涇陵公子終於『恩』了一聲,衛洛眼巴巴地傾聽著,期待著時,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溫聲說道:「善。小兒雖不起眼,卻知進知退,知能與不能。自即日起,」

  衛洛聽到這裡,雙耳刷地豎起,呼吸也不自覺地屏住了。

  涇陵公子低沉磁性的聲音徐徐傳來,「衛洛為我貼身之廝,起居相隨可也!」

  「砰——」

  什麼叫大起大落?這就是!

  什麼叫從雲端上摔下?這就是!

  什麼叫痛不欲生?這就是!

  在強烈的反差下,衛洛再也堅持不住,「砰」地一聲,以屁股朝下一墩愣的姿勢重重地摔倒在地。

  巨響中,眾人嗖嗖地轉頭看來,涇陵公子也是,當他看到衛洛一屁股坐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臉上一副暈暈傻傻,雙眼發直眼神呆楞,偏那嘴角連連抽動分明痛不欲生時,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渾厚響亮的笑聲在殿內不斷傳盪開來。

  涇陵公子這一笑,令得眾人再次嗖嗖轉頭,錯愕地看向他——這位公子雖然喜笑,卻是假笑居多,哪有笑得這麼開懷的時候?那公主更是怔怔地看著她的八兄,半晌都移不開眼去。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五章錯

  新的一周開始了!

  越姬又處於推薦中。朋友們,我想沖一衝榜,我需要推薦票。如果能掛上點擊榜自是最好,上不了點擊榜能上推薦榜也很不錯。朋友們,謝謝了。

  眾人的驚愕中,涇陵公子一邊大笑,一邊站起身來,在眾目睽睽下,他居然施施然地走到衛洛面前,低頭,蹲身,伸手……然後,牽著她站了起來。

  如果有眼鏡的話,這時應該是一地碎片!

  那公主張著豐潤的唇,半天半天動彈不得。

  衛洛也是,她呆若木雞地任由涇陵公子牽著自己的手站起,呆若木雞的近距離的對上他俊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再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何以癡癡望我?」

  鬼癡癡望你!

  聽到這句調笑的話,衛洛那成了漿糊的大腦有了反應了。她連忙手一抽收了回來,收回之後,她還反射性地在麻衣上拭了拭手——渾然忘記了此時的她是在古代,而對面的美男是涇陵!

  衛洛的手才擦了一下,便怔住了。

  她的身周,傳來了一陣倒抽氣的聲音!所有人都雙眼瞪得不能再大,都不敢置信地看著衛洛!

  衛洛也傻了,她不知道,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麼離譜,這麼不知死活的動作來!

  因此,她也張著小嘴,傻呼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後,便緩慢而堅定地對上涇陵公子的臉,一臉視死如歸狀!

  驀地,又是一陣大笑聲傳來!

  大笑的人正是涇陵公子,他雙手一合,笑得前俯後仰。

  他居然笑了!

  一陣錯愕後,眾人同時鬆了一口氣,為衛洛鬆了一口氣。衛洛也是低低地吐出一口長氣來。

  就在這時,涇陵公子的笑聲突然一收!

  這真是變臉如變天。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俊美深刻的臉上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衛洛。

  不過這時衛洛已不慌張了,她剛才已連死的準備都做了,自然慌亂不起來。

  正在他冷眼盯著衛洛,將要開口之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有點急促,引得眾人都轉頭看向門外。

  不一會,一個賢士出現在門口處,來人雙手一叉,朗聲叫道:「公子,君侯急請!」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再也不看衛洛一眼,轉身便向外面走去。他剛走到門口,一陣宮女便圍了上來,忙著給他戴冠換袍服。

  被冷落的衛洛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無力地想道:是要我死還是要我活,你好在臨走之前也吱一聲呀!就這麼走了,我心懸著慌!

  衛洛很是無力,很是垂頭喪氣,自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她一直是戰戰兢兢,步步小心的,一直以為自己夠謹慎的,可是,在最重要的時候,面對最不能得罪的人的時候,她卻因為前世時,做為長得不錯的少女的一個習慣動作給惹下了禍根。

  這時,房中的每一個人都以看死人的目光看著衛洛,直到她們走得遠了,衛洛才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走了出來。

  衛洛現在等於是吊著了,本來她是書房小廝的,剛才已被涇陵公子變成了他的貼身小廝,然後現在又是待死之人。衛洛轉來轉去,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事了。

  關於涇陵公子的事都是大事,不過一個時辰,一府之人都知道了衛洛得罪了公子,因此在他們看來,衛洛已是死人,對於一個死人,自是不會有人再去為難,再讓她幹活了。

  衛洛無所事事地轉了一圈,到了晚餐時又沒有胃口,眼看太陽要下山了,她才記起自己還沒有睡覺的地方呢。想了想,她覺得這個時候,怕是沒有人會願意給自己安排的——將死之人,還睡個啥?

  因此,她又轉悠了一會,便提步向素所在的地方走去。至少那裡還有她的安身之所。

  當衛洛失魂落魄地來到房門口時,石床上素的衣服與自己的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的。衛洛皺了皺眉,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房間有點空蕩蕩的。

  把房門關上,衛洛倒在床上望著外面的一片碧綠發著呆。她腦子空空如也,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得飛快,最後一道晚霞也沉入了地平線,火把絡繹燃起,照得天地火紅一片。

  素沒有回來。

  衛洛皺起了眉頭,這個時候晚餐應該結束了,天都要黑了,素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想到白天的事,衛洛心中一緊,她連忙從床上爬起,推開門走了出去。

  不一會功夫,她便來到了三等食客的書房外,書房裡外火把熊熊,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衛洛瞅了瞅,終於看到了與他們身份相同的書房雜役。

  她連忙向那雜役走去。

  她才走了幾步,那雜役便發現了她的動作,轉頭向她看來。他看著衛洛,突然向後退出幾步,緊接著,他身子一轉,急急地向書房中躥去!

  他居然在躲避自己!還躲得如此明顯!

  不止是他,周圍的雜役也罷,食客也罷,看向衛洛的眼神已是看死人一樣。

  衛洛腳步一剎!

  她突然想道:是了,我現在等於是待罪之身,與我接觸是沒有好處的。不管如何,素的處境不會比我更慘,我就不要給他添亂了。

  衛洛想到這裡,又向那房間走回。她雖然不想給素添麻煩,卻也不是聖人,不會讓自己露宿一晚。如果明天就是死期,那也不能表現得太過落魄。哼,好在自己這個肉體還是一位公主呢,氣勢上可不能輸了人。

  衛洛又回到那房間中,她沒有心情練劍,也沒有心情再抹身。脫了草鞋便倒在床上躺屍。

  也不知發呆了多久,衛洛竟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外面火把還在騰騰地燃燒,遠處笙歌不絕。她連忙轉過頭看向另一側——為什麼素還沒有回來?
  衛洛呆呆地坐在床頭,幾次準備出去尋找素,卻又想到無從找到而作罷。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漸漸的,火把絡繹撲滅,漸漸的,笙歌散盡,漸漸的,人聲不再。

  月上中天了!

  三更天了!

  素還沒有回來!

  這一晚,衛洛一直坐在床上望著房門,可是,素卻一直沒有回來。

  晨光浮出時,衛洛伸手揉搓著酸澀的雙眼,暗暗下定決心:只要天一亮,我就去找素。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22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六章牽連 

  在衛洛的期盼中,天一絲一絲的明亮起來。

  幾乎一夜無眠,衛洛的眼睛十分酸澀,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當然,真正令她疲憊的卻是對素的擔心,對自己的擔心。

  天亮了,雜役們都開始清掃庭院了。與昨晚一樣,凡是衛洛經過的地方,那是人人側目,遠遠躲避。

  縱是躲避,衛洛仍然一副沒有看到的模樣,大步向一個認識的雜役走去。她緊跟在那少年身後,見他越走越快,急急出聲叫道:「鷗,可知素在何處?」

  鷗頭也不回,胡亂地搖著頭說道:「昨日下午他便不見了,我亦不知他在何處。」衛洛腳步一剎,鷗悄悄瞟了她一眼,見她沒有跟上,連忙腳下加油,逃之夭夭。

  衛洛低著頭想了想,轉身又向別的雜役走去。

  這一路來,她逮上了十幾個雜役,卻無一人知道素的去向,她甚至斗膽問了一個三等食客,亦沒有問出素在哪裡。同時,衛洛突然發現,那被她和素抓起來的美少年也不見了蹤影,那劍客亦是有人在問起行蹤。

  惴惴不安中,衛洛慢步向主院方向走去。

  她剛轉到那片桃花林,還沒有上石橋時,迎面急急地走來幾個劍客,一個侍婢,還有幾個打扮不似府中人的綢衣劍客。

  衛洛還在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那些人卻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同時,那侍婢尖銳地聲音傳來,「此兒便是眉姬車隊之人!」

  語氣很不善。

  衛洛連忙抬起頭來,那侍婢有點眼熟,是了,昨日她便跟在那公主身後,那幾個劍客也是她見過的府中之人。

  衛洛剛一抬頭,那幾個外府來的劍客便同時腳步加速。他們『蹬蹬蹬』幾步走到衛洛面前,一劍客下巴微抬地喝道:「帶走!」

  喝聲一起,兩個劍客便同時上前一步,伸手抓向衛洛的手臂。

  衛洛沒有掙扎,任由他們扣住了自己的手臂。她嘴唇顫了幾下,眼睛瞟到那侍婢,突然記得她剛才的話中提到了『眉姬』?

  衛洛一凜,轉頭看向一圓臉,面相和善一些的劍客,問道:「何事扣我?」

  那劍客瞟了她一眼,見她如此年紀小,表情和緩了些,輕歎道:「昨晚,眉姬車隊中有幾劍師刺殺齊侯太子。」

  啊?

  衛洛雙眼睜得老大。

  一時之間,她還沒有反應這件事與自己何干。

  幾個劍客推著衛洛向前走去,衛洛踉蹌了一步,這才反應過來:是誅連!眉大家雖說平素看起來風光,可她不過是一個歌姬。她屬下的劍師居然敢在晉都新田刺殺齊國太子,這可是政治事件,這事情可鬧得太大了!

  衛洛倒抽了一口氣,她剛才還以為是涇陵公子派人來找自己麻煩,萬萬料不到竟然牽扯到了政治事件上。

  衛洛嘴唇顫抖了一下,聲音卻依然平穩,她眼巴巴地看著那圓臉劍客,低聲問道:「齊太子死了?」

  「否!」

  沒死?衛洛心中大喜。

  她雙眼放光,眼巴巴地看著那劍客,急急地說道:「太子無事,我又是眉姬賜予涇陵公子之人,怎能扣我?」

  那圓臉劍客搖了搖頭,望著一臉希翼的衛洛說道:「刺殺太子之首,名喚高軼!聽聞此人與你素識?」他盯著衛洛瞪大的雙眼,憐憫地說道:「凡車隊之人,皆已獲罪!你雖是涇陵公子之人,聽聞不為公子所容,我等方上府擒拿。」

  圓臉劍客剛說到這裡,他身邊的那個魁梧大漢已低聲喝道:「閉咀!」

  圓臉劍客顯然對他有點畏懼,連忙閉緊了嘴,他轉過臉去,不再看向衛洛眼巴巴的,可憐兮兮的目光。

  衛洛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前走去。

  這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是高軼聯合幾個劍師去刺殺齊太子,齊太子沒死,整個車隊的人卻因此獲罪被抓。自己本來是送給了涇陵公子的人,可惜的是,昨天已得罪了涇陵公子,所以自己也被牽連了。

  想到這裡,衛洛暗暗忖道:也不知高軼逃走了沒?希望,希望他平安逃脫了,哎。

  她胡思亂想了一會,突然軟聲問道:「我之罪,將刑否?死期將至否?」

  她的聲音低軟,帶著惶恐不安。那圓臉劍客忍不住又回道:「殺你何益?不過貶為奴矣。」

  原來並不是死罪啊,只是變成了奴隸。

  一時之間,衛洛也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更加惶恐了。

  幾個劍客推著她出了涇陵公子府,來到一輛驢車前,一人把她用繩子捆了捆,順手朝車上一扔,任她像一團粽子一樣滾了個頭朝下,便趕著驢向晉宮方向駛去。

  衛洛雙手從後反剪,雙手雖然動彈不得,雙腳卻無礙,身子和頭部也無礙,在驢車的顛覆中,她慢慢地轉過頭顱,擺正身子。

  她的小動作,並沒有瞞過幾個策馬而行的劍客,他們時不時地回頭看衛洛一眼,見這小兒姿勢一擺正便一動不動,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後,也就沒有理會。

  街道上行人無數,驢車慢騰騰地從街道中駛過時,衛洛年輕幼稚的小臉被眾人頻頻注目。隱約中,不時有人歎道:「小兒可歎!」

  「又有一奴矣。」

  「莫不也是眉姬隊中人?此兒貌拙,怕不能被權貴選中。」

  「然,只怕會成修陵徒。」

  「眉姬隊中美姬童男無數,咄,我新田權貴又可恣意挑選艷奴了。」

  「吁——此等美事,恨不得月月皆有。」

  「哈哈哈哈。」

  衛洛低著頭,任由長髮披垂在臉上,她靜靜地側耳傾聽著四周的議論聲。從這些聲音中可以得知,自己這個長相不好的小兒,很有可能會發配去修建陵墓。至於車隊中長得漂亮的少年少女,則是權貴們主要挑選的對象。

  那眉大家這麼美,她行走諸國這麼長時間也安然無事,一定有權貴在後面撐腰的,她和幾個主要人物是不會吃大虧的。真正慘的,是如自己這樣處於車隊底層的小嘍囉。

  這時刻,衛洛突然想到了素,他自昨天下午便消失了,而高軼等人行刺殺之事是昨晚發生的,希望他好運地逃過了這一劫。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七章石房

  「砰」地一聲,衛洛被踢進了一間巨大的石房!她腳步踉蹌地向前衝去,一抬頭便對上無數雙熟悉的目光。

  正在這時,石門『吱吱滋滋』一聲,被關了起來。石門一關,衛洛眼前便是一暗,只有絲絲光亮從門穿縫中透進來。

  巨大的石頭房子中已足足堆了數百人,哭泣求饒聲不絕於耳。

  衛洛頭一轉,便看到了同樣縮在角落裡的圓臉十七等人。

  她再次轉過頭,在人群中尋找起素來。

  這個時候,顯然每一個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那些衣著華麗,長相秀美的少年少女最為鎮定:他們本來便是做為禮物存在的,現在不過是再一次會轉手而已。

  真正慌亂的,是十六姑娘,占夷等車隊的中層人員。他們好不容易爬到了這一步,可以恣意地享受一些以前貧賤時無緣享受的,可這事一出,他們又沒有相貌被貴人們看中,唯一的下場只是貶為奴隸,不是建陵墓,便是修長城修宮殿,從此後命不由已,綢衣脫盡只以麻衣裹體,食中無粟只以樹根糠餅為生,用不了一二年便被折騰而死,屍骨拋於荒野中。

  全場三百人中,除了那二百來個童男處女,如那些劍客和強壯的雜役,還可能被補充到軍隊中。其餘的多會是這一下場,如衛洛便是。

  衛洛看到現在,已確定人群中確實沒有素,也沒有眉大家和她身邊的那些艷姬,看來,不管處於什麼情勢下,她們還是可以僥倖得存的,說不定還有東山再起之時。

  咦,怎麼也不見了成奚?

  人群中,十六姑娘已形如瘋狂,那幼嫩的聲音此時正在尖利的嚎哭著,披頭散髮如瘋如癲,在她的旁邊,占夷也是臉色灰敗,他嘴唇青白著,雙眼無神的,只是一個勁地盯著身邊的石壁,目光中的絕望已是越來越濃烈。

  隨著號哭聲越來越響,空氣中漸漸添了一些屎尿的臭氣。『砰砰砰砰』聲響起,衛洛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地位與十六姑娘相等的婦人正以頭叩地,口裡唸唸有詞,竟似是真瘋了。

  衛洛才看了幾眼,便看得心中發堵,她慢慢地退到一側牆壁處,低著頭,悄悄地用手摸了摸袖口。

  那袖口裡有她所剩下的十幾個刀幣,這沒什麼,真正令衛洛心安的,卻是藏在那裡面的木劍。

  衛洛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感激自己的堅持。只要有了劍術,在任何處境中她便有了一分勝算。雖然只有一分,卻好在是個希望。

  吵嚷聲哭嚎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從衛洛後,牢房中再也沒有投人進來。同時,他們也彷彿被遺忘了一般,外面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半個守衛進來看一眼,左右看去,都是被封得死死的石窗,石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衛洛低眉斂目,沉靜地按著呼吸之法吐納著,漸漸的,外面的吵嚷已不再影響她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中『砰』地一聲巨響,卻是一人以頭撞石的聲音,伴隨那聲音的,便是漫天散天的血腥味,顯然,有人自殺了。

  衛洛依然沒有抬眼,她正處於一片空明當中。

  接著,後面又絡繹有人自盡,漸漸的,血腥和臭氣充塞在整個石房中。

  一直沒有守衛出現。

  到得後面,眾人漸漸麻木起來,哭嚎聲因此也小了許多,最主要的是,那些大哭的人嗓子都哭啞了,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嘶泣著。

  本來便陰暗的石室中漸漸黑沉起來,時間到了傍晚了,可是依然沒有人送吃食來。

  漸漸的,燈火燃起,外面響起了沉沉的,參差不齊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一傳來,石房中所有人都是一驚,齊齊地抬起頭來,特別是那些童男處女,更是臉露歡喜期待之色,看來,他們在這地方呆得怕了。

  衛洛也收住呼吸,慢慢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便看到對面的石壁上一片飛濺的血!地上的血早已凝結,凝結的血泊中,躺著一具屍體。這是一個青年,一個衛洛所熟悉的人,他二十五六歲,臉色蒼白,臉孔狹長皮膚微黑,正是占夷。

  衛洛看了一眼占夷的屍體,連忙轉過頭去。這一轉頭間,她的眼角再次瞟到了四五具同樣倒斃當場的屍體。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不一會,『吱吱滋滋』石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那石門一開,眾人眼前便是一亮。

  衛洛反射性地瞇起雙眼,當她再睜開眼時,便看到門外燃起了無數火把,火把中,一眾身著華服的貴人與他們的馬車若隱若現。

  站在門外的,是十來個劍客和一些軍士。那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中年肥胖的賢士剛迎面趕上,便腳步急急地一頓,伸手捂上了嘴鼻。

  他捂著嘴,大手連連揮動,厲喝道:「把死人全部拖出扔了!把童男處女們趕出來。」

  這人喝聲一出,眾童男處女同時發出了一聲歡喜地呼叫。

  幾個劍客走了進來,抬著幾具屍體走了出去。他們前腳剛一出門,眾童男處女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歡喜地跟在他們身後向外走去。

  石房中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羨慕地看著這一群美少年美少女。

  眾童男處女一離開,眾人還在眼巴巴望著時,卻見兩個劍客上前,一左一右推著石門一合。『吱吱滋滋』聲中,石門再次關攏,石房中一暗。

  石門剛關,一陣尖利的叫聲便響了起來,卻是十六姑娘撲了上去,她用力地敲打著石門,三不兩下便砸得肥黑的小手血淋淋的,她卻沒有半點感覺,扯著嗓子尖嚎道:「我乃眉姬表親!我乃眉姬表親,要她救我!要她救我!」

  這嚎聲一出,石屋中不少有都在搖頭:眉姬自身難保,怎麼會記得你這個表親?

  不過,十六姑娘這一尖叫後,居然也有四五個人得到了提醒,他們也一齊撲了上去,對著石門又打又砸,尖聲求救,他們所說的內容與十六姑娘大同小異,也都是眉姬的家鄉人,族親啥的。

  這般吵鬧一直沿續到了半晚。

  渾渾噩噩中,衛洛只是靜靜地練著自己的呼吸之法。倒不是這麼一會功夫她能練出個什麼名堂來。只是衛洛不想讓自己失常,不想讓自己被周圍的瘋狂絕望所傳染而已。

  第二天了。

  依然沒有人來送早餐。

  到了晚餐時,終於石門被打開。不過來人並不是送吃食的,而是來提人的。二十個劍客一入門,便把上了三十歲,算是中老年的眾人給提了出去。

  到得入夜時分,石門第三次打開,又進來了一夥劍客,這些劍客卻把隊伍中剩下的女人,如十六姑娘等都拎了出去。

  那些人一走,剩下的便儘是一些年青力壯之人的男人了,當然,這其中還混有衛洛這麼一個小兒。一直來,她都站在最角落處,很不顯眼,也沒有動靜傳出,彷彿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那些提人的人是漏掉了她還是啥的。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石房中只剩下百人不到了,這些人中多是劍客,也有幾十個雜工。衛洛這個時候都沒有辦法再練吐納之法,她只覺得,石房的人少了,每個人的呼吸反而沉重了,連空氣都開始凝滯。

  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到這腳步聲,一眾男人齊刷刷地轉過頭看著大門——終於輪到他們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26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八章不得不表現的衛洛

  『吱吱滋滋』

  刺耳的石門移動聲中,眾人眼前一亮。

  火把光中,一個聲音傳來,「全趕出來!」

  不過,劍客們多是有威嚴之人,也不用他們趕,這聲一出,便有人拂了拂衣擺,施施然走出。

  劍客們走得差不多了,雜役們也七倒八歪地跟上,衛洛提步跟在劍客與雜役之間走了出去。

  熊熊燃燒的火把中,好幾雙目光掃過了衛洛,不過沒有人為難——只有小兒混在其中,到時再處置不遲。

  十幾個手持長戈,面無表情的軍士之前,站著十幾個前來押送的劍客。這些劍客看著同樣身為劍客的車隊諸人,有點物傷其類,表情也緩和感慨起來。

  不用他們強迫,便有劍師自顧自地向前走去,眾人整齊地排成一隊,也不用吩咐地順著石子路,順著樹蔭兩側燃燒的火把叢向前走去。

  不一會,他們便來到一個廣場中。

  這廣場很大,很熱鬧。上千個火把把天地照得一片空明,宛如白晝。溫暖的春風下,地面上鋪著錦鍛,錦鍛上鋪著塌幾。而貴人們,以男子居左,女子居右的排成兩排,正跪坐在塌幾上歡聲談笑。

  離塌幾足有百米的地方,燃燒著二三十堆火焰,熊熊騰空的火光中,十幾隻整羊正在其上翻燒,黃燦燦的油光,濃郁的肉食香充塞在空氣中。令得餓了兩天的眾人頻頻嚥著口水,肚中雷鳴陣陣,一個個眼冒綠光,直直地盯著那些羊肉。

  在兩排塌幾,貴人和貴女的中間,每隔一二米,便單膝跪著一個美麗的,半裸著上身,雙乳紅櫻顫顫的塗著脂粉的明艷少女。

  少女們跪得很整齊,三四十人排成一線,形成了獨特的美麗的風景。

  這些少女雙手向上捧起,舉在掌中的是半截竹筒。塌幾排了五十米遠,這些與塌幾齊平,被少女們舉在頭頂的竹筒也就排了五十米遠。

  巨大的竹筒管中,流淌著金黃的酒水,時不時地有貴人走過來,一隻手撫摸揉捻著少女的臉蛋,雙乳,一隻手拿起酒杯在竹筒裡盛酒。

  饒是貴人們的動作再蝟褻,少女也不敢動一下。任何一個人動了,便會導致這拼湊而成的,長達四五十米的竹筒管斷裂,導致竹筒裡面的酒水全部灑地——到那時,她們的性命可不夠賠的。

  這種流行於晉國上層的遊戲衛洛已聽過,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酒溪。串竹為溪,以酒為泉,是為酒溪。

  貴人們的正前方,離他們約有十步之處也有一排塌幾,幾上酒肉留香,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在。也不知是給主持這宴會的主人留的,還是給晉侯留的?

  衛洛仔細一看,東西南北四個角落,居然都有成堆成堆的人,再仔細一看,這些人居然都是一些處女童男,或高大的劍客,再一看,衛洛隱隱從西側角中發現了幾個眼熟的人。這幾人都是車隊裡的,只是長得不特別出挑而已。

  清咳了一聲,那個從石房中把他們提出來的肥胖的賢士上前一步,他衝著眾貴人一叉手,諂著笑大聲說道:「各位閣下,場中四角連合這些劍客雜役都是罪奴,如有哪位閣下看中了,派人領去可也。」

  他說到這裡,右手一揮。

  隨著他的手勢揮動,位於東側角的那隊處女被推掇著走了過來。

  處女走在眾塌幾之前,置身於明亮之極的燈火下,五官皮膚纖毫畢現。衛洛看了看,發現與西側角的處女一樣,相貌特別出挑的幾乎沒有,大多只是清秀,只是中上之姿。

  處女們走近時,坐在最前面的那些貴人懶洋洋的,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他們手,大多還放在手捧酒溪的美女們身上——看著她們在自己的猥褻之下顫抖不已,卻又因為顧慮到頭頂的酒溪而不敢稍有動作,這種樂趣顯然勝過了眼前的處女們。

  直過了一會,才有坐在後面的二個貴人懶洋洋地指了指,把這一夥處女分走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後三四人。剩下的處女被人帶著,領到了衛洛他們的隊列中。

  選完了東側角的,便輪到了南側角的。

  位於南側角的是一些童男,這些童男與處女們一樣,特別出挑的已經沒有,剩下的要麼高大了一些,要麼面目開始顯出男人的硬氣,要麼皮膚粗黑了。

  也是幾個位於塌幾後面的貴人隨手要了後,剩下的五六個童男被帶到了衛洛那一隊中。

  接著是西側角。

  西側角中有處女也有童男,都是衛洛眼熟的車隊中人,長相出挑的,衛洛印象深些的都不在這裡。

  經過一輪挑選後,剩下的幾人照例也歸於了衛洛這一隊。

  接著是北側角,北側角也是處女混合童男。

  約摸半個小時,那些單膝跪著,雙手捧著酒筒的少女們開始有點搖晃不穩時,那肥胖賢士手一揮,諂聲笑傳出,「各位閣下,這最後一隊中,有不少是劍師,還有強壯的雜役。諸位如有中意,儘管拿用,沒有被閣下們選中的,將處為工奴。」

  在他朗朗的笑聲中,衛洛等人被劍客們壓了過來。

  他們一來到貴人的前方,便被後方的長戈挑開,重新列隊。不一會,百多個人便按劍師,雜役,處女,童男這樣排列成了四隊了。

  他們的隊伍才排好,劍師便被被最前排的幾個貴人分走。接著劍客們也被幾個軍士押走——他們是晉侯派來挑選軍士的。

  劍客們這一走,混在雜役中的衛洛已被推擠到了前排。

  火把熊熊,天地間明徹無比。

  雜役們一站出,貴人中便傳來一聲少女的輕咦,那貴女手指著衛洛,驚訝地問道:「如此黑丑小兒,怎地也在挑選之列?」

  那貴女的話,引得眾貴人齊刷刷地抬頭向衛洛看來,頓時,他們都皺起了眉頭,衛洛警惕地發現,好些人的眼中都有了殺機。

  確實,在所有人中,她是最無用最沒有存在必要的——無色無才能無強壯體魄,就算做最底層的陵墓徒也是浪費糧食,因為她肯定撐不了二個月!

  衛洛抬頭,對上無數雙如看死人一樣的目光,她笑了笑,上前一步,讓自己完全暴露在明亮無比的火把光芒中。

  在衛洛的身後,那肥胖的主事者正要令人把她拖走處理,他的話還在嘴邊,便詫異地看到這黑丑小兒從從容容地走了出來,還臉帶微笑。他怔了怔,手揚在半空中,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衛洛拿下。

  才猶豫半刻,他的手便放下了——貴人們有不少雙眼一亮,顯然對這黑丑小兒有了興趣。他一轉眼也看出了,隊列中,就算是強壯的劍師,連餓了兩天加上前途末卜也是精神萎糜,臉色灰敗,眼神茫然。

  只有這小兒卻雙眼明亮,臉色平靜如常,腳步穩健,那份宛如閒庭勝步的從容和氣度,的確能讓人生出些許好奇。

  衛洛大步走出來,她轉過明亮異常的雙眼,認真地看向眾貴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朝前深深一揖,聲音清越地說道:「小兒醜雖,卻識得字,算得帳,管得書房。璧如一個鐵釬,若不將之放於麻袋中,它又怎可破袋而出?」

  衛洛這話一出,貴人中便有幾雙眼睛一亮。

  衛洛抬起頭,雙眼明亮如星,「翩觀諸位大人,長身昂昂,言詞侃侃,令人一見悅之,實乃蒼天眷顧之人。小兒四肢如竹節,身量似桂,遠觀似炭頭,近睹亦可人,」她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的,驀地,貴人中傳出兩聲少女的哧笑聲。這麼一帶頭,哧笑聲是越來越大。

  眾貴人打量著燈火下,衛洛那又瘦又黑的小身板,再看到她那搖頭晃腦地吹噓得意樣,再想到她居然誇自己『四肢如竹,身量似桂,』明明是又瘦又小,她愣是拿清直的竹和芳香的桂來相比,把自己提高了一個等級。再聽到她說什麼,『遠觀似炭頭,近睹亦可人』,不由都是忍俊不禁了。

  在眾人的大笑聲中,衛洛瞪大了眼,很嚴肅,很正經,下巴微抬,鼻孔朝天,很驕傲,很自信地續道,「小人亦言詞侃侃,亦是蒼天眷顧之人。」她說到這裡,長歎一聲,聲音有點悶悶地大聲說道:「只是蒼天以陰陽之精眷顧小人,為小人塑體時,灑的量少了點,濃縮了些,又加了一些墨石……」

  衛洛的話剛說到這裡,「哈哈哈哈」大笑聲震天介地響起,轉眼便把她的聲音都給淹沒了。

  笑得最歡的,還是那些貴女們,她們好不容易住了笑,再一瞅燈火下黑糊糊的衛洛,想到她所說的『遠觀似炭頭,』『又加了一些墨石』,便再也忍不住支起腰又笑得前仰後俯。

  這個時候,場中最辛苦的是那些掌捧酒溪的少女們,她們一個個苦忍著笑,因為忍笑忍得太苦,太久,她們嬌美的臉孔都在抽搐著,扭曲著。

  衛洛完美的令得那些看向自己的,帶著殺意的目光轉為善意後,不由長吐了一口氣。不過沒有人發話,她還不敢放鬆,因此依然抬著下巴,昂著頭,很自信很張揚地擺著黑炭頭的架式,任由大伙繼續欣賞,繼續樂呵。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五十九章和姜公主

  在這個時代,識字的人很少,而擁有智慧的人更是少,擁有智慧的人,也很少把智慧表現在個人風度上。因此,時人很少見到如衛洛這種有點幽默之人。要不是實在罕見,太史公也不會為區區幾個滑稽者單獨開一個傳記了。

  大笑聲中,眾人看向衛洛的眼神都不同了,貴女們交頭接耳,對她點評不已,坐在前面的位高權重的貴人,也有幾個正眼打量著她。

  不一會功夫,一貴人揮了揮手,對著那肥胖的主事者說道:「此兒善!留之。」

  主事者連忙應道:「然。」

  應罷,他揮了揮手,示意衛洛站到一旁去。

  衛洛直到這時才鬆了一口氣,她剛提起腳,便感覺到一陣虛軟無力,深吸了一口氣,才使得自己穩穩地走到一旁。直到站好,她才發現自己汗出如洗了。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後,衛洛發現自己的汗腺特別發達,受到的驚嚇更是數不勝數。她都有點懷疑,再這樣下去,她心臟都會強大得如同那些殺豬不眨眼的屠夫了。

  衛洛一退開,便是雜役們的處理。如這種強壯的男人,貴族們稀罕的不多,倒是來了幾個軍士把他們全部帶走了,想來也是準備送上戰場。

  雜役們處理後,又是剩下的處女童男的處理,眾貴人沒有一個感興趣的了,最後那肥胖主事揮了揮手,令人帶了下去。衛洛耳尖,聽到他的嘀咕聲,「將養數日,售於商人可也。」

  不知不覺中,場中只剩下了衛洛一人。

  事實上,衛洛有點奇怪,自己不過是自嘲了一番而已,隨便來個人索了去便可以了,用得著這麼為難麼?

  她低著頭,很認真地傾聽著,終於,隱隱有一個聲音傳來,「此兒甚善!不若獻之君侯以博一笑?」

  送給晉侯?當他的弄臣?衛洛不由皺起了眉頭,細細地思考起此事的利弊來。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粗啞中微帶著尖嘶,如同刀片在石頭上刮過的女聲響起,「此小兒歸我。」

  這女聲一出,眾人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去。

  衛洛也抬起頭看向說話之人。

  這是一個極為肥胖的婦人,不過一米五的身高,衛洛看那肉山一樣的體積,估計不會少於一百六十斤。

  一般而言,肥胖的人都會一副佛相,會生得慈眉善目的。可這婦人卻不同,她堆滿肥肉的臉龐上,生著一雙細小的,只有一線的小眼睛,那小眼睛看向衛洛時,不知為什麼竟令她打了一個寒顫。

  而且,婦人這麼胖,她的嘴唇卻極薄,幾乎沒有上唇,那不說話便只有一線的嘴唇,帶給人一種強烈的戾氣和狠毒。

  衛洛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很感覺到不安。

  她連忙轉過眼去看向眾人,這一看,她發現所有的貴人都不吭聲了,那幾個剛才還對自己頗有善意的貴人,對上她的目光是更是懷有同情和憐憫。

  衛洛的心一沉。

  那婦人說了那句話後,轉頭看向衛洛身後的肥胖主事。衛洛一看他要開口應承,心下一緊,再也管不了那麼多的上前一步,沖那婦人叉手一笑,準備開口。

  她的嘴剛張開,婦人便陰戾地掃向衛洛,令得她到了嘴邊的話一縮。

  婦人如同豬狗一樣盯著衛洛,咧了咧嘴,尖嘶地說道:「小兒,我和姜公主府可是有規矩的。第一條便是,無我許可,不可出聲。」說到這裡,她盯向衛洛的小身板,陰陰地說道,「妾平生最是厭惡笑得一臉傲岸,不知貴賤之輩!」

  她向衛洛顯現出了她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

  衛洛驚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和姜公主,心思電轉。

  和姜公主繼續尖嘶地說道:「如你這等低賤之人,能入我府實是天恩。自今日起,你需隨時取悅於我。我令你開口時,你需出言便能令我發笑。」

  衛洛的臉色一白,一直隱忍的,老實的表情中終於現出了幾分怒色。

  和姜公主看到她就要憤慨而起,拂衣而去的模樣,不由大是興奮。她那高大肥厚的鼻翼開始煸動起來,還伸出紅厚的大舌舔了舔嘴唇,那模樣,彷彿面對的衛洛是一道美餐,一道馬上就要開動的美餐。

  她表現得實在太興奮了,那樣子渾然是恨不得衛洛馬上就發怒。衛洛一驚,有點發青的臉色慢慢緩和起來。

  和姜公主對她還能控制自己,顯然更感興趣了,她瞇著本來就只有一線的小眼睛,透過那層層疊疊的肉堆,如蛇一樣盯著衛洛,說道:「妾不在時,你做酒器可也。」

  她那『酒器』兩字一出,她身前身後的貴女們紛紛露出厭惡的表情。衛洛還在奇怪時,和姜公主已興致勃勃地補充道:「犯事之奴,妾喜剝開他們頭顱備制酒器!小兒可得用心了。」

  用人頭做酒器?

  用人頭做酒器!

  突然之間,衛洛明白了,知道了。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大腦以前所末有的速度運轉起來。很顯然,到了這個所謂和姜公主的府中,自己是只有死路一條。

  她必須想到自救的法子,必須馬上想到,馬上!

  就在衛洛又急又慌的時候,那肥胖的主事已叉手諂笑道:「善!」

  「且慢——」

  他的善字才出口,衛洛已高聲長喝出來。她再次上前一步,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中,靜靜地盯向和姜公主,聲音一提,雙手一叉,朗朗地說道:「回稟公主,小人實是涇陵公子府中之人,來此之前,剛被他立為貼身小廝。奈因一點小錯被賊人所害,攪入了眉姬之事中。」

  她朗朗地,一口氣都不吐地說到這裡,咧著白牙笑了笑,「為公主計,要小人入府,得先知會公子才是。」

  衛洛說得很響亮,很理直氣壯。她知道,到了和姜公主府中,那是生不如死,現在只有涇陵公子是她能抓住的稻草,她已別無他法,縱死也要一博了。

  衛洛一言吐出,和姜公主雙眼又是一瞇,那幾乎看不到的眼睛中,射出陰陰的綠光。

  衛洛毫不相讓地看著她,動也不動。

  僵持了一會後,和姜公主驀地仰頭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又是乾啞又是嘶厲,宛如刀刮石壁,又如破鑼敲打,實是難聽之極。

  可令衛洛慌亂的是,她的笑聲中藏著的得意,好笑。

  和姜公主嘎嘎大笑著,偌大的廣場中,除了她的笑聲便只有風聲,火把燃燒聲。這時候,所有人看向衛洛的眼神中都宛如看死人。

  衛洛的心真的沉下了。

  和姜公主大笑一陣後,慢慢收住笑容,她扇了扇鼻子,緩緩說道:「涇陵何許人也?時人敢入他的府中拿你,定是你已被他所棄!小兒好大的擔子,敢以涇陵誑我?」

  她說到這裡,又伸出肥厚的紅舌頭舔了舔嘴唇,打量著衛洛的雙眼中帶著一種志得意滿的興奮。

  在臉色灰敗,絕望之極的衛洛的目光中,她嘎嘎說道:「小兒如此懼我?甚好,甚好!」

  「來人!」

  「諾——」

  「把此兒鎖入府中。」

  「諾。」

  從黑暗的角落裡,鑽出了兩個劍師,他們大步向衛洛走來。

  衛洛的手緊緊地攏著袖中的木劍,她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想道:這樣的人不會給我第二次機會,我還是自刎吧!

  她握著木劍柄的手,一直很穩定,很穩定,從所末有的穩定。

  轉眼間,兩個劍客走到了衛洛身前,他們同時伸出手抓向她的肩膀。

  和姜公主毒蛇般的眼光興奮到了極點。她不斷地用肥厚的紅舌舔著嘴唇。

  衛洛的呼吸變得緩慢下來,她慢慢地抽出了袖袋中的木劍。

  就在萬簌俱靜,眾人再無聲息的時候,一個響亮的唱聲驀地打破了夜空,「涇陵公子到——」

  漢陵公子到!

  衛洛刷地轉頭看向一輛緩慢駛入廣場的馬車,一瞬不瞬。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渴望一個人的到來!

  她想也不曾想過,有一刻自己聽到了涇陵公子的名字時,會這麼感動,這麼開懷,這麼期待。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29 PM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六十章 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到!

  衛洛刷地轉頭看向一輛緩慢駛入廣場的馬車,一瞬也不瞬!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渴望一個人的到來。

  她想也不曾想過,有一刻自己聽到涇陵公子的名字時,會這麼感動,這麼開懷,這麼期待!

  涇陵公子到!

  所有的貴人都轉過頭去,齊刷刷地看向那緩緩停靠的馬車。有不少貴人甚至站起身來,表情換上了一臉諂媚。

  貴女們雙眼放光,眼巴巴地望著那個從馬車中緩步走下的人,有不少已暈紅雙頰。

  和姜公主的表情也有了些變化,她把自己的塌幾朝後朝側方艱難地縮了縮,那肥厚得把五官淹埋了的臉上,鼻尖上開始滲出汗珠,一掃之前的目中無人,不可一世。

  衛洛只是一轉眼,便發現在場所有的人都帶上了一分畏懼。

  在所有貴人都在向陰暗處縮起時,衛洛沒有後退,後而前進一步,讓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燈火中。

  黑暗中,一身黑色袍服鑲著金邊的涇陵公子緩步走來,讓人驚異的是,他的身邊甚至沒有一個隨從,一個劍客!

  望著那個由暗轉明,顯得高大威嚴無比的身影,不知不覺中,衛洛已是一臉熱切,一臉希翼。

  不一會,涇陵公子施施然地出現在燈火中,在眾塌幾的五十米處站定。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所有貴人都站了起來,那個和姜公主一時不慎,在掙扎著站起的時候向前一撲,差點摔倒在地。幸好黑暗中衝出的兩個劍客架住了她,幫助她穩穩地站好了。

  貴人們站好後,同時低頭,叉手,朗聲諂笑,「見過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雕刻般的臉孔上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意,見眾人行禮,他略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

  他大步走到眾塌幾之前的主座上,然後,在最中央的空塌上施施然坐好。

  直到他坐好了,眾貴人才絡繹坐起,一個個屁股半側,表情恭敬。

  涇陵公子深如子夜的雙眸靜靜掃過眾人,雙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轉向衛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這是示意自己開口!

  也不知為什麼,衛洛就是明白了他這一眼的意思。

  她連忙退後三步,向前單膝跪地,雙手一叉,低頭朗聲說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涇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撫上幾上的酒斟,道:「言。」

  衛洛昂起頭來,她雙眼炯亮地對上涇陵公子俊美的臉,朗聲說道:「小人雖卑,卻是他人贈給公子,亦得公子許以事務之人!於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輕易拘出,任意作踐?」

  衛洛朗朗地說到這裡,明亮的,水波蕩漾的雙眸中飛快地掩過一抹狡黠,她聲音一提,厲聲說道:「公子以威立於天下,世人聞之無不讚服!卻不知自何時起,他人卻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對公子之人任拘任殺?」

  衛洛這話是朗朗說出,聲音傳出後,在空蕩的廣場中引起回音陣陣。

  眾貴人齊刷刷地啞口無言,那小心地佝僂著身子站在涇陵公子身後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臉色發青。

  衛洛這是**裸地挑拔離間!她在所有人面前質疑涇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著涇陵公子為自己出頭,救自己脫離和姜那毒婦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涇陵公子剛才瞟來的那一眼,不知為什麼,衛洛清楚地感覺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饒。可是,衛洛卻不想這樣。

  因為她不能冒險,她不能寄望於涇陵公子的仁慈!這事關生死,她要用最妥當,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中,在上百貴人當中,涇陵公子的顏面尊嚴會大過一切,因此,自己質疑就算令得他不滿,他也不得不為自己出頭。

  衛洛一句話說完,腰背挺得筆直,雙眼炯炯地與涇陵公子對視。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看著她,懶洋洋地看著。

  在一片安靜得連呼吸都在壓抑的氣氛中,他終於緩緩開了口,「善。」

  他認了!

  衛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氣,她再也硬撐不下去,連忙頭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體投地,無比恭敬的朗聲說道:「公子英明!」

  涇陵公子看著她伏在自己腳前的後腦勺,淡淡地說道:「跪著吧!」

  「諾!」

  衛洛低低地應了後,便一動不動地繼續這樣五體投地地跪著。很顯然,這是他的懲罰。

  涇陵公子處理了衛洛後,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他從幾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靜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設宴,廣場亦設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晉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貴人都低下頭去,一個個不敢對上他的雙眼。

  涇陵公子目光掃過酒溪宴的眾處女,他這個動作一做,一個貴人馬上顫聲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眾處女得到允許,連忙手忙腳亂地放下頭上的竹筒,掙扎著站起。她們實在跪得太久,雙腿早就麻木不堪,這麼一急促起立,頓時摔倒的多,只聽得『砰砰叮叮』一連串的竹筒摔地聲,酒水灑落聲傳來,轉眼間,那裡已凌亂不堪。

  涇陵公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直到眾處女站起來,慌亂地撿起竹筒退後了,他才淡淡地說道:「從今往後,晉地不可有酒溪!」

  眾貴人先是一怔,轉眼同時大聲應道:「諾!」

  對他們來說,只有涇陵公子不發怒,取消個酒溪算不得什麼。

  叫完後,眾貴人又齊刷刷地低下頭去,一個個努力地把自己隱藏在涇陵公子看不到的暗處。

  涇陵公子轉過眼,緩緩的,面無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殺人無數,狠毒非常,可她與眾人一般,對上涇陵公子那平靜無波的俊臉時,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覺中,她顫抖起來,以和姜公主那樣的體積一顫抖,頓時她身前的幾都撞擊得搖晃起來。

  涇陵公子盯著她,終於開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為我父侯寵姬,舉族歸晉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道:「然。」

  涇陵公子低垂著眉眼,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幾面,淡淡地說道:「這半年來,你購得童男處女三十,全炮烙而死,頭骨做成酒器!聽說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處女,轉而喜歡有識之士了?」

  和姜臉色刷地慘白,她肥厚的鼻孔連連扇動著,薄唇抽了抽,想要說什麼分解的話,卻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涇陵公子淡淡的聲音在夜空中流轉,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衛洛的頭頂上流轉,「你雖不敢對賢士下手,聽聞奴中有識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聲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臉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陣急促的牙齒相擊的聲音傳來,卻是和姜公主的牙齒在打顫。她顫著顫著,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聽得『砰』地聲巨響,她重重向後一倒,重重地壓上了身後的幾。僥倖的是,坐在她身後的貴女嫌她汗臭,隔得遠了些,倒沒有撞中。

  涇陵公子沒有抬眼,他細細地抿了一口酒水,繼續平緩地說道:「和族不過蠻夷,雖擁甲三萬,我涇陵只需三千軍士便可盡滅。當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殺戮,便許了你等歸降。現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殘暴之舉,殺有識之士,令得各地賢士說我父侯如商紂!」

  他的聲音很平和,很平靜,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聲音,卻在一片寂靜中遠遠傳出,不知為什麼,眾貴人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直覺得週身冰冷。

  涇陵公子眼也不抬,繼續說道:「士為國之基!德乃君之基!為晉計,為父侯計,我不能容你。」

  他剛說到這裡,感覺到死亡危機的和姜公主再也顧不得害怕了,她掙扎著爬起,尖著嗓子嚎叫道:「涇陵,你敢殺我?我妹乃君侯最愛!我弟身為太師!我和族為晉立下了汗馬功勞!你敢殺我?」

  她的聲音又尖又嘶,那帶著絕望和尖厲的喊聲,在夜空中遠遠地傳出,直如夜梟的啼叫。

  涇陵公子沒有理會,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誰願出手?」

  他這是問滿廣場的貴人們!

  直到這個時候起,貴人們才意識到,涇陵公子身邊連一個劍客也沒有,更別提軍士了。

  可是,他們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不敢做他想。轉眼間,衛洛聽得七八個聲音同時熱切地叫道:「公子,我願出手!」「如此毒婦,願替公子除之!」

  亂七八糟地吶喊聲中,涇陵公子揮了揮手,他的手一舉,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來,緩緩起身,淡淡說道:「父聰,梟首可也!」

  眾貴人的羨慕中,一跪坐在後排,二十七八歲的高瘦貴人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他雙手一叉,朗聲叫道:「父聰領公子命!」

  衛洛怔了怔,她發現涇陵緩步走向馬車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並兩下地爬了起來,拍乾淨膝蓋上的灰塵,衛洛屁顛顛地向涇陵公子身後跑去。跟著他,不一會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們的身後,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癱倒在地,軟成一團。自始至終,涇陵公子都沒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兒真是涇陵公子府中之人,這樣的人,無論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沒有資格插手。可是他們插手了。因此,懲罰還在後面!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一章 回涇陵府

衛洛屁顛屁顛地跟在涇陵公子身後,見他施施然地跨上了馬車,她不由猶豫起來。

  涇陵公子只是一人前來,他的身邊除了一個馭夫便再無他人。衛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上馬車。

  上馬車吧,說實話,她的心虛著呢,一見涇陵公子她的心就亂得慌。

  可不跟上馬車吧,這麼烏漆抹黑的,而且這地方離涇陵公子府還不知多遠,以她的小身板,不會跟丟吧?

  衛洛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表現也表現了,得罪也得罪了,乾脆上去得了。

  想到這裡,她的手攀上開始啟動的馬車車轅,縱身跳了上去。

  車廂很大,涇陵公子正靠在塌上,雙眼似閉非閉地養神,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衛洛地到來。

  衛洛掛在臉上的諂笑,他居然也沒有看到。

  嘿嘿兩聲,見沒有人理會,衛洛連忙跨上兩步,在車廂的角落處盤膝坐下。

  馬車緩緩駛動。

  衛洛老實地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只當自己是隻老鼠,是根木頭一樣呆在角落裡。饒是如此,這不大的空間中卻充塞著涇陵公子身上的體息,以及威嚴!這氣息和威嚴從衛洛的呼吸間,眼睛處,耳孔裡,一絲絲地滲到她的心臟處,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更縮小幾分,只差沒有把自己和頭和腳地抱成一團成粽子狀。

  正在衛洛努力地把自己縮小成一隻灰老鼠時,涇陵公子動了動,那西西索索的衣袍拂動聲一傳來,便令得衛洛一驚,下意識地先在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再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卻又對上涇陵公子雙眼微閉的冷臉,他依然瞟也不瞟衛洛一眼。

  這張臉俊是俊到了極點,威煞之氣也到了極點,衛洛只是看了一眼,便連忙低下頭,開始不安起來:也不知啥時開始秋後算帳?

  不過,這番從生死場中經過兩回後,她已覺得涇陵公子沒那麼可怕了。就算明知他要算帳,他會處置自己,衛洛也沒有以前那麼緊張。

  可是,不知為何,衛洛真地覺得小小的車廂中,到處瀰漫著他濃烈的雄性氣息!濃烈得那氣息順著每一個毛孔,逼入她的心臟處,令得她心慌意亂。

  衛洛忍不住又向車廂角處縮了縮,她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團,百忙中還不忘想道:涇陵公子之俊,世上罕見。我就算現在終於發現他的俊了,那也是正常事,我畢竟是一個正常的懷春少女嘛。

  果然,衛洛這麼自愉自樂地一想,心中頓時一鬆。

  正當她輕鬆了少許,心臟的跳動也開始變得規律時,涇陵公子低沉地聲音傳來,「小兒好膽!」

  衛洛顫抖了一下。

  她咬著唇,直覺得剛平復的心臟這一下又急劇跳動起來,它跳得太猛,太凶,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衛洛緊緊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過的,不如盡力說些討好的話把這一關混過吧。

  她想到這裡,便雙膝並跪,身子向前一伏,這樣的跪拜,令得她屁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隻豬。

  衛洛以頭叩地,聲音有點顫抖,也有點堅定地說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衛洛難逃一死!」

  車廂中鴉雀無聲,衛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傾聽著涇陵公子的反應。聽了半晌,她啥也沒有聽出。

  頓了頓,衛洛又啞著嗓子做感激涕零狀,她原本是想擠出兩滴眼淚,可擠眉弄眼了好一會,也只是把眼睛擠得酸痛。無奈之下,她只好把聲音盡量壓低,加上少許鼻音,說道:「洛得公子大恩,願效犬馬之勞!」

  涇陵公子依然沒有開口。

  衛洛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實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衛洛也不能從那張冷峻的臉上看出啥端倪來。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續道:「但請公子饒洛一命!洛願盡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這是把自己置於弄臣的位置上。

  如涇陵公子這樣的人,聰明之極,見多識廣,心智過人。衛洛在他面前時,不逢生死大事是絕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這幾句話都很樸實,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饒,向他乞命。

  衛洛說完後,再次把頭在車板上重重一叩,等著他地回復。

  半晌,直到衛洛的額頭開始滲汗時,涇陵公子開口了,「小兒不僅識字,還頗聰慧。說罷,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時之間,衛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連跳了幾下,她隔著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動!

  衛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許後,心思電轉:他不可能懷疑我的來歷了!我偽裝得這麼好,他不可能懷疑了!對,他沒有懷疑,是我說了要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報家門。對,一定是這樣!

  定了定神,衛洛不敢遲疑地說道:「小人乃越會稽人,無兄弟,父早亡,家有藏書萬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衛懿公時來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隨商隊出越,不意遇上盜匪,財產盡失,幾至為奴。幸小人機智,得以逃脫。後遇眉姬車隊,便夜半求入,得收。」

  說謊實是女人的天性,衛洛還在想著自己應該怎麼編故事時,口中已滔滔不絕地說出來了。

  她一口氣說完後,再次以頭點地,動也不敢動。涇陵公子精明過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許久,涇陵的聲音沉沉傳來,「小兒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衛洛目瞪口呆的,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復這句話的好。

  她一動不動地跪著,本來以為涇陵公子還有後話的。哪裡知道他卻又一聲不吭了。直過了好一會,衛洛才大悔:他說我狡猾,我幹嘛不以死相爭,怎麼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這下好了,我不聲不吭的,他定是以為我默認了。

  她苦惱之極,更不知道涇陵公子會如何處置自己,於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

  衛洛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幾次想動一動,可剛剛晃了晃,便感覺到頭頂上灼灼逼來的目光,為了不觸怒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實地跪著了。

  直到馬車進了涇陵府,直到涇陵公子下了馬車,他才半轉過頭,在燈籠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臉半明半暗的,讓呆呆仰望著他的衛洛的心臟小小地跳了一下。

  涇陵公子盯著她,淡淡說道:「隨侍。」直到他轉過頭去走得遠了,衛洛才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說過,自己是他的貼身小廝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這麼折騰一番後,他居然還沒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對他不敬,又威逼於他,還對他說謊了,為什麼他還要叫自己隨侍左右?,他,他不會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騰吧?

  不對,不對,涇陵公子是個做大事的人,他不會這麼無聊。

  涇陵公子一下馬車,便有十數個侍女侍從圍了上來,他們籌擁著他越去越遠。

  衛洛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揉搓著跪得鐵青的雙膝,慢慢地跟上了那龐大的隊伍。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31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二章 寬衣

院落裡到處火把熊熊,因為主人的到來,時不時看到成群的侍女和劍客出來行禮。

  不一會功夫,眾人簇擁著涇陵公子來到了他的主殿裡。衛洛一連兩天提心吊膽,不曾進食不曾入睡,現在已是睡意沉沉。

  她伸袖擋住一個哈欠,緊跟幾步,拂過三層珠簾,踏入主殿的玉石地板上,接著,又拂過一層紗簾,再拂過一層珠簾,終於,眾侍衛退下,侍女們圍著涇陵公子來到了他的寢宮裡。

  涇陵公子一踏入寢宮,眾侍女便圍上前,去的去冠,脫的脫外袍。正忙得不亦樂乎之時,他那低沉優雅地聲音傳出,「衛洛?」

  衛洛正在打哈欠,哈欠這玩意兒就是一病,她是越打越凶,越打越雙眼睜不開。饒是她強行命令自己緊張些,精神振作些,卻沒有一點作用。恍惚中衛洛都有點不明白了:自己這是怎麼啦?來到涇陵身邊,成了他的貼身小廝,可是極不安全的啊,可怎麼自己就放鬆成這個樣了?

  她仰著頭,袖子擋著小嘴,一個又一個的哈欠打得歡時,突然感覺到殿內的氣氛有點不同了。

  發現這一點並不容易,要知道她的大腦幾乎停止了工作。

  衛洛傻傻地閉上眼,傻傻地放下袖,傻傻地一抬頭。

  她一抬頭,便對上嗖嗖嗖十來雙盯向自己的目光,圍在涇陵公子身邊服侍的婢女們,正用憐憫驚愕地眼神盯著她。

  衛洛眨了眨眼,大腦終於清醒了少許,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來,扭過頭看向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側對著她,取了冠的一頭烏黑的長髮如瀑布一般流洩到肩背。襯著他身後的珠串薄幃,直如夢中神祇。

  他微微側頭,深如星空的雙眸定定地瞟向衛洛。到處燃燒著的蠟燭光下,他俊美的五官時明時暗,宛如精心雕刻出的山稜河岳,無一處不是上蒼傑作。

  涇陵公子看向衛洛,對上這小兒有點迷糊,有點怔忡的水漾雙眼,他薄唇一啟,第三次叫道:「衛洛?」

  「然!」

  衛洛這次應得很響亮,她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涇陵公子身前,以屁股拱得老高的方式叩跪著,說道:「小人無禮,萬望公子怒罪。」她想在聲音中加入一些害怕緊張的,可實是睡意還存,一不小心語氣中便只有含糊迷濛。

  涇陵盯著衛洛的頭頂,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片刻後,他終於開了口,「侍侯我寬衣。」

  「啊?」

  衛洛驚叫一聲,她實是驚惶中發出的,因此這聲實是叫,實是有點大。

  涇陵公子皺了皺眉,慢慢的,他半蹲下身來,隨著他這個動作,那一頭烏髮如水一樣流洩到衛洛的頭上,臉上。感覺到髮絲拂來時的淡淡清香,衛洛忍不住想道:也不知他是用啥法子保養的?頭髮這麼順,這麼香?

  這個不受控制,毫無不應該出現的念頭,當然只是一閃而過。

  涇陵公子彎下腰,修長白淨的食指再次勾上了衛洛的下巴。

  隨著他冰涼的手指碰觸到自己,衛洛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嘴唇顫抖了一下,很想很想說一句:公子,我乃堂堂丈夫,你不能用這種調戲的方式一而再的面對我。

  很可惜,她不敢。

  涇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逼著跪伏在地的衛洛仰頭對著自己,兩人相隔不到尺許,呼吸相聞,四目相對。

  涇陵公子對上衛洛的盈盈秋水眼,清楚地看到這眼中的一片迷濛和靜意,不由薄唇再次一勾,緩緩問道:「你不怕我了?」

  他說話時,吐出的溫熱的氣息都撲在衛洛臉上,耳朵上,髮際,令得她好生癢癢。然後,癢著癢著,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也跟著起了哄。

  心臟開始只是起哄,到後來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近距離面對著涇陵公子俊得人神共憤的面容,衛洛終於明白了窒息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不敢吸氣——一吸氣便會滿心滿肺都是他的味道。

  呆怔了半晌,衛洛的腦子開始工作,她連忙垂眉斂目,低低地說道:「公子大量!小人二天未食未睡,現得公子相救,險死還生,心中一鬆便生倦意。」她說到這裡,下巴向下微微用力,掙脫了他的手指,以頭叩地,聲音清脆地說道,「求公子寬恕。」

  涇陵公子緩緩直身,他盯著衛洛的後腦殼,「侍侯我寬衣!」

  「哦。」

  衛洛輕應了一聲,很是無力。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小步向涇陵公子靠近少許,然後伸手,抓住他肩膀上的黑色外袍向外脫去。

  這麼近距離地靠著他,衛洛更覺得呼吸困難。她嚥了咽口氣,雙眼朝左右垂頭靜立的侍女們一瞟,突然向後退出一步,低頭,雙手一叉,朗聲說道:「稟公子,此事不妥。」此時,她的頭腦已完全清醒了。

  「有何不妥?」

  這一次,涇陵公子的聲音中微帶了一絲不耐煩。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耐,衛洛的小身板顫了顫。她大力地吸了一口氣,逼著自己放輕鬆:這話一定要說出來,我絕不能這麼與他相處下去!絕不能,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

  令得自己放輕鬆後,衛洛小臉上綻開了一朵花,她抬起笑得彎成了一個月牙兒的眼睛,對著涇陵公子朗朗說道:「公子宛如天上之龍,巍巍而立如玉山,」她朝左右兩排美麗的侍婢一指,一臉理直氣壯,「若此侍婢雖是螢蟲之光,卻也白淨鮮亮如花如兔。」

  她睜大一雙極為純真的大眼睛,很是老實的模樣,「如此華庭美院中,如此花月美人中,公子將我這一隻灰老鼠扔進去,公子不嫌小兒粗丑污了眼,小兒卻懼金玉之光亂了心!再則,世人見之,難免為公子笑。」

  衛洛一口氣說到這裡,她本來應該順便求求涇陵公子另給自己安排一事的,可想到自己的話也說得很明瞭,便住了嘴。

  殿內便是一陣鴉雀無聲。

  沒有人捧場!沒有笑聲!

  兩排侍婢依然低著頭一動不動,宛如木頭所制。

  倒是涇陵公子很是捧場地盯著她,那深沉的眸光,令得衛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飛快地流逝。

  終於,他開口了,「說完了?」

  「然。」

  「還有說乎?」

  「否。」

  「善,侍侯我寬衣。」……「諾。」

  衛洛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後,苦巴著臉走到涇陵公子面前,再次扯向那脫了一半的外袍。

  涇陵公子很高,如他這般寬衣,平素總是幾女同時進行的。而這一次卻只有衛洛一人在動。

  為了夠得到,衛洛不得不掂起腳,伸手拂過他的青絲,手臂碰著他的手臂,手指勾過他的頸項,忍受著他那強烈的,無孔不入的體息,感覺著自己強烈的,幾欲脫胸而出的心跳,壓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羞臊的情緒,慢慢地脫下了這件外袍。

  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三章 寬衣二

  不知不覺中,衛洛的呼吸有點急促,黑糊糊的小臉底裡開始透紅,那紅不知不覺已透到了她耳朵尖上。

  涇陵公子微微側頭,靜靜地看著她,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半點情緒——他的冷清,令得衛洛急促跳動的心臟稍有放鬆。

  她把黑色外袍脫下後,便腳步輕移,就著塌幾很認真地把外袍鋪開,再把袖角對折,袍角對折……

  這些動作,衛洛做得很認真,很仔細。

  可是,她卻是太認真,太仔細了。

  兩排侍婢依然低著頭一動不動,宛如不存在。

  涇陵公子微微側頭,俊美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他看著衛洛的每一個動作,直到她終於折疊了一隻衣角後,他緩緩開了口,「小兒,我還需寬衣。」

  他說得很平,很穩,完全是在訴說事實。

  這很難得,因為他的語調中太沒有火氣了。令得那些侍婢們不由悄悄地抬眼向他看來。

  背對著他的衛洛聞言嘴角猛烈地抽了幾下——她當然知道他還要寬衣。可是,可是,她原本是想混過去的,她在寄望著剩下的衣服留給那些侍婢們寬,她現在又累又餓心臟很弱,經不過折騰,嗚……

  涇陵公子既然開了口,衛洛便不敢再自作聰明,她連忙恭敬地轉了一個身,就這麼腰半彎著,腦袋低垂著,很恭敬很老實地說道:「小人糊塗了。」

  說罷,她上前一步,伸手摸向涇陵公子中衣的頸部繩扣。

  這種繩扣做成了農具鏟子狀,顏色宛如青銅,小巧可愛。可是,它再可愛,衛洛看著時眼睛也不敢放久了,它的後面,可是涇陵公子的頸項,那突起的喉結處!

  看著那喉結,不知為什麼,衛洛竟然嚥了一下口水,然後,她發現自己口乾得很,很想渴水。

  衛洛悄悄地拿眼瞟了瞟涇陵公子,暗暗想道:也不知我向他請假去喝水會不會允許?她剛抬眼,便對上涇陵公子那子夜般深而靜的眼眸,立刻把頭一低。

  這個時候,衛洛不止是在想喝水,她還想撒尿,她更想暈倒,她甚至盼望有一個什麼人闖進來。

  可是,沒有!居然啥都沒有!

  眨了眨眼,衛洛突然覺得很委屈,這涇陵公子啥事不好叫自己做?幹嘛要自己來給他寬衣?自己二天沒吃沒睡了,他為什麼還要折騰得自己的心跳得這麼猛,把自己弄得全不像自己?

  當然,這委屈她也是半點不敢流露。最多,她也就是悄悄地瞟涇陵公子一眼,在盯向他的領扣時,咬了咬牙,把那突起的喉結想像成一根雞腿!

  她顫抖著手,慢慢的,慢慢的來到他的喉結處,手指在撫上那光滑雄性的肌膚時,衛洛的小手猛然一顫,向下一垂。

  不過,手剛垂下,衛洛便猛吸一口氣,她吸得實在猛,都顧不得涇陵公子能不能聽到。

  吸完氣後,衛洛伸手放在他的領扣處,總算鼓起勇氣給他脫起了中衣。

  當她的手終於平穩了些許時,一直靜靜地盯著她的涇陵公子開口了,他的聲音有兩分沙啞,「不過脫一件衣袍,小兒何至如此緊張?」

  他的聲音很平和,隱隱帶著好奇。當然,衛洛聽到耳中時,覺得這聲音中大有文章,遠不如聽起來這麼可親。

  衛洛嘴唇顫抖了一下,她哆嗦著,小小聲的,緊張地說道:「小兒低賤,生平第一次得近貴人玉體,又,是歡喜,又是害怕。」

  這樣的回答很得體吧?

  低斂著眉眼,苦苦的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指上的衛洛小小地有點得意。

  涇陵公子唇角再次勾了勾。

  他仍然很是平靜,很是平和地靜靜地看著衛洛,又問道:「小兒自牢中出,卻體息自然清冽,何也?」

  他真地問得很自然,除了一點好奇便再也聽不出其它。

  可是,衛洛的小手還是不爭氣的顫了顫。

  手剛一顫,她便停下動作,直到小手平穩了衛洛才開始解向第二粒繩扣。這扣子生得好啊,生得太好了,嗚嗚,她終於看不到他的肌膚了,終於不會一不小心便與他的肌膚相觸了,不會因此舉止失措露出破綻了,嗚,真是生得太好了!

  對涇陵公子胸上的繩扣正感恩戴德的衛洛,已沒心去尋思涇陵公子這句話外的話。縱使剛一聽到她明明感覺到了不對,可這一歡喜,她又給忘記了——她全福心神,所有精力,一切意志都在抵抗他那無孔不入的雄性氣息,控制自己在他面前表現正常,腦中早已空空如也。本來,她便已因疲憊和飢餓弄得神思緩慢,理智削減。

  因為太過專注,衛洛竟然把涇陵公子這句極不尋常的問話給忘了,她忘記回答了。

  涇陵公子依然靜靜地盯著她,竟也不再問起。

  好了,終於把第二粒解開了。

  然後是第三粒繩扣。

  後面的很簡單,基本上,只要不與他的肌膚相觸,衛洛便覺得他的氣息不是那麼滲人——直從她的每一個毛孔滲入,滲得她心臟欲脫。滲得她總覺得自己的心跳鬧騰得整個涇陵府都可以聽到,滲得她覺得自己一不小心便會暴露身份。

  終於全部解開了。

  衛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這口氣松得很自然,因此,也很有點聲音出來。

  完成了第一步,衛洛大是高興,她眉眼彎成一線,只差沒有笑出聲來,她轉身走到涇陵公子身後,把他的中衣脫了下來。

  衛洛把中衣放在一側幾上,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她的小臉刷地一下,再次紅赤過耳。

  涇陵公子裡面所著的,是一件淺白色的綢衣,這種綢料與眾不同,似乎經過特別的材料混合。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綢衣除了舒服綿軟外,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透明。

  它很透明,涇陵公子那一身結實的肌肉,還有胸前的兩個紅點清楚地出現在衛洛眼中。

  衛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美景。

  這確實是美景,雙肩寬闊,腰細腿長的涇陵公子,除了五官完美無疇外,還擁有無懈可擊的身材。

  此時,他的烏黑的青絲披洩在白色的綢衣上,有一縷更是俏皮地垂上了他的胸鎖處——那裡沒有衣服擋著啊!

  該死的,明知道自己生得威煞過人,禍國殃民,為何還不多遮擋一些?

  突然間,衛洛覺得窒息難當。

  突然間,她的眼前一黑,黑暗時,迷濛中,衛洛停擺的大腦閃過一抹歡喜:啊,我的心臟不好的呢,我怎麼都給忘記了?

  歡喜中,她雙眼一閉,小身板向下一僕,重重地「砰」地一聲以屁股落地的姿勢摔倒在地。在涇陵公子微皺的眉頭中,一侍婢上前一步,在她的鼻尖上探了探,仰頭恭敬地說道:「公子,他已昏厥。」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33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四章 休息

涇陵公子低著頭,靜靜地看著一動不動的衛洛,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來。

  他緩步走到衛洛面前,彎腰,伸出手去。

  他揚起手,輕輕地在衛洛的臉上拍了一下。這一下動作輕緩優雅得很。

  然後,他直起身,道:「置於側殿!」

  「諾。」

  兩個侍婢上前抬著衛洛,把她扔到了側殿的床上。

  侍婢一走,衛洛便睜開眼來。

  昏厥,她是裝的。

  這有一定危險,可衛洛實在亂得緊。她又餓又困又體會著平生最強烈的心慌意亂,偏偏她所剩不多的神智還在警告她:這種狀況下,她會出錯,她會引起涇陵公子的懷疑。

  種種因素交織在一起,令得她的大腦鬧成一團,整個人渾渾噩噩,根本想不到要做什麼才可擺脫那處境。幸好在她不堪重負的眼前發黑,頭暈欲僕時,她記起自己這個身體心臟不好,雖然自她練劍以來再沒有犯過,可她能借勢暈倒啊。

  衛洛無力地眨了眨酸澀疲憊的眼睛,恍惚地瞟了一眼那兩個侍婢離開的方向,歡喜地想道:唏,終於過去了。

  一想完,她便放鬆地呼呼大睡過去。

  衛洛是在極度的飢腸轆轆中清醒的,她剛一睜眼,便捂著絞得疼痛無比的胃。

  正在這時,一個清悅的少女聲音低低地傳來,「食否?」

  衛洛一怔,她一聽到食字便嚥了一下口水,轉頭望去。

  一個少女輕步向她走近,她端著食盒,盒上放著一陶碗粥。衛洛望著那顯然是粟米煮成的粥,又嚥了幾下口水。她艱難的把視線從陶碗上轉開,看向左右。

  左右沒人,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玉石為地板,紅木雕刻成的床,床與床之間都隔了兩層紗簾,一層珠簾。而且,這房**有這樣的床四個。她睡的便是其中之一。

  少女正站在她的床頭,附近也沒有外人,看來,那粥真是給自己吃的。

  衛洛雙手支腰坐起,她望向那少女,笑得很溫厚,「謝姑娘。」

  少女勉強回了一個笑,她上前一步來到衛洛床頭,然後慢慢蹲下,上身挺得筆直,食盒置於頭頂呈給衛洛,輕聲說道:「請食。」

  衛洛伸手接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縱使她饒得慌,這個身體也下意識地保持著某些習慣。

  雖然是小口的吃,可這粥入口便化,又不燙口,衛洛不過一分鐘便吃完了。她把碗放在食盒上,再次謝過。

  少女低著頭,慢慢退了出去。

  衛洛微閉著眼睛,回味這粥的美味——這是她自到貴地來後,所吃的第一份粥,純由粟米煮成的粥!又是在餓了兩天後。衛洛感覺到自己飄飄然了,可惜的是,太少了。

  眼看那少女就要退出了,衛洛輕喚一聲,「姑娘,這,這食可還有?」

  她這話一吐出,那少女便抬頭向她看了一眼,然後,少女低頭,輕聲回道:「否。此粥是昨晚公子吩咐備制的,公子說地是『一碗粥』。」

  「多謝。」

  一聽到涇陵公子的名字,她便嘴角抽了抽。衛洛伸出手撫上頭,她皺起了眉頭,暗暗想道:似乎昨晚他曾經說過什麼重要的話,那是什麼話呢?

  她又抬頭想了想昨晚的情形,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事,說錯話。可想了半天,她的眼前只是浮現出他披散青絲,半側轉頭,靜靜地望著她的那副模樣,那模樣,真是,真是讓人心跳。

  她想了半天,自自己真給他寬衣以後的情景全然記不清了,出現在腦海中的,只有這麼幾副美男圖,當然,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緊張和心跳。

  想了一會後,衛洛搖了搖頭,伸手著衣時發現衣袍給換了,現在是一襲藍色的中衣和深衣呈放在床頭。然後,草鞋也換了,地上擺放的是一雙由薄薄的羊皮做的鞋,鞋很精緻,小巧,單薄,式樣與她以前穿過的雨鞋相類。

  換上衣鞋,衛洛走出了偏殿。

  偏殿頂很高,巨大的穹形頂,讓人行走在其中隱有回音流蕩。哪怕是呼吸也似放大了。

  殿外白玉為欄,青石為板,劍客三步一個,軍士長戈森森,五步一人。垂柳掩映下,侍婢們處處可見。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老實地低著頭,向院後走去——她還得洗臉漱口呢,這些事可是大工程。

  衛洛輕手輕腳,不一會便在一排木屋後面發出了水井,那水井壁亦是青石鋪就,掩映在周圍的森森樹木中,顯得特別清涼。而這裡,現在很安靜。

  衛洛歡喜地走過去。

  一刻鐘後,洗漱後又重新易容過的衛洛走了出來。

  她現在眼睛又開始發澀了。

  肚子填飽了,環境也看了,她的身體再次向她敲響疲憊的信號。衛洛回到偏殿,倚在床上侯著——如果有事,自會有人到這裡找她,如果沒有找,那就休息吧。

  看來,這一天還真是涇陵公子留給她休息的。一直沒有人找她,直到傍晚時,早上給她送了粟粥的侍婢過來了,她輕叫道:「衛洛,公子有找。」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那侍婢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公子正與秦客宴。」

  與秦客宴?

  這可是很正式的場合啊,為什麼叫我?

  這時,太陽開始向西邊沉入,天空半邊紅染。衛洛跟著那侍婢轉過九道迴廊後,來到一處大花園入口,而笙樂聲便從那裡傳來。

  笙樂聲,幾個男子放蕩的笑聲不斷傳來。衛洛轉過一個桃花林,來到一處湖水處。而湖水的中央有一個小島嶼,笙樂和笑聲便是從那裡傳來。

  她跟在侍婢身後,走過石橋,來到島嶼。

  又轉過數十叢桃花樹,一大處草地,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便出現在她眼前。在那草地上,設塌,布幾,美人穿行其中,劍客守在其外。十數個貴族打扮的青年正在歡聲談笑。

  衛洛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仍然是一襲黑袍,玉冠束髮的涇陵公子。此時他正在哈哈大笑,陽光照在他俊美得如雕塑出的五官上,頓時華光四溢。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頭去。她也不用那侍婢再吩咐,輕手輕腳地從後面走過去,悄悄地來到涇陵公子身後,然後在離他稍遠處站好,這時,一個侍婢無聲無息地搬來一塊塌放在她面前,衛洛安靜地跪坐下。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五章 素的消息?

涇陵公子所坐的地方,為左側首位,這是最尊貴的主人的位置。同在左側,也有二位公子。

  這二位公子長相與涇陵有二分相似,五官也不錯,可就是臉色蒼白了些,虛胖了些,眼睛無神了些。

  總之,就是每一處地方都差了一些,所以明明相似的人,卻如天差地遠一樣。那二位公子,也就勉強說得上一個俊字。

  坐在公子們對面的,是六個秦人。秦人在穿著打扮上,顯得比晉人粗曠,他們的袖子特別寬大,袍服的質料看起來也不夠細膩。他們的面容更黑,高聳的鼻樑顯出於一種強勁粗硬。

  坐在涇陵對面的秦人,年紀與他相仿,也就是二十一二歲樣子。他則臉有些圓,一雙如女孩子一樣的杏眼圓滾滾的,圓臉的左側一個酒渦,沒有說話便帶著三分溫和,說話時更是溫和可親之極。

  那秦人懶洋洋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斟,朝大笑著的涇陵公子晃了晃,朗朗笑道:「今次來晉甚有收穫,能得到眉姬這樣的絕代佳人,衍欣喜之至,欣喜之至!」他說到這裡,擠眉弄眼,故作感慨地連聲歎道,「可惜了齊太子芮,如此美人因他被關,他也不顧不睬,逕自帶著一個童男子便歸國了。可惜,真可惜!」

  他說到這裡,身子向前傾了傾,笑嘻嘻地衝著收笑飲酒的涇陵公子問道:「聽聞此童男是公子府中之人?確實是絕頂之姿。如此佳人,公子怎地任其為雜役?你看,他這不是春心難耐,自投於齊太子麼?可惜,可惜,可惜啊。」

  他連歎可惜,語氣中隱隱帶著嘲弄。很顯然,這位秦公子認為,涇陵公子居然任其自奔,而不是親手贈送向齊太子和那童男子本人同時賺個人情,實是不見得明智。

  坐在涇陵公子身後的衛洛,已聽得目瞪口呆,心臟砰砰亂跳,她不安地想道:雜役?絕頂之姿?童男?天,不會是素吧?他居然向齊太子自薦了?他,他怎能如此?他費盡心力在涇陵公子面前表現自己,不就是為了擺脫童男的命運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越想越覺得秦公子口中的人就是素,只有素才符合這些條件!只能是他!衛洛覺得胸口悶悶的,好不難受。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的大腦中紛紛壇壇,一時心亂如麻,隱隱的,她感覺到,素這樣做可能是為了快一點強大。可是,可是,哎。

  這時,涇陵公子低沉有力的笑聲傳來,「卑賤之人而已,不值在意。」

  他說到這裡,懶洋洋地向後面的塌靠了靠。這時,坐在他左側的一個公子轉過頭看向涇陵,他對上涇陵公子時冷哼一聲,不滿地說道:「八弟,昨晚知道你欲殺和姜後,四兄我急急趕至求情,可我堂堂公子開口,那父聰卻仿若末聞!四弟真是好能耐,不但屬下十萬甲士一心相擁,連父侯的臣子也是百計相就,真是好能耐!」

  這四公子的語氣很不善,說話更是連諷帶刺的。說話時,他臉皮跳了跳,發白的薄唇也連連抽動,顯得有點神經質。

  四公子說到這裡,也不等涇陵公子回答,他轉眼瞟向眾秦使,哼道:「不過八弟可要小心了,和姬乃父侯最愛,和沉勢大,八弟為一小兒殺了和姜,只怕後患無窮。」

  他那語氣,與其是說給涇陵公子聽,不如是說給坐在對面的幾位秦使聽了。

  幾位秦使相互看了一眼後,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坐在最中間的那個圓臉酒渦的秦公子。那秦公子卻是一笑,他挑眉樂道:「為一小兒殺和姜?敢問那小兒何在?可是絕代佳人?」

  四公子一聽到『絕代佳人』四字,便哧地笑出聲來。他撫額道:「佳人?黑糊糊似炭,既小且瘦,渾然一灰老鼠也。是了,聽聞有人便喚此兒做炭頭小兒。」

  他說到這裡,轉眼盯向涇陵公子,對著依然一臉淡笑,自顧自地品著酒水的涇陵公子問道:「炭頭小兒何在?八弟何不喚出來與客一觀?」

  衛洛一直低頭傾聽著,她早就知道了,從昨晚為了自救表現了一番後,從此後自己便是那破袋而出的釬子,就算她想裝成普通的一塊頑鐵,也不可能了。

  看來,涇陵公子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居然早早令人把她傳來。

  涇陵公子對上四公子緊緊盯視的目光,微微一曬,他右手渾不在意地向後揮了揮,懶懶地叫道:「衛洛?」

  「然。」

  「上前讓諸位公子一觀。」

  「諾。」

  衛洛應聲站起,低著頭,在眾公子的目瞪口呆中走出來。她來到兩排塌幾的中間,向著左右深深了揖,垂眼朗聲說道:「小人便是衛洛,亦是昨晚公子相救的炭頭小兒。」

  幾位公子瞪大了眼,對著她上瞧下瞧,左瞧右瞧。

  半晌,那圓臉秦公子首先反應過來,他看向涇陵公子,吃吃地說道:「衍久在秦時,便聽聞公子素重人才,凡有才者不論出身,果然如此。只是,此兒何能?」

  涇陵公子瞟了一眼衛洛,問道:「衛洛,你有何能?」

  我有何能?

  衛洛苦惱起來。

  她看了一眼場中眾公子,四公子是緊盯著她,一臉不善地朝她上下打量,那秦公子也在審視她,表情中略略帶著好奇。

  衛洛只是略一尋思,便衝著眾公子雙手一叉,朗聲回道:「小兒無能。」

  無能?

  她居然說自己無能!

  一時之間,眾公子盡皆愕然,連那幾個沒有理會她的公子也看向了她,涇陵公子亦略略抬頭。

  衛洛睜大一雙杏眼,朗聲說道:「和姜公主狠毒殘暴,令得晉為世人所笑,所厭!誅殺此女,一能揚晉侯之公正,二能令天下有識之士歸心。料和姬之貴,和沉公之能,也知『能存大義親亦可滅』之至理!公子此舉上應天意下合人心,與小兒本無干係,又何須小兒有能?」

  這一番話,衛洛當真說得擲地有聲。她剛一說完,涇陵公子便雙掌一合,啪啪兩聲鼓起掌來。

  掌聲中,他朝衛洛讚許地點了點頭,道:「善!且退。」

  「諾。」

  衛洛應聲退下,回到原處跪坐好。

  涇陵公子轉過頭,先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四公子,然後轉向秦公子說道:「和姜惡毒,我替父誅之亦是常事。此小事何勞衍公子相問?」

  他說到這裡,舉起手中的酒斟朝眾公子一舉,笑聲疏懶,「夕陽欲下,華辰剛始,諸位,飲勝!」他仰頭把斟中酒一喝而盡。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35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六章 涇陵公子的威懾

  果然是華辰剛始。

  最後一縷殘陽開始沉入天際,紅透了半邊天空的艷色開始洗去,淡去,漸漸的只留下一抹而開的縷縷紅絲。

  幾乎是涇陵公子的聲音落地,便是無數火把同時點起。騰騰燃燒的火把光中,一隊宮樂者吹笙,弄竽,敲鼓,吹簫,迤邐而來。

  幾乎是片刻間,眾公子所坐的草地上,已是百點火光同亮,數十舞姬同時翩然而至。

  舞姬們穿著類似裙子的袍服,**光裸,腳踝上繫著銅鈴,隨著她們的腰肢扭動,那鈴聲悠然響起,節奏分明而輕快。

  在舞姬們的兩側,是兩隊手持塌,抬著幾,捧著食盒的侍婢,這些侍婢足有上百,如蝴蝶一般穿行而來。

  居然這麼大的陣勢!

  眾公子面面相覷,同時轉頭看向涇陵公子。

  在他們的愕然注目中,涇陵公子慵懶地站了起來,他沒有戴冠,只是以玉束髮,隨著他這一站起,青絲如雲一樣披洩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黑髮,黑袍,山稜般的五官上帶著懶懶的笑。

  這一切,竟顯得無比的華麗。是的,是華麗,一種天生富貴而衍生的華麗。

  涇陵公子手持著四方青樽,臉上淺淺而笑,他目視著眾公子,朗朗笑道:「華辰美景,難得有遠客相宴。涇陵不才,特備酒宴歌姬湊樂。」他說到這裡,略頓了頓,語氣加重了一分,「然,酒和美人又豈能顯出我輩風采?太子衍乃秦侯最重之人,我四兄,五兄亦有不凡之才。因此,我特在此廣設塌幾,相請各位公子相隨的賢士食客就坐。今我晉之才識之士,與秦之才識之士,也可一較高低。」

  他朗朗笑著,侃侃而談,眾公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發現自己的身後坐滿了賢士食客,轉眼間,剛才小小的宴酒談笑之所,變成了人聲鼎沸地論辯之地。

  論辯,是時人的習慣,上至貴公子,下至賤民,人人所好。這天地衍生,大道有一,然,小道卻在何方?每一個人都有太多的疑問想弄清楚。他們如同初生的孩童,對天地,對國家,對自身,對具體而微的疾病,習俗,乃至飲食,都充滿著好奇和求知慾。他們需要用爭辯來確立自己認知的正確與否。

  因此,對於論辯幾位秦人是一點也不陌生,可涇陵公子居然說也不說一聲便自顧地展開,這也末免太目中無人!

  秦公子贏衍杏眼微瞇,細細地打量著涇陵公子,一種隱隱的不安開始浮現。

  如這樣的貴公子出行,他們身邊的賢士食客是不會少的,每逢宴席也是會跟隨的。因此涇陵公子雖然說得很突然,那些食客們卻早就在別處安置,一叫便到。

  出乎衛洛意外的是,一直到六位秦使和二位公子的賢士食客劍師們都到齊了,涇陵公子屬下的食客才緩緩入席。

  坐在涇陵公子身後的食客,不過三人!而且,無一人是為世所知的名賢。

  眾人看著涇陵公子身後,看著那三個食客,他們在發現涇陵公子並沒有空的塌幾,也就是他那一方並不會再有賢士入席時,臉色都有點不好——這涇陵公子實是目中無人!他突然說是開席論辯,卻又只要三個無名之輩參與!這,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涇陵公子依然一臉懶洋洋的,微勾的唇角總是帶著笑,可那笑卻很淡,似是而非。

  他等所有人都入幾後,右手一揚,很隨意地揮了揮。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做,甚至不需他開口,穿行不休的歌姬侍婢樂姬,同時停下了動作,再無半點聲音傳出。

  這突然而來的安靜,使得秦方六人身後的眾食客賢士弄出的響動,特別的刺耳,也特別的沒有章法,顯出他們的主人沒有足夠的約束力和威嚴。

  涇陵公子笑了笑,磁性的聲音沉沉傳響,「諸公,今次宴議,乃破一題。」

  他居然說是有題要讓大伙討論,而不是任由各派諸家之人自相爭論。

  一時之間,食客賢士們也住了嘴,同時抬頭看向涇陵公子。這晉八公子涇陵行事太過欺人,一定要把他的氣焰壓下才妥!所以他們聽得很認真,準備通過爭論把這口氣出了。

  涇陵公子低沉的聲音繼續在響,「這一議,議題如下:若一國地處中原,與某夷狄之國相鄰。」他剛說到這裡,在場之人人人色變。涇陵公子這話說得太清楚,也太不客氣了。地處中原的那一國自是指他晉國,而夷狄之國自是指秦了。秦與西狄相鄰,數百年的交往中沾染了很多夷狄人才有的習性,經常被中原正統諸國所輕。而涇陵公子這句話,更是**裸地嘲諷。

  涇陵公子依然笑容淡淡,墨眼如子夜般不可測,他繼續說道:「夷狄之國見中原之國一公子勢大,懼其不可制。欲姻其父兄以分化之。」

  這一下,全場鴉雀無聲了。眾秦人面面相覷,站在後面的秦國劍客甚至手握劍柄,肌肉賁起。

  涇陵公子一曬,舉斟一飲而起,他把酒斟一晃,向左右眾人朗聲問道:「敢問,此夷狄之國,該公子將如何待之?」

  示威!這是**裸地示威!

  每一個秦人都臉色大變,無數雙目光看向秦太子贏衍,等著他的指示。

  連兩位晉公子也是臉上變色,事實上,他們也是這次秦使刻意籠絡,準備用來對付涇陵公子的主要人選之一。

  贏衍圓圓的,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臉上也變得陰沉了,他盯著涇陵,心思百轉。

  正如涇陵公子所說的那樣,這次他堂堂秦太子來晉,確是不懷好意。秦晉相鄰,晉又地處中原,佔有先天優勢。以前晉侯好酒色又耳根軟,秦國倒是沒有擔心過這位鄰居。可是這幾年來,眼看著公子涇陵長大,眼看著他雄才大略,擁披甲之士達十萬!

  有這樣的強鄰可不是好事,秦人想來想去,發現最好的法子便是內部分化晉人,令得他自行削弱。幸運的是這個公子涇陵因其過於強勢,亦深為晉侯和晉諸公子忌憚。於是他們便帶千金和絕色處女,並由太子贏衍親自攜二妹前來,欲將大妹嫁與晉侯,小妹嫁與晉太子,商量著共同對付公子涇陵之策。

  贏衍以為,自己做得很隱密了,應該不會為涇陵公子所警覺。就算他有所察覺,也不會這麼快。自己才到晉國多久?這公子涇陵就察覺了,他不但察覺了,還對詳情知曉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反應這麼直接,這麼毫不掩飾,這麼的無所顧及!

  突然間,贏衍明白了,為什麼昨晚公子涇陵會殺了和姜公主,原來他在知道此事後,準備與他的父親公開對抗了!殺和姜之舉,實是示威!

  這時,涇陵公子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盯著贏衍,他朝贏衍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斟,左眉微挑,笑得十分優雅溫和,「太子衍以為如何?」

  贏衍片刻間,已恢復了笑容,他抬頭對上涇陵公子,笑道:「昔舜何人也?坐擁天下,弟頑母毒,亦欣然以德德之。衍不才,不知公子何意。」

  贏衍這個回答,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可是在座的都明白,秦太子衍是在跟公子涇陵說,如舜那樣的聖君,即使面對頑石般的弟弟,惡毒的後母,也只能以德來感化他們。你涇陵縱然手擁雄兵,縱然知道我與你的父兄聯合要對付你。可你又能如何?你難道敢不孝不德?

  贏衍的聲音剛落,涇陵公子突然仰頭放聲長笑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響亮,在空蕩的島嶼上遠遠傳出,他的笑聲也十分囂張,十分的不可一世。

  大笑聲剛起,便戛然而止。涇陵公子冷冷地盯了一眼贏衍,徐徐持壺,給自己斟酒,在黃濁的酒水汩汩入斟時,他淡淡地說道:「舜?與舜何干?我觀秦地肥沃廣闊,甚是合意。」

  他的聲音很淡,很平和,可他剛說到這裡,眾秦人便齊刷刷地臉色大變。秦公子贏衍更是刷地站了起來,雙手扶幾,怒視著涇陵公子,急喝道:「你敢?」

  贏衍的聲音實在有點急,有點亂,此次來晉之事很重要,他自以為隱密工作做得不錯,也以為公子涇陵才戴冠不久,年紀還小,可以欺之。他和他的食客賢士,他的父侯大臣,都沒有想到,會引來公子涇陵直接宣戰!

  他居然直接宣戰!

  他居然一點也不準備知會晉侯,更不在乎晉國諸臣的說法想法,憑一已心意直接宣戰!

  難不成,整個晉國,竟是無一人能牽絆他?人不能牽絆他,言論道德也不能牽絆他?

  這人,好大的膽!

  贏衍在大怒之後,突然間,一種後怕襲來!公子涇陵是真的不把晉侯放在眼中,不把他的兄弟們放在眼中!他完全地為所欲為!

  如果真的大戰一起,自己這個落入了他手中的秦太子,豈不是會成為人質?秦晉之戰因已而起,父侯豈不是會以為,自己辦事無能?

  種種不安,種種顧慮,一股腦兒湧出他的心中。

  想著想著,贏衍已經臉白如紙,扶在幾上的雙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不知不覺中,秦之劍客紛紛向他們的太子靠近,擁在他左右,保護著他。劍客們手扶劍柄,環目四顧,已擺出一言不合便拔劍出擊的架式。

  歌舞姬們表演還沒有開始,宴席上便已劍拔弩張了!

  這一切,涇陵公子彷彿沒有看到,他依然笑得好生優雅。白淨修長的手撫過幾上青樽,他眼也不抬,似是好笑地說道:「太子怎地站立不穩?莫非昨晚眉姬太過熱情,令得太子腿軟矣?」

  沒有人聽得進他的取笑,所有秦人還在緊盯著他。

  涇陵公子持斟輕抿一口,接過侍婢遞來的手帕輕輕拭了嘴角,然後,他放下酒斟,頭也不抬,淡淡地說道:「玩鬧而已,太子過慮了。秦晉相鄰,能結永好實是兩國之福。涇陵替父侯和太子歡喜之至。」

  他嘴裡說著歡喜,表情卻看不出半點歡喜的樣子。

  不過,贏衍已鬆了一口氣,他最怕的便是成為涇陵公子的人質,現在他這麼說,那便是揭過此事。

  贏衍扶著幾,慢慢地坐了下來,他這時思潮起伏:只要一出了涇陵府,我便馬上回國,以最快的速度回國!至於與晉侯和晉太子所商量的事,才說了個開始,還沒有定論呢!不用再考慮了———當事人公子涇陵已經都曉得了,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至於兩個妹子,既已帶來了就先丟在晉國暫住吧,聯姻之事他日再議。

  重新坐好的贏衍,揮手令得劍客們退下。

  這一場宴席,到了這個時候便已人人神不守舍了。涇陵公子也不在意,他坐在首位,優雅地飲著酒,揮手令得舞樂開始。

  舞姬們麻木地跳著舞,樂音雖響,宴中卻無笑聲人語聲傳出,安靜得詭異。

  也不知涇陵公子怎麼想的,他愣是把這場無人飲樂的宴席一直維持到了深夜。當他終於揮手說道宴席散去時,眾秦人的衣袍已是汗了又干,干了又汗。

  而他們離去時,更是腳步匆匆,急急惶惶,哪裡還有半點剛來時的從容氣度?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七章 衛洛和涇陵

  腳步聲漸遠,燈籠飄搖中,一切漸漸轉為安靜。

  涇陵公子揮退了眾人後,他卻沒有走,只是靜靜地坐在塌上,左手支著下巴,側頭尋思著什麼。他俊美的臉在這個角度看來,半明半暗,彷彿是一尊來自遠古的雕塑。

  衛洛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和三個食客一起向後退去。

  她才退了五六步,突然間,涇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衛洛?」

  衛洛一怔,她抬頭眨巴著眼看向涇陵公子,不明白他為什麼叫自己。不過他沒有回頭,衛洛看了也是白看。

  她低頭,輕聲應道:「然。」

  一邊應,她一邊小步向沉默中的涇陵公子靠近。

  她一直來到涇陵公子身側,小心地瞄了瞄他,見涇陵公子沒有開口,也沒有示意,衛洛扁了扁嘴,有點無所適從。

  正在這時,涇陵公子低聲說道:「跪下。」

  啊?

  衛洛一驚。

  她瞪大眼,傻呼呼地看著涇陵公子,當然,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半邊輪廓如山稜的側臉,還是處於暗處的,啥表情也看不清。

  衛洛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雙膝跪下,低頭,屁股拱得高高的,再次像一隻豬一樣跪著。衛洛雙眼看著青石板地面上的細縫,恨恨地想道:我恨下跪!我恨這個姿勢!

  這時,她頭上一陣溫熱。

  卻是涇陵公子伸手撫上了她的頭髮。

  衛洛傻了,真傻了。

  她呆若木雞地看著地面,一動也不敢動。從頭皮上傳來那手的溫熱和力道,衛洛很想把頭朝上面頂上一頂,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出了錯覺:為什麼涇陵公子會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天啊,他不止放,他還在摸。

  是的,涇陵公子的手在輕輕撫動,那動作溫和而自然,彷彿在撫摸一隻狗狗的毛。衛洛磨了磨牙,對自己由一隻豬變成一條狗很是無奈。

  涇陵公子撫著她的頭髮,低低的,沉沉地開了口,「甚有才智。然,衛洛,你是何人?」

  衛洛的小身板一僵。

  他為什麼又問這句話?

  慌亂和猜疑和不安,如潮水一樣湧來。衛洛嘴唇顫了顫,突然覺得四周變得安靜之極!

  她白著小臉,腦子迅速地轉了轉,脫口而出,聲音清脆,「小人乃越會稽人,無兄弟,父早亡,家有藏書萬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衛懿公時來越。一年半前,母亡故。小人隨商隊出越,不意遇上盜匪,財產盡失,幾至為奴。幸小人機智,得以逃脫。後遇眉姬車隊,便夜半求入,得收……」

  這席話,是她在馬車上說過的原話,一字也不差。因為衛洛特意把這番話默背了幾遍。她準備以後再有人問起自己,便如此回答,這樣才能保證跟說給涇陵公子的對得上。

  衛洛說得很順,特順,可是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頭頂上有一道目光冷冷地逼來,灼灼地盯著!那目光令得空氣開始凝滯,令得她背心開始冒冷,令得她實在心虛膽戰。

  不過,衛洛畢竟是衛洛,她硬是撐著把這席話一字不丟地背出來了。縱是聲音越來越低。

  她背完後,拱得老高的身子向地板上趴了趴——一陣無形的威壓沉沉地罩著她,宛有千斤重,她實在不堪重負。

  沉默。

  安靜!

  殿內一直沒有聲響傳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然後,那手的中指伸出,勾起她的下巴。

  白淨修長的手指與她的肌膚相觸,當即,衛洛便打了一個哆嗦,她不是冷,她只是,只是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不自在。不對,是很不自在,她的小臉在漸漸發熱,她的心又在開始亂跳。

  衛洛眨了眨眼,很想開口控訴。不過她當然不敢。

  她這時有一種感覺,一種極微妙的感覺。彷彿隨著這手指的到來,整個空氣中,呼吸中,又開始瀰漫著它的主人的氣息。便如昨晚一樣!

  想到這裡,衛洛的臉更紅了,幸好她臉上的易容物實在塗得厚,只要不紅到耳朵尖,壓根不會為外人看到。

  這時,勾著她下巴的那手指微微用力,逼著她抬起頭來。

  衛洛抬著頭,怔怔地對著涇陵公子黑深如星空的雙眼,四目對視時,她咧了咧嘴,嘿嘿一笑。

  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她,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直盯得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直到她背心冷汗又開始直冒,他才微啟薄唇,淡淡說道:「膽大卻是一日勝過一日?」

  這句話,應該怎麼反應?

  衛洛還沒有想明白過來,涇陵公子已經伸出手來。他伸出手,在衛洛的小臉上拍了拍,動作十分輕緩優雅而自然。拍著她黑糊糊的小臉,涇陵公子靜靜地說道:「隨侍。」

  說罷,他起塌轉身。

  衛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大殿,來到廣場處的黑暗中時,衛洛的小臉終於苦成了一團:他為什麼舉止這麼詭異?他,他是真的懷疑我了!我可怎麼辦才好,要不要馬上逃出府去?

  逃出府不是一個好的想法,不止是她一個人在外面無法生存,也因為她一直沒有感覺到涇陵公子的殺意。他縱使對自己起了疑心,卻沒有惡意。這感覺自她一覺睡醒後,便牢固地佔據她的心靈。衛洛不知不覺中,已經不是那麼害怕涇陵公子了。真要說怕,她只是怕自己那一陣陣強烈的,不容控制的心跳。

  衛洛走在他的身後,天空一輪明月相照,竟在不經意間,把這一高一小,一大一瘦的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完全的重疊,彷彿本來便是一人。看著那重疊的身影,衛洛發現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分。

  春風拂過樹叢,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了。也不知為什麼,本來應該涼爽的春風吹在身上,硬是添了一分燥意,害得她的心也跟著熱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衛洛舔了舔嘴唇。她垂下眼斂,連跨幾步,直到讓自己的影子不再與他的重疊了,她才站住腳。

  一片樹葉悠然落下,它飄到衛洛的腳背上,衛洛小腳一踢,把它甩了開去。這個動作剛做出,前面那人便轉過頭看向她,他深深地看著,黑幽的雙眸深沉似海。

  他深深地盯了衛洛一會,並不說話,轉頭繼續前行。

  衛洛緊跟在他身後,眼看涇陵公子的寢殿出現在視野中,她的心突突地跳了兩下:今晚如果他又叫我寬衣,可找一個什麼樣的借口回絕才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37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八章 衛洛的坦白

  涇陵公子緩步跨入寢宮,衛洛略一猶豫,便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她站在他身後,低著頭,肅手而立。

  涇陵公子走到塌前,慢慢坐下,他微微向塌上一靠,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都出去!」

  「諾。」

  眾侍婢整齊應諾,齊刷刷地退了出去。衛洛怔了怔,剛準備提步也出去,便見涇陵公子向她瞟來,她急急地腳步一剎,再次低頭肅手而立。

  這時,殿內只剩有他與衛洛兩人了。

  衛洛的心,又不爭氣地砰砰跳動起來。這心跳聲很響,響得衛洛嚥了嚥口水。她低著頭,望著明亮的蠟燭光下,涇陵公子高大巍然,貴氣逼人的影子,一個念頭突如其來的,十分強烈地湧出心頭:我很不對勁!很不對勁!他為什麼能給我帶來這麼強烈的情緒反應?難道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太帥?不是,衛洛,你動心了!你對這個高高在上,強勢而且殺過你的男人動心了!

  這個想法沉沉而來,如一盆冷水一般,撲頭撲腦的向衛洛淋來,瞬時間令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衛洛並不認為,涇陵公子會是一個好的動心對象!絕對不是!她不能任由這種情緒主宰自己!不能讓自己的心失去控制,絕對不能!

  她想到這裡,咬了咬牙,向前走出兩步,在涇陵公子地盯視中,衛洛慢慢跪倒,以頭叩地,朗聲說道:「公子,小人有言。」

  涇陵公子轉眼看向她。

  他深沉地盯著她,聲音中多了一分溫和,「說!」

  衛洛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衛洛的心真正的恢復了慣常的冷靜自持,還有理智聰明。這時候,她下意識忽略的疑問都清楚地浮現腦海,並且,給出了答案。

  衛洛以五體投地之勢向前一伏,重重一叩,她顫抖著聲音說道:「公子,小人有錯!」

  涇陵公子盯著她,再次溫和地說道:「說!」

  衛洛再次一叩,她這一叩可用上了三分力道,轉眼間額頭便鐵青了一塊。衛洛以頭抵地,聲音中帶上了三分惶恐,「公子,小人易過容的!」

  殿頂很高,穹形大殿中飄蕩著她這句話,久久還有餘音。

  衛洛一動不動地傾聽著,她在等著涇陵公子的反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那低沉磁性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善!」

  善!

  他說善!

  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易容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看穿了!而且,他的聲音很溫和,看來,他應該只是看穿了我的易容,不會懷疑到我本是女子吧?就算隱有懷疑,只要沒有確定,我就必須撐下去。這一點不能讓他知曉了,絕對不能!

  涇陵公子盯著她,聲音淡淡中帶著幾分不自覺的笑意,「且上前來。」

  「諾。」

  衛洛應了一聲,以膝就地,慢慢爬到了他身前。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抬頭,她都是臉帶惶恐,十分充分地表達著她的恭敬和不安。

  一隻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頭髮,涇陵公子望著她,「細細說來。」

  「然。」

  衛洛應了一聲後,便把聲音放低了些,盡量顯得十分老實地說道:「稟公子,小人祖上乃是衛人,幾世權貴,不過戰亂之時,人命賤如草,幾經飄零,安於越地。小人出生以來,權貴不再,飽食尚可。然,後逢家變,父死母亡,小人便飄零他鄉,幸自幼便多讀詩書,又略通易容之法,才保身至今。」

  她說這話時,態度十分的誠摯,十分的坦然,完全是掏心掏肺的模樣。

  衛洛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她能感覺到,涇陵公子正緊緊地盯著她,也不知他到底信是不信?如果,如果他還是大有疑心,那自己便想法子離開吧,不要找借口了,也不要拖延了。自己現在的劍術,勉強亦可自保。再說,很多事你不去做,怎麼知道不會成功?也許在這遠古落後的時代,自己也能找到安身立命的辦法。

  在衛洛地傾聽中,涇陵公子收回了手,他緩緩說道:「衛洛,你最初時,何懼我至斯?」

  原來,他一直最在意地是這個問題。

  衛洛小臉一白,她發現,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真的不好回答。

  按照世情,如衛洛這樣的少年,是應該急於想出頭的,便如素。可是衛洛卻從一開始便對他這樣的貴人百般躲避,這是大大的不合常理。

  知道涇陵公子有過人之智,衛洛略一猶豫,便不敢拖延的顫聲回道:「小人,小人不願為童男子!」

  驀地,室內空氣一凝,那種沉沉的威壓又開始凝聚,直壓得衛洛的頭發麻而重。

  不用他開口,衛洛也知道,涇陵公子這是不信。很顯然,衛洛這個答案不足以說服他。

  衛洛繼續急急地說道:「小人雖然頗讀詩書,然,生就一副天生女相。曾有相師言:小人若能以劍立世,或能保身長全。若自恃聰明,舞文逞才,終將因相貌而求名不成,反得世人唾罵,令祖宗蒙羞。」

  這是衛洛倉促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借口。它並不完美,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對這些玄術命數,是十分十分的相信的,而且是寧可信其有的那種相信。

  如涇陵公子懷疑的重點,莫過於以衛洛之能和低微身份,她為什麼不願意在涇陵公子的面前表現自己,以博得出人頭地?而衛洛這一番回答,便是告訴他自己在他面前百般掩藏的原因所在。

  衛洛一口氣說完後,略頓了頓,又說道:「公子,小人雖身輕體小,不似劍客中人。但這半年以木劍相擊,也頗有進益,小人自信稍以時日,或真能以劍立於世!」

  她這席話,說得很自信,所以也很大聲。說完後,她伏在地上久久不動。

  衛洛豎起耳朵,認真地傾聽著涇陵公子所發出的每一個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涇陵公子的聲音淡淡傳出,「起來吧。」

  「諾。」

  衛洛應聲爬起,她還沒有站穩,涇陵公子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言有不盡不實。」

  這樣的回答,出乎了衛洛的意料,她本來以為,他叫自己起來是相信了自己的說辭的。

  衛洛白著小臉,嘴唇顫抖著,怯弱而緊張地瞟向涇陵公子。

  她剛一抬眼,便對上了涇陵公子冷而深的雙眼。四目相對,涇陵公子眼睛一轉,看向她額頭處的那一塊鐵青。

  這一瞟,他的眼神溫和了少許。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六十九章 侍浴?

  這時,衛洛後退一步,又重新跪倒在地,以頭點地,怯聲求道:「公子,小人識得字,舞得木劍,」

  這『舞得木劍』四個字一出,涇陵公子的嘴角便猛然抽了一下。衛洛低著頭繼續說道:「小人也算得帳。公子大才,知人而善用,任賢又任能,小人斗膽求公子賜為三等食客!」

  沉默!

  涇陵公子顯然沒有想到,衛洛會在這種情況下,要求加賞。以衛洛之才,成為府中的一個三等食客確實足夠。

  涇陵公子盯著她烏黑的小腦袋,幽黑的雙眸中隱有怒火在燃燒,他自是知道衛洛為何會突出此言。

  他緊緊地盯著衛洛,直到衛洛的小腦袋越伏越低,越伏越低,只差整張臉都趴在地板上了,他才冷冷地說道:「相師之言,不信了?」

  衛洛的聲音中有些許苦澀,「小人為了自救,多番獻拙。雖不入尊者眼,也已違相師言。如此亂世,朝不保夕,小人不敢肖想保身長全之時,又得流芳於世。」

  她說到這裡,再次重重一叩,聲音略啞,「小人曾再三避於公子,實不安於心,面見公子時難免惶惶,舉止失措,實不能為公子貼身廝。求公子賜小人一席安身之所,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衛洛侃侃而談後,伏在地上再也一動不動。她在涇陵公子單獨留下時,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涇陵公子明顯是不耐煩跟她再裝糊塗了。要敗中求勝,只有以進為退,自揭其短,點出自己是易過容的。

  可是,她說來說去,涇陵公子還是不相信她,還是對她很是懷疑,這個時候,衛洛便想到了離開,當然,離開是下下之策,她還得試試。

  對衛洛來說,此時此刻她最大的危機不是別的,而是她不能露出真容來。可她已經說出自己是易過容的了,如涇陵公子要求她露出面容,可怎麼辦?

  這半年來,她抽了條,也曬黑了,又是少年裝。可這身體曾是涇陵公子的末婚妻,焉知他不是印象深刻之極,一眼便能識穿?就算他識不穿,他身邊的人呢?

  因此,她接下來便是求食客之位。也許沒用,可說不定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呢?說不定他覺得自己還有些才能,同意不再糾纏於她的面容呢?或覺得這是小事一樁,不值得在意呢?

  而且,她接下來還有兩手亂他心思的招。她已只求能出這房門,出了房門,自己便可得到充足周旋的時間。

  沉默。

  無比的沉默。

  涇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大殿中的空氣變得沉凝無比,彷彿呼吸都已變得不容易。

  半晌後,涇陵公子開了口,他聲音一提,沉沉喝道:「進來!」

  喝聲一止,兩隊十個侍婢迤邐而入。這些侍婢手捧衣袍,毛巾等物,絡繹走到涇陵公子身前,在離他五步處站定後,眾美貌侍婢齊齊躬身行禮。

  涇陵公子緩緩直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去露澤宮!」

  咦,露澤宮是什麼地方?他怎麼突然要去那裡?

  衛洛怔怔地看著涇陵公子的背影,心中大惑不解。涇陵公子這一起身,她準備好的兩手自己也使不出了。

  涇陵公子走了幾步,正當衛洛心中忽上忽下,無比期待他就此離去時,那冷冷的聲音傳來,「衛洛隨侍。」

  「然。」

  衛洛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跟在眾侍婢之後低著頭向前走去。

  他好似動怒了!

  漢陵公子出了寢宮,轉身向左側走去,並沒有出院落。

  走過一道回廓,一行人來到了林蔭道下。

  一直低著頭的衛洛眼珠子轉了轉,咬了咬牙。她吸了一口氣,快速走出幾步,來到涇陵公子身後。

  衛洛走到離他只有三米處,雙手一叉,低頭說道:「公子,敢問此往何處?」

  涇陵公子腳步一定,緩緩回頭。

  他靜靜地看著衛洛,子夜般的雙眸閃過一抹異常的光亮。然後,他施施然地說道:「去露澤宮,自然是洗浴。」

  洗浴?

  洗浴!

  衛洛的小臉不受控制地連跳了幾下,她瞪大雙眼,暗中嚥了一下口水,擠出一個笑容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公子洗浴,何必叫上衛洛?」

  她這是垂死掙扎!她很渴望能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因此,她望向涇陵公子的雙眼中,已儘是期待,全是眼巴巴的渴望。

  涇陵公子望著這樣的衛洛,嘴角不由一揚。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說道:「你乃我貼身之廝,自然相隨!」他說到這裡,提步向前走去,衛洛連忙小步跟上。她還在苦苦尋思著怎麼措詞勸說時,涇陵公子似乎嫌衛洛的小臉還不夠白,頭也不回地說道:「衛洛與她們一併侍浴可也!」

  侍浴?

  就是那種也脫光了衣服,幫他洗澡的侍浴?

  宛如晴天一個驚雷!

  衛洛當既左腳踩上一右腳,撲通一聲重重摔在地上,來了一個標準的狗吃屎。當她艱難的從地上爬起時,黑糊糊的鼻尖上已沾了一片樹葉屑子,煞是顯眼。

  涇陵公子側過頭看到這一幕,不由嘴角抽了抽。這時,衛洛伸袖狠狠地把那樹葉拭去。她上前一步,仰望著涇陵公子,瞪大眼直視著他,聲音一提,恨聲說道:「稟公子!小人乃堂堂丈夫,從不好男色!」

  一句話說出,四野俱靜!

  穿行在周圍,跟隨在左右的劍客侍婢們,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他們瞪大了眼,屏著呼吸看向衛洛,又看向涇陵公子。

  空氣又變得沉實了,陰雲開始籠罩,所有的聲音都在消失,只有一陣陣急促而紛亂的心跳。

  這個時候,衛洛已顧不得對他恐懼了。前所末有的緊張,不安,惶恐,擔憂,還有恨不得馬上轉身就逃地衝動,同時襲上她的心頭,令她臉白如紙,渾身顫抖不已。

  饒是如此,衛洛看向涇陵公子的雙眸中,也依然透著沉穩。衛洛再上前一步,雙手一叉,直視著涇陵公子朗聲喝道:「公子,有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公子明知我衛洛懼怕此等事,為何有侍浴之說?」

  她說到這裡,嘴角一揚,冷笑兩聲,斜眼瞟向涇陵,「以公子之地位,何等少年不是唾手可得?何必為難我小小的衛洛?」

  她說到這裡,退後幾步,深深一揖,聲音清朗而堅定地說道:「公子之命,恕衛洛不敢受!」

  一言說罷,她轉身就走。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39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章 侍浴二

她大步離去的腳步是那麼堅定,要不是走著走著便是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那背影完全可以說得上是慷慨激昂!

  她頭也不回的氣勢很是驚人,要不是放在腿邊的小手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幅度顫抖,當真可以說是凜然之至!

  安靜!

  無比的安靜!

  樹蔭道上,只有衛洛踩上落葉發出的『滋滋』聲,所有的侍婢和周邊的劍客,都屏著呼吸,低下頭去,看也不敢看向涇陵公子,只等著他的雷霆一怒!

  涇陵公子深深地盯著衛洛。

  他眼神深沉如海,隱隱流動著一股異常的光芒。

  等衛洛走了約二十步時,他磁性低沉的聲音悠然響起,「府中守衛森嚴,衛洛,以你舞動木劍之能,怕是逃不出去的。」

  衛洛腳步猛然一頓,雙腿一軟,她顫抖了半天,終於慢慢轉過身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公子何出此言?」

  她說到這裡,小身板一挺,頭一昂,努力地睜大一雙杏眼,很正氣凜然地向涇陵公子朗聲唱道:「我衛洛堂堂丈夫,頂天立地!公子任殺任刮就是,休再以言欺之!」

  涇陵公子幽沉的雙眼緊盯著她,聞言笑了笑,溫和地問道:「任殺任刮?」

  衛洛小臉一白,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那笑容剛一露,她便顛顛地向涇陵公子小跑而近,來到他面前,她仰著頭,眼巴巴的可憐兮兮地瞅著涇陵公子,好不天真地說道:「有所謂公子肚裡能撐船,以公子容人之能,又怎會對小人殺啊刮的呢?」

  她說到這裡,眼睛眨巴了幾下,很無助地瞅著他,小心地伸出手去,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袖擺,見他沒有反對,便小小地伸出兩指夾住,低低的,頗為委屈地說道:「公子,小人頗有優異之處,不但識字,舞劍,會算帳,還,還會說笑話,唯一的不好便是本分了些,忌與人裸裎相對。公,公子,能不能不侍浴?小人幫忙遞遞衣服還是可以的。」

  她仰頭望著涇陵公子的小臉上,掛著委屈和可憐,而且,她那眨巴的大眼,也著實流溢著幾分涇陵從來沒有見過的,狡黠混合著怯弱,隱藏嫵媚的風情,竟是難描難畫,聞所末聞。

  不知不覺中,涇陵公子伸出手來,他把手輕輕地放在衛洛的臉孔上,輕輕地摸了一下。衛洛側過頭去,像小狗一樣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

  看到她這個動作,涇陵公子不由一怔,他慢慢地收回手,垂下,在垂下的那一瞬間,他朝自己剛被衛洛蹭過的掌心瞟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他抬頭望著衛洛,見她還在眨巴著杏眼瞅著自己,小臉上又是期待又是恐慌,看著看著,他不由低低歎息一聲。

  這聲歎息一出,侍婢和劍客們同時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他——公子居然沒有打算發怒?

  在衛洛眼巴巴的期待中,涇陵公子的心剛一軟,馬上又是一怒,他想到了眼前這小兒的種種可惡之處!想到她剛才居然敢說『從不好男色』的話!他堂堂公子,什麼時候變成了男色了?什麼時候起,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出言不恭,膽大包天了?

  他轉過身,再也不看向衛洛,淡淡地說道:「隨侍亦可!」

  直看到他向前走出了好遠,衛洛才苦著臉低下頭去:涇陵公子讓步了,他不打算要自己侍浴了,可是仍然要隨侍。天啊,難不成真要面對他的**?

  剛轉念到這裡,衛洛小臉便是刷地一紅,耳尖都要滴出血來。不知不覺中,她又嚥了一下口水。

  走過林蔭道,便是一排木頭做成的精美小樓,每隔一米,屋簷下便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把小樓映得格外明亮。

  涇陵公子步入小樓的走廓上,向露澤宮跨去,他眼角一斜,略略瞟到衛洛那苦巴的小臉,頓時,他挑高左眉,沉喝道:「帶四名處子來!」

  「諾。」

  兩個劍客應聲而出,大步走開。

  衛洛呆呆地看著涇陵公子,怔怔地想著:處子?洗澡的時候不但有侍婢陪浴,還要叫處子?難不成這無恥的傢伙竟然要當著自己的面嬉亂?

  她只是一想,便覺得胸口悶悶的發堵,還有一陣陣噁心,當下嘴角一扁。

  她才做完這個小動作,便感覺到臉上一陣灼熱,順眼望去,卻是涇陵正靜靜地盯著她。衛洛還沒要想到應該擺個什麼臉部表情回應,他已收回目光,跨入了露澤宮。

  露澤宮,是座巨大的宮殿,地板全由大理石鋪就。裡面處處可見輕紗飄揚,這給冷硬的宮殿帶出了一分綺麗。

  在露澤宮最裡側,便是一個很大的浴池,浴池裡面熱氣蒸騰,濕氣中帶著一股花瓣的清香。衛洛一看,池水中飄蕩著無數的花瓣,粉紅淡紫,誘人之極。

  在池邊,亦有早就侯著的侍婢,這些侍婢可就有點誘人了,她們身體光裸著,只有外面輕披了一層薄紗,妙處私處一眼可看。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面紅耳赤地轉過頭去——這四個侍婢,便是侍浴之女!這該死的涇陵,剛才居然也叫自己來侍浴!她就算是死,也不會穿成這個樣子。

  涇陵公子對四個美貌的侍浴之女看也不看,緩步走向浴池。當他在浴池旁立定時,他身後的十個侍婢也停下腳步,依然站成兩排,站定,低頭,手中衣袍冠玉腰帶端得高高的。

  這時候,衛洛便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低著頭,垂眉斂目,面無表情,盡量讓自己啥也不想。可饒是這樣,殿中的熱氣和香氣,男人的體息和女人的體息相混,依然不斷地鑽入她的鼻子中,令她心跳如鼓。

  四個侍浴之女輕步上前,圍上了涇陵公子,一個個晃動著嬌軀,伸出白嫩的小手,準備給他寬袍脫衣。

  涇陵公子側過頭來,瞟向衛洛,他揮了揮手,隨著他這手勢一作,四女同時低頭退後一步,一動不動。

  低著頭縮在角落裡的衛洛,聽到幾聲輕巧的腳步聲從殿門進來,轉眼間,那腳步聲在她身前同時停下,然後,幾個嬌軟柔媚的女聲同時響起,「妾等見過公子!」

  衛洛一怔,抬頭看向涇陵公子臨時起意喚來的處女了。能入涇陵府的處女,無一不長得千嬌百媚,動人之極。四女都是處子,首次來到這種場所,一個個雙頰暈紅,眼波如水,但是,她們瞅向涇陵公子的眼神中,卻是羞澀中夾著歡喜。

  涇陵公子施施然的聲音傳來,「來人!」

  「然。」

  「給衛洛備塌!」

  「諾。」

  衛洛錯愕地抬起頭,雙眼瞪得滾圓,不解地看向涇陵公子。卻見他深深地凝視著自己,唇角微勾,表情溫和可親,「衛洛,此四女均為你越國之女,越女之艷,天下無雙。她們人人萬中挑一,個個深譜歡愉之道。念你今日言辭侃侃,氣宇昂昂,又坦言直語『你乃大丈夫,不好男色』,既不好男色,女色定是歡喜的!本公子特將她四人暫且送給你,良辰苦短,何不速速就塌歡愉?」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一章 衛洛在教訓

衛洛的唇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傻傻地轉頭看向那四個褪去紅暈,白著小臉一臉絕望地低下頭去的處女,又傻傻地看向涇陵公子,嘴角猛然一抽。

  在涇陵公子幽沉的,靜靜地注視中,衛洛瞪大了雙眼,失控般的尖聲驚問?「就在這裡?就在這塌上歡愉?」

  不等涇陵公子回答,她便眼睛一斜,瞟了他一眼,重重一哼,「天地之始,萬物有序,人倫之常雖是天道,卻要依禮而行,於靜室而施。在這等場所苟合,與野獸何異?人之所以別於野獸,乃因其有羞恥之心,憎惡之心,是非之心。公子胸懷天下,能容萬物,有些聖人之禮還是遵守的好,不然將被世人所薄!」

  她越說越響,涇陵公子的眼神卻是越來越深,臉也越來越冷。

  衛洛逼到了這個地步,也把害怕恐慌全部丟去了。她滔滔不絕的一口氣說完後,皺了皺眉頭,衝著那四個處子喝道:「你等還不退下?」

  她的喝聲剛一落,「啪—啪—」兩聲清脆的鼓掌聲響起,卻見涇陵公子雙手一合,一邊鼓掌一邊向衛洛走來,他薄唇微彎,笑容可掬地說道:「善!大善!久不聞賢者言了!」

  他說到『賢者』兩字時,語氣著意加重了。衛洛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卻還是下巴微抬,一臉當仁不讓的模樣。

  涇陵公子緩步走到衛洛面前,他一直走到離她不到一尺處才站定。然後,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呼吸可聞地盯著衛洛。

  早在他靠近時,衛洛的雙腳便在虛軟,她強忍著後退地衝動,努力地昂起頭,睜大眼與涇陵公子相對!努力地做出正義凜然之相!奈何她實是膽虛了些,心亂了些,那雙睜得滾圓的杏眼,此時看來哪有半分正氣?分明是一雙強行鎮定,怯意隱露的兔子眼!

  涇陵公子緩緩靠近衛洛,他每靠近一寸,那撲在衛洛小臉上的熱氣便濃了一分,那撲入她鼻中的體息又濃了一分。漸漸的,衛洛那烏黑發亮,炯炯正氣的雙眼,開始變得慌亂和迷離。當然,她在努力的把這慌亂和迷離給掩蓋。

  涇陵公子緩緩地靠近,靠近。直到兩人的鼻子差點撞上時,他才停下了動作。他剛一停下,便看到衛洛的眼珠子一聚,不知不覺間竟成了一雙鬥雞眼!

  涇陵公子的嘴角猛然抽搐幾下!

  他稍稍後仰,讓兩人的鼻息仍然相纏,體息仍然相絞,但是,這個角度可以讓衛洛的雙眼轉回正常。

  幽黑的雙眼沉沉地盯著近在方寸的衛洛,涇陵公子薄唇微啟,緩緩說道:「在浴池歡樂之所,居然連聖人也搬出來了?衛洛小兒好生莊重!」

  他靠得太近了,說話之間的清新之氣,都撲到了衛洛的臉上,弄得她耳膜癢癢的,直向深處鑽著癢,弄得她的臉熱熱的,直向耳尖上熱,弄得她不知不覺又有點口中了。

  基本上,他靠得這麼近,衛洛還能有自己的思維便已很不錯了,至於心如電轉,出口反駁,那還有點距離。

  涇陵公子眼角一轉,瞟到了她耳尖那紅得滴血處,他頭微側,薄唇靠上了她的玉耳處。他靠得太近,那嘴唇幾乎與她的耳朵相貼了,他氣息一吐,在衛洛耳邊低低地說道:「巧言令色,言不由衷!」

  這詞兒很冷,語調卻極綿軟,彷彿是在說著什麼綿綿情話。因為這不帶刺激性的語氣,有點暈乎的衛洛便害怕不起來。她只是感覺那呼呼的熱氣直向耳洞中鑽,令得那股癢癢也直往心尖上冒!一下又一下,一波又一下,如潮水,如春風,絲絲而入,綿綿不息。

  到了這個時候,衛洛再也忍不住,撐不下了。她的上半身向後一倒,左腳向後一落!

  就在衛洛再也堅持不住,向後退去,向下軟去時,涇陵公子左手一伸,鐵臂輕輕地扶上了她的腰。

  他的大手一碰到衛洛的小腰,衛洛便肌肉一緊,倒抽了一口氣,雙眼瞪得滾圓!

  一臉驚駭中,衛洛顫抖著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公了,小,小人真不好男色!」

  涇陵公子俊臉一寒,扶腰的手掌微一用力!頓時一陣疼痛自腰間傳來。

  衛洛彷彿一點也不知道痛楚了,她依然顫抖著聲音,可憐兮兮地望著涇陵公子,結結巴巴地說道:「還,還有,小人年方十三,還沒有長大成人,那,那身板兒太小,還不懂折騰。」她說到這裡,似乎氣息理順了一些,聲音便也響亮了三分,「公子要看小人歡愉,得等個一年才行。」

  她說到這裡,小臉再次一板,正氣凜然之相流露無疑,「然,小人以為,公子當以志在天下,這男歡女愛之事太也傷身,還是節制為妙!再則,公子曾言,士為國之基,小人年紀雖小,卻也頗有才智,也勉強說得上一個『士』字。公子如此待士,連歡愛之事也要強求,不怕天下人齒冷乎?」

  涇陵公子俊如山河的臉孔再次一沉!

  他那隱隱變得幽深的雙眸再次一冷!

  所有的侍婢處子都早就跪在地上,低著頭,這下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只差沒有把自己藏到地板下去。

  在衛洛眨巴地大眼中,涇陵公子開始磨牙了。

  他是真的在磨牙!

  衛洛抽空兒看到他這動作,不知為啥,首先湧出腦海的居然是得意:這天下間,能令他堂堂公子練習磨牙功夫的,非我衛洛莫屬也!

  當然,這不合時機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

  涇陵公子瞬也不瞬地盯著衛洛,在他森寒地注視中,衛洛實在受不住了,她斂下眉眼,小巧的嘴唇白了白,顫抖起來。

  許久許久。

  涇陵公子終於緩緩鬆開了扣著她腰的手。他自制力奇強,只開始掐了衛洛一下,後來便不再虐待。可腰身一得到自由,衛洛還是歡喜著吁了一聲。

  他的頭微微一仰,嘴唇離開了她的耳朵,他的腳步也後退了一點,讓衛洛可以喘一口氣。

  然後,他側過頭,定定地盯了衛洛一眼,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來人!」

  他叫人了!

  衛洛駭然抬頭,臉色慘白地看向涇陵公子:他叫人了,難不成是要把我殺了?宰了?還是過火了!不行,得再垂死掙扎一下!

  「諾!」應聲的是那十個侍婢!涇陵公子袍袖一拂,優雅轉身,淡淡說道:「把衛洛扔到池裡去清醒清醒!」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42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二章 意外中的意外

他丟出這句話後,施施然轉身就走,剛一動,他突然覺得腰間一緊!

  卻是衛洛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小小的身軀撲倒在自己腿前,正用那一雙怯而狡又媚的眼神巴巴地望著自己。

  涇陵低著頭看著她,再看向她緊摟著自己腰間的手,大手動了動,還是沒有把她拂開。

  這時,衛洛結結巴巴地聲音傳來,「公子,我,」她剛說到這裡,眼角一瞟,見到一線銀光閃過,不由驚聲喝道:「危險!有刺客!」

  喝聲一出,她以極其迅速極其敏捷的姿勢一扭身,擋在了涇陵的前面。她剛剛擋著,那道銀光已閃電般的襲來,寒氣森森,殺氣騰騰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直直地掠向了衛洛身後的涇陵!

  說時遲那時快,衛洛雙眼一睜,清喝一聲,這時刻,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這是天賜的機會!天不滅我!我一定要表現表現,讓他以後不再為難於我。

  衛洛實在被逼得太苦了,居然在這麼危急的時候,下意識中轉過的是這種念頭。

  衛洛的清喝聲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一道銀光變得極緩極慢,軌跡清楚可見!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成了慢動作。

  衛洛早從懷中掏出了木劍,一直以來,她那又小又薄的木劍都隨身帶著,涇陵見過她無意間露出來的木劍,當時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在意——小兒玩具都比那個重而堅硬,實在讓人重視不起來。

  衛洛舉起手中的木劍,輕飄飄地刺出,雖然她的動作輕盈,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瞳孔微縮,呼吸加深,實是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

  轉眼間,衛洛的木劍居然後發先至,閃電般的刺上了那道銀光。只聽得『叮——』地一聲清響傳出,讓所有人,包括那些急急圍來的侍婢,包括那刺客,包括涇陵在內都大吃一驚的是,木劍居然硬生生地擋了那銀光一下,令得劍勢一挫,劍鋒拐向!

  這可是一個劍師高階的高手發出的全力一擊!它居然讓一柄輕飄飄的木劍給擋住了!

  雖然那刺客所用的劍也是特製的刺客專用的輕薄軟劍,可這種刺客一直有服用一種毒物,她們是表面文弱卻爆發力極大,是當世最為流行的刺客之一!她們全力刺出的這一劍,其實力已達到劍師頂峰!

  可這麼巨力的一劍,這麼精準的刺出的一劍,居然讓小兒輕飄飄,慢騰騰的一木劍給擋偏了,而且木劍沒斷,顯然主人還有餘力。

  原來他這木劍並不是玩具!原來小兒還真是一個劍客!涇陵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高手相爭,就在這一瞬!

  那刺客一擊不中,劍尖一沉,再次攻來時,眾侍婢已經圍上,而涇陵公子也已經飄飄然地向後急退一步,離遠了一步!

  這時,外面傳來蹬蹬蹬的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幾道青影從殿外嗖嗖飛近!那十個侍婢雖然沒有兵器在懷,卻人人都身手不凡。那刺客先機一失,竟是陷入重圍!

  那幾道身影從空掠過,轉眼便把刺客團團圍住。同時,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圍在四個高手中的刺客幾番想要撤退,卻脫身不得。只聽得她尖喝一聲,長劍還轉,轉眼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上了自己的頸項,血濺三米,屍體砰然落地!

  眾人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處女刺客,都是臉色一白。只見他們齊刷刷地一跪,劍師和眾侍婢同時顫聲說道:「公子,臣下無能!」

  這時候,剩下的三個越女處子都臉色灰敗地癱倒在地,有一個更是裙下濡濕,顯然嚇得撒了尿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與自己一道奉令而來的同伴居然有一個是刺客!

  遇上這樣的事,她們的死期可定了!因此,三女的眼神中儘是絕望,甚至都沒有向涇陵哭救的心思了。

  涇陵大步向那刺客走來,在經過一直呆若木雞地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木劍的衛洛時,他瞟了她一眼,然後收回目光。

  來到刺客的屍體面前,他淡淡地問道:「何人所贈?」

  那喚來四處子的兩劍客趴在地上顫聲說道:「秦公子贏衍。」

  涇陵點了點頭,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說道:「善。」這個『善』字一出,眾人都是大惑不解:怎麼遇到了刺客,公子還說善了?真是奇怪哉也!

  涇陵公子揮了揮手。

  一見他揮手,眾劍客連忙蹲下,把那刺客屍體抬了出去。劍客中,另走出五人來,他們分別走到三個處子,兩個喚來四處子的劍客面前,把趴在地上的五人用力一提,拖著出了大殿。

  兩個侍婢開始清理起地面上的血跡。

  這一切井井有條,根本不用涇陵交待。

  兩侍婢服侍涇陵整理好外袍,繫緊玉帶時,涇陵徐徐說道:「喚商公四人書房議事。」

  「諾!」

  整齊地應諾聲中,衛洛歡喜地抬起頭來,大大鬆了一口氣:我的運氣可真是好啊,真是太好了!

  她一轉眼,便對上涇陵公子似笑非笑盯來的目光,當下,她馬上一臉恭敬,雙手一叉,無比老實地說道:「剛才見公子緊急,小人心急如焚,竟冒然相擋,求公子勿怪!」

  很老實的話,可惜,任何人一聽都知道,她明是求罪,實是邀功!

  涇陵公子對上她忽閃忽閃,絲毫不掩得意的雙眼,不由有點啼笑皆非。他按下笑意,沉沉地盯著她,說道:「多此一舉!」

  衛洛一怔,那一臉的得意瞬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時,涇陵低沉的命令聲又傳來,「忠心可獎,嗯,饒過你私藏木劍之錯吧!以後隨侍時不可攜帶!」

  衛洛低著頭,無精打采地就道:「諾!」這傢伙怎麼這麼小氣?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擋上那一劍,就這麼給抵消了?太過份了!實在是太太過份了!

  涇陵公子這時也沒有心思理會她,他揮了揮手,淡淡說道:「出去罷!」

  「諾!」

  衛洛的應諾十分響亮,十分暢快。

  聽著衛洛大步離開的腳步聲,涇陵公子頭也不回,「若有逃遁,就依你之前所言,殺刮可也!」

  衛洛小白刷地一白,滿臉興奮再次煙消。

  她放慢腳步,低著頭,很無力地向外走去。剛出殿門,她便聽到裡面隱隱傳來涇陵公子的冷笑聲,「派人攔住贏衍車駕!」

  「諾!」

  涇陵公子的聲音緩了緩,隱隱帶著幾分悠閒,「扣下他,多加為難,言我傷重!」

  「諾!」

  「和沉府,亦派甲士相問!」

  「諾!」

  這時,衛洛聽得涇陵公子輕笑道:「忍到今日才動手,倒也有幾分聰明!哼,暫且讓他們如願。」

  衛洛聽到這裡怔了下,聽涇陵公子的口氣,他早就料到有人會刺殺於他?而且也知道今天晚上被刺的可能性最大?怪不得他剛才說自己『多此一舉』了!這麼說來,他今晚壓根就不準備把自己怎麼樣,只是戲弄自己來著?

  說實話,衛洛這時百味交集,她既慶幸自己從虎口中脫生,又有被戲弄的不快,當然,還有明明相助了他,卻被涇陵責怪的鬱悶。

  不過總體而言,她是快樂居多——今天總算平安脫身了。

  **

  有讀者說衛洛醒來後發現衣服換了,便是表明涇陵發現了她的女兒身。實際上,換的是她放在塌前的外袍之類。她的工作變換了,成了公子的隨侍之人,等於是地位升高了。所以衣服鞋子也會有人給她更換上相應檔次的。

  再說,以涇陵公子的地位權勢相貌,他這一生都沒有想到過,要在一個人暈倒後去摸摸他,確定一下自己的猜測。他是貴公子大丈夫,不屑也不會動這種小心思。要什麼,他直接索取就是。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三章 涇陵要攻秦

  出了殿門後,衛洛越走越開心,雖然涇陵公子可能是戲弄她,可是一旦自己真露了餡,那他要殺自己也只是揮揮手而已。她還是逃過了一劫!

  這時候,整個涇陵府中都給驚動了,無數火把騰騰燃起,燈籠飄搖中,眾高等食客也匆匆趕來。

  到處都是劍客,當衛洛出了林蔭道時,整個院落裡已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議論聲不絕於耳。衛洛出來的殿門處早已關閉,眾劍客和食客也輕易不得接近,所以他們也弄不明白,涇陵公子到底傷勢如何。

  衛洛好奇地看了一會,也沒有看到涇陵出來,他明明說了書房議事的,也不知怎麼還沒有去?她正這麼想著時,已有管事出來喝令劍客們退下,食客們各歸其所,等候消息。

  踩著已開始向西斜的明月,衛洛回到了側殿處。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轉移,專供侍婢們漱洗處安靜之極,衛洛悄悄地洗了一個澡,快手快腳地穿上衣易好容,回到房中久久都沒有睡意。

  自眉大家的隊伍出事,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是四天時間,可衛洛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這四天中,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生死幾次懸於一線。哎,在這個世上求存實在不易,要是真能成為一個劍師,那就太好了。

  想到劍,她不由想起剛才在寢宮時那一擋!那時刻,對方刺劍的軌跡是如此清楚緩慢,隱隱中,她甚至產生過一種一切都在把握的感覺。

  她想著想著,便站了起來,這時,另外幾個侍婢還侯在涇陵公子身邊,整個側殿只有她一人在。

  她仰頭看著一串珠簾,緩緩吐納,雙眼定定地凝視著其中一顆微紅的海珠。盯著盯著,她手中木劍一彈,閃電般地刺向那珠子。

  木劍刺出,珠簾一動不動。劍出成影,卟地一聲又已收回,再抬頭看時,那粒珍珠『滋』地一聲,化成粉末散落在地。而其他的珍珠卻安然無恙。

  衛洛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木劍,歡喜地想道:我真進步了!就剛才與那刺客一交手,我就進步這麼多了!太好了!

  這個世界的劍客分級,分別是劍客,劍師和宗師。每一級又各分為低中高等。衛洛剛才擋住的是一個高等劍師的全力一擊。不過衛洛,並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層次,想來也勉強算一個中等劍客了吧?

  她微抿著唇,杏眼笑得了月牙兒。歡喜無邊。

  一時間,所有的委屈不安都已消去,所有的擔憂無奈都已淡化。這幾天堆積在心中,幾令她崩潰的壓力消去了大半,突然間,她覺得一切都已無所謂了!

  衛洛只是幸福地盯著手中的木劍,想著:我只要努力,終有一天可以光憑劍術行走在這亂世。到了那時,我就去當個自由的劍者,縱使風餐露宿,好在有個自由。

  這一天晚上,歡喜的衛洛不知疲憊地練著劍,在她靜靜的呼吸中,側殿中只有隱隱的風聲呼嘯聲傳出。要是別的劍客練劍,在這種容易引起回聲的房間中早就驚天動地了,衛洛卻不知怎麼地,她從一開始便可以控制劍風不散向四側,可以讓勁力凝而不亂。所以,她練劍時安靜之極,在外人看來,便是典型的小兒玩耍,半點力道也無。

  她足練了近兩個時辰,才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看來,是涇陵公子和那幾個侍婢回來了。

  衛洛是一點也不想再與涇陵公子對面,她連忙收起木劍,嗖地鑽進了被窩裝起睡來。

  她在不知不覺中沉睡過去。

  第二天,衛洛還是醒得很早,洗漱後便出了門。她現在站在一個院落外的小花園裡,一邊練劍一邊等著裡面的行人出進。

  衛洛在等一個人,她得在涇陵公子想起她,為難她之前等到這個人,這人便是那天她見到的公主,涇陵的妹子。她現在就住在府中。

  那天公主面對自己時,也是又摸又碰的,也許她也懷疑自己易了容了。在涇陵面前,這公主極為放肆,顯然是他所疼愛放縱的。衛洛此行的目的,便是求公主收留自己,成為她的人,哪怕是馭夫也好,馬綰也好。

  可是,衛洛足等了半個時辰,等得路過的侍婢劍客紛紛側目,也不見公主出來。而她鼓起勇氣踏入公主的院子裡,卻聽聞公主這兩天宿在宮中。

  時間不早了,她磨蹭不起了,做為貼身小廝,她得向涇陵公子面前亮一亮相了。

  衛洛咬著唇,盤思著另一個脫身之策。

  令衛洛無比欣喜的是,當她回到主院時,卻聽到了因涇陵公子被刺殺一事,晉侯雷霆震怒,並召其入宮的事。

  看不到涇陵公子,衛洛快樂極了。她躲入主院後的樹叢中,又練習起她的木劍來。

  衛洛練習木劍時,不時有侍婢對她指指點點,竊笑不已。昨晚她大發神威,消息不曾外洩呢。

  在衛洛的緊張中,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而每次遇到涇陵公子,都是匆匆一面。刺殺之事越鬧越大,先是傳來消息,秦太子贏衍被晉軍押回,然後又傳出消息,晉侯已經向秦侯發出了指責。

  然後,衛洛聽到了公子涇陵為了報仇,將帶他所有的十萬披甲之士征討秦人之事!

  這個時候的出征,程序很多很複雜,不但要沐浴更衣問卜上蒼,還要準備糧草,各種準備做好時,通常已是半年一年後。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涇陵公子只是問過上蒼後,便向天下人宣佈,一月後他便帶大軍出征!

  看來他是真的怒了!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既不做充分的準備,也不打算等秦人派來使者處女金帛致歉!

  一個月,他一個月後就出征了。

  衛洛歡喜得心花怒放,整天都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她知道,現在自己是真的安全了!出征是何等大事?其中枝葉繁複,麻煩瑣碎,這一個月時間,涇陵公子只能沒日沒夜的勞累了!他一忙,便顧不上掂記自己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47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四章 一晃兩年半

一切與衛洛所料,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過得十分自在。涇陵公子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軍營中,偶爾回府也是行色匆忙。

  他顧不上衛洛,衛洛便把大量的時間用在練劍上。她發現,比起那晚機緣巧合下的爆發一擊,她後面刺出的劍氣,都差了甚遠。衛洛很想重溫那種感覺,她喜歡那種隱約感覺到的,一切皆在控制中的滋味。

  涇陵忙了一個月後,準時誓師出征,他復仇的名義,向鄰居強秦發出了征討令。然後,他便帶領大軍出征了。

  涇陵的手下,有十萬披甲之士,這披甲之士可不尋常。這年代物資短少,就算是一件有銅片護胸的牛皮甲,一根長戈,也很要點錢才能裝備。何況,他這十萬軍中,還有著二千輛戰車相伴!

  總之而言,涇陵一人的武力,已佔了強晉的一半了!他這十萬軍,實是浩浩蕩蕩的大軍隊。

  他準備時間短,當他帶著十萬披甲之士來到秦境時,秦人還在做著應對戰爭的準備,還連軍隊也沒有及時武裝起!他實在來得太快了!

  不說涇陵在戰場上的節節勝利,就拿晉侯來說,自涇陵一走,他便連番使令前來,對已經上了前線的公子涇陵進行喝斥,而所找的借口都是小事。如,事父不孝,如囂張狂妄。

  通過這種種借口,涇陵府是一天比一天冷落,那些親近涇陵的大臣們先後遇貶,眾大臣們也開始畏縮相避。

  然而,就在這般過了一年後,眾公子以及晉侯對涇陵府越來越無視,親近他的臣下越來越辛苦時,幾乎是一夜之間,公子中有三個公子被刺身亡!而幾個這一年來得登高位的大臣也先後暴死家中,附庸在他們身後的各種勢力也得到了毀滅性地打擊。

  再然後,和姬和她的兄弟和沉,也突然得了重病,生死垂危,特別是和姬,原本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一夜之間頭髮和眉毛削了個精光,面色還呈現中了邪才有的浮腫和紫黑,變得慘不忍睹!

  又如此過了兩月,晉侯不知為什麼,突然下令大舉封賞在外作戰的公子涇陵,並封他為王太子!

  這些事發生時,無數鬼神之說,無數祝由之事被傳出來,儘管有人懷疑到是公子涇陵所為,可他遠在邊關,屬下的軍士和重要食客,大臣均隨駕出征。沒有人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不但如此,在不知不覺中,眾人總是聽到關於涇陵公子的仁德義舉,這聲音完全壓過了說他歹毒陷害眾臣的聲音。

  至此,晉侯十二子還剩有九子,而隨著太子涇陵連攻秦之三城,他的武勇也為晉人所贊。

  當然,這些事情都與衛洛無關,她只是苦練著她的劍術。渴望強大的心,以及難得的寧靜,令得她把所有的精力,所有多餘的時間都用在這上面。

  同樣,她的劍術也是飛速進步著。

  衛洛在涇陵公子面前表現過劍術後,她便放鬆了心,可以肆無忌憚地練習。現在她練習劍術,不再是對著固定的東西練劈劍削等基礎劍術。她開始觀察鳥的飛翔,魚的游動,鷹的博擊,兔的縱躍。

  她本是涇陵公子貼身之廝,她的工作也就是服侍涇陵公子。現在公子不在,也就沒有人管她,沒有專門的事需要她來工作了。她可以深入涇陵府後山,這後山綿延十數里,但是,還是還在涇陵府的範圍內。在白天,她可以盡情地呆在這片山林中,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去睡覺便無人理會了。她可以爬上高大的喬木,為了觀察鷹的動作而整天不下來。

  這是一個充滿靈氣的世界,衛洛開始感受風的吹拂,雨的纏綿,雷電的力道,火的灼熱。天地間的每一個變化,她都不自覺地聯想到劍。

  取學於自然,取學於動物,令得衛洛時有感悟。

  她木劍用斷了用竹劍,竹劍斷了又換一把。至於銅劍,她很早就可以自如地揮舞了,可是對於衛洛來說,這木劍竹劍更好,她可以放在袖袋中,可以插在腰後,沒有重量的負累,也不會吸引別人詫異的目光。畢竟她的身材,從來沒有向橫向發展過,也就不符合世人認知的高大魁梧的劍客形像。

  轉眼間,兩年半過去了。

  衛洛估算了一下,自己這個身體應該是十六七歲吧?

  兩年半時間,她的身高抽條了不少,自二年前來了月經後,她的性特徵也開始明顯了。殿部越來越圓滿,男孩般的扁平胸也開始鼓鼓的。長期的運動令得她的身體的每一道線條,都充滿了柔軟的力道和美。

  而她的皮膚,越發的晶瑩剔透。可能是外露的肌膚長期處於綠色藥物的保護下,她現在的皮膚還勝過剛穿越時。它不但白皙,還晶瑩,還有紅暈隱露。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寫了青春兩字。

  至於面容,專心於劍術的衛洛一直沒有認真地打量過,她現在易容也可以摸黑進行,又在潛意識裡覺得面容越是姣好,對她越是不利,所以,她幾乎不去照一照自己是啥模樣了。

  只是隱隱約約的,她知道自己長得很美。

  她雙眼如墨玉,黑瞳大而冷,又神光流動,這令得她穿上男袍,抹黑面容時,看到湖水中一晃而過的影子不免會想著:光看我這雙眼睛,便會有人懷疑我的相貌了。

  因為這身體的發育,因為這雙眼睛,衛洛煞費苦心,她不但把那竹簡上的易容術都倒背如流了,還對掩飾身形也頗有經驗。

  最後,她開始把面容弄白一些,她努力讓自己的其餘四官看起來與眼睛搭調。讓人一眼看到她,便覺得她是個生了一雙好眼的,清秀靈動的少年。

  就在衛洛沉醉在劍術中,享受著自由的快樂時,邊關傳來消息,公子涇陵在秦人割六城,並上表周天子,把那六城正式歸於晉國的情況下,放棄他用兩年多來打下的五座城池,帶領大軍回新田了!

  新田城沸騰了!

  公子涇陵回來了!他打敗強秦,大勝而歸!

  可對於衛洛來說,卻有點不高興了,可她不高興也沒有辦法,她雖然劍術大有進步,但隨著她劍術的提升,她突然發現,涇陵府中經常流洩出一股股強大的氣勢,據她估計,這府第中,一定有宗師級高手,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個!

  這時她突然想起二年半年自己替涇陵公子擋的那一劍,只怕那個時候,也有宗師級高手在暗中保護於他,就算她不出面,涇陵也不會有事。怪不得他說自己『多此一舉』了。

  不說這種頂級的高手,在涇陵府中行走的,幾乎都是劍師級的人物。而且多是中等和高級的!她衛洛三年時間練出的劍術,估計也就是與他們之中的一個平手。真要說憑劍術硬行闖離涇陵府,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山林後圍牆處,時不時的有強大的氣息流露出來。可以說,涇陵府第的每一處,都有高手把守,不管從哪個角落進出涇陵府,都會有人警覺。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五章 重逢

  這一天,衛洛在山林中直呆到太陽開始西沉了,才在泉水中洗了一個澡,待把濕淋淋的頭髮一風乾,她便向府中走去。

  她有點緊張,手更是緊握著神袋中的木劍。

  到了這個時候,公子涇陵應該都歸家大半天了吧?自己所睡的側殿就在他寢宮之外,這一回去就不免會與他面對面。

  老天保佑,保佑這傢伙不記得我了。

  她想到這裡,不免有一點點不捨,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涇陵公子不記得自己的存在了,更不記得兩年多前的事了。真說起來,在兩年半前,他們之間也只是打過幾次交道而已。雖然那幾次交道對衛洛來說很不尋常,可對涇陵公子這種日理萬機的人來說,也許根本不值一提,早就被他拋諸腦後了。

  越想,衛洛的腳步便是越慢。

  當她來到主院外時,院中傳來一陣陣清朗的笑聲。這笑聲並不是涇陵公子的。

  衛洛跨國院門,走過林蔭道,一眼瞟到左側的草地上,就塌跪著幾個散發男子。散發,一般是童男的裝扮,在這個時代,只有成了年才可以束冠,沒有成年之前只能散發了。

  散發男子中間的主塌上,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衛洛跪坐,他的坐姿有點懶洋洋的,微倚著一個塌幾。可是,不知為什麼,衛洛光是看到這個背影,便覺得這空氣又變得沉寂了。她咬了咬牙,暗暗忖道:衛洛,你也太沒有出息了,怎地過了兩年半,還是一見到涇陵公子就這般緊張?哪怕是他的一個背影?

  在談笑風生的幾個男人身邊,公子涇陵的身側,則跪著兩個頭戴賢士冠的人。衛洛一看到這種把屁股厥得高高的跪姿,便有點冒寒。

  不行,我的走快點,可別讓涇陵公子發現了。

  衛洛想到這裡,便低下頭,順著另一側十字路向前稍快地走離。

  這時,又是一個朗聲傳來,「涇陵公子大勝得歸,齊,楚諸國皆派來使者相賀。聽聞,這次隨使者前來的,還有不少為世所知的賢士劍者,自眉姬退後新上來的蔡姬,連同慶姬,元姬也已前來,聽聞這蔡姬乃是貴人出身,本乃前蔡侯之女,現蔡侯之妹,至今還是處子之身,她若來,也只有公子才能讓她自薦枕席!」

  涇陵公子聽到這裡,懶懶地說道:「一姬而已。」那人說得天花亂墜,他顯然一點都沒有為之所動。

  說罷,他微微轉頭,徐徐說道:「君侯令你兩人前來,便是召我後宮相見,說是接風洗塵?」

  那跪在他面前的,兩個屁股撅得老高的中年賢士同時應道:「然。」

  頓了頓,那跪在最前面的臉黑眼長的賢士又開了口,他聲音清朗地說道:「請公子早做決定。」

  涇陵淡淡一笑,聲音有點冷,「不必,回稟君侯,涇陵剛歸家,待沐浴休息後再見君侯。」

  兩人頓了頓,同時應聲,「諾。」

  涇陵公子懶懶地盯著兩個賢士離開的身影,嘴角微勾。

  這是,他的眼角一瞟,瞟到了一個修長中透著文弱的少年身影。

  這個身影?他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於是,在衛洛低著頭,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時,涇陵公子揮了揮手,很隨意地說道:「且喚那小兒前來。」

  「然。」

  不一會,一個高大的劍客攔住了衛洛,他手一揮,朗聲說道:「小兒,公子喚你。」

  他的話剛說完,便看到衛洛的小嘴連顫了幾下。衛洛低下頭,訥訥地應道:「然。」

  她轉過身,慢步想涇陵公子走去,走到他腳前五步時,她慢慢跪下,頭點地,頗為膽怯地說道:「小人見過公子。」

  涇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抬起頭來。」

  「然。」

  衛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頭,四目相對!

  涇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裡面流淌著任誰也看不透的光芒。兩年半沒見,衛洛發現他更顯威嚴了。

  那刻在骨子裡的優雅華麗還在,卻威嚴更甚,高聳的鼻子在現在看來,分明是殺戮決斷,無情果敢之相。

  他也長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來,以山為稜以河為秀的面容,更有著讓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衛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斂,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膽怯的。

  涇陵公子定定地盯著她的雙眼。

  這是一雙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純得沒有有點雜色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沒有雜質。組合起來,這是一雙如極品墨玉般的眼。

  然後,他轉眼看向她那變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視中,衛洛開始低頭,開始有些微的顫抖。

  涇陵公子收回目光,他還沒有說話,在他下位的一個十七八歲的散發少年叫到:「唏!是兒生了一雙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自?」

  涇陵公子沒有回答。

  他低下頭,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後才淡淡問道:「小兒何名?」

  衛洛一驚!

  她差點就此抬起頭來驚愕地看向涇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強行壓抑了這個舉動。

  他不識得我了?他真不識得我了?

  衛洛睜大眼,傻呼呼地想到:他會不識得我了?我易容時,是緩步把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與兩年半的黑糊糊的樣子並沒有太明顯的差別。還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點也沒有變。

  他真的不識是我了?

  衛洛的心在七上八下,無法判斷涇陵公子的話中之意,也就無法做出應對時,涇陵公子低沉優雅的聲音再次緩緩傳來,「胡不語?」

  這時,衛洛已經從驚訝中清醒過來,恍然明白過來,就算他是真不識得又怎麼樣?自己必須說實話,不然轉眼便會被別人拆穿。可不能因這種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這裡,她頭再次點地,清脆的,訥訥地回道:「稟公子,小,小人是衛洛。」

  一句話說出,久久沒有聲音傳來。

  半晌,涇陵公子低低地說道:「切近前來。」

  「然。」

  「抬起頭來!」

  「然。」

  四目再次相對。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7:55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六章 涇陵的親近

  靜靜盯著近在一米的衛洛的臉,涇陵公子垂了垂眼瞼,淡淡的,微笑地說道:「這兩年,衛洛果然活得自在。」眼中甚廣直視炯炯然,凜凜然。

  他這話一出,衛洛馬上明白了,原來這傢伙早就認出自己來了,他剛才的話是欺詐的。幸好自己反應得快。

  不過這得意只是剛一閃,衛洛便重新垂頭喪氣了:兩年半也,他不但記得自己,還記得這麼深,那笑容也是不懷好意,事情不妙了。

  這時刻,她努力地忽視心中湧出的縷縷歡喜。

  涇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諾。」
  衛洛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後侍衛。

  三個散發童子都在打量著衛洛,表情中不免有些驚異,以他們對涇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這個童男雖然長得還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卻是最平庸的姿色。這樣的人,為什麼涇陵公子會另眼相看?

  他們盯著衛洛打量時,涇陵公子也沒有開口,他朝後面揚了揚手中的空酒樽。

  他這個動作一做,衛洛等侍僕都是一怔。兩個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對上他掃來的目光,連忙腳步一剎,轉頭看向衛洛。

  衛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涇陵公子的後腦殼,又看了看兩個侍婢,見她們還在盯著自己,不由很無奈地低下頭去。

  她低著頭,悄步來到涇陵公子身側,伸手持過淘酒壺,給涇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畢竟心靈手巧,這些事雖然從來沒有做過,此時做來也是從容輕緩,彷彿習慣了。

  隨著那渾黃的酒水汩汩入樽,涇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掃過她的面容。然後,他嘴角微勾,修長的手指端過酒樽,朝著對面的幾人晃了晃,說道:「飲勝。」

  說罷,一飲而盡。

  這時刻,在座的另外幾個貴人都知道了,公子涇陵確實對這個生了一雙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們連忙收回放在衛洛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飲而盡。

  衛洛倒完酒後,慢慢向後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著頭,安靜地呆在涇陵身後,聞著他身上傳來的陣陣雄性體息,衛洛壓著砰砰亂跳的心臟,有點暗惱地想:怎麼一見到他,我又有些心慌意亂?

  轉眼她又想到:他這麼關注我,我可如何應對是好?

  她正尋思之際,突然聽到身前的涇陵公子低沉舒緩的聲音春來,「衛洛?」

  衛洛一怔,連忙應道:「然。」

  涇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隨侍!」

  「諾。」

  隨侍,這事衛洛並不陌生,她有點不解地想到:涇陵公子幹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來便是他的貼身之侍。在她尋思的時候,一個臉白,下巴上生滿了短短的黑鬚的散發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陰陽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涇陵,如今聽了蔡姬之名毫無所感,對這童男卻頗為另眼相看了。」

  她瞟向衛洛,突然舉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涇陵,富貴可期,且飲一樽!」

  衛洛聽出了這話中的不懷好意。

  同時,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涇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他在這些人面前刻意親近我,還真是有問題呢。

  她一邊腦中思緒電轉,一邊向外側站出兩步,讓自己的身形出現在就塌的幾個貴人眼中。

  她彎下腰,雙手一叉,清聲說道:「貴客錯矣!」

  幾人一怔,同時抬頭看向她,衛洛依然低眉斂目,聲音清朗地說道:「公子涇陵何人也?乃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對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戲耳。」

  戲?

  涇陵公子會有戲耍之心?

  幾人同時露出不信之色。

  這時,衛洛清脆略啞的聲音再次傳來,「以小人之色,難進公子之眼。然。小人膽大,言出侃侃,不畏於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隨侍。」

  她說道這裡,幾位貴人倒是贊同了。眼前這個墨玉眼的小子,確實長相不怎麼樣,膽子也確實大。如尋常之人,面對這麼多貴人,不是膽怯畏縮,便是氣昂昂過了頭,只有這小子能從容不迫,舉止有度,讓人一見悅之。

  衛洛說出這席話後,她不用抬頭,也能從幾人的呼吸之中感覺到他們已經相信了。當下,她的心中一鬆。

  如涇陵公子這樣的任務,是萬眾矚目,若是傳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會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頭上,到那時,便是麻煩不斷了。

  涇陵公子懶懶地向後一靠,似笑非笑地瞅著衛洛,淡淡地說道:「果是小兒!」

  什麼叫果是小兒,難道你才認出我?轉眼,衛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自己果然還是那個牙尖嘴利的小兒。

  她自然不會回話,低下頭,衛洛再次後退,又侍立在涇陵公子的身後。

  那短鬚童子這時哈哈一笑,伸了一個懶腰,大聲說道:「我一想到新田城會熱鬧非凡,美人如雲,賢客成流,便心癢癢之,眼睜睜之。幾位,公子涇陵甚是無趣,以蔡姬這等美人也不欲一親芳澤。本公子卻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風蕩,恨不得就摟上一佳人來歡愉。我要走了!

  說罷,他站了一起來。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幾人也同時站了起來。他們嘻笑著想涇陵公子叉手行禮。

  這些人都是身份高貴之人,而且在涇陵公子出征的兩年半里,一直堅定地站在他的身側,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以說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們的行為舉止中,便對涇陵公子沒有什麼懼意和拘束。

  涇陵公子揮了揮手,笑道:「去也,去也。」

  他說完後,又晃了晃空酒樽,衛洛這次可不用別人提醒,她連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持起陶壺倒酒。

  她這般靠近涇陵公子,兩人之間相隔不到一尺,她倒著倒著,突然間,耳洞被一暖氣撲至,一個磁性低沉地嗓音沙沙的在耳邊響起,「衛洛,觀你之眼,清中有艷,觀你之手,粗中無骨,聞你之息,清冽藏香。兩年前,你曾坦言易容。卻不知你此時之容,是真容,還是易容?」

  這話低低而來,溫軟而沙,那暖氣不斷地順著她的耳洞滲入心尖處,令得心尖顫巍巍的。

  隨著涇陵公子這麼一湊近,兩人從側面看來,卻如耳鬢廝磨一般。那幾個公子還沒有走遠,無意中看到這一幕,同時一呆,然後相互看了一眼。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七章 再次交鋒

  衛洛一僵!

  她僵硬著身子,感覺著從耳洞中絲絲滲入的暖息,還在他那強烈的雄性氣息。那無所不在的,從每一個毛孔滲入她體內的雄性氣息!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漸漸的,她又開始感覺到整個天地間,只有自己緊張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靜兩年啊!

  衛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去。她不敢轉得太快,因為他實在靠得太近,衛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臉送到他的嘴唇上貼住了。

  衛洛轉過頭,睜大一雙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著他。

  隨著她眼睛這麼一眨,涇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這小兒,那雙眼如墨玉,清而冷,彷彿是吸引了數萬年天地靈氣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塵埃的。可隨著她眼睛這一眨,那玉石便立馬變了,變成了陽光下的湖水,蕩漾著,跳躍著。清冷也換成了狡和怯。

  衛洛眨巴著眼,呆呆地看著涇陵公子,看著看著,她小巧的嘴顫抖了一下,然後,她慢慢的向後抽離身子,讓自己的臉孔與他的臉孔隔了個半米遠。

  她做完這一切後,眼神瞬間靈動了,只見衛洛雙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著涇陵,扁嘴說道:「小人當真不知,原來公子遠在秦地作戰時,還在念著小人。」

  她的眼神實在輕蔑,表情還有點居高臨下,對了,是一種以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臨下。這眼神,嗖地一下讓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雙眼也微微陰沉起來。

  他這麼一拉臉,剛才那股濃烈的雄性氣息便變淡了許多,衛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氣。她剛才真的感覺到,涇陵公子身上散發的荷爾蒙氣息太過濃烈,她很擔心他會失控把自己給怎麼了。

  嘿嘿,這樣就行了,太過激怒這頭豹子可會屍骨無存的。

  衛洛想到這裡,連忙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她再退後一步,雙手前趴,五體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內息控制聲音的粗細,現在她的聲音便有點低沉,語調更是帶上了十分的陳懇,衛洛以頭點地,說道:「如今天下諸國中,楚國最強,幾擁天下半壁!晉秦齊次之。越吳等國雖強,卻是附庸於楚而已,衛宋諸國更是不足道哉。」

  衛洛突然說起這些國家大事,涇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陰沉的表情,身子向後仰了仰,靜靜地盯著她,傾聽起來。

  衛洛繼續伏在地上,朗聲說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領晉稱霸天下,使得諸侯臣服,一呼百諾。」

  她頓了頓,感覺到涇陵公子的呼吸已趨於平穩,顯然他放下了對自己的怒火,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繼續娓娓道來,「當此之世,何為最貴?人才也,有一賢相,一言可退十萬軍,有一賢將,一戰可下敵十城!公子志氣高遠,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她重重地說了最後一句話後,便聽到涇陵公子哧笑道:「小兒之才,竟是國士不成?」

  他這是在諷刺衛洛不知輕重,把自己當成了什麼人物了。

  衛洛慢慢抬起頭來。

  她就這樣雙手趴在地上,仰頭與他四目相對,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艷而靜,竟是無比的自信。

  涇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著衛洛,徐徐說道:「說罷,你有何能?」

  衛洛與他炯然相對,清脆地說道:「欲攘外必安內,公子首要之責,便是成為晉侯!」

涇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內」,這六字雖然簡單,卻是響亮之極。它是經過數千年風雨,一直到後世都為世人所謹記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覺中,涇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變了。

  衛洛看得出來,他的眼神中有掙扎。

  他居然在掙扎,他為什麼要掙扎?

  這一瞬間,無數念頭,無數思緒,無數說不出是喜還是憂的心情都一湧而出。

  衛洛連忙垂眼,把情緒掩藏住,她再次以頭點地,脆聲說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學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賤,無十人當中取人頭顱的劍術,亦無前擁後從的隨侍,小人就算來歷不明,行為鬼祟,又能如何?當今之世,戰亂紛起,縱富貴至極,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諸侯,怎可過於審慎,凡事求個明白?若前來相就公子的賢士食客,人人必須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豈不是拒才於天下?需知這世間人有百種,難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為公子所用,縱他本是奴隸,曾經殺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說到這裡,重重一叩,聲音沙啞地說道:「小人起於危難,實不願意讓真面目見於世人。數年來惶惶恐恐,所求不過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實乃當世明主,心實歸之。願公子勿再追究來歷面目,小人將誓死以報!」

  衛洛說到這裡,再次以頭點地,久久不起。

  沉默,無比的沉默。

  衛洛伏在地上,豎耳傾聽著涇陵公子有點急的呼吸聲,不由大是納悶:我這一番話有理有據,言辭動人,他為什麼還在猶豫?他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不應該猶豫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涇陵公子揮了揮手,沙啞地說道:「衛洛!」

  衛洛一喜,脆聲應道:「然。」

  涇陵公子的聲音淡淡地傳來,「你之所言令我意動。暫令你為三等食客!」

  「諾——」

  衛洛這聲應諾,當真是清脆響亮,氣勢十足,絲毫沒有掩飾她的歡喜快樂。

  她應諾聲剛剛響起,涇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傾。

  他緩緩逼近衛洛,雙眼如墨,靜靜地盯著她的雙眼,緩緩說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飾,巧言令色,其中虛妄之處人人可察,非是剛才所陳之詞能掩!」

  刷地一下,衛洛剛剛興奮地發紅的小臉又開始變得雪白。

  涇陵公子持過幾上的酒樽,輕輕地抿了一口後,掃過她的面容,說道:「易容之術精到矣!兩年前縱羞懼之極,紅色難透,白色難現,如今卻一眼可見。」

  衛洛嗖地一下,嘴唇顫抖的抬眼看著他,也不知為什麼,這時刻,衛洛脫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這語調,怎麼聽起來很有點惱羞成怒?

  涇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施施然地站起,朗聲喝令道:「衛洛雖僅為二等食客,言其言語可喜,誠一弄臣也。令,升為貼身之臣!」

  他的聲音一落,幾個清朗的聲音同時傳來,:「謹遵公子令!」聲音落地時,刷刷地提筆聲傳來,已是有相關之人把這一任令記載下來。

  這話一落,等於是衛洛的身份又變了。由貼身之廝,變成了二等食客和貼身之臣——弄臣。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8:06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八章 赴宴

  這時,一陣舒緩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那,一個女子曼而高,驚喜之極的叫聲傳來,「八兄?」

  接著,一個身量高挑,高挑健美,圓臉大眼,皮膚白淨中透著健康的淡棕色的少女像是一陣風一樣捲來。她急急地衝到涇陵公子身前,才腳步一剎,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仰頭望著他,雙目含淚,極是歡喜地再叫道:「八兄!」

  這少女,便是衛洛曾經見過的那位公主了。她現在已經知道,這是晉十三公主,她已於一年前,在涇陵公子的安排下嫁給了三閭大夫文適。

  如她這樣的公主,一般是遠嫁他國,成為某位諸侯或公子的妻子之一的。晉十三公主又是當世有名的美人,其美貌之名早就遠揚,晉侯不可能沒有想過把她的利益最大化。

  看來,這也是涇陵公子與晉侯博弈的結果。

  十三公主仰著頭,無比歡喜地看著她的八兄,聲音在咽中哽了半天,還是只哽出兩個字。「八兄!」

  涇陵有點好笑,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施施然地坐回塌上,然後,他朝衛洛晃了晃那只空酒樽。

  衛洛連忙上前一步,靠在離他有半米的地方,小心地,恭謹地持壺倒酒,隨著渾黃的酒水汩汩而入,十三公主轉眼看向衛洛,打量起來。

  這是兩年半後兩人第一次見面,十三公主顯然沒有認出衛洛來。她警惕地盯著衛洛那雙墨玉般的眼,轉頭向涇陵公子問道:「八兄,此子?」

  涇陵沒有回答,倒是一旁持筆記下衛洛新身份的內史官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稟十三公主,此子是公子剛才封為三等食客兼貼身之臣的。」

  「貼身之臣?」

  十三公主那雙本來便圓滾滾的眼這下瞪得溜圓了,她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衛洛,轉向涇陵公子,櫻唇動了動,見他沉著一張臉,並無意作答的樣子,便又把問話給生吞了下去。

  十三公主又認真地打量起衛洛來,直盯到她斟完酒,退後低頭站定,她才收回視線,轉向涇陵公子。

  她端起一侍婢剛為她斟滿的酒樽,雙手護著,小小地抿了一口,問道:「八兄,聽聞父侯為你在宮中設下宴席,以接風洗塵,你不欲去?」

  涇陵公子身後微微仰了仰,懶洋洋地說道:「你因何得知?」

  十三公主笑嘻嘻地說道:「小妹聽聞八兄回來後,便急急趕回新田。剛才在路上得遇兩位使臣,他們見到小妹後欣喜之極,湊近訴苦,因此小妹知道了此事。」

  涇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見到他這樣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著他的臉一會,片刻才說道:「八兄,今晚之宴?」

  涇陵笑了笑,緩慢起身,說道:「既然十三公主都來勸了,自是應去。」

  瞬時,十三公主暈生雙頰,目露無限驚喜之色。

  衛洛在一旁瞟到涇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詐了,這傢伙,肯定早就準備去的。」

  說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詐,衛洛一直認為是應該的。可涇陵以言欺詐,她就覺得他太過狡猾,太過分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氣勢,無須欺詐別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還要欺詐。最重要的是,還老是對自己欺詐。

  眾侍婢聽到涇陵公子準備赴宴,眼見此時此刻,太陽已沉入地平線,燈籠開始掛起,便愣了愣:這般匆忙,可沒有時間沐浴更衣啊。

  涇陵公子一言說罷,離開塌幾轉身欲行,他走了兩步,轉頭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麼?何故遲疑?」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漫步走在涇陵身側,仰望著他,以無比崇敬的口氣說道:「然!」她望著涇陵公子,暗暗想道: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這個太子在聽聞了君侯相召後,想去則去,想不去則不去,就是要去,連沐浴更衣也不曾。

  幾人走了不到十步,幾個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們圍上涇陵公子,為他披上外袍,另換一根鑲滿金玉,顯得富貴堂皇的玉帶,再為他在腰間別上一把同樣鑲滿金玉的華麗的寶劍。

  當涇陵換上頂頭鑲了兩顆夜明珠的鞋子後,整個人已煥然一新!

  衛洛佩服地瞅著這些侍婢,暗暗忖到:她們可能猜到涇陵今天晚上還是會赴宴的,這些東西早就準備在一側了。

  要不然,也不會來得這般快速。

  一切準備妥當後,涇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裝扮。

  當他提步離去時,衛洛猶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了歪頭,從他的側面瞅了一下他的臉色,見他冷冷地瞟向自己,連忙加快腳步,跟在他的身後。

  一行人來到主院外的廣場上時,馬車馭者劍客食客,都已候在一旁等候。這讓衛洛不得不再次感歎他們的速度。

  眾人各自上了馬車,衛洛是新上任的貼身之臣,自然上了涇陵公子的馬車,與他同車而行。當她跨上馬車時,已坐在另一輛華麗的馬車上的十三公主伸出頭來,緊緊地打量了衛洛好半天。

  騎馬的劍客開道,馬車駛動,不一會便出了府門,來到了新田街上。

  可憐的衛洛,還是二三年前出過這府門的,她現在是看什麼都新鮮。因此,她安靜地跪坐在塌上時,上身挺得筆直,雙手也安份地放在膝頭,只是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地透過車簾望著外面的來往行人。

  隨著太陽的最後一縷殘紅消逝,天地間開始出現了一層夜霧,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無數燈籠飄搖。

  望著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嬉笑打罵的少女男女,衛洛不由露出了一線羨慕:這讓她想起了以前學校放學的那一會,大伙衝出教室門時,不也是這般快活?

  這一路,涇陵公子一直閉目養神,一直都沒有理會衛洛。漸漸的,車隊駛進入晉宮主道。這主道上馬車擠擠擁擁,排了好長的隊伍,不過所有的馬車,在見到涇陵公子的馬車後,全部退在兩側,恭敬地候著他先行。

  因此,他們的馬車可以說是通行無阻,不一會便出現在晉宮中。在一旁稍後的馬車上,十三公主正伸出頭去,跟眾人頻頻打著招呼,她那有點高昂的嬉笑聲不絕於耳。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七十九章 又一個與涇陵聯姻的越公主

  到了晉宮後,不時有人昂著頭向涇陵公子的馬車內看來,衛洛不想接收那些異樣打量的目光,早把車簾給拉下了。

  車簾拉下後,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涇陵公子的方向,便側過頭閉著眼睛,學著他那般養神。

  搖搖晃晃中,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透過車簾照射進來的光芒也越來越亮,到後來直是宛如白晝。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一個清朗恭敬地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到了。」

  涇陵公子這才睜開眼來。

  就在他睜開眼的時候,一聲尖利地喝叫聲打破夜空,「公子涇陵到——」

  那聲音真是尖利,又響亮之極。一時之間,四周的喧囂笑鬧聲消失了。

  這時馬車車簾已被掀開,就在光亮透進來的那一瞬,衛洛像隻兔子一樣朝背光的一側角落裡一縮,那動作真是敏捷之極,迅速之至!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麼,便施施然地下了馬車。他出現的那一刻,上百個聲音同時叫道:「見過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溫和的朗笑聲傳來,「諸位多禮了。」隨著他這一開口,喧囂聲再起,眾人一邊笑呵呵地向他走來,一邊彼此寒暄幾句。

  衛洛一直縮在馬車的角落裡,一動也不動。

  直過了好一會,喧囂聲漸漸淡了下來,然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眾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看來眾臣已簇擁著涇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這時,衛洛才小心地來到車簾處,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見這馬車附近果然沒有幾個人在,這才跳下了馬車。

  她如兔子一樣溜下馬車,抬頭看了看五十米開外的涇陵公子,開始屁顛顛地向他靠近。

  涇陵公子身周圍了幾十個大臣和名賢,衛洛來他身後十步處,便停下了腳步,開始亦步亦趨。

  她老實地低著頭,盡量讓自己沒有絲毫存在感。事實上,如她這樣打扮的少年,也著實沒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涇陵公子來到殿門口時,那尖哨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涇陵入殿——」聲音嘹亮,久久還有回音流轉。

  當涇陵公子等人都進了大殿後,衛洛才低著頭,順著殿角慢慢蹭向涇陵公子那一席。

  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行頂上,掛著無數的燈籠,每隔十步,便站著一個全身護胸甲的劍客。衛洛抬頭瞅了瞅,不由有點遲疑。

  涇陵公子身為太子,所坐的位置極為顯目。那是面對眾貴人的主席!這主席一左一右共兩個,坐在左邊塌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眼睛下面有一對大大的金魚泡的戴著侯冠的男子,他應該便是晉侯了。

  晉侯很瘦,臉色削而黑,唇鼻間的法令線向下拉得長長地,一副陰沉之相。

  他的五官與涇陵公子有相似之處,可在晉侯的身上,真感覺不到半點俊朗,有的只是陰沉和色慾過度的黑黯晦澀。

  涇陵公子在眾人的簇擁中,施施然地來到主塌的右側,他向晉侯施過禮後,便跪坐而下。

  那個位置,是整個宮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塌幾後面,只遠遠地靠壁站了幾個宮婢,便再無他人在。衛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後縮了縮,然後,她緊緊地靠牆站著,頭微低,垂手,一副侍僕的模樣。

  坐在右側塌前,一字排開坐了八九個面目相似的公子,他們是如此相似,與涇陵公子和晉侯都很像,任何人一看便知道,這便是晉侯的另外幾位公子了。衛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視線,這整個大殿中,有數百號貴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貴人全部落塌後,衛洛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涇陵公子帶來的食客賢士劍客們,也全部落塌了。

  終於找到組織了。

  衛洛歡喜地鬆了一口氣,她所站的地方雖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宮女侍僕,都是從角落裡進出的,他們一個個端著木盒在她面前經過時,害得她老得向牆壁,實在不舒服。

  衛洛悄手悄腳地來到左側第九排處,輕手輕腳地找了一個空塌,然後坐下。當她坐下時,那些劍客食客都回頭瞟了她一眼,同時目露不屑失色——他們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小兒便是新晉的三等食客,憑媚上之術而幸進的。

  晉侯打量了一眼濟濟一堂的貴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來,他把四方青樽朝著眾人一晃,操著沙啞疲憊的聲音說道:「今我公子涇陵,大敗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揚我晉人軍威而回。此番宴飲,便是為他接風洗塵。」說到這裡,他把酒高高舉起,右袖微擋,仰頭一飲而盡後說道:「飲勝!」

  眾貴人同時舉起幾上酒,同時一飲而盡。

  晉侯把酒樽放下,他渾黃的雙眼無神地打量著眾臣,又開口道:「今我國威得揚,已遍告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國使者將前來慶賀,齊之稷下宮,楚之諸子台,都派名賢前來。天下劍者,紛紛進入新田。如此之威,始於公子涇陵,諸位且慶——」

  在晉侯沙啞著嗓子說出「諸位且慶——」後,眾貴人齊刷刷地從幾上站起,手持已被旁邊的宮女重新滿上的酒樽,轉向涇陵公子,同時朗聲說道:「臣等慶公子得揚晉威——」

  整齊地朗唱聲,在大殿中不斷地迴盪,迴盪。

  涇陵公子哈哈一笑,他舉起幾上的酒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同慶!」

  說罷,他右袖微擋,左手高抬,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

  待涇陵公子喝過這酒後,晉侯笑了笑,他的臉實在太沒有光澤,縱使笑著,也給人一種枯槁晦暗的感覺。

  笑過後,晉侯持起重新滿上的酒樽,轉向涇陵公子說道:「八兒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為賜。然,此功甚大,父侯還有賞!」

  晉侯說到這裡,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衛洛望見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點好奇地想道:賞?賞什麼?

  事實上,如衛洛這般好奇地,並不止是她一人,真個大殿中,本來還在嘰嘰喳喳私議不休的眾人,同時安靜下來。他們昂起頭,專注地看著主位上那一對父子。

  晉侯咳嗽一聲,沙啞疲憊的笑道:「我兒已冠數年,早應該娶妻生兒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許楚侯之女,卻在聯姻路上,於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兒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兒對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請婚。」

  晉侯的聲音並不響,不但不響,而且中氣不足,給人有氣無力的感覺。不過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靜中,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楚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裡。

  所有人都沒有吭聲。

  衛洛昂著頭,瞪大滾圓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主座上的這對父子。一直以來,刻在她心中的迷,這時終於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著台上涇陵公子微笑的,溫和的俊臉,一時之間是百感交集,半響都腦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晉侯的聲音還在沙啞無力地響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楚侯最寵愛的嫡公主,身份遠貴於前越姬。我兒定當滿意。」

  他說到這裡,雙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來。

  隨著他清脆地掌聲傳出,一個盛裝華服,頭上珠玉垂滿,小臉蛋上塗滿了白粉的少女在四個侍婢的簇擁下,低頭走了出來,她那粉紅色的裙擺,拖得長長的,裙擺上珠光閃閃,金光耀眼,竟是鑲滿了黃金和珍珠寶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來到涇陵公子和晉侯面前,衝著兩人盈盈一福後,以一口尾音綿綿的越地晉語曼聲說道:「妾身見過君侯,見過太子。」

  衛洛昂著頭,杏眼睜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著這個越嫡公主。盯了一會這個頭戴沉重繁瑣的珠玉鳳冠,臉上白粉塗得厚厚,都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越之嫡公主,衛洛轉過頭看向了公子涇陵。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8:18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章 咄咄逼人的公子涇陵

  涇陵公子臉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著那越公主,徐徐問道:「楚使何在?」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很沉,在安靜的大殿中靜靜迴盪。

  坐在右側首位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坐楚使打扮的賢士站了起來,他衝著涇陵公子雙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賀公子涇陵武勇非凡!」

  涇陵公子慢慢把目光從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這麼一移,眾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軟,竟然整個人癱軟在地!

  大失體統!

  瞬時間,後她半步的兩個侍婢連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來。而楚使和晉侯的臉上都有點難看。

  本來安靜之極的大殿中,開始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在眾人的角度,自是以為涇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這麼一眼,便把這個堂堂公主嚇得癱軟在地,實讓以武勇為傲的時人不恥。

  這些人中,只有衛洛和少數與涇陵走得近的貴人,以及眾臣才真切地明白,這個總是笑得很溫和,還不時大笑幾聲的涇陵公子,一旦威嚴起來,卻能懾人心魂,那等威懾,縱使大丈夫也沒有幾人敢消受,何況是一弱質少女?這實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膽小!

  此時此刻,衛洛望著這個應該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湧起了一股同情。

  涇陵公子抬起頭來,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冰冷而森嚴,本來還對越公主有所不滿的楚使,此時對上他的目光,當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顫。
  涇陵公子緩緩地站了起來。

  本來喧囂的大殿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涇陵公子,不明白他這樣盯著人家楚使幹嘛。

  一片安靜中,涇陵公子驀地頭一仰,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雄渾響亮,令得這回音效果極好的大殿不斷地把他的笑聲傳蕩。

  他越笑越響,越笑越響,笑著笑著,那笑聲戛然而止!

  涇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著楚使,聲音一提,歷喝到:「三年前,我妻越姬死於楚地,屍骨無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給涇陵一個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許婚於我?」

  楚使一怔,他圓胖的臉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顫動,正要回話。驀地涇陵公子的聲音又是一提,再次厲聲喝道:「我晉何等尊貴?我涇陵亦是晉之太子!楚王當真目中無晉乎?先是令我妻死於其境,現又假惺惺再使一女來。難不成,我涇陵還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晉亦是他楚之附屬不成?」

  涇陵公子的聲音響亮,沉沉而來,語氣激昂,怒意滔滔。

  時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眾多,聽到他這麼一連串地質問,不由也起了義憤填膺。

  頓時,在座的晉人紛紛轉眼,向楚使怒視而去。

  楚使圓胖的臉一抖,幾滴汗水順額流下,不自覺地,他轉眼看向晉侯。

  這時的晉侯,也不知是被涇陵這麼一發怒給嚇著了,還是怎麼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塌上,頭低垂著,目不斜視,也不出聲,甚至沒有動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涇陵公子對上有點慌亂的楚使,從鼻中重重一哼,他厭惡的盯向被兩個侍婢勉強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厲聲說道:「貴使還請轉告楚王,我涇陵的妻,已死於他之境內。他若能使得我妻復活,我自是一切好說!否則,當日之辱,涇陵要向天下人討個公道!」

  他說到楚王,眼睛微陰,聲音放低,語速也和緩了不少,「我涇陵堂堂丈夫,頂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來,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來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涇陵化去死妻之恥不成?當今之世,周天子還在,楚王雖壯,卻也不能無德無行!」涇陵公子說到這裡,長袖一揮,高喝道:「來人!」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諾!」

  「將楚使連同越公主一併趕出殿去。」

  「諾!」

  朗朗地應諾聲剛剛響起,一邊裝睡的晉侯馬上喝道:「且慢!」

  他的聲音沙啞無力,不過畢竟是君侯。當下已經提步的四個劍師同時住腳,涇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時向他看去。

  晉侯黑沉無光的臉上顯出一抹潮紅,他看向涇陵,歎道:「八兒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揚威於天下,才向越侯求來他最心愛的嫡公主許給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動怒?我兒雄武為世人所佩,威婦人所愛,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晉侯說到這裡,略頓了頓,想是要順一口氣再說,可是,他剛停頓下來,涇陵公子的冷笑聲便已沉沉響起,「父侯之言,涇陵不敢受!」

  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後,涇陵公子朗朗說道:「丈夫生於世,自當恩仇快意。我妻死於楚境,此事我涇陵終是不服!」他說到這裡,揮了揮手,皺眉道:「趕楚使出殿。至於越嫡公主,」他頓了頓,突然曬道:「留之父侯宮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會反對。」

  他最後一句,語帶輕薄,簡直就是當眾妥落晉侯了。晉侯本來潮紅的臉刷地一紅,他砰地站了起來,伸著老樹枝一樣的手,指著涇陵道:「你,你這逆子,你!」

  涇陵公子側目看向自己的父親,歎道:「父侯何必激動?一婦人而已,兒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罷。」

  他轉向一直站在那裡的四個劍師,皺眉喝道:「還不打將出去?」

  四劍師同時叉手應道:「諾。」提步向楚使走來。

  那楚使圓胖的臉早就漲得通紅,他連忙向後退去,一邊退一邊喝叫道:「公子涇陵,你,你好大膽!」

  涇陵公子冷冷地盯著他,縱聲喝道:「然,我確實膽大!我晉人鐵血錚錚,人人膽大!你我分屬兩國,君若有恨,陣前可見。如此侮辱,恕涇陵至死不受!」

  涇陵公子這一番話,沉沉而來,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語氣,那血悍的內容,令得眾晉人熱血沸騰。

  眾人齊刷刷地仰視著他們的王太子,也不知誰叫了一句。「若有恨,陣前見!至死不受此辱!」

  這叫聲一起,本來便熱血沸騰的眾晉人同時激昂起來,他們扯著嗓子叫道:「若有恨,陣前見!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陣前見!至死不受此辱!」

  喝聲如歌,千人共此音。這個大殿本來極易回音,頓時傳唱得這「若有恨,陣前見!至死不受此辱!」的話如同雷鳴一樣,遠遠地傳了開去,久久不絕。

  在眾晉人的大笑聲中,喝叫聲中,那楚使被四個劍師強行押著丟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則早癱軟在地,不知不覺中,被幾個侍婢從側門弄出。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一章 討要衛洛

  晉侯臉色潮紅地看著這一幕,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來,硬硬地丟下一句。「孤倦矣!」說罷,他轉身就走,在一隊宮女的圍擁下離開了大殿。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向涇陵公子看上一眼,涇陵公子也一直目視前方,表情凜然的與高呼號角,激動不已的眾晉人相對,恍若不知道晉侯已氣怒離席。

  眾人的叫喊聲越來越小,漸漸的大殿轉向安靜。

  就在眾人抬眼看向晉侯的空塌時,有點不自在時。涇陵公子沉穩磁性的聲音在大殿中傳蕩,「父侯不適,已先告退。諸位盡歡可也。」

  他說到這裡,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著面對著的貴人們朗朗地說道:「丈夫若無血勇,與婦人何異?涇陵這一杯敬諸位的血勇!且飲!」

  說罷,人仰頭一飲而盡。

  眾貴人一起仰頭,右袖微擋,一飲而盡。

  涇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側幾上,待得宮女們滿上後,他又拿起,再次向眾人舉杯道:「我晉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涇陵他日祭祀祖廟時,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飲!」

  他聲音一落,眾人同時喊道:「公子揚威!」再飲下這第二杯酒。

  衛洛坐在後面,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發現,大殿中所有的晉人,對於剛剛把楚使驅逐而出的大事,一個個都不以為然。很顯然,大伙都知道,這次之事實是楚王理虧,他萬萬不敢以此為借口向晉提出異議或挑釁,縱使他擁有半壁天下。

  衛洛又看向台上的涇陵,她剛才一直腦中空空,直到現在才有一點思路。這下她總算明白了自己與他之間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到:他知我易容,又對我頗感興趣。如今只希望這三年時間中,我的長相變化很大,不為他和他身邊之人所識。

  女大十八變,她由十四歲的小女孩子變成現在十七歲,那面目應該會有很大變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見過一面的人,定然認不出來。何況自己的氣質行事與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慮只是,如果自己的長相與還在越宮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還是生身之母,只要過於相似了,便會有人懷疑。

  這時,衛洛身前的一個涇陵府食客低聲說道:「公子如今盡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白臉青年笑了起來,「可惜了那越國嫡公主。越女美艷,天下無雙。這越國嫡公主出嫁可與上次不同,這次不管是越侯還是楚王,應再無心戲弄侮辱,這越國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國內公卿的好女兒。嘖嘖嘖,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曠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這個話題,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頓時,嘖嘖哧笑聲不絕於耳。

  衛洛聽到這裡,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雖然醒來時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還可以看出,隨從極少,又無戰車奴隸相隨,更無陪嫁之女。別說是公卿家的好女兒,甚至連侍婢都不曾有!原來應該是數千上萬人的嫁女隊伍,居然只有數百人在。當真,當真是有點過分。

  她剛想到「過分」兩字,不知怎麼地,內心深處便湧起一股濃濃的委屈和痛苦。這感覺突如其來,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間把弄得衛洛眼澀鼻酸,心中抽痛,差點掉出淚來。

  這,又是這個身體的意識在作祟了。

  衛洛微閉雙眼,按照呼吸之法靜靜地吐納了一會,終於讓自己恢復了平靜。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連這個身體都感覺到如此屈辱,何況是涇陵公子?

  晉侯已退,眾人又都向涇陵耐媚,終於,眾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涇陵公子也無所謂,他們說離去便任他們離去。

  這時,涇陵公子也不坐在前面了,他施施然地下榻,來到眾人當中,一邊與眾人談笑,一邊飲酒。此時笙樂已起,編鐘悠揚,舞姬們已翩然舞來。

  涇陵公子與眾貴人一一飲酒嬉笑會,慢慢來到了第八排,來到他的府中食客劍師隊伍中。

  一看到他走來,衛洛連忙低著頭向後縮了縮。

  在第七排處找了一個空塌,涇陵公子施施然坐好,又與一貴人飲起酒來。

  這時,十三公主也扭著腰,從貴女叢中抽身而出,向涇陵走近。

  然後,在十三公主的身邊,跟上了一個青年官員,這臉白稍長,五官端正的青年身後,又站著二個昂揚劍客。

  衛洛眼一抬,便雙眼睜大,差點抽了一口氣!

  那兩劍客中,站在右側的,身量高長,膚黑臉瘦,雙眼炯亮如狼的,可不正是成奚?

  成奚!沒有想到二年半後還能見到他!

  是了,那青年與十三公主態度親密,應該是她的丈夫文適了。沒有想到成奚成了十三公主門下之客。

  衛洛盯著成奚尋思,她雖然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也立刻引起了成奚的注意。只見他頭一轉,雙眼炯亮的向她盯來。衛洛瞬時記起這人的喜好,連忙頭一低,避開了與他四目相對,讓自己重新低頭垂目。

  十三公主來到涇陵公子身側,她跪坐而下,也不管眾人的注目,逕自伸手攙起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八兄好威武!」

  她與涇陵靠得很近,豐滿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蹭動,吐出的氣息也向他綿綿湧來。不過十三公主這個舉動在時人看來實在尋常,連她丈夫文適也不覺地如何不對。

  涇陵公子笑了笑,不經意間地抽出被她摟緊的左臂,他再次向幾人舉起酒樽,笑道:「再飲!」

  十三公主被他這麼當眾甩開,微微有點不自在。不過她轉眼便忘記了,逕自嘻嘻笑道:「八兄好無情也,那越嫡公主定是一絕代佳人,棄之可惜了。」

  涇陵公子淡淡一笑,並不回答。

  十三公主有點沒趣,不由眼珠子一轉,這一轉,她看到了低頭垂目,老實坐著的衛洛。

  一看到衛洛這小兒,她的心中便咯噔一聲,眼中不由浮現了這少年與八兄之間的曖昧。

  當下,她向涇陵公子微微一傾,眨巴著大眼笑道:「八兄今日歡樂得意,妹要向你討要一人。」說罷,她纖手一指,指向了衛洛,道:「此小兒墨眼如玉,神情靈動,看了讓人心喜,八兄,你把她給了我罷。」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8:29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二章 被推到風尖浪口的衛洛

  十三公主一句話,令得眾人都轉頭看向衛洛。

  衛洛嗖地一下抬起頭來,雙眼晶亮——這是真的晶亮,墨眼中閃動的光芒可以奪人眼珠。

  衛洛雙眼晶亮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又看向涇陵公子,然後,她迅速地收起自己那顯得過於興奮地眼神,微微斂目,低下頭去。她熟知涇陵公子的惡趣味,他如果知道自己這麼歡喜期待,一定不會肯的。因此,她得冷靜,自制!

  她這一抬頭,令得眾人把她的面容清楚地收入眼底。成奚疑惑地盯著她,眉頭微皺,顯然感覺到似曾相識。

  兩年半時間並不短,他又是個熱情奔放的人,早就找到了別的心上人了。對衛洛,他只剩下了模糊地記憶。何況,現在衛洛的模樣,與兩三年前的她還是大有區別。縱使是易容後。

  眾人打量著衛洛這個面目清秀,雙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罷,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涇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著她的八兄,圓臉上儘是期待和渴望。當然,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裝出來的。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盯了一眼衛洛。

  他持過酒樽,緩緩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說道:「此兒令我悅。」

  此兒令我悅!

  這小兒令我很開心!

  這一句太有份量了,瞬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轉到了衛洛身上。

  低著頭,無比期待涇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轉手的衛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點想哭。她抬頭無力地看著涇陵公子,很想說些什麼,卻知道自己現在正為眾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說了。

  涇陵公子對上衛洛那一下變得黯淡的雙眼,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開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衛洛,再轉頭看向八兄竟然對著這小兒露出笑容後,她的嘴嘟得更明顯了。

  騰地一聲,她站了起來。只見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轉身沖離。

  她生氣了。

  這是大殿當中,數百上千名貴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涇陵公子最為親近的妹子!

  一時之間,本來還在議論紛紛,嬉笑不禁的大殿,頓時安靜了少許。眾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離席沖走的身影,又轉過頭來,看向涇陵公子這一席。

  漸漸的,無數低語聲響起,「說是向公子涇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來與公子親近無間,莫非,此兒大有來歷?」

  「呶,便是那最後一小兒。」

  「此兒時誰?」

  「觀其面目亦就尋常,只雙眼靈動如玉,公子涇陵竟是歡喜此類模樣?」

  「咻~!公子這幾年,不見縱情於女色,竟是與我等一樣,喜好童男子?」

  「此兒面目太過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涇陵公子垂愛?」

  一時之間,無數議論聲響起,無數低語聲迴盪。

  衛洛低眉斂目,垂頭不語,心中卻激起了滔天巨浪:壞了,這下是真壞了!十三公主這一走,居然把我置於風尖浪口之上!

  這一下,會有無數人關注我,無數與涇陵公子敵對的,或交好的勢力把目光投向我。從此後,我是真正處於風尖浪口了。

  這時的衛洛,只覺得一陣寒意嗖嗖地刺來,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她突然發現,自己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被十三公主輕描淡寫的一個小動作,便給捧得高高的了。從來**兩字便是這樣,先是捧得高高的,當摔下時,便是一摔可成爛泥!

  衛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頭,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饒地看向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刀斧刻出來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長長地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了垂影。他,很氣定神閒地品著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語,一切議論聲越來越響。

  他也沒有看向衛洛。

  衛洛只是這一眼,那些議論聲又響了幾分,「咄!墨眼流輝,其顧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動人之至。此小兒乃上品!」

  這話一傳到衛洛耳中,她差點吐出一口血來。誰乞盼雨露了?誰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衛洛頂天立地,什麼時候會去渴望一個男人的垂愛,一個男人的一夕之歡?

  這實在太噁心了!太令人氣悶了。

  衛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頭去。

  議論聲還在響起,「此兒可有名?」

  「然也,是喚衛洛,乃貴人出身。」

  「衛人乎?那眼中神光瀲灩,頗有越人之艷。」

  「然,正是越人。」

  這一下,衛洛直是絕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這類事她又無處分辨,現在的衛洛真是無策可施,無奈之極。

  在『衛洛』這個名字傳出時,成奚刷地一下睜大了雙眼。他不敢置信地緊緊地盯著眼前這白皙中見清秀的少年,回味著他剛才抬眼的那風情,久久都無法動彈。

  他還在呆愣間,他的主子文適大夫已向涇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離去,成奚還在向衛洛頻頻回望。

  眾人低語了一陣後,開始安靜。涇陵公子有了一個所喜得童男子,這事雖然新鮮,卻畢竟是小事——這年代,哪位王孫權貴不是處女童男成群,美姬無數的?

  當眾人開始收回目光時,衛洛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剛才有種要被眾人的目光淹死的錯覺。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後,便把酒樽放下,開始抬頭欣賞衛洛的表情。

  衛洛小臉灰白,雙眼無神,櫻唇顫抖,放在膝頭的雙手相互絞動,顯然正在急促地想著對策。

  看到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個華麗燦爛的笑容。

  笑過之後,他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轉身向主席位走去。

  眾貴人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一個個都側過頭,看向他。

  涇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後,雙手一拊,含笑說道:「良辰易逝,為歡幾何?我此番從血海中博殺而回,最想念者,莫不過是晉國的佳人美酒。」

  他這話說得輕鬆,眾人嬉笑起來。

  涇陵公子繼續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諸位可摟著美人,品著檀口之酒,訴說治國之道。」他這是要眾人大開議論,暢所欲言了。

  能摟著美人與人爭辯,正是時人所好。因此,眾人的嬉笑聲更響了。那些整理好最近總結出來的見解,早就準備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賢士們,更是一臉雀躍。

  涇陵公子滿意地看著這一幕,雙手一合。「啪啪啪」三聲掌聲中,一隊專選出來,供貴人們宴席作樂時享受的處子童男開始魚貫而出,而樂音,此時也漸漸轉為糜蕩。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三章 準備一鳴驚人的衛洛

  這些處子童男一進來,大殿中頓時春光蕩漾。他們站在兩排塌幾之間,任由貴人們選擇。

  貴人們選擇完後,便輪到了賢士劍師,不一會功夫,已是人人膝頭都坐上處女或童男,當然,衛洛沒有。

  衛洛是沒有,可她剛開心了才不到一息,便發現前後左右不時有人向她偷偷看來。

  衛洛對上一眾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無比納悶,隱隱的,一種極為不詳的感覺襲向心頭。

  眾人瞟了她一眼後,便瞟向高坐在對面,沒有處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涇陵公子。

  他們如此來回看了幾遍後,衛洛刷地一下臉紅至耳!她明白了,這些人正在等著,等著涇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邊,等到她坐到涇陵公子懷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時之間,衛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幾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燒。

  可惜,她只能幹生氣,卻連瞪一眼誰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著呼吸,豎起耳朵傾聽著涇陵的每一個舉動,腦子在飛快地轉動,只準備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陳詞,務必要還自己一個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眾人的期待中,涇陵公子終於抬起眼來。他朝衛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開口喚她近身時,他卻是嘴角一揚,目光轉向眾人,以輕鬆愉悅的聲音說道:「諸公以為,這治人之道,當以嚴刑律人,以法制人為好,還是貫徹先賢之志,以仁德約之為好?」

  涇陵公子這句話問得很輕飄,特別是這個場合下也不夠莊重的情況下更顯輕飄。

  衛洛抬眼間,便看到他那雙幽沉的雙眼中閃過的一道光亮。頓時心中一跳,尋思起來。

  眾貴人和賢士們都在與美人們嬉笑。聽到涇陵的問話一落,一個中年賢士想也不想,便朗聲應道:「自是以仁德約之為好!昔禹,昔湯,擁天下之愛戴,無不是以仁德而治。」

  這中年賢士的話音剛落,一個生著三絡長鬚的清瘦賢士站了起來,他激昂地說道:「仁德是其一,無為而治方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雞犬不相聞,天下何事可生?」提倡無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聲音剛落,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圓臉貴人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頭說道:「雞犬不相聞,便無事可生?當今之世,諸侯紛紛,最初時也是雞犬不相聞的,何亂紛紛而起?若我說之,這仁德約之雖可,然民皆愚昧,得以嚴刑鎮之,如有亂民,先以酷刑於眾,如此,誰敢再亂?」

  這人的說法跡近法家了。

  這貴人的聲音剛一落,一個頭髮有點花白的賢士推開腿上的童男,騰地站了起來,瞪大雙眼大笑道:「酷刑處於眾?昔商紂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婦肚。哈哈哈。」

  這賢士直把那貴人的話引向商紂,令得那貴人頓時目瞪口呆,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一赤足麻衣的劍師站了起來,他沙啞著嗓子說道:「若人人相愛,無分富貴貧賤,棄豪華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這是墨家的主張了。

  這劍師的話一出,眾貴人都露出不悅之色。他們最是看不起賤民了,怎麼可能想像那種『無分富貴貧賤』的生活?頓時,數十個反對聲此起彼伏。

  吵鬧了半響後,一個額頭生滿皺紋,狀若老農的賢士站了起來,聲音嘶啞地說道:「昔神農氏親身力耕,令得萬民飽食。令饑寒者眾,若能親農耕,散甲士還田,卻劍客而歸鄉,天下粟米豐足,何愁不能大同?」

這是農家的觀念了。

  同樣,農家所說的話並不是貴人們所喜,連同劍客和大部分賢士都不贊同。他們過慣了這樣的生活,哪裡還能夠回到那雞犬不相聞的鄉下去種田?因此,一個個反對聲再次蜂擁而起。

  衛洛眨巴著一雙大眼,直是聽得津津有味。她一邊努力地分析每一個發言人分別是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邊左顧右盼,直是興致勃勃。

  聽著聽著,她的目光轉向了涇陵公子。此時,他正皺著一雙濃眉,那俊美深刻的臉上微微有點不悅。

  顯然這些人說的話,沒有隻字片語合他的心意。

  衛洛看著他,突然間,心神一動: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處於風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著低調。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調啊!要是讓世人知道自己著實有才,又有誰還會在意自己是不是一個童男子呢?再則,自己的名頭響了,也許涇陵公子便不能輕易地處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覺得妙不可言,頓時心神大定。

  她側耳傾聽著眾人的議論,一邊盤算著自己該從何處著手。這一鳴是要驚人,但是又不能嚇了人。自己畢竟年紀太小,又出身來歷不明,要是自己所說的太過超前,只怕又有別的不妥。

  她想到這裡,又在心中尋思了一下怎麼措辭後,便耐心地等著眾人稍稍安靜的時候。

  這時,一個二十歲,應是剛剛加冠的青年貴人朗聲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煩?賤民生事者,斬之可也,順從者,奴之可也。至於我等,乃天生尊貴之人,便無須治之。」這青年貴人與涇陵和晉侯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是一位沒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這青年的話音一落,眾人瞬時安靜了少許。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少年的笑聲傳來。

  這少年的笑聲實在清脆,也實在響亮,一時之間,眾人紛紛轉頭看來。

  只見那個面目清秀,生了一雙好眼的童男衛洛施施然地站了起來。一看到他這樣的身份的人也站起來準備發言,頓時好幾人準備呵斥。

  衛洛當然不會等這些人呵斥出聲。她大笑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後,便下巴一抬,小臉一昂,直視著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賤民生事者斬之,順從者奴之,當今之世又與商紂時何異?貴人無治,乃歷代亂國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說來。」

  衛洛乾脆利落地說出這句話後,也不管那位公子面臨著被一低賤童男呵斥的羞愧。她逕自轉向了涇陵公子,雙手一叉,朗聲說道:「以小人看來,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這一下,眾人收回了將要脫口而出的呵斥,傾聽起來。

  衛洛下巴再次一抬,朗聲說道:「治人之道,一則頒布律法,然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與法家的觀點有點相似,頓時眾法家開始抬眼看向衛洛。

  涇陵公子與眾人一樣,也沉默下來。他身子微微前傾,定定地看向衛洛。

  衛洛接著朗聲說道:「二則,施以仁德,令民眾友愛謙讓。」這條符合儒家的觀點,令得這兩家的幾人也轉眼向她打量。

  衛洛聲音再一提,聲音在大殿中迴盪,「三則,興農,利器,令民富足,保暖而生安逸。」

  這卻是照顧了農家和墨家了。

  好了,說了這三條也夠顯擺的了。衛洛心中想道,她雙手再次一叉,目視著涇陵公子咄咄說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衛洛這話,咄咄而來,那雙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隱有狡黠。涇陵公子不由一愣。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8:32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四章 慷慨激昂的無用功

  涇陵公子還沒有回答,那剛被衛洛譏諷過的公子已經回過神來,他哧笑道:「約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卻不知,這兩者如何能並施。」

  衛洛一怔。

  她轉過頭去,只見大殿中眾人都頻頻點頭,從低語聲中可以聽出,這些人都覺得這位公子所說的對。

  是了,這個時候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個派系覺得自己的學問已是上究蒼天,洞微察細。從來沒有想到還要與別的派系融會貫通。

  衛洛笑了笑,那雙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約之,乃針對國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寫明,人人必須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災者助之,病者醫之,戰死者撫其家屬。如此之德如細雨微風,緩緩而施,細細而潤。」

  衛洛這一番話說起來很有道理,不過畢竟只是說起來,真要實施,卻是無比巨大的章程,還要耗費巨大的國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後,又哧笑道:「賤民奴隸不過與牲口同,還施德以細雨微風?可笑!可歎,可歎!」

  他連聲可笑可歎,搖頭晃腦間哧哧不已。衛洛微微皺眉。

  她知道,自己所說的這一切,真要實施起來著實為難。不過,她今天之所以要出這個風頭,其目的卻只一個,那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錯的才!至於自己所說的話能夠實施與否,時人採納與否,她是絲毫不在意的。

  現在,她從眾人異樣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與一位公子爭這口舌之利了。

  想到這裡,衛洛不再理會那位公子,轉過頭去看向涇陵公子,聲音朗朗地再次問道:「小人所言,公子以為如何?」

  主座上的涇陵公子雙手扶膝,深如子夜的雙眸定定地對上她隱含得意的雙眼。四目相對了片刻,他徐徐說道:「約以法律,興農利器之說卻是不錯。」

  他的話音一落,衛洛那本來昂得高高的小臉,頓時綻開了一朵燦爛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涇陵公子這句話。

  涇陵公子話音一落,殿中眾人也頻頻點頭。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衛洛這三句話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這小兒看起來不過十五歲許,還沒及冠,又有過那樣的經歷,卻沒有想到有這等見識,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眾人的嗡嗡議論聲中,一眾向衛洛看來的目光,也確實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覺中,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這個時代,識字,受教育,有見識,乃是貴人的象徵。這麼多年的征戰不休,令得小國破滅無數,王孫淪為奴隸,公子變成童男。眾人都見慣了這種變化,所以縱開始對衛洛不屑一顧,知道他有見識後,眼神便馬上有了善意。因為,眼前這個衛洛縱當過童男子,但他畢竟是貴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過去和見識。

  衛洛轉過頭來,對上一眾含有善意和讚許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心中大是一暖。這時刻,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浮出心頭: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讓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經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這種陶陶然,熏熏然地狀態,向著眾人雙手一叉,朗聲說道:「諸位。衛洛雖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涇陵親口賜封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願望,洛也不例外。以後,還請諸位不要再將衛洛視作童男子。」

  她說到這裡,在眾人的低語聲中看向涇陵公子。對上他深如子夜,看不出半點波瀾的眼神,衛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讓那雙烏黑純淨的眼蕩成了一泓春波。只見她雙手一叉,聲音一提,向涇陵公子朗聲問道:「公子以為,以衛洛之才,可堪為一丈夫否?」她這是將軍!

  直接的將軍!

  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先是表現了自己的才華,然後又發表了那麼一番感慨,現在這句話便是向涇陵公子要求正名。她要求涇陵公子正視她的才華,不再把她當成可以戲弄嘻嘲的童男子或弄臣看待!

  她料到他必須答應,因為他不能給天下人落下口實,讓天下人以為他重色不重才,不能讓天下人以為他屈辱賢士,強令有才之士為自己的塌上之臣!

  想著想著,衛洛笑得很歡快。

  那是真正的歡笑,墨眼如波,華光流動,那明亮得扎眼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種狡黠,一種得意,一個樂不可支,一種勝利後的囂張。

  這樣的衛洛,以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光芒和得意咄咄逼人地盯著涇陵公子,等著他給自己一個回答。

  慢慢的,涇陵公子嘴角微勾。

  一看到他上揚的嘴角,衛洛那得意囂張的笑容便是一斂,那華光流動的墨玉眼中增了一分警惕,宛如一隻貓,開始眼神眈眈。

  看到這裡,涇陵公子又是揚唇一笑。

  他輕笑著,慢慢從幾上舉起酒樽來,慢慢地飲了一口。直到衛洛眼神中的警惕越來越明顯,神情的戒備清楚可見,他才淡淡地回道:「你也說了,我已封你為府中三等食客了,又何必多此一問?再則,你衛洛何時是童男了?」

  是啊。

  衛洛暈頭轉向地想道,他這話也有道理。

  不對!不是這樣,他封我為三等食客時,後面還加了一句的,說我是他的貼身之臣的。

  哎,我剛才怎麼沒有一口氣把那個也說出來?

  其實,作為一個公子的貼身之臣,從來不算很過分的侮辱。時人對肉慾看得很輕,很隨便,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

  因為那層肉體接觸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世人在意的,只是身份的變化。而這貼身之臣與童男子卻是大不相同,童男子乃是卑賤之身,貼身之臣卻已是家臣了。

  因此,衛洛就算說出涇陵令她當他的貼身之臣,眾人也會不以為然的。可以說,她所以為的『讓天下人以為他屈辱賢士,強令有才之士為自己的塌上之臣!』的想法,本來便是站不住腳的。

  衛洛傻傻地看著涇陵公子,幾乎是突然間,她發現自己一番慷慨激昂,並沒有明顯地改善自己的處境。自己還得呆在他的身邊,還得承受隨時揭穿身份的危險,還得忍受著他的戲弄。呃,當然,自己也有戲弄他呢。

  涇陵公子有小小地抿了一會樽中酒,直是欣賞了好一會呆若木雞,暈頭轉向的衛洛,他才在漸漸轉大的喧囂聲中和藹可親地向衛洛笑道:「已說完,何不坐下?」

  「啊?然,然。」訥訥地應答聲中,衛洛遲疑地坐了下來。此時此刻,她還是愣愣的,因為她的大腦中,正忙著梳理,思索。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五章 越嫡公主

  喧囂聲再響,又不時有賢士站起,表達自己的看法。

  衛洛低著頭尋思了一會,抬眼看到府中的幾個賢士在自己抬頭時,略點頭示好,心下一喜。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語地說道:「實不甘為弄臣也!」

  她這暗是自言自語,實際上也是說給旁人聽的。她才出了這麼一大風頭,府中諸人都在注意著她。

  坐在衛洛稍前的,一個二十六七歲左右的青年賢士認真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說道:「大丈夫所求的,正是光宗耀祖,公子有不禁你娶妻,縱弄臣又如何?」

  這話大大地出乎衛洛的意料之外,她怔仲的看著這個說話的賢士,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原來時人並不覺得一個男人,身為另一個男人的塌上之人,會很難接受!

  她嘴唇哆了一下,突然慶幸剛才當著眾人之面,沒有把那句自己是涇陵的貼身之臣的話說出來。因為以她的性格真要說出那事,必是慷慨激昂,說得委屈十分,侮辱七分。

  幸好幸好。

  哎,自己來這世界雖有三年,卻一直深居簡出,少與人來往,又要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穿越者的事實,說話問話都藏三分。導致對很多時人的習慣想法並不熟悉。

  這時,那青年賢士又說道:「府中賢士上千,能引公子注意者不多。他日公子成為君侯,你便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名動天下指日可待。小兒你實是好福。」

  衛洛聞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回應。

  她無力地低歎一聲,又在心中尋思起來。

  好了,這貼身之臣原來不是可恥的,那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拋去這個身份呢?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話來抵制住涇陵公子,令他把自己趕得遠遠的呢?

  這問題實在有點難,衛洛低著頭,愁眉苦臉地思索個不停。

  這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衛洛也一點一滴地開始焦慮。這宴一散,涇陵公子說不定會秋後算賬,那今天晚上自己的日子又不好過了。不行,一定要想出個對策來。哪怕是臨時逃離幾天也好啊。

  她百思不得其法,見有人朝殿外走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借口如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想到做到,衛洛瞅了一眼涇陵公子,見他正在認真地傾聽著一賢士的回話,並沒有看向這邊。再加上到處都是侍婢宮女劍客穿行,自己這一處時不時被人群擋住。便站了起來,轉身順著殿角,輕而迅速地朝殿外走去。

  這般宴會每次都要持續大半夜,因此如廁出行的人很多,衛洛走到殿門口時,看到有幾個涇陵府中的劍客注意到了自己,卻沒有阻止,心下微鬆。

  一輪半圓的明月掛在天空,數縷浮雲飄過。碧藍的天空一清如洗,要仔細看才可以看到幾顆星星在。

  衛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故意找了個涇陵府中的劍客問了廁所的所在後,便提步欣然走去。

  走過一道迴廊,便是叢叢高大的樹木。樹影婆娑中,衛洛修長的身子給拖得老長。

  衛洛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不由低歎一聲。

  好風好水,好景良辰,衛洛苦惱地想道:真想任命算了,就那麼大聲的告訴他,我本是女子。就那麼露出面容來跟他對個質!大不了一死!

  她剛想到這裡,便畏縮了一下,忖道:千古艱難唯一死,這死字可不容易,一死就啥也沒有了,可不能隨便了。

  想到這裡,她又是一聲長歎。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信步走去,走了一會,她抬眼一看,瞟到右側石子路盡頭,有湖光蕩漾,當下加速提步。

  這湖不大,四條迴廊相通,湖中一亭台樓閣在月光下悄然而立。衛洛看著看著,提步踏上迴廊。

  她剛踏上迴廊,便見左右小道上各站有兩個劍客,在他們的身後的泥土上,各插了一根騰騰燃燒的火把。衛洛回頭張了張,見那四人都對自己無視,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迴廊全是漢白玉為欄,以木為板。衛洛腳步輕盈,走在上面幾乎無聲。

  她一邊行走,一邊看著月光在湖水中折射出的層層疊影,不由又想歎息。

  正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嚶嚶』泣聲傳來。

  衛洛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想道:有鬼!

  轉眼看了一下月光照耀下,明徹通亮的天地,又反應過來:怎麼可能有鬼?

  她遲疑了一下,正準備向回走去時,聽得一有點耳熟的哽咽聲傳來,「早知會有此侮,我寧可如七女一樣死在楚地!」

  這聲音真有點耳熟。

  衛洛還在皺眉尋思時,另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九公主乃天人之姿,再說有楚王和晉侯作主,此事定有他法。」

  聽到這裡,衛洛心砰地一跳:這九公主就是那越國嫡公主!是她,她怎麼在這裡哭泣?對了,她說什麼『寧可如七女一樣死在楚地』,那七女莫不是我?應該是我!原來我是越國七公主。

  知道哭泣的人是越國嫡公主後,衛洛便好奇了。當下,她躡手躡腳地又靠近少許,直來到一根巨大的白玉柱旁才停下。從她的角度看去,可以見到那亭台兩側十米處,都侯在劍客賢士。顯然是保護越國嫡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

  這個時候,衛洛最奇怪的事,莫過於這越國嫡公主怎麼在這裡哭泣?她不知道,晉侯匆匆而退,楚使又被狼狽扔出。這個被涇陵公子的人臨時扔到後院客殿的越國嫡公主,壓根沒有人理會,也沒有人對她的行止做安排。就算那些平素替晉侯處理此類事物的人,這個時候也把全副心神放在安撫楚使的身上了。

  這越嫡公主無人理會,見這裡有一安靜所在,便躲起來痛哭一場。

  聽到她『嚶嚶』的哭泣聲,衛洛不由又想歎氣了。

  這時,那越嫡公主再次泣道:「近日,天下各國之士都將趕往新田,介時,我之事定為世人所笑。我,我真恨不得就此跳下去一死了之。

  越嫡公主這話含著三分認真,當下砰砰砰地跪地聲不斷傳來,轉眼間,她身後的宮女侍婢跪了一地,五六個聲音同時恐慌地說道:「九公主,萬萬不可!」

  恐慌紛亂的叫聲中,一劍客旁邊,頭戴賢士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他盯視著越嫡公主,沉聲說道:「九公主,你之一身系家國顏面,切不可出死之言!你若就此一死,如君侯何?如楚王何?」

  他說到這裡,深歎了一口氣,道:「公子涇陵所予之恥,也有化解之道。」

  越嫡公主聞言不由大喜,她急急地上前一步,伸手扯著那賢士的衣袖。「何策可化?」

  那賢士低頭看著月光下,自家九公主美麗的容貌,低聲道:「公主美貌無比,縱石人也心動。何不多誘之?縱不能為妻,為公子涇陵之姬亦可。」

  衛洛聽到這裡,不由疑惑起來:真這樣的嗎?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8:55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六章 當眾並塌相依?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顯的急促起來,半響,衛洛聽得她隱有羞澀地聲音傳來,「可否?」

  「然也。」

  衛洛聽到這裡,好奇地伸出頭去瞅了瞅,她有點好笑,看來涇陵公子的魅力對一個少女來說,實在太強了。這越嫡公主被他侮辱成這個樣子,一聽到可以近他的身,縱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願意。

  想著想著,衛洛搖了搖頭。

  她自己也對涇陵公子有著心動。不過她人就是這樣,心動歸心動,理智歸理智。心動只是源於對美好事物,對極合自己心意的優秀男人的喜愛。這種心動可以說只是愛情的前提,一旦有變,縱使心在疼痛她也能收回心動,不會因之而失去自己的原則和判斷。

  衛洛這麼一伸頭,刷地一下,越嫡公主身側的一個劍師轉過頭直直地盯來。他目光如電,嚇得衛洛頭立刻一縮。

  劍師的舉動驚動了幾人,只聽那賢士問道:「何也?」

  那劍師略遲疑了一下,答道:「無事。」

  衛洛呼了一口氣,見一夥人又開始勸起越嫡公主來,她便躡手躡腳地向後走去。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真被那劍師給逮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總歸不好解釋。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回頭算了。

  當衛洛走出迴廊,回到湖邊的草地時,兩個劍師急急地向她走來。月光下,他們面對面的大步靠近衛洛,衛洛一抬眼便認出了,這兩人是涇陵府中的。

  果然,一直有人在盯著自己的行蹤。

  衛洛頗有點垂頭喪氣。雖然她現在名份上就是涇陵府中的食客,不可能輕易脫身離去,但她還是存著一線希望的。

  兩個劍師來到她面前,在離她約五米處雙手一叉,前面那人說道:「衛洛,公子令你回宴中。」

  衛洛的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朝兩人一瞪眼,低怒道:「盯得真緊!」

  兩劍師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回她的話。

  在兩人的照看下,衛洛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宴中走回。當她踏入大殿時,那兩人才轉身離開。

  大殿中很熱鬧。

  眾人此時已是酒足飯飽,酣暢淋漓之際。樂音靡靡中,一眾貴人們已摟著膝頭上的處女童男親的親吻,揉搓的揉搓。無數的燈籠光中,殿中人很多都已衣裳半解,醜態畢露。

  衛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小臉羞紅。

  她低著頭,在一眾嬉笑呢喃中,順著殿角來到了自己的塌旁。她剛跪坐下,之聽得前排一個賢士說道:「衛洛,公子喚你了。」

  刷地一下,衛洛抬起頭來。

  她看了一眼說話的賢士,又看向坐在最主位上的涇陵公子。

  彷彿是感覺到衛洛地注視了,正淺酌慢飲的涇陵公子懶懶地抬起頭來。他黑如子夜的雙眸定定地對上衛洛的雙眼時,嘴唇一勾,露出一個笑容來。

  基本上,他笑容一露,衛洛便開始寒毛倒豎。

  涇陵公子對上她睜得滾圓的,警惕地墨玉眼,嘴唇更是一勾,他懶洋洋地舉起手中的酒樽,朝著衛洛晃了晃。

  衛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時,她前排最左側的一個賢士回過頭來,向她皺眉喝道:「衛洛,公子在喚你前去,何故遲疑?」

  衛洛的臉皮猛烈地跳了兩下。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蒼白的小嘴,轉向那賢士故作不解地說道:「公子未言,君何從得知?」那賢士眉頭皺得更深了,眉心最中間的那條直紋都皺到了鼻子上。他輕哼一聲,冷喝道:「何愚至此?」

  你怎麼愚蠢到了這個地步?

  衛洛的臉皮又跳了跳,她想乾笑兩聲,一抬眼卻對上左右前後都有點不耐煩的目光。當下便再也不能拖延了。

  衛洛低著頭,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她來到殿角處,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殿中依然喧囂鼓噪,熱鬧非凡。眾人膝頭上的處女童男依然嬌笑連連,香喘細細。聞著越來越濃烈的靡香,衛洛的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她走得很慢,很慢,這時刻,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速度。可是,當衛洛想停下來喘一口氣,或休息休息時,來自主位上的那雙幽深的目光便森森逼來,害得她生怕他耐不住性子喝罵出來,不得不又開始向前走去。

  這一段路,不過五十米不到。可衛洛足足走了近一刻鐘。

  當她來到第一排塌幾處時,涇陵公子微微轉身,他平倚在塌上,懶洋洋地朝旁邊拍了拍,淡淡地說道:「再備一塌!」

  「然。」

  兩個清朗的應答聲中,緊挨著涇陵公子處放上了一塌,那塌與涇陵公子的塌緊緊相連,衛洛雙眼一直,呆呆地看著那新添的塌幾。她發現自己如果坐在那塌上,只要一不小心,便會貼到涇陵公子身上去。

  衛洛的小臉縮成了一團。

  殿內的衣服摩擦聲,親嘴聲,哺酒聲,調戲聲越來越響,『美人兒』地叫喚聲更是不絕於耳。這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濃烈的靡蕩之音。直讓衛洛的小臉都紅到耳尖處,紅到頸項下,紅到她的心尖處!

  這時刻,衛洛發現自己的心跳又急促了,『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都不給她一個喘息的時間。

  衛洛走得這麼慢,簡直是可比蝸牛,涇陵公子卻也不催,他一邊淺酌慢飲,一邊瞇著眼細細地欣賞著衛洛的每一個動作。

  按照常理,只要涇陵公子不催促,衛洛是巴不得這一段路可以走到明天去的。可惜的是,涇陵公子是何等身份?他的舉動早就引起了尋歡作樂的貴人們的注意。當下,一雙雙目光都尋向衛洛,當看到他的動作時,眾貴人好奇了。

  因此,他們專注地目光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直如一道道網,把衛洛罩得喘不過氣來。

  終於,衛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閉,腳步一跨,高高地提起,走出了螞蟻大小的一步——還是原地踏步。

  涇陵公子看到這裡,嘴角猛然抽動幾下。他連忙伸起左袖擋住臉,把那口抿了半天的酒一飲而盡。

  當越來越多的目光開始注意到衛洛時,衛洛心中一橫,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袖擺一拂,小下巴一抬,終於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出五步,來到了涇陵公子身側。

  然後,只見她喘了一口粗氣,又重重地咬了咬牙,再在那空塌上坐下。『砰』的一聲,她跪坐的姿勢太猛,直砸得地板都生疼了!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七章 當眾並塌相依二

  衛洛一落塌,縱是重重地一落塌,她的腿、手、身軀便與涇陵的相依了,隔著衣服,她可感覺到他身上的溫熱。而她的呼吸間,又滿滿是他的體息,他那熏有淡淡龍涎香的雄性體息。

  她低著頭,感覺到一陣悉悉索索的移動聲,然後,一股熱流襲過頭頂,轉向後項,在她不由自主的縮著頸項時,豎起寒毛武裝自己時,公子涇陵的低笑聲從她的鬢角處沙沙地傳來,「何緊張之斯?」

  他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笑意,還有些許很薄很淡的溫柔。

  一感覺到這話中的溫柔,衛洛低垂著頭,緊抿著唇的小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歡喜。

  她是對涇陵動了心,而且是那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強烈的動心。幾乎只要看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想到要靠近他,他就會緊張、羞澀、恐慌中夾著隱隱的,從靈魂深處滲出來的期待。她平素的理智聰明,便會煙消雲散,便會潛伏下去。除非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刺激,否則很難出現。

  這種情緒,根本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心動只是她舉止失常的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這個原因便是,她知道,自己的面目,身份被揭穿,只是遲早的事。也許今晚,也許明天,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是被他殺過的越七公主的身份,便清楚地擺在他的面前,任由他決定自己是生是死!既然注定逃不過,她所能做的,便是在那一日到來前,爭得他足夠的好感。最好能讓他心軟,能讓他真心地喜歡上自己,讓他憐愛自己。只有那樣,她才有可能逃得一條性命。

  所以,她現在感覺到涇陵語氣中透露出的一絲絲的溫柔,實是很開心。可以說,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這個男人獻媚,如一隻貓一樣,在吸引主人的同時,又令得主人刮目相看。

  不過坐以待斃不是衛洛的性格,她現在還在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光明正大地離他遠一些,直到呆到安全的所在。

  『何緊張至斯?』五個字沙沙地滲進衛洛的耳洞中,令得她耳中癢癢之極。她低著頭,努力地忽視著那瘙癢。至於這句問話,自是不去理會,擺明了他是在明知故問。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左側第二排的大貴人站了起來。他晃動手中的酒樽,抖動著印滿胭脂的肥腮,向涇陵公子大笑道:「佳人在側,公子怎地摟也不摟?令得佳人垂眸,可不是雅士之舉。哈哈哈。」

  他這話一出,一陣起哄聲齊刷刷地傳來。又一個青年貴人一把推開膝頭上的處女,令得那個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撲地一聲,重重摔落地上,都疼得珠淚盈盈。這青年貴人站起來衝著涇陵公子叉手道:「公子替我晉揚威於天下,此等丈夫雄事,可也不能輸於眾人才是。哈哈哈。」

  「然,然。」

  「摟上,摟上。」

  「此兒才學過人,墨眼無雙,也配得上我家公子。」

  「然然。」

  此起彼伏地叫嚷聲,嘶喊聲,起哄聲,笑鬧聲頓時響徹了大殿,平素公子涇陵雖然喜笑,卻總是莊重自持,竟是滿新田的貴人中,唯一一個沒有當眾與美人取樂過的人。
此時看到他主動喚一小兒在側,眾人哪裡還願意放過?頓時嬉鬧聲差點掀傳了殿頂!

  低著頭的衛洛,小臉又是羞紅又是蒼白,這紅和白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也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景致了。

  她小嘴顫抖著,心中無比的惶惶,又無比的羞臊。

  正當她都珠淚盈睫時,後項處又有一股熱氣襲來。那暖暖的,夾著雄性氣息的熱氣,如鼓一下砰砰砰地撞向她的心臟,令得她的心臟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幾乎要脫胸而出。涇陵公子低下頭,慢慢地,慢慢地湊近她的耳際,他的薄唇輕輕地觸上那小巧晶瑩的玉耳。就在他的嘴唇一觸時,衛洛如兔子一樣刷地一縮,腦袋向下一埋,只差沒有把整張臉都埋到雙膝間了。

  時人無論男女都於性事上豪放,衛洛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獨一無二,涇陵公子平生僅見的。他微瞇雙眼,盯著她那要滴出血來的耳尖,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不由唇角一勾。

  他右手一伸,鐵臂勒上了衛洛的小腰。把她勒緊一點後,他左手放下酒樽,一併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令得她縮到膝間的小腦袋重新昂起來。

  然後,他湊近衛洛的耳側,在看到她不停地顫抖時,那長長地睫毛撲閃撲閃個不停,睫毛尖上還有晶光閃動時。他先是一怔,接著卻又是一笑。

  這一次,他笑出聲了,那低低的,沙沙地聲音靡靡而來,令得衛洛緊緊地閉上雙眼,顫抖著小嘴,連呼吸也下意識地屏住。

  涇陵公子湊近她的耳側,輕輕地朝著耳洞說道:「眾臣相求,你是自動坐上?還是我摟你入懷?」

  他每說出一個字,衛洛便瑟縮了一下,那耳尖的紅,便又濃了一分。那般模樣,直讓涇陵都有點擔心,她會如上一次那般暈厥了。

  還別說,這個時候,衛洛的心跳已經急促得無以復加,她屏著呼吸太久,直令得胸口處一陣陣刺痛。涇陵濃烈的雄性氣息,他說話時那沙沙直鑽、直癢到心尖處的熱氣,還有滿大殿飄來的淫笑靡蕩之音,令得她混沌的大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閃過:我可以裝暈!我且再裝暈!

  是了,我馬上就裝暈。

  可是,她才想到裝暈,便感覺到耳中又是麻癢難當,接著,涇陵的唇再次湊近,他那低沉磁性的,有點急的呼吸聲也開始籠罩著她。然後,她便聽得涇陵低笑一聲,說道:「若你敢暈去,我便當殿扯開你之衣裳。聽人言,暈厥者涼之可也!」

  這話一出,衛洛絕望了:這個妖孽,他怎麼知道自己想要裝暈?他怎麼就這麼步步緊逼,令得自己這般難受?

  這時刻,衛洛真的想哭。滿大殿的男人都摟著懷中人在縱情親熱,自己真坐到他的腿上,那,那還能不那樣嗎?

  不,不!我要想法子,我一定要想法子,馬上就想,馬上就要想出法子!

  在衛洛的心忙著嘶喊時,涇陵公子手臂一緊,竟是抱著她向自己膝頭上放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02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八章 摟她於懷

  輕飄飄的,暈眩的,衛洛只覺得腰間一緊,身體騰空而起。

  再接著,她的屁股坐在了一個結實的肉墊上。她的背,倚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脯,一隻手臂橫在她的腰間。

  只是一准眼,她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只能聞到一個人的呼吸,聽到一個人的聲音了!

  衛洛一直緊緊地閉著雙眼,屏著呼吸,她感覺這樣也許能使自己稍稍冷靜一點。可是沒用,一點用都沒用,她的心跳越來越猛,猛得她都聞到了那股腥味!

  因此,衛洛睜開眼來。

  涇陵公子把衛洛摟於膝頭,他從幾上端起自己飲過的又重新斟滿了的四方青樽,然後,他轉過頭來,把青樽送到衛洛的唇邊,低笑道:「飲之!」

  衛洛一動不動地,僵硬地坐在他的膝頭上,可能是太僵硬了,她的小身板在不停地顫抖著,顫抖著。

  感覺到唇邊傳來的涼意,她垂眼看向他送到嘴邊的青樽,實在忍不住,低低地,輕輕地求道:「可否置我於塌?」

  「置你於塌?」

  涇陵哧笑一聲,他似笑非笑地盯著衛洛,輕快地說道:「我竟是不知,衛洛小兒已飢渴至此,於這大庭廣眾當中,欲上塌求歡矣?」

  刷地一下,衛洛的小臉漲的通紅,羞臊中,她卻是淚珠盈盈。

  眨了眨長長地睫毛,她略抬起那墨玉般的眼瞅向涇陵公子。

  只是這一瞅,涇陵公子便怔住了。

  一直以來,衛洛這小兒都是狡黠的,膽怯又混合著膽大包天的,那雙墨玉眼中,也是清冷時多,稍有異光流動,便是狡而怯,怯而媚,雖風情難描難畫,卻總是有種藏在骨子裡德冷清透出來。

  他還真沒有見過,她會如現在這般,墨玉含淚,波光蕩悲。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不安,驚慌和泣求,竟讓他在這瞬間想到了個詞,『楚楚令人憐惜』。更讓他自己也意外的是,看到這樣的她,他竟是呼吸一陣急促!他突然有一種衝動,一種把她壓在身上,擠入身體中的衝動!

  衛洛只是一抬眸,便清楚地看到涇陵公子的眼神由呆怔變成了幽深,那呼吸竟是越來越急促,那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那硬實的胸脯,竟也是越來越火熱!

  不妙了!

  衛洛瞬間清醒過來,她連忙垂眸,低頭,然後她低低的,聲音刻意冷了三分地說道:「小人剛才聽到了越嫡公主的私語!」

  越嫡公主?

  涇陵公子的眉頭皺了皺,卻並沒有上心。他的呼吸依然還是急促著,他低著頭,向她的櫻唇湊近。看那樣子,竟是要吻上一般!

  衛洛壓著激烈的心跳,又果斷冰冷地說道:「她曾言,她此次前來身系家國顏面,有負越侯和楚王所托!」

  當她說到『楚王』時,衛洛重重地咬了咬音。

  楚王?

  涇陵公子迅速地皺起了眉頭!

  終於,他那越來越急促渾沉的呼吸,變緩了一些。他前傾低頭的動作,也是一頓!

  衛洛閉了閉眼,悄悄地吐出一口氣。

  涇陵公子有點冷的聲音從她頸側傳來。「楚王?哼!」

  他重重一哼,聲音中已是帶了一分殺氣。

  這殺氣,把他剛剛湧出地衝動洗了個乾淨。涇陵公子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再轉頭看向低垂著頭,可憐兮兮的衛洛時,不由哧笑道:「又給小兒唬過了!」這一句話,他和衛洛都明白。

  衛洛低著頭,眨了眨長長地睫毛,低低地說道:「聽那越嫡公主之言,並無意就此棄公子而去。」

  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她,盯著她。

  半響,他微微一曬,歎道:「好一個小兒。」

  他這不是說越嫡公主,而是感慨衛洛。衛洛這人便是這樣,明明把戲都演過了,令得他的性趣都消去了,她還會善始善終,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樣,把戲繼續演完,把話繼續說完。

  涇陵盯著衛洛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又是一勾。

  他手臂再次收緊,直把衛洛修長溫軟地身子緊緊地摟在懷間。

  他低下頭,臉靠近她的頸側,感覺到那細膩溫香中傳來的陣陣顫抖,他低低的聲音再次傳來,「何懼怕至斯?」

  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問衛洛同一句話了。

  衛洛嘴唇哆嗦了幾下,咬了咬牙,在狂猛得心跳,陣陣的眩暈中,低低地說道:「洛實不慣與丈夫近!」

  這是回答了。

  她的回答,得到的是涇陵公子的哧笑聲。

  他的臉繼續向她的頸側湊近,慢慢的,慢慢的,那高聳的鼻子,在她頸項的細毛上微微一劃,如春風一樣,微微蕩了蕩,卻勾得衛洛的心臟直是朝天空中猛地一晃,遠遠地拋了開去!瞬時間,一股酥麻伴著眩暈,從她的小足處湧出,直令得雙足發軟,膝間酸痛,下腹處一縮!

  緊接著,衛洛那高高豎起的頸部寒毛,清楚地傳來了他的第二個動作。涇陵公子在她的頸項間蹭了蹭鼻子後,頭微一抬,竟是把嘴唇貼上了她的耳際。

  他的嘴唇貼上了自己的耳際!

  他這個動作一做出,衛洛再次受不了了,她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向下一滑。當然,才滑了兩寸,腰間再次一緊,那隻鐵臂又把她摟住了。

  然後,涇陵公子沙啞低沉的笑聲帖耳傳來,「竟是緊張至斯!」他說到這裡,微微一曬,又笑道:「小兒臉上處處皆以粉遮之,此處最少,還可親近!」

  他這是一句自說自話。

  那從耳洞處酥酥傳來的嗓音,令得衛洛的膝頭再次酸軟時,心頭終於有了一絲明悟:他真的對我的遺容之事一清二楚!我,難不成我今晚是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四個字一出,衛洛飄啊蕩啊,在半空中旋轉地大腦又有了一絲輕清明:不,不,我還可以想法子,對,我還可以想法子!

  摟著她的涇陵公子不知道她的掙扎不安,他只是把衛洛緊緊地摟在懷中,臉湊近她的頸側。深吸了一口氣後,再次低笑道:「何懼我至斯?上我之塌,榮華可期!小兒,」他剛說到這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是生生地住了嘴。

  衛洛的心臟再次收緊:他說到這個時候中斷,定是懷疑到了什麼。哎。

  正在這時,那肥腮上印滿胭脂的貴人向涇陵公子晃了晃酒樽,嘶聲大笑道:「公子既然摟上了佳人,怎地只顧著如鳥兒般交頸私語?何不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寬玉帶,解襟懷,盡歡愛之事?」

  這貴人每說一個字,衛洛的腦海便被巨鼓重重地敲擊一下,每說一個字,她的心臟便向胸膛衝上一次!一番話說完,衛洛已是心跳欲脫,暈眩之至!

  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她這般想持劍殺人,想把那肥胖不堪的老男人一劍給斬了!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八十九章 是勝了,還是敗了?

  這股沖天怒火騰騰一升,頓時把衛洛暈沉的大腦一衝。終於,她找回了一線清明。

  這時,她腰間又是一緊,接著下巴被一隻修長的手扳轉,只聽得涇陵公子低沉的笑聲傳出,「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善!」

  他一邊說,一邊竟是真仰頭含過一口酒水,頭一低便向她的小嘴罩來!

  涇陵公子的薄唇越逼越緊,眾貴人中開始傳來一陣小小地鼓噪和笑鬧聲時,突然間,衛洛身子一滑!

  她這一滑,用上了五分力道!

  現在的她可不是吳下阿蒙,這一用力,竟是把涇陵公子緊摟著腰間的大手給彈了開去。

  只聽得『砰』的一聲傳出,衛洛生生地彈開了涇陵公子的手後,整個人一滑一溜,便從他的膝頭退了出來。她也不等涇陵公子反應過來,腳步稍稍後退,整個人便是跪趴下,以五體投地的方式,跪在涇陵公子腳前顫抖不已。

  衛洛這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時之間,等著看好戲的眾貴人都是一驚,他們齊刷刷地抬頭看向涇陵公子。而後面喧鬧著的貴人,聲音也越來越小,一個個也轉頭望來。

  涇陵公子淡淡地,靜靜地盯著跪趴在地上的衛洛,深刻俊美的臉上甚至還有一抹笑容:他就知道這小兒定有招數使出。

  他微微側頭,雙手置於膝間,身子前傾,盯著衛洛烏黑的後腦勺,懶洋洋地笑道:「足矣,可以說矣!」

  他是說,你顫抖也顫抖夠了,可以說話了。他這句話一說出,前排聽得到的貴人們都睜大了眼,一臉愕然,也一臉不解。

  趴跪在地上的衛洛,自是對這句話置若罔聞。她依然把額頭貼在地板上。暗自咬了咬唇後,衛洛顫著聲音,以一種極為老實,也極為不安的語氣說道:「稟公子,洛昨晚得夢先父。」

  她才說了這麼幾個字,眾人的臉色便凝重起來。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冷冷地盯著她,一股危險地火焰在他的眸中燃燒。

  衛洛這句話中提到了先父,這可不是一個尋常的字眼。時人最重者,排得比自己的生命,家族的前途還要重的,便是祖宗祭祀幾個字。

  這是一種很強的信念,很強很強,一直到了今天。絕大部分中國人都是『見神就拜,見廟就進』的,西方人心目中珍之重之的主和神,在中國人眼中就是一個『信則有,不信則無』的玩意。

  但是,看似散漫而不敬鬼神的中國人,他們的心目中普遍有一種信仰的,那信仰便是這個:祖宗!

  所以,衛洛拿『先父』兩字說事,可是一種很嚴重的,也應是經過慎重考慮地舉動。

  衛洛依然額頭貼著地板,顫著聲音說道:「先父責罵於我,說富貴權勢當於直中求,智中取,劍中索!豈能以區區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

  衛洛雖然顫抖著聲音,音量卻並不小。

  正在尋歡作樂的眾貴人,已在不知不覺中全部安靜下來。在這回音極好的大殿,衛洛的顫音傳蕩得很響亮。

  在涇陵公子緊緊地盯視中,衛洛抬頭再重重地一叩,說道:「求公子作主!」

  她的話都說得這麼明瞭,都說了自己不能以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了,還要公子做什麼主?

  當下眾貴人都看向涇陵公子。

  他們的眼神很淡然:不過是個生了雙好眼的清秀童子而已!他既不願意,棄之就是。這天下間願意侍候公子涇陵的童男還少了去?

  眾人很平靜,也很不以為然。只等著涇陵公子順口應了。涇陵公子依然雙手放在膝頭,維持著微微前傾的姿勢盯著衛洛。

  剛才那簇怒火,在他眼中只是一閃而過。還沒有人看清,便已被他收起。此時的他,臉上依然帶著一股淡淡地,似笑非笑地笑容。

  他深深地盯著衛洛,半響,才緩緩說道:「且近前來!」

  「諾!」

  衛洛膝行兩步,慢慢地來到他的身前。

  驀地,一隻修長的手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

  衛洛抬起了頭。

  縱使抬起了頭,她的眼睛也是微垂的,長長地睫毛正在那裡不停地撲扇著,蒼白的嘴唇充分的表達了主人是真在緊張。

  事實上,她壓根不敢看向涇陵公子,她害怕。

  涇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近距離地盯著她的臉,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臉湊近衛洛。

  當他吐出的氣息一絲絲滲入衛洛的耳洞時,他開口了,聲音很淡,很平和,「藏頭遮面之徒,也敢拿『先父』說事?」

  他這句話,真的說得很平常,非常的平常。聽不出半點火氣,也沒有半點不對頭。

  可是,他手指勾著的衛洛,臉色卻是刷地雪白,她不知不覺中,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涇陵公子。

  這雙墨玉眼珠光盈盈,滿滿是乞憐,乞憐。

  衛洛蒼白著臉望向涇陵公子,嘴唇顫動半天後,卻說了一句。「如入君手,盼請垂憐!」

  這句話,她一說完便隱隱感覺到有點熟悉。

  這句話,曾是一個脆弱的處女面對一個欺凌自己的惡漢說的!

  此時此刻,衛洛珠淚盈睫,顫抖著說出這八個字,是因為她真的感覺到了他的殺機!

  她感覺到,他的耐心真不多了。以前他覺得自己有趣,再說在他而言,天下美人多的是,對於衛洛的真面目是很美還是清秀,他並不怎麼在意。他只是喜歡逗逗她而已。

  可是,他現在說出的這句話中卻有了殺氣,沉沉而來的殺氣。

  衛洛說出這八個字後,嘴唇一個勁的顫抖,墨玉眼中淚水盈盈欲滴,小臉慘白如紙,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的模樣。

  涇陵公子緊緊地盯著她,緊緊地盯著,一瞬也不瞬。

  半響後,他手一鬆,施施然地站了起來,俯視著她淡淡地說道:「不欲為弄臣?也可。」

  他的聲音雖淡,卻與剛才的低語不同,眾貴人都聽得到。

  這是貴人們意料中地回答,沒有人吃驚。

  涇陵公子盯著又趴跪在地上的衛洛,磁性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緩緩傳響,「念你有賢才,可暫掌副內事一職。」

  他說到這裡,聲音驀地一寒,目光沉沉,在他的盯視中,衛洛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努力地向地板上趴去,都差點成了扁平體了。

  盯了她片刻後,他輕哼一聲,以一種狀似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若有欺我,罪無恕!」

  這聲音中殺氣騰騰,任何人都可以聽出的殺氣騰騰。

  依然沒有貴人在意,因為,既納其言,又懲其擅言,恩威並施,這也是貴人們的馭下之道。雖然對於高貴的賢士不怎麼用,但對於墨眼小兒這種,曾有過卑賤經歷的人使出,也很正常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10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九十章 副內事

  只有衛洛聽出了這話的大不尋常,那句『若有欺我,罪無恕!』是嚴厲的警告!也是一種威脅!

  衛洛貼在地板的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她,欺騙涇陵的話實在太多了,多得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在眾人的哄鬧中,涇陵公子施施然地坐下,他盯著衛洛烏黑的小腦袋,半響才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退下吧。」

  「諾。」

  衛洛爬起來,躬身後退兩步,才轉身向席中走去。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恭敬之極,老實之至,令得看到的權貴們,更是不在意地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一怯弱小兒而已!

  衛洛回到塌上,她剛跪坐好,前排的那青年賢士便轉頭向她看來,他盯了她半晌,歎道:「父令不得為弄臣?哎,丈夫誠丈夫,卻道路艱難矣。」

  倒是一個黑瘦的麻衣老者讚賞地瞟了她一眼,聲音嘎嘎地說道:「功名富貴,本應直中取,劍中索!善!」

  衛洛勉強朝兩人擠出一個笑容來。

  在她的前後左右,都有賢士劍客向她看來。這些目光中,居然大部分是讚賞地。特別是一些賢士,對上她的目光時,還會向她微笑點頭示好。

  在這些人中,有一高胖的劍客也對她大點其頭,露出一口黃牙笑道:「小兒有好父!終又少一奸邪子孫。善!」

  這話一出,衛洛那勉強掛著的笑容都維持不下去了。

  下面的時間裡,衛洛一直低著頭,老實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笙樂飄蕩,軟香靡靡,眾貴人顯然意興正濃。不過公子涇陵與眾人寒暄了一陣後,便宣佈散席了。

  眾貴人離席之時,紛紛把看中的處女童男索回去繼續歡愉。

  回來時,衛洛不再是公子涇陵的貼身之臣,所以她也沒有資格坐上他的馬車。當然,她也並不願意。

  跟涇陵而來的都是一等賢士,他們的馬車中也沒有衛洛的位置。

  最後,衛洛自己要求坐上了馭夫之側。

  坐在這最寬敞的地方,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衛洛的心漸漸開朗起來。她瞇著眼仰望著天空上的明月,歡喜地想道:不管如何,總算今晚可以安穩地睡一覺了。

  『支支滋滋』的車輪滾動聲,騰騰燃燒的火把光中,衛洛笑了一會,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駛在前面的涇陵公子的馬車。

  看著看著,她慢慢收住了笑容。

  不一會,車隊回到了涇陵府,衛洛找到一個管事說了自己的新任命後,便被那管事在三等食客區安排了一套小廂房,廂房共有七八個房間,有浴房有廚房,雖然廚房中空蕩蕩的,連個陶片都不見。

  她如今是涇陵公子親口任命的副內事,因此,她住的廂房裡,不但配有兩個侍婢,還被管事任命她的工作,便是主管奴婢們。

  也就是說,三等食客區這一大片的奴婢,進出任職,衛洛都可以插手管了,儘管原來便有人管著。

  一切處理妥當後,衛洛把兩奴婢使出,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她原來以為,自己會一落床便睡得香香的,沒有想到她根本睡不著。

  這一晚上,她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這個前身與公子涇陵的仇怨來由。

  一想到這裡,她便打了一個寒顫。以前她很樂觀,總是安慰著自己說,涇陵公子對自己還是不同的,也許一直是自己想多了 ,也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後,並不會殺了自己。再說,這三年來自己長變了很多,他和他的人應該不會記得一個應該死去的小丫頭的。

  可是,經過今天晚上,她沒有辦法這麼樂觀了。而且那越嫡公主出現了,說不定她和她身邊的人便認得出自己。

  伸手捂著胸口,衛洛側過頭,透過紗窗看向外面的明月。明月團團,浮雲縷縷相纏。衛洛忍不住輕歎一聲。

  心動,對她來說,實是尋常事。

  見到優秀的,自己喜歡的那一型異性,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心動過,心動過很多次。

  不過這種心動,只是淡淡的,隱隱的,只是某種含有期待和羞澀地情緒。不過一轉身,一離開數日,這種原來只是淡淡的心動便會被她拋到腦後。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真不一樣。

  在今天之前,她在這種平生最強烈的心動中,已有了某種渴望,某種夢想。

  在今天,得知了兩人的恩怨來由後,她的心開始發涼,可是,她依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去渴望,去夢想。

  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胡思亂想了一陣後,衛洛刷地一下坐起身來。

  從紗窗口灑進來的銀光中,衛洛雙眼炯炯,睜得老大:不對!他最後一句話很不尋常!我要想一想,我再仔細想想!

  淡淡的銀光中,她的一雙杏眼慢慢地瞇了起來。

  不管如何心動,她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她都要為將來的每一步變化,想一想對策!

  尋思了一會,她的腦海中便開始發暈,便有點不清醒。衛洛又跳下塌,從袖中掏出木劍,開始在淡淡的月光下練習。

  只有劍,才能令她神魂安定。可惜,她一直沒有辦法知道自己有多強。

  潛意思中,劍術是衛洛逃生的最後的本錢,所以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與涇陵公子屬下的劍客們過招。她不想完全洩露自己最後的底牌。

  有點虛淡的風聲呼嘯了一晚,直到將近凌晨時,衛洛才和衣倚塌合了合眼。

  衛洛現在是府中的管事級人物,也算是有點權力的了。儘管這種奴僕們才看在眼中的權力,在食客們眼中也不算個啥,衛洛還是得到了不少自由。

  早餐時,是一碗粟米粥伴著一碗青豆,青豆上放了油,油光瑩瑩。然後每個月還能得到一塊羊肉。衛洛現在的生活,比之以前有了根本的好轉。

  用過早餐後,她出去一趟,找到原來的管事,交待他一切如常,不必理會自己後,又回到了房中。

  她得抓緊時間想個法子來,就算一時想不出法子,練練劍也能使她心神安定。不知怎麼的,涇陵公子昨晚最後那句『若有欺我,罪無恕』一直在她的腦海中響起,一直響起。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自昨晚後,這個想法開始佔滿了衛洛的大腦。

  練好一會劍,衛洛開始提步外出。現在練劍救不了急,她得開始試一試人際交往,也許從其中可以找到脫身的法子。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九十一章 殺人不眨眼的衛

在這個時代,等級森嚴,下人們都是局限於一角,當然,連貴族也是局限於一地,因此,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見識。

沒有見識,對衛洛來說,便沒有交往的必要。

她不知道的,這些人也一樣不知道。

而且她說多了話,反而容易洩露自己的無知。

她現在打算的人際交往,也是多多走走,試一試。畢竟昨晚宴席上,不少府中有身份地位的食客劍師都對自己印象深刻,也對自己有了一些好感。

樹葉森森,衛洛信步而行。

現在府中之人,都已認得衛洛了,看到她時,很多人都表現得有點恭敬。

可正因為恭敬了,所以衛洛每每走近,眾僕人便一哄而散。

而食客劍師們都很嚴肅,看到她是,淡淡地一瞟便不再理會,她也不好意思湊近去熱乎。

這樣一來,衛洛上午逛了一圈,也沒有與人說半句話。

無奈之下,她下午接著逛。

信步走了一個時辰後,衛洛有點好笑也有點無奈地想道:真要刻意去找人說說話,沒想到會這麼難。

她不想想,涇陵府是何等地方?等級森嚴,以她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能套近乎的還真不多。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還在逛。

不過這個時候,她並不是一定要找人說話了,她發現這樣逛著,有利於她觀察府中的地形,以及府中劍客的排布值班情況,更可以從每個人的表情和偶爾聽到的私語中,知道一些事。

今天的陽光有點烈,衛洛走在林蔭道上,吹著拂林而來的絲絲涼氣,感覺挺舒服的。

走了幾步,她看到前方有一塊石頭聳立,最上面顯然常有人坐,磨得很光滑,不像側面那麼厚的青苔。

她也走得累了,便就著石頭坐下,在樹蔭下打起盹來。睡著睡著,迷糊中衛洛被一聲音驚醒,「那叫衛洛的小兒,現在亦是光是,又曾為公子貼身之人。不如找他說去?」

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是最容易警醒的,衛洛眨了眨眼,便站了起來,向樹後退了退,讓可容五人合抱的大樹擋住了自己的身影。

聲音是從側面二十米處的另一條林蔭道傳來的,這次說話的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可,可如何接近他?衛洛乃貴人出身,又添為管事,我一說,他不悅後殺我又如何?」

頭一個稍年長的少女頓了頓,才低低說道:「我曾聽聞,么姑在衛洛剛來時,曾令他去牛廄,此兩人有仇矣。你現在安好,么姑這一動,你處境堪憂矣。何妨借他一用?」

少女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才說道:「再則,么姑忌憚衛洛,曾放言若得時機,必置他於死。你去說了,卻是久了衛洛。」

衛洛一聽到「比置他於死」這幾個字,瞳孔縮了縮。

另一個少女歡喜地說道:「然,然,我亦聽聞。」

他才說了這幾個字,有此意了,「我,我是不敢近他。」

這一下,兩人都沉默起來。等到她們走遠,衛洛才施施然地站起來。


對么姑,她幾乎沒有印象了。
是了,當時自己只是表現得像個有才能的人,便被她所忌恨。

這個女人到了現在還惦記自己?真是好強的嫉恨心啊。此人不能留!

衛洛提步向么姑所在的地方走去。

動作施施然,緩緩然--以她現在的地位,雖然是虛得很的地位,對付一個如么姑這種奴僕中的小管事是在是手到擒來,衛洛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

當然,從現代過去的衛洛,還是準備找一個理由的,她又不殺人,只趕出府就成了。

不一會,衛洛便來到了么姑所在的地方。

這地方,也屬於她所管的三等食客處。

當她來到那最初與素一直進府的小花園式,正好看到一堆人在那裡指指點點。

衛洛還在樹林中走動,便聽得么姑有點高亢的聲音得意地傳來,「我從來最厭者,莫不過低賤之人有貴人之姿,二者,便是如你這般,面目雖可,卻左也不願右也不從,難不成,以你之貌,還能登貴人之塌?」

衛洛聽到這裡,不由有點好奇了:這個么姑,既然都做起媒人的事來了?

么姑的聲音一落,一個少女哽咽的脆嫩的聲音傳來,「然,然,索妾之人,不過三年,已殺死五姝了。妾雖以處子進,卻原是侍奉貴人的。姐姐把妾索來弄給此凶漢,妾實不服也。」

這少女的聲音很甜美,一聽便讓人覺得她應該極可愛。

少女的聲音一止,一個語調放得極慢,有點裝腔拿勢的男子聲音淫笑道:「不服?不服又如何?爺便今日索尼,明日弄死你,也無人敢說一詞!」

衛洛聽到這裡,瞳孔再次一縮。她慢慢提步,向這堆人靠近。

走了幾步後,那個開口的惡漢清楚可見了,那惡漢高大魁梧,臉呈四方,皮膚蒼黑。

他一雙有點黃的濁眼正緊緊地盯著一個黃裳清麗的少女。

這漢子有點眼熟!衛洛尋思了一會,突然記起,在三年前,她與素便是在這個漢子的帶領下,見了眉大家一面。

對了,那次這個漢子便當著眾人的面,調戲了一個美少年,那少女還說過一句話,「如入君手,盼請垂憐。」

是了,就是他!難不成,當初那個可愛靈動如兔一樣的少女被她弄死而來?而且他並不止弄死一人?衛洛想到這裡,縮小的瞳孔中已帶了殺機。

那惡漢說了那句換後,全場一片鴉雀無聲。

衛洛還真不知道,在涇陵公子的府中,也有這樣的事存在。

想來也是,涇陵公子府第極大。

而這一片區域,向來是童男處女進出的場所,是最容易藏污納垢的。

而且,涇陵公子自開府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年間,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練兵之上,府中又沒有女主人在,幾乎就是一盤散沙。

在一片安靜中,么姑有點不滿的聲音傳來,「莫再輕易殺人!此女若去,一年內休想再索!」

那惡漢對么姑很客氣,連連搓著手說道:「然,然。」

他應了兩聲後,大掌一伸,便向那黃裳少女的胸襟揪去。

看他那般大力,只這一抓,怕會吧人家少女的衣襟撕破了。

衛洛這是已緩步走近,看到這裡,她冷笑一聲,雙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她這掌聲一響,令得眾人都是一驚,連忙回過頭來。

么姑兩人回頭一看是她,瞬間變色。

么姑瞪大眼睛,尖叫道:「衛洛?」

那惡漢臉也是一白,卻強自鎮定,只是那雙四處轉溜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的不解。

很顯然,他還不知道衛洛是什麼人。

那黃裳少女一愣,馬上大喜:這地方極偏,罕有有身份的人前來。

么姑多年來在這小地方一手遮天,旁人只要不觸犯到自己,便沒有人會得罪她。而這些處女,都是來自各地,根基淺薄,幾乎都是進府幾天就被處理了。誰會為一個不認識的人說話?

當下,那黃裳少女急急地朝衛洛面前一衝,離她還有三步便撲通跪趴在地,膝行兩步,淚如雨下得求道:「貴人救我,貴人救我!」

衛洛看了少女一眼,抬起眼來,緩步走到么姑面前。

盯著這個也不到二十的少女,衛洛緩緩問道,「何相煎至此?」

么姑臉色一白,嘴唇顫抖了一下,突然雙腳一軟,泣道:「實,實渴財耳!」

是為了好處啊。衛洛懂了。

正在這時,她眼角瞟到那惡漢貓著腰要溜。

嗖地一下,衛洛木劍在手!然後,她右手一揚!「僕」地一聲鈍響傳出!

眾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芒閃過,再定神看時,那惡漢的背心已穩穩地紮了一柄木劍,木劍直入體內,只留劍柄於外!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一個人能發出聲音來!在這個亂世,這裡的大部分人都見過殺人。

可還是,如衛洛這種文弱少年,一句話也不說便殺人,還以木劍殺人的,還是罕見。

她表現得太乾淨利落了!如她這樣清秀文弱的少年,不應該是幹這種事的人。

又是「撲」地一聲,在沖天而起的血霧中,衛洛從屍體中抽回木劍,轉過頭,把血粼粼的木劍指向了么姑!

她臉上沒有表情,心中沒有波動,這麼殺了一人,便如殺雞一樣。

自那幾年林中練劍時,衛洛便發現自己對殺戮沒有感覺。

彷彿她天生便是幹這一行的。淋淋的鮮血,稠稠的,一滴連一滴地滴到么姑的臉上,頸間,衣襟上。

她已臉如白紙,癱倒在地,雙眼閉得緊緊的,連嘴也閉得緊緊的,裙下濡濕一片,渾身如抖糠。顯然駭怕到了極點,;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衛洛用血淋淋的木劍在么姑臉上拍了拍,在她臉上留下兩個血印子後,再次淡淡地問道:「何相煎至此?」

她的聲音一落,么姑突然「啊--」地尖叫起來。尖叫聲中,她眼神渙散,如瘋狂一樣爬著向外衝去,一邊沖一邊尖叫,「殺人啊,殺人啊--」

她的尖叫聲又是淒厲又是高昂,那嚇怕了魂才能發出的淒叫聲,遠遠地衝破了天空,傳了開去。

幾乎是一瞬間地,無數腳步聲,破空聲響起,顯然,大量的劍客被驚動了!

眾人擔心的看了衛洛一眼,開始只有一個人向後退去,漸漸的,一個個都向後退去,不到片刻,連那黃裳少女也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空曠的小花園中,只剩下衛洛和一具屍體,當然還有五十米開外,披頭散髮如瘋癲的么姑。

看著么姑的背影,聽者越來越近的破空聲,衛洛低歎一聲,她腳步一提,極輕捷迅速地追向么姑。

在樹林中能縱躍如飛的衛洛,已在不知不覺中,彷彿練有了一聲輕工一般,在平地上一彈一躍便是兩三米。

只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么姑。然後她嗖地出手,木劍從背後入手,透胸而過,么姑瘋叫聲戛然而止。

屍體還保持前衝的姿勢,直衝了兩步才「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衛洛果斷地拔出木劍,右手一晃,那劍便遠遠地仍了開去。

落到一處窪地的灌木叢中,轉眼消失不見了。她剛做完這個動作,嗖嗖嗖幾聲風聲傳來。

幾個劍師出現在小花園中,他們看了一眼兩具屍體,又看向衛洛。見是她,他們表情稍緩,一人問道:「何事?」

衛洛搖了搖頭,笑道:「無事,為內管事,處置了兩賊,尖叫乃一賊發出。」

幾個劍師點了點頭。他們掃了一眼衛洛,又看向兩具屍體,見屍體上沒有兵器,略略有點奇怪。

不過也沒有多想,他們便轉身離去。等驚來的劍客都散去後,衛洛才揮手喚來幾個僕人,拾回木劍,在屍體上吧血跡擦了擦後,她命令道:「拖出去處理。」

「喏」衛洛轉身而走,直到他走的遠了,那些跑的遠遠的少女們才敢向他看來。

那黃裳少女更是躲得遠,直是一掃到衛洛的身影,她便顫抖不已,小臉煞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15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九十二章 涇陵有不捨了?

  衛洛施施然地走回,來到一湖水處時,趁左右沒人,她把木劍洗了洗,準備再削一把。

  在府中隨便找到一處竹林,弄了一截竹子後,她轉身向回走去。

  衛洛走得很慢,平安渡過的這三天,對她來說感覺很放鬆,很好。她很珍惜這種感覺。

  饒是如此,她的腦海也沒有停息過,她在想著,涇陵公子有可能會使出的招數。同時她也在盤算著,要怎麼對付他的這些招數。

  當她來到房中時,二個侍婢馬上迎了上來。她們朝她盈盈一福,一侍婢輕聲說道:「公子喚你。」

  涇陵找自己?衛洛的心不由一縮。

  她抿了抿嘴,點頭說道:「然。」

  她大步走到房中,換了一件深衣。她剛才殺了人,身上的衣服雖然沒有沾血,可只怕還是有些血腥味的。在涇陵公子這樣的人面前,一切都不可馬虎。

  只是三天沒到,衛洛卻彷彿已經隔了許久許久一樣,當她踏入涇陵公子的院落時,還有點失神。

  在侍婢的帶領下,她來到西側花園中。

  剛踏進拱形的園門,衛洛便瞟到幾人坐在桃花盛放處。落英繽紛,青草萋萋,笑聲隱隱,酒香飄飄,一進這裡,衛洛便感覺到了一股富貴安逸之氣。

  走過一叢桃花林,坐在草地上的幾人印入衛洛的眼簾。其中側對著她的最是熟悉,那雄偉軒昂的身影,彷彿雕塑出來的側面,讓她不管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見了,都會心跳加速。

  在涇陵公子的旁邊,正對著衛洛的方向,坐著十三公主。她正在嬌笑著,柔軟的身軀仿若無骨般,隨著笑聲抖動,頸口那一抹白嫩隱隱透出來,與周圍的桃花一起,勾成了最燦爛的春景。

  十三公主笑得很美,很花枝招展。

  可她笑著笑著,便一眼瞟到了迎面走來的衛洛。這一瞟,她正歡笑的聲音便有點乾澀了,臉上的表情也有點繃住。

  她的異樣,引起了另兩位青年向衛洛望來。這兩人朝衛洛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轉過頭去。

  衛洛低著頭,輕步來到涇陵公子身側,在離他五步處,她雙手一叉,小心地問道:「公子喚我?」

  涇陵公子垂著眼斂,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幾上敲打著,一副正在尋思的模樣。

  他聽到衛洛的聲音後,敲打聲沒有停,淡淡地吩咐道:「喚越姬來。」

  越姬?

  衛洛心中一緊!瞬時間,她的瞳孔都有點放大,心臟更是一抽一抽地鬧騰!

  侯在涇陵公子身側的以劍客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諾。」轉身大步離開。

  衛洛望著那劍客離去的背影,想道:原來是指越嫡公主?她就尋來了?她來了,公子為什麼叫我來?難不成。難不成?

  下面的,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衛洛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百般思量和不安,都被她緊緊地咬在牙齒裡。

  這時,涇陵公子停下了敲打的動作,他頭也不回,說道:「衛洛?」

  衛洛一愣,馬上應道:「然。」

  「且近前來。」

  ......「諾,」

  衛洛走近兩步,見涇陵公子在旁邊草地上拍了一拍,她只好慢慢屈膝跪坐在他所拍過的地方。

  衛洛剛跪下,涇陵公子又淡淡地說道:「再近前。」

  「諾。」

  衛洛膝行兩步,靠近了涇陵公子。

  這時,兩人之間只相差不到一尺的距離了。

  衛洛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熏著龍涎香的雄性氣息,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又開始脫離控制了。

  涇陵公子轉過頭來,靜靜地看向衛洛。

  此時此刻,衛洛安靜的跪著,低眉斂目,從表情中,看不出半點不安,也看不出半點想法。

  他盯了幾眼後,不知為什麼,竟是低歎一聲。

  這聲歎息一入耳,衛洛不由眨了眨眼,不過她依然沒有抬頭。

  緩緩的,涇陵公子伸出手來,緩緩的,他的右手放在了衛洛的頭上。

  他這個動作一做,衛洛是一抖,十三公主是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另兩個青年貴人則是瞪大了眼——原來無視情愛的涇陵公子,真對這小兒有不同!

  涇陵公子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他把手放在衛洛的頭頂上,輕輕撫摩起來。在他的動作下,衛洛的心越縮越緊,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他叫人喊來越嫡公主了,又這樣對我,是不是要處置我了?

  這樣一想,她差點哆嗦成一團了。

  可是,這種不安中,她卻不知為何,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涇陵公子身上散出來的某種親暱,是的,是親暱。因此,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也因此,那哆嗦只是一下,沒有演變成一團。

  涇陵公子大掌放在衛洛的頭頂撫摩了兩下後,半晌,低低地說道:「小兒何懼我至此?」

  這話有種悵然!


  這話真有點悵然!

  衛洛一驚,差點就此抬頭向他看去。

  十三公主臉色刷地鐵青。

  那兩個青年貴人倒沒有什麼,涇陵公子這句話,只是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他果然對這小兒有情愛之心。

  涇陵公子依然對他人的想法毫不在乎。他說出這句話後,手向下一移,撫上了她的小臉。

  他修長的手指在衛洛的臉頰上撫動,動作舒緩。衛洛那收緊的心,更是一下又一下地猛跳不已。

  不知不覺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傾聽著他的每一個聲音。一種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期待和希翼,開始發芽,壯大,最後叫囂!

  他修長溫熱,夾著些許粗糙的手指從她細嫩的臉上劃過。然後,豎耳傾聽的衛洛,聽得他低低地聲音傳來,「我非暴戾之人,何必懼我至斯?」

  這句話中,依然是帶著感慨,帶著一種悵然!

  衛洛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拋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樣撲頭撲腦地向她淋來:他對我不捨之心!他在告訴我,他不會輕易對我動殺機!他對我有感覺了!他有不捨了,有悵然了,他,他,莫不是這幾天,他有想我了......

  狂喜中,飄蕩中,一個劍客朗朗地聲音傳來,「稟公子,越姬到!」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九十三章 越公主與衛洛  

『越姬到!』

  這聲音一傳來,衛洛一凜,所以的狂喜和飄蕩渾然不見。

  她慢慢地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便對上一張美麗的臉。

  眼前這張臉稍圓,雙眼時丹鳳眼,薄唇小嘴,皮膚白得彷彿可以掐處水來。

  她身量高挑,這般低頭不說話時,居然有一種慈和溫柔的味道。

  一旁的十三公主,也是諸國間聞名的美人,更是這個時代的人最喜歡的那種健康美人。

  可是,十三公主比之這越公主,還是差了一籌。她沒有人家那水得靈透的皮膚,也沒有她這種慈和溫柔。

  望著這張臉,已受了時人審美觀影響的衛洛,突然想到:這越國果然出美人,這越嫡公主之美,應是極品之列了。

  在越嫡公主身後,還跟著幾個同樣高挑秀美的少女,這些少女與晉地少女有一點不同的是,就是皮膚顯得特別好,特別水靈,雙眼也有神些。光是這一點好,便把衛洛這一路來見過的處子給比下去了。

  衛洛知道,處子普遍家境不好,要養出如眼前幾位這麼美麗的皮膚和眼神,一定得是大貴之家。

  從這幾個越女身上,任何人一眼便可以感覺到倉稟足,感覺到富貴,感覺到安逸!

  這才是衛洛記憶中的詩經中提到的絕代佳人風範。

  在幾女身後,遠遠地站了幾十個劍客和賢士。他們正緊張地看著這裡,看著涇陵公子。

  衛洛看呆了半晌,有了一絲歡喜:這越嫡公主除了皮膚外,與我完全不相似。

  心下稍一鬆,她便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涇陵公子。

  不止是她,所有的越人都在看著涇陵公子。

  十三公主也在眼巴巴地盯著她八兄。她看了一眼涇陵公子後,又看向眾越女,那頭一轉眼一瞟間,十三公主美麗的臉上便顯出一種厭惡和妒忌,非常強烈的妒忌來。

  同塌而坐的另兩個青年,也在癡癡愣愣地望著這一眾越女。一人砸了一下嘴,忍不住出聲吟道:「美人之艷者,出越也!越之艷者,自貴人也!越之貴女一出,月亦羞焉!」

  這種當眾讚美,本是讚美,不過此時越國諸人,都沒有心情高興,他們都把注意力放在涇陵公子身上。

  涇陵公子依然表情淡淡。

  他懶懶地瞟向眾貴女,在越嫡公主身上微一停頓,又掃向她身後諸女。淡淡地瞟了一眼後,他收回目光,懶懶地叫道:「衛洛?」

  「然。」

  衛洛略一遲疑,便連忙應是。

  涇陵公子感覺到她的遲疑,轉過頭來。

  他靜靜地盯著衛洛,那黑如子夜的雙眸中蕩著笑,「小兒亦動色心乎?」

  衛洛勉強一笑。

  這時刻,越人都有點臉色不好,那越嫡公主更是泫然欲泣。涇陵公子只看了她們一眼便不再在意,寧願與一普通姿色的童男調笑,顯然他並沒有被越女的艷色所迷住。

  不過,她們既然送上了門,便得低頭,便得委曲求全了。

  涇陵公子親暱地看著衛洛,手一伸,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地掐了一把,說道:「既喜歡,由你處置吧。」

  啊?

  衛洛驚愕地抬起了頭,眾人也都是一臉不敢置信。

  瞬時間,越嫡公主的臉白如紙,香軀晃動,看她那暗暗咬牙的樣子,簡直是下一秒便會掩面衝出。

不過,這裡是晉國,她不敢,也不能。

  這是極大地侮辱,非常嚴重的侮辱。

  公子涇陵居然把堂堂一國公主,交由他的弄臣處置!居然對一個以色事人的少年說道『既喜歡,由你處置吧』!

  這少年何德何能?

  一時之間,場中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聲。

  十三公主把注意力從越女身上抽離,定定地看向衛洛。

  涇陵公子拂袖而起,居高臨下地盯著衛洛,淡淡地說道:「越公主與你一般,也是貴人出身,你們親近之。」

  說罷,他再也不看眾人一眼,大步走離。

  直到他走得遠了,眾越人還在急促的喘息。

  他最後一句話,直是把堂堂越嫡公主和衛洛這個童男出身的低賤之人相提並論了!他還要他們親近親近,他把堂堂公主看成了什麼人?

  怒火,恥辱,羞恨,種種情緒湧上了所有越人的心田。

  可是,他們還是不能衝動,自他們從越宮出來的那一天,他們便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貴人了,他們便一直在告誡自己,要忍!

  衛洛只是一怔,心中便是大喜!

  她剛才一直在琢磨,怎麼找一個機會親近一下越嫡公主,從她口中探一探自己這個身體的來歷,當然,還有相貌的情況。這事關她的生死,重大非常!衛洛本來以為還要費一些周折,卻沒有想到,涇陵公子居然把她塞給了自己。

  歡喜中,她連忙站了起來。

  無視眾越人殺人般的目光,衛洛大步走到越嫡公主面前,雙手一叉,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說道:「公主之艷,天下無雙,公主慈容,人人欽慕。縱是我這小兒見了,亦欲親近之,何況公子?主休惱,且隨我來。」

  她笑得太燦爛,連連誇獎和安慰的語氣也極真誠。一時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她的善意,連起身離去的十三公主,也停下腳步朝衛洛望了望。

  眾越人自然而然地心下一暖,瞅向她的目光中的殺氣便淡了些許。

  衛洛恭敬地走在越公主的身後,右手朝旁邊的一條石子路一指,引導她們朝那方向走去,又笑道:「小人常聞,世有美者,能令花為之羞,雁不射自墜,想來那傳說中的娥皇女英,便是公主這般的人物。」

  她說到這裡,越嫡公主忍不住露出一朵淺笑來。衛洛不但讚美了她的美,還把她與先古聖皇最愛的兩個女人相比,這種吹捧,她一個小姑娘聽了真是好不開心呀。

  衛洛也很開心,這時刻,她真的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了。

  她的心情一放鬆,那滔滔而出的話更是燦若蓮花,「公主和幾位姐姐這一來,整個新田城怕是會多出許多無慾守身之丈夫。」

  越嫡公主有點好奇了,她轉頭看向衛洛,一臉詢問。倒是她身後左側的一個與她容貌頗為相似的少女,好奇地問道:「何故?」

  衛洛長歎一聲,搖頭晃腦地說道:「見了公主和幾位姐姐的絕世之容,回府一睹自家之婦,頓覺顏色如土,了不趣味。哪還能對那些蒲柳之姿再有敦倫之念?」敦倫者,男女歡愛也。

  衛洛這話一出,幾女頓時哧笑起來,連一直愁眉苦臉地越嫡公主也掩嘴輕笑。

  走在他們身後的越人,見到自家公主這般開心,頓時收斂了殺氣,看向衛洛的眼神也完全轉為和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22 PM

第二卷 晉都新田第九十四章 衛洛安全了!

  衛洛一路滔滔不絕,連吹帶捧又帶安慰,當領著這一行人來到所住之處時,越嫡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已隱隱有些依賴了。

  於情於理,衛洛這個副內事兼三等食客,都沒有資格安排越嫡公主這等貴人。因為上等的院落根本不是她的管轄範圍內。

  可是衛洛是什麼人?她才不會理會這些規則了,她帶著這行人出現在這樓閣,在整個涇陵府都是一等的,完全可以配的上越嫡公主等人的身份。

  越嫡公主一行人一跨入這個木質小樓為主,結構精巧中透著大氣,四周繞以花園,花園中還有一個小湖的院落時,心中都是一鬆。

  不知不覺中,連同劍客在內,他們看向衛洛的眼神中又友善了三分。在他們看來,雖然涇陵公子這人很傲慢無禮,但這個身份卑賤的小兒,卻還是有幾分規矩禮儀的。

  他們真不知道,如果再在這種卑賤之人的身上也受到羞辱,他們會不會怒起拔劍,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安置這麼一行人,可不是簡單事,奴僕的調配,各種物品的發放,所牽涉到的方方面面極多。可以說,這樣的活,只有大管事那樣的人才能處理好。

  不過衛洛因為是涇陵公子的『近臣』,府中各大小管事又不知道涇陵公子到底意欲何為。便任由她驅使。

  她甚至趁機把么姑的工作接手,從處子童男中調了一批人來侍候越嫡公主。

  用這些人來侍候,又是一種身份的體現。當越嫡公主當量著院中出入的各色清秀面容時,心情又好了不少。

  如公主這等身份,用餐時所奏的樂,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規矩的。衛洛不懂,但她會問,這一路上不停地請教各位管事,態度極為溫和有禮,讓人一見就舒服。不過半天,衛洛便把一應事務處理得乾乾淨淨。

  到了晚餐後,衛洛與越國諸女已是無話不說了。

  她眨巴著天真的墨玉眼,癡呆地欣賞了一會眾女的美色後,衛洛再次感歎道:「越女之艷,一至於斯!咄!真不信世間有美色勝過公主者。」

  她歎到這裡,眉頭微皺,搖著頭說道:「我家公子對已故的越四公主雖說一往情深,平素也不見如何提她。我還真不信,她的美艷會勝過公主你!」

  衛洛一提到自家公子,眾女便是一陣安靜的傾聽。她們都是綺貌華年,哪個少女不懷春?在越國宮中時,她們常見的儘是一些肚飽腸肥,面目可憎的貴人,交往遊樂的少年郎,也不過是長相端正的多,清俊的都極少見。如涇陵公子這樣容貌的,直是聞所未聞,夢也不曾夢過。因此一提到這個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時,她們都有點心跳加速。

  衛洛的聲音一落地,越嫡公主身後,她的異母妹妹馬上哧笑道:「四女?那病女有何美艷?實不堪也!」

  衛洛愕然地看向她,吃吃地說道:「公子所念之人,不過是姿色平庸?」她的語氣中儘是不信。

  她這種不信,令得眾女都想分辨一番,最後,還是越嫡公主低歎著說道:「四女庶出,其母雖為父侯所寵,卻曾與他人亂。父侯處死野漢時,其母願以死相謝父侯之愛,只求父侯恩其女。母死時,四女二歲。十數年來,四女一直幽居一角,少與人來往。聞其體弱多病,常自行深入山林採草藥服之。」

  越嫡公主娓娓道來,把衛洛這個前身的出身來歷說得個一清二楚。

  原來這個身體的母親是因偷漢被處死的!而且死了十來年了!衛洛努力壓下心底莫名其妙湧出來的酸苦,快樂地想道:啊a,死了啊?這個身體又一直幽居冷宮啊?這麼說,認識她的人應該很少了?越嫡公主一說完,衛洛便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抽了一口氣,驚道:「竟有此事?」接著,她不屑的扁了扁嘴,喃喃說道:「實不如公主遠甚!」

  這句話,越嫡公主實在太愛聽了。

  當下她雙手相絞,那雙丹鳳眼中竟是珠淚盈盈,銀牙緊咬,竟是在忍著心酸。

  兩公主後的一個小眼睛的貴女歎道:「然也,四女實不堪也。」

  衛洛好奇的再次問道:「那四女,她的容貌當真平凡無奇否?」

  幾女想了想,那庶公主快嘴,接口說道:「三年前她嫁晉梳妝時我曾見過,不過庸庸也,與一般處子無異。」

  衛洛歪了歪頭,笑道:「其母許是佳人?」

  庶公主哼了一聲,扁嘴回道:「越之佳人多矣!其母死了多年,誰還記得一姬的容貌?四女幽居一角,罕與人來往,不識禮儀,不學文字,渾然一賤婦也。」

  『罕與人來往,不識禮儀,不學文字?』

  太好了!

  這一下,衛洛是完全放下心了。

  她想歡呼,她想高歌!

  因為,她安全了!

  她最大的危險,便是讓涇陵公子懷疑到出身來歷後,會順手殺了。現在聽來,她與那越四公主是毫無相似之處!

  現在的她,不但與眾女所說的四女毫無相似之處,也與這兩位越公主毫無相似之處。不管是面容,還是五官,還是神態舉止,她衛洛都與她們完全不同!

  她安全了!

  忍著歡喜,衛洛又與眾女一起胡扯了半天。當她完完全全確認到這些越人不會成為自己的負累,自己的危機已被解去時,已是夜深了。

  夜深了,笙樂開始飄飛。

  衛洛向眾女告退後,腳步輕盈地向回走去。

  當她來到自己的房中,把兩個侍婢趕出,把房門一關時。不知為什麼,原本是歡喜至極的她,無聲地笑了一會後,竟是淚流滿面了。

  她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慢慢地滑坐在門後的地上,再一次歡呼:我安全了!

  她的心在吶喊,她神采飛揚,腳步輕盈,她拿了一把鋼刀,顫抖著手,傻笑著,一連削出了十把竹劍,才稍稍平靜下來。

  這一晚上,衛洛倒床就睡,她睡得太香太沉,甚至發出了細細地鼾聲。

  自穿越以來,不,自父母死亡以來,衛洛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好夢連連地滋味。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九十五章 再次升職

  這一覺,衛洛睡得很香很香。

  她是被叫醒的。

  衛洛迷糊中睜開眼睛,不悅地瞪著兩侍婢,喝道:「何事喧嘩?」

  她這句喝罵很理直氣壯,一反她以前的溫和沉靜,竟然威風十足。兩侍婢已顫,同時跪於地上,急急辯道:「非我等大膽,實公子令人喚你了。」

  涇陵要找我?

  衛洛完全清醒過來,這一清醒,她馬上發現外面陽光明媚,那太陽光都透過紗窗,照到塌前面了。

  慘了,怎麼這麼晚了?

  衛洛急急地爬了起來,看這陽光,便知道臨近中午了。她一邊套深衣,一邊揮手命令道:「東西放下,出去!」

  「諾。」

  兩侍婢知道她老是這樣,便把手中的洗漱用品放下,退出房中,還掩上了房門。

  衛洛洗去易容時,對著水盆中的自己瞅了好一會。

  魚鱗般的細細水波中,一張美麗的面容清楚地現出。

  這張臉,很精緻,眉目如畫,偏那白嫩潔淨的額頭,微尖的下頜,又顯出了一種雍容的風華,一種天生高貴才有的風華。

  這樣的臉,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諧。因為這雙眼很冷,很清,彷彿在石中埋了萬年的玉,純淨無比,冷漠之極!天生無情!

  看著水盆中的自己,衛洛也不由感歎地想道:饒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這樣的臉才能與這樣的眼相配。

  想到這裡,她嫣然一笑。

  雍容的臉孔變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現出狡黠。

  欣賞了好一會,衛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狀。

  這般雙目泫然欲泣,配上那華貴的臉孔,竟是難描難畫,無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動人之處。

  笑著笑著,衛洛低歎一聲,拿出藥泥在臉上塗了起來。

  這張臉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還略遜一籌!雖然這面孔說不上傾國傾城,卻也已經很出格了。這樣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種處處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衛洛而言,她寧願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來後,兩侍婢還在門外候著,見到她出來,都是低頭躬身。

  衛洛大步向涇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說了自己的來意後,衛洛很快便找到了涇陵公子。

  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靜靜的倚在以塌上,手持白玉棋,眼望著棋盤。對面竟然沒有對弈的人。

  衛洛快走幾步,來到他的身後。她微躬身,雙手一叉,輕聲喚道:「衛洛見過公子。」

  一邊打招呼,她一邊偷眼瞅去,原來,那石磨上畫的是一盤殘棋,他正根據那上古殘譜,細細推敲呢。

  涇陵公子緩緩地落下一白子,頭也不回,低沉地開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獻媚?」

  他的聲音很輕很舒緩,彷彿呼吸一般的輕描淡寫。

  要是以往,衛洛定當害怕。

  可現在的她,楞是害怕不起來了。她眨了眨眼,連忙老實地低著頭,做出害怕狀——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他察覺到自己的轉變。

  衛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將霸諸侯,縱可殺之人,也不能太過折辱,以免招人口舌。」沉默片刻。

  涇陵放下剛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說道:「且上前來。」

  「諾。」

  衛洛應聲上前,來到他的身側。

  涇陵公子轉過頭來,他盯了衛洛的雙眼一會,說道:「善!」

  他直接讚美了後,衛洛聽得一陣沙沙地筆尖劃動的聲音。她好奇地轉頭一看,見一賢士跪坐在離兩天十步處,正持筆在竹簡上寫著什麼。

  她剛才居然沒有注意到那角落裡有一人在。衛洛暗暗歎道:衛洛,以後不可這樣,不可一看到他,便連這麼大個閒人也自動忽略了。

  那人寫了一塊竹簡後,抬頭說道:「已記之!」

  衛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問道:「記之?」

  那賢士看向衛洛,解釋道:「公子有令,凡聞善策,必書之以傳後世。」

  原來是這樣。

  突然間,衛洛有一種小小地激動。她以前聽說過,帝王啥的做事時,旁邊會有史官記載下來他的一言一行。沒有想到在這裡,她親眼看到了歷史的一幕。

  衛洛直是歡喜了一會,才被灼灼盯視的目光給驚醒。她怔怔地回過頭看向涇陵公子,一臉詢問。

  涇陵公子依然盯著她,他緊緊地盯著,緩緩說道:「似有不同。」

  衛洛連忙低下頭來,暗中翻了一個白眼,想道:這人總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著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衛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無奈地看向涇陵公子,語氣頗為痛苦地說道:「公子,如此動作,洛覺之不雅。」

  「哦?」

  衛洛加重了語氣,痛苦地補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話才說到這裡,涇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來一眼。

  這一瞟真是威懾十足,衛洛從善如流,立馬閉緊了嘴。

  涇陵公子依然挑著她的下巴,他細細地打量著她的臉,盯著她的瞳孔,又說道:「瞳色如鏡,容亦略淺。」

  他居然說:眼神明亮得如鏡子一樣,易容物也塗得淺了些。

  衛洛大暈!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這是個妖孽!完全是個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動之下有一點點疏忽。他怎麼能連這麼細小的變化也察覺得到?太可怕了!

  他說到這裡,拖著她下巴的手上移,撫上她的臉,皺眉問道:「何事令你開懷?」

  衛洛面對他的問話,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說道:「無。」

  涇陵公子直直地盯著她,直直地盯著。

  終於,他鬆開手,重新低頭看向棋譜。

  衛洛以為他會揮手命令自己離開時,卻聽得涇陵公子的命令聲沉沉傳來,「衛洛有管事之才,可堪為二等食客。」

  『沙沙沙』,筆尖劃過竹簡的聲音再次傳來。

  涇陵公子繼續說道:「令,升為側內事,管主院。」

  直過了好一會,衛洛才低頭,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諾。」

  她的應諾聲很響,心中卻不知是喜還是愁。升是升職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說,以後自己又得與他日日面對了?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那個側面對著自己的身姿,看著那鬼斧神工地俊美側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開始急跳起來。

  嘿嘿,潛伏期已經過去,沒有了死亡威脅的衛洛要開始展開風華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27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九十六章 涇陵給出的再次機會

  涇陵公子自顧自地持棋沉思,許久都沒有要衛洛退下。衛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開始轉身準備退去。

  她剛走了一步,涇陵公子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衛洛?」

  衛洛腳步一剎,回過頭叉手應道:「然。」

  「你亦越人,曾見過越姬否?」

  衛洛心砰地一跳,沉穩地應道:「否。」

  涇陵公子淡淡地聲音再次傳來,「家有萬卷藏書,年幼便學有所長。如此子弟,縱晉也不多見,何於越無名矣?」

  衛洛的心再次以揪。

  低著頭的她,暗暗咬著牙,恨恨地想道:這人真是不依不饒!定要對我的身世來歷問個明白。

  她眨巴著眼,抬起頭來一臉天真的瞅著涇陵公子的後腦殼,以一種極輕快自然地語氣說道:「先祖曾云:富貴皆虛,權勢皆空,唯春花秋實,與天地恆。春能弄竹,秋能讀書,夏炎拂以樹下風,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風味,王孫知之否?」

  這一通話,在時人聽來,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話,幾乎沒有半點文采可言。

  可是,這樣的話,卻有一種閒適,一種安逸,一種曠達,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灑脫自在。一種朝不保夕的亂世中,極其罕見的輕鬆快活。

  這席話正是在告訴涇陵,自家從祖宗以來,便看破虛名,不願意顯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現自己。所以,在越國時不為世人所知。

  涇陵公子慢慢轉過頭來。

  他雙眼灼灼地盯著衛洛,半晌,低聲問道:「以道傳家?」

  他是說,衛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傳的。道家本以清靜無為為要,到了這幾十年,漸漸流傳出一種看破生死,富貴浮雲的思想。

  衛洛這席話也只是脫口而出,還真沒有想過是分屬於百家哪一家。她連忙應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時,常念及此言。」

  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她,突然哧笑道:「你這小兒憊懶狡黠,心事百變,也可說道家?」

  衛洛大汗。

  她垂下眼瞼,嘟嚷道:「洛不孝,愧對祖宗。」

  涇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隨著袍袖拂過的聲音響起,他緩慢向衛洛走近。

  經過她身邊,與她擦身而過時,他吩咐了句,「隨侍。」

  「諾。」

  衛洛應了一聲,屁顛顛地跟在他的身後。

  涇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長袍大袖,玉冠玉帶的身影,在春風地吹拂下,透著一股別樣的風流。

  衛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連忙低下頭去。

  這樣低著頭,聞著他身上那濃濃的雄性體息,衛洛小臉有點暈紅地想道:要是能經常跟在他的身後這樣走走,也是很讓人愉悅的。

  這個想法一出,她便立馬壓下去了。

  涇陵公子拂過桃花林,點點桃花瓣灑落他的肩膀上,烏髮上,落在他頭上的玉冠上。

  空氣中,滲蕩著一股桃花的清香,風的清香,當然,還有特有的屬於春天的躁動。

  穿過桃花林,便來到一處湖水邊。這湖水佔地很廣,對面是青山隱隱。直過了青山後,又是涇陵府的另一邊。

  兩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們的腳下被壓下,又彈起。正當衛洛沉浸在這種很是安靜和諧的春光中時,涇陵公子的聲音徐徐地傳來,「衛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個字!這一吐出,衛洛便腳下一個立步不穩,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涇陵公子沒有回頭,他依然徐徐地說道:「膽大狡賴如你,實是少見。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隱,可坦之。他日不會再問。」

  他說得很平和,可是衛洛聽得出,這句話很認真。很認真,太認真了!隱隱帶著某種不詳的警告!

  他還在給自己機會。

  坦白?

  衛洛的心猛然跳動起來,有點情動。

  一時間,她心思電轉,忖道:我跟他坦白說,我本是女子,然後呢,然後他一定會要我露出面容。我這面容雖然不是絕色,可也少見。露出面容的結果是,要麼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後再把我收入府中為姬,要麼別人看中了,他把我賞給別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還是別人看中了,這樣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絕不能再如一個禮品一樣,被人送來送去,生死束於人手!或被人置於府中,從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營營,只與眾多婦人爭一夫!

  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一閃而現。

  當衛洛抬起頭時,正好對上涇陵低頭俯視,靜靜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衛洛對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個兒的後腦殼,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衛洛並無隱私!」

  她一句話落地,涇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衛洛一眼後,轉頭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話也不說,便這般消失在衛洛的視野中。

  衛洛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個兒的後腦殼,喃喃說道:「怎地這麼就走了?你這麼一走,連招呼也不打一下,我會以為你是很沒有骨氣衝跑的!」

  她眼珠子轉了兩下後,轉身也向回走去。一邊走,衛洛一邊忖道:看來他等不及了,應該就是這幾天,他便會有什麼直接的招數對付我了。嘿,現在我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女兒身被發現,真面目被看到。又沒有生命危險,管他呢!

  她想到這裡,心中真是好不坦然。當下她哼著歌,搖頭晃腦地穿過桃樹林,腳步輕盈如舞蹈,歌聲古怪如鴨啼,在那雙遠遠盯視,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樂樂地回到了房中。

  衛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來。

  涇陵公子剛升了她的職,她現在要準備一下。先是把原來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還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後續工作安排到人。對了,還有啥?

  如這樣的升職,一般是三天後才開始就位。衛洛心中想道:還有啊,就是趕快把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後,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頭在山林中,也獵過不少兔啊野雞的,連鷹也殺過兩隻,可是她一直忍著嘴饞,就沒有動過它們的肉肉。這一次,她得想出個啥法子飽飽口福才是。
  剛想到這裡,衛洛便猛然嚥了兩下口水。

  緊接著,她發現自己還是不能這樣做。這世間事,還是步步穩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麼變故,那是得不償失。這種輕鬆地感覺好久不曾體會,還是多體會一段時日再說吧。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九十七章 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請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職後,衛洛並沒有親自到越嫡公主處說明自己升職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級管事接手,自己便窩在家中。

  衛洛之所以親近越嫡公主,為的便是弄清這個身體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與她太過親近。

  因為她已開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詢問她的出身來歷,她便不好回答——一個穿越者,要向當國當地人編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險地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貴府,驚魂未定,還沒有想到要與她這個小兒套近乎,問來歷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入夜了,地平線不見殘陽,天空中星光越來越顯目。

  衛洛慢步走在府中,她還在琢磨著涇陵公子白天所說的話,想著他有可能會使出的招數。

  正尋思間,兩侍婢向她快步走來,她們走到離衛洛五步處,盈盈一福,輕聲喚道:「衛洛,十三公主喚你。」

  十三公主?

  衛洛一怔,她訝異地問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兩侍婢點頭,說道:「外有馬車相侯,說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時間,衛洛腦海中浮出了這幾日相見時,十三公主眼中的陰沉。她點了點頭,大步走向房中,邊走邊說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件袍子,在袖中揣上竹劍後,便出了房門。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懷中有劍,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衛洛剛走出自家小院落的門口,便看到了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下,候著兩個劍客,兩個侍婢。

  這兩個公主府中的侍婢一看到衛洛走出,淡淡地對她說道:「公主在車內相侯。」

  衛洛掃了幾人一眼,提步向馬車走近。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馬車下。

  衛洛伸手,慢慢掀向車簾。她的動作過於緩慢,一侍婢不耐煩地喝道:「遲疑作甚!」

  衛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縮,剛要回頭應話。突然間,背後一陣巨力湧來。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己地衝上馬車。

  衛洛肌肉一緊,右手入懷碰上了竹劍。

  哪知她這個動作剛一做出,一柄黃銅劍黃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時,馬車中傳來一個女子的低喝聲,「上車!」

  劍尖直刺入她的喉肌,這時,衛洛覺得喉中劇痛,有濡濕的液體順著劍鋒流下。

  衛洛瞳孔微縮間,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個劍客冷而干嘎的聲音傳來,「公主不欲殺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開口!」

  語氣森森,殺意十足。

  衛洛知道他說的不錯,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殺自己,帶著這些人直衝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準府中的劍客誰也不敢阻攔。她這麼隱秘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後,衛洛顫著聲音,低低地說道:「然,然,我上車。」

  兩柄劍同時收回。

  衛洛爬上了馬車。

  馬車中有一女子,約三十來歲,面目普通之極,一張扁平黃臉,與路上見到的普通庸婦沒有半點區別。真看不出是一個刺客。

  衛洛顫抖著退到馬車已角,蹲下。這時,車簾一晃,兩侍婢先後跳上。她們一入馬車,便抽出了長劍。

  頓時,馬車中便又三柄黃澄澄地劍在衛洛的眼前晃動。

馬車慢慢駛動。

  不一會,馬車便駛出了府中,聽著外面人來人往的百姓的說話聲,看著飄搖的燈籠,衛洛雙手按著胳膊,又向角落裡縮了縮。她低著頭,努力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渾然一副膽小如老鼠的模樣。

  三女瞟了她幾眼後,便不再時時盯著她。

  衛洛側耳傾聽起來,馬車外,那兩個劍客也在,他們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跟著。

  馬車走得很快,不一會,便來到了新田城西角。這處角落十分荒涼,大片大片的原始樹林外,便是偶爾冒出的幾幢茅草屋。不過乞丐和屍體倒時時可見。

  當然,車簾遮得緊緊地,衛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裡。

  她白著臉悄悄地望了三女一會,終於,顫抖著結結巴巴地問道:「十三公主,何事喚我?」

  一個十八九歲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著衛洛,冷哼一聲,說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繼續說道:「你又令她厭惡,擄你至此,是想問一問事。」

  衛洛慘白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也不那麼結巴了,她訥訥地露出一個諂媚地笑,連忙說道:「小人知無不言!」

  「哼!」

  那侍婢丟給了她這麼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馬車漸漸駛離官道,順著一林間小路來到一樹林中的空闊處。

  隨著馬車一停,這十八九歲的侍婢黃銅劍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衛洛從善如流,連忙掀開車簾,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跳下了馬車。

  她剛一下馬車,三女便也跟著跳了下來,然後那兩個劍客也是。

  五人慢慢地向她圍攏。

  那十八九歲的侍婢向她走近兩步,黃銅劍一伸,輕輕地在衛洛的臉上拍了拍,嚇得她直哆嗦後,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問道:「公主有兩問。」

  衛洛向後小小地退出一步,哈著笑臉顫抖著聲音連忙說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聲,「休得再退!」

  衛洛嚇得一哆嗦,連忙停步一動不動。

  侍婢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公主第一問是,你是何人!」

  衛洛一怔。

  這時,那侍婢冷聲說道:「公主第二問是,你是不是一婦人?」

  這第二問一出,衛洛小臉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驚,真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麼一嗅一碰,就真懷疑到自己的性別了?要知道優等童男也有做女兒養的。少年期間,只要不觸及性特徵,從外面一眼看去,還真有難以分清雌雄的。

  這時刻,衛洛心如電轉:十三公主這兩問,分明是因為妒忌涇陵公子與我走得近才問出的。其實,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誑我出來了,便不會輕易把我原樣不動地放回。

  現在我最大的優勢便是,我也有殺人之技。只是他們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這兩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劍客。可是那婦人和那兩丈夫卻是劍客啊。我以一敵三,不知能不能僥倖逃脫?

  大家提到了四公主七公主的錯誤,我好像早就改回來了,都統一改成四公主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09:53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九十八章 大搖大擺歸來

  衛洛尋思間,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說不說卻也一樣,只需脫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於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說到這裡,朝衛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聲,「一卑賤小兒,百般手段取媚於太子。公子憐你之才,還能忍你,我們可忍不得!」

  她說到這裡,直直地退後一步,可是,這五人分明就沒有容她開口的意思。那兩個劍客手中銅劍一揚,已是步步逼來。

  衛洛又向後退出兩步。

  她腦中電轉,百般思量,想來想去都覺得目前的處境只有拿出木劍反擊一途。只是這樣一來,她將要盡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對的是三個劍師,就算盡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脫身!而且那本來不想洩露的劍技,是一定會暴露了。

  她不再存著僥倖心理後,心神便是一靜。整個人,全神心神,開始注意著那緩步逼近的兩劍客。

  這時刻,她的呼吸緩慢、平靜、沉穩,一呼一吸之間切合著某種玄奧的規律。在她的視野中,兩劍客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已緩慢無比,處處可擊。

  衛洛又退後一步。

  這時刻,她的雙眼已經清淨得彷彿沒有波瀾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靜,她本來便絞著左袖的右手開始向袖套裡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劍了。

  就在這時,衛洛的雙耳一豎!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進入了那種玄妙的境界,在她開始浮起殺意時。她的耳朵中,突然聽到了兩個微弱的動靜聲。

  那動靜聲極微弱,極微弱,衛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聲,還是人移動時與空氣摩擦的聲音。

  那聲音,就從眾人身後的百米外的樹林中傳來!

  有人在跟蹤!

  而且跟蹤的人是高手,是絕對的高手!

  只有那樣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上他們。要不是衛洛的呼吸之道,還在她所練的劍術都極特別,對這些自然界的聲響和氣息以及動靜敏感得出奇,她是斷然不會發現。

  那兩人的劍術,絕對在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涇陵府的人,還有誰會來跟蹤?一直以來,自己的動靜都已經被涇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這麼大事,不可能沒有人知道!

  這兩人一路跟蹤,卻潛伏不出,說不定就是奉了涇陵公子之令,想順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細的。不然的話,以這區區伎倆,怎能混出戒備森嚴的涇陵公子府?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突然間,衛洛向後大步連退,她這個動作十分突然,本來,她一直的表現都是膽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縮怯怯,與尋常童男小兒無異的。

  因此衛洛這一退,向她逼來的兩劍客都是一愣。

  在幾人的不解中,衛洛一連向後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八九歲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諷。卻聽得衛洛嘴一張,厲聲喝道:「公子派你兩護我,便是這般護的麼?」

  她這句話說得十分突然,聲高而亢,遠遠傳出,震得樹葉簌簌作響,驚起歸鳥好一片。

  這一下,衛洛對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們看白癡一樣地看著衛洛。真是不明白她怎麼莫名其妙地說出這等話來。

  衛洛頭一昂,盯視著聲息傳來處的那片樹林。她冷哼一聲,目光凌厲,再次縱聲大喝道:「我衛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過我,你兩人身為劍客,難道容這兩賤夫凌辱於我不成?你們早在其側,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真不知這劍客兩字,竟是如此不堪矣!」衛洛的喝聲凌厲,語氣譏嘲中帶著不屑,說什麼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這兩賤夫凌辱於我』的話,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著那一處。

  瞬時間,五人都怔住了,他們面面相覷,臉色大變。

  那兩劍客還不怎麼相信,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回頭張望了一下,還是什麼也發現不了,便轉過頭來瞬也不瞬地盯著衛洛,眉頭微皺。

  可是,衛洛顯然真不是在狂言,她的雙眼還是盯著那片樹林處,偶有所動,也彷彿是隨著什麼人在移動而移動。

  不知不覺中,五人再次轉過頭去,順著衛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樹林中。

  風吹樹葉,落葉翩飛,鳥驚蛙啼,蟲鳴人息。

  處處都有聲音,可是明明沒有外人啊!難不成,這小兒瘋了不成?

  正當五人又是面面相覷時,只聽得嗖嗖兩聲輕響,兩個人影從濃密的樹葉叢中飄然落下。

  這是兩個中年人。

  這兩人麻衣赤足,面目蒼黑中透著古樸,初初看去,那溝壑橫生的老臉,渾黃無光的雙眼,彷彿只是一鄉野農夫。

  他們的背後負著銅劍,他們的麻衣大袖翩飛。

  他們理也不理驚呆了,臉色灰白的五人,只是定定地好奇地打量著衛洛,向她大步走來。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衛洛身前十米處。

  這兩人面目頗有點相似,年紀也相差不過三歲,應該是兩兄弟。

  兩人又徑直向衛洛走來,直走到她面前三米處,那年長者才移動渾黃的眼球,干嘠地開了口,「小兒,你怎知我兩人在?」

  年少者也在同時干嘎著發問道:「小兒,我兄弟之靜息吐納之法獨到,你從何可知我們在?」

  衛洛扁了扁嘴,哼了一聲,說道:「我從小耳聰,五十米外的落葉飛花都能聽聞。」

  她這話一說出,兩人居然同時露出羨慕之色,同時干嘎地歎道:「好福。」

  他們打量著衛洛,那灼灼的目光直有點灼熱,一種看到了珍寶的灼熱。

  對上他們的目光,衛洛連忙胸脯一挺,下巴一抬,努力地想把自己顯得高大威武些,好讓這兩人看中。這兩人一看就是墨家高手,如能被他們收為徒弟,她便離自由又近些了。

  哪裡知道,兩人瞅了幾眼後,同時歎道:「惜乎手無縛雞之力!」「縱有百里之耳,奈何體小力弱,非我輩中人!」

  又是這麼一句話。

  衛洛直是想翻白眼了,她無力地扁了扁嘴,暗暗想道:手無縛雞之力便不是你輩中人?哼,我明明已經有一身劍術了,我早就是一個合格的劍客了。

  不過這話,她不會說出來。說出來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而且這兩人善意不明,來歷不清,很可能在自己坦白後把自己賣給了他們的主子。

  衛洛瞟了一眼戰戰兢兢,相互交換著眼色,卻不知如何是好的五人。這五人眼光還是有的,他們只是一眼,便知道這兩兄弟是高人,是真正的高人。他們的劍術,已達到了自己望之不可及的高度。

  再則,事情已洩,他們不管是逃跑,還是怎麼的,都逃不過涇陵公子的手段。想來想去,五人發現無計可施。

  衛洛對上臉白如紙的五人,心中很是高興,總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她歪著頭,笑瞇瞇地欣賞了一會後,轉頭對向兩兄弟,手指著五人施施然地說道:「此五賊欲辱我,你等還不速速擒之,送由公子發落?」

  兩兄弟同時朝衛洛盯了一眼,目光頗為傲慢無禮。然後,他們還是轉過身去,對著五人喝道:「自行上車,會涇陵府!」

  於是,這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架著衛洛出來,現在衛洛反架著他們浩浩蕩蕩地開了回去。當然,她的反架,便是坐在那來自十三公主府的馭夫之側,吆喝連聲,大呼小叫。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九十九章衛洛是美少年了

  馬車從側門駛入涇陵府時,幾個守在門邊的劍客向兩個麻衣劍師瞟了一眼,目光中閃過一抹訝異,隨即,他們轉頭向衛洛打量而來。   

  衛洛冷眼旁觀,是這些人對 刻有十三公主印記的車這般入府,表情中沒有半點不解,反而是對這兩個劍師與衛洛隨行有所不明白。頓時確定自己所想不錯。馬車是被他們有意放行的。

  馬車繼續向前駛去,不一會到了主院外面。衛洛也不二話,逕自跳下馬車。看到兩個麻衣劍師向自己望來,她雙手一叉,一臉羞愧地說道:「驚恐太甚,衣襟兒濕,如此形狀不堪去見公子。請容回房更衣。」

  她說得到也有理。

  兩個劍師瞟了她一眼,一人揮手招來院中走動的兩劍客,向衛洛一指命令道:「護送他回房。」

    「諾。」

  衛洛走得很快,一點也不需要他人催促。不一會功夫,她便來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後在兩劍客地盯視中,回到了房中。

  吩咐兩侍婢打水尋衣後,衛洛衝進自己的寢房,雙眼骨碌碌地轉動起來。

  她熟知涇陵公子為人,這次他借十三公主之手視自己的底細,便代表了他的耐心真頭了。

  現在事已揭穿,以他的性格,一定會不依不饒,趁勢追擊。

  事實上從宴會右回來後,自己能當上幾天副內事,享受幾日的太平日子,那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寬容了。他一直在要自己坦白,可自己一直裝傻。終於,他忍無可忍了。

  衛洛咬著唇,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試一試。」

  這時,肢步聲響起,兩侍婢在門外說,已把沐浴所需的東西備好了。

  衛洛回去到專供洗浴的房間中,她沒有沐浴,只是另換一套深衣後,便開始洗臉。她把臉洗得很乾淨。

  晃動的水面中,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不過她也不需要看清,這兩年半,衛洛除了沒日沒夜的的練劍,還何等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鑽研竹簡上的確良易容術很簡單,可是她這個肉身卻對草藥知識有著很不錯的瞭解,而她自己,好對現代化妝之術有所瞭解,還做過牙齒美容。

  洗完了臉的衛洛,把一層薄薄的淡淡的白粉打勻,如塗香粉一樣塗在臉上。

  粉一臉上的剎那,她那張長年不見天日,沒有血色卻白嫩得幾近晶瑩剔透的臉,瞬時黯淡下來。便如一塊上等的白玉,突然失去了光澤一般。光是這一手,衛洛那美麗雍容的面容,便比剛才遜色一籌。

  這種粉極薄,極自然,塗在臉上與沒塗脂抹粉一般。它,是衛洛這兩年潛心易容之術的成功之一。

  接著,衛洛掏出另一隻竹簡,從裡面拿出了一丁點的紅色粉末。她把這粉末分別點在上排的尖牙和門牙的齦肉處,磨牙的牙齦上也點了少許。

  接著,她又在下排牙的智齒,磨牙的齦肉也點了點。

  這種粉末是一種可以導致皮膚水腫過敏的藥,而且是局部性的。它持續時間,可長達一月,有藥可解。

  衛洛只這麼一下,她那柔美恬然的下頜處,便明顯的腫脹起來。

  那種腫脹是從牙齦處開始的,腫脹也不明顯,縱使衛洛張嘴給人看,誰也看不出她的牙齦處。

  有些許腫脹。只是這腫脹,使得衛洛那美微尖的下巴,瞬時變得剛硬了幾分,粗陋了幾分。

  別看這幾分,一個美人與醜人,她們的面部骨頭結構通常只有微小到零點幾毫米的區別,可就這麼一點點區別,便能使得一個美得像天上的明月,一個醜得像地上的蛤蟆。
  衛洛又弄了一種粉末,在眉目處抹了兩下,遮處眉間那自然流露出的女兒嫵媚。

  再然後,她對著開始平靜下來的水面,稍修了一下眉毛。她的眉毛是那種彎彎的柳葉眉,很黑。衛洛也只是把那柳葉下挑的地方扯去,使得她的眉毛成了直直地一線,略略看去,還有點上挑,類似於劍眉。

  這些動作,衛洛早在兩年前便練習過。毛絨絨的。

  相比於常人,衛洛的六識特別敏感。前世時,她只有眼睛常用,看任何事物,都是使用眼睛,鼻子呢,從來都是被動地聞一聞香臭,她的心一樣,空靈了,完全不同甘共苦。現在就算是黑暗中,她也能正確無誤地把破損的麻衣縫好。

  所以衛洛做這些事,連鏡子也不需要。

  一切準備妥當後,衛洛低頭,看向水面中的自己。

  這是一張美麗的確良少年的臉,臉白無光顯得有點病弱,但是墨眼漆黑有神,又給這臉孔添了三分色,使得那份病弱都顯出一分貴氣。

  這張臉,有著二分女性的嬌美,五分男性的剛硬,還有幾分,便是少年人沒有長成青澀。

  這樣一張臉,可以說有著不遜色於越嫡公主的美貌,因為這張臉明顯是少年的,所以這種美是俊美,有點女兒性的俊美。

  衛洛打量了兩眼後,開始給手頸和耳後補粉。

  當她連衣袍頭髮也整理好時,衛洛渾身上下再無破綻。

  是的,是沒有破綻了。早在兩年半前,衛洛各涇陵公子坦白自己易了容時,她便想著有這一天。女兒身,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洩露的,她需要一張沒有易過容的少年的面孔。

  現在,衛洛相信凡算是易容界的宗師來了,也無法發現自已易容了。自己臉上撲的那層粉極薄,就算流汗淋雨也不會掉下,那麼薄,幾乎已滲入肌膚內的一層,不可能有人看得出。

  再則,她把自己的幾個牙齦弄得浮腫而向下收,使得向下收,使得是唇內收,變得薄而稍硬。這一下,她那性感粉嫩的櫻唇,便變得普通不起眼了。

  下頜也是同樣的道理。

  她這樣的易容法,已不是當世人可以查了一遍後,她道的了。

  衛洛再次把自己前前後後都檢查了一遍後,她滿足地輕歎了一口氣,開始轉身出門。

    現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涇陵公子也好,十三公主也好,看到好這張臉,便不再懷疑她是女子身。男生女相的美少年,到處都有,希望他們以為她只是其中之一。
    衛洛轉過身,向門口去。

    門外,兩侍婢正侍立一側,偶爾低聲說著什麼,院落裡,兩劍客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這裡,等著她出現。

    衛洛毫不猶豫,轉身踏出了房門。聽到她的腳步聲,四人漫不經心地轉頭看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4 10:01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章 威懾

四個人先是瞟了一眼,剛要移開視線,卻又迅速地轉過頭看向衛洛,雙眼瞪得牛大,一臉錯驚,還有驚艷。

那兩侍婢最先反應過來,她們急急地向衛洛身後看去,接著,那兩劍客中的一人喝道:「你,你是?」

衛洛雙手一叉,臉帶淡笑。這樣的淡笑,放在她以前的臉容上,顯得諂媚,可放在她此時蒼白貴氣的臉上,卻顯得優雅。她淺笑道:「我便是衛洛。」

四人面面相覷。

兩侍婢把目光從她的身後移來,她們張著小嘴,朝衛洛錯愕地打量了幾眼後,同時提步衝向房中。

不一會,兩女又從房中衝出,瞪向衛洛驚叫道:「你,你當真是他?」

衛洛點了點頭,她對上驚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兩劍客,說道:「公子知我易容一事。」

衛洛提到涇陵公子,兩劍客同時清醒過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一人大步向房中走去。

不一會,他也走了出來,搖了搖頭。

這一下,兩劍客一前一後夾著衛洛,道:「且去見公子。」

剛走了兩步,一劍客象想起什麼,轉向那兩侍婢喝道:「爾等隨上!」看來,他終是不放心,還想讓這兩侍婢做個見證。

其實這個時候,兩侍婢已經相信眼前的美少年是衛洛了,那樣的一雙墨玉眼,天下間哪個還有?

跨出院門之時,一個劍客向院子外的幾個劍客大聲說道:「看好此院。」開口的劍客是主院中的,地位無形中比別院的劍客要高。當下他一開口,幾劍客同時叉手道:「諾。」

這時候,衛洛的嘴角不由一彎,她自是知道,那劍客之所以要人看好院落,是防止另一個衛洛會突然鑽出來,跑了。

一行人向涇陵公子的主院走去。

衛洛微微低著頭,一臉的平靜。十三公主既然懷疑了她是女兒身,也不知涇陵公子是否也有所懷疑?如果十三公主跟他說了什麼,如果他硬要驗身,那就躲不過了。

不管如何,她還是要試一試。如果僥倖得脫,如果能離開涇陵府,她就去當一個遊俠去。就這般易裝而行,天涯海角地看一看,走一走。不管王侯富貴,也不在乎爭鬥恩怨。

不管如何,她的人生,不能任由別人來隨意主宰。

也許是根深蒂固某些尊嚴在作祟吧,在衛洛看來,縱使終日飢腸轆轆,也總比當一個被人送來送去的禮物強上千倍百倍。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一會,便來到了主院。

衛洛一踏入涇陵公子所在的書房側,便看到十三公主府的那五人趴跪在外面的地坪上,一動不動。

門裡房外,劍客森嚴,甲士林立。望著足足有二三十人保護著的院落,衛洛突然覺得今天的氣氛著實有點嚴肅。五人剛跨入院落裡,一輛馬車急急地駛來。那馬車倉促停下後,十三公主臉色蒼白的從馬車中一跳而下,兩手抓住裙套,跌跌撞撞地向房中衝去。

衛洛看到她的身影,當即腳步一剎。

兩劍客回頭看向她時,衛洛輕聲說道:「公子有緊要事,何不稍候?」

這些劍客都是直來直去的人,對於察言觀色本來就不擅長,他們看了看這陣仗,也就聽從了衛洛的話。一行人向後退了退,守在角落裡。

衛洛豎起了耳朵,傾聽起來。

十三公主急急地跑上走廊,推開兩個劍客,喝道:「讓開啦!」喝叫聲剛落,她已衝到了書房中。

一跨入門口,她便對上了涇陵公子那沉凝如水的俊容。

頓時,她所有的膽量,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畏縮,還有那刻在心中糾著痛的情感。

她含著淚,剛走到門坎處便撲通一聲跪下,叫道:「八兄!」

叫完後,她又覺得無比的委屈了,當下淚如雨下地說道:「八兄,何故趕妹去委嶺?」

委嶺?這地方衛洛知道,它也是晉的一座大池,位於晉的西北角上,與秦相鄰。離新田足有千里吧?

涇陵公子冷冷的聲音從書房中傳來,「何故?十三,你也長大了,該去別的地方呆一呆了。」頓了頓,衛洛聽得他寒森森地低喝到:「十三!別以為你寵你,你便膽大妄為,連我的人也敢動!」

我的人!

衛洛的心猛然一蕩。

不知為什麼,瞬時間,一種激烈的歡喜向她湧來,湧來,如潮水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湧來,令她居然想要垂淚。

然而,衛洛不會垂淚。

她忍著歡喜,理智地分析著:不說我是他的食客,只要在這個宅院裡,生死由他支配,便是他的人,他這句話,實是中規中矩!

十三公主顯然啞住了。

這時,涇陵公子又沉沉的喝道:「你也嫁人了,文適乃堂堂丈夫,又不好色,很對得起你。你該好自為之了!」

他說到這裡,縱聲一喝,「來人!」

「諾!」

「把十三公主送回家!」

「諾!」

這時,十三公主開口了,她哽咽聲聲,連連求道:「八兄,別趕我,別趕我,讓我在你身邊。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什麼也不敢了,嗚嗚嗚……」

涇陵公子有點疲憊的聲音傳來,「委嶺富饒,你此去定可過得舒暢。十三,我再說一遍,沒得到父侯和我的命令,你輕易不得回新田!」

說到這裡,他揮了揮手。兩個劍客大步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把她拖了出來。

那兩個劍客十分生硬的拖著十三公主,一直把她拖到門外,扔上了她的馬車。不一會,強令馬車駛去。

這時,涇陵公子的低喝聲再次傳來,「我之府第,豈容他人隨意進出?我的人,豈容他人隨意辱殺?此風不正,難令天下人服!將那五人拖下去,環首!」
環首著,吊刑,就是把人強行吊死。

「諾!」

應諾聲中,又是五個劍客走出。他們一人拖著一個。

十三公主屬下的這五人,早就軟癱在地。涇陵公子這命令一傳出,他們便清醒過來,頓時院落裡,響徹了哭喊聲,嘶嚎聲,求饒聲!

沒有人為之所動。

五人轉眼便被拖出,淒厲的嚎叫聲也已遠去。

片刻後,涇陵公子的聲音轉為和緩,「喚衛洛!」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一章 面對涇陵公子

衛洛提步上階。

她低著頭,身後跟著那兩個侍婢,兩隨她而來的劍客就站在門外,沒有入內。

涇陵公子的書房,像一個小型的宮殿,裡面房間眾多,全部由木構成,每個房門之間都隔以紗幔。高大的穹形頂,可容數十到數百人的大小房間,佈局與他的寢宮有相似之處。

衛洛來到側房門外時,涇陵公子正跪坐在書房的主坐上,他面前的幾上堆著厚積如山的竹簡。他正低頭持筆沙沙寫著。

在他的身後,只有兩個侍婢,兩個賢士在。兩賢士各據一塌,也在提筆沙沙的在竹簡上寫著,整個書房,充斥著一股安靜的氣息。要不是衛洛親眼所見,是在不敢相信他在片刻之前,還處死了幾個人。衛洛三人入內後,那守在書房門口的劍客兀自喝道:「衛洛何在?」

衛洛立馬上前一步,叉手朗聲回道:「衛洛在此!」

那劍客眼一轉,瞟到了她,頓時啞住了。

涇陵公子自戰場回來,不過四五日間,可就是這幾日,他令得衛洛小兒的名頭在府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這種近身之臣,更是人人都看過衛洛。

劍客啞了。他諤諤半晌,才幹巴地再次喝道:「衛洛何在?」

衛洛又上前小半步,再次雙手一叉,面對著他朗聲應道:「衛洛在此。」

在衛洛的內功控制下,她的聲音沒有半點變化,一直以來都是清脆中略帶沙啞,是一種中性嗓音。在這個時候,她的嗓音更不可能有變化了。

那劍客直直地盯著衛洛,半晌,都不知道要如何向涇陵公子回稟的好。不過他們的對話,房中之人聽得一清二楚。

涇陵公子眉頭微皺,頭也不抬地說道:「衛洛進來。」

「諾。」

衛洛應了一聲,大步跨入書房中。

她剛走進去,那押她前來的兩個劍客也進了側房中,他們站在兩侍婢之後候著,準備涇陵公子隨時地召見。

衛洛輕步來到涇陵公子身前,在離他幾前五步處,她停下腳步,雙手一叉,朗聲說道:「衛洛見過公子。」

涇陵公子靜靜地持筆寫了一個字,他頭也不抬地問道:「衛洛,你知罪否?」

衛洛嗖地一聲跪倒在地,低頭顫聲應道:「衛洛知罪!」

涇陵公子筆下不斷,聲音徐徐而來,「噫?小兒亦知有罪?說說,罪從何來?」

衛洛以頭點地,顫抖著聲音,無比不安地說道:「小兒是府中人,卻時時以假臉面對公子。小人有罪!」

「哦?」

涇陵公子微有點吃驚,他慢慢放下毛筆,收好竹簡,有點頭痛地想到:衛洛這小兒太過狡黠,他知我至深,總是於我發難之前先行坦言。十三這一首如此之狠,對他也沒起半點作用。

想著想著,他眉頭微結。

慢慢地,他抬起頭,深入子夜的雙眸盯向跪在腳邊的衛洛。

望著他烏黑的後腦殼,涇陵公子淡淡地說道:「近前,抬頭。」

「諾。」

衛洛應了一聲,膝蓋兩步,然後,她慢慢抬起頭來。

這時,涇陵公子正端起酒斟,他的手剛一提,剛把酒斟湊近薄唇,準備飲上一口時,眼角便瞟道了衛洛。

他怔了一下!

然後,他緊緊地盯著衛洛,慢慢的,慢慢地把手中酒斟重新放回幾上。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直過了好一會,才沉聲喝道「近我身前!」

「諾。」

衛洛應了一聲,再次膝行三四步,繞過幾,跪在他的膝側。

「抬頭!」

「諾。」

衛洛老實地抬頭,眉眼微斂,面對著涇陵公子灼灼地打量。

一隻修長白淨的手伸出。

然後,這隻手托上了衛洛的下巴,令得她仰起頭來。

涇陵公子緊緊地盯著這一張俊美的面容。

盯了一會,他再次喝道:「睜眼!」

「諾。」

衛洛從善如流,睜開一雙墨玉般的眼,靜靜地與涇陵公子對視。

墨眼如玉,既清且冷,這樣一雙眼,當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有。

涇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皺起了眉頭。慢慢的,他的眉頭越皺越深。

這時的他,與衛洛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的心又開始陶陶然,熏熏然。近得她聽到那強烈的雄性體息,會有想投懷相就的衝動。

不過,衝動永遠只是衝動,衛洛從來不是一個容易被衝動主宰的人。

涇陵公子盯視她半晌後,突然聲音一提,厲喝道:「來人!」

喝聲一出,衛洛臉白如紙,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一劍客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諾。」

涇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沉沉命令道:「喚藥公來。」

「然。」

藥公?

衛洛心如電轉,這藥公,莫不會是一個易容高手吧?

涇陵公子的雙眼,從始至終都放在她的臉上,不曾稍瞬。他望著她蒼白緊張的小臉,托著她下巴的右手大拇指一伸,撫上她的下唇。

因長年的練習弓箭和劍術,他的拇指面相當的粗糙,這一撫,直刺得衛洛細嫩的唇有點生疼。

他的動作舒緩,溫柔。那溫熱的粗糙地撫摩,令得衛洛的心臟又開始砰砰急跳,令得一股股躁熱湧上她的臉頰。

涇陵公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暈紅的小臉,手指壓了壓她的下唇。

這一下他的手指壓得有點深,之間植入檀口內,觸到了裡面的一點濡濕。瞬時間,衛洛一顫,他也迅速地甩開了手。

他居然甩開了手!

他這一個動作有點急,有點亂,不應是涇陵公子所為。衛洛微微垂眼,盯向那只放在腿側的右手,心中隱隱的,隱隱的,感覺到一種微妙的雀躍。是的,這是雀躍。只要對上他,衛洛便會心動,便會呼吸紊亂,體會過百味滋味,這雀躍,卻還是第一次體會。

一陣腳步聲響起。

不一會,一個頭髮雪白,面孔紅潤的老頭走進了書房。

涇陵公子一看到這老人,馬上站了起來,他踏出兩步,雙手一叉,頗為恭敬地喚道:「涇陵見過藥公。」

面對他堂堂一國公子的尊敬,藥公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直接開口問道:「公子何事傳喚老夫?」

涇陵公子朝跪在地上的衛洛一指,說道:「請藥公過目,此兒之容是真是假。」

藥公轉眼看向衛洛。

他一對上衛洛那俊美得過份的面孔,便眉頭微皺。

衛洛的心在砰砰地急跳,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緊張,急促。

藥公盯著衛洛打量了一會,轉向涇陵公子說道:「此兒是真容。」

這話一出,衛洛那緊張急促的心跳突然一鬆,她成功了!

這話一出,涇陵公子盯向衛洛的俊臉,變得有點陰沉。

藥公看向涇陵公子,見他如此表情,雙手 一叉,沉聲說道:「公子志在天下,竊不可沉迷於色字之上!」

藥公這話說得很自然地,涇陵公子卻是一凜,他轉向藥公,嚴肅地說道:「公言過矣,乃憐小兒之才!」他嚴肅地說道這裡,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破天荒的,生平第一次閃出一種叫失望的情緒。

是的,他是有點失望。

衛洛這張臉,確實俊美,雖有二分處子之柔,卻有堂堂丈夫之剛。這一點,任何人一眼便可以看出。

一直以來,他都有點懷疑衛洛的性別,每次聞到她身上的馨香,望著她眼中的狡墨和怯媚時,他都有點想收她入房。

可是,既然這張臉是真的,那麼這張臉下面的身體,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在涇陵而言,他甚至無法想像這樣一張俊美的丈夫的臉,配上一個女性身體的模樣。

那情景,他光是想想就有點胸口犯堵,此等模樣,實不是他涇陵所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9:07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二章 洩露女兒身

衛洛一抬眼,便把涇陵的表情收入眼底。

她連忙垂下眼,嘴角微彎。

她所需要的,便是這種效果。她甚至想好了,涇陵如果要求驗身,她便讓他驗。就算他確定了自己是女兒身,向來他面對著自己這麼一張剛性的美少年的臉,也會有心理障礙,不會飢不擇食,不會馬上就把自己就地正法,更不會把她收入府中成為他的一姬。

比起他府中的眾多美女,自己這模樣太過刺他眼了。

如他這樣的人,女人唾手可得,他實用不著對這種面孔的女子下手。

現在看來,他顯然受到地衝擊太多,連驗一下身的興趣都沒有。

藥公又向衛洛瞟了一眼,再次轉向涇陵公子說道:「此兒便是衛洛?」

看來他對衛洛之名也有耳聞。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有點疲憊。

藥公再次向他叉手說道:「公子,此兒實有賢才,何不以士待之?」

他這又是勸諫了,他在勸諫涇陵公子不可看重人家美少年的外表,要重才而輕色。

涇陵公子懶懶地揮了揮手,說道:「已封為二等食客。」他說到這裡,實在不敢多言,便頭也不回地命令衛洛:「退下吧。」

「諾。」

衛洛應了一聲,躬身後退。

藥公見他是真不在意對方的美色,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他走得很快,一閃身便在衛洛之前離開了書房。

衛洛也不敢多做耽擱,當下腳步加速,急急向外走去。

她才走了五步不到,涇陵公子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衛洛!」

衛洛一凜,腳步一剎。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低著叉手,應道:「然。」

「且近前來。」

「諾。」

衛洛這下又開始心驚肉跳了,剛才涇陵公子的意興索然,她是看在眼中的。怎麼這麼一會,他又反悔了?

她低著頭,慢慢走到涇陵公子身前。

「跪下。」

衛洛應聲跪在地上。

涇陵公子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徐徐地說道:「小兒多狡!」

他說『小兒多狡!』!這一下,衛洛的心臟又開始收緊了,他的背心,再次冷汗涔涔而下,她真擔心,自己能騙過藥公那樣的總是,卻瞞不過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袖袍一拂,緩緩回到塌上坐下。施施然坐好後,他舒服地向後一倚,靜靜地盯著衛洛,說道:「說罷!往日何懼我至斯?」

原來還是這個問題上讓他不解了。

這是一個死結。

衛洛沉思之際,涇陵公子的聲音繼續淡淡地飄來,「百般拖延,狡計使盡。卻是為了掩飾這般容顏?衛洛小兒,若有說,可詳之,若無說,環首可也!」

環首可也!

他說環首可也!

他要殺死自己?

衛洛一點也聽不出他話中有半點虛作聲勢!那淡淡的語氣,那平緩的語調,一切都表明了他隱藏的疲憊,還有殺意!

這殺意毫不作偽,以他用性格權勢,也無須作偽。

他,真動怒了!

衛洛一下臉白如紙。

她咬著下唇,半晌才說道:「請屏左右。」

涇陵公子一怔,他深沉的雙眼盯了一會衛洛,手微微一揮。

所有侍婢和現實都一一退去,側房之人也一一退去。

不一會功夫,這方圓百里,便再也無一人敢靠近。

都走了!

書房中的空氣變得凝重了,壓抑了。

衛洛咬著下唇,艱難地驗了一下口水後,低啞地說道:「小人,小人,實是女兒。」

這是一個完美的解釋。

在任何時代,任何一個女的,清秀的女子,沒有權勢相護的話,只能輾轉流離他人之手。而如果這女的很有特色,還很美,那更是高級貨品。如衛洛現在這張男性化的俊美的臉,便是很有特色也很美。

再有,如果一個女子太過有才,也可招某些賢士劍客所厭,等候她們的,很可能是無聲無息地死去。

天地之道,陰陽有序,乾在上,主生長升發,坤在下,主受納收藏。也就是說,作偽坤的女性,是只能被動接受的,管理一下後院之事,打理一下小產業的。如果她想要生長,想要如樹枝一樣向天空中招展,想要在世人面前顯露自己,便是不合乾坤之道,便是破壞這個世界的綱紀,便是反常之妖,殺之可也。

因此,衛洛這句解釋一出,涇陵公子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衛洛的心緊緊的收成一團。等候著涇陵公子的審判!與他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衛洛一直覺得,他是個寬容之人。

  他具有一個強者,一個王者所具有的所有品性,其中一條便是,能容,能忍。

  這是一個以知識取勝的年代,每一個國家的諸侯王孫,為了讓自己的國家強大,都向天下有識之士大開方便之門。所以,真正的歷史上,蘇秦可以佩六國相印,張儀可以多次出爾反爾,卻沒有一個諸侯敢在他歸附時殺他。要離刺殺慶忌,慶忌為了顯示愛才之名,得放這個強大的刺客平安離開。

  信陵君養食客三千,這些食客雖然多數識字,卻多是雞鳴狗盜的作用也不能起的雜碎。可饒是一個個都來騙吃騙喝,信陵君也只得欣然開門納之,根本不敢推拒。因為,他要一個愛才之名。他希望能在三千砂子中,淘到一二粒黃金。

  這些在後世不可理喻的做法,在當時都很盛行,很自然。因為,沒有比知識更能讓一個國家強大的了!

  可以說,春秋戰國,才是有才華的人,最渴望去的時代。那時候連王權,強權,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向有識之士低頭。

  衛洛已向涇陵公子多番展示自己的才華,她所展示的才華,如果換成別人,早就夠格成為一等食客,甚至享受國士的待遇了。

  可她的行為在涇陵公子看來著實詭異,令他很不放心,再加上她年紀太小,使得涇陵公子並不中用。雖不重用,卻一直留在身邊,便是看重她的才智。

  衛洛知道,涇陵公子並不是一個迂腐之人,而且,他對稱霸天下有著強烈的渴望。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不會因為自己是女子身而有大才便殺了自己。

  果然,在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中,涇陵公子緩緩地說道:「寬衣!」

  嗖地一下,衛洛臉紅至頸。看來,涇陵公子沒有憑自己一句話便信了,他要驗身。

  他,他居然要親自驗身。

  衛洛的小嘴顫抖了一下,她很想要他叫一個侍俾進來。可是她也明白,如果自己不想死的話,最好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不然的話,不是自己死,便是那些人被殺了滅口。

  許久許久,涇陵公子才低沉地說道:「善。」

衛洛伸手放在衣袋處,可在他的面前寬衣這件事,是在難堪,衛洛的手不停地顫抖,不停地顫抖。

她幾次想要抬頭。想要向他淚眼乞憐,可一想到上次晉宮夜宴中,自己想他乞憐的後果是令他差點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便又不敢了。

衛洛哆嗦著,小手不停地顫抖。半晌,她才終於想到一法,低聲說道:「凡女子,頸間無結。我之結有假,可取之。」

  取下喉結要用藥物,衛洛身邊自然沒有帶,她哆著嘴,把這話說了。涇陵公子沉吟了一下。

事實上,任何一個真正的男人,都不會說出自己是女兒身這種謊言。因為這種話才可招來最大的殺身之禍,最大的折辱。

  因此,在衛洛說出自己的女兒身時,涇陵公子其實已經信了。

半響。

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事密,勿洩!」

  我贏了!我終於贏了!

  他要用我的才智!他要主動為我掩飾身份!

  我可以繼續以男裝行走,不會入他後宮成為一姬,也不會再被他所疑忌!

  狂喜中,衛洛以頭點地,朗聲應道:「諾。」

  涇陵公子身子微傾,呼吸與她相撞,低低地說道:「以後,隨侍吧。」

  這時刻,他的雄性體息,他的呼吸,都絲絲縷縷地滲入衛洛的心肺中。衛洛一動不敢動,任他靠近自己,任他的嘴唇都要貼上了自己的額頭了,她只能低低的,難抑羞澀地應道:「諾。」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三章 解釋

  涇陵公子緩緩抽身,站直。

  他袍袖一拂,站了起來,聲音淡淡地說道:「退吧。」

  「諾。」

  衛洛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向後退出幾步,然後離開。

  涇陵公子望著她低頭離去的修長的身影,眼中光芒閃動。

  衛洛一出書房門,便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院落裡到處都是人影晃動,這些人對上新鮮面孔的衛洛時,都側目而視,對著這些好奇的打量地目光,衛洛沒有理會,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這一路上,無數雙目光都在向衛洛打量,有的甚至指指點點,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得知,這些人都已知道,眼前這個美少年,便是那黑粗小兒衛洛了。

  易容術,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神奇事,他們瞅著衛洛與先前迥異的臉孔,嘖嘖稱奇不已。

  一路目光相送,衛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直到她踏入門檻,才發現兩侍婢一直跟在身後,這時也入了院。

  衛洛一回到寢房中,便輕吁了一口氣。

  她把房門緊緊一關,身抵著門,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半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她在歡笑。

  可以說,她現在比之前更安全了。

  以前的她,易容之事已經為涇陵公子知道,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多帶著某種侵略。他很有可能,在某天把自己真扔到浴水中洗刷一下,真那樣,一切就都失控了。

  而現在的自己的這個面孔,明顯地讓他失望了。

  失望了好啊,失望了,他的注意力便不會再放在自己的面容上,身份上。失望了,自己便可以如一個普通賢士一樣,只需要以知識效力。

  想到這裡,衛洛在歡樂之餘,也有點小小的失落。但這種失落著實是小小地,輕微的。

  衛洛雖然對他情難自抑,可是在她的字眼中,她就沒有想過成為他後宮的女人之一!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入夜了。

  今天晚上有一場宴會,宴會在涇陵府中舉行。這貴族生活,夜夜遊宴,實是平常事。不過今天晚上來的人會有點多。

  因為,越嫡公主主動求入涇陵府,成為他府中貴客。今天晚上她便會出席。很多貴人是衝著美艷的越女來的。

  隨著夕陽西下,華燈初上,涇陵府中的大小角落,都插上了熊熊燃燒的火把。春風吹拂下,一種火焰混合著油脂味,滲透在有點燥意的空氣裡。

  一輛又一輛的馬車擠滿了太陰殿前的廣場,穿華服,腰玉帶,腳踩珠玉的貴人們,絡繹不絕地踏入。

  作為主人,涇陵公子早早來了。衛洛悶不吭聲地跟在他的身後,像個影子,他到哪裡,自己便晃到哪裡。

  等貴人們都落塌後,涇陵公子也在主座坐好,而衛洛,則在他的側後方坐下。

  殿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清衛洛的面容。

  瞬時,本來便在低低響起的私語聲大了幾分。

  面對著眾人好奇的,猜測的目光,衛洛眉眼微斂,臉上平靜無波。

  這時,一陣環珮輕響。

  瞬時間,所有看向衛洛的眼神都移開了,都望向側殿入口處。

  那裡,一個高挑的,皮膚白得彷彿可以掐出水的,慈和溫柔的少女,身穿越服,出現在殿門口。

  這少女身後,另還有五六名同樣高挑秀美的少女。這些少女人人皮膚水嫩,眼神晶瑩,人人都散發著一種少女特有的青春嫵媚。

  在這些少女們身後,便是數十劍客賢士。

  這便是越嫡公主了。

  越嫡公主也是眉目微斂,她這樣時,特別顯得慈和溫柔。

  一眾人大步向右側前面的空塌處走近。

  那一晚,越嫡公主只是匆匆露了一次臉,而且白粉撲得太厚,完全掩蓋了真容。直到這一次,貴人們才算是看清了她的面容。

  大殿中安靜了。

  無數雙目光隨著眾越女的移動而移動,一陣陣低語聲不斷地傳來,「越女之艷,一至於斯!」

  「誠貴女也,比晉女善。」

  「公子莫不是全收為姬?倒也好福。」

  亂七八糟地議論聲嗡嗡地傳來。等到眾越女坐下,涇陵公子懶洋洋的宣佈開宴時,這議論聲還沒有停止。

  這樣的宴會,本來是一種純歡樂性的,沒有任何規矩禮節。涇陵公子說了開宴後,樂音便飄蕩而來,一隊舞姬翩然舞向過道。一排又一排的侍婢手持食盒美酒,布上眾人的幾。

  衛洛望著那黃燦燦的肉身,不由嚥了一下口水。她本來有點軟趴趴的坐姿,這下也挺直了,精神了不少。

  她以前也隨著涇陵公子入宴過,不過那時的她縱使有塌,卻也不會有一幾專門為她備食。

  可憐的衛洛,還沒有認真吃過這個時代的宴席呢。

  因此,眾人議論不斷時,她的目光卻一直有意無意地隨著手持食盒的侍婢們移動。眼中晶光閃動,神情十分專注。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後,無意中瞟到了這一幕。

  他順著衛洛專注地眼光看向那些肉食時,嘴角瞬時一抽。

  議論聲中,一個四十來歲,臉色黝黑,身材矮壯的貴人站了起來。這貴人從衛洛進殿後,便一直盯著她。當然,如他這樣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衛洛身上的,並不在他一人。

  黑壯的貴人雙手一叉,打量了幾眼衛洛後,轉向涇陵公子問道:「敢問公子,此兒何人?」

  此兒何人?

  議論聲瞬時安靜了少許。

  燈火通明中,衛洛那略有點蒼白,卻貴氣儼然的面孔,清楚地映入眾人的眼簾。這樣的俊美,這樣的貴氣,莫不成,他是涇陵公子的新歡?

  此兒何人!

  衛洛長長地睫毛扇動了幾下,她前幾日在晉宮宴會上,以先父托夢為借口,辭了弄臣的身份。當日所說的話還在耳邊,現在她卻又換了一副面容,再次出現在涇陵公子身後,當真,當真無法回答這一句問話。

  涇陵公子笑了笑,他瞟了一眼低眉斂目,故作啥也沒有聽到的衛洛,淡淡地說道:「此兒,便是衛洛——」

  聲音一落,議論聲響徹大殿。當貴人們弄清衛洛是誰後,頓時瞪大了雙眼,一個個都不敢置信的模樣。

  越國諸人也是如此,他們眨也不眨地看向衛洛,實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有點冷漠白皙的美少年,會是那個黑粗靈動的小兒衛洛?

  嗡嗡聲不絕於耳。

  涇陵公子笑了笑,出聲打斷眾人的猜測和討論,「衛洛原是貴人出身,孤身出行,為安全計,便把自己弄成了先前那等模樣。」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提,抬眼看向眾人,朗聲說道:「此兒雖以假容欺主,然,其才難得!其情可憫!我實憐之愛之,不為欺瞞罪他。令他雖隨我身,卻非弄臣,諸位慎言!」

  他最後一句話是說,衛洛雖然隨他出入,卻不是他塌上之人,各位說話的時候小心一些。

  衛洛撲閃這睫毛,安穩地坐在他的身後,第一次感覺到他的不同。要是以往是這種情況,他會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出去,令自己獨自來面對,來解釋。現在他是親自接手,親自解釋。

  涇陵公子一席話,眾貴人再次把目光轉向衛洛。

  這一看,無數雙眼中竟然流露出了遺憾,流露出色意。這衛洛如此美貌,又有如此貴氣,實是美少年中極為罕見的。如此美少年,不收入塌上好好享受一番,涇陵公子看來是真不好男色啊。

  漸漸的,那些眼神中的遺憾少去,色迷迷的眼神在增加,增加。一個個盯著衛洛,朝她上上下下瞅個不停的目光,令得涇陵公子眉頭微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9:11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四章 他以寶劍賭衛洛

  涇陵公子眉頭微皺,側頭朝衛洛瞟了瞟。

  衛洛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在一次侍婢們穿行到她面前時,衛洛把塌幾稍稍移了移,讓自己半邊身子都處於涇陵公子的身影後。

  當眾人再次向衛洛看來時,突然發現要看到那俊美之極的小兒,就得先看向涇陵公子。雖然涇陵公子光論俊美,還略勝衛洛,可是眾人都瑟縮了一下,目光齊刷刷地老實了不少。

  不一會,侍婢們便把酒肉全部擺好,衛洛的幾前也擺了高高地一堆肉食,這肉食中有羊肉,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獸肉。粟米煮成了羹,飄蕩著一股異常的清香,裡面也不知添了什麼佐料。

  衛洛眼巴巴地盯著食物。

  大殿上這時衣履飄香,歌姬雲袖飛揚,笙竽之音靡蕩,都已與她無關了。

  她的眼中,只有這些美食了。

  連連嚥了幾下口水,衛洛偷眼看向眾人,見席中幾乎沒有人動筷,不由有點躊躇。

  歌舞聲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渾厚地聲音,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長著一張黃瘦馬臉的貴人站了起來,他叉手向涇陵公子說道:「公子,如此歡宴,有酒有樂,豈能無賭?」

  他的聲音特別渾厚,簡直是如鐘鼓作響。隨著他這一開口,滿殿的私語聲都給壓下了。

  在眾人的注目中,他嗖地一聲,抽出腰間鑲滿珠玉的佩劍放在幾前,朗聲說道:「我這劍,乃大宗師處夫所鑄!」

  他說到這裡,把那劍高高舉起。嗖地一聲,抽出了雕有雙龍的劍鞘。劍鞘一抽,一汪散發著淡淡銀黃之色的劍鋒,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劍,銀黃之光極為清澈,如秋水般清澈,那光可鑒人的劍面,給人一種絕世利器的感覺。

  馬臉貴人從頭上扯下一根髮絲,朝著那劍鋒一彈。在一片鴉雀無聲中,髮絲飄飄蕩蕩地向劍鋒落下。

  髮絲剛接觸到劍面,便無聲無息地斷為兩截!

  嘩地一聲,人群喧嘩了!

  無數的喝彩聲同時響起,坐在後面塌上的劍師們,甚至站起身來張望。

  「誠絕世寶物也!」

  「處夫乃修鑄劍之道而成劍術宗師的人,他所鑄之劍豈是尋常?」

  「真無價之寶也!」

  這時的貴人,平素有事沒事都喜歡在腰間佩上一柄華麗的劍,很多時候,它僅僅是顯示時人武勇的工具。

  沒有人想到,這個平素不怎麼起眼的荊不離,居然隨身佩戴的是這等寶物!

  在眾人的嗡嗡議論聲中,只見荊不離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那馬臉上露出一抹瞇瞇的笑來。他聲音微緩,朗朗地說道:「今日,我以處夫大宗師的得意之作『寒霜』為注,想與公子作意賭,不知可否?」

  他直接開口向涇陵公子邀賭。

  衛洛詫異地抬起頭來。

  相比於她的詫異,滿殿貴人都是興致勃勃。看來,這種作賭在貴人中時尋常事。

  涇陵公子抬眸,他定定地盯著荊不離,略一沉吟,便開口問道:「以何作賭?」

  荊不離對上涇陵公子的目光,馬臉一笑,咧著一口黃牙說道:「不離想以公子身後之人作賭!」

  公子身後之人!

  嗖嗖嗖!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涇陵公子身後。他身後除了站在殿角的幾個劍客,只有一人在,那人就是俊美文秀中透著貴氣的衛洛!

  一時之間,數百雙目光都聚集到衛洛身上,臉上。

  衛洛諤諤地抬起頭來,她墨玉般的雙眼,在迎上數百人的注目時,絲毫沒有怯意。在眾人地注意中,衛洛盯著荊不離打量了一眼後,眨了眨眼,轉頭看向涇陵公子。

  奈何,她現在所坐的地方是涇陵公子身後,他不回頭,衛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殿中,又響起了嗡嗡地議論聲。

  那些盯著衛洛打量的雙眼中,有不少露出恍然之色,隱約中,衛洛聽得一些聲音傳來,「以名劍換佳人?」

  「荒唐!處夫大宗師的劍是何等珍貴,區區一美少年怎值相賭?」

  「此少年俊美清貴,眼如墨玉,又聞有急智,或值一睹!」

  「咻!世有好劍者!世有好色者!好色之人以劍換色,誠所願也,怎地不值?」

  衛洛一點也沒有把這些議論聲放在心上,她只是打量著那荊不離。對上她墨玉般清冷的眼神,荊不離的目光好似也沒有多少色慾啊!他為什麼想要得到自己?

  越國諸人也是臉色各異地盯著衛洛,本來,他們以為今天晚上的宴會,越嫡公主才是眾人矚目的中心,萬萬沒有想到,這主角換成了衛洛這一小兒。

  不過對於她,越人倒沒有什麼反感了。只是表情中很有點思路。

  荊不離等眾人安靜少許後,馬臉再次一笑,把幾根拉到下巴上的長皺紋縮短了不少,只聽得他朗聲說道:「不離之賭,乃使一少年與公子身後的衛洛比劍。衛洛若輸,散宴後他便是我的人。衛洛若贏,此劍歸他。公子以為如何?」

  荊不離說到這裡,又瞇著一雙渾黃眼補充道:「若公子覺得此賭太兒戲,亦可再添籌碼。」

  他聲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涇陵公子,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決定。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對上荊不離的目光,深如子夜的眼眸中光芒閃動,他的右手食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擊打著幾面。

  顯然,他正在思索。

  衛洛也在思索。

  她與涇陵公子一樣,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眾人地注目中,衛洛注意到,涇陵公子敲擊幾面的食指有點直。嗯,就是彎曲得不自然。

  當下,她頭一抬,慢慢站起身來。

  隨著她這一起身,數百雙懷著各種情緒的目光,再次瞬也不瞬地盯上了她。

  頓時,坐在右側的一些貴女的驚呼聲傳來,「好一個美少年!」

  「容顏如玉,雙眼如墨,真令人愛也!」

  「噫,吁!我亦欲賭他來。」

  「容色如玉,墨發如雲,皎兮清兮,妾心悅兮。」

  最後一句唱聲一出,眾貴女同時啞了口。她們轉頭看向那個開口的,年約十八九歲的艷麗豐滿的少婦,嘴一扁,都露出幾分不屑和鬱悶之色。那先前說衛洛『雙眼如墨,真令人愛』的少女,惱怒地低語道:「晉有玳姬,貴女之恥也!」

  當然,這些話,衛洛都沒有在意。

  她直直地看向那荊不離,雙手一叉,從容笑道:「衛洛何能,令得公以寶物相賭?於今日前,衛洛之容,還是一黑丑小兒,卻不知宮因何故,赴宴時已攜名劍?」

  衛洛這話一出,涇陵公子敲擊幾面的動作便是一頓:是啊,衛洛在今日之前還是一黑丑小兒,他是美少年的事,斷不可能這麼快便傳出府去。而這荊不離早早就帶了這等寶物參加宴會。很顯然,他不是衝著衛洛的美色來的。

  如衛洛這樣的少年,除了美色,他還有什麼引人注目的?

  想來想去,只有一條了,那就是,他是涇陵公子在意的人!

  一瞬間,滿殿有半數人想到了這一點。

  荊不離怔住了,他愕然地看向衛洛施施然坐下,半晌都不知說什麼的好。

  涇陵公子突然放聲一笑,笑聲剛一收,他便響亮地說道:「衛洛有賢士之才,吾愛其才,實不能相賭也。」

  這便是拒絕了。

  荊不離怔仲了半晌,才收回放在衛洛身上的目光。他勉強一笑,把寶物還鞘,歎道:「是不離唐突了。」說罷,他也坐了下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五章 樂和宴

  這時,一越使站了起來,他朝著涇陵公子雙手一叉,朗聲說道:「宴將始,可賦否?」

  他的意思是說,就要用餐了,可以點歌嗎?

  作為異國來的客人,是可以主動要求樂工奏出詩經中的某一段,以示歡慶,可表達自己的來意和政治想法的。

  這一點,是諸侯間盛行的。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說道:「可。」

  「善。」

  越使表示了感激後,他向位於殿角之側的樂工朗聲說道:「請歌《周南.桃夭》。」

  越使聲音一落,樂音已起。

  這次的樂音,帶著幾分輕揚,幾分盛大,幾分春天的飄逸而來。樂音中,一樂工站了起來,以一種緩慢而古怪的節奏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時人送嫁時最喜歡演奏的樂音。它以一種反覆而流暢的節奏,告訴男方,自己家的女兒是多麼的華美,便如桃花一樣鮮艷,自己的女兒是多麼優秀又善於生養,她能給男方的家中帶來更多的富足和體面。

  很顯然,越人在這個時候點上這麼一首歌,實際上是在向涇陵公子推銷越嫡公主。

  同時,他們在涇陵公子已經拒婚的情況下,要求演出這一曲送嫁之歌,也就耐人尋味了。

  宴樂一起,已經可以用餐了。衛洛聽了一遍,見終於有人持筷了,她也連忙低下頭來,拿起筷子挾向幾上的肉食。

  這肉燒得很爛了,她一挾,一塊黃燦燦的,油光澤澤的野豬肉,便到了她的筷子中。衛洛聞著這股濃郁的肉香,連連嚥了兩下口水,頭一就筷,便嚥了下去。

  肉才一入口,她便感覺到涇陵公子的身軀微微後倚,靠近了她。接著,他那低沉的,略帶嘲弄的聲音傳來,「衛洛,越女盛情,將何以處之?」

  衛洛一大口肉還在嘴裡咀嚼,猛然聽到他這麼一問,連忙三下並兩下嚥了下去,有點吐詞不清地回道:「公子自有明斷,洛不知也。」

  衛洛這一句回答,實是中規中矩。如這樣的事,本來便屬於涇陵公子的份內事,如衛洛這樣的食客,是可以不參與的。

  可是,衛洛才剛回答完,涇陵公子便不滿的輕哼一聲。

  哼罷,他在衛洛的愕然中坐直身子,不再理會於她。

  衛洛拿起幾上的酒樽,猛吞了一口酒漱了漱口,嚥了下去。這時的就,也就是一股酸夾著微甜的味道,用來漱口倒是最好。

  衛洛嚥下口中的油膩後,瞪大一雙墨玉眼瞅著涇陵公子的後腦殼。在明亮的華燈光芒下,他被冠束起的長髮,發著烏黑油亮的光澤。從她的角度看去,只可以看到他那寬敞之極的肩膀,還有那處於暗處的,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側面。

  衛洛瞪著他的側面好一會,忍不住嘟嚷兩聲,發出幾個毫無意義的單音來。她在心中暗暗想道:難不成坐在這樣的位置,不能這般吃肉麼?聽他的語氣對我有不滿呢。

  樂音重複三遍後,開始慢慢地淡去。

  樂音一淡,大殿中便安靜了許多,好多貴人都在拿眼看向涇陵公子。而這些目光中,以幾位越女,和那些位於右側的貴女們最為緊張。

  衛洛拿眼瞟向貴女們,除了越女外,場中的眾貴女幾乎都在向涇陵公子癡癡而望,目露迷戀之色。

  她看得饒有興趣,當下左一瞅,右一瞅地打量個不亦樂乎。

看著看著,她目光一抬,便對上了一雙大而嫵媚的明眸。那是一個十八九歲,艷麗豐滿的少婦。這少婦一對上衛洛,便大眼一睨,連甩了幾個秋波給她。衛洛先是一愕,接著卻差點失笑出聲。她連忙低頭,避開了這個叫玳姬的少婦的眉目傳情。

  在眾人地期待中,涇陵公子雙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緩慢清脆地掌聲中,他微笑的聲音飄出,「好樂!唱得真齊正也。」

  這是讚美樂工。

  當下,那些樂工同時向他低頭跪拜,以謝公子的讚美。

  涇陵公子頭一轉,對上了一眾越人。

  他的目光掃過面露殷殷之色的越嫡公主,薄唇微勾,淡淡一笑後,轉向她身側的越使,朗聲說道:「然,此乃送嫁之曲!此曲應於三年前為涇陵所聞。此時聞之,意不合也!」

  話音一落,越嫡公主臉白如紙,身子一晃,差點歪道在一側。她身後的諸越女,也齊刷刷地露出失望傷心之色來。

  而包括越使在內的其他越人,此時也是臉色難看。

  眾貴人中,也發出了一陣嗡嗡地議論聲。

  很顯然,涇陵公子這番話是拒絕,他在告訴眾人,自三年前的那位越公主過逝後,屬於他的送嫁之曲便已不再響起。對於現在的這個越嫡公主,他不合心意,也不願意留之。

  這樣的做法,很有點無情了。

  一般來說,越嫡公主不能被晉侯許給他,而自送入府,便是自降了身份。她所求的,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姬之位。這位置,可以說是他的妻子之一,但絕對已不是由兩國慎重聯姻產生的那種正式妻位了。

  甚至可以說,越嫡公主這般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人後,她已不能代表她的家國了。她現在,僅僅是作為一個美麗的高貴的女人,來求他收納。

  如今,越嫡公主的美貌華盛,眾人都收在眼中,她和她身邊陪嫁眾女的姿色,放在整個新田都是極少見的,是上上之品。而如此姿色,涇陵公子卻並不動容,任由美人如此傷心,當真,有點無情了。

  眾人的注目中,嗡嗡的議論聲中,涇陵公子懶懶地收回目光,俊臉上恢復了淡漠。

  衛洛看向他陰暗中的側面,想道:越侯兩嫁其女,都表現了對他的侮辱。

  自己那一嫁的侮辱就不用說了,這越嫡公主相嫁,他事前竟然不知情。這種侮辱,也許很多男人見到越嫡公主這樣的美色後,可以不在意了。但是涇陵公子不同,他睥睨天下,又不好色,所有他無法容忍,他拒絕了。

  當然,也許深一層還有別的意思在,不過衛洛一時還想不明白。

  見眾人都安靜下來了,涇陵公子哈哈一笑,他舉起酒樽朝眾人一晃,朗聲說道:「良辰美景,有酒有肉,豈能枉度?我身後小兒,已腹作雷鳴,咀食砸砸矣!且食——」

  他說什麼?

  他居然說『我身後小兒,已腹作雷鳴,咀食砸砸?』

  衛洛愕然地張大小嘴,張大杏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涇陵公子的後腦殼,而這時,貴人們都把視線從越人身上移開,一個個看向衛洛,嬉笑聲,議論聲,舉斟聲,飲食聲喧嘩而來。

  衛洛呆呆地看著歡喜就餐的眾貴人一眼,低頭看了看幾上堆積如山的酒食,突然發現,自己的筷子只一動,席中便會有哧笑聲傳來。再一動,又有人在哧笑。

  終於,她刷地一下,小臉漲得通紅。大口地喝了幾下悶酒後,衛洛把筷子朝幾上一放,眨巴著大眼生起悶氣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9:15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六章 羞赧的涇陵公子

  衛洛生了一會氣,當侍婢們再次穿行而來,為各幾斟酒時,她又把塌移了移。

  這一下,眾人再向她看時,只看到一個裳服的下擺了。她修長的身影,可全給涇陵公子給擋住了。

  感覺不到眾人目光盯視的衛洛,這下可高興了。她一手拿筷,一手持酒,大口大口地喝,大口大口地吃。

  她吃著吃著,感覺到涇陵公子又微微挺身,向自己的幾靠了靠。正好這時,倒酒的侍婢再次穿行經過。有點惱怒的衛洛,當下便把塌幾向後移了移,那「滋滋」拖動的塌幾聲傳入涇陵公子耳中時,他頓時怔住了。

  他頭微側,聲音淡淡地問道:「因何移幾?」

  衛洛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無他,恐砸砸咀聲,雷鳴腹響,令公子惱耳!」

  她說到這裡,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咕咕」兩聲嚥了下去,還微了一個小呃。聲音頗有點清楚。

  涇陵公子聽到身後傳來的,那不加掩飾地響動,不知為何,嘴角又向上彎了。

  在不知不覺中,他揚唇一笑,瞬時又立刻收起。

  宴席上,幾個越女都臉色蒼白,神不守舍。這場宴會在不知不覺中,眾人已失去了興趣。

  一個時辰後,涇陵公子便宣佈散宴了。

  這宴席一散,越國諸人便來向涇陵公子告退,而與此同時,晉侯的馬車已駛到了涇陵府中,這些馬車,是接越女們入宮的。

  所有人都清楚,既然涇陵公子不願意收留越姬,已在國內行了出嫁之禮的她,只好嫁給晉侯了。晉侯作為一方諸侯,嫁他為姬,方不會令越臉上無光。

  哪個少女不愛美貌少年?越嫡公主等女原本以為涇陵公子這般英俊的偉丈夫才是自己所托之人,現在卻只能進入晉宮,成為一個老朽之人之姬,實在令她們難以接受。

  不過在這種牽涉到國家交易的事上,她們不解釋也沒有辦法。因此,當天晚上,越國諸人便全部離開了涇陵府,進入了晉宮當中。過幾日,晉侯便正式封越嫡公主為姬。

  衛洛現在是臣下身份,她的隨侍,與侍婢弄臣不同,她只需要在涇陵公子工作時間隨行左右便可以了。她甚至不能隨意踏入涇陵公子的寢宮了。

  無形中,她又多出了不少私人空間。

  這一天,是晉地一個節日。

  這種節日是民間最喜的,也就是春和日麗,百花盛放了。對於生殖有著某種崇拜,又感情十分奔放的古人,決定來一次年輕人的大聚會,嗯,聯絡一下感情,相一下親啊,然後順便與相中之人來個野合。

  這也類似於後世的踏春。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出現在春日的河水邊,田野裡,山林旁。凡景色艷美處,便有少年人的成雙成對的身影。沙灘上的白鶴,時不時地被正在交頸親熱的野鴛鴦驚飛,撲飛間清啼響徹天地。

  這個節日是不論身份地位的,很多奔放的貴女也會出現,並與某一個商人,或者某一個貴人的私寵童男來一次野合。
  這是屬於春天的季節。

  聽說這節日來自三皇五帝之時,它在時人眼中,還是有一些份量的。這節日最初是為了祈禱部落裡人丁興旺,到了現在,意義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它仍是一個年輕人期待的頗有份量的節日。

  這一日,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連同公子王孫在內也會穿著普通人也能穿上的深衣,來到眾人之中。

  這一日,涇陵公子也得到了邀請。

邀請他的,足足有五六十位貴女,等於新田城中有身份地位的貴女,來了一大半。她們的馬車,早早就堵在涇陵公子的府外,一個個濃妝艷抹,卻穿著最樸素的深衣,嬉笑著,眼巴巴地盯著門口,等著他地出現。

  畢竟這樣的日子,一年才有一次,早就對涇陵公子垂涎的貴女們,可是一直等著這一天到來的。

  涇陵公子不能拒絕。

  時人的感情奔放自由,想愛則愛,想來就來,想野合就野合。涇陵公子如果拒絕了貴女們這種非常正常的邀請,會讓人想不通,會傳為笑談。

  因此,這一大早,衛洛便陪在眉頭深鎖的涇陵公子身邊,看著他幾番欲言又止,幾番準備出門,卻又回返。他的身上,已穿上了深衣,衛洛也是一身深衣,幾個同樣年輕的劍師,早侯在外面等著他。

  一切,只等他決定出行。

  衛洛自是知道他為什麼猶豫,像他這樣嚴肅的人,出現在這種節日裡,實在有點無措。

  因此,衛洛悄悄地打量時,還可以看到他的俊臉上會現出一些羞郝之色來。

  只是看了一眼,衛洛便連忙低下頭來。她苦苦地閉緊嘴,雙肩聳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把關在嘴裡的笑聲給放了出來——在這種時候她要是敢發笑,很可能被惱羞成怒的涇陵公子宰了。

  涇陵公子又踱了一圈。

  半晌後,他低歎一聲,撫額喃喃自語道:「堂堂公子,竟懼眾女戲耍?實不堪也。」

  他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可疑的哧笑。

  涇陵公子迅速轉頭,卻見十步外的劍師們個個表情沉凝,衛洛小兒也一直老實地低著頭。

  不過,他還是瞪了衛洛一眼。然後,他突然伸手,緊緊地抓住了衛洛的手臂。

  衛洛一怔,剛抬起頭來,他已把衛洛重重一扯。

  他這一扯用力過大,令得衛洛朝他一倒,要不是緊急時她潛運內力,來了一個鐵板橋,只怕當場撲入他的懷中了。

  涇陵公子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把衛洛抓疼了,他看向她,沉沉地命令道:「若有女近,擋之!」

  ......「然。」衛洛的聲音有點發顫,似在忍笑。

  因此,涇陵公子又瞪了她一眼。

  他微一沉吟,手一甩,大步向前走去,「且行。」

  「諾。」

  眾劍客同時應諾,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向門外。

  他們還沒有走到大門口,便聽到外面嬌聲瀝瀝,吵鬧不休。涇陵公子聽到那些吵鬧聲,苦惱地揉搓著眉心。

  剛搓了兩下,他眼角一瞟,看到衛洛又低著頭在那裡肩膀聳動。

  當下,他俊臉一沉,喝道:「衛洛!」

  聲音響亮而威嚴,衛洛立刻抬頭,嚴肅地應道:「然。」

  涇陵公子慢慢揚眉,沉沉說道:「今日之事,由你應對。若有一人一事令我不快,你自刎吧!」

  衛洛張大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可是,涇陵公子卻轉過了頭,理也不理她的大步向外走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七章 衛洛的急智

  衛洛苦著臉,垂頭喪氣地急急跟上他。走著走著,她的眼珠子突然骨碌碌的一轉。

  然後,只見她喜笑顏開,急急地走到一劍客面前,叉手道:「奉公子令,取你佩劍!」

  那劍客一怔。

  眾劍客一怔。

  前面大步行走的涇陵公子也是一怔,他緩緩回頭,瞇著眼睛打量著理直氣壯的衛洛,半晌,他點頭道:「劍給她。」

  那劍客應了一聲,解下佩劍,連劍帶鞘給了衛洛。

  衛洛雙手捧著銅劍,緊走幾步,來到了涇陵公子身側。

  在他提步出門時,衛洛突然身子一晃,走在了涇陵公子前面。

  於是,在幾個男人的愕然中,衛洛冷著臉,捧著劍,踏出了府門。

  眾貴女正在嬉笑,正在昂著頸眼巴巴地期待著。見到有人出府,嬌笑聲頓時大響。待衛洛一出現,她們先是露出歡喜之色,接著看到她冷著臉,捧著劍的樣子,又呆了呆。

  這時,涇陵公子也踏出了府門。

  就在他一腳踏出府門,眾女歡聲大作時,衛洛嗖地一聲,拔出了黃澄澄地寒劍!

  銅質的寒劍被陽光一映,森冷刺骨。頓時,歡呼聲戛然而止。

  涇陵公子緩步走出。

  他轉頭盯向衛洛,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滿意。他這人嚴肅慣了,實在不敢想像眾女如瘋了一般沖擁而上,只差沒有把自己當眾剝光的情景。這些貴女大膽奔放,又知道在這樣的節日中自己不敢把她們怎麼樣。因此,縱使自己再是給她們施壓,也會有幾個膽大的不依不饒。弄到後來,自己便會束手無策。

  可以說,每年這一天,便是他最痛苦的一天。一切都會失控,他會被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眾貴女看到冷著一張貴氣的臉,宛如千年玉石般毫無感情的為了,拔出黃澄澄的寒劍擋在涇陵公子身前。先是一怔,接著,一個妖艷的女子聲音傳來,「衛洛,如此良辰佳日,何故如此無情也?」

  是玳姬。

  她一邊說,一邊從馬車上跳下來,扭著腰肢向衛洛和涇陵公子走近。眾貴女看到她跳下,當即也紛紛下車,向他們圍來。

  衛洛面無表情。

  她在玳姬走到離兩人僅有五步處時,嗖地一聲,手中長劍一指,寒森森地直刺向玳姬的咽喉。她的動作如此之快,她的眼神冰寒徹骨。當下,玳姬嚇出一聲尖叫!急急地向一邊跳出兩步。她這一跳,有幾個膽小的貴女也向旁一倒,頓時撞倒了幾人。

  這樣倒的倒,撞的撞,貴女們的尖叫聲混合成一團。

  這時,一個貴女厲聲喝道:「衛洛小兒,你以劍相指,欲行刺乎?」

  那貴女的聲音一落,十幾個亂七八糟的呼和聲同時響起。有的貴女已氣得俏臉通紅了。

  涇陵公子面無表情地站在衛洛身後,靜靜地看著她。

  衛洛手中長劍一揮,在空中劃出一道黃澄澄的光圈後,冷冷地說道:「洛聞有刺客將至,奉令保護公子。你們最好退後五步,否則,休怪衛洛手中長劍不長眼也!」

  有刺客要來刺殺涇陵公子?

  眾貴女當場齊齊臉上變色,那些嬌俏的,歡喜的,期待的,刻意諂媚的表情,全部收斂起來。

  涇陵公子身後的幾個劍客同時眉頭微皺,緊張地四下打量。這個時代的人,一般不怎麼說謊,他們見衛洛把話說得這麼溜,還以為真有此事。

唯一知道衛洛在胡說八道的,只有涇陵公子了。

  他靜靜地盯著衛洛,卻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去治她的胡言之罪。

  於是,在眾人的緊張中,涇陵公子和衛洛緩步向他們的馬車走近。

  他們剛走了幾步,一劍客首先反應過來。只見他頭一低,雙手一叉,朗聲說道:「君子不處危堂之下!公子,刺客之事事關重大,還請公子回府——」

  涇陵公子緩緩抬頭,他瞟了一眼衛洛,半晌,才淡淡地說道:「善。」

  說罷,他身子一轉,大步向府中走回。

  眾劍客同時鬆了一口氣,連忙搶步跟上。衛洛自也是急步跟上。

  隨著府門『吱』地一關,眾貴女失望的歎息聲和議論聲紛紛傳來。

  涇陵公子沉著臉,緩步向回走去。

  衛洛也沉著臉,慢慢把劍還鞘。

  來到主院外後,涇陵公子淡淡地說道:「你等退去,衛洛留下。」

  到了這裡,已是幾十步就有一劍客,安全得很了,眾劍客連忙應諾。衛洛伸手把劍物歸原主。

  涇陵公子提步入內,衛洛低著頭慢步跟上。在侍婢們的行禮中,涇陵公子徑直來到湖畔的草地上。他剛一站定,眾侍婢便連忙備塌,備幾,準備酒食,點香,揮扇。

  等衛洛在對面的塌上坐好後,涇陵公子揮了揮手,眾女連忙躬身退下。

  眾人退去後,涇陵公子盯著衛洛,徐徐地開了口,「信口胡言!衛洛,你竟是胡言成性麼?」

  他在問,衛洛,你是不是習慣了說謊?

  一個上位者對下位者說這樣的話,是很嚴重的指責。

  衛洛垂眸。

  她淡淡一笑,就塌叉手,回道:「稟公子,洛以為,為王者,身邊當有君子之臣,亦當有小人之臣。」

  涇陵公子一怔。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向衛洛。半晌,他傾身向前,緩緩問道:「可有說乎?」

  衛洛抬起一雙清亮的墨眼,認真地說道:「為王者日理萬機,不可事事躬親。此時,他需有人佐之。」

  說到這裡,她略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整理案牘,管理百姓,自是得用君子之臣。蓋,因其直而少狡也。然,若國與國交往,若用間,若處理方纔之事,卻宜小人之臣。」

  在涇陵公子的若有所思中,衛洛一字一句地說道:「有所謂,水至清而無魚。小人之臣害有百端,然若以其之害施之於敵,豈不大善?」

  涇陵公子抬頭,他靜靜地盯著衛洛,半晌唇角一勾,說道:「然。」

  衛洛心頭一鬆。

  一言說罷,他微微前傾,呼吸之氣迫近衛洛,在令得她的小臉開始暈紅,杏眼微垂,長長的睫毛撲扇個不停後,他沉聲問道:「你衛洛,小人之臣乎?君子之臣乎?」

  衛洛垂眸,叉手應道:「衛洛乃公子之劍,公子欲衛洛直,衛洛便直,欲衛洛彎,衛洛便彎!」

  這回答一出,涇陵公子放聲大笑起來。他朗朗的笑聲驚得眾侍婢頻頻望來。

  大笑聲中,他搖頭無奈地說道:「你這小兒,好一張利舌!」

  在涇陵公子大笑時,衛洛突然頭一伸,眨巴著大眼湊近他,快樂地說道:「公子不欲被婦人所戲,洛借刺客而拒之。然,春和日麗,美人如雲,何不易裝而行,竹笠遮臉,遊樂於野外?若遇賢士雅客,亦可請也。」

  涇陵公子的笑容還掛在臉上,便對上衛洛這麼一張快樂得近乎諂媚的小臉,不由給怔住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9:21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八章 那一瞬間的嬌羞

  衛洛眨巴著眼,一臉期待渴望地看著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慢慢向後一倚,似笑非笑地說道:「如遇賢士雅客?」

  衛洛大大點頭,聲音朗朗地說道:「然也,然也。如此良辰,如此春情,采風者此時不來。何時再來?」

  她說到這裡,杏眼連連眨動了好幾下,那冷淡平靜的眼波中,宛如一池活脫脫的春水,不停地閃耀啊蕩漾著。

  涇陵公子緩緩起身,轉身離塌。

  走了兩步後,他半側過頭,見衛洛還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嘴角微勾,淡淡地說道:「善。」

  說罷,他頭一轉,大步離去。

  衛洛的杏眼瞬時瞇成了一線,要不是在涇陵公子面前,她不敢過於放肆,此時已是歡呼出聲。

  涇陵公子果然依衛洛之言,戴上了斗笠,而衛洛和眾劍客,自還是平時模樣。

  涇陵公子欲出行,那些聽聞有刺客將至的臣下紛紛勸諫,直到他最終實言才作罷。再一次,涇陵公子令史官把衛洛所說的君子之臣,小人之臣的話書於竹簡。

  兩人共帶有八個年輕的,亦著深衣的俊朗劍客出行。所乘馬車也換上了最普通最樸素的。

  一出府門,馬車才走出二百米不到,便走不動了。在他們的前面,一隊男女手牽著手擋在路中間,令得所有的車輛馬匹都停止了行進。

  少年人的嬉笑歡呼著,什麼人去勸,他們都不鬆手。眾馬車上的貴人們都只能沒脾氣地看著他們,等著他們玩厭了。

  今天,本是年輕人的節日。

  馬車走不動了。

  涇陵公子倒好耐心,他從幾上拿起一卷竹簡,悠然地看了起來。

  而衛洛就不堪了,她的屁股不停地在塌上扭來扭去,那瞅向外面的大眼中,儘是迫不及待。

  終於,她忍不住了,轉頭向涇陵公子叉著手,一臉嚴肅地說道:「公子,此車既晃蕩難耐,又行進緩慢。何不緩步而行,策馬而進?」

  涇陵公子慢慢地收起了竹簡。

  他微微側頭,任只是以玉束髮的青絲向側披洩在肩膀上。衛洛看著他無意識中擺出的動作,不由暗暗想道:公子之俊,當真,當真絕無僅有。這樣的男人,我前世也是不曾看過,不曾聽過的。呃,有幸遇上這樣的美男,我偶爾心跳幾下,心亂幾下,臉紅幾下,實是清理當中。

  她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此時此刻,她的心臟又開始狂猛地亂跳。那節奏,直讓一臉正經的衛洛自己都有點唾棄。

  涇陵公子靜靜地瞟了衛洛兩眼,淡淡地回道:「善。」

  衛洛大喜。

  她像隻兔子一樣一躥而起,伸手從一旁撿起竹笠,然後,在涇陵公子的怔仲中,她右手一揚,便把竹笠戴到了他的頭上。

  然後,衛洛把車簾一掀,縱身跳下。當涇陵公子走下馬車時,正好聽到她在命令馭夫把馬車趕回。

  三不兩下把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全做完的衛洛,一貓腰又躥到了涇陵公子身側。她頭一轉,便瞟到涇陵公子目光奇怪地盯著自己,不由眨著大眼問道:「公子?」

  涇陵公子盯著她,盯著她因為過於活躍,而顯得紅撲撲的小臉。幾乎是突然間,他發現她原本蒼白無光澤的小臉上,竟是白裡透紅,顯得光彩奪目,艷光逼人了!

  在這種艷光地照耀下,她那原本只有二分女氣的臉孔,已有了五分!儼然已美人。他瞬也不瞬地盯著衛洛,慢慢地伸出手,牽上了她的小手。

  在小手落入他大掌的那一瞬間,衛洛顫了幾下。

  涇陵公子把她的小手牢牢地包在手心後,再次瞟了她一眼,轉身回頭,說道:「且行。」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

  衛洛諤諤地低著頭,看向兩隻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他握得不松不緊,令得她輕易掙脫不得,卻也不難受。

  他溫熱的體溫,他掌心的脈動,都順著那相連的肌膚在傳遞,傳遞。在這種傳遞中,衛洛彷彿聽到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那已有點習慣的雄性體息,再一次綿綿而來,絲絲而入,滲入她的心尖上,輕輕地搔了搔。

  瞬時,衛洛紅著小臉,低下了頭去。

  這時,涇陵公子的手微微一扯,令得衛洛身不由己的又向他靠去幾分。在身體相接觸的那一瞬間,衛洛顫抖了起來。

  她的頭更低了,一抹羞色,早順著她的臉孔流向她的耳尖。

  這時的衛洛,是含羞帶怯的,她甚至不敢抬頭看向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微微側頭,靜靜地看著她,不知不覺中,他已唇角微彎。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衛洛,感覺到他太過安靜,不由悄悄地抬眼,從撲閃的長長的睫毛下,從他斜睨而來!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的嬌羞!

  衛洛不知道,她這般羞澀的抬眸,斜睨,目光宜嗔宜喜,表情似拒還迎,實是一個少女最美的表情。

  瞬時間,涇陵公子握著她小手的大掌,猛然一握,緊緊地一握!

  他這力氣用得過大了,令得衛洛生疼,令得她眉頭微皺。

  可是,當她控訴地瞪向涇陵公子時,卻見他一對上自己的目光,便迅速地掉轉頭。

  然後,涇陵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她的手。

  涇陵公子向前大步走出,當衛洛終於追上時,他已面無表情,甚至再也不回頭向衛洛看上一眼。

  新田城中,還不是最熱鬧的。

  這個節日中,最熱鬧的地方都是城外山水盈盈處。

  可饒是如此,城中也是到處人山人海。在這個年輕人可以為所欲為的節日裡,也有不少中老年,不少小孩子出來湊熱鬧。如現在,滿街地歡笑聲,多是來自孩子。

  因為人太多了,劍客們便一直牽著馬而行。

  不一會,一行人便來到了城東的河流邊。

  河邊上,青草萋萋處,足有上百個少年男女正在彼此打罵嬉鬧。鬧著鬧著,會有一對男女抱在了一起,然後牽手向河前方的蘆葦叢中走去。

  春光飄蕩中,一個高昂的,節奏簡單的單聲調的歌聲傳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高昂的歌聲中,一個穿著深衣,眉目清秀的青年從衛洛等人身後而來,他一邊搖頭晃腦的歌唱著,一邊踏向河邊,向一個面目秀麗溫婉,正在草地上飛跑著的少女走去。這青年的歌聲很響亮,當即,那少女順著歌聲轉過頭來,一看是他,少女的雙眸中閃過一抹欣喜,還有一抹難以形容的期待。

  她看樣子沒有別的少女那麼活躍,只是停止了奔跑,仰著小臉,靜靜地看著那向自己走來的青年,等著他靠近。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兮美人,為暮雨兮為朝雲?

  衛洛看到那漸漸靠近的一對,心中不知為什麼,竟是湧過一絲羨慕,然後,她也不知怎麼的,竟是轉頭看向涇陵公子。

  一對上他斗笠下高聳的鼻樑,衛洛便打了一個寒顫,忖道:我望向他幹嘛?衛洛,你不能望向他!

  涇陵公子雙手抱胸,靜靜地瞅了一會後,突然轉頭對衛洛說道:「小兒,此等情景你渴之欲之,今已睹,如何?」

  衛洛扇了扇長長的睫毛,抬眼嘟囔道:「我沒有渴之欲之。」

  涇陵公子不理她無力地控訴,又問道:「在越地,竟無此習否?小兒何欣然至此?君子何多,小兒可曾中意過?」

  衛洛的小心肝猛地一跳。

  他在問,越地就沒有這個習俗嗎?你為什麼期待成了這個樣子?又問,在越地的這樣的節日中,你就沒有認識幾個男人?

  令衛洛緊張的是第一句,而第二句,她卻弄不清他問這句話的意識。衛洛可不敢自以為是,認為人家在意自己,便追問過去的情史呢。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衛洛只是悄悄地抬了抬眼,從眼睫毛中偷偷地觀察他的臉色。這一抬眸,便對上他眈眈逼來的目光,衛洛連忙低下頭來,細聲回答:「幼承母教,識字不倦,藏書不盡,不敢出玩也。」

  她沒有直接回答。

  她這個答案也還合理。畢竟衛洛展現出的學識,對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實在驚人了些。已是堪堪一國士之才。就算她生而聰明,那也是盡心學習才有這個成就啊。

  衛洛回答完後,見涇陵公子那深處的雙眸還落在自己臉上,不由又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嘟囔聲,回道:「洛離家時,不過十二,如此幼小,不識君子也。」

  她剛回答到這裡,便看到涇陵公子緩步走開,竟似是聽也沒有聽完她的回話。

  當下,衛洛扁了扁嘴,連忙屁顛顛地向他跑去。

  涇陵公子是向河邊走去。

  芳草菲菲,柳枝輕揚,白鶴翩飛。在燦爛的陽光的照耀下,河邊草叢中,不時鑽出幾朵小花在搖曳生姿。

  涇陵公子緩步走在草地上,衛洛和幾個劍客緊緊相隨。

  這時,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們。少女們雙眼放光地看著信步走來的這隊人,見他們人人英挺,露出面孔的衛洛俊美不凡,實是心癢癢也。可是,這些人一看,卻又進退有據,那些高大的青年,還人人負劍,彷彿是劍客。這令得她們躊躇不敢近。

  不過在這樣的節日中,這些原本便大膽奔放的人,並不會躊躇拘束太久。

  不一會,一個圓臉長眼的,胸前鼓鼓,特別豐滿的少女向他們跑來。

  一看到她跑近,涇陵公子便微微側身,讓衛洛當面迎上。

  那少女顯然也是沖衛洛而來的。她徑直跑到衛洛面前,在離她僅有一米處才站定。她有點褐色的長處的鳳眼中閃動著喜悅,脆脆地開口問道:「君子佼佼,如月之初,妾心揪揪,如兔之揣。」

  這是開場白,表達她對衛洛的好感。

  說完這句話,她又向衛洛跑近,衛洛剛還在想要不要退後兩步時,她已一手牽向了衛洛的手。

  衛洛連忙手一甩,避了開來。

  她這一避,這個少女,以及她身後圍上的眾少女都是一諤。

  開口的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她,聲音急而快,宛如喜鵲叫喚,「君子可是不悅妾之容色?妾白膚如脂,乳盈如月,傾心者不可數也。君子因何不願?」

她的聲音急促,咄咄而來,連同身後的眾人,那緊緊逼來的目光,令得衛洛很有點不自在。

  衛洛小臉微郝,眼斂一垂,徐徐回道:「妹非我所好。」

  這話一出,那少女很是生氣,她狠狠地瞪了衛洛一眼,轉身衝了出去。

  可是,她剛一衝走,其他的少女們便紛紛圍向衛洛。

  衛洛嚇了一跳,見她們也要圍上,連忙右手朝眾女身後一指,瞪大眼驚喜地叫道:「啊,偉丈夫也!」

  什麼,有大美男?

  當下眾女齊刷刷地一轉頭。就在這時,衛洛一手抓著涇陵公子的大掌,如一隻兔子一樣急沖沖地向回跑去。她跑得甚急,抓著涇陵公子的手也用了二分力道,直扯著他跑了幾步,才聽得身後傳來眾女的哧笑聲,「容不如你也!」

  「噫——吁——唏——阿郎怯矣,做兔奔矣——」

  最後一句傳出,眾女同時格格歡喜起來。那清脆動聽的歡笑聲,頓時吸引了整個河灘的人,眾人紛紛向這邊走來。

  衛洛給她們笑得小臉通紅,而這時,她也跑不動了。因為涇陵公子穩穩地站在那裡,她扯不動。

  衛洛抬起臊紅的小臉,有點惱怒地看向不肯跑的涇陵公子。

  這一抬眼,一對上他深如子夜,眈眈盯來的雙眸,衛洛嚇了一激淋——她怎麼老是把老虎當成貓了?他可不是前世的學生同伴啊。

  涇陵公子靜靜地盯了她一眼,緩緩鬆開與衛洛相纏的五指,不再理會她,逕自提步向上遊方向走去。

  直到他們走得遠了,衛洛才悄悄地對自己吐了吐舌頭,返身跟上。

  衛洛低著頭,走了幾十步才跟上。她剛跟上,一劍客便從包袱裡拿出一頂竹笠給她。

  咦,給她也準備了?

  衛洛詫異地看向那劍客,笑道:「謝過。」

  那劍客生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有點不自在,他說道:「實公子之意。」

  是涇陵公子吩咐的?

  衛洛的心又是一跳,她悄悄地睨眼向他看去。

  這時的他,正昂頭而立,任河風拂起長髮,那飄然的衣袂,那冷漠雍容的氣度,實如神仙中人。再一次,衛洛又看呆了。

  許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涇陵公子回過頭來瞟了她一眼,一對上他的目光,衛洛便慌忙地低下頭去,在低頭的那一瞬間,一縷紅暈如晚霞一樣鋪染開來,驚鴻一現,便被她深深埋入胸口,不復再見。

  不知不覺中,涇陵公子伸出修長的手,徐徐托向她的下巴,令羞怯的衛洛再次抬起頭來。

  他這個動作,很自然,很自然,彷彿沒有經過任何思索一般。

  正當衛洛抬頭,垂眸,眼珠子一轉準備說話時,一陣清朗的笑聲傳來,「晉之美,不如我楚地甚矣!公芡,聞晉人之美者,非在晉宮,亦非在處女童男中,當今的晉太子涇陵,實是諸國間數一數二之美丈夫,然否?」

  居然在這種場合,以這種輕薄的語氣提到了涇陵公子。

  當下,涇陵公子連同他身後的劍客齊刷刷的臉色一沉。

  涇陵公子鬆開扶著衛洛下巴的手,緩緩轉頭順聲看去。

  一個劍客衝到他面前,雙手一叉,沉聲問道:「公子,此等枉言之人,可斬之!」

  他的聲音剛落,對面的草地上,已緩步走來二三十個頭戴高冠,身穿著畫有天上行雲和仙宮的楚服的賢士。

  時人袍服,多是刻有飛鳳鳥獸,只有楚人才會刻意在袍服上動心思,把他們神話中的情景畫在其上。

  楚之賢士,多浪漫才情,亦言行枉放,世人都知道的。

  當下,涇陵公子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天生此貌,不可管盡天下人之言。罷了。」

  「諾。」

  那劍客應了一聲,向後退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9:54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章 涇陵心動了

  眾楚人緩步向他們走來。

  涇陵公子勝泰而歸後,各國諸侯都會派人前來相賀。按照他們的行蹤,約摸二三個月後,晉都新田的人流會達到最高峰。

  現在涇陵公子回來才不過幾天,很顯然,這些楚人是早就居住在新田城的。

  不過這是個開放的時代,劍客賢士遊歷諸國,實是尋常事。

  當今之世,楚國強大,而楚人也自然有了一種傲氣,一種誰也不放在眼中的傲氣。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遊目四顧,打量著四周的少年男女。

  看著看著,眾楚人眼睛一轉,對上了衛洛等人。

  他們同時一怔。

  如衛洛這樣的美少年,不管放在哪一個國家都是少見的。當下,有不少楚人已是眼中發光。

  再接著,他們看向了站在衛洛身邊的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頭戴斗笠,那斗笠極大極深,幾乎只讓他露出一點下巴來,他又身穿最普通的深衣。

  可是,那高大的身影,那獨有的氣場,還是令得一眾楚人都有了興趣。

  至於眾劍客,他們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一個二十三四歲,生得鳳眼修眉,皮膚白淨,俊朗中帶著秀氣的賢士上前一步,他雙手一叉,衝著涇陵公子和衛洛說道:「兩位佼佼如玉樹,定非常人也,可同游否?」

  這是邀請了。

  涇陵公子一笑,沙啞著嗓子說道:「善。」

  眾楚人很高興,大步向他們走來。

  涇陵公子率先開了口,那就說明他是主人了,而衛洛這個美少年的身份,也就值得思量了。

  當下,幾雙眼睛頻頻地打量著衛洛,絲毫不掩飾他們眼中的興趣。

  衛洛垂下眼,對這種不加顧及的目光頗有點不舒服。

  她現在的外表,也就是一個上等,與她姿色相當的童男並不罕見。可是,她真正讓人注目的,卻是這樣的姿色中,配上這樣貴氣化的面容。

  偏她的貴氣中,少了幾分趾高氣揚,少了幾分底氣,多了幾分女性的浮艷,很顯然,這面孔的主人已不再是王孫公子。

  這時的貴人,對美貌少年男女是唾手可得,為所欲為慣了。所以,他們也養成了習慣,一看到美貌又特別的少年,便想著也許自己能佔為己有。就算不享用,用來待客,供尊貴的客人享用也是極品,也是很長面子,很可以讓他人傳頌的事。

  所以,衛洛才很招人。

  對上一眾楚人頻頻打量的目光,衛洛眉頭一皺,她剛要避開,涇陵公子已是扯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後。

  他這個動作一做,眾楚人同時收回了目光,表情也轉為正經,看來,這少年乃是眼前這位貴人的私寵,還是正得歡心時。

  一高冠賢士只是瞟了幾人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遊玩的眾少年男女身上,看著看著,他長歎一聲,搖頭晃腦地吟道:「年年此日,年年有少年。」

  正在這時,少年男女中傳來一陣歡笑聲,歡笑聲中,隱隱有人在吟誦。那賢士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簡來,又從另一個木盒中拿出毛筆,墨盒。把所有的準備都做好後,他大步向歡喜吟誦的少年男女群中走去。

  這便是采風了。

  他這是準備把那些人歡喜時說下來的話,以詩句的形式記下來,整理成冊後,編成了《詩經》的原型。

  衛洛快樂地望著那賢士大步離去的身影,目光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芒。

  正在這時,她感覺到一絲寒意。

  奇怪了,怎麼會有嗖嗖寒意?

  衛洛頭一轉,對上了一個從側面緩步靠近的楚人。這人頭戴著賢士冠,此時正慢條斯理,似乎很隨意地抽出他的華麗的佩劍來。

  衛洛盯了那人一眼,突然身子一晃,擋在了她和涇陵公子之中。衛洛的腳步輕捷而自然,看起來舒服,實際上迅速之極。

  那賢士眉心跳了跳,瞳孔一縮。

  衛洛緊緊地盯著他,突然一笑,朗聲說道:「如此良辰佳日,君何故拔劍?」

  衛洛的聲音很響亮,打破了空氣中的綺麗輕鬆。

  眾人大驚!

  那賢士臉一白,嗖地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佩劍,劍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寒森森的光芒後,他縱身一撲,連人帶劍刺向了涇陵公子。

  然而,衛洛那一聲,已經給涇陵公子和眾劍客提供了時間!

  當下,涇陵公子腳步微退,眾劍客同時閃身而上,把他團團圍住。

  而衛洛,則是腳步向後一錯,身子一偏,閃了開去,任由那劍客撲向保護中的涇陵公子。

  他既然已經安全,自己便沒有必要涉險了。

  眾楚人大半還在愕然中。

  可是,刺客顯然並不止一個。轉眼間,楚人中又閃出了十七八個賢士,他們齊刷刷地抽出腰間華麗的佩劍,三步並兩步,殺氣騰騰地向涇陵公子衝來。

  那些佩劍在空中揚過,劍鋒寒光森森。

  一個二十七八歲,額骨高聳寬闊,顯然是眾楚人領袖的賢士氣得臉孔通紅,他伸手指向一個刺客,喝道:「公芡!你竟是刺客乎?與我交遊,卻只為行刺客之舉乎?」

  他的怒吼聲,沒有人在意。眾楚人也罷,遊玩歡樂的少年男女也罷,凡看到這一幕的,一個個都忙著驚叫,他們的驚叫聲打破了河灘的綺麗,頓時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做鳥雀散!

  此時此刻,涇陵公子身後的劍客,總共才只有八人。而這些刺客卻有近二十人!

  那叫公芡的,便是那二十三四歲,生得鳳眼修眉,皮膚白淨,俊朗中帶著秀氣的賢士,他倒是聽到了那聲怒吼,當即,他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等駐新田多時,便是為了今日!公子涇陵佔我國土,質我太子!其兄弟無娉而佔我公主!如此之辱,始於此夫,今日定要將其斬於劍下!」

  他這話,也有著解釋的成份。

  眾楚人一聽到面前這個戴斗笠的人乃是晉公子涇陵,不由一怔,連驚恐也忘記了。而這時,眾楚人已經攻了上來,砰砰叮叮中,已與眾劍客過了幾招。位於劍客外圍的衛洛,早就抽出了她那令人發笑的木劍,在一個刺客的連連攻擊之下,左跳右跳,左閃右閃,看起來忙得不可開交。

  位於包圍中,無人可以攻擊到的涇陵公子陰沉著臉,取下斗笠扔於地上,露出他那張俊美之極的面孔。

  他的面孔剛一露出,衛洛一邊做兔子跳圈,一邊內力一提,縱聲喝叫起來,「有秦人欲行刺公子涇陵!眾晉人,無勇者速速奔告城守!有勇者速速相助!」

  她是聲音既告且歷,那夾著內力的喝聲雄渾之極,遠遠地傳了開去,引得山鳴谷應!

  人在慌亂中,如有一人發號施令,便會不由自主地聽從。衛洛這話一出,頓時那些做鳥雀散的少年男女,自知文弱的都急急地向城中跑去,自以為有點武力的,則是返身向衛洛等人跑來。

很顯然,衛洛這一聲喝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眼看五六十個洶湧逼近的晉少年,眾刺客急急露出緊張不安之色。他們的攻擊,也顯出了幾分凌亂。

  涇陵公子轉頭看向衛洛,見到她在那裡蹦跳不休,看起來慌亂,仔細一看卻是閒適從容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閃過一抹笑意。這笑意很明顯,很溫暖。

  刺客的首領公芡大怒,他沒有想到這個孌童般的少年有如此急智,眼見眾晉少年都抽出腰間裝飾用的佩劍,越跑越近,而不遠處,則有數十人在縱馬向城中報信。他頓時又急又怒。

  為了這一天,他實在準備很久了啊,難道就此放棄?不,大丈夫頭顱不值一物,信義卻值千金!

  下定決心後,公芡臉一沉,厲聲吼道:「五人主外,凡有近者殺!」

  「諾!」

  響亮的應諾聲中,刺客中撤出了五六人,他們轉過身,把劍對向了大呼小叫著圍上來的眾少年。

  他們只剩有十三四人圍攻涇陵公子了。

  雖說十數人,可是在這個時候,衛洛也已經看出來了,這十數人個個都是一流的刺客。其實力遠在涇陵公子的護衛之上。

  看到這裡,衛洛咬了咬牙,身子一閃,腳步連錯,竟是三繞兩繞,便轉進了刺客中,來到了涇陵公子身邊。

  涇陵公子瞟了一眼衛洛,突然說道:「小兒,在外可隨時逃逸,何不懼死了?」

  他早就看出了,衛洛一直呆在外圍,便是準備隨時逃命的。

  衛洛瞟了他一眼,將背靠上他的,哼道:「生死等閒事,今日,我棄主而逃,只要是聽過的人都會容不得我的。」

  衛洛沒有發現,當她說出,『生死等閒事,今日,我與你共生死!時,涇陵公子怔住了。

  無數丈夫會跟他說出這樣的話,可能說出這種話的女子,只有眼前這狡黠的小兒。

  他是真的怔住了,他呆呆地看向衛洛,目光中流轉著各種各樣的情緒和掙扎。半晌,他卻是輕輕伸出手去,緊緊地握著了衛洛的左手,低聲呢喃般地說道:「休俱,無人殺得了我!」

  他聲音一落,一聲縱嘯聲從不遠處傳來,那嘯聲渾厚,響亮,直衝雲霄,帶著騰騰殺氣,沖天怒意。當下,眾刺客都呆住了。

  公芡臉色慘白,大喝一聲,「來者是一宗師!退!速速退了!」

  他急急地喝叫聲中,眾刺客齊刷刷地收劍,向後急急退去。不一會功夫,他們便如潮水一般四散而開,倉促而逃。

  而這時,那嘯聲已近在耳邊。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一章 驚雷

  嘯聲如洪,轉眼便至。

  一個花白頭髮,身材高瘦,顴骨高突的老人突兀地出現在涇陵公子身前。

  他瞟了一眼四散而逃的刺客,沒有去追,而是轉向涇陵公子叉手說道:「公子,請回府!」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他轉過身,在老人的護送下,縱身上馬策騎而去。

  一個劍客把自己的坐騎分給了衛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涇陵府返回。

  走了約二里路,一隊身穿竹甲的軍士和劍客急急地策馬而來。他們一看到涇陵公子,便連忙停步向他致禮。在這些人的旁邊,還有幾個身穿深衣的貴族少年,看來,這些人是他們喊來相救涇陵公子的。

  涇陵公子微一點頭,他身後的一個劍客已縱身下馬,領著那些人向刺客們逃遁的方向追捕而去。

  不一會,眾人便回到了涇陵府。

  府門口急急地湧來十幾個一等食客,他們簇擁著涇陵公子,急匆匆地向書房方向走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點嚴肅,衛洛悄悄瞅了瞅,發現隨行的劍客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便老實地低著頭跟在眾人身後,來到了書房中。

  衛洛和眾劍客被攔在書房外,卻又不准他們離開。

  書房中不斷傳來眾人的議論聲,喧囂聲。

  這些聲音太多太雜,衛洛也沒有心情傾聽,她低著頭,暗暗忖道:看來那些刺客早就觀察著府中的動靜,這裡才出去,他們便巧遇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食客們進進出出都有好幾批了。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是一些一等食客,他們在公子涇陵的門下,其實都是一方之臣,有明顯分管的事務,如軍餉的發放,如新田城的一些城門的防衛。

  約過了一個時辰後,書房中稍稍安靜下來。

  這時,一個劍客喝道:「衛洛何在?」

  衛洛一怔,連忙轉過身來,叉手應道:「我是衛洛。」

  那劍客面無表情的喝道:「公子喚你!」

  「然。」

  衛洛大步踏入書房中。

  書房裡,涇陵公子臉色沉凝地跪坐在主座上,他的兩側,各站有兩個按劍而立的劍師。

  在他的左右兩側,各擺著五個塌幾,坐有十個一等食客。

  衛洛進門的地方,也站著四個劍客。

  整個書房中,寒氣森森,氣氛沉凝之極。

  衛洛剛踏入,正低下頭準備叉手行禮時,涇陵公子冷冷的聲音傳來,「跪下。」

  啊?

  衛洛的心突突地猛跳起來,一股冷汗滲出她的背心。

  她抿了抿唇,老實地上前幾步,在離涇陵公子約有十步處跪下。

  空氣很壓抑。

  衛洛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她覺得這氣氛沉凝得古怪,都古怪得令她有點害怕。

  半晌,涇陵公子淡淡的聲音傳來,「衛洛,你有罪!」

  衛洛,你有罪!

  這不是問句,這是直接地定罪!他一開口,便直接給衛洛定了罪!

  衛洛小臉瞬間剎白,她愕然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向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俊美的臉沉凝如冰,那雙子夜般的眼眸深不可測。衛洛小嘴顫了幾下,終於問道:「衛洛有罪?」

她又沒有在刺客來臨時棄他而去!而且她還在緊急時呼喝了一聲,替他贏得了時間。還令得那些少年前去相救,也為他贏得了時間,怎麼會有罪?

  這些話,衛洛沒有問出來。因為涇陵公子當時還讚賞過她的,他分明一清二楚的!

  那麼,他為什麼要說自己有罪?

  在衛洛近乎控訴的眼神中,涇陵公子左側一賢士站了起來,他轉向衛洛,以一種金屬般質感的聲音喝道:「公子言,衛洛有罪!」

  他的聲音一落,一陣沙沙的筆尖移動聲傳來。

  衛洛小臉瞬間灰白如紙!

  都這麼慎重了,看來一定發生了自己不明白的事。

  那賢士繼續以他金屬般的聲音喝道:「衛洛之罪如下。你因何早知刺客將至?」

  這,這真是無理取鬧!

  衛洛急了,這人分明是拿她今天早上對眾女的戲言說事。

  在她慌亂的眼神中,那賢士不容她開口,便不依不饒的繼續喝道:「知有刺客將至,又因何慫恿公子出遊?衛洛行為詭秘,恐為間也!」

  他居然說,衛洛恐怕是奸細。

  衛洛大急,她嘴一張便要爭論。可是,她的嘴一張,便感覺到一股古怪而沉重的氣流湧至,令得她的背心一痛,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是,那賢士的喝聲已出,「依衛洛此罪,削去其食客身份,環首可也!」

  環首可也!

  他居然說環首可也!居然想要自己死?

  衛洛氣恨道了極點,當下騰地一聲想要站起,可是,她剛做出這個動作,一股無形有質的強大的壓力,便如大山一般向她襲來,她剛一掙了掙,那壓力便沉沉罩上了她的背,令得她不得不再次趴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有人在制住她!

  有人在令她不得開口,不得動彈!

  難不成,這就是涇陵府的規矩?一旦認為了你有罪,便再也不給你開口的機會?

  這時候,衛洛氣苦之極,墨玉眼中已是淚珠滾滾。她咬著下唇,恨恨地瞪著涇陵公子。

  在她的瞪視中,涇陵公子毫不動容。他甚至連眼神也沒有變化一下,那眼中的光芒太深太沉,她還是怎麼也看不懂。

  環首可也!

  衛洛咬著唇,等著劍客上前,把她拖出去處刑。

  不過她會劍術,她不會坐以待斃的!

  在衛洛奔湧的思緒中,那金屬般的聲音再次傳來,「然!衛洛亦有功。」

  衛洛大奇,本已絕望的她諤諤地收回淚水,眨巴眨巴又瞅向涇陵公子。

  那賢士的聲音還在沉沉傳來,「於刺客來襲時,她能出言相救,顯有悔過之念,環首之刑可去。然,以下欺主,行為詭秘,狡詐多端,人品不堪,實不足為賢士也。自此日起,削去衛洛食客身份,管事身份。」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收,轉向涇陵公子說道:「請公子發落。」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他施施然地站起,緩緩命令道:「暫將賤民衛洛關於寒苑。」

  「諾」

  清楚的應諾聲中,兩個劍客大步上前,他們一人提著衛洛一隻手臂,把她拖出了書房。

  一出院落,感覺到那股壓力不再罩著自己的衛洛,便是雙手一掙,沉聲怒道:「我自己會走!」

  甩開兩劍客,她大袖一揮,氣沖沖地走在前面,在侍婢劍客們地指指點點中,向後院走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0:17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二章 棄衛洛之名,為涇陵之姬?

  衛洛以前是男子身,從沒有到過寒苑,這寒苑位於內苑最外側,從它過去,還有春夏秋冬東南西北八苑,全是涇陵公子的內苑。

  涇陵公子雖不好色,但如他這樣的貴公子,不可能沒有人服侍。而這些服侍的人中,按照身份來歷和寵愛的不同,便分據這八苑中。

  他威嚴過盛,幾乎沒有寵愛的姬妾,所有衛洛來了幾年,都沒有與這八苑的姬妾打過交道。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這八苑的女子都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沒有面孔,也沒有名字的婦人。

  兩個劍客一把衛洛押入寒苑,便守在了院外。

  這院落,說實在的,有點出乎衛洛的意料,因為它很精緻漂亮。

  小巧的木製樓閣只有一座,被掩映在綠樹垂柳間。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中,一泓從山泉中引來的溪水彎彎繞過,清可見底。

  這時的建築,多是粗糙簡單高大。而這寒苑卻極精巧,它精巧得只有一座木製樓閣存在。其餘的,便是樹,漫天盛放的桃樹,雪白飛揚的梨樹。連位於花園裡的草地,也顯然是經過修煉的,很平整很開闊。

  衛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有點想不明白,這寒苑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她原本以為,會是一個類似於柴房的小黑房呢。

  寒苑中很安靜,只有兩個侍婢在打掃清理著房價,她們看到衛洛走來,都是盈盈一福,不敢抬頭看她。

  衛洛繞著這精巧的,不過六七畝地大小的寒苑轉了一圈。走在這裡,真的很舒服,彷彿外面的喧囂都已不在,可是,又不會太過冷清,因為這漫天開放的鮮花,招惹得蜜蜂和蝴蝶紛飛,因為百鳥喳喳不休。

  坐在草地上,可以聽到主院的笙樂聲隱隱飄來。那種飄然而來,顯得十分遙遠的樂音,又給這片天地添了一份寂靜。

  衛洛很快便轉了一圈,她來到院子裡時,兩侍婢正在清掃落葉。

  衛洛大步走到她們身邊,看到她走近,兩女盈盈一福,脆聲叫道:「見過閣下。」

  衛洛點了點頭,她盯著兩女,徐徐問道:「這苑裡,可曾有主人?」

  兩女搖了搖頭。

  衛洛眉頭微皺,又問道:「我來之前,這裡不曾有人居住?」

  兩女點頭應是。

  衛洛頭疼了。

  她手撫上額頭,無意義的嘟囔出兩個單音節後,又轉向兩女問道:「此地建於何時?」

  前面的個子略高的少女脆聲回道:「公子冠禮之時,令人修建的。」

  冠禮之時修建的?

  衛洛的眉心跳了跳,她抿了抿唇,問道:「三年來,便不曾有人住過?公子常來否?」

  兩女再次回道:「無人居住,公子亦不曾來。」

  這下衛洛有點暈了。

  這地方偏靜而精巧,它雖建於涇陵公子行冠禮那一年,但看這格局佈置,顯然並不是為了他的正妻所建。以他的身份,他娶的第一個妻必是貴人,這樣的地方雖然精美,卻是不適合貴人身份的。

  衛洛揉搓了一會額頭後,又向兩女問了幾句。這兩女是因做事細緻被分至此苑,她們知道的也不多。

  問不出什麼名堂後,衛洛也不想問了,她回到花園中,一屁股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然後向後一躺,懶懶地透過柳葉叢,欣賞起溪水,和溪水對面的桃花梨花林。

  玩了一會,她也不知道怎麼地,明明還是很氣惱的,卻睡著了。

  窩著一肚子的氣惱和不解,她居然如豬一樣呼呼大睡,間中還砸吧砸吧嘴。

  漸漸的,睡夢中的衛洛感覺到不舒服了。

  有一隻毛毛蟲在她的臉上搔動。

  那條蟲很過份,居然在她的耳尖上劃過,弄得她癢癢的好不難受。

  真討厭!

  睡夢中,衛洛大惱。她右手一揮,重重地拍向那條蟲,卻在小手拍下的那一瞬間,它落了一個空,給狠狠地拍上了一塊石頭,令得衛洛疼得好一陣齜牙咧嘴。

  衛洛一疼之下便清醒了,她睜開眼來。

  在她的面前,在這塊大青石的旁邊,已備好了一張塌合幾。而此時此刻,那塌上正跪坐著一個人,他靜靜地盯著衛洛。

  一張俊美的臉出現在衛洛眼前。

  他五官十分立體,寬額高鼻薄唇,一雙眼睛狹長黑亮,宛如雕塑。

  正是公子涇陵。

  衛洛一睜眼,便對上他黑亮黑亮的緊緊盯視的雙眸。

  被這樣的美男這樣盯著,很羞呢。

  於是,衛洛的心突突地跳了幾下。

  不過只是一轉眼,衛洛便記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騰地一聲,她坐直了身子,感覺到嘴邊不舒服,她狠狠地就袖一試,抹去睡夢中流出的一點口水。

  衛洛瞪大一雙墨玉眼,狠狠地盯著涇陵公子,冷聲控訴道:「公子處事,何其不公也?」

  她本想平靜地控訴的,可這話一出,便氣不打一處,又滔滔不絕地說道:「洛若是間,何必於公子遇刺前提醒,遇刺時又喚來眾少年相護?洛若是間,又何必說出有刺客將至之言?」

  她說到這裡,怒氣沖胸,令得她胸口起伏不定。當下,她一手按著胸口,急急地喘了一口氣後,直視著涇陵公子叫道:「以公子之明,卻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可笑,太可笑了!」

  饒是氣怒交加,她也一直謹守本分,以臣下該有的語氣和態度,從道理的角度說事。

  涇陵公子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

  他神色不動,表情冷清如故。

  直到衛洛瞪著他的眼睛都開始酸澀了,忍不住眨了幾下,他才微啟薄唇,徐徐說道:「衛洛,你是一婦人!」

  衛洛驚愕地望向他,一時呆若木雞。

  涇陵公子緊緊地盯著她,慢慢的,慢慢的,他上身一傾,向她湊近,呼吸之氣溫溫地撲在衛洛的臉上,令得她的小臉又開始有點發熱。

  在兩人相距不到半尺,呼吸相纏的時候,他再次開口,氣息吐在衛洛的臉上,聲音平緩地說道:「衛洛,以婦人任賢士之職,必不可久。

  我今日下你之職,乃相助於你。」

  衛洛聽到這裡,杏眼猛眨了幾下,突然之間有點想笑了。

  他望著她,薄唇微啟,語聲輕緩中卻帶著一種命令地說道:「從今往後,你就住於此苑。棄衛洛之名,為我之姬!你陰晴如月,容清亦如月,以後,喚作月姬可也。」

  棄衛洛之名,為我之姬!

  這輕緩平淡的幾個字,卻炸得衛洛頭昏目眩!

  瞬時間,她明白過來了,他今天的發難,完全是莫須有的!他做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撤去自己的賢士身份,令得衛洛這個美少年在眾人眼中消失。然後,他名正言順地收自己為姬!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三章 憤怒的涇陵

  衛洛諤諤地抬頭看著涇陵公子。她一抬頭,兩人鼻尖幾乎相觸。

  可是,此時的衛洛,卻再也感覺不到半點心慌意亂。

  慢慢的,慢慢的,她垂下眼眸,然後,她慢慢地起身下石,走到涇陵公子對面,她退後幾步,然後跪下。

  涇陵公子微微側頭,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衛洛趴跪在地上,以額點地,略一思量,便聲音清脆地說道:「公子乃至貴之人也。雄才大略,世間婦人愛公子者,不知凡幾。」

  她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衛洛乃一普通婦人,知富貴難得,權勢無雙。然,衛洛所好者,莫不過是縱馬江湖,嬉笑田園。」

  她語調緩慢地說到這裡,似乎思路理得差不多了,聲音也高昂了兩分,流暢了不少,「公子拳拳之意,皆為衛洛著想。然,衛洛卻不願成為深閨一婦人,日日盼君前來,與君之妻妾爭強。此等事,衛洛不屑耳!」

  衛洛說到『此等事,衛洛不屑』時,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雙眼微瞇,一股寒氣開始籠罩。

  衛洛彷彿沒有感覺到他散發的寒意。她依然以一種極為自然,極為理所當然地語氣說道:「洛這一生,從不想成為他人之一姬。否則,也不會苦學易容之術。」

  她說到這裡,生怕涇陵公子以為自己有野心,生了殺意,忙又補充道:「賞田間景,策馬乘風,扁舟邀月,方是衛洛所念。衛洛身為婦人,卻不欲有君子相伴,行敦倫之禮也。公子以晉太子之尊,許以衛洛這無家野女一姬之位,實為垂愛。然,衛洛不願也。衛洛寧可為公子之奴,為公子驅馬,移塌,亦不願為一姬也。」

  她拒絕得十分明白,十分的清楚。她說,她雖然是一個女人,卻從來沒有想到要找一個男人相伴,從來沒有想到要與一個男人做夫妻之事。她寧可為奴,也不願意成為他的一個女人。

  衛洛知道,如涇陵公子這樣的男人,是無法想像一夫一妻的,更無法明白自己的執念的。所有,她直接說自己不想嫁人。

  衛洛說完之後,便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

  空氣一下子變得稀薄起來。

  許久許久,涇陵公子的哧笑聲傳來,「寧可為奴?衛洛,以你之容,知奴者處境否?」

  衛洛沒有抬頭,她在心中暗暗想道:我當然知道,我重回到奴隸身份是多麼危險。我這長相本是惹禍之根,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欺負於我,任何一個人也可以要求玩弄於我。然而,衛洛的手悄悄地碰了碰懷中的竹劍,又想道:然而,我有劍術,就算落入他人之手,只要那人一時疏忽,我便可以趁機脫逃。然後,我又有易容之術,脫逃之後,這天大地大的,我是想到哪裡便到哪裡。

  想到這裡,衛洛額頭在地上輕輕一扣,沉聲說道:「洛知也。若公子大恩,許洛以丑容現於人前,衛洛願改名換姓。洛不堪,既身已為奴,實不願再露實名沾及先祖。」

  她這是在求涇陵公子,求他准許自己再化成一個普通的模樣現於人前。那樣,縱使她是奴隸,也不會引人注目。反正身為奴隸的她已不配再有名姓,就算要換個稱號也可以。

  衛洛這話一出,又是一陣沉默。

  衛洛的心揪成一團,雙耳豎起,一動不動地傾聽著他的每一個聲息。

  半晌半晌,涇陵公子緩緩前傾。他伸出右手,五指抓著衛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他的手指是如此用力,令得衛洛的下巴疼痛不堪。

  他五指如鐵,緊緊地錮住衛洛,強迫她抬頭。衛洛頭一抬,便對上他那雙陰寒中燃燒著怒火的雙眸。

一對上他的眼神,衛洛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小臉一白,垂下眼斂去。

  他動怒了!

  他很生氣!

  他這麼生氣,是因為自己拒絕了他吧?如他這一生,應不曾想過會有女人拒絕他的!

  涇陵公子冷冷地盯著衛洛,皮笑肉不笑地哧聲說道:「『不願成為深閨一婦人,日日盼君前來,與君之妻妾爭強。此等事,衛洛不屑耳!』善!大善!好一個衛洛,竟是不屑為我之婦!不屑盼我前來!不屑與我妻妾相容!善,大善~!」

  他一邊吐出四個善字後,那從牙齒間吐出的氣息,已冷得像冰一樣。

  沉沉的喘了一口氣,涇陵公子冷冰冰地說道:「寧願為奴也不願錦衣玉食為我之姬?僅因為不屑?真類丈夫也!善!我堂堂公子,居然是小兒不屑侍候之人!大善!既你有如此之願,便從你所想,許你為奴吧!」

  他說到這裡,慢慢鬆開了錮制著衛洛下巴的手,他的手一鬆,衛洛那白皙的下巴上,便清楚地現出五個青中帶紫的手指印來。

  他緩緩地起身,拂了拂袍袖,頭也不回地向外踏出兩步,說道:「驅馬,移塌已有人耳。你為我......」他剛說到這裡,一眼瞟見衛洛蒼白著臉,珠淚盈盈的面孔,再對上她乞憐的墨眼,不知為什麼,竟是一頓,後面的話便中斷了。

  頓了頓,他重重地一甩袍服,吐出一口氣後,他聲音淡了許多,「你雖婦人,卻實有才。若想活命,休生離意!暫且隨侍吧!就以如此容顏。」

  說出這句話後,他又吐出一口長氣。在涇陵而言,因一婦人而如此惱怒,實在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從來不在憤怒至極的情況下下命令,所有這次也一樣,他收回了那可以令衛洛這小兒不堪的屈辱的原意,只是令她如以前一樣隨侍。

  說罷,他袍袖一甩,大步離去。

  衛洛怔怔地看著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放過自己了!他並沒有懲罰自己,只是令自己再度隨侍了。

  衛洛知道,再度隨侍,說起來可不簡單了。因為他拒絕了她易容的要求,他要求她以現在這副美少年的模樣隨侍。

  可是,不管如何,他放過自己了!

  他明明憤怒異常,為什麼卻放過了自己?這個男人,果然有著極強的忍耐性啊。

  衛洛怔怔地目送著他離去。

  直過了半晌,才記起自己又重回了奴僕之身。於是整理了一下衣裳,轉身向外走去。

  這一次她經過兩侍婢時,兩女沒有行禮,反而以一種詫異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她,表情頗有點無禮。衛洛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一侍婢以不敢想像的語氣說道:「此人,真愚不可及也!」

  「然,世間竟有如此愚人!縱越公主如此身份,也乞盼公子憐愛之,她卻拂然拒之,真不可以常理度之也。」

  聽到她們毫不掩飾地議論,衛洛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她抬起一雙墨玉眼,冷漠地盯著兩女。

  衛洛這人,她面孔貴氣逼人,板起臉來也是不怒而威。又與涇陵公子正面對抗多次,有所謂局養體移養氣,無形中,衛洛已經很有了一些威嚴。

  因此,她的盯視,可是這種侍婢所不敢承受的。一時之間,兩女齊刷刷地低下頭,退後兩步,躬著身子半側著避開她的目光。

  衛洛冷冷地看著她們,徐徐地說道:「若有人將今日之事隨意道出,令得公子為人所笑,恐百死亦難消眾臣之怒也!」

  衛洛一說到這裡,兩侍婢馬上明白過來,她們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同時跪倒在地,急急說道:「我等必不多言!」「縱死亦不言!」

  在她們緊張不安的分辨中,衛洛盯了兩女一眼,轉身踏出了寒苑的大門。直到她去得遠了,兩女才相互扶持著站了起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還餘悸未平。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0:35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為奴的衛洛

  衛洛慢騰騰地走出院門,她低著頭,逕直朝主院方向走去。

  消息顯然已經傳出來了,不時有人在朝她指指點點。從這些人的話中可以聽出,他們已經知道衛洛因為有奸細的嫌疑,已被公子由賢士貶為了奴。

  成了賢士後,衛洛走路都很隨便,因為除了公子,沒有人敢把她怎麼樣。現在成了奴,她便得小心了再小心。作為奴的人,任何一個賢士劍客都對她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利。

  眾侍婢劍客們雖然紛紛向衛洛看來,卻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因為,衛洛雖然成為了奴,卻還是公子身邊的人。

  不一會功夫,衛洛便來了主院中。

  為了不招人羞辱,她先回到一管事處,領了兩身麻衣草鞋給自己換上。然後,才慢步向涇陵公子的書房處走去。

  當她來到書房外時,書房中非常安靜,所有的劍客都沉著臉不吭聲。衛洛挨著牆壁,慢慢來到書房外的側房裡,然後,再悄悄地順著牆角來到他的身後側,挑了一個角落處,與眾侍婢一道束手而立。

  透過晃動的紗簾可以看到,涇陵公子正埋頭在竹簡山上,一邊翻看竹簡,一邊持筆沙沙地寫著什麼。

  從衛洛的角度看來,他俊美的臉沉凝著,眉心微皺,表情冷漠而嚴肅,如他平素時一樣,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衛洛只是瞟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食客大步走了進來,他向涇陵公子雙手一叉,朗聲說道:「公子,秦太子衍和兩位秦姬已侯於院外。」

  涇陵公子慢慢把竹簡收起,抬頭看向那食客,說道:「不見。」

  「諾。」

  那食客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涇陵公子又拿起一個竹簡,沙沙地書寫起來。

  這一天,他一直在忙一直在忙。他都在忙,侍婢們更是一動不敢動。

  一直到傍晚時,他才信步走出書房。

  衛洛和侍婢們也跟在他的身後。

  衛洛站了半天,又沒有吃飯,肚中飢腸轆轆,不過她畢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對於這點難受,是完全撐得住的。

  他在外面轉了一圈後,又回到書房繼續幹活。

  這一幹活,便是直到夜深。而這期間,衛洛等人一直沒有進食。

  夜深了。

  涇陵公子放下竹簡,開始起身往寢房走去。

  衛洛和眾侍婢照樣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的。

  這一晚,直到涇陵睡著了,衛洛才在側殿找一角落處,空著肚子,用麻布鋪在地板上,湊合著睡了一覺。

  因為,側殿專供侍婢們安睡的塌上,都已睡了人,衛洛這個突然添加的奴,是應該自己找地方睡的。

  第二天,依然是這樣,衛洛胡亂吃了一點糠和黑糊糊的草根弄成的食物後,便一直站在涇陵公子身邊,看著他辦公。

  從頭到尾,涇陵公子都沒有向她看上一眼,哪怕瞄也不曾瞄一下。

  如此過了幾天後,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侍婢劍客們發現,涇陵公子雖然把衛洛留在身邊,卻明顯對她冷淡了。

  有了這個發現後,那些盯向衛洛的眼神也越來越複雜了。

  這一天,涇陵公子決定出席一場宴會。

  在這場宴會中,一直被質於新田的秦太子衍,和已被兩位晉公子納為姬的秦公主也會出席。

自從涇陵公子敗秦回國後,不管是秦侯,還是秦太子,都多番請求晉侯許秦太子回國,可也有半個月了,他們一直都沒有得到涇陵公子的答覆。偏在這種關鍵時候,出現了秦國刺客刺殺涇陵公子一事,這令得秦太子幾乎要瘋了!

  坐立不安的秦太子衍,這幾天天天前來求見,但都被涇陵公子拒於門外。而今天,涇陵公子將參加晉侯五子,涇陽公子的宴席。

  這涇陽公子,便是納了秦公主為姬的公子之一。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秦太子已經等不及與涇陵公子相見了。

  衛洛也跟在涇陵公子身後,與眾食客劍客侍婢們一道,坐在馬車上向涇陽公子府中駛去。

  當他們的馬車來到涇陽公子府時,早就等候著的眾大臣和貴人們紛紛上前向涇陵公子問好。

  這時,衛洛等人也下了馬車。

  衛洛一下馬車,便有一些目光向她打量。對於這個涇陵公子在意的小兒,新田城的貴人是頗加關注的。因此,很多人都聽到了他因公子涇陵遇刺一事,由賢士貶為奴的傳言。

  縱是奴,衛洛也是很顯眼的。

  涇陵公子身後一眾人中,只有她最俊美,也最像貴人。偏偏這個貴氣又俊美的小兒已成為了奴,想想就妙不可言。

  衛洛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眾人身後,一點也沒有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早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了。

  如此春暖花開之日,涇陽公子不願意在大殿內舉行宴會。他把這次宴席,設在了他府中間最大的花園裡。

  可容千人的草地上,每隔個十米便長著一棵盛放這滿樹鮮花的桃樹和梨樹。粉紅色的花瓣與白色的花瓣交相掩映,風一吹,芳香沁鼻。

  此時,每一根桃樹梨樹上,都插了騰騰燃燒的火把。

  鋪著厚錦的草地,備好的塌幾,飄香的酒肉,一隻隻掛在桃樹桿上,與火把並立的整羊,都顯示了屬於貴人們的奢華。

  最奢華的是,在每一處塌幾旁,都半跪著一個處女。這些處女上身的裳極薄極輕,雖然披了粉色、紅色、淡黃色三層,卻是三層加起來還是薄薄的,不但那挺立的雙乳一眼可見,連背上的小痣也躲不過眾人的眼睛。

  足有數百個的塌幾旁,便跪著數百個這樣的美貌處女。

  一時之間,本來有點臊熱的春風,更又熱了幾分。

  涇陵公子緩步來到左側塌幾之前,施施然坐好。當他坐下後,他身後的賢士和劍客們也坐下了。

  這時,有好些目光看向了衛洛,等著她的行動。

  果然,衛洛和兩侍婢向後退出半步後,就著草地跪在涇陵後側,她們頭伏下,臉微向外側,這姿勢是免得讓自己的呼吸之氣噴到了主人,讓自己的臉孔影響了主人的食慾。

  這是奴的姿勢。

  以前的衛洛,不曾做過這個姿勢,因為她以前雖然是被人當成禮物送進來的,可嚴格來說,當時她並不是一個奴,她只是一個僕。

  而現在,她是奴了。

  衛洛這個動作一做,人群中響起了小小的嘩聲:果然,那美貌的少年已是一個奴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五章 衛洛的驕傲

  坐在涇陵公子身後,還有幾位面容與他很相似的公子,這些都是晉公子。

  坐在塌幾右側的,圓臉,有著一雙如女孩子般圓滾滾杏眼,圓臉的左側一個酒窩,沒有說話便帶著三分溫和的秦太子衍,經過這二年半的質子生涯,已與以前大有不同了。

  他的臉色蒼白,眉心有了一條深深的豎紋,那圓臉左側的酒窩上,仔細看時,還可以看到有點青紫,似是掌印,也似是咬出來的牙印。

  此時的秦太子,正眼巴巴地看向涇陵公子,目光中有了一絲卑怯。

  在秦太子衍舉起酒斟,準備向涇陵公子走來時,一個哈哈大笑聲傳來。大笑聲中,一個五官與涇陵公子相似,卻面目帶了幾分黑瘦的青年公子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緊緊地跟著一個美人。

  那美人圓臉大眼,白嫩的肌膚,那雙眼睛與秦太子頗為相似,看來是一位秦公主了。這面目黑瘦的青年公子,想來便是涇陽公子了。

  涇陽公子大步走來,他目光一瞟,便盯上了巴著臉準備向涇陵公子湊去的秦太子衍。也不知為什麼,在涇陽公子的目光下,秦太子衍臉孔瞬時白了兩分,他低下頭,收回了已舉起酒斟的手。

  涇陽公子一邊大笑,一邊坐上主位。他雙手一拍,喝道:「如此良辰,諸位無需刻意,一切隨心。」

  涇陽公子的威信顯然遠不如涇陵公子,他不說這句話,塌上眾人已經在隨意了。那幾位公子早就大呼小叫,摟著身邊的處女親起嘴兒來了。

  此時聽到他說這話,一個隨身帶著一瓜子臉的美姬的,面目浮腫稀疏的公子,把手從美姬的雙乳上移開,順手抓起幾上的一塊兔肉,朝涇陽公子晃了晃說道:「五兄,你也特磨蹭了。若再來遲些,你的衍太子只怕會把屁股送給八兄賞一賞了。」

  他這話一說,他身邊的幾位公子已經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譏嘲聲中,秦太子衍圓臉更白了,可饒是如此,他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來,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眾人取笑的正是他自己。

  那手持兔肉眉目浮腫的公子,是晉侯十子。十公子把兔肉朝碗中一放,伸手探入懷中美姬的雙乳上,用油淋淋的手狠狠在上面擰了幾把,又在她裳上試乾淨後,把她一把推開,大搖大擺地站了起來。

  他端起自己的酒斟,搖擺著向秦太子衍走近。看到他一步步走來。秦太子衍的臉孔更白了白,可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

  十公子來到秦太子衍面前,右手一晃。嘩地一下,那酒斟裡的酒水便是猛然一晃,嘩啦啦如雨一樣淋上了秦太子衍的背上。那酒水順著他的背,流向他的臀。

  十公子大樂,他連連怪叫道:「休怪休怪,失手失手!」一邊說,一邊伸手在秦太子衍濕淋淋的臀上重重地抓了兩把。

  他眥著牙,滿意地看著秦太子衍苦苦忍耐的模樣,笑道:「公子衍,你的臀肉豐嫩溫軟,比你妹子還要妙啊。哈哈哈。」大笑聲中,他回頭朝剛才推開的美姬一招手,叫道:「秦姬,往日不是念著你兄麼?此時相見,何不上前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十公子的大笑聲中,眾貴人也都哧笑起來。

  一般而言,一個公子成為他國質子,其生死便操於人手。除了歷史上秦始皇的父親,一般的公子都很難有翻盤的機會。

  為了生存,許多質子會忍受一些權貴人士的凌辱,百般苦熬,只求有一天能回國中。此時的秦太子衍看來也是這樣。

  而秦公主的情況比秦太子還不堪,她們的身份雖貴,卻不是按正經途徑嫁給兩位公子的。

再加上秦晉一戰後,兩國已是敵對國,她們兩人,早是秦侯的棄子,是各自丈夫擺佈和欺凌的對象。她們的地位,只有當兩國重新交好後才會有所好轉。

  不過真到那時,就算好轉也好不到哪裡去,秦侯如果有意與晉人交好,會另送公主,另行慎重嫁女過來。

  在眾人的大笑聲中,十公子轉過眼去,看向了面無表情的涇陵公子。

  他只是看了涇陵公子一眼,便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顫,他迅速的把眼睛移開,轉向跪趴在地上,因姿勢限制,只能把臀部高高翹起的衛洛。

  他緊緊地盯著衛洛那半伏在地上的俊美的面孔,又盯了一眼她圓潤的臀部,忍不住伸出粗厚的舌頭舔了舔唇,向涇陵公子笑道:「八兄,」叫到這裡,他回到自己的塌幾處,把那秦公主手臂一扯,拖她上前,腳一踢便把她踢跪在地上後。他把秦公主的頭髮一扯,令得她面孔對上涇陵公子。

  然後,他目光又掃向衛洛,猛嚥了一下口水,再次伸出舌頭猛舔了一下乾裂厚實的嘴唇,嘎聲笑道:「八兄,我將此姬換你的小兒如何?」

  他這話一出,伏在地上的衛洛悚然抬頭。

  正好這時,那十公子又看向衛洛,他一對上衛洛俊美的面孔,便嬉笑一聲,右手一伸,大模大樣地摸向衛洛的臉。

  他的手摸向衛洛,可那手才伸到一半,便停頓在空中。

  眾人一怔,轉眼看去,卻見那伏在地上的衛洛,正用一雙墨玉眼冷冷地盯著十公子。她的目光是如此之冷,隱隱中有著一種威嚴和極度的厭惡不屑。便是這種冷,這種威嚴,竟是令得堂堂的十公子摸不下手了!

  嘩地一聲,貴人中響起了一陣小小的哧笑。

  這些哧笑,令得十公子那浮腫白晃的臉孔一紅,他雙眼一瞪,恨聲吼道:「你這賤奴敢如此看你公子爺?」

  他吼到這裡,一咬牙,右手便向衛洛的臉孔上掐去。

  衛洛冷冰冰地盯著他,在令得他又開始發毛,動作遲緩時,她冷冷地開了口,「我乃涇陵公子之人!縱是為奴,也為公子之奴!公子涇陵頂天立地,氣吞山河,雄才大略,寬容多智,奉他為主,我衛洛心甘。你這小人還不配碰我!」

  衛洛一字一句,吐詞清晰之極地說出這番話後,頭一低,身子微偏,竟是讓自己斜對著十公子,擺明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

  所有人都怔住了!

  是真的怔住了。

  從來沒有人想得到,會有一個奴隸敢這麼跟一個公子說話!

  眾人一怔,一個個抬頭看向十公子,漸漸的,他們的目光中轉為嘲笑,轉為了哧笑。

  人就是這樣,縱使是自己的同伴,有時看到他丟臉也會湧起一種小小地愉快和幸災樂禍。

  十公子刷地一下,臉孔漲得紫紅。

  他伸著手指,顫抖地指向衛洛,結結巴巴地喝道:「你,你,你這奴。來人,來人啊——」

  他的『來人啊』剛剛吐出口,一個冷漠的威嚴的聲音沉沉地傳來,「老十!」是涇陵公子的聲音,他優雅地朝塌上一倚,淡淡地瞟了一眼十公子,徐徐地,輕描淡寫地說道:「為了誰我之奴。」

  淡淡地丟下這幾個字後,涇陵公子轉過頭去,瞟也不再瞟十公子一眼。

  哧笑聲更大了。

  十公子咬牙切齒地站在當地,臉色又青又紫,一時之間進退不得。半晌,他手一揚,重重地甩了跪在身下的秦公主一個耳光後,拖著她的頭髮又踢又打地向塌上走回。

  一時之間,整個草地上只有他氣得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還有秦公主咬著唇發出的嗚咽聲。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06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六章 衛洛的反擊

  草地上有點沉默。

  議論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漸漸的,樂工停止了演奏,漸漸的,只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噼噼啪啪』聲在響。

  所有人都看向了衛洛。

  是的,他們看向了衛洛。

  春秋戰國五百年,不,不止是春秋戰國,處於同樣階段的西方也一樣,在世人的心目中,奴就是奴!

  奴是與牲口等同的!奴是可以任意殺了的!奴是沒有說話權,甚至沒有對一般的賢士行禮的權利的。

  這時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

  而現在,身為奴的衛洛,以一種極不屑極高傲極其過份的語氣唾罵了身為公子的十公子。

  要不是衛洛曾經身為貴人,要不是衛洛有才為世人所知,曾為賢士。甚至涇陵公子剛才開口護他,都做得過份了。

  是的,在這樣的場合,主人為奴隸說話是過份的。這九如一位王被狗咬了,可是狗的主人,另一國的王卻拒絕把狗交出,還為狗的行為辯護的後果一樣。

  這是一種挑釁,一種赤裸裸地挑釁。

  幸好,衛洛曾是貴人,曾有賢名。這樣的人本身便不同於一般的奴。所有十公子感覺到的恥辱不是那麼難以忍受,而涇陵公子護短的行為也不是那麼越界。

  可話說回來,不管如何,衛洛已經是奴,一個奴這樣說了一個公子,事情不能這麼善了。

  沉默中,坐在主座上的五公子開口了,他黑瘦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盯著涇陵公子緩緩說道:「八弟,你的奴出言不遜,如就此罷手,恐十弟為世人笑。」

  作為主人,他只是沉沉地說出這一句話。

  騰地一聲,與十公子坐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站了起來,他盯著涇陵公子,陰森森地說道:「八兄,公子有公子之威,此奴宰了吧!」

  這位公子剛說完,另一個公子也站了起來,他雙手一叉,向著涇陵公子朗聲說道:「八弟以威信立於世。以八弟之賢,自知兄弟之情不可不要,此兒必須殺。?」

  三位公子,言語咄咄而來,一句接一句,都是要衛洛死的。

  衛洛跪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身來。

  來這裡也有三年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說出剛才那番話的後果。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控制不住。

  她實在無法忍受那麼噁心的人碰自己,摸自己。

  又一位公子站起來,正準備開口時,他看到眾人都轉過頭了,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叫衛洛的奴隸居然站了起來。

  是的,衛洛站了起來。

  在眾人的注目中,衛洛退後一步,她雙手一叉,如還是賢士一般,向眾人性了一禮。行完禮後,衛洛抬起頭來,墨玉眼請而明澈地掃視著眾人,聲音朗朗地說道:「頭顱何物?一劍便可取下!死又何懼?一繩可以了結。」她說到這裡,突然一笑。

  涇陵公子轉頭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那完全不同於往日的,極清極淡然地笑容。衛洛輕輕一笑,朗朗地說道:「人生天地間,與草木同灰。然則,衛洛懼死乎?
懼!」她大聲地說出自己怕死後,眉頭一挑,傲然地昂頭說道:「衛洛乃貴人出身,有賢士之才,因主妄信,至身陷為奴。奴又如何?自反而不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諸位公子,今日因衛洛枉言,欲置衛洛於死地。哧——」

  她說到這裡,發出了一聲冷笑,「然天下之士,之所以稱士者,乃其右寧折不彎的傲骨!衛洛雖以奴名死,恐後世說起,卻也是堂堂一士也!而諸位公子,恐為世人所笑耳!」

  衛洛聲音朗朗,氣勢如虹地說到這裡,慢慢上前一步,她走到涇陵公子面前,跪下,向前一趴,伸出頭去,朗聲說道:「公子大慈,洛不願公子為難,頭顱在此,請取之!」

  擲地有聲地說到這裡後,低著頭,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衛洛緊緊地按住袖袋中的竹劍。

  鴉雀無聲中,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衛洛。

  他的嘴角有點抽動。

  是的,他的嘴角在抽動。

  所有人中,只有他瞭解衛洛,也只有他聽得出來,衛洛這一席話表面慷慨激昂,卻句句都有刺。

  衛洛這小兒,一上來便以一種慷慨激昂的架勢,指出自己懼死,然而有某些情況下,卻寧死不屈。為什麼,因為她雖然是奴,卻是一個沒有犯錯,有身份有才學的賢士,只是『主人妄信』把她誤判為奴的。

  所有,她不承認自己是奴,她認為自己是士。因為自己是士不是奴,所有她有權堅持自己的觀點,堅持自己的風骨。

  然後,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傲骨錚錚,口口聲聲說,作為一個『士』,就得寧折不彎,就得鄙夷權貴,就得明是非。她這是在激起眾賢士和眾劍客的共鳴啊!

  不但如此,她還說『自反而不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明辨是非,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這是把自己的行為置於道德的最高點時,即使是晉侯在此,也不敢殺她了!不能殺她了!

  因為,殺了她,那與她發生爭執的公子便會被天下的賢士唾棄!

  前面便說了,這個時代,是個喜歡爭辯的時代。如諸子百家的名家有什麼本事?它揚名於後世的『白馬非馬』等,完全是一種強詞奪理,至少,是對國家政治民生沒有什麼益處的口水仗。

  可饒是如此,這種毫無益處的論點,也在這個時代發揚光大,開宗立派。為什麼呢?因為時人是通過爭辯來確立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的。一個觀點,如果沒有辦法把它駁倒,那它就是正確的。

  如衛洛現在,她說了這樣一席話後,要殺她的人,就必須先說服她,順便也說服大多數人才可以行刑。如果想不管不顧的強制殺了她,那就會為世人所笑,為世人所鄙薄,也為賢士劍客所不容,會被史官記下來讓後世人唾罵。

  要不是因為這種種世情,這個時代也不會有那麼多,把國君戲弄於鼓掌之中的縱橫之士了。能容下諸子百家,種種完全不同,甚至南轅北轍的理論和觀點的春秋戰國,對才識之士,真有著我們這些現代人難以想像的開放和寬容。

  衛洛言辭滔滔,眾人面面相覷。

  這時的人,一般都喜歡長篇大論,而作為上位者,也沒有輕易打斷別人長篇大論的習慣。於是,這麼多貴人,就這麼眼睜睜地聽著衛洛把一席話滔滔不絕地說出,咄咄逼人地說出。

  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衛洛。幾位公子有心想與她論一論,回頭看了看各自的食客,卻發現其中半數以上都目光明亮地看著衛洛,一臉讚賞。再想一想,他們發現衛洛所說的話,還真不好反駁。

  幾位公子還在遲疑,於是,所有人都在盯著,在等著他們的反應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涇陽公子才幹笑了起來,「果然不同,怪不得八弟願為你出頭了。」

  這是一種側面的認輸。

  然後,另兩個剛開口逼迫涇陵公子的公子也接口道:「小兒甚善。」「善哉此言!」

  他們明明氣得要吐血了,卻不得不表現出一種海納百川,寬宏大量的模樣。沒辦法,誰叫他們是公子呢?堂堂公子,豈能受不了一個有識之士的指責?這等胸懷都沒有,怎麼配為公子?

  最後,連十公子也不得不甕聲甕氣地說道:「我錯矣,君所言甚善。」

  十公子這句話一出,站在眾貴人兩側的賢士們才連連點頭,低聲議論起來,「善。」

  「晉雖奢華,然君非暴君,公子也能容人。」「善哉!下能言,上能受,晉稱霸不遠矣。」

  在一大片的讚美聲,歡喜聲中,涇陵公子深深地盯著衛洛。他的嘴角連抽了幾下後,才徐徐說道:「你本無罪,起吧。」

  「然。」

  衛洛清楚地應了一聲,慢慢抬起頭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七章 衛洛又成賢士

  涇陵公子盯著她,沉沉地說道:「且侯一旁。」

  「諾。」

  衛洛恭敬地應了一聲,向後退出兩步,站著了。

  她站著了。

  這是涇陵公子的一種讓步,奴是沒有資格在這種場合下站著的,可 是,衛洛剛才不但施展了她身為賢士的辯才,還反諷了他這個主人『妄 信,致她為奴』!然後,十公子更是在鬱悶之下,脫口說出了一個『君 』字。這種稱呼,是用在賢士身上的。

  因此,他只能順水推舟讓她站著。

  眾人中,秦太子和兩秦公主都感激地看向衛洛。不管衛洛出於什麼 目的,所說的話對他們有沒有幫助,她能在這種場合下為他們抱不平, 那就是應該感激的。這是一種仁德的表現。

  秦太子咬了咬牙,再次持起酒斟,大步向涇陵公子走來。來到他面 前後,秦太子低頭叉手,泣道:「衍二年多前冒犯公子,現已深悔。求 公子恕衍知罪,放衍歸國。他日衍若為君,凡公子軍馬到處,必退避三 捨,以示敬意。」

  他說到這裡,朝著涇陵公子深深一揖。一揖而起時,眼已含淚。

  要不是在這種場合下,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恨不得馬上給涇陵公 子跪下。

  涇陵公子面色平和,靜靜地看著秦太子衍。

  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幾上敲擊著。

  衛洛可以看到,他每敲打一下,秦太子衍便臉色緊張了一分,每敲 一下,又緊張一分。

  半晌後,秦太子衍受不住了,他再次深深一揖,顫聲說道:「行刺 公子之人罪大惡極,衍已將他們拿至,現已送至公子府第,請公子責罰 。」

  涇陵公子聞言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地說道:「善。」

  此言一出,秦太子衍大喜過望。

  在他緊張得直是嘴唇都在哆嗦時,涇陵公子厚重磁性的聲音溫和響 起,「太子歸國之事,休急勿躁,涇陵問過父侯後,再回復太子可也。 」

  太子衍一時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擔心。涇陵公子的話終於有鬆動了。 可是,以他現在在晉的地位,放自己這樣一個質子回國,哪裡用得著與 人商量?莫不終是敷衍於己吧?

  他在惶惑不安中,只得深深一禮,熱淚盈眶,感激涕零地說道:「 謝公子恩。」

  謝過後,他向後退了幾步,走回了塌上。

  太子衍剛一退,一個頭髮發白,面目端著,額頭寬敞,留著三絡長 須,有一種堂堂正正的大儒氣質的賢士站了起來,他朝著涇陵公子一叉 手,朗聲說道:「蒼有一事,求公子恩准。」

  賢士蒼可是一個在天下諸國間都大名鼎鼎的人物,他這一開口,涇 陵公子糾不能怠慢了。他連忙站了起來,叉手還禮,語氣恭敬地說道: 「望公教我。」

  蒼轉過頭,盯了衛洛一眼,再轉頭對著涇陵公子說道:「蒼觀此兒 ,容貴目清,乃君子之相。其所言也,堂堂正正,有大儒之風,其所行 也,凜然慷慨,有義士之志。如此之人,公子豈能使其為奴?他若為奴 ,恐天下賢士對公子有微言也。刺客既已抓至,還請公子還他一個公正 。」

  這個蒼,一開口便是儒家的道理,看來是儒家的大賢。而且,他的 每一句話,都在對衛洛進行稱讚。他雖然說是要涇陵公子審過刺客後還 衛洛一個公道,話裡話外,卻是完全相信了衛洛是堂堂君子。

  如他這樣的人開口,就算是涇陵公子,卻也不能等閒待之的。不但 不能等閒視之,他甚至不能推脫了,不能真說問過刺客後再還衛洛一個 公正。因為,像衛洛這樣慷慨激昂,忠心為主的志士,會有可能是間嗎 ?更重要的是,在這麼多賢士盯著的場合,涇陵公子也需要做一下秀, 使得自己符合衛洛剛才所誇獎的『一代雄主』的形象。因此,拖延對他 來說,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當下,他略略轉頭,深如子夜的雙眸定定地打量了一眼衛洛。

  在涇陵公子看向衛洛時,早就等著這一刻的衛洛豈會放過這麼好的 機會?當下,她迅速地擠出一眶的熱淚來。

  只見她朝著蒼深深一揖,聲音哽咽,幾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半 晌,才泣道:「衛洛謝公知遇之恩!」

  一句話沒有說完,她已頻頻就袖試著眼角的淚水,試著試著,她竟 然以袖掩臉,啕啕大哭。

  無數雙目光都盯向了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盯著哭得不亦樂乎,其聲之悲,足可墜雁,其淚之流,足 可淹魚的衛洛。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然後,他磨了磨牙。

  他迅速地收回放在衛洛身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才恢復了往日 冷淡中透著平和的表情。

  涇陵公子面露微笑,向著蒼公雙手一叉,朗聲回道:「公之言大善 !涇陵吩咐此兒侯於一旁,便是欲恢復此兒身份。」他說到這裡,長歎 一聲,伸手按了按頻頻跳動的眉心,無奈地說道:「是涇陵糊塗,至錯 怪賢士。」

  他這聲歎息真的很無奈,很無奈,無比的無奈啊......

  衛洛這時的哭聲已經小了許多,只是她依然用袖擋著面孔,哽咽聲 中,雙肩出現了頻頻地抖動。

  涇陵公子無意間瞟到她抖動的雙肩,他的眉心又急促地跳了幾下。

  他吐出一口長氣,朝著衛洛溫和地說道:「兒實賢才,刺客之事, 乃涇陵錯罪矣。不知兒可否原諒涇陵之錯,仍事我為主?」

  他這話很誠摯,非常的誠摯,表情殷殷,語氣沉沉,隱有痛心疾首 悔改的意味。

  以袖掩臉的衛洛,慢慢鬆開了衣袖。她退後一步,雙手朝著涇陵公 子一叉,深深一揖而下。她的頭垂得如此之低,沒人看得清她的面容。 這時的衛洛,悄悄地做了一個鬼臉,恨恨地想道:盡會做戲!哎,我是 想走啊,我是想休了你這個主人啊。可是我不能啊,我前面說了那麼多 讚美你的話,都一副至死也不改忠心的模樣了,我敢說離開嗎?

  於是,衛洛深深一禮,無比感動地說道:「公子言重矣,刺殺之事 如此重大,衛洛置身當中,實不能脫嫌也。公子乃蓋世英主,洛事公子 將如事父,欣喜之至。」

  衛洛這話一說出,眾賢士又爭先讚美起來,「主賢臣忠,大善!」

  「公子涇陵實在大才,也唯有他,才令得臣下至死不改其忠,雖冤 不改其信!」

  蒼公也連連點頭感慨聲聲,「善,大善!觀其臣可見其主,大善! 」

  這便是輿論的力量了,在這種力量地注視中,任何一個上位者,都 要披一層面具。

  涇陵公子滿臉笑容中,衛洛向他靠近兩步,大大方方地來到他的身 後,施施然地跪坐而下,俊美的小臉上含著劫後重生的喜悅,大大地墨 玉眼中流淌著得意的光芒。那光芒太也刺眼,涇陵公子一不小心瞟到, 眉心又是一跳,於是,他急急地避過頭去,連眼角的余線也不瞟向她。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09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八章 報復是抵足共眠?

  衛洛安靜地坐在涇陵公子身後。

  她很開心,非常開心。

  她很清楚,被貶為奴是多麼嚴重的事,而且這事拖得越久,這罪名 便越是洗不脫了。

  幸好,這是個開放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身為賢士,因言犯罪,因 言致死的極為少見。在這個時代,直斥君侯,唾罵公子的賢士數不勝數 。所有,衛洛唾罵了十公子,十公子卻不會把她如何。特別是她現在恢 復了賢士身份,十公子更不會計較了。

  確實是如此,戰國策中,如孟子那樣的大名人多是火氣極旺的,一 見人家君侯的面動不動便說他有罪,他要滅國,他荒淫,他要禍及子孫 。那種一開口便是放炮,火氣直衝地表達自己政治主張的方式,時人經 常用。比較起來,衛洛指責十公子是小人的話,還真算不上什麼。這裡 的每一個公子都被賢士指著鼻子罵過更狠的。

  所有,現在的衛洛很是開心,她終於不是奴了。

  衛洛一恢復賢士,眾人也不再朝著十公子哧笑了,因為被一個賢士 唾罵是尋常事,根本沒有什麼好哧笑的。眾人很快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

  接下來的宴會,衛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瞇瞇地坐在那裡,可 以開餐的時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飽,然後,有別的賢士開口,就與眾人 一道很是認真地傾聽著。在衛洛而言,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擔心過涇陵公 子當眾說出她的女子身份。因為這事太過重大,他一說出,連他的形象 也會大有損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婦人,曾立一婦人為賢士, 光此一點,便可以使他成為世人的笑柄。

  事實上,從涇陵公子知道她是婦人,要她密之勿洩的時候,這事便 成了兩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衛洛那日被貶為奴時,會如此慎重的威脅兩奴婢不可說出 他們之間的對話。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涇陵公子提出告退。於是,一行人浩浩蕩 蕩地向回走去。

  衛洛跟在涇陵公子身後,亦步亦趨。

  涇陵公子一直沒有再看她一眼,縱使她跟得如此之緊,也不曾回頭 。

  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眾賢士恭迎涇陵公子上了馬車後,也開始各 就各位。衛洛轉過身,屁顛顛地跟上眾賢士,準備與他們共乘時。已經 跨上了馬車的涇陵公子的聲音淡淡地飄來,「衛洛!」

  衛洛腳步一頓,連忙回身叉手,「然。」

  「過來!」

  ......「然。」

  衛洛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走到馬車旁,然後,在他靜靜地盯視中, 老實地爬上了他的馬車。

  一坐上馬車,衛洛便向角落裡縮上一縮。

  她縮在角落裡跪坐好後,悄悄地抬眼,透過眼睫毛看向涇陵公子。

  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對上涇陵公子深沉不可測的眼眸。

  一對上他的雙眼,衛洛的心便打起顫來,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 ,跪在他腳前訥訥地說道:「衛洛謝公子大恩。」

  涇陵公子看到她一臉膽怯的模樣,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長的手指, 猛地錮制住衛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

  衛洛一抬頭,便可憐巴巴地瞅著他,一臉乞求,也一臉委屈。見涇 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連忙哆著嘴,喃喃說道:「洛雖婦人,實有賢 士之才。公子已許諾用我,怎可出爾反爾?洛實不服也。」她這席話是抗議,是解釋,卻也是軟趴趴的,含著幾分求饒。

  涇陵公子哧笑出聲。

  他握著衛洛下巴的手指輕輕移動,食指緩緩撫過她的下唇。那粗糙 的指節,在衛洛的紅唇上輕輕地移動,摩擦,指甲每劃一下,衛洛便隨 之顫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開始砰砰跳動。狹小的馬車廂內 ,涇陵公子的雄性體息,連同他呼吸之氣,一絲一縷地開始從唇上滲入 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暈上雙頰。

  涇陵公子感覺到了衛洛的迷離。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為什麼,此時他這麼一笑,頓時整個車廂中的溫度都升高了 二度。那如刀斧刻出來的五官,在這一瞬間,竟是染上了一絲邪氣,一 縷魅意。

  「砰砰砰砰」衛洛的心跳,開始重重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叫囂著, 鬧騰著,令得她感覺到空氣都不夠用了。

  涇陵公子看到她暈紅的小臉,有點迷離的眼神,又是一笑。輕笑中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衛洛湊近。

  漸漸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氣撲到了衛洛的臉上,他高挺的鼻樑,險 些與衛洛的鼻樑相磨。

  再接近少許,四唇便要湊到一塊了。

  衛洛的小嘴猛然顫了幾下。

  在涇陵公子灼灼逼視,似笑非笑中,衛洛哆著嘴,眼光迷離地癡癡 地望著他,訥訥地,結結巴巴地一邊說,一邊身子朝車板下滑去,「公 子之俊,當,當世無雙。衛洛乃普通婦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誘!」

  涇陵公子笑容瞬時一僵!只見他左手成拳,向後面的車壁重重一捶 !

  馬車壁發出一聲沉悶的重擊聲!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涇陵公子慢 慢地收回握成了拳頭,指節有點發青的左手。

  這時,外面響起幾聲緊張地詢問,「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的都凝滯住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涇陵公子厲聲回喝道: 「無事!」

  外面的眾人一驚,不由面面相覷:發生了什麼事,涇陵公子怎麼發 了這麼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幾眼,卻也不敢打擾涇陵公子了,只好慢 慢散去,雙眼則關切地盯著馬車。

  涇陵公子的牙齒還在格格作響。

  衛洛還在眨著純真的大眼睛,有點怯意,有點不安地看著他。

  看到她這表情,涇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長氣,恨恨地想道:這衛洛實在可惡,簡直可惡之極! 可恨之極!她居然說我堂堂公子在色誘於她!她,她太過可惡也!她知 我不願傷她,她知我不能殺她!因此她想用這話來激得我一怒之下遠離 於她。要是以往,遠離也就遠離,不過一婦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兒,我實是不甘!

  可憐的衛洛,百般算計,卻不知道自那日春遊歸來後,情況已在不 知不覺中有了變化。

  涇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齒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響。

  但,縱使牙齒都咬碎了,他握著衛洛下巴的手,卻沒有再使力。

  慢慢的,他閉了閉眼。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衛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膽怯實是狡黠的目光中,涇陵公子突然咧 齒一笑。

  他這一笑很燦爛,露出了滿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齒,不知為什麼 ,讓衛洛感覺到一陣陣透骨的寒意,當下,她打了一個哆嗦。

  涇陵公子眉頭微挑,剛剛捶了一下車壁的左手一併伸出,輕輕的, 溫柔地撫上了衛洛的眉眼。

  他溫熱的手指在衛洛的眼睛上劃過,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後,涇 陵公子開口了,聲音很溫和,語氣很纏綿,「小兒百般激我,可是欲遠 離於我?甚善。」

  他十指攤開,輕輕地捧著衛洛的小臉,溫柔地衝她一笑。俊美的臉 孔朝她一靠,額頭與她的額頭相抵,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低笑道:「衛 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實是信你寵你,不如,今晚我們抵足夜談,成就百 世佳話?」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才留意她的羞澀

  啊?

  衛洛這下身子真的一軟,整個人向下滑去。

  涇陵公子鬆開手,笑容可掬地看著她滑坐在車板上。

  衛洛白著小臉,不敢置信地瞪著涇陵公子。在她的心目中,眼前這 人是高傲的,是尊貴的,是不屑於計較小事的。更是不會用這種無賴手 段的。

  他怎麼能在大怒之後不拂袖而起,把自己趕得遠遠的?他怎麼能如 尋常男人一樣,對一個女人耍無賴?

  衛洛一雙墨玉眼瞪得圓滾滾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瞪大,終於, 她倒吸了一口氣,脫口叫道:「公子,你怎地飢不擇食也?」

  這話真是脫口而出的。

  天可憐見,衛洛可不會這麼自輕的。

  涇陵公子微笑的,愉悅的臉孔,又開始僵住。

  他冷冷地盯著衛洛,冷冷地盯著。

  半晌,他緩緩向後一倚,慢慢靠上車壁,淡淡地說道:「如你之容 ,確實不入本公子之眼!」

  說到這裡,他譏嘲地打量著衛洛,冷冰冰地說道:「身為婦人,卻 有丈夫之容,本公子不屑碰也。」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後,眼見衛洛強 裝平和的面容中,隱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瀉,這喜色,令得他大恨 。

  當下他磨了磨牙,冷冰冰地加上一句,「然,暖被確也不錯。」

  衛洛剛轉回正常的小臉再次雪白。

  她無力地低下頭去,眼珠子轉得老快,暗暗想道:到了這個鬼地方 ,看來我這輩子是嫁不出去的。涇陵公子長得這般俊,身材又好,我又 喜愛於他,真要與他睡上幾覺,也不是怎麼難受的事。只是萬萬不能成 為他府中之一姬,不能失身後再失心,失去自己的原則,成為與他的妻 妾爭風的可悲可笑之人。

  她想到這裡,心神微定,便又微微側過頭尋思著:也不知這裡的男 人,會不會得到一個女人就不放手了?應該不會吧?

  她一邊尋思,一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悠。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光是想想,小臉便開始發熱,發熱,越來越 熱,而心口也開始砰砰亂跳。

  漸漸的,衛洛發現車廂內的空氣越來越凝滯,漸漸的,她感覺到涇 陵公子的氣息又濃烈了,變得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衛洛低著頭,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在心頭唾棄著自己。

  涇陵公子半倚著塌,冷冷地盯著衛洛。漸漸的,他在她小臉上發現 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他側過頭,靜靜地瞅著她,發現她的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最 後連耳尖也開始紅透。

  看著看著,他的怒火,漸漸一絲一縷地抽去,化在空氣中了。他突 然對眼前這小兒惱不起來了。

  慢慢的,他上身微傾,再次向衛洛靠近。

  衛洛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息在逼近,當下心 頭大亂。她紅著小臉,急急地向後一退,卻發現自己早就抵在車壁上, 根本退不了。

  強行按下跳到嗓子上的心臟,衛洛咬了咬牙,這一咬,她用上了三 分力,令得嘴唇處好生疼痛。

  這種疼,令得她心跳平緩了少許。

  而這時,一隻大手伸出,準確地握上了她的下巴。

  然後,這大手一抬,令得衛洛不得不仰臉看向他。

涇陵公子如子夜般深黑的雙眼,此時有了些好奇。他盯著衛洛,低 聲笑道:「小兒何羞至此?」

  他說話之際,吐出的溫熱氣息暖暖地撲在她的臉上,鑽進她的鼻間 ,與她的鼻息相纏,滲入她的心臟,令得她的心跳又是不穩。

  衛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長長的睫毛,悄眼睨向涇陵公子,在對上 他的眼眸之時,她迅速地低下頭來,嘟了嘟嘴,喃喃說道:「車內太熱 。」

  涇陵公子哈哈一笑,哧道:「小兒又出狡言。」

  他清朗的笑聲傳到外面,令得一直劍拔弩張地盯著馬車的眾人面面 相覷。他們慢慢地把手從劍鞘上放下。有兩個人到中年,頭髮花白的賢 士頭一伸問道:「何人在內?」

  一劍客叉手回道:「衛洛。」

  兩賢士一怔,若有所思地縮回了頭。

  也不知為什麼,本來氣惱得無以復加的涇陵公子,現在心情大好。 他愉悅地看著小臉紅得要滴出血來的衛洛,不解地想道:世間怎會有小 兒這般的人?狡黠至此,羞澀至此?

  在涇陵公子的記憶中,他還真沒有遇到過一個像衛洛這麼容易害羞 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處子還是童男,或他後宮姬妾,在他面前有 恐慌,有驚慌,有期待,有愛戀,可是,就沒有一人會如此羞澀。壓根 就不會如衛洛這般,羞怯乃是常態。

  涇陵公子右手抬著衛洛的下巴,食指在她的唇上輕輕摩挲,低低地 笑著,磁性的聲音在車內迴盪,「方纔還言辭咄咄,令人大恨。怎地此 刻如此之羞。」

  其實,衛洛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容易害羞,可涇陵公子彷彿直到這 一刻,才從她的羞澀中感覺到了愉悅,也才好奇的,完全的正視她的羞 澀。

  衛洛聽到他話中的嘲弄,那按在胸口的小手重重壓了壓,想把這臊 意壓下去。可是,她本來便對他有情,滿腦子又想著今天晚上要抵足共 塌的事,這羞意哪裡能輕易壓下?

  深吸了一口滿含涇陵的氣息的空氣,衛洛扇了扇長長的睫毛,抬眼 瞅向他,聲音怯怯地,略帶驚異地說道:「公子不惱衛洛了?」

  她說到這裡,微一用力,下巴甩開他的手。

  衛洛向側邊退出一步,向他一跪,行了一禮後,她昂起頭來,以一 種欣喜的,快樂至極的聲音急急地說道:「公子大度,能忍衛洛之狂。 衛洛謝公子不罪之恩。」

  她一邊說,一邊繼續向後退去,右手也拉向那車簾,大眼眨巴著, 小臉上儘是有點慌亂的諂笑,「公子既已不惱,何不放衛洛下車?這車 內太熱,衛洛欲於馭夫旁涼上一涼。」

  她亂七八糟地說到這裡,見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自己,雙眸幽深, 面無表情,不由又乾巴巴的討好的一笑。

  這時,她的手已把車簾拉開了一角,一股涼風拂面而來,掃去了車 內大半的臊氣。

  被涼風一吹後,衛洛渾渾噩噩的大腦終於一清,只見她雙眼一清, 本來諂媚的,緊張的,羞澀的表情,在瞬間一掃,變得正經嚴肅。

  突然間,衛洛頭一昂,雙眼炯炯地盯向涇陵公子,大義凜然,聲音 朗朗地說道:「衛洛謝公子垂愛!然,衛洛得先父教誨,不敢再為弄臣 之事。公子欲與衛洛抵足共眠。公子雖無邪念。然,衛洛恐本心不淨, 反對公子生出色慾之念。因此,請公子收回其言。」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清朗中正。嗯,就是清朗中正過了份,馬車雖 然在疾馳中,她的聲音卻順著夜風飄了出去,灌入了前後左右的賢士劍 客們的耳中。

  衛洛說完後,雙手一叉,頭一昂,眨巴著杏眼,機具正氣地看著涇 陵公子,等著他的回答。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16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3-8 08:26 P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章 手段

  衛洛眨巴眨巴眼睛,涇陵公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收去。

  衛洛的話已傳到外面,不知不覺中,外面的說話聲議論聲都安靜下 來。

  涇陵公子冷冷地盯著她,冷冷地盯著。

  衛洛已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堂堂公子,難道還真強求?

  當下,他眉眼一斂,俊臉陰沉,低聲喝道:「出去!」

  ......「然。」

  衛洛的聲音有點顫,這麼得罪他,她有點後怕。可是,她不能真的 就這樣給他暖了被,睡了啊。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雖然想著開放些 ,可是,她的腦子剛轉向那情景,她就緊張,她就害怕,她就不安。

  她不能,她喜歡這個男人,光是靠近他她便失控,她不能讓他得了 她。他得了她,他自是無事人一樣,她呢,她能不能放開,能不能真不 在乎?她不知道,她不敢冒這個險。無論如何,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把握 ,不被情慾主宰,不能失去控制。

  衛洛掀開車簾,跟馬伕說了一聲後,馬車便緩緩停下。衛洛縱身跳 下,來到後面賢士們的馬車前,坐在了馭夫之側。

  馬車緩緩駛動。

  晚風徐徐吹來。

  這時的晚風,吹到臉上已臊意漸消,涼意大生。衛洛抬頭望著天空 中閃亮的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半晌,她才低下頭,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不管如何,今天她贏了! 現在她不再是奴,也不會給涇陵公子暖被。她今天晚上還可以安眠。

  馬車『支格支格』地滾動聲,在這樣的夜晚,顯得很刺耳。

  不一會,馬車便駛入了涇陵公子府。

  恢復了愉快心情的衛洛,高高興興,屁顛顛地抱著自己的一些物事 ,回到了原來的居處。現在,她又是賢士了,在涇陵府的賢士,可以不 穿麻衣的,因此,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麻衣脫下,這麻衣太硬太 粗,刺得肌膚又癢又疼。她換上一身由厚錦織成的賢士裳服。

  黑暗中,她拿出木劍,開始用手輕輕地摩挲著。房中黑沉沉的,只 有星光透過紗窗灑入淡淡的光芒。

  饒是如此,衛洛也閉上了雙眼。她開始用耳朵來傾聽,來感受。她 聆聽著風的呼吸,感受著樹葉的拂動,蟲的爬行。

  漸漸的,遠處傳來的笙樂,府中偶爾的人聲,院外劍客們的腳步聲 ,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聽不到了。她只能聽到飄然而來的風, 它無跡可尋,無處不在卻溫和之極。

  衛洛緩緩站了起來,她閉著雙眼,手中木劍輕輕揮出。這一下動作 ,輕飄舒緩,若進若退,若疾若緩。

  此時的衛洛,應和著風聲,木劍輕揮。每一下揮出,便如風之疾進 ,每一下轉折,又如風之無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風之暫息。

  這時刻,天地是安靜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風 聲,還有手中的木劍。

  隨著時間流逝,衛洛胸腹處熱烘烘的,暖洋洋的,舒服之極,通泰 之至。這種彷彿回到母體的感覺,令得她煩惱盡去,所有隱藏的不安和 恐慌都已消失,所有的不甘和愛戀也已不在。在的,只有她的劍!

  這一晚,衛洛一直練到雞鳴時才稍作休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弄了一點井水,她開始清洗起來。

  涇陵公子知道她是女兒身後,最大的好處便是,他允許她獨自住一 偏遠的房間。有了獨自的空間,她便可以洗澡,可以安睡。

  清洗完後,衛洛大步向涇陵公子的書房走去。

  昨天,她得以恢復她的賢士身份,然而,涇陵公子並沒有給她安排 什麼事務,她得去找他。

  這裡的消息,是傳的最快的,前幾天對她虎視眈眈,還沒有來得及 伸手的人,此時又恭敬了,見到她走過時,又得微笑以對。

  衛洛來到書房外。

  涇陵公子正在與食客議事,衛洛瞅了一下,裡面的食客一二等的都 有。再一瞅,這些食客都是平素以狡而不正出名的。衛洛歪著頭想了想 ,覺得自己也是個狡而不正的人。於是,她便悄然提步而上,來到眾食 客身後,在最後面的塌幾上跪坐下。

  涇陵公子跪坐在塌上,他臉帶溫和的笑容,徐徐說道:「秦太子索 歸一事,諸位如何看來?」

  一個高瘦的食客站了起來,雙手一叉,向涇陵公子朗聲說道:「秦 乃強鄰,上次他雖算計於我,然則,現在楚國勢大,秦與晉合力方能抗 之。不如公子送他歸國,他日太子衍繼位,秦晉也可聯手相抗強楚。」

  涇陵公子聞言沉吟起來。

  這時,另一個長相端正,臉孔白皙的食客站了起來,他叉手大聲說 道:「太子衍之所以為質,乃因公子之故。如此大恨,怎能一朝得消? 他若歸國,必深恨公子。依我之見,不若斬之!」

  這人聲音沉沉,語氣中殺氣畢露。衛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 這人看起來斯文,殺氣居然這麼重。

  這兩食客所說的話,各有各的道理,意思卻完全相反。涇陵公子眼 一轉,看向一個消瘦如柴的老頭。

  這老頭臉孔枯瘦,配上那一身顯得無比單薄的青袍,再配上他頭上 高高的竹冠,其形狀不知為啥,竟讓衛洛想到了枯竹。這人就是一根枯 竹。

  涇陵公子看向那老頭,恭敬地問道:「南公以為如何?」

  南公伸手撫了撫下巴上的兩三根稀疏的鬍鬚,皺眉說道:「以臣之 見。此事當觀秦。」

  「哦?」

  涇陵公子雙手扶膝,身子前傾,一臉期待地等著他說下去。

  南公向他叉手一禮,說道:「若秦侯中意之公子強過太子衍,那太 子衍可歸也。若秦侯身邊盡酒色之子,可宰也!」

  「善!」

  涇陵公子雙手一合,大聲讚歎了一句後。朗朗地說道:「南公之意 ,正是我意。如今秦侯病重,所餘四子,除少子和太子衍外,二子勇, 三子仁,皆得民心。太子衍雖有小才,然其性疏懶,實不堪也。我欲歸 之。」

  他說到這裡,眾食客紛紛議論起來。

  這時,涇陵公子輕輕一笑,抬眉說道:「然,秦人為他刺殺於我, 此事不能善罷。我欲令他當眾監刑,親斬眾人方放他歸國。」

  眾食客都是一怔。不過一轉眼,便有人明白過來了,那南公枯瘦的 臉上笑容滿溢,連聲讚美道:「善!大善!如此一來,太子衍失人心矣 。既失人心,便不足為懼。他太子名份猶在,公子略一助力,便可使他 登秦侯之位。如此之人為秦侯,秦不足懼矣!」

  衛洛也連連點頭,暗暗想道:那些秦人為了太子衍而刺殺涇陵公子 。如果太子衍為了歸國,竟然真的親自斬殺了那些秦人,是會令人心寒 的。涇陵公子在令他失去人心後,再送他回國,助他得王位,秦上下不 一心,自然不足為慮。他這心思真是很毒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一章 涇陵要放手?

  涇陵公子又就秦太子衍的事上,與眾食客商量了半個時辰。待大局 細節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他便眉目微斂。微露疲色。

  眾人一看到他這模樣,紛紛告辭離開。

  衛洛本來便坐在最後面,這些人一動,她便也貓著腰向後退去。

  她剛走了一步,涇陵公子便瞟了她一眼,說道:「衛洛且留。」

  「諾。」

  衛洛行了一禮,慢慢向他蹭去。

  當她來到他身前五步處時,涇陵公子右手朝旁邊塌上一指,「謝公 子。」衛洛行了一禮,轉身跪坐好。

  涇陵公子抬起眼眸,淡淡地盯著她,說道:「有一禮物送你!」

  禮物?

  衛洛大驚,她迅速地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涇陵公子。

  她一抬頭,便對上他格外冷漠的面容。那般的冷,那般的漠視,也 那般的深不可測。

  涇陵公子雙手一合,輕輕地『啪』了一下,喝道:「拿上來。」

  他的話音一落,兩個劍客走了進來,他們每個端著一個木盒,大步 來到涇陵公子面前。

  涇陵公子轉頭看向衛洛,面無表情地說道:「且過目。」

  衛洛更好奇了,她眨巴著大眼睛,迫不及待地看著那木盒。

  兩劍客並排走到衛洛身前,同時把木盒朝她面前一遞。然後,一人 伸出一隻右手,把蓋在木盒上的紅錦一掀!

  「砰」地一聲!

  衛洛身子一滑,向後猛然跌出,硬生生地摔了一個四仰八叉!她狼 狽不堪地伏在地上,嘴一張,便是一連幾個空嘔!

  嘔了幾下後,衛洛已經小臉慘白如紙,她也不爬起來,只是急急地 伸袖擋著眼睛,慌亂地叫道:「拿開!」

  兩個劍客沒有動,涇陵公子依然面無表情!

  這時,衛洛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把擋著眼睛的衣袖放下。

  現在,她的臉色依然發白,卻已無慌亂。

  衛洛轉過頭,看向木盒。

  每一個劍客所捧的木盒上,都盛著一個血淋淋的女人頭!

  血淋淋的人頭!

  這兩顆人頭顯然剛剛斬下,都睜著雙眼,死不瞑目樣。那秀麗的面 容上,還可以看到生前的稚氣和純真!

  這是兩個侍婢的人頭!她們便是守在寒苑的兩侍婢!

  衛洛忍著嘔吐地衝動,一手按在胸口,垂下眼斂,低低地求道:「 請拿開。」

  涇陵公子這時才揮了揮手,兩劍客把紅錦再次蓋上血淋淋的人頭, 轉身退出。

  他們一走,衛洛便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涇陵公子面無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懶洋洋地持斟抿了一口酒水,又 揮了揮手,「全部退下!」

  「諾!」

  不過片刻,房中眾人走得一乾二淨,連隱隱的呼吸聲都已不在。似 乎方圓幾十米,只有衛洛和涇陵公子兩人了。

  這時,涇陵公子冷冷的喝道:「衛洛!」

  他這一喝很平和,可是,衛洛卻如觸了電一般從塌上一彈而起。她 踉蹌地向前衝出一步才站穩。連忙轉過身來,向著涇陵公子一揖到底, 顫聲應道:「然。」

  她的聲音中,有著無法掩飾的驚慌。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向後一靠,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天 下間,知你為婦人者,你也,我也!然否?」

  衛洛一怔!

  瞬時,她明白了,這兩侍婢之所以被殺,便是因為她們知道了自己 乃是女子身!是了,身為奴者,本來便不應該偷聽主人的談話。可是她 們不但聽了自己與涇陵公子的談話,還出言相諷。

  以涇陵公子的耳目靈通,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此事?

  衛洛明白了這一點後,心中反而一靜,她再次深深一揖,應道:「 然。」

  涇陵公子抬眸淡淡地看著她,聲音平和無波,「衛洛,你實有才。 」他說到這裡,聲音微頓。

  微一遲疑後,他徐徐地開了口,「今日,我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 為我之姬?」

  衛洛怔怔地抬頭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平淡,平淡而冷漠,深如子 夜的雙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衛洛瞄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向後退出一步,再次深深一揖,低 低地說道:「衛洛不願!」

  她這話說得很乾脆,也很平靜。

  可是,不知為什麼,這話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股心 酸,一股她從來沒有感覺過的酸楚。

  衛洛的回答,顯然在涇陵公子的意料當中。他慢慢地抿著酒水,眉 目微斂,半晌後,才徐徐說道:「善。」

  他說了善!

  衛洛心砰地一跳,百般滋味在一瞬間湧出心頭。

  涇陵公子淡淡的,冷漠的聲音緩緩傳來,「衛洛,你雖是婦人,卻 實有才。我憐你之才,甘願冒險護你,你可知也?」

  衛洛慢慢跪下,向前一趴,已頭點地,給他行了一個大禮後,沉聲 應道:「衛洛知也。」

  「善。」

  涇陵公子淡淡一笑,只是這笑意不曾到達眼底。

  他盯向衛洛,徐徐地說道:「你不願意為我之姬,我堂堂公子,自 是不會強求。」他說到這裡,聲音微沉,「世之婦人多矣,然,有識之 士卻不多。今番,我欲大用於你,可否願意?」

  衛洛自是願意,她以頭點地,脆聲應道:「衛洛願意!」

  涇陵公子點了點頭,說道:「善!自明日起,你便以你的小人之臣 的狡詐,周遊在列國使者賢士之間吧!方纔我們所說秦太子之事,你可 聽全?」

  衛洛點了點頭,又應道:「已聽全。」

  「善!你便由此著手!」

  沉沉地說到這裡後,涇陵公子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到衛洛身 前,裳服都觸到了她的臉。

  靜靜地盯著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衛洛的後腦殼,涇陵公子輕聲說 道:「可起。」

  「然。」

  衛洛應了一聲,慢慢站起。她這一站起,與涇陵公子之間,便只有 不到半米的距離了。

  衛洛低著頭,悄悄地向後退去。

  她的右腳剛剛提起,剛剛準備後移。涇陵公子已是伸出手,錮制住 她的下巴處。

  他強行使得衛洛抬頭看向自己後,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冰寒,盯著 衛洛,他的聲音突然之間變得森冷可怕,「衛洛,你乃婦人!」他的手涅得衛洛的下巴生疼,卻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衛洛感覺 不到疼了,有的,只是那繼續翻攪的百般滋味。

  涇陵公子陰森地說道:「你拒為我婦之時,曾言不願與任何君子相 沾染。謹記此言!若有違背,若讓一人知道你衛洛是婦人,我必讓你痛 不欲生!」

  寒滲滲地丟出這一句話後,涇陵公子手一甩,放開了衛洛,他袍袖 一揚,轉身向外面走去。

  衛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著頭一動不動間。只聽得涇陵公子地喝聲 傳來,「桑女!」

  「然。」

  一個二十五六歲,面目姣好,身材小巧地女子嗖地一聲,閃現在書 房門口。涇陵公子頭也不回,淡淡地丟下一句,「從此而後,你為衛洛 貼身之人。」

  「諾。」

  桑女盈盈一福中,他已大步離去。

  衛洛直到這個時候,才慢慢地回過頭去,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

  半晌半晌,她都頭腦一片空白。

  從現在起,遊戲不再拘於一室一地,而是天下間。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20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3-8 08:27 P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二章 當街殺人有劍咎

  一直以來,衛洛都盼望著這一天,可是,當它真正來臨時,她卻悵 然若失,彷彿有一樣東西被生生地扯走了,令得她空空蕩蕩的,好久好 久都回不過神來。

  她直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來,慢慢地, 慢慢地轉過身去。

  涇陵公子最後警告她,不能與任何一個男人有親密關係,也不能讓 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是女子。否則,他會讓她生不如死。而這個桑女,自 是他放在自己身邊,用來監督自己的人了。

  悵惘了好久後,不知為什麼,衛洛回想起了他這話警告,居然精神 一振,從綿軟無力,疲憊不堪中回復過來。

  這真是不可理喻的事!他這麼警告自己,這麼威脅自己,居然還會 因之而振奮?衛洛,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衛洛一邊思潮翻轉,一邊向回走去。

  而這個時候,涇陵公子大步走向了後苑。在那裡,有無數的美人, 她們會一心一意地討他歡心,會令得他很愉快。

  他走的時候,腳步有點匆忙,當他來到一片濃密的桃花林,對面婦 人的嬌笑隱約可聞時。一個人影嗖地一聲,出現在他的身後。同時,一 個干嘎的聲音傳來,「公子,因何匆匆?」

  涇陵公子一呆,收住了腳步。

  他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去。

  對上來人,涇陵公子哧笑一聲,低低地說道:「涇陵生平,從未如 昨日那般,喜怒如此起伏!」他說到這裡,聲音一冷,「不過一婦人耳 ,險些因之亂了心了。」

  那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話。

  涇陵公子也不要他回話,他袍袖一拂,大步向回走去。把那陣陣嬌 笑重新拋到身後。

  第二天,衛洛一大早便跟在南公身後出門了。

  南公,是涇陵公子最為倚重的幾個家臣之一。他擅謀略,心有山河 之險,其人狡而不正。

  如今,同樣狡而不正的衛洛已是他的副手,和他一道共同應對各國 使者和賢士。

  新田城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衛洛窩在涇陵府很久了,現在終於可以如一個普通賢士一樣,坐在 馬車中,嗯,身邊有桑女,外面有劍客相隨。

  衛洛回頭看了一眼足足二三十個緊跟著自己和南公的劍客,看著街 道的行人仰視的目光,突然覺得很風光,很得意,很有『大丈夫當如是 也』的滿足。

  一行人走著走著,突然間,前面傳來一陣呼嘯聲和奔馳的馬蹄聲。 那呼嘯聲極響亮,那馬蹄聲更是排山倒海而來。

  街道上人來人往,本就水洩不通。那呼嘯聲馬蹄聲一出,頓時兵荒 馬亂起來。百姓們紛紛閃避兩側,因躲得太急,無數竹筐和各種貨物灑 了一地。

  喧鬧中,馭夫趕著衛洛和南公的馬車急急向一側避去。能在這種場 合喧鬧的,必不是一般人。

  不一會,一隊少年王孫縱馬一嘯而來。這些少年王孫中,有不少是 晉人,但被晉人夾在最當中最前面的,卻是一些楚人少年。

  這些人視街道如無人之境,橫衝直撞而來。衛洛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幾個百姓被馬遠遠地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血沫翻吐,也 不知能不能活成。不由歎息一聲。

  她的歎息聲一出,一個比她響亮得多的歎息聲在她身後同時響起。 那歎息聲如此洪亮,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令得不少人都向這邊看來。

  那歎息者昂頭挺胸,毫不在意別人地注視。在越來越近,如狂風亂 卷的馳馬狂奔而來時,在馬隊揚起的灰塵已撲頭蓋臉的捲上衛洛時,他 大步走近她,雙手一叉,朗聲問道:「兄台為何而歎?」

  他這一走,剛好靠近路中心,那批騎士一衝而至,他必不能倖免!

  衛洛抬起頭來,看向這個二十二三歲,長得修長鳳目,身材修長, 俊挺中帶著幾分儒雅的青年賢士,連忙雙手一叉,向後退出一步,道: 「閣下速避!」

  「避?」青年賢士一聲長笑,那朗朗的笑聲直是衝破雲霄。他聲音 洪亮地說道:「何需避也——」

  這幾個字極響極亮,豪氣沖天!

  而這時,眾馬已經疾馳而來!

  就在那馬一衝而至,風馳電擎,眼看就要重重地撞上那青年賢士時 ,那賢士手一伸,嗖地一下從腰間抽出了裝飾用的佩劍!

  大街當中,千人注目!長劍一出,黃光四射!

  在眾人驚愕地,瞪大地雙眼中,那賢士洪亮的聲音還在迴盪中,只 見人身子一轉,手中佩劍一劃,在空中掠起一道燦爛的淡黃色的銀光後 ,劍落——

  劍落!血起——

  只聽得卟地一聲,一劍重重地砍上當頭的那匹馬!那劍一出,風聲 四嘯,劍鋒上,一道淡淡的黃芒吐出。轉眼間,便生生地砍下了當頭的 那匹馬頭。

  血濺三米中,無送之匹兀自奔出。而馬上的眾騎士卻是驚恐吼叫, 嘶聲求救!在一陣混亂中,他們相互撞上,而最前面的那個騎士,更是 從死馬背上高高拋出。

轉眼『砰』地一聲砸在地上,身子扭了扭便再無 動靜,也不知還嫩不能活了。

  這變化,只是一瞬間,一瞬間十幾個少年相互撞上,一瞬間街道上 被撞的,被壓的人達到幾十。一瞬間這些少年人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人人帶傷。

  那賢士看到這一幕,嗖地一聲,把血淋淋的佩劍還鞘。然後雙手叉 腰,仰頭大笑起來。

  這人長得很是俊挺,又剛剛殺人之後,這一笑,真是氣吞山河,令 得眾人只能諤諤望著他。

  大笑聲中,那賢士也不再向衛洛追問她為何歎息了。他一邊大笑, 一邊從人仰馬翻的眾少年身上一踩而過,縱聲大唱,「怒起拔劍!縱君 侯公卿,亦血濺五步!快哉,快哉——」

  大唱中,他袍袖一揚,大步而去。當他走出幾百步時,城中的防衛 軍才急急趕來抓人。在一眾急喝聲中,那人的笑聲越發的洪亮,腳下也 極是迅速了,三拐兩拐,那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衛洛望著那人的背影,滿眼都是好奇。這時,南公的聲音從她的身 後傳來,「此丈夫,必是劍咎!」

  「劍咎?何人也?」

  衛洛轉過頭,饒有興趣地問道。

  南公歎息地看著在城衛軍的攙扶下,掙扎著站起的眾王孫,說道: 「劍咎者,諸國間最年輕的宗師。據聞此人劍術傳承黃帝。他任性妄為 ,揮劍全憑一心。無視王孫,多次於街中殺人。已被緝之久矣。然,此 人越緝劍術越高,令人頭痛之極。」

  原來是這樣。

  衛洛有點神往地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暗暗想道:揮劍全憑一心? 多麼舒暢的事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這樣縱橫來去,該多好啊。我也 不殺人,我就只圖個想來則來,想去則去,無人可擋!

  南公說到這裡,轉身便向馬車走去。這時,一個哧笑聲傳來,「王 孫縱馬行兇便可,劍咎當街宰人便不可!咄!如此世道,人心不古!人 心不古啊!」

  這話有點意思,衛洛轉頭看去,卻對上一個麻衣劍足,雙手捧著一 個大酒甕,一邊走一邊仰頭喝酒的老漢。衛洛望著這人越去越遠的背影 ,雙眼直是熠熠生輝:這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在涇陵府中時,哪裡能 看到這般人物?

  不過,那醉酒老漢所說的話,正是眾賢士心中所想的。當衛洛爬上 馬車時,街道中已紛紛就此事說了開來。衛洛隱隱聽到有人歎道:「楚 國勢大,楚之王孫便可於我新田當街縱馬。幸出劍者乃劍咎。楚人不可 追也!」

  「然也然也。」

  這時,馬車已經啟動。見衛洛還在伸頭向外張望,一麻衣劍客朝她 大聲笑道:「小兒若是不捨,他日如遇劍咎可薦枕席也!久聞劍咎為人 狂放,目無餘子,半年難說一字!他方才居然與你開口,必是中意於你 。小兒可得好好準備了。哈哈哈......」

  這人囂張的朗笑,引得滿街的人都向衛洛看來。衛洛連忙頭一縮, 車簾一拉,躲了起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三章 質子府

  衛洛跟著南公,在專門接待各國使者的驛館熟悉了兩天後,便正式 開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個工作,便是涇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歸國一事。

  早就得到衛洛將於今晚來臨的消息後,秦太子衍高興之極,他連忙 向新田城來自秦國的賢士發出邀請,同時,也向晉權貴們發出邀請。

  本來,他以為衛洛乃一普通賢士,年未弱冠,應該沒有幾個人捧場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但有人捧場,而且來的人還極其多。

  衛洛小兒,在新田城早就有人傳頌了。他先是與涇陵公子關係親密 ,狀似弄臣,後又當眾求脫弄臣之位。再後居然說是秦間,被貶為奴, 不過兩天又再次在席中一鳴驚人,脫奴之身,又成為賢士。

  比她這種大起大落更加揚名的,其實是她的外表。

  俊美如玉的貴氣小兒,光是這名號,便足以令很多新田城的貴女, 和一些好男色的貴人們地注意。

  特別是,她這小兒居然擅長易容之道?先前一直以黑粗面容現世? 易容之道,縱使是權貴,知道的也極少。當世擅長這門技藝的,都是頗 有些神秘和來歷的人物。因此,這又給衛洛添了一份光環。

  所有衛洛也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引起了很多新田人的注意 。

  質子府外面的擠擠擁擁的馬車中,居然有好幾十個是貴女們的。衛 洛的馬車駛近,她一邊聽著桑女在她的耳邊介紹外面各輛馬車的背景來 歷,一邊嘴角抽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受女人的歡迎了。

  馬車足有好幾百輛,車擠著車,排得遠遠的。衛洛到時,質子府的 會客用的大殿中,已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看來,只等她一來便可以 開席了。

  當她走下馬車,緩慢踏入質子府外面的白玉階時,一個劍客響亮粗 豪的聲音蕩起,「公子涇陵府賢士衛洛到——」

  這長長的唱號一響,大殿中安靜了少許,人人轉頭,看向這個近期 來在新田城名聲大作的小兒。

  衛洛臉上笑得很舒暢,心中卻在暗暗忖道:公子涇陵府賢士衛洛? 這名號太長太難聽了!

  她年紀小,還沒有加冠,涇陵公子雖然安排她做事,卻沒有給她封 號,所有現在的衛洛這名號報出時,顯得有點寒酸。

  在眾人的期待中,黃裳長身的衛洛出現在大殿門口。

  瞬時,數百雙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衛洛面對上這一雙雙或好奇,或驚艷,或打量,或含著色念的目光 ,嘴角微彎,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她笑得極自然,極輕鬆,極燦爛,有一種人,一旦出現在人多的場 合,便會自然而然的光彩照人。衛洛,便是其中一個。

  衛洛帶著桑女和眾劍客,大步踏入殿中。直到她走出五六步,身為 主人的秦太子衍才從這罕見的美少年的光芒中清醒過來。他連忙上前幾 步,雙手一叉,笑道:「衛洛能至,衍好生歡喜。請,請。」

  這一晚的他,與前幾晚那緊張卑怯時又有所不同,蒼白的臉上有了 血色,看向衛洛的眼光中充滿著期待和和善。可能是因為這一次是在他 本人的地盤中,而且,面對的是衛洛。

  要知道,衛洛那一臉微笑,明亮中透著輕鬆和友善,這種現代人人 必須學會的微笑,在那個人人努力顯得自己高深和不可測的年代,是非常的顯目,而且,也是非常地顯得友善的。雖然,在有些人看來未免顯 得輕浮。

  她乃涇陵之使,能帶著如此友善的表情而來,太子衍能不心懷大放 嗎?

  面對著太子衍的殷切,衛洛雙手一叉,露出八顆白牙的笑容,極為 燦爛地說道:「太子客氣,請。」

  於是,兩人肩並著肩,大步向前走去。衛洛隨著太子衍來到眾貴人 之前,她走到左側塌幾第一排,黃袍一拂,施施然地坐下。

  她一坐下,太子衍也在主塌上坐下。太子衍接過侍婢遞來的酒樽, 朝著衛洛和眾貴人一舉,朗聲說道:「謹以此樽,以敬衛洛!」說罷, 他長袖掩懷,仰頭一飲而盡。

  接著,眾貴人們也在歡笑中一飲而盡。

  衛洛喝下這樽敬酒。

  時人本不善偽裝,太子衍酒過三斟後,伸手把酒樽朝幾上一按。

  他這個動作一做,一個坐在右側第二排的賢士應聲站起。這賢士約 三十歲左右,白面肥胖無須。他朝著衛洛一叉手,朗聲說道:「敢問衛 洛,公子涇陵可有意放歸我主?」

  話一出,滿殿之人都在看向衛洛。

  眾人地注目中,衛洛持著酒樽,輕輕晃了晃渾黃的酒水,歎道:「 公子曾言,太子衍知禮克己,顯有悔過之念。如今一質便是二年許,可 歸也。」

  可歸也?

  太子衍身後,與他一同被質的秦使們是又驚又喜又亂,他們面面相 覷著。而秦太子衍更是手腕不住地顫抖,顫抖著。

  不知不覺中,他握在手中的酒已一下下灑了出來,淋濕了他的袖袍 。

  緊張中,太子衍身子前傾,迫不及待地看著衛洛,雙頰顯出一抹緊 張的紅暈,急急地說道:「公子言,我可歸?」

  他緊張太甚,聲音都有顫抖。

  衛洛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手中酒斟一舉,站起身來向 眾秦人朗聲說道:「衛洛生平所敬者,慷慨義士也!秦人血悍不畏生死 ,奮勇而忠主,實良臣也。衛洛這一杯,且敬諸位秦人!」

  她這一句話說得有點突然,不過大多數秦人並沒有聽到她與太子衍 之間的對話。當下,他們紛紛站起,大笑著與衛洛飲下杯中的酒水。

  衛洛是涇陵公子特使,現在她在這裡稱讚秦人悍勇忠誠,這也代表 著涇陵公子對秦人的肯定。現在,眾秦人都有點興奮和得意。

  衛洛飲下杯中酒後,又轉過身,面對著眾晉人權貴。她燦爛一笑, 露出八顆白牙的明亮笑容後,舉起手中的酒樽,朗朗地說道:「衛洛之 主亦晉人之太子,因此,衛洛身雖越人,實亦晉人也。諸位,衛洛年幼 ,如言行有不堪之處,還請寬恕一二。」

  她這話也太客氣了,要知道她是公子涇陵派來的特使,是今晚宴會 的主客。在這種場合,就算她板著一張臉,傲慢非常也是正常的。她的 客氣,當下便令得二三個賢士眉頭微皺。

  但是,絕大多數貴人們聽了還是舒服的。他們盯著燈火下,衛洛那 俊美貴氣卻略顯蒼白文弱的病容,覺得眼前這小兒很知禮,所說的話也 中聽。當下,他們一一舉起酒樽,與衛洛對飲了一杯。

  太子衍早就坐立不安了,他見衛洛連飲兩杯,都一副無心回答自己 的意思。不由心急如焚。

  想了想,他大步向衛洛走路。當他來到衛洛身前時,深深一揖,顫 聲說道:「公子真言,衍可歸也?」

  在他緊張急迫的目光中,衛洛沒有應是,她慢慢收住笑容,低斂眉 眼,卻是一聲歎息。

  這一聲歎息,頓時把太子衍的心涼了半截。他的手顫抖著,令得握 在手中的酒樽也在不停地顫動,彷彿隨時都要墜在地上。

  努力地按住心神,太子衍把酒樽放在一旁,朝著衛洛深深一揖,泣 道:「還請衛洛救我。」

  衛洛一臉同情地看著他,半晌欲言又止。最終,在太子衍幾乎要淚 流滿面,跪下之時,衛洛才無力地說道:「公子確有意放歸太子。奈何 ,貴國刺客竟在公子出遊之時相刺。公子言:太子因他之故,一質近三 年,此仇不可謂不深,此番刺殺之事,實不能怪太子也。」

  衛洛很是惋惜地說得這裡,身子微微前傾,一臉同情地看著太子衍 ,又是一副欲言又止。

  在前幾日的涇陽公子之宴中,衛洛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為太子 衍和秦公主抱不平。在太子衍心目中,她實是一個少年熱血而又對秦人 頗有好感的人。何況,她不久前貶為奴隸,也是因被懷疑為秦之奸細。

  當下,太子衍見她欲言又止,心中徒然生出一線光明:是不是她有 話要提示於我?

  於是,福至心靈的太子衍,連忙向她湊近少許,在她面前低頭恭敬 地說道:「衍願受教。」

  衛洛說道:「那些刺客皆是秦人,自歸太子處置,今衛洛已經帶來 。」說到這裡,衛洛的聲音壓低了少許,四下瞟了瞟,顯得有點小心地 說道:「令公子不安者,是懼太子仍念舊仇。若太子揮劍處置這些生事 之人,公子自然氣消。」

  她說到這裡,見太子衍現出為難之色,不由低低地補上一句,「一 切在於太子。若太子敢殺,太子歸國之事衛洛將盡全力周旋。洛聞秦侯 已然病重,此番太子如得歸國,秦侯之位指日可待也。洛在此先賀太子 富貴無期!」

  她這番話說到很明瞭,一點含糊也沒有。本來衛洛是想打一些機鋒 的,卻怕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生出枝節反就不好了。因此,她便如時 人一樣,把話說得很透。

  可以說,衛洛這一手有著後人式的狡猾,她的話和舉動,都在把功 勞歸於已,在令得太子衍對她生出好感,令得他欠自己的情。

  說完之後,她身子朝後面倚了倚,持樽慢飲,一副再也不欲多言的 模樣。太子衍見此,慢慢退回塌幾,沉思起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24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四章 面對發難有急智

  太子衍只沉思了一會,便是臉上霽雲散去,看來他下定決心了。這 麼快就下定決心,這個太子衍,果然沒有多少政治天賦。

  太子衍站起身來,轉向眾人朗聲說道:「諸位,如此妙日,如此良 辰,得遇衛洛如此美丈夫,如有說,何不一說清楚?如有問,何不問清 楚?」

  他這是開口要眾人發難了。

  本來發難也可以說是問難,是眾人把自己不懂,不解的問題提出來 ,向一個或多個博學的有識之士要求答案。

  不過,衛洛年少,在諸國間才名不顯,就算是新田,流傳得最多的 也只是她的美名。因此太子衍這話有點笑鬧的成份,或者說,他這是要 那些對衛洛別有興趣的人可以湊樂子了。當然,他這樣做不是挑釁,而 是一種友好,就像是朋友之間開玩笑一般。

  在場的貴人前來,哪個不是衝著衛洛的外表和她與涇陵公子之間的 曖昧關係而來的?就算太子衍不開口,他們也會自動發難。

  當下,殿內響起一陣小小地哄笑聲。

  哄笑聲中,那美艷豐滿的玳姬最先站出來,只見她一雙鳳眼秋波盈 盈,含情凝望著衛洛,嬌笑道:「君今出為臣,不為奴,不為弄臣,敢 問我等可近乎?」

  她非常直白地問衛洛自己這些女人可不可以靠近他,與他交遊後, 眼流橫流,笑得極為惑人,又說道:「妾為楚成王之妹,晉公子昔之妻 。昔已死兩年,妾現居深閨,苦無君子相伴。」

  玳姬那句『苦無君子相伴』才說出,眾貴女便同時哧笑一聲,那聲 音之整齊,之響亮,很有些引人注目。

  玳姬顯然臉皮很厚,她彷彿根本看不到眾人在哧笑自己。她秋波盈 盈地盯著衛洛,又說道:「君若有意,妾願如磐石之堅,永不變移。」

  這話一出,眾人的哧笑聲頓時消失了,連貴女們也有點詫異地看著 她。玳姬最後一句表達了她的決心,她說,衛洛如果願意,她願意守著 衛洛,再不變心。

  扔出這一句話後,見大殿眾人竊竊私語,有點驚異,玳姬很是滿意 。她一雙鳳眼秋波連送,對著場中的眾貴人依次送了一遍後,又向衛洛 說道:「妾母國強大,妾嫁妝無數,妾擁良田無數,奴僕數萬,家臣上 千,君若依我,功名富貴實等閒耳。」

  玳姬說到這裡,艷麗的臉上顯出好不得意的模樣來。她掩嘴嬌笑著 ,只等衛洛的回答。

  事實上,玳姬開出的條件還真是豐厚之極,這等豐厚,實勝過為一 公子之臣。雖然,依附於女人裙下,未免為世人笑。

  在玳姬的期待中,衛洛一直忍著笑,她那雙墨玉眼,也總是笑意流 轉,那抹可親可近的笑容,令得玳姬越發的得意。

  玳姬的話一停,衛洛便雙手一叉,朗聲說道:「洛得先父托夢,富 貴當於直中取,既不能為弄臣,自也不能托庇於婦人,以色事婦人耳! 」

  她說到這裡,墨眼一彎,笑瞇瞇地說道:「姬之美意,恕衛洛不敢 受也。」

  她拒絕得很明顯,很乾脆。

  當下,玳姬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外和失望。

  倒是眾貴女,看同衛洛的表情中,又滿意了幾分。

  玳姬剛坐下,一楚國貴人站了起來。

  楚國強盛,這人應是楚國公子王孫,他所坐的位置,在右側的第三 排,僅次於秦太子衍之後。

  這楚國貴人約二十五六歲,他的衣袍,如那日春遊時遇到的楚人一 般樣,以雲彩和瓊樓玉宇刻畫其上,連大袖上也是如此,白色與淺紅相 間的袍服,美妙飄渺的圖案,襯得他那張蒼白中透著青暗的清秀面孔, 都有種別樣的飄逸。

  楚國貴人衝著衛洛打量了幾眼,哈哈一笑。只見他大模大樣的從腰 間拔出佩劍。叭地一聲扔到了衛洛身前的過道處。

  眾人被他這個動作怔住了,頓時議論聲都少了許多。

  那楚國貴人咧嘴一笑,清秀的臉上顯出兩分色慾來,他頗為無視地 盯著衛洛,下巴一抬,大聲說道:「小兒何必惺惺作態?你不願意=賣身 於公子涇陵,是不安於晉吧?若此,何不來楚?我願收之,許你一君之 位,白日與你綺游,夜間與你共塌。權勢富貴皆有,豈不快哉?」

  他一開口便帶有攻擊,說衛洛不願意跟著涇陵公子,是因為不安心 呆在弱晉。語言也帶有侮辱。

  衛洛臉上笑容一收,冷意剛顯,那楚國貴人已哈哈一笑,繼續朗朗 說道:「我之佩劍,乃百年前名匠莫將所鑄,你若願意,可收也,以後 佩之綺游。若不願。」

  他說到這裡,突然笑聲戛然而止,聲音一陰,森森說道:「我之劍 可不輕出,若不願,可派劍客出,與我楚劍一戰!小兒,今番我來,可 不願就此一人歸也,今晚塌上,非要你裸裎相對,干你三四回不可。」

  沒有人料得到這樣的變化!

  秦太子衍臉上露出著急之色,他本來以為,眾人開口,不過是與往 日一樣,來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現在看來,這玩笑分明升級了!這楚人分明是不懷好意而來。

  因此,這楚人在這種衛洛第一次主事正式宴會的場合,向衛洛提出 這樣的要求。甚至不容她拒絕地提出了挑戰。

  衛洛知道,自己與涇陵公子的曖昧傳聞,終於引得人正式挑釁了。 這人明顯是沖涇陵公子而來,想通過自己掃了涇陵公子的顏面。

  而且,這人出言不遜,態度不堪,自己還不能迴避了!一迴避,以 後在血勇為重的時人中,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看向衛洛。

  鴉雀無聲中,衛洛突然哈哈一笑。

  她的笑聲清悅動聽,宛如風吹泉響,笑聲中,衛洛悠悠然地向後一 倚,也不起身,她盯了那楚人一眼,便眉目微斂,以一種極為不屑也極 為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楚將亡乎?」她開口便是這幾個字,眾楚人 不由同時一怒,不過,在這種場合,衛洛的話不說完,他們是不能打斷 的,打斷一個賢士的說話,是膽怯的表現。

  衛洛笑了一聲,聲音朗朗,「公子涇陵也好色,然,他知我有才後 ,便棄色而用我!他疑我間,亦棄疑而用我!我一小兒,年未及冠,出 身卑賤,又非晉人,他卻再三容我,抬舉於我。」

  衛洛說到這裡,慢慢抬起眼來,她甚至微微前傾,雙手扶膝,墨玉 眼直直地盯著這楚使,冷笑道:「楚公子都如君乎?楚王亦如君乎?面 見賢士,不問其才問其色!與賢士未言,便扔劍於前,令其做劍客之鬥 !楚人皆如君乎?只好床第之歡,強令一手無縛雞,身無封位的普通賢 士行劍客事!如楚人皆如君,楚滅矣!」
  衛洛這番話擲地有聲,咄咄而來!

  她吐詞清楚,每一個字都響亮,都令得人人可以聽到。

  她的聲音中含著強烈的不屑,她的指控毫無漏洞。

本來,這楚使令得衛洛這個普通的賢士,連封位都沒有,也就是沒 有家臣的賢士與他的劍客比劍,這本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也是一種越 位的欺凌!

  她口口聲聲說,對方只好色,只圖床第之歡,她拿寬容大度,不拘 一格用人才的涇陵公子與其相比,更是顯出了這人的猥瑣無能。

  那楚使清秀的臉瞬時鐵青,他頓時氣得噎住了,伸手指著衛洛,卻 半天反駁不出。他身後的食客也都在皺眉尋思著反駁的話,卻一時半刻 ,都找不到衛洛這番話中的漏洞。

  大殿中一開始是沉默。到了現在,有了竊竊私語聲,然後,眾賢士 連連搖頭,議論聲四起,「楚之公子,真無一人如涇陵。」「此君實不 堪也~!」「公子涇陵如此之賢?我欲奔之~!」......

  議論聲中,哧笑聲中,衛洛彷彿沒事人一樣,她向太子衍一笑,朗 聲說道:「有酒有樂,豈能無食?太子再不上席,衛洛肚中又作雷鳴矣 !」

  她用的這個『又』自,是有來歷的,前不久的宴會中,涇陵公子便 當眾取笑她『腹作雷鳴,咀食砸砸』,還令得滿堂大笑。她現在又說出 ,便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灑脫。當下,大殿中再次響起了一陣笑聲。

  笑聲令得大殿中沉凝的氣氛一掃而空,太子衍也樂呵呵地雙手一鼓 ,喝道:「上席!」

  太子衍這喝聲一出,樂聲便是一轉,一陣環珮清響中,食物的香味 和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同時撲鼻而來。只見大殿的各個入口,都曼步走來 一隊捧著食盒的美人。

  那楚使沉著臉,緊緊地盯著衛洛,他氣得呼吸都有點急促了,身後 的食客,卻還沒有拿出半句話來反駁對方。這令得他更加惱火。

  最惱火的是,奉食的美人魚貫而來,眼看那些卑賤之人的腳,就要 踩在他的佩劍上。這佩劍可不止是佩劍,亦是價值連城的國寶。他拿這 種寶物向衛洛扔出,表達的是楚人富裕,對財物不屑一顧的態度。

  可是,他沒有想到,衛洛居然如此善辯,令得他進退兩難,寶物也 有被踐踩在婦人足下了!真被這些卑賤之人踩了一輪,他的顏面何在?

  他吐出兩口粗氣後,見身後食客還是無一人站出,不由咬牙恨道: 「渾然無用也!」

  他這句喝罵賢士的話聲音不大,不過還是有賢士聽到,頓時,他們 面露羞愧之色。當然,也有一二人有露出憤慨不屑之色。

  楚使罵出那聲後,朝著一劍客一指。那劍客奉令,大步走出,來到 過道中拾起了佩劍。就在佩劍被撿起時,眾晉人同時哧笑出聲,喲喝聲 大作!

  一時之間,楚使面對的,是一殿嘲諷的目光。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見劍咎

  眾晉人的喲喝呼嘯中,衛洛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著托著食盒的美人 ,心裡卻在暗暗得意:啊呀,唾罵一個公子王孫好色不好賢,還真是無 往不利的攻擊利器啊!

  想到這裡,她頓時十分得意起來,嗯,深為自己的口才而得意。

  眾美人魚貫而入,為各幾布上美食。而那楚使則臉色非常不好,他 原是現任楚王的庶子,雖是庶子,卻是堂堂公子。如今滿殿的晉人還在 哧笑,令得他是十分的惱火。

  但是,他也只能惱火,他只能瞪著衛洛,卻一時無策可施。

  這時,一個晉人權貴站了起來,他看向衛洛,叉手問道:「不知君 所學的是何家之術?」

  衛洛一怔,迅速地答道:「雜家耳。」

  雜家?

  那人點了點頭,這個時候,雜家的名號還是若隱若現,並沒有有力 的中堅人物的出現。很多時候,雜家便代表著啥也懂個模糊,啥也不會 的意思。

  接下來的宴會,便有點無趣了,眾人是衝著衛洛之色而來,可他們 縱是心癢癢著,卻也不好直接向他求色了,她已在此事上駁倒了兩國公 子,已令得眾人有所顧忌了。

  一個小時後,眾人開始散去。

  衛洛與秦太子衍拉著說了一會悄悄話後,也告退離開。

  在臨走時,衛洛跟秦太子衍定好了他處斬秦刺客的具體時間和地點 。而衛洛,則被他塞了十斤黃金,太子衍求她再向涇陵公子美言幾句。

  十斤黃金!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以這個時代的消費能力,衛洛找一偏遠 之處,憑著這點錢可以安樂地過一生了。

  所有衛洛很興奮,無比的興奮。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做官的人個 個要求外放,做臣的人個個要求出府。

  不過,這十斤黃金,也令得衛洛為難了片刻。最後,她還是悄悄地 把它們攏在袖袋中,幸好這黃金體積小,而衛洛,已有大力。她雙手相 互操在袖中,就這麼托著黃金,一路得意地晃回了驛館。

  回到驛館後,她很費一些心思使開了桑女,把這些黃金悄悄地埋在 院落裡。

  當一切都處理好後,衛洛突然覺得天空都開闊了,世界變得美好無 比。要不是顧及著身邊有桑女,身後不知還有沒有別的人盯視。她都在 想著要不要啥也不管,跑路得了。

  恩,涇陵公子老罵自己狡黠,自己的女子身又確實是一個炸dan,以 他性格,必不會只有桑女這一步棋。

  當然,跑路只是一個想法,現在涇陵公子對她放手了,她也略有薄 名,正好大展身手之時,她捨不得放棄現在的一切了。她發現自己本質 上就是一個虛榮的人,她喜歡這種前呼後擁,被眾人注目的日子。覺得 很快活。

  這一天晚上,衛洛都很快活。她埋好黃金後,一直拿著木劍,在書 房所處的院子裡慢慢轉動。桑女看起來很有點驕傲,她居然不準備陪著 她熬夜,而是早早就大搖大擺地去睡了。嗯,桑女所睡的地方,就是衛 洛寢房的側殿。

  真是的,要是自己趁機溜了,看她還能不能這麼目中無人,都不陪 著我!

  衛洛狠狠地呲牙咧嘴一會,衝著桑女離開的方向無聲地說了兩句。 便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倚著身後的白楊樹,望著天上的一輪月牙發起呆 來。

  月輝瑩瑩,藍天如洗。

  看著看著,天空上的月牙兒,突然變成了涇陵公子的雙眼,他從天 空中俯視著她,冷冷一笑!

  這一笑,令得衛洛出了一身冷汗,她連忙低下頭來,伸手試著額頭 的汗水,喃喃說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過偷偷藏了一點金子 ,怎麼連看個月亮也心虛了?不行,這混蛋給純真稚嫩的我留下了太大 的心理陰影了。」

  她剛說到這裡,一聲低低地哧笑聲從後面傳來!

  衛洛大驚!

  她這是真的吃驚,自耳目通靈後,很少有人能走近她而不為她所知 了。

  衛洛嗖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去。

  月光下,一個英挺傲然的身影向她走來。

  月光下,這人俊秀中透著儒雅的臉上,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衛洛, 他寬袍大袖,高冠博帶,腳步如行雲流水,正悠然而來。

  這人,她識得,是那個劍咎!

  他居然半夜來此!劍咎如此人物,居然真的對她有興趣?

  衛洛很是驚愕地瞪著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時,劍咎已來到她的身前,他瞟了一眼衛洛,笑容可掬地說道: 「勿需慌亂,我這劍,不總是用來殺人的。」

  衛洛聽出了他話中的調侃,人也回過神來,她回轉身,繼續在大石 頭上坐下,仰頭看著這個神秘的宗師級高手,一臉好奇:這人,可是她 所見到的第一個宗師了。

  以前那兩個從十三公主毒手中救出她的劍師,可還不是宗師呢。

  劍咎一直走到樹下,當他來到樹下的陰影處時,整個人便消失了。 這真是一種消失的感覺,要不是衛洛親眼看到他就在自己眼前,真不敢 相信還有這麼一個人在。

  劍咎看到了衛洛的驚愕和羨慕,不由一笑。他繼續笑容可掬地打量 著衛洛,說道:「衛洛,你乃越人?」

  「然。」

  衛洛點了點頭,有點奇怪地看著他,等著他坦明自己的來意。

  劍咎笑了笑,他這一笑,嘴角居然出現了兩個若影若現的小酒窩, 酒窩很淺,要注意看才能發現。可是他這樣的人居然生有酒窩,真是, 真是蒼天造人之意不可測。

  劍咎微笑著說道:「你之易容術,可是得自一越國大漢?」

  在衛洛嗖地站了起來,緊張地望著他時,劍咎依然一臉悠然,他笑 道:「看來是真的了!衛洛,我奉命前來找你。」

  衛洛心中驚起了巨濤,她盯著劍咎,一時之間諸般思緒都湧出。

  劍咎見她如此緊張,微微傾身,右手撫在她的臉頰上。他做這個動 作輕描淡寫,可是衛洛卻有一種無從可避的感覺。

  因此,她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裡,任他撫摸著自己。

  劍咎摸著衛洛的臉,在她的眉眼處還特意停了停,輕笑起來:「我 門中的易容術,獨步天下。不過衛洛能把自己變成這般模樣,著實有天 賦,非那入門百子可以達矣。」

  他的手依然在衛洛的臉孔上摩挲著,衛洛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看 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劍咎察覺到衛洛的緊張,他呵呵一笑,溫柔地說道:「近日新田, 你衛洛名聲大顯啊!真想不到,無依無靠一庶出公主,居然會有如此成 就!連公子涇陵那般的人物,也被一婦人戲弄於鼓掌當中。善,大善! 」

  他說到這裡,呵呵一笑。這笑聲才出,他忽然急急一收。只見劍咎 盯向東方月出之處,冷哼道:「真如跗骨之蛆也!」

  丟下這一句後,嗖地一聲,他便憑空消失在衛洛面前。這消失,還 真是憑空的。衛洛望著月光下空空如也之處,眉頭的結越鎖越深,越鎖 越深。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28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人送來二十金

  劍咎顯然沒有惡意,可是,自己那越國四公主的身份,是定時炸彈啊!

  很明顯,這劍咎是聽到了自己會易容術的消息後,特意前來的。自 己會易容術才洩露多久?他居然就找來了。

  越人口音,年少,又會易容術,合了這三點,他自然可以直接懷疑 自己了。

  衛洛歎了一口氣,這時的她,也沒有了心情享受當了富翁的快樂了 。她轉過身,朝寢房走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了。這幾天中,衛洛只是接待 一下求見的賢士。

  這一天,衛洛正在驛館中苦練木劍時,一劍客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齊人田式求見。」

  衛洛應了一聲,道:「稍候,容我更衣。」

  「諾。」

  衛洛走到寢房中抹了一個澡,換去身上汗透了的衣袍,重新換了一 身。

  她所換的,依然是淡黃為底,鑲以金邊的袍服。這種袍服,可以把 她的貴氣映襯出來,而且令得她蒼白的臉色也精神些。當然,這不是衛 洛的意思,這是南公的囑咐。

  準備好後,衛洛大步向書房走去。

  她現在用來接見各國客人的地方,如不舉行宴會,便在書房中。這 三天來,她接待了兩撥賢士,不過都是晉人。齊人還是第一次接見。而 且這齊人姓田,田乃齊國國姓,可能是齊國王孫。

  衛洛來到書房外時,一眼便看到了停放在坪裡的五輛馬車。馬車旁 ,站著十名劍客。

  這些劍客看到衛洛走近,都在好奇地打量她。當衛洛踏入白玉階時 ,清楚地聽到一個劍客在低聲說道:「如此美貌,定是公子涇陵塌上之 臣。」

  「否也。公子涇陵已然否認,此子也當眾說其不會為弄臣。」

  這時,一個劍客哧笑道:「弄臣?弄臣何也?如我國義信君,憑齊 侯深愛,如今權勢熏天,齊境內無人敢置一詞。」

  他這話一出,另一個聲音立馬低喝道:「噤聲!」

  那劍客立馬住了嘴,應該說,是所有的劍客都住了嘴。

  衛洛這時已踏入了書房中。

  她剛進房,一個三十來歲,容長臉型,生著一雙瞇瞇細眼的賢士便 從坐塌上站起。他朝著衛洛雙手一叉,朗聲說道:「齊人田式見過衛君 。」

  衛洛一笑,雙手一叉還了一禮後,在屬於主人的塌幾上坐下。

  隨著她坐下,幾個侍婢游貫而來,跪坐在她的左右側,為她添酒布 菜。

  這齊人田式自衛洛進來後,一直都在打量著她。他看了幾眼,便掩 飾性地低頭喝幾口酒,過會又抬頭朝她看上兩眼。

  衛洛察覺到他眼中的好奇,還有打量,也不以為異,這幾天,她見 到最多的便是這種目光了。

  衛洛持起酒樽,向著田式一晃,朗聲笑道:「公乃田氏,定是齊之 王孫。衛洛慚愧,竟以白身接待王孫,還請君勿怪罪。」

  田式聞言哈哈一笑,他連忙舉起手中的酒樽,向著衛洛敬了一下後 一飲而盡。待放下酒樽後,他恭敬地開了口,「衛君禮過矣,天下間, 誰人不知君乃公子涇陵倚重之人?他日公子涇陵成為晉侯,卿相只在君 一念之間。今日白身卻又何妨?」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頓,稍稍猶豫一會後,卻向衛洛說道:「請屏左右。」

  衛洛一怔。

  她揮了揮手。隨著她這手勢,左右侍婢劍客全部退下。而這時,田 式也令得眾齊人退後。

  當所有人都退去後,田式起身,從身後端出了一個木箱子來。

  他捧著木箱子來到衛洛面前,朝著她深深一揖後,恭敬地說道:「 主上令我將此物交給衛君。」

  衛洛一怔,她低頭看向擺在自己眼前的木箱子。

  田式屈膝蹲下,伸手緩緩打開箱蓋。

  箱蓋一開,瞬時,一箱黃燦燦的光芒耀華了衛洛的雙眼。

  這時一箱黃金!

  整整一箱黃金!裡面擺著整整齊齊的金條,估計約有二十斤左右。

  這時候,黃金並不多見。自楚國興盛後,黃金作為硬通貨幣,已在 上層貴族中流行。漸漸的,如齊國,秦國,晉國這些大國的上層貴族, 在重要場合也喜歡如楚人一樣,以黃金為禮。但是黃金還沒有在諸國民 間流行,黃金為禮,已經是很貴重很客氣的禮物了。

  衛洛看著這金燦燦地一片,心中不由吃了一驚,秦太子衍為了自己 歸國一事,願意送她十金,那已經很不容易了。這齊人田式自己素不相 識,怎麼捨得以二十金相送?

  衛洛閃過這個念頭後,伸出手去,慢慢地把箱蓋合上。

  她輕輕地把箱子朝田式面前一推,抬眼看向他,淡淡笑道:「何以 贈金?」

  田式呵呵一笑。他手按在箱蓋上,令得衛洛推不動後,笑道:「這 是鄙上的一些敬意。」

  衛洛笑了笑,眉目微斂,徐徐說道:「洛不過一普通賢士,既無權 勢,亦無富貴。實不知令主何以贈金?有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敢 問所求何也?」

  衛洛這話說得很正常,非常正常。任何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收到這麼 多金,必然都會有這個問題問出來。

  可是,她這麼一問後,田式卻露出遲疑之色。

  他面露為難,向衛洛歎道:「主上絕無惡意,他對君實心儀已久。 然,式出行時,主上不曾交待可對君實言。」

  田式說到這裡後,誠摯地看著衛洛,說道:「鄙上拳拳盛情,絕無 可疑,亦無所索。君勿慮也。」

  衛洛怎麼可能不慮?這陣子她的美名傳得太快了,就是昨晚上,也 有人莫名其妙的前來送禮,說其主人別無所求,只求與她短暫一聚。

  因此,衛洛搖了搖頭,淡淡的,卻頗為堅定地說道:「禮過矣,衛 洛不敢受。請收回吧。」

  田式看著衛洛,在衛洛以為他還會有說辭時,他卻是苦笑一聲,把 木箱子捧了回去。放下後,他才說道:「君意如此,式亦無法相強。」

  他慢慢地回到自己塌上跪坐好,雙手捧樽,向衛洛敬道:「見巨金 而色不改,君雖幼小,實不凡耳。請飲此酒。」

  衛洛一笑,拿起酒樽與他一番對飲。

  現在這人收回了黃金,衛洛的好奇心卻上來了,她身子微傾,大眼 眨了幾下,笑瞇瞇地說道:「君之主上是?」

  田式哈哈一笑,說道:「主上已在路上,不久可至新田。到時君自 知也,自知也。哈哈哈。」

  看來是不想說了。

  衛洛想著,估計是哪個有錢沒處花的紈褲王孫吧。當下,她把好奇 心壓下,又與田式勸起酒來。

  兩人你來我往,盡說些齊晉間的小事,不知不覺中過了半個時辰, 田式見衛洛臉露倦意,便向她求退。

  看著田式的馬車駛出了驛館,衛洛摸了摸自個兒的下巴,喃喃自語 道:「想我衛洛的美色,也已揚名天下,令得黃金滾滾而來矣。哎,這 樣的人生,實在是太暢懷太令人得意了。嘖嘖嘖,這得意的日子,都過 得人家不好意思了呢。」

  桑女站在她的身後,聽到她這一番自吹自擂,不由哧笑一聲,翻了 一個白眼。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見劍咎

  如此過了幾天後,終於到了秦太子衍親斬秦刺客的日子。

  這一天,衛洛沒有出場,她代表的是涇陵公子,在這種場合避不出 現,才是更為妥當的。再說了,衛洛發現自己有點心軟,她一對上秦太 子衍那既無奈,卻又咬牙切齒壯士斷腕的模樣,會有點不自在。

  哎,主要是秦太子衍對她一副十足信任的模樣,令得她有點心虛。

  刺客被殺之後,涇陵公子很快便接受了秦太子衍的求見。而太子衍 歸國一事,也正式出現在行程表上。

  已是子夜時分了。

  衛洛剛練完劍躲在床上。因為顧及桑女,她練劍的時候不得不再三 克制,這一晚桑女居然不在,衛洛大為放鬆,便練習久了點。

  無比疲憊地躺在床上,衛洛攤開四肢,硬挺挺地睡了一會,漸漸倦 意上來。她閉上眼睛,翻了一個身。不一會,她的神智開始迷迷糊糊, 睡意來襲。

  月明人靜,四野無聲,正好作眠間。

  突然間,衛洛驚醒過來!

  這時的她,正面對著塌裡面,雙眼睜開只能看到一片牆壁。她睜大 杏眼,一動不動地縮在床上,屏著呼吸,豎起了耳朵。

  在她凝神傾聽中,四下很是安靜,根本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音。

  衛洛皺了皺眉,她這時已是毫無睡意了。被窩中,她悄悄動了動手 腳,玉枕上的腦袋開始緩緩地,緩緩地擺正。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很警惕,似乎害怕發出任何一個聲音來 。

  終於,她極其緩慢而小心地轉過了頭,面向了房門方向。

  極其突然的,一聲哧笑響起,一個輕快悅耳的男音傳來,「呼吸壓 抑,肌肉緊縮!我若傷你,小心無益!我不傷你,又何必小心?」

  這聲音帶著一種愉快的調侃。

  衛洛嗖地一聲,雙臂一撐,半坐而起。

  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衛洛瞪著這個俊挺的,還生著小酒窩的大 高手,頗有點惱羞成怒地喝道:「君乃堂堂宗師,怎地登堂入室,不請 自入?」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衛洛的語氣稍緩了緩,怒意也少減,這時的她 ,終於記起眼前之人可不是自己對付得了的,而且,自己還有把柄握在 他的手中。因此,衛洛勉強讓自己顯得溫和些,輕哼一聲,「天下人言 ,劍咎三月不與人言,此言真不可信也。」

  劍咎好整以暇地跪坐在房中的塌上,他一手持樽,一邊慢慢給自己 斟著酒,一邊含笑說道:「劍咎面目多矣,世人豈能盡知?」

  他說到這裡,把斟滿酒的四方青樽朝衛洛揚了揚,笑問道:「渴否 ?」

  衛洛伸手拿過床頭的深衣,一邊套上一邊輕哼了一聲。

  劍咎見她如此模樣,呵呵一笑。

  他持起酒樽,仰頭飲下幾口後,把酒樽一放,望著衛洛笑吟吟地說 道:「四公主警醒非常,我所到處,一般劍師都難以察覺。」

  衛洛聞言,挑眉問道:「如此,那君取人頭顱,豈不如探囊取物? 」

  「哈哈,」劍咎爽朗一笑,道:「然也!」

  衛洛這時已把深衣套上,她隨意踏上鞋子,拖汲著走到劍咎的對面 跪坐下。盯著這張在月光下顯得十分大男孩的面容,衛洛輕歎一聲,直 接說道:「君前次之言未盡,洛每每思之,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君今日來,可坦言也。」

  劍咎聽到這裡,抬眼定定地打量著她。

  看著看著,他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白晃晃的牙齒,還有嘴邊的兩個 小酒窩,「救你之人,乃我師兄。」

  衛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劍咎對上了她那月光下瑩瑩的墨玉眼,不由一哂,只見他身子微微 前傾,湊近衛洛的臉,盯著她笑道:「咎從不知,天下有公主這樣的婦 人!狡黠如此,聰慧如此!煢煢一身,無依無靠,居然能瞞過天下人的 耳目,瞞過公子涇陵這等人的耳目。」

  他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是呵呵一笑,目光中儘是興趣,「再給你一 些時日,你一婦人豈不是如丈夫一樣,位列公卿,名達諸侯?」

  衛洛嚴肅著一張臉,淡淡地說道:「君於半夜奄奄而至,便是向衛 洛吹捧一番?」

  衛洛這句話可謂是冷言冷語,可她這話一出,劍咎顯然更加滿意了 。

  他又是哈哈一笑,盯著她說道:「無意中來晉,對你之事偶有所聞 ,想起師兄所托,便見你一見。咎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婦人,驚異之下大 生趣味也是應當!」

  他說,他是奉那鬍子大漢所托而來的。

  原來是這樣,那他就是真沒有惡意了。

  衛洛舒出一口氣來。

  她看向劍咎,認真地問道:「令師兄所托何事?」

  「無他,」劍咎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是問你一言。」他剛說到 這裡,聲音便是一頓,臉微側了側。

  嗖地一聲,劍咎突然站起,只聽得他輕笑道:「來蒼蠅耳。」

  笑聲猶在,人已不見。

  衛洛見他又突然地消失了,不由盯著仍然有點晃動的門簾處,暗暗 想道:這人身手當真可畏可怖。

  她剛想到這裡,外面便響起了一聲淡淡的,極輕極微地『吥』地聲 響。

  衛洛還在怔仲間,劍咎已掀簾而入,他俊臉含笑,只是手中的長劍 上,血水淋漓。

  衛洛看著那血淋淋。的長劍,突然驚醒過來,急道:「殺了何人? 」

  劍咎笑道:「一侍婢而已。此婦身手不錯,莫不是你已引得公子涇 陵起疑?」

  衛洛嗖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睜大雙眼,直直地瞪著劍咎:這人,他殺了桑女?

  衛洛白著小臉,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殺的是我貼身之婢?」

  「然也,」劍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順手把那血淋淋的長劍拭也不 拭地插入劍鞘中。

  他大步走到衛洛對面的塌幾,給自己倒了一樽酒一飲而盡,一抬頭 ,見衛洛還在瞪著自己,整個人呆若木雞,不由又是哈哈一笑,渾若無 事地說道:「這幾日每於市集中見你,此婦便不離左右。如此跗骨之蛆 ,實可殺也,何不忍也?」

  衛洛哭笑不得,動彈不得地看著他,苦澀地想道:我哪裡是不忍! 我,我敢動她嗎?

  轉眼,她又想道:這可怎麼辦?可要怎麼跟涇陵公子解釋的好?

  她越想,越是心亂如麻,直是愁腸百結,無計可施了。『叭』地一 聲,衛洛無力地癱坐在塌上,喃喃自語道:「這下,可如何是好?」

  劍咎見她如此驚惶,漫不經心地搖了搖手中的酒樽,曬道:「何需 懼怕?公子王孫卻又如何?這天下間,如我等遊俠,自當想來則來。想 殺則殺!」

  他說出這句不負責任的話後,抬眼盯著衛洛,露齒一笑,酒窩隱隱 ,「我奉師兄之令前來問你一言:你乃越國公主,三年前他本應送你歸 國。卻因身系千百條人命,不得不任你孤身涉險。尋你三年,今日得見 ,敢問你可願歸國?如願,我可一路護送也。」

  他說到這裡,見衛洛錯愕,不由朝她擠了擠眉眼,笑瞇瞇地說道: 「你這婦人頗合我意,若不欲歸越,縱遠至崑崙,我亦願伴你一程。」 崑崙是傳說中的神仙居住之處,他這話,已帶了調戲。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35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容為何?涇陵再起疑

  劍咎這話一出,衛洛雙眼刷地變得晶亮。

  這時刻,她突然想道:是啊,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汲汲營營,苟且偷 生?這劍咎功夫如此之高,他願意護著我,我可以離開這裡啊。

  我也不回越國了,我就如一個遊俠兒一樣四海漂流。我,我有錢了 啊!

  劍咎笑吟吟地看著衛洛越來越明亮的小臉。他的表情十分的胸有成 竹,彷彿早就料到了衛洛會歡喜一樣。

  事實上,衛洛不歡喜也沒有法子,她是捨不得涇陵公子,捨不得心 頭的那份牽掛,可是桑女都死了,而她與涇陵公子之間,也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啊。現在的她,還只能歡喜接受劍咎的建議了。

  衛洛決心一下,當即嘴唇一抿,開口便要說話。

  她的嘴唇剛剛蠕動了一下,便看到一直好整以暇,笑容可掬的劍咎 臉色一沉,嗖地站了起來,冷喝道:「恥乎?如此跗骨之蛆!」

  聲音剛發,人已不見。

  人又不見了!

  衛洛望著面前空空如也的塌幾,她那臉上,剛剛盛開,還像一朵花 般的笑容瞬時僵住了。

  而這時,一陣隱隱的腳步聲,以及衣袂破空聲傳來。

  轉眼間,這不大的驛館,便被高人團團圍住。

  衛洛慢慢抬頭,看向外面的明月。那些包圍這裡的人,顯然都是大 高手,衛洛直到他們出現在頭頂的屋面上,她才有所察覺。

  看來,今天晚上不會好過了。

  果然,一個低沉地聲音在外面五十步處響起,「此桑女之屍!」

  這聲音一落,一個年老的,沙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衛洛可醒? 」

  這人一聽聲音,彷彿是風中殘燭的老人。可是衛洛不用親見其人, 就知道,這人一定也是宗師級高手。

  如這樣的高手,縱使她的房中一直沒有亮燈。他也可以從自己的呼 吸聲中,聽出自己並沒有入睡。

  衛洛低低地歎息一聲。她攏了攏深衣,再次把頭髮束好,穿好鞋子 ,慢騰騰地向外面走去。

  「吱呀」一聲推開房門,衛洛一眼便對上院落中的五六個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只有站在最中間的那白髮老者,是一身隨意的麻衣。

  月光下,衛洛對上這個雙眼渾濁無神。臉上皺紋橫生豎生,彷彿可 以夾死蒼蠅的老人。

  她以最快的速度讓臉上掛上不安和驚惶的表情,大步走向這幾人, 雙手一叉,便要說話。

  可是,她的嘴剛一張,那老人已經揮手喝道:「帶上衛洛,抬起屍 體,面見公子。」

  「諾。」

  整齊的應諾聲中,兩名黑衣劍客走到衛洛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

  衛洛自然不會讓他們強行押送了,她苦笑一下,閉上了嘴,跟在那 老人身後向外走去。

  這些人顯然是潛行而來。既沒有坐馬車,也沒有騎馬。

  在明亮的月光下,寂寞的新田街道上,衛洛一聲不吭地走在眾人當 中。現在已過了三更,四野俱靜,只在他們的腳步聲在空寂的街道中不 斷傳響。

  涇陵府到驛館的距離可不近,足有二三十里路遠。

  不過這些人都是腳力過人的,衛洛也沒有假裝柔弱,她二年半前便可以木劍擋住劍師的攻擊,想裝也裝不了。

  因此,這二三十里路,一行人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走到了。

  涇陵公子府的大門二門三門四門都已關閉,一行人走的是衛洛從來 沒有走過的小側門。

  偌大的公子府第,此時樹木森森,安靜非常。衛洛走著走著,有點 腳發軟了。

  不一會功夫,他們便來到了主院外。

  衛洛看著安靜無聲的主院,暗暗想道:這麼晚了,他一定睡著了吧 ?

  在衛洛的胡思亂想中,他們這行人從涇陵公子的寢房經過,走向書 房。

  一來到書房門外,衛洛的雙腳可真是軟趴趴的了。那書房中,燈火 通明,外面裡面人影綽綽,那混蛋,這麼晚了居然都沒有去睡。難不成 ,他是在等著什麼人?
  天啊,不會被劍咎稱為跗骨之蛆的人,實際上是涇陵公子派出的吧 ?

  想到這一點,衛洛連最後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眾劍客押著衛洛來到書房外。透過珠簾,衛洛可以看到,涇陵公子 正微閉雙眼,懶懶地倚在塌上。那俊美無疇的臉,在燈籠淡淡的紅光中 ,顯出幾分倦意來。

  衛洛望著他,有所遲疑,腳步也停頓了。這時,她身後大步走出一 個黑衣劍客。這黑衣劍客走到涇陵公子身前,雙手一叉,朗聲說道:「 回稟公子,劍咎身法奇詭,我等逮之不及。然,他實是從衛洛房中走出 ,桑女亦被他所殺。」

  涇陵公子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深如子夜的雙眸,靜靜地對上衛洛的那一瞬間,衛洛激淋淋地打 了一個寒顫,連忙低著頭走了進去,來到他身前五步處,跪趴著,以頭 點地。

  涇陵公子淡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出,「都退去。」

  「諾。」

  眾人整齊應諾,齊刷刷地退出。不一會,整個書房中,便只剩下衛 洛好涇陵公子兩人。

  衛洛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思緒翻飛,正在琢磨著脫身之 計。

  這時,涇陵公子淡淡的聲音傳來,「衛洛!」

  「然。」

  衛洛連忙顫聲應道。

  涇陵公子緩緩移動的衣袍聲傳入耳中,不一會,他竟是歎息一聲。

  這一聲歎息,很有點奇怪,似乎有無奈,似乎有無力,也似乎有傷 心憤怒,還有著某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長歎一聲後,又是一陣安靜。直到跪伏在地上的衛洛不安地移動了 一下,涇陵公子才沉沉說道:「劍咎,師從無名墨隱,擅劍,擅易容。 」

  「天下諸家,擅易容者,有七脈,然,以劍咎一脈最為神鬼莫測。 衛洛,你竟是他之一脈乎?」

  衛洛聽到這裡,心中一驚,她張嘴便要分辨時,涇陵公子沉沉的聲 音再次傳來,「你知我疑你,先是自承易容,後是主動露出真容。其後 數番相處,你都臉露得意,隱有歡喜,其狀實可疑也。我一直懷疑,你 還對我有所欺瞞。卻直到今日方知,以藥老功力,不足以窺視你真容也 !」

  他說到這裡,緩緩傾身,逼近衛洛,聲音沉而冰冷,如寒冰巨石直 墜而來,「衛洛,你的真容,卻是何等模樣?」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容全顯

  衛洛聽到這裡,心如電轉間已想到了一些說辭,她連忙抬頭,雙眼 眨巴著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嘴唇蠕動準備開口。

  涇陵公子沒有看她,他抬著頭,沉聲道:「來人!」

  喝聲一出,一個劍客嗖地一聲,出現在書房外。

  涇陵公子緩緩地說道:「傳藥公,棄老,請他們帶上所有能抹拭易 容的藥汁物事,書房中見我。」

  「諾。」

  清朗的應諾聲中,那劍客大步走出。

  衛洛抿著唇,慢慢地低下頭來。

  很顯然,涇陵公子已不打算聽她的任何解釋,任何說辭了,他要直 接洗去她的諸般易容。

  衛洛暗暗想道:也不知那藥公棄老的,對易容術有多深的研究?如 果他們能洗去我臉上的易容物事,那我的本來面目便會露出七八分來。

  她現在,只對自己通過牙齦腫脹而改變面容的法子有幾分把握了。

  她心思百轉,心臟砰砰亂跳著,臉朝著地板,雙眼取在滴溜溜轉動 著。

  可是,尋思來尋思去,卻是無一策可以脫身了。

  現在,只能寄望於那洗易容的藥物不起作用了。

  正在衛洛百般尋思際,一隻大手伸出。

  那大手準確地托上了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

  衛洛順從地抬起頭,與涇陵公子四目相對。

  涇陵公子靜靜地看著她,手指在她的頰上緩緩移動,輕輕撫摸。

  半晌,他才沉聲問道:「劍咎目無餘子,衛洛,他因何兩番找你? 」

  衛洛杏眼眨巴了兩下。

  涇陵公子不等她回答,便是一歎,「你這婦人,怎地有這麼多的秘 密?」他說到這裡,手一鬆,站了起來。

  黑色的袍服在衛洛的眼前擺動,涇陵公子踱出兩步,道:「心思百 出,防不勝防。衛洛,你叫我如何信你,如何用你之才?」

  他顯然也不打算聽到衛洛的回復,說出這話後,便轉過身來,雙眼 沉沉地盯著衛洛,又是一歎,「我生平識人多矣,卻從無一人如你,滑 不溜手,無處可控。」

  衛洛聽到這裡,低斂起眉眼。

  她聽得出,涇陵公子的語氣中有著一種焦躁,一種無法控制她,掌 握她的焦躁。她眼珠子一轉,喃喃說道:「人心本是多變,何人可以完 全控制?用其才便可。」

  涇陵公子瞟了她一眼,把她這句話自動忽略。

  衛洛也只是無力地說了說,她知道他會忽略,作為一個上位者,最 不喜歡的便是無法控制的人和事了。也許很多君侯公子會安於只用其才 ,可是,涇陵公子與他們不同,他有著極其強烈的掌控欲。他從不容許 任何事脫離他的控制。

  何況,自己還是一婦人。

  沉默中,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一陣腳步聲凌亂地傳來,不一會,兩個蒼老的聲音同時傳進,「見 過公子。」

  涇陵公子轉過身來,臉露淺笑,說道:「兩老請進。」

  兩個老人大步走了進來,在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侍婢,每個人 手中都端著木盒箱子竹簍等。

  這些人一進書房,便把這些物事擺在地上。

衛洛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等著兩個老人開始合藥。

  涇陵公子緩步走到塌上坐好,他雙眼似閉非閉,也在等著。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衛洛已是真想不出一個法子來了。

  看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嘩嘩地響聲中,半個時辰後,棄老說道:「可。」緊接著,藥公也 說道:「可。」

  涇陵公子睜開眼來,淡淡地說道:「善,請兩老為衛洛洗一洗容。 」

  「諾。」

  應諾聲中,藥公雙眼直直地盯著衛洛,表情中有疑惑,也有一絲羞 愧。這羞愧和疑惑,他一進書房便有。

  在這個時代的人,很少有自命不凡,覺得自己真的洞悉了一切奧秘 的無知之徒。特別是到了藥方這地步,他已是越發地覺得自己不足。因 此,他上次判斷衛洛沒有易容,這次被要求再次洗容,他都沒有半句惱 火或爭論的話出來。

  盯了兩眼衛洛後,藥公說道:「公子,此處有洗容之術五種。」

  涇陵公子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道:「善。」

  這便是吩咐開動。

  藥公朝一盆藥水一指,對兩侍婢吩咐道:「先由此開始。」

  「然。」

  兩侍婢端著藥水,緩步向衛洛走來。

  衛洛依然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

  兩女把藥水放在衛洛面前,以手就水,開始撫上衛洛的臉。

  衛洛閉上雙眼,一動不動。

  片刻後,藥公的聲音傳來,「清水洗淨,用此藥再拭。」

  「然。」

  清水嘩嘩地響動聲中,衛洛的臉又是一涼。接著,一種有點溫熱的 藥汁塗上了她的臉。

  又是片刻後,藥公的聲音再次傳來,「清水洗淨,用此物。」

  「然。」

  第三種藥水也用上了。

  到第四種藥水時,涇陵公子已睜開眼,盯上了衛洛。

  不一會,五種藥水全已用完。

  衛洛睜開眼來,看向安靜的眾人,又對上微微有點失望的涇陵公子 。

  自己的易容並沒有被洗去!

  衛洛強行壓抑著歡喜,她生怕自己的表情再露出端倪,連忙低下頭 去。

  這時,涇陵公子沉而緩的聲音傳出,「僅五法?」

  兩老相互看了一眼。

  棄老上前,他雙手一叉,回道:「稟公子,還有一物可解。」

  「說。」

  「此物我已帶來。然,此物一上,或可令得皮膚刺痛,薄有傷害。 」

  也就是說,這種洗容的東西,會對衛洛的皮膚有傷害。

  涇陵公子轉向衛洛,盯著她,聲音一冷:「用!」

  「諾。」

  又是一陣嘩嘩的水響。

  不一會,棄老的聲音傳來,「用此藥水清洗便可。」

  「然。」

  又是一陣響動。兩侍婢重新來到衛洛面前。她們從藥水中擰起毛巾 ,緩緩的,溫柔地抹上了衛洛的臉。

  溫柔地抹上。

  突然間,衛洛發現房中變得安靜了,無聲了!連呼吸聲,也在這一 瞬間屏住了!

  衛洛緊緊地抿緊唇,閉著雙眼,苦澀地想道:看來,終是洗去了。

  毛巾移開她的臉,接著,一陣清水響動,兩侍婢重新用清水幫她洗 了洗。

  安靜中,水聲中,藥公的讚歎聲傳來,「久聞無名墨隱易容之術獨 步天下,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也!公子,老夫學藝不精,竟是誤導 了公子,還請責罰!」

  涇陵公子沒有回答。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地說道:「藝本無止境,無需在意。」

  「公子寬宏。」

  這時,涇陵公子的聲音再轉為冰冷,「今日之事,若有洩者,烹! 」

  眾人一驚,被他語氣中陰寒給嚇住了。只聽得「撲通」「撲通」地 跪地聲傳來,眾侍婢同時顫聲說道:「萬萬不敢!」

  這些聲音中,沒有藥公和棄老的聲音。到了他們這種地位,這種搬 弄口舌的事,是絕不會做的。

  涇陵公子的聲音又徐徐傳來,「退吧。」

  「諾。」

  一陣忙碌後,侍婢們收起洗容之物,退出了書房。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40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三十章 吻

  安靜!

  無比的安靜!

  書房中,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有的,只有那灼灼盯視的目光!

  衛洛一直頭微低,目光微斂,她不敢對上涇陵公子的目光。

  半晌半晌,涇陵公子的聲音徐徐傳來,「還有瞞乎?」

  他在問,是不是還有隱瞞!

  衛洛緩緩伏下,以頭點地,低低地說道:「然。」

  衛洛這麼爽快地承認自己還有隱瞞,令得涇陵公子一怔。他冷笑一 聲,說道:「洗去!」

  「諾。」

  衛洛慢慢站起,看到她起身,涇陵公子沉喝道:「來人!」

  那剛退到書房門口的兩侍婢應聲出現。涇陵公子看向衛洛,冷冷地 說道:「侯命。」

  衛洛低聲說了兩樣東西。她所需要的,都是極簡單極易見的。不一 會,兩侍婢便都拿了過來。連清水毛巾也一併準備好了。

  衛洛沒有躲藏起來。

  她做這一切已經沒有意義了。她能想到的是,自己的真面目很是不 錯,長得很美,既然已露出大半,不如乾脆全部顯露出來。

  她現在再遮著那點下巴和嘴唇,又有什麼用處呢?既然沒有絲毫用 處,不如全顯出來吧。如此美色,至少可以保證他絕不會動殺心。

  在涇陵公子灼灼的盯視中,衛洛令侍婢們把那兩種藥粉搗碎,然後 她掂了掂份量。按一定比例把藥粉倒在盛滿了清水的陶碗中,晃了晃後 ,仰頭含下。

  漱了幾下口後,衛洛把那水全吐在陶盆中。

  如此漱了四五口後,她那腫脹的牙齦全部轉為正常。

  然後,衛洛就著另一個陶盆的清水,玉手放人其中,準備清洗手合 頸部等外露的皮膚。

  她的手剛放人水盆中,便聽得涇陵公子低沉地喝道:「退下。」

  「然。」

  侍婢們躬身退下。

  一陣腳步聲響起。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一會,一股溫熱的體息靠上了衛洛的背,令得她肌肉一緊。

  她低著頭,一動不動間,一雙鐵臂摟上了她的腰身。

  她整個人,被置於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涇陵公子從後摟著她,他伸手壓在水盆中的纖手上,低低的,沙啞 地說道:「果然。」

  他說話間,吐出的氣息,暖暖地撲在她的耳際,拂得她那細微不可 見的汗毛在顫動。

  低啞地說了這句話後,他緊握著她的雙肩,令得她轉過身來。

  一邊扳轉她,涇陵公子一邊低低地歎道:「美艷至此,足可傾城也 。怪不得小兒百般掩飾,百計躲藏。以前,可被君子碰過?」

  他說話時,衛洛已被他扳得面對著面。衛洛一直低著頭,她明顯地 感覺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灼熱,傳來的濃烈的雄性氣息。那氣息如此濃 烈,那灼熱如此緊逼,讓衛洛清楚地感覺到,一種無處可逃的羞臊,緊 張,還有慌亂。

  這羞臊和慌亂,令得她根本不敢抬起頭來。

  她聽到涇陵公子的問話後,輕輕地搖了搖頭,低低地,顫抖地說道 :「無。」

「善!」

  他吐出的氣息,真的很沙啞。

  說了這個字後,涇陵公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善!幸小兒多狡。」

  他現在又說,幸虧你狡猾了。

  涇陵公子吐出這幾個字後,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看向自己。 衛洛這一抬眼,便對上他灼熱得如火焰燃燒的雙眼。

  涇陵公子在對上衛洛含羞帶怯,慌亂不安的眼神時,低低一笑,俊 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表情,他沙啞地說道:「為消我之欲,竟以丈 夫之容相對。直至如今,小兒連名姓也不可信。」

  他說到這裡,低低地,愉快地笑了起來,「然,念你若不是狡黠如 此,亦不會以處子之身落於我手。小兒,以往之事俱消,從今而後,你 乃我婦。」

  他說到這裡,聲音又急促了幾分。盯著近在眼前,那張明艷,白得 近乎透明的臉,望著那豐潤的,艷美的櫻唇,涇陵公子不由低歎一聲, 「真國色也,堪為我婦!」

  歎息中,他頭一低,薄唇覆上了她的小嘴。

  隨著那溫熱的嘴唇籠罩而來,衛洛的大腦已是暈沉一片。她只感覺 到,那散發著濃烈雄性氣息的男人,已重重地輾上了她的小嘴,她只感 覺到,他重重地挑開她的櫻唇,擠向她的貝齒。

  衛洛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可是,她的嘴唇才咬上,那握著她下巴的大手便是一緊,一種劇痛 襲來。衛洛不由張嘴叫痛。

  嘴一張,一物破門而入,猛然襲來。狂捲向她的香唇,舔向她的齒 間,追逐著她的小舌。

  鋪天蓋地的雄性氣息襲來。這是屬於涇陵的。她所中意的那個男人 身上的體息。

  也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就令得衛洛身子一陣虛軟。她 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滑。幸好鐵臂一緊,把她固定在懷中。

  這一個吻,狂猛非常,他的舌頭緊緊地追逐著她的小舌,令得她無 路可退。一不小心給逮住,他便吸著猛吮。男人那清爽的,獨一無二的 氣息,已吞食了她的腦海,她的心神,她的呼吸。

  直過了許久,他才放開了她。

  他頭微微後仰,讓她可以深呼吸片刻。近距離地盯著她絕美的小臉 ,盯著那雙冷清的狡黠的墨玉眼中的迷離和羞媚和難言難盡的風情。他 低吼一聲,再次擁她入懷,然後,他的唇一落,覆上了她的眼,吸上了 她長長的睫毛。

  衛洛清楚地感覺到,有一硬硬的柱狀物,重重地頂著她的小腹處。 那麼的火熱,火熱中還隱隱有著跳動。感覺到那強烈的信號,她的心慌 亂羞澀到了極點。她想掙扎,卻手腳虛軟無力。她剛一動,那錮著她身 子的鐵臂又沉實了幾分,鎖緊了幾分。

  這時,他的頭微微下移,低著頭,輕輕啃著衛洛光潔的下巴,他發 出一聲滿足的呻吟,伸手拿著她的小手向自己胯下移動。

  感覺到他的動作,衛洛大羞,她手一緊,怎麼也不肯移動。

  他的沙啞的低笑聲傳來,「休臊,你為我婦,我為你夫,將日日共 塌,歡好無期。當放鬆才是。」

  說到這裡,他的吻上移,濕濡地唇蓋上她的玉耳。他伸出舌頭,朝 著她敏感的耳洞舔了舔。這個動作一做出,衛洛身子又是一軟,她無力 地倒在他的懷中,無助地求道:「別,別......」

  她的低軟慌亂,無助中隱帶呻吟的聲音,令得他又發出一聲低笑。

  伸手把衛洛再行摟緊幾分,涇陵下腹朝她頂了頂,用那火熱的柱狀 物摩擦著她的身子,聲音沙啞地說道:「小兒,我已急迫。共浴罷。」

  這話帶著一種商量,雖然是命令式的商量。

  話一出口,涇陵公子便是怔了怔,隱隱感覺到有點不對,想他涇陵 ,什麼時候要一婦人,還要如此慎重?

  不過轉眼,他便被眼前眼神迷離,櫻唇微張的美艷給吸引住了。當 下他頭一低,再次含著了那豐潤小巧的櫻唇。

  火熱中,急迫中,涇陵公子只是感覺到,眼前這小兒她還是個處子 ,她以如此傾城容色,卻周旋至今還不曾落入丈夫之手。自己要她時不 能太過草率了。

  所有,他饒是下面脹得發痛,饒是很想如以往一樣,隨手撕去婦人 的衣服,就在這塌上歡好。卻不知為什麼,他就是克制住了。硬生生地 克制住了。

  薄唇覆在櫻唇上,緊緊地吸吮著她的甜美,感受著她的芳香甘洌, 還有那獨特的,令得他想要溫柔以待的滋味。

  他再次抓住她的小手,把它按向自己火熱的所在,衛洛掙扎著,推 開了他的大手。他沒有再勉強,鬆開她的手,他大喝道:「來人!」

  「諾。」

  「備湯水。」

  「然。」

  遠去的腳步聲中,涇陵公子把衛洛攔腰一抱,大步向外面走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三十一章 浴殿秀色

  涇陵公子抱著衛洛,大步向浴殿方向走去。他的呼吸急促,俊臉潮 紅,整個人明顯地處於興奮和期待,以及慾望當中。

  兩貼身侍婢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她們雖然低著頭,卻不時的 相互看上一眼。她們跟在涇陵公子身邊已有多年,所知道的便是他一點 也不好色,若不是對女色之上一直隨意,有時更是半年半年地呆在軍營 中,也不會至今還無子嗣。

  現在見到他生平僅見的急色模樣,兩侍婢都是暗暗納罕。

  涇陵公子走得很急,到後面幾乎是跑的。

  衛洛一動不動地窩在他的懷中,這個時候,她的腦中已然清醒了不 少。

  可是,就算清醒著,她也找不到應對這個場合的法子。或者說,早 在以前,她便知道了,真面目露出後,便會有這麼一幕出現。

  她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臟的撞擊聲。而他身上散發 的男性體息,更是已到了可令她窒息的地步。

  她緊緊地咬著唇,努力想在這種情況下保持一線清明,也好在關鍵 時機應變。

  不一會功夫,他們便來到了浴池所處的宮殿,涇陵公子大步衝入。 與往常一樣,四名身披薄紗的美人正跪伏在撒滿著花瓣的池水邊候著。

  衛洛一看到這次私處妙處若隱若現的女子,臉便是火紅火紅的,她 咬著唇,低低地說道:「請令她們退下。」

  涇陵公子這時已抱著她來到了浴池旁,正在把她朝池邊的它是放下 。聞言頭也不回地喝道:「全部退下!」

  「然。」

  瀝瀝嬌語響過,眾女絡繹退下。

  涇陵公子躬身把衛洛放在塌上,放下後,他的手沒有抽離,而是伸 手到她頭上,把她頭上的束髮之物一扯而下。

  隨著她滿頭青絲披洩而出,涇陵公子的眼神又幽深了幾分。

  眼前這婦人,白皙如玉,眼波如水,櫻唇半張,吐出的芳蘭之氣鋪 天蓋地地撞人他的胸膛。如今青絲洩滿玉枕,嬌軀橫陳,其美處更是動 人心魄,遠非言語所能表達。

  望著她,他感覺到自己急促狂猛的心跳中,添了一縷微妙的疼惜和 滿足。

  他低下頭去,輕輕地把自己的臉貼在衛洛的臉上,將自己的唇覆上 她張惶的,羞澀無助的眼眸上。

  將薄唇在她的眼睛上映上一吻後,他低低地,喃喃地說道:「休懼 ,我渴你久矣,既已得手,自當珍之重之,不會把你當成尋常之姬。小 兒休懼!」

  他說到這裡,一路濕吻而下,急促的呼吸中,他的吻從她的眼睛處 ,轉向她的瓊鼻,再轉向她的小嘴,下巴,再轉向鎖骨。

  頻頻地吞嚥口水中,他的手伸到衛洛的腰帶處,用力一扯,腰帶反 而一緊。

  他不捨地把在鎖骨處吮啃的薄唇移開,看向那腰帶,再次用力一扯 。

  這一扯,腰帶依然沒有扯開,反而衛洛發出一聲低低的叫疼聲。

  涇陵公子眉頭一皺,大掌上移,抓著她的襟口處,用力一扯,「滋 啦」一聲裂帛聲傳來,轉眼間,衛洛的男子袍服被他撕成了兩半,露出 了裡面的中衣。

  這一撕,他似乎上癮了,接著又是「滋啦」「滋啦」幾聲,轉眼間 ,衛洛已被他剝得只剩下貼身小衣了。

  衛洛的貼身小衣,是她改造過的。一層厚帛緊緊地捆在胸乳處,這帛裡面還添了一些錦,顯得有點硬。

  現在的衛洛,除了胸乳處有層厚帛保護著,下身的裳服也還在。她 那白得晃人的美玉一樣的肌膚,她那精緻的鎖骨,小巧圓潤的肚臍,清 楚地出現在涇陵公子的眼前。

  涇陵公子低著頭,一瞬不瞬地欣賞著眼前這美景。他的目光,火熱 而幽深,彷彿可以把她生生吞噬。他從她的鎖骨,轉向她的手臂,轉向 她的肚臍。看著看著,他不由低低地歎息一聲,「真國色也!」

  漸漸的,他的目光轉向她塗了易容物的頸部和前手臂,這些地方, 明顯光澤暗淡,膚色發黑。

  他盯著盯著,眉頭微皺,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連本來急促火熱的呼吸也稍舒緩了一些。

  然後,他身子一傾,整個人如一座山一樣罩在衛洛的頭頂上。接著他右手一伸,緊緊地錮制著衛洛的下巴,板正她的面孔,令得她正顏面對自己。

  衛洛一對上他的眼眸,便被他那不知何時湧出的怒意給驚呆了。

  涇陵公子五指收緊,令得她小巧的下巴向上抬起,絕美的面孔露出痛苦之色後。才低低的,冷冷地說道:「小兒,你百計拖延,以丈夫之容對我,自是別有心思,不欲將身許我!」

  不知為什麼,他一說到『別有心思,不欲將身許我』幾個字時,那怒火便騰地一下衝上了三丈高。

  這怒火一上,他錮制她下巴的五指,又用了一份力。這一下,衛洛疼得墨玉眼中儘是淚水了。

  涇陵公子一對上她眼中的淚水,不知為什麼,心中竟是一軟,那怒火也消去了大半。

  他五指微鬆,冷冷地繼續說道:「然,自今之後,你乃我婦!我不管你名姓為何,是何家之女!你只需安居後苑,為我生兒育女。從今之後,天下只有月姬,永無衛洛此人!」

  他宣告式地說完這席話後,目光轉向她淚光楚楚,其色之清艷美絕直是難言難盡的臉孔時,語氣不由自主的一頓。這瞬間,他那股無名的怒火又煙消雲散去。他的目光又轉向火熱。

  他就這樣盯著衛洛,緊緊地盯著,慢慢站起身來,伸手解向自己腰帶。

  衛洛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她的下巴處,仍然殘留著他那清楚的五指印。疼痛的,含著淚光,充滿著委屈和無助的墨玉眼,在轉向涇陵公子時,嗖地一下,紅暈迅速散佈她的小臉,透過她的耳尖,玉頸,轉向她的全身。

  幾乎是一瞬間,衛洛的表情已全然變成了羞澀,無比的羞澀。

  這種羞澀,明顯取悅了涇陵公子。他先是一怔,轉而明白過來。他俊美的臉上浮出一抹愉悅,薄唇發出一陣低笑聲。笑聲中,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黑色外袍,露出裡面的中衣。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嘴角噙笑,手依然放在腰帶處,慢慢解下中衣,脫去褻衣,露出他那赤裸的倒三角的上半身。

  果然,他的上身一裸,衛洛的小臉便嗖地紅上加紅,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了。不僅如此,她那白玉般的,明淨而光澤瑩瑩的身軀,在這一刻也染上了一層粉色。

  竟是絕美難言。

  最有趣的是,她明明羞澀到了極點,那長長的睫毛不住的扇動,那墨玉眼老想垂眸躲閃。可是,她卻硬是抬眸,鼓起勇氣看著自己光裸的身子。

  這種明明羞臊,明明害怕慌亂,卻又強自鎮定的表情,實在是有趣極了。

  涇陵公子看到她這般模樣,喉間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笑聲中,他的動作開始轉緩,他的雙眼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每一個表情。

  隨著最後一件黑色裳服被甩出,他已不著一物!涇陵公子有著一副完美的軀體。多年的練武和軍營生活,令得他的軀體的每一根線條都充滿著力量和美。

  這是一副上蒼用刀斧精心雕塑出來的身體,肩膀很寬,腰細腿長。他的膚色呈棕色,散發著健康和強壯的光芒。

  此時此刻,他那鬼斧神工的俊美面容,在烏黑的披洩了一肩的長髮的掩映下,實是耀眼得刺目。他的烏髮已濕,水滴順著髮梢,一串一串地滾過他強壯的胸膛,滾過那胸前的茱萸,滾過那線條分明的腹肌,滾過那腰間無懈可擊的,完美的腰線和性感的溝壑,滾向下面......

  衛洛忍著羞澀,眨巴著墨玉眼,努力把視線落在他的上半身上。看著看著,她雪般的肌膚更紅了,直是完全呈現成粉紅色,在火把光中,發出瑩瑩的誘人的光澤。

  涇陵公子看到她這模樣,忍不住又是一陣低笑,他提步向衛洛走出一步。

  這一走,那下身處,衛洛一直努力避開的,便清楚地呈現在她眼前。衛洛嚇了一跳,再也裝不出鎮靜來。她迅速地閉上雙眼,腦袋一偏,裝出一副什麼也沒有看到的模樣。

  涇陵公子見到她這個表情,又是一陣愉悅的低笑。

  笑聲中,他俯身而下,把衛洛攔腰抱起,轉身跳下了水池。

  來到水池中,他用毛巾把衛洛頸部和手上的易容物拭去。這些東西,衛洛剛才在書房中時,已經稍稍用藥水過了一下,現在用清水一拭,便可以完全拭去。

  拭去後,他滿意地看著從上到下,都再無瑕疵的美人嬌軀。大手放上她的束胸處,開始解去那層束縛。

  解著解著,他對上衛洛緊緊閉起,長長的睫毛還在不停的扇動的雙眼,不由哧地一笑。笑聲中,他強壯的軀體覆上衛洛,把她嬌小的身子壓在石壁上。

  完全把自己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後,他薄唇覆上衛洛的耳朵,在她的顫抖中,細細地啃吮舔吻起來。
  一邊舔吻,他一邊繼續解著那層束胸。

  而他下腹處已硬硬地抵著衛洛的小腹,縱使隔著層層裳服,都擺出一副要強行刺入的態勢。

  衛洛整個人已軟成一灘泥,玉耳被他襲擊時,她只能無助地,低低地求道:「別,別......」聲音到了後面,已有了一些抽泣。

  涇陵公子又是一陣低笑,這時,他終於解開了那層層包著的布帛。右手一揚一抽,布帛便被抽出。轉眼間,兩團雪白彈跳而出,出現在他的眼前。

  兩團雪嫩中,那頂尖的嫣紅是那般的可愛。涇陵公子頭一低,含住一邊,右手揉搓著另一邊,在衛洛不由自主的顫慄中,他低低地滿足地說道:「體息芳冽,雪膚晃眼,動情處粉紅致致。如此佳人,怎能不愛憐?小兒,為我生兒育女吧。」

  他這席話表面上是讚美衛洛,可也是在說,你長得這麼美,所有我才會如世俗的丈夫一樣無法自制,無法不對你起愛憐之心。

  這話一出口,涇陵公子便覺得心中的那絲不安在淡去,在消失。

  這時的人,一般都忠實於自己的慾望,可涇陵公子卻習慣了自己往常的冷情和不好色。

  可今晚上,自從見到衛洛的真容後,他便表現得過於急色,過於在意。雖然他一直處於激情中,腦子遠沒有平素冷靜理智,可也在隱隱中,為自己的改變而不安著。直到這句話說出後,他才找到理由,才覺得不是自己改變了,實是眼前的小兒乃世間絕色,令得自己不得不愛憐。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47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2章 浴殿秀色二

  涇陵公子將臉埋在她的雪白玉乳間,嘴覆在一顆嫣紅上,用牙齒含著,輕輕一扯,這個動作一做出,衛洛再也忍不住,低泣著呻吟著求道:「別,別……」

  感覺到這美妙的嬌軀在自己身下的顫抖,涇陵公子又從喉間發出一聲低笑。笑聲中,他握著左乳的大手一緊,扯著另一邊的嫣紅擰轉著。

  瞬時,一陣微痛伴著酸麻席捲而來。衛洛再也受不住了,她的身子一滑,從喉間發出一聲無力的呻吟。

  感覺到她的嬌軀在一瞬間,溫軟得彷彿化成了一團春水。涇陵公子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他用舌頭拔弄著雪白玉兔上的嫣紅,吮吸著,舔咬著,左手也加大了一分力道,不住地揉搓著。

  長期的包緊身體,衛洛的雙乳並不大,雖然不大,但這椒乳楚楚而立,可愛無比,實是讓他愛不釋手。

  他把這雪白的右乳舔得濡濕一片後,頭一轉,埋上了另一邊的玉乳。衛洛一直咬著唇,努力忽視身上傳來的種種酥麻無力,奮力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他正埋在自己的胸前,吮吸連聲,俊美的臉上已全然都是情慾。

  衛洛艱難地伸出雙手,想把他的腦袋推開,那手撐到他的手上,卻是一陣綿軟無力,別說是推開,那不住顫抖的,溫熱的貼著他臉的動作,彷彿成了撫摸。

  這時,涇陵公子感覺到身下玉人的嬌弱不勝力,他抬起頭來看向衛洛。

  這一抬眼,他便看到她緊咬著櫻唇,那粉嫩的唇間竟是齒印儼然。

  涇陵公子頭一抬,再次吻上了她的唇,他覆在其上,薄唇輾轉,舌頭愛撫地輕舔著那齒痕,喃喃地溫柔地說道:「何至於此?小兒,我定疼惜於你。」

  把她那粉嫩的豐潤的上唇含在唇間吮吸半刻後,他再次放開她,雨點般地吻又再向下移動。

  他再一次地埋首在她的雙乳間。

  隨著那舌頭的舔吻吮吸,衛洛只覺得雙腿酸軟無力,一股異常的電流從雙腿間一湧而出,這時刻的她,除了顫抖,除了那如潮流般,一陣又一陣的酥麻外,便再也感覺不到其他了。

  她的理智,這時已完全失去了。

  不知不覺中,她伸臂摟上他的頸項。她弓著身子,讓自己的玉乳更深地擠入他的口中,她的雙腿開始抬起,身軀也如蛇一樣,與他那火熱的柱狀物相摩擦。

  這一切,只是她無意識地動作。

  可是,這些無意識的動作,卻是那般地自然,那般地妖媚,那般地撓人心骨。

  涇陵公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從喉間發出一聲低吼,右手嗖地一下,扯去她的下裳。下裳濕粘粘地貼在她的腰腿上,令得他扯得不順利。他再次發出一聲低吼後,右手用力,「滋啦」兩聲裂帛響,轉眼間便把那裳服強行扯去,手一甩,扔得遠遠的了。

  這一下,衛洛也是身無寸縷。

  感覺到身上突然一冷,衛洛雙眼一睜,低下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自己與他完全赤裸的身體。

  衛洛漲紅著臉,顫慄不已。

  他的右腿,正插入她的雙腿間,兩人的下肢相纏,那私處緊緊地貼在一起。幸好水波蕩漾,看起來不是太清徹。

  感覺到她清醒了少許,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兩人的下身,低低一笑,厚實的磁性嗓音中,帶著沙啞地說道:「小兒可是情動?」

  笑聲中,他埋首向下,唇舌在經過她的肚臍處時,輕輕地舔了舔。

  衛洛再次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感覺到她如水般綿軟的身子在扭動,涇陵公子又是一聲低笑。低笑聲中,他雙臂使力,慢慢把赤著身子的衛洛抬出水面。

  衛洛大羞。

  她急急地扭動著,可才扭動了一下,他的雙腿便是一併,隨著那強而有力的大腿夾上,那火熱的柱狀物,竟是抵上了她的私處,還摩擦了一下。

  衛洛一僵,再也不敢動了。

  涇陵公子滿意地笑著,他雙手提著衛洛的胳膊,令得她完全地浮出水面,把她輕輕地放在冰涼的玉石池壁上後,他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的下身。

  他看得很專注,很認真。看著看著,他烏髮的頭顱開始下移,不一會,衛洛便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最為隱密的部位。

  他顫慄成了一團。

  無法言喻的慌亂羞澀酥麻中,涇陵公子的低歎聲喃喃傳來,「如今方知,婦人此處竟美妙之致。」

  他說話間,那暖暖的呼吸噴上她羞於啟口之處,衛洛顫慄著,努力地雙腿合緊,掙扎著想直起身。隨著她的扭動,她長長的頭髮纏繞著披散了一身一背。

  涇陵公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臉呈粉紅,櫻唇微張的衛洛,到了這個地步,她在對上他的眼神時,那迷離的墨玉眼中還露著一抹倔強。

  看到這樣的她,涇陵公子不知為什麼,竟是再次抬頭,薄唇覆上她的雙眼,低低地安撫道:「休懼,休懼。」

  說完後,他的目光再次下移,一瞬不瞬地看向婦人的私處。這地方,他以前是不屑一顧的。因為這是至陰之地,也是至污之地。

  可是他看著看著,竟有上前一吻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這股衝動,直起身來,他把衛洛的雙腿分開一些,然後扶起自己的分身。

  他剛做到這個動作,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劍客的聲音朗朗地從殿外傳來,「稟公子,宮中突發大火,多處宮殿被燒,傷及夕夫人和魏夫人君侯亦被驚,現已臥床,責公子速速前去。」

  涇陵公子身軀一僵。

  他兀自俊臉潮紅,呼吸急促,手也扶著那柱狀物。

  可是他僵住了。

  這時,外面那朗叫聲加大了少許,「諸公子均已趕至宮中,請公子定奪。」

  喝聲很響,很響,直如耳邊傳來。

  涇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鬆開手,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

  他一對上衛洛那暈紅的小臉,那迷濛中轉向清明的雙眸,便低歎一聲。

  輕輕地把她往懷中一帶,他再次把衛洛抱到了水池中,摟著她嬌小的身體,涇陵公子在她的眉眼間印上一吻,然後,將臉伏在她的頸側,一動不動,只是喘著粗氣。

  這時,外面那聲音再次傳來,「公子。」

  剛叫到這裡,涇陵公子便是厲喝一聲,「我會速來。」

  這聲厲喝,極響,極暴烈,殺氣騰騰。外面眾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相互看了一眼。

  涇陵公子把臉埋在衛洛的頸側,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後,湊近她的耳邊,低低地說道:「小兒,寒苑等我歸來。」頓了頓,他的聲音溫柔了些許,以一種安慰的語氣說道:「休慌,我會憐你惜你。」

  他說到這裡,頭一低,含著她雪白左乳上的櫻紅吮吸了一口,然後果斷迅速地抽離身子,轉身踏上水池。他一邊給自己著衣,一邊喝道:「來人。」

  那四個躲在偏殿的侍浴美人連忙應聲而出。

  涇陵公子聲音很沙啞,「侍候月姬洗浴更衣,安置她於寒苑。」四女一怔,同時抬頭看向他,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涇陵公子眉頭一皺,冷聲道:「今天晚上,你等於寒苑侍候月姬。」

  這下四女明白了,同時應道:「然。」

  這四女,是諸國送上來的美人中,萬里挑一的極品,安置在浴池,便是讓涇陵公子盡歡的。一直以來,她們也從來沒有服侍過他以外的人,所以剛才聽到他的命令時,會有不解和遲疑。

  涇陵公子顯然習慣了自己穿戴衣服,不一會功夫,他已穿戴整齊。在臨走時,他回頭朝衛洛看了一眼,見小兒背對著他窩在水池中一動不動,她那烏黑的秀髮,白皙得晃人的雪背是如此地絕美耀眼。看著看著,他的心再次一癢,剛剛平復的下身,又嗖地一下堅硬如幫,挺立如初。

  涇陵公子低哼一聲,把裳服向下扯了扯,大步踏出浴殿。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三十三章又來了

  涇陵公子大步踏出殿門。

  他的樣子有點狼狽,俊臉上情欲猶在,雙眸中暗藏怒火,甚至他走出的姿勢,都有點外跨,令得眾人不約而同轉眼看向他胯下。

  當然,穿著這麼寬大的袍服,他縱是胯下挺得又高又硬,卻是看不出來的。

  眾臣只是看了一眼,便同時低下頭去。

  涇陵公子冷冷地盯著他們,咬牙喝道:「且行!」

  「諾。」

  整齊的應諾聲中,眾人向院中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這一路上,涇陵公子一直保持著外跨的姿勢行路。能在這種重大場合隨行他左右的賢士,都是一等食客。他們目光看向自家公子,有點不明白,什麼樣的慾火,都出門了還沒有消去?

  涇陵公子縱使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大家的詫異。不過他心中窩著一團火,一團無法排洩,幾欲殺人的火。因為這團火,他的呼吸有點粗,他的胸膛在起伏,要不是有強大的自制力,他已咆哮遷怒了。

  剛才,他都劍在弦上了,縱事情最緊急,他耽擱片刻還是可以的。這片刻,如是以往,他會不管不顧地刺入婦人體內,只求慾火少去。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他只知道,他不能對小兒這麼做。

  一直被冷風吹著上了馬車,他的硬挺才慢慢軟去。

  衛洛一動不動地窩在灑滿花瓣的池水中,傾聽著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直到腳步聲完全離去,吹來的夜風中,再也不會帶來那個令她心慌意亂的男人的氣息。她才輕吐了一口氣,整個人軟倒在水池中。

  池水很深,她這一軟倒,幾乎只要腦袋留在外面。

  衛洛緊緊地閉上雙眼,那紅艷艷的臉孔,開始轉向正常。

  又吐出一口長氣後,衛洛拿起毛巾,開始給自己清洗起來。毛巾拭著額頭,下巴,試過雙RU,試過白嫩香軟的小腹。

  這裡的每一處,都被那男人碰過,親過。衛洛洗著洗著,小臉再次燒得通紅。

  她咬了咬牙,伸出雙手在臉上拍了拍,令得自己清醒過來。

  這時,四個侍浴的美人同時嬌聲喚道:「夫人,可需侍浴?」

  夫人?

  衛洛一怔,轉過頭看去。

  夫人,一般而言,是君侯的愛妻的尊稱。涇陵公子雖然不是君侯,以他的地位之尊,他的妻子被下人偶爾叫一聲夫人也是應當。可是,自己不會是他的妻。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叫?

  對上衛洛驚異不解的目光,一美人抬起頭來,壯著膽子說道:「公子眼中,從無一女如夫人般上心。況夫人之美,晉國無雙。他日公子得成君侯,夫人必當立為王后,富貴無期。」

  她說話的時候,另三個美人也都抬起頭來,目光殷殷,無比尊敬地看著衛洛。

  衛洛苦笑一聲,她轉過頭來,背對著她們說道:「暫退下,容我自行洗浴。」

  ......「然。」

  聽到四女退後,衛洛又認真地清洗著自己。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洗澡都是敷衍了事的,從來沒有機會如現在這樣,在溫暖的芳香的水中慢慢地清洗過。

  抓住每一個機會讓自己舒服一些,一直是衛洛的信念。因此,她很認真地把自己從頭洗到腳。足足清洗了半個時辰,她才站起抹乾身子,換上四女早就備好的衣袍。

  這身衣袍,是火紅色的。火紅色的底,黑色與金色交織的襟口邊紋。

  周為火德,這時的人以為,火紅色是一種至貴的顏色。

  四女對上穿上了火紅色袍服的衛洛,同時一呆,目光中顯出一抹驚艷來。衛洛的皮膚極白,雪白晶瑩,沒有表情時氣質也極冷,冷若冰霜。這樣的一個美人,身穿火紅色外袍,黑髮如墨,墨眼淡漠,冰肌玉膚,那種光芒,直是咄咄逼人。

  四女怔了怔後,同時低頭,朗聲說道:「恭喜夫人。」

  衛洛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沒有理會,轉身便向外面走去。

  四女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加快腳步跟上了衛洛。剛才衛洛更衣時,她們也換去了那身透明裝,穿上了普通的侍婢服。

  剛才先開了口的美人上前一步,緊跟著衛洛,壓低著聲音興奮地說道:「天下人以火為貴,公子賜你以火紅袍,實是寵你。你他人必是夫人無疑。」

  不止是她很興奮,另三女也很興奮。四個美人全部目光晶亮地看著衛洛,一副歡喜的模樣。

  一直以來,涇陵公子在女色上都極冷淡,對於她們四女,他只碰過一次。自那次後,他便不曾正眼看過她們。

  少女的光陰易逝,眼看著一年過去了,管事有言,將換上另外的美人替代她們。而被替下的她們,只能是成為禮物,送到別的權貴府中去。

  作為懷春而幕少艾的少女,她們是萬萬不願意就此離開有天下美男無出其右之稱的涇陵公子的。在這最後關頭,涇陵公子讓她們服侍衛洛,她們實是欣喜之至。特別是這個主人一看便是公子愛寵之人,這更是讓她們期待無比。

  衛洛沒有理會四女的歡喜。

  她的心太亂了,這般夜風吹著,也不能讓她清醒少許。

  不一會,一行人便來到了寒苑處。

  一踏入寒苑,四女便急急地上前,在各個房間中點火,鋪被。

  衛洛踩著清冷的月光,踏入了臥房中。

  她站在紗窗處,怔怔地望著天空的明月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洛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了。

  她回過頭來,眨了眨眼。

  是了,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安靜了。那四個美人呢?

  衛洛心中一緊,腳步一提。

  她的右腳剛剛提起,突然間,一股暖暖的呼吸之氣撲入她的頸側,同時,一個已經熟悉的埋怨聲傳來,「公主叫我好找。」

  是劍咎的聲音!

  衛洛迅速地轉過頭來,她的冷清的墨玉眼中,這一瞬間儘是怒火在燃燒。

  憤怒的衛洛一轉頭,便對上那張俊挺的臉。這傢伙倒吊在屋樑上,腦袋東搖西晃著,都差點撞到她了。

  四目相對!

  衛洛仍然憤怒無比,東搖西晃的劍咎卻是表情一僵!

  一對上他的表情,衛洛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露出真容了。

  衛洛皺了皺眉。

  她的秀眉剛剛擰起,劍咎便是嗖地一聲,猛然一個觔斗翻到衛洛面前。兩人之間相距不過半米遠。

  劍咎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看到她在自己逼近時,右腿一提向後退去一步。不由也跟著上前一步。

  他手一伸,不管不顧地撫上衛洛的臉,無視她冷漠的眼神,劍咎驚歎著:「真絕色也!你果是衛洛?」

  衛洛盯著他,淡淡地說道:「我是衛洛,請移手。」

  劍咎彷彿沒有聽到她後一句,他的右手兀自粘在衛洛的小臉上,一邊輕撫,一邊灼灼地打量著她,嘖嘖連聲,「如此國色,又如此聰慧!唏!我心揪揪然,蕩蕩然矣!公主,你嫁我為婦吧。」

  這句話,說得十分的理直氣壯。

  衛洛有點哭笑不得,劍咎彷彿沒有感覺到她的無奈何冷漠,他在她的小臉上摸著摸著,突然間頭一伸,迅速地在她的臉頰上印上一吻。

  這是一個濕吻。他吻上後,還用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衛洛怔住了。

  她剛要有所動作,劍咎已嗖地縮回頭去。他意猶未盡地伸著舌頭舔了舔唇,回味了一番後,讚歎地說道:「膚如凝滯,觸唇香滑。所品婦人多矣,都差之遠甚。莫不,這便是傾城美人的動人之處?」

  他這番動作和讚美,還是理直氣壯。

  衛洛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突然發現,面對劍咎這樣的人,與他玩冷漠,玩不怒而威是沒用的。得直接一點。

  因此,她向後退出兩步,讓自己的臉處於月光和燈籠光照不到的暗處。

  劍咎一看到她後退,右手一伸,又撈向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說道:「休惱,休退!我劍咎堂堂丈夫,不會真欺你於暗室。」

  衛洛暗中翻了一個白眼。她胳膊一扭一轉,避開了他抓來的手。劍咎詫異地盯著她的胳膊,驚道:「你這婦人,身手怎地如此靈活?竟能避過我劍咎一抓?」

  衛洛沒有回答,她盯著劍咎,突然說道:「你因何得知我在此處?」

  劍咎聽到她這麼一問,收去嬉笑的表情。他慢條斯理地抽出佩劍,搖頭晃腦地說道:「我知你入了公子涇陵府,怕你難以脫罪。便跑到晉宮中放了一把火。咄!晉宮糜爛矣,我如入無人之境。這一把火調走公子涇陵後,我方能到此處尋你,救你出府。」

  衛洛皺著眉頭,看著他撫著劍鞘的手,突然又問道:「你因何知我在此寒苑?」

  劍咎怔了怔。

  他察覺到了衛洛的認真,俊挺的臉上也認真了兩分。望著衛洛,他回答道:「逮一劍客,問他三更所入之人安置何處,便知矣。」

  衛洛聽到這裡,秀眉鎖得更緊了。

  這時,劍咎右手嗖地一伸,再次叩向了她的左臂。抓住衛洛後,他認真地說道:「多言做甚?時機難得,待公子涇陵一回,此府中又高手如雲,無法出入。公主休再多思,隨我出府吧。」

  隨他出府?

  衛洛怔住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12:52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4章共枕同眠

  見劍咎感覺到衛洛的遲疑,俊臉一板,嚴肅地看著她說道:「見劍咎堂堂丈夫,一諾即出,千金難比。今番害你顯露婦人之身,自當彌補。你隨我出府吧,欲去何國,儘管開口便是。

  他說到這裡,彷彿擔心衛洛胡思亂想,又聲音淡漠中帶著一抹凜然地說道:「你雖有傾城之姿,然,劍咎不是尋常丈夫,不會強行歁你。你越國公主身份,我劍咎也永不會對他人言處,你盡可放心。」

  他這番話說得很傲氣,聲音雖淡,但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凜然卻讓衛洛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不過,現在不是相信他的時候。

  衛洛心思一轉,她抬起頭來,盯著劍咎,急急地叫道:「你速速離去!」

  見劍咎不解地看著自己,衛洛的語速加快了三分,補充道:「你一人速速離去!我今晚入府雖然為眾值夜劍客所知。然,把我安置於寒苑,卻是絕無外洩。你一問便知,定有陷阱!」

  衛洛說到這裡,劍咎俊臉變得凝重了。

  衛洛見他還在遲疑,又說道:「我與公子涇陵周旋多時,知他行事周密,殊少漏洞。恐這寒苑已是天羅地網,你若想帶我離開,只會身陷此地。且速速離去產。」

  一口氣說到這裡,衛洛盯著月光下,他那明亮異常的雙眼,歎道:「以我之容,他不會為難於我。」

  在衛洛說話的時候,劍咎一直劍眉深鎖,一臉尋思。他聽到這裡時,頭微微點了點,低低地說道:「公子涇陵,是可懼也!」

  這句話剛一落,他的身子便是騰空彈起,當衛洛再眨眼時,他已從眼前消失。

  他走了!

  衛洛舒出一口氣來。

  她這口氣才吐到了一半,突然間,院落的西側角傳來一聲暴喝,「休讓賊子離去!」

  喝聲一起,幾乎是突然間,無數火把騰騰燃起,轉眼間,寒苑的四面八方,已點起了四五十個火把。那火把密密麻麻,把寒苑圍了一圈。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來,不再理會。

  她知道,到了劍咎這種級別的高手,只要爭得一線主動,便不是能被別人圍殺的了。他得到自己的提醒先走了一步,這些人便阻他不了。

  衛洛走到外面,把四個被劍咎砍暈去的美人抬起,一一放在外面的塌上,再為她們蓋上被子。然後,她向自己的塌上走回。

  而這時,外面已是火光沖天,照得大地恍如白晝。饒是如此,卻沒有金鐵交鳴聲傳來,看來一切如她所料,這些人根本就沒有與劍咎交到手。

  衛洛倒在塌上,身子一翻,被子一蓋,便如蝦仁一樣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她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的臉上,唇上,眼睛上,雙乳上,肚臍上,還在熱熱的,暖暖的,還彷彿殘留著男人薄唇的溫度。

  衛洛翻一個身,讓透過紗窗的火把光照在自己的臉上。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又有點羞澀,卻又有點傷感地想:衛洛,那是你喜歡的男人,你喜歡他,你心裡捨不得他。但是,只要有任何機會,你都會離開他。既然遲早會離開,那麼便好好地享受這一刻吧。

  她想到這裡,自己與涇陵公子之間,隔的不止是銀河那麼遠。對自己來說,寧可死了,也不會成為他府中一姬。失身也好,生兒也好,都不會成為她留在他身邊,成為他姬妾之一的理由。

  而涇陵公子如此尊重,他這一生,也不會明白自己的執著。

  因此,這注定只是一場春夢的愛戀。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去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她和他之間,便是這花,這霧,存在的時間無比短暫,消去時也會無比徹底,彷彿從不曾在這世間留下任何痕跡。

  胡思亂想中,衛洛慢慢睡去。

  「雞鳴不休,時已不多,請公子稍事休息。」

  隨著馬車在院中停下,眾賢士雙手一叉,同時向涇陵公子行了一禮後,一一退去。

  涇陵公子一臉疲憊。

  他伸的揉搓著額頭,聽了聽那越來越響亮的雞叫聲,聲音沙啞地說道:「去寒苑!」

  「諾。」

  涇陵公子走到後來,腳步有點匆忙。

  來到院門時,他擺了擺手,吩咐眾人退下後。自顧自地朝寒苑的寢房走去。

  剛來到木門外,他的腳步便是一頓。

  他放輕腳步,推開了木門。

  濛濛的燈籠光中,他一眼便可以看到那個擁被安睡的身影。

  他大步走來。

  塌上,衛洛睡得很香,她縮成一團,側對著裡面,摟著被子,呼吸細細,絕美的臉上眉頭微鎖。

  他解去外袍,抽出玉帶,脫下鞋履,躺到了床上。

  他一躺上床,便把睡得好不香甜的衛洛強行摟到懷中,把她連同被子一同安置在自己懷中,閉上了雙眼。

  很快,他便睡著了。

  衛洛是被熱醒的。

  睡夢中,她的腰上,腳上都被鐵鏈緊緊鎖著。一大團燒得旺旺的火焰放在她的身邊,令得她怎麼也踢不了,搬不走。

  她一睜開眼睛,便發現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寬厚的胸膛這。自己正窩在他腋下,枕著他手手臂,臉貼著他的心臟處。

  這氣息,這身形,這,這,分明是公子涇陵。

  衛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頭來。她抬頭的時候,青絲搔到了他的鼻中,令得他眉頭皺了皺,伸手在高挺的鼻樑上撓了撓。

  衛洛連忙一動不動。

  過了半刻後,發現他並沒有醒來。衛洛悄悄向下滑了滑,然後,再悄悄地,悄悄地抬起頭來。

  她對上了這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

  男人正在沉睡中,濃眉緊鎖,臉有疲色。他呼出的溫熱的氣息,令得她的青絲飄動著,每一次飄動,都會弁過他的臉龐。而每一次劃過,他便會不耐煩地皺一皺眉頭。

  衛洛悄悄的,悄悄地伸出手去。

  她想抓回自己那縷鋪陳在他手臂上,臉側的長髮。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手伸出後,卻自動拐了一個向,悄悄地貼上了他的臉頰。

  她的小手貼上他的臉頰後,便一動不敢再動了。

  衛洛眨巴著眼,就這樣悄悄地讓小手貼著他的臉,近距離地感覺著他的呼吸之氣撲在手上時癢癢地感覺。

  然後,她又悄悄的,悄悄地擺正腦袋。

  她悄悄的把自己的臉,重新貼到了他的胸口處。

  這地方,是他的心臟處。

  她把臉貼在那裡,感受著那沉穩徐緩的心跳。

  衛洛再次悄悄的,悄悄地把臉貼近少許。

  終於,她的整張小臉,都貼在他的心臟上。

  這一刻,她離他的心如此之近!從來沒有過的近!

  不知不覺中,衛洛發出一聲滿足地嘟囔聲。

  他沉穩平和的心跳在她的耳邊傳唱,他安靜舒緩的呼吸,吹得她的小手好生癢癢。

  衛洛眨了眨眼,嘴角一彎,暗暗忖道:原來,幸福便是這樣的。

  她閉上雙眼,縮了縮身子,讓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他的懷抱中。然後,一動不動了。

  他的體息,如此近的纏繞著她的每一寸肌膚上,他的心跳,正與她的心跳相連。眼前閉著雙眼的他,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她可以愛著的男人。

  當他的雙眼睜開時,一切便會恢復到原處。

  所以,這一刻無比珍貴。衛洛想著想著,臉又貼近一分。她貼得太緊,差一點把自己臉擠成了一塊餅。

  衛洛縮成一團,努力地把自己鑽入他的懷抱中,然後,滿足地睡了過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5與君相悅

  衛洛才睡了一會兒,便感覺到臉上癢癢的好生難受。

  睡夢中,她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迷糊的嘟囔一聲後。她右手揮出,軟綿綿的一甩,想把粘在臉上的毛毛蟲甩去。

  她小手這一揚出,「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來,她竟是硬生生的拍上了一張溫熱的臉。

  緊接著,一隻鐵掌牢牢的錮制住她的手腕,令他動彈不得!

  衛洛瞬時清醒過來。

  她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心中便在暗暗叫苦。

  衛洛杏眼睜開一線,悄悄的瞟了一眼正俯視著她,冷著一張臉的男人。

  她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迅速的閉上眼睛。

  可是,衛洛馬上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動作太顯眼,太欲蓋彌彰了。於是她又睜開眼睛來,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嘿嘿的諂媚一小,喃喃說道:「你醒來多久了」

  這話一出,他立馬後悔:我這樣說,不是表明我一直知道他與我睡一塊了嗎?

  不過,涇陵工資顯然沒有心情去計較這些。他握著她的手腕,慢慢的把它壓在她的臉側。

  然後,他翻身壓上衛洛,沉重結實的身軀罩在她的身上,他單肘支身,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盯視了一會兒,他伸出手來,撫上衛洛的眉眼,低沉的說道:「小兒」

  衛洛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可是,他卻住了嘴。衛洛等了一會兒也沒有聽到下言,不由得悄悄地透過睫毛看向他。
  這一看,四目再次相對。

  涇陵公子的眼眸中,山桌一抹溫柔,這真的是溫柔。

  衛洛怔住了,她睜大眼,好奇的看著他。

  對上他媚而黠的墨玉眼,涇陵公子頭一低,薄唇迎上她的眉眼,如蝴蝶般一觸即開後,他有喃喃叫道:「小兒」

  這一聲叫喚,聲音沙啞,語調呢喃。

  衛洛的心,在那瞬間顫了一下,他垂下眼簾,低低的應道:「恩」

  片刻後,他再次低頭,把唇輕輕的印上她的耳垂處,再次沙啞的喚道:「小兒」

  。。。。。。。。。。。。。。。「嗯」

  她的心在顫慄。不知不覺中,衛洛伸出雙臂,抱住他的脖頸。她昂起頭,讓自己與他的臉緊緊相貼。

  這個動作,真是下意識中做出來的。

  剛一做出,衛洛大羞。她連忙手一鬆,便想躲開。

  他沒有讓她躲開,他單臂撈著她的玉頸,令他更結實的帖著自己。

  此時此刻,兩人臉貼著臉,心跳貼著心跳,對方熟悉的體系沁入鼻端。每一縷每一絲,都是方向,都是清冽,都令的心暖暖的。

  衛洛沒有動。

  不知為什麼,她的眼中有點羞澀。為了掩飾這莫名而來的酸澀,她的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笑容來。雖然,她的臉貼在他的臉上,這笑容誰也看不到。

  衛洛雙臂樓著他的脖頸,把自己整個身子擠向他的懷中。她沒有說話,她不敢說,生怕一不小心說出的聲音,便把這一切變成煙雲。

  涇陵公子把衛洛暖暖的,香軟無比的嬌軀摟在懷中,他臉一側,如蝴蝶般吻過她的耳垂,滑過她的耳洞,揚過他的耳郭。

  半響,他又低低的喚道:「小兒」

  。。。。。。。。。。。。。。。「嗯」

  「你甚是香軟。殘睡之後猶清艷至此,實僅見也」

  衛洛沒有回答。

  她不想回答,他這種讚美他美色的話,他這種無意中拿她與別的女人相比的話,她一點也不想回答。

  她雙臂更是緊摟了他,悄悄地,將唇印在他的頸動脈上。感覺到唇端得脈動,感覺到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在自己的唇邊傳唱,他很滿足,很感覺到幸福。

  因為這種滿足和幸福,她努力地忽視他剛才的那一番話。

  涇陵公子顯然也很滿足,眼前這小兒,平素總是狡黠百出,花招無數,真想不到,在床榻之上,她會如此溫柔,如此一臉的依偎著自己。

  因為滿足,他在她的下巴上印上一吻,再次喃喃喚道:「小兒」

  「嗯」

  時間在這一刻是停止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涇陵公子慢慢的鬆開了衛洛,他把她放回玉枕上。

  居高臨下的,他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轉到她的頸脖,再轉向她的胸口。轉向下身。

  他看得很認真,目光越來越灼熱。

  在如次灼灼逼人的目光中,衛洛只得垂下眼瞼。時間每過去一分,她的臉便紅了一分。

  細細的就著外面的日光,涇陵公子把衛洛認真的通身瞧了一遍後,薄唇一勾,含笑道:「小兒,真國色也」

  他伸出右手,粗糙的食指滑過她的眉眼,停在她的頰邊。一邊輕撫,他一邊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溫軟香膩,再次讚賞的說道:「堪為我婦」

  衛洛沒有回答。

  她長長的睫毛扇動幾下,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她墨眼流波地看著他,忽然問,衛洛朝他嫣然一笑。

  一笑嫣然,瞬時百花盛開,鳥鳴啾啾,青草芳菲。

  涇陵公子怔住了。

  他目光癡了。

  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尖上,被一羽毛狀的東西輕輕佻了挑。

  衛洛嫣然一笑中,再次伸出雙臂,摟上了他的脖頸。

  她緊緊地摟著他,上身抬起,再次讓自己的臉貼上他。

  見她如此,涇陵公子嘴角一笑,愉悅地低笑著:「小兒,悅我乎?」

  小兒,你喜歡上我了嗎?

  衛洛沒有回答。

  她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上他的臉,輕輕地摩挲著,兩人剛從睡夢中醒來,都沒有洗漱過。她這一摩挲,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彼此臉上些微的油膩。

  然而,她甘之如飴。

  涇陵公子感覺到她的依戀,俊臉上都是滿滿的笑容。他伸手想攀下她的手臂,剛一動作,衛洛卻在他的頸側低低地求道:「讓我摟一會。」

  他鬆開了手。

  他身子一側,摟著衛洛翻了一個身。

  這樣一來,便再也不是衛洛在下,他在上了。而是兩人側對著,臉與臉相貼。

  衛洛一直扣著他的頸脖沒有動。

  涇陵公子伸出手,摟著她的細腰,低笑道:「不捨乎?我會疼惜於你,休慌也。」

  衛洛沒有回答。

  這時,一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卯時已過。」

  涇陵公子應了一聲,而在聲音傳來時,衛洛也鬆開了雙臂,躺回了玉枕上。她離開了他,只用那雙墨玉眼波光瀲瀲地看著他。

  涇陵公子對上她的盈盈秋波,不由勾起了唇角。他低低一笑,抬著衛洛的小腦袋,將唇印在她的額頭,低歎道:「我會早歸。」

  說罷,他依依不捨地放下她,慢慢地直起身來。

  依然居高臨下地盯著躺在玉枕上的衛洛,涇陵公子清喝道:「進來。」

  聲音一落,四個美人魚貫而入。

  她們臉上都帶的惶惑不安之色,看向衛洛和涇陵公子的眼神中,儘是恐懼不安。不過,兩人都不會把心思放在她們的身上。

  在四女的侍候中,涇陵公子一邊洗漱,一邊時不時地朝衛洛看上一眼,每看一眼,他俊美的臉上便浮出一抹笑來。

  不一會,他已梳洗完畢,著好太子服。

  涇陵公子身子一轉,便向門口走去,剛走了三步,他便是腳步一頓。

  他轉過頭來,再次看向衛洛。

  對上衛洛波光盈盈的墨玉眼,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再次浮出一抹笑容來。他大步走到衛洛的面前,頭一低,輕輕地咬了咬她的鼻尖,低低地,沙啞地笑道:「小兒,侯我歸來。」

  說罷,他直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外面,眾人早在侯著他。

  賢士們對上含著笑容,顯得十分開心的涇陵公子,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吭聲。

  一行人向停放著馬車的廣場走去。

  走了幾十步後,一個三十來歲的賢士上前一步,來到涇陵公子身後,他雙的一叉,問道:「稟公子,戚公和蒼公已然追上劍咎,料此次他是插翅難飛。

  一提到劍咎,涇陵公子臉上那愉悅的笑容在淡去,淡去。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賢士打量了他一眼,再次說道:「昨晚臣等依公子所言,在寒苑布下天羅地網。劍咎這廝此番倒也聰明,稍作停留後便一人潛逃。我等攔之不住,便在他身上灑下藥粉,染上了追蝶香後,料他此番縱是容顏百變,也逃不出戚公和商公的殺手。!」

  涇陵公子依然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另一個賢士見此,上前上步,叉手說道:「公子,寒苑所居之婦竟是何人?劍咎怎地特意一見?公子可曾質問於她?」

  這話,有點咄咄逼人了。很顯然,這些賢士們認為涇陵公子地舉動有放縱嫌疑。

  涇陵公子陰沉著臉,他冷冷地回頭盯了眾人一眼,沉喝道:「後苑之事,爾等慎言。」

  那開口的賢士,和幾個準備開口的,聞言臉上都是閃過一抹羞愧。

  涇陵公子這話不錯,後苑之事,只要不禍及家國,他們這些賢士是沒有資格詢問的。

  這個道理他們本來人人懂的,只是一直以來,涇陵公子的後苑形同虛設,久而久之,他們都沒有了後苑這個概念了。

  自那賢士一問後,涇陵公子臉上的笑容便完全消失了,他大步向前走去,深如子夜的雙眸中閃過一抹煩躁。其實,今天清晨醒來時,他也想過要質問衛洛的,可是,看到她那模樣,對上她那雙眼,這種明顯會讓她不快的話,他便問不出口了。

  多麼美妙溫馨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1:07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6石畔桃花染情火

  涇陵公子一走,四個沒人便同時跪在地上,顫聲說道:「奴等無禮,請夫人饒命!」

  衛洛一怔,轉頭看向她們,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剛準備開口詢問,又記起來了,搖頭說道:「起來吧,以後不可如此」

  四女大喜,她們相互看了一眼,歡喜的把浮上眼眶的淚水收回。如他們這樣的奴婢,本來應該服侍衛洛睡下後才可以如睡的。

  可她們第一次侍候柱子,便先行睡著了,甚至公子入了房都一無所知。這樣的罪,在別的地方可是會賜死的。

  她們萬萬沒有想到,衛洛會如此寬容。

  無比感慨中,四女同時以頭點地,泣道:「夫人大仁,雖死難報」

  衛洛漫不經心的揮手令她們起來。

  昨晚上她們只是被劍咎給點了穴道,這事怎麼也怪不上她們。不過衛洛自是不會解釋,就這樣讓他們感激才是正理。

  四女又為她倒上係數用水,衛洛習慣性的叫她們放下東西,人出去後馬上機器自己已不需要背著人易容了。

  她已露出了所有的真容了。

  低低歎息一聲,她就著清水洗漱好後,漫步走出了房門。

  她現在穿上的,仍然是那件火紅色的袍服。涇陵公子給她安排的是一色的火紅袍。她仍換一件,都是如此火紅火紅的顏色,直如燃燒的火把,天空的晚霞,燦爛得灼眼。

  青絲如墨,玉膚生輝,紅袍似火。四個美人每每一眼望去,便是驚艷無比。

  如她們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在容顏上,也是一直自傲的。可是這種自信,在對上衛洛時,便渾然無存。

  衛洛的美,至清至貴至冷志艷,實非她們所能比。

  衛洛在寒苑中轉動著,她只稍走了一圈,便發現這裡依然是布成了天羅地網,她插翅難飛。

  她信步走向後花園。

  後花園中,依然是溪水潺潺,桃花滿枝,梨花飄揚。

  衛洛坐上上次坐過的那塊大石頭,她雙手抱膝,透過文紅翠綠的花林,欣賞起天空的白雲來。

  她這個時候,雖然說是表情很專注,實際上卻是眼神木然,腦中一陣空白。

  看著看著,衛洛在石頭上一側,縮成一團又入了夢鄉。

  這個睡夢之鄉並不香甜,總有無數的思緒在大腦中爭吵,令德她腦中暈暈沉沉的,似乎沒睡,也似乎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頭上一輕,一隻溫柔的手掌撫過,一股熟悉的體息纏繞而來。

  溫柔的手掌,熟悉的體息?

  是他!涇陵公子回來了!

  衛洛瞬時睜開雙眼。

  果然,涇陵公子正跪坐在石旁的塌上,他上身微欠,正把自己的腦袋搬入他的肘窩中。

  見到衛洛睜開了雙眼,涇陵公子嘴唇一彎,俊臉上浮起一抹愉悅的笑容。他低頭直勾勾的盯著衛洛,聲音沙啞的說道:「小兒,我回來了」

  「恩」回答這個簡單的字時,衛洛連嚥了兩下口水,心臟開始砰砰亂跳不休。

  涇陵公子雙眼深幽的看著肘窩中的她,目光從她的頭髮,轉向她的臉,再轉向她的身上。

  看著看著,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我的小兒,真國色也」

  這兩天,這句讚美他不知說了多少遍。

  衛洛眨了眨眼,有點詫異的想道:「我這身體面目雖美,可是也不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以他的身份,定然見過姿色與我相當的。怎麼他老說著話」

  她是不明白這一點,可真要詢問涇陵公子,他也會想不明白的了。

  涇陵公子目光癡癡的盯著她,左手一伸,扯下她的束髮之物,令他青絲滿洩後,他滿意的一笑,低沉的又說道:「小兒容貌華貴,堪配這火紅袍服」

  他說到這裡,頭一低,輕輕的在他額頭上印上一吻。

  他只是想印上疑問的。因此,他這一吻印上,便抬頭抽回。可是,他才離開不到兩寸,頭一低,又轉向他的眼睛,含著她的睫毛吮吸起來。

  舔吻了一會兒她的墨玉眼後,他的呼吸明顯加粗,俊臉也開始變得火熱,他薄唇一移,來到她的櫻唇上,舌頭一伸,便擠過貝齒與她的丁香小舌相戲。

  他的這些動作是突然間由溫和變成狂猛的。

  直到他含著她的小舌嬉戲不休,那濃烈的雄性氣息充斥她的整個鼻腔,直到他把她一抱,那火熱的柱狀物頂上她的臀間時,衛洛才明白過來,他又動情了。

  他動情了,這次在劫難逃,而且衛洛也不想逃了。

  小臉暈紅中,她伸臂摟緊他的脖頸,小舌吐出與他的舌頭相纏。

  衛洛的主動,令得涇陵公子一怔。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7章石畔桃花染情火二

  涇陵公子緊緊壓著衛洛,他低下頭,一口含著她的乳源碼,一邊輕咬慢扯,一邊伸手摸向她的肚腹。

  衛洛顫慄著,此時,她腦中暈沉一片,要不是貼著石頭的背上,時有涼意襲來,令得她稍稍清醒,她怕是沒有半點思考能力了。

  涇陵公子含著她的一邊玉乳,吮得一片濡濕後,轉過頭含向另一邊。

  這時,他感覺到衛洛伸出手貼上自己的臉。

  他抬起燃燒著熊熊慾火的眼睛,定神看著她,見到她絕美的小臉上,墨眼迷離,心中一醉,忍不住頭一湊,上前含著她的小嘴低低地叫道:「小兒。」

  衛洛喘息了一聲,才低低地應道:「嗯。」

  他伸出舌頭與她的小舌相戲,低低說道:「我心悅你,小兒,往後不可欺我。」

  衛洛一怔,迷濛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

  涇陵公子彷彿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他頭一低,再次含著她的左乳。

  一邊含吮,一邊大手使勁的搓揉。涇陵公子的臉已是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他忍不住從喉中發出一聲低吼,下身向衛洛一頂!

  這一頂,那硬硬的物事便硬生生的在衛洛的隱秘處戮了幾下。

  衛洛一驚,忍不住輕叫出聲。

  聽到她的叫聲,涇陵公子低沉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從她的乳源碼,一路吻向她的肚臍。

  來到臍眼處時,他停頓了一下,伸出舌尖在那圓坑上舔了舔。

  這時,他身下的衛洛已顫慄成了一團,宛如一團春水一般,完全沒有骨頭,似乎可以融化在他懷中,似乎可以被他按到體內。

  他的呼吸變得又粗又重了,那貼著她冰涼的肌膚的臉龐,已是火熱無比。

  他的唇繼續下移。

  不一會,他的頭顱來到了她的秘密處。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裡,半支起身,雙手分開衛洛的雙腿,眼睛湊近,細細地瞅了起來。

  他暖暖的呼吸撲在那裡,一股熱氣襲向她,令得衛洛如觸了電一般,下身不自覺的扭動著。突然間,她覺得自己那不可啟齒的地方湧出一陣熱流,同時,還隱有一陣麻癢和空虛。

  這種感覺很古怪,很令人羞恥。衛洛閉緊雙眼,忍不住抬起上身,雙臂摟上他的頸項,低低地求道:「別看,別看。。。。。。」

  涇陵公子沒有理會她,他又湊近一分,細細地瞅了瞅後,他低沉地笑了起來,暖暖的熱氣令得那處出現收縮,「小兒無處不美。」

  笑聲中,他湊過唇去。

  他濕熱的呼吸直入那縫裡鑽去。

  衛洛顫慄成了一團。

  眼看就要將唇湊到那裡,涇陵公子頓住了。他僵住了。

  他擰起眉頭,迅速地別開視線,暗暗想道:這婦人至陰之處,我堂堂公子怎可親之?真是邪了門了。

  他稍稍抬起頭,扶起紫得發漲的分身,準確地抵上那縫隙處。

  感覺到他的劍拔弩張,衛洛渾身顫抖起來。這是真正的顫抖,清楚可見的劇烈的顫抖。她緊緊地咬著唇,閉著雙眼。

  他感覺到了她的極度恐慌,抬起頭來。

  俊臉一就,他覆上了她的嘴唇,喃喃說道:「小兒,小兒,你既悅我,我亦悅你,無需懼矣。」

  他說到這裡,那紫漲物便是向前硬生生地一頂!

  瞬時,一陣劇痛襲來!

  衛洛「啊____」地一聲痛叫而出。

  涇陵公子俊臉漲得通紅,他沒有遲疑,下身又是一挺。

  這一挺,那紫紅物便大半插入了她的體內。

  真的很痛,又痛又漲!

  所有的麻癢,酸軟,百般滋味這時都已不在了。只有那劇痛佔據了她的神經。

  這一刻,再也沒有了半點美好和期待。

  痛苦中,衛洛支起上半身。她雙手十指緊緊地掙著他的肩膀,墨玉眼中含著滿滿的淚水,控訴地朝他叫道:「好痛。」

  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俊臉通紅,額頭上青筋隱隱。

  他咬著牙,忍著想要強行衝撞地衝動。低下頭吻著她的眼睛,覆住她的小嘴,喃喃說道:「小兒,小兒,是我。」

  他只知道說這幾個字。

  他清楚地看到本來嬌媚甜美,粉紅致致的小兒,臉色變得蒼白,眼中儘是淚水。這令得他一動不敢動了。

  疼惜地看著她的目光中,他也有點疑惑,好似以前也睡過不少處子,怎地那些婦人沒有叫過痛?

  這時的他,已經不記得了。那些上子得到他的親近,正是求之不得,有痛也咬牙忍著。而且,一般的侍婢奴僕,吃痛也不能吭聲。否則有身份的姬妾可以僅憑這一點,便殺了她們!

  再則,他本來無心,又怎麼會留有記憶?

  他的分身是又漲又痛,可是,卻不敢動。他只能一個又一個的吻覆上這雙平素總是狡黠著的墨玉眼,覆上那張巧言令色的小嘴,一次又一閃,一遍又一遍地說道:「小兒,小兒,是我。」

  在他的溫柔親吻中,下身的撒痛在淡去,淡去。

  漸漸的,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含著一個火熱的硬挺的東西。那東西鑲在她的體內,令得她滿滿的,令得她有點癢。

  於是,她動了動。

  他本就忍得痛苦之極,衛洛這一動雖輕,卻令得他大喜若狂。當下,他頭一抬,雙手抓著她的雙乳,再也不管不顧的大力撞擊起來。

  這是真正的大力,每一下撞擊,都發出『啪』地一聲水響,每一下衝出,都令得躺在石頭上的衛洛,整個上半身向前一衝。

  衛洛大驚,她連忙抓緊他的雙臂,尖叫道:「輕點,輕點。」

  可是,他聽不見了。

  他已無法聽見。

  他只是重重地撞擊著,通過這種重複的摩擦,體會著那宛如天堂般的快感。他大力地揉搓著她的雙乳,緊緊地扣著它們,使得它們在自己手下變幻出各種形狀。

  衝撞中,他無意中抬頭,瞟到了漲紅著小臉,微張著小嘴,臉上眼淚不絕的衛洛。他頭一低,將唇覆在她絕美的臉上,吻去那淚水,含過她的眼睛,再覆上她的嘴。

  他很興奮,她的緊窒給他帶來了極其強烈的快感,而且,那裡面有一種吸吮的力道,彷彿千百個小舌正一起舔吻吸咐著他。

  這是他平生體會過的最強烈的快感。

  他無比愉悅,他覺得身下的小兒是如此上人疼惜,他突然發現,原來這男女交合,是那麼的讓人迷醉。

  因此,他低著頭,一邊吸吮著她的丁香小舌,順便舔去她的淚水,一邊狂喜的低語道:「小兒,小兒,你真令我歡喜,真令我歡喜。」

  他每說一下,動作便狂猛幾分,衛洛嬌小的身軀,被他衝擊著拋灑著。要不是他一直用手臂半托著她,她的雪背,都已與石頭摩擦出了傷痕。

  衛洛小臉扭成一團,她只能張著小嘴喘息著。私處不但疼痛,也有種極其古怪的火熱酸癢傳來。她的腦海中已是一片空白,一種種白光從她的眼光劃過。

  這些感覺太複雜,太強烈,她已呈半昏迷狀態。

  可是,迷亂中,她依然緊緊地摟著他的手臂,挺起上身,把自己的玉乳送到他的嘴裡。她的腰肢不自覺地扭動著,小腹一收一收的。每當她的小腹收縮時,涇陵公子的低吼聲,便狂猛了一分。

  她的下身,被他的剛硬火熱的分身塞得滿滿的,塞得幾乎要漲開了。他每一下摩擦,抽動,都令得她更加麻癢痛楚,可也更令得她扭動得歡。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知道這種扭動,會令得自己舒服。

  涇陵公子按著她衝撞了一陣後,突然雙臂一抬,摟著她靠上一棵粗大點的桃樹上。把她的雪背重重抵在樹幹上。抬起她的雙腿,令它們環在自己的腰間。他一邊衝撞,一邊狂亂地吻過她的頸項,咬過她的玉耳,一聲又一聲地叫道:「小兒,小兒,小兒。。。。。。」

  衛洛長長的青線,被汗濕透了,粘了一身,他的也是,玉冠早就歪倒在一旁,青絲披洩。這一衝一撞間,桃花紛紛飄落,粘在她的青絲上,雪背上,灑在他的玉冠上,強健的肌肉上。

  兩人被汗水浸濕的青絲,與空中灑落的花辮一起,相互絞纏著,粘滿了兩人一頭一身。有的花瓣還灑落在兩人交合處,被濕液一浸,巨力一撞,頓時化成了粉紅的花泥,星星點點,殘瓣與花香相浸。

  衛洛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頸項,她的咽中,不時發出一聲聲似是嗚咽,似是呻吟的聲音。

  迷糊中,衛洛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哽咽出聲。她一邊喃喃叫著,「好痛。」一邊本能的扭動腰肢,把自己的臂部再送近他幾分。

  這是一場暴風聚雨,似是無窮無盡一般。

  衛洛饒是一直練武,體力早已超過常人。在這種狂猛地衝撞中,也已招架不住。

  突然間,她覺得一道耀眼的白光從眼前劃過,一種極度的喜悅令得她大哭出聲。低泣中,她突然頭一湊,重重地咬上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上一個牙齒血印後,她猛然一陣抽搐,頭一歪,便暈死過去。

  她這一抽搐,涇陵公子便覺得那緊緊包著自己分身的肉環中,千百小嘴同時猛力一吸!

  這種吸力,極猛極全面。

  他再也忍不住,狂喜地迷亂的低吼一聲,一道白液噴洩而出,重重灑在了她的體內。

  這一洩後,他身子一陣虛軟,不由把她重重朝樹上一按,腦袋靠著她的頸項,沉沉地喘息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動了動。

  他抬起頭來,看向懷中早已翻著白眼暈翻過去的衛洛,頭一低,在她的鼻尖上輕輕咬了咬,滿足的愉悅地低聲說道:「因歡好者是小兒麼?竟是愉悅至斯?」

  因為與我歡好的是你的緣故嗎?竟然使得我這麼的快樂?

  他信口吐出這句話後,便這樣下身相連地抱著衛洛走了兩步,撿起早就灑落在地上的披風蓋著兩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1:15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三十八章然後

  這樣走了兩步,他的分身便嗖地一下,再次硬挺起來。而那道道肉環,馬上也迎上來,緊緊地錮住了它。

  這是一種極度愉悅的感覺。

  涇陵公子滿足地歎息了一聲後,低下頭看向兩人相接的部位,見她的私密處已經紅腫不堪,不由低歎一聲,咬牙想道:小兒受不了歡愛,都已暈死過去了。我且忍一忍,反正來日方長。

  他想到這裡,便伸手扶著自己濕淋淋的分身,慢慢抽了出來。

  涇陵公子拿起兩人的外袍,把衛洛嚴嚴實實地遮住後,自己也給擋上,抱著她便向寢房走去。

  這一路走來,都沒有人。

  只在寢房外殿遇上了四美人。

  那四個美人頭低低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根本不敢抬頭來。

  涇陵公子見她們要跟上,聲音沙啞地說道:「退下。」

  「然。」

  四女退下。

  他抱著衛洛來到塌上,朝著床上一倒後,他把衛洛重新安置在懷抱中。

  這時的她,小臉依然紅撲撲的,不過身體好在不再抽搐了。

  涇陵公子側著頭,伸手在她的小臉上撫摸了一會後,手向下移去,扣住了她的腰身。

  把她緊緊地壓在懷中後,他一手扣在玉乳上,頭靠玉枕,沉沉睡去。

  這一夜一天,光是處理晉宮失火的事,便令得他疲憊不堪。要知道,他身為太子,早就掌握了整個新田的防務。雖然皇宮防務不歸他管,可是,讓賊人進了新田城,他的父侯便可以藉機發怒,連番指責。他雖不懼怕這些指責,可不妥善處理好,難免遭人口舌。

  與小兒的歡好,對於經常練武的他來說,也算不上疲憊。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感覺到放鬆。這種放鬆,令得他倦意沉沉而來。

  因此,這一覺,他睡得很香。他的手,一個緊緊地扣著小兒的玉乳,把她整個人結實地置在懷中。

  衛洛很快便清醒過來。

  清醒後,她發現自己身無寸縷,緊緊貼著的那個身體,也是身無寸縷。

  接著,她記起了剛才凌亂的一刻。

  瞬時,她的小臉紅彤彤的了,不止是小臉,她整個人都成了一隻蝦子。

  身後的男人,呼吸沉穩而平緩,她悄悄地回過頭看去,對上他一臉的放鬆。

  他真的很放鬆,眉間不再深鎖,薄唇還微微嘟起,只是那一嘟嘴,他俊美嚴酷的臉,便顯出了幾分孩子氣,幾分懶散來。直看到他這個模樣,衛洛才記起來,原來他不過是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

  這年齡,在她的前世,很多都還是依在父母身邊的孩子呢。

  他的呼吸之氣,熱熱地撲在她的臉上,吹得她的頭髮拂過面頰,令得臉癢癢的。衛洛側過頭偏了偏。

  這一動,她不由低低吸了一口氣。

  下身,好痛!她低頭一看,那處已經紅彤彤的,看樣子都有點腫了。

  衛洛這一低頭,不止看到了自己下身,也看到了男人的。

  瞬時,她臉紅過耳。

  連忙收回視線。衛洛再次動了動,想移開少許,想讓兩個人的下肢部那麼纏在一起。

  可是,她一動,才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他縱使睡著了,也把自己牢牢地抱在懷中,他一隻手扣在自己RU上,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他的一隻腳,還搭在她的雙腳上。

  男人完全佔有性的動作,令得衛洛又羞又亂。她閉上雙眼,想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睡過去。

  可是,她一閉眼,她那遠比常人敏感的觸覺,聽覺,便清楚地感覺到男人的體現,男人的呼吸,男人的手溫,還有,男人肌膚的溫度和強硬。

  慌亂中,她又睜開眼來。她悄悄地拿起他那只扣在乳上的手,分開那五指,輕輕令它移開。

  她才做出這個動作,身後的呼吸聲突然一停,接著,涇陵公子沙啞慵懶的嗓音傳來,「醒了?」

  衛洛瞬時一僵,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涇陵公子一怔,他扳過她的身子,令得她面對著自己。這一轉過頭,他便對上她羞得血紅的小臉,還有那長長的撲閃的睫毛。

  她閉緊雙眼,彷彿以為這樣便可以裝作睡著了。

  涇陵公子低低地一笑,他手臂一收,令得赤著身子的她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光裸的肌膚相觸的瞬間,衛洛臉色一白:他的下面,又硬了,正頂著她。

  感覺到她的緊張,他又是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把衛洛一撈,然後身子一翻,令得她整個人都結實地睡在自己的身上。

  感覺到軟玉溫香的全面覆蓋,他滿意地笑了起來。他伸手撫著衛洛的青絲,聲音沙啞地喚道:「小兒。」

  ......「嗯。」

  「你令我悅矣。」

  你令我愉快了。

  衛洛懶得理他,她頭一低,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赤裸的胸脯上。

  可這一埋,她才發現那裡黏黏的,顯然給汗濕了幾回。

  衛洛抿了抿嘴,嘟囔道:「好臭。」

  涇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伸手揉搓著衛洛的青絲,歎道:「婦人中只有小兒敢出此言。」

  他說到這裡,縱身一跳,便下了塌。衛洛一看到他光溜溜地站在那裡,不由小臉嗖地再次血紅。她呼地一聲,身子一轉,臉朝向裡面了。

  涇陵公子又是哈哈一笑,他大聲喝道:「備湯水。」

  「然。」

  四個美人輕應了一聲,腳步聲漸遠。

  涇陵公子向塌上走近一步,他單手撐在塌沿,看著縮成一團,緊緊包在被子裡的衛洛,哧笑道:「已歡好,無需再羞。」

  衛洛頭也不回,嘟囔道:「你自是無羞。」

  涇陵公子聞言又是呵呵一笑,他頭一低,咬上了她的玉耳,惡劣地朝著她耳沿中吹了一口氣,令得衛洛顫抖了一下後,他低低地說道:「小兒嫌我臭,現湯水已備,共浴罷。」

  他也不是徵求衛洛的意見,一句話說完,便是伸手一抱,一轉眼,便把她連人帶被給摟到了懷中。

  衛洛一驚,這裡的他的浴殿可有一二里路,難道就這樣去不成?

  驚慌中,她急急地轉過身來,瞪著他嗔道:「容更衣。」

  她臉猶帶潮紅,這一嗔怒間風情俱現。涇陵公子看得心中歡喜,忍不住低頭在她眼上印上一吻,道:「可。」

  他畢竟是一個嚴肅的人,不可能真這麼荒唐地抱她一路招搖過去。

  兩人隨意套上中衣外袍,把頭髮梳理一下,便向浴殿走去。

  衛洛才走了一步,便是腳步一頓。她咬了咬牙,悶不啃聲地繼續向前走去。

  涇陵公子大步流星的走到大門口,轉過頭看向衛洛。這一看,他便是一怔。緊接著,他目光轉向她的下身。

  略一尋思,他便來到她的身邊。伸手摟著她的腰,涇陵公子低聲問道:「仍在疼痛?」

  衛洛咬著牙,低著頭,沒有理他。

  涇陵公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他朝她臉上一瞅,見她眉頭緊鎖的模樣,不由哈哈一笑。笑著笑著,他手一伸,把衛洛攔腰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

  他這一抱,衛洛沒有給驚到,倒是院門口的劍客們齊刷刷地一怔。

  他們錯愕的,瞪大雙眼地盯著涇陵公子,一個個迅速轉眼看向衛洛。

  不過這個時候,衛洛已把頭一埋,把臉藏到了他的懷中。因此,誰也看不清。

  涇陵公子如此摟著一婦人,實是很罕見的情景。一路上,眾劍客和侍婢們頻頻抬頭張望。縱使迫於涇陵公子的威風,他們張望的時候十分小心,可是,他稍一走遠,那竊竊私語聲便不絕於耳了。

  在這種議論聲私語聲中,涇陵公子摟著衛洛,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浴殿中。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39章郎情妾意

  浴殿中,管事早就安排了另外四個侍浴美人在。涇陵一踏入,便沉喝道:「退下。」

  他知道衛洛不喜歡有外人在場。

  侍浴美人退下後,他隨手扯下袍裳,抱著衛洛縱身跳下浴池。

  隨著他這一跳,水花「啪」地濺上老高。涇陵公子哈哈一笑,把衛洛鬆開,放到了水中。

  衛洛身上還穿著袍服,這一入水便濕淋淋的。

  涇陵單臂環著她的腰,伸手扯向她的袍服。

  衛洛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撲扇著。見他大手一把抓來,便順勢溜到了自己的乳上撫摩著。不由右手重重按住這虎狼之爪,嗔道:「我自己來。」

  說罷,她背轉身,慢慢地脫下袍裳。

  剛剛脫光,她的後背便是一暖,卻是涇陵公子貼上她的背,摟著她的細腰,低笑道:「小兒,侍浴可也。」

  他要衛洛為他抹身。

  背對著他的衛洛小臉一紅,沒有反抗便轉過身來。不知為什麼,她只想溫柔地對待他,只想盡量溫柔的......

  衛洛轉地身,拿起毛巾,轉到了他的背後,為他搓弄起長髮來。

  她溫柔如許,手指搓過他頭皮時,會如前世的洗髮店小妹一樣,按摩著他的頭髮,擠壓著他頭上的穴道。

  在她的溫柔撫按下,涇陵公子高大結實剛硬的身軀慢慢地向水下縮去。到了後來,他已半躺在水中,只把頭擱在她的膝頭,任她十指輕巧而溫和地穿梭不休。

  衛洛按得很用心,她的男人溫馴地倒在她的懷中,一動不動。那長長的青絲,與她的相纏,那完美俊逸的面孔,可以任她觸摸。

  她很幸福。

  低垂著眉眼,衛洛推過他兩側的太陽穴,來到他頭頂時,還特意搓揉著。

  熱氣騰騰的浴池中,涇陵公子懶洋洋地閉著雙眼,半晌,低低地說道:「小兒令我歡喜也。」

  衛洛沒有回應。

  她只是專注的,精心地按摩著懷中的男人,她只是細心地記憶著前世洗髮時的感覺,只想記得多一些,按摩得他更舒服一些。

  浴池中騰騰的白霧,把兩個人完全罩在當中,漸漸的,他們的面容也不可見。

  按著按著,衛洛頭一低,輕輕地,輕輕的,在他的頭頂上印上一吻。這一吻如蝴蝶一觸既開,他不會有半點感覺。

  吻過後,衛洛又把他的頭朝自己的懷中摟近一分,她的手指,在有意無意間撫過他的眉眼,順過他的鬢角。每每這時,她的手指都會特意滯上一滯,然後又急急地轉開。

  按著按著,一陣低低的鼾聲傳來。

  他睡著了,他舒服的入睡了。

  衛洛輕輕吁出一口氣,突然覺得很放鬆。他睡著了好啊,睡著了,自己便可以想摸就摸,想吻就吻。

  於是,她再次低頭,櫻唇如花瓣一樣,悄悄地印上他的鬢角。

  衛洛按摩得更加用心了,她的動作舒緩之極。給他洗了頭後,雙手又轉向他的肩膀,轉向他的頸部,細細撫按。

  按得疲憊了,她又拿起毛巾給他清洗起來。

  毛巾擦過他濃密的劍眉,擦過他高挺的鼻樑,擦過他的薄唇,轉向他結實的胸膛。

  如果他醒著,她做這些事時,一定會很羞澀。

  現在他睡著了,衛洛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羞澀。她如一個母親一樣,細細地擦拭著他身體的每一寸,戈小過他的每一根線條。

  這是她的男人啊!

  她一直在想靠近又從不敢靠近的男人。

  他睡著了多好啊。

  衛洛花了一個時辰,才把男人從頭髮到腳趾都清洗了一遍。到了這時,她也泡得手有點發白了。

  拿起清洗了他的毛巾,衛洛低下頭,胡亂擦拭著自己。

  她剛反轉著手,去擦拭背心時,男人低沉的,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小兒,你心悅我。」

  小兒,你喜愛我呀!

  衛洛一怔,她不知道他醒來了多久。

  她手上的毛巾被一隻大手拿過。然後,她的細腰被他一帶,被重重摟入懷中。

  他低著頭,細細地吻著她的髮梢,她的眉眼,低低的,喃喃地說道:「小兒,你心悅我,為何欺我躲我,不欲就我?」

  衛洛低斂眉眼,沒有回答。

  他抬起她的下巴,細細地瞅著她的臉,見她絕美的小臉上一片淡然,彷彿剛才的溫柔只是一種錯覺。不由低歎一聲,「小兒之心,何其難懂也。」

  歎完後,他拿著毛巾,學著衛洛的樣子,給她擦起臉,抹起身子光他的手很重,每一下擦拭,都重重地按著,然後像刨木頭一樣刨下去。衛洛細嫩的小臉,滑膩的皮膚,他擦了兩下便疼痛起來。

  不過衛洛沒有叫痛,她只是含著淺笑,任他擦拭著。

  漸漸的,涇陵公子有點不耐煩起來。他胡亂給她擦了幾把後,摟著衛洛朝自己身上一坐,那火熱之物朝她的臀間重重頂了頂薄唇附在她的耳邊,聲音沙啞地說道:「小兒,還痛否。」

  當然還痛。

  衛洛抬起頭來,白了他一眼,嗔道:「痛!」

  涇陵公子對上她輕嗔薄怒的風情,先是一怔,轉眼哈哈一笑。才笑了兩聲,他便抬著衛洛的小臉,薄唇一壓,覆在她的小嘴上重重地親吻而來。

  他這一吻,很深很沉,直吻得衛洛一口氣有點喘不過來了,他才拖他瞇著眼,欣賞著衛洛櫻唇半張,小臉暈紅的模樣。見她雙眼一轉向清明,便又是一吻壓來。

  他含著她的小嘴,一邊吮吸,一邊伸手在她的玲瓏曲線上游移著。

  他的手游著游著,便轉向了她的私處。剛一碰,衛洛便顫了一下,紅著臉嚷道:「痛。」

  涇陵公子歎息一聲,手向上移。

  他用那火熱摩擦著衛洛的臀部,苦笑道:「小兒。」

  衛洛頭也不回,她只是瞇著眼睛窩在他的懷中,說道:「侍浴美人猶在,可洩火也。」

  她說這句話時,聲音很淡,很淡,很平和。

  只是話一說完,她那迷離的眼神便銳利了兩分,冷漠了兩分。

  她背對著涇陵公子,他沒有發現她的這些表情變化。

  聞言,他湊近她,在她的發上印上一吻,低語道:「它渴的是小兒。」

  說到這裡,他還惡劣地用下身朝衛洛頂了頂。

  半晌也沒有等到衛洛的回答,涇陵把她的小臉一扳,細細瞧來。

  這一瞧,依然是對上一張淡然中透著羞澀的表情。

  涇陵公子見衛洛不為所動,也不再多言。他放開衛洛,赤身站出不一會,那硬挺便軟了下來。他拿過毛巾把自己擦乾後,雙臂一伸,從池中撈起衛洛,也給她擦起來了。

  這一下,衛洛不依了。

  她奮力一掙,跳回了池中,背對著他低低地求道:「我自己擦吧。

  涇隊公子見她臉紅過耳,不由哈哈一笑。

  衛洛不理他,拿著毛巾三兩下擦乾身子,穿上早就備好的火紅色袍服。

  她穿好後,也不用涇陵公子吩咐,小步走到他身邊,接過毛巾,便為他擦拭起長髮來。

  這時,涇陵公子也穿得差不多了。

  他停下手頭的動作,回過頭看向一臉溫柔地衛洛,笑道:「小兒歡喜我這頭顱?」

  衛洛沒有回答。

  不一會,她便把他濕淋淋的長髮擦乾。

  這時,已是晚餐時分。

  兩人手牽著手,直接回到了寒苑用起晚餐來。

  這一整天,涇陵公子寸步不離衛洛,到了晚間,更是把她一摟,把她當成了蓋被,令得她整個身體覆在身上入睡的。

  第二天一早,他剛睜開眼準備坐起時,便發現頭皮上一陣刺痛,卻是頭髮被什麼扯著了。

  涇陵公子伸手揉了揉猶有惺忪睡意的眼,轉頭看來。這一看,他頓時啼笑皆非。原來他的一縷長髮,竟與小兒的長髮給緊緊地纏到了一塊。很顯然,那纏它的人擔心纏得不夠緊,不夠結實,不但打了好幾個結,而且,這一絡頭髮,竟是幾十根一縷,幾十根一縷,這樣如織髮辮分別織成,再分別打成結的。

  這樣一來,除非用剪子,竟是沒有辦法讓兩縷頭髮分離。

  做出這樣的事來,顯然是件大工程,除了眼前睡得香濃,縮成一團窩在自己懷中的小兒,自不會是第二人。

  這小兒,真是胡鬧!

  一時之間,涇陵公子竟是哭笑不得。

  他頭一伸,輕輕咬著衛洛的鼻尖,低笑道:「小兒,怎地如此頑皮?」

  衛洛一直在假睡,剛才他的頭皮被扯痛了,她自是也給痛醒了。

  此時聽他語氣,她也不好意思再裝睡了,便悄悄地抬眼,透過眼睫毛看了看他。見他看向自己,連忙紅著小臉,垂眼做老實狀。

  涇陵公子見到她這模樣,又是一笑。他重新躺下,把衛洛摟緊,哧笑道:「頭髮相纏至此,是不欲我起床否?善。」

  衛洛紅著小臉,低著頭把臉蛋埋在他的胸前,沒有理會他的調笑。

  涇陵公子調笑了衛洛一番後,聲音一提,喝道:「來人!」

  一侍婢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然。」

  「且傳令,如非緊要事,休來擾我!」

  「諾!」

  隨著那侍婢提步走遠,他轉過身來把衛洛一壓,聲音沙啞,目光幽深地盯著她說道:「小兒,今日,應不再疼痛了吧?」

  說罷,他也不等衛洛回答,手一伸,便扯向她的裳服,準備親眼看個明白。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5 01:1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16 11:04 P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0章勸

  他掀向裳服,剛準備伸頭看時,頭皮又是一痛。

  涇陵公子惱道:「小兒特也胡鬧。」

  說罷,他雙手一伸,分別扯著兩人的長髮,然後重重一扯。

  這長髮縱使糾結再多,綁得再緊,也耐不住他這練武之人全力一扯。當下『滋——』地一聲,頭髮分成兩截,而他與她,也不再牽扯著。

  涇陵公子把扯斷的頭髮信手一甩後,便伸手掀開衛洛的裳服,伸頭瞅去。

  而這時,衛洛還在握著剛被他扯斷的長髮,呆呆地望著。望著望著,她慢慢地閉緊雙眼。

  當她再睜開眼時,眼神已是平靜如昔。

  涇陵公子伸頭一瞅後,低低一笑,道:「腫消了。」說罷,他溫熱的大掌覆在其上,輕輕地扣了扣那縫兒。

  這個動作一做出,衛洛馬上小臉通紅,她掙扎了一下,連忙都囔道:「沒,沒消。」

  涇陵公子才不理會她的反抗,他胡亂摸了幾下後,將身一覆,便壓上了衛洛。

  他雙手齊動,一邊給她解著裳服,一邊四下遊走。三不兩下便把她與自己脫了個精光。

  再次赤身相纏,相濡以沫後,不一會,衛洛已發出一細細碎碎的呻吟。涇陵公子將被子蓋住兩人,遮住一室春光。

  兩人這一次,遠比第一次來得持久。

  等到涇陵公子出寒苑時,已經是下午了。

  他來到書房,匆匆忙忙地處理了一些公事後,又回到了寒苑中。

  轉眼七天過去了。

  這七天當中,涇陵公子是抽出一切有空閒的時候來陪著衛洛。大多時候,兩人並沒有歡好,只是這樣相依相偎著。甚至什麼話也不說,便可以渡過幾個時辰。

  歡樂似是無窮無盡。

  每一天清晨醒來,涇陵公子都發現自己的頭髮與小兒的頭髮打成了結。

  一次又一次的在哭笑不得中把糾結的頭髮扯斷後,到了後來,他一睜開眼,已是習慣性地轉頭看向兩人的頭髮處,看看是不是依然被緊緊地纏在一起。

  結果,他就從來沒有失望過。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了。

  食髓知味,樂在其中的涇陵公子,每一天都在索取,都在放縱著。對於他的索取,衛洛從不過於反抗,她總是盡可能溫柔地對待著他。

  這一天,他又到了午後才起床。

  幫累得睡過去的衛洛蓋好被子,涇陵公子踏出寒苑,來到了書房中。

  他剛拿起竹簡,提筆寫了幾十個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緊接著,一個喝聲傳來,「藥公求見!」

  藥公?涇陵公子連忙站了起來,下塌迎接。

  藥公大步走來,他一進房,便向左右喝道:「退下!」

  轉眼間,劍客賢士和侍婢都給退得一乾二淨。

  藥公大步走到涇陵公子面前,他紅潤的臉孔有種異常的嚴肅。他剛站好腳步,便朝著涇陵公子深深一揖,沉聲道:「聞公子十日來,日夜耽於美色,再無早起之時?」

  涇陵公子一怔,瞬間俊臉沉了下來。

  藥公卻不在乎他沉寒的表情,他抬著花白的腦袋,大步走到一旁,嗖地一聲,從牆壁上抽出涇陵公子的佩劍。然後,藥公手一抬,將劍抵上自己的頸項。

  他這個動作,太過突然,也太過凌厲,涇陵公子當場臉色大變。

  他急走一步,伸手便扣上藥公頸項上的佩劍,急急叫道:「公何至於此?」

  藥公一臉悲憤地看著他,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手,依然把劍架著自己的頸項後,藥公怒道:「老臣不能親睹晉之賢君毀於一婦人!」

  涇陵公子有點煩躁了。

  他陰沉著臉,冷冷地說道:「涇陵是涇陵,婦人其是婦人!不過十日而已,何談毀字?」

  藥公怒瞪著他,氣極地喝道:「這十日,眾賢紛紛,私議不休,劍客們憂心忡忡,不安之極。諸國賢良聚於公子之側,是欲輔助公子成就千秋霸業,在史冊上書得千秋萬載之名也!然,公子卻耽於婦人枕側,日夜歡娛,偶爾一見,也是腳步匆匆。偶聞忠言,也是臉有怒色。」

  他一口氣喝罵到這裡,聲音中添了幾分沉痛。無助的,悲傷地瞪著涇陵公子,藥公說道:「公子,商亡於妲已,周敗於褒姒。天下之禍,無甚於美色也!別人向不知,我卻知公子鍾情之婦,便是賢士衛洛!此婦生有傾城容顏,又多智善狡。公子如此依戀於她,終有一日將泥足深陷。公子就不怕此婦做出母雞司晨之事?以此婦才智,只怕公子也將成她股掌中玩弄之物!」

  藥公一席話滔滔而來,含恨而出。可他說到了這裡,卻還是說不下去了。

  面前的公子涇陵,已是烏雲籠罩,臉色青白了。

  藥公見他呆若木雞地站在當地,臉色十分難看。不由低歎一聲,順手把佩劍扔在幾上,略略雙手一叉,便退了出去。

  退出了院落後,藥公又低歎一聲。

  其實,他也知道,公子雖說平素威嚴過人。可畢竟只是冠禮不久。又向來節欲。他此番沉迷,也可能是識得了婦人的妙處,過不了毒久,待得他厭煩了,他還會是往昔精明威嚴的公子涇陵。

  可是,這話他不會說出。他是極少數知道月姬便是衛洛的人。

  對於月姬的才智,他實在心有顧及。這天地之間之所以能長能久,便是因為陰陽有序!區區一婦人,居然有如此出眾的才華,莫不是得蒼天之命而生出的妖物?她,莫不是亂晉之婦?

  再則,一向視婦人如無物的公子涇陵,明顯對衛洛太過看重了,太過在意了。為君為侯者,最忌為c婦人動心動情,這後果實在太過嚴重,不可不防啊。

  這一晚上,涇陵公子沒有回到寒苑。

  衛洛抱膝坐在那塊大青石上,仰望著天空的寒月。看著看著,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來。

  緩緩臥倒,衛洛明如秋水的墨玉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天空。天空中,月皎雲閒,無不是一派自由自在。

  望了一會後,她緩緩抽出袖袋中的竹劍,就著這明月,這春風,這桃花,這閒雲舞起劍來。

  月光如洗,月下人影婆娑。天高雲淡,處處一派閒情。

  這一晚,衛洛練了很久很久,直到了第二天雞鳴時,才淺淺睡去。

  第二天,涇陵公子依然沒有來。

  衛洛一覺睡醒後,又來到後面花園中練起竹劍來。劍走龍蛇,風聲輕緩。揮汗如雨中,她的心寧靜無比。

  第四天晚,臉露憂色的四美人急急地向練著劍的衛洛走來。一靠近她,四女便歡喜地同時一福,脆聲說道:「公子來了。」

  他來了?

  衛洛一怔。

  她慢慢收起竹劍,轉過身來。

  她剛一轉身,便看到一個穿著黑袍的高大身影大步走來。

  一看到他走近,衛洛便微瞇著雙眼,細細地瞅著他的臉。

  涇陵公子俊臉上含著淺笑,他慣常冷厲地目光掃向衛洛時,已轉為溫柔。

  他大步走到衛洛面前,不管她一身的汗水,伸手把她摟在懷中,攔腰一抱呵呵笑道:「良辰苦短」小兒,我為你侍浴罷。」

  說罷,他抱著衛洛,大步向浴殿走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1章盡歡

  涇陵公子摟著汗濕淋淋的衛洛,高挺的鼻子湊向她頸間一聞,低笑道:「好餿!」

  這分明是在報復上次衛洛的取笑。

  衛洛抿唇一笑,她墨玉眼眨了幾下,伸著雙臂摟上他的頸脖,汗淋淋地小臉在他的俊臉上,用力地蹭了蹭。

  這一動作做出後,涇陵公子那俊朗威嚴的臉,瞬時濕漬處處。其中有一滴汗珠流向他的眼珠。而他雙手摟著衛洛,一時抽不出空來。

  只能閉著左眼,讓那汗珠沁不到裡面去。

  他這左眼一閉,頓時孩子氣十足。衛洛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撈起他的大袖輕輕拭了拭。拭過後,見他還眨著眼,顯然有點酸痛,便湊過嘴去,輕輕吹了一口氣。

  芳香之氣入眼,入鼻,竟是讓涇陵公子生生地怔住了。

  他目光只是一呆,便迅速地移開。

  走出寒苑時,他放下衛洛,牽著她的手向浴殿走去。

  兩人一來到浴殿,涇陵公子便把衛洛一摟,含笑道:「今日,且讓本公子為小兒侍浴。」

  說罷,他的大手已胡亂摸上了她的襟口。

  衛洛瞪了他一眼,嗔道:「我自己來。」

  說罷,她轉過身去。

  剛鬆開腰帶,其洛紅著小臉回頭嗔道:「目光灼灼類賊也!」

  她居然敢說他直愣愣盯著的表情像賊?

  涇陵先是一呆,轉眼伸手緊緊撈著她的手臂,把她往懷中重重一帶。他的動作十分突然,這一帶,使得衛洛的小鼻子結實地撞上他剛硬的胸膛。

  衛洛吃痛,伸手摀住了玉鼻。只這麼一下,她便已眼淚汪汪了。

  涇陵公子哪怕她痛不痛,當下他哈哈一笑,雙手把她攔腰一抱,然後,居然把她像甩麻袋一樣甩到了肩膀上。

  衛洛手還在捂著鼻子,轉眼整個人騰空而起,再回神是已被他倒肩著了。

  他肩寬腰細腿長,衛洛這般倒著,才夠到他的腰間。

  他一撈一甩,令得衛洛的髮釵脫落,轉眼間,她的青絲如雲一樣披洩而下,灑了一地。

  衛洛大惱,大力捶著他的腰,急道:「放下我,放下我。」

  涇陵公子沒有理會她,他兀自哈哈大笑,笑聲中,他裳也不脫,縱身跳到了浴池中。」啪」地一聲,兩個巨物重重地落入水中,濺得水花四濺,花瓣急流成渦。

  他這一跳不打緊,那水花卻濺了衛洛一頭一腦,還狠狠地嗆了她一下。衛洛匆忙伸手捂著口鼻,又大叫道:「放下我。放下我。」

  這一次,涇陵公子從善如流,鬆手把她放下。衛洛一立正,馬上鬆開手喘息。可是,她的嘴才一張,那張俊臉便是壓了下來。轉眼,她的小嘴便被他含住了。

  涇陵公子緊緊地吮住她的一雙唇瓣,雙手同時下移,一邊扯去她的腰帶,一邊摸向她的胸乳。

  大手伸入袍服,轉眼便摸到了她的束胸。他伸出手指在束胸上扣了扣,半天才擠進一指,不由惱怒地低語道:「小兒,怎地又穿上此物?」

  他這一開口,衛洛才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連忙吸進幾口空氣,絕美的小臉,因為少了氧氣而顯出一抹艷紅,雙眼更是迷濛蒙的,顯然根本就沒有聽到涇陵公子的牢騷。

  好不容易順了一口氣,衛洛便發出身上一涼,卻是腰帶外袍都被他扯下,扔得遠遠的了。

  見他大手伸來,扣著自己的乳尖輕輕擰轉。衛洛不由嚶嚀一聲,她抬起雙臂,伸手摟著他的頸項,小臉與他的臉廝磨著,顫聲求道:「回塌吧。」

  涇陵公子正要伸手摸向她的下身,聞言抬頭看向衛洛。見小兒墨眼盈盈,絕美難言,不由低低地歎道:「也可。」

  衛洛聽到他的歎息聲,不由向他仔細瞧來。眼前這張刀斧精刻出來的俊臉,依然含笑,子夜般的雙眸依然深沉,她啥也看不出來。

  接下來,兩人便解下衣服洗浴。

  涇陵公子有點急迫,見她慢條斯理地抹著長髮,不由把她右臂一扯,把光裸的衛洛扯到了自己懷中。

  一手摟著她的腰,他一手拿著毛巾,胡亂給她擦洗起來。匆匆擦了兩下後,涇陵公子把衛洛從水中撈出,大步跳出了水面。

  然後,他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拿著乾毛巾,從頭到腳給她滾了一遍後,將一件火紅外袍把她一罩,命令道:「速速穿上。」

  衛洛接過外袍,目光一移,便瞟到了他杵得高高的硬挺。這一下,她臉紅過耳。

  背轉身去,把自己重新包好。

  她這裡剛剛穿好,腰身便是一緊,涇陵公子樓著了她的細腰,在她的耳邊喃喃說道:「小兒,小兒。」

  連喊了兩聲後,他歎息一聲,把她橫抱而起,轉身踏出了浴殿。

  浴殿內外,到處都有侍婢和劍客,眾人看到抱著衛洛,大步走出的涇陵公子時,齊刷刷地頭一低。

  涇陵公子抱著衛洛,把她緊緊地置於懷中,大步向自己的寢殿走去。

  他的寢殿,極大極大。偌大的宮殿中,每隔個十步不到,便掛著兩層紗幔。兩人一進入,紗幔便飄飛而起,絲絲縷縷,如夢如幻。

  看到涇陵公子這般急匆匆地走進,眾侍婢同時一福,低頭向後退去。經過了這些天的相處,她們也都知道,這時的公子涇陵,最不喜歡有外人打擾。

  穿過一層又一層輕如霧的紗幔。涇陵公子抱著衛洛,來到了他的床塌前。

  他的床塌,有著他的風格,全部漆成了黑色。黑而沉重的巨木。

  精緻的雕花,巨大的,可以容得下五六個同時入睡的塌,還有四面飄飛的紗幔和珠簾,使得這床有一種異常的威嚴和華貴,便如他的人。

  衛洛黑髮垂到腰間,披洩而下。他把她朝塌上一放,便見黑色的塌上,黑色的青絲纏繞,雪白的容貌如花朵般盛放,紅色的外袍如火般耀眼。

  她墨眼流波,微有羞意。

  這一刻,涇陵公子給看呆了去。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一巨鼓擊中!

  眩暈中,他雙手撐在了床沿上,頭一低便覆上衛洛花瓣般的小嘴。含著這張芳香四溢的櫻唇,他喃喃歎道:「如此容色,足可傾城。昔日褒姒,不過如此吧?」

  他的歎息聲,很含糊艮含糊,甚至可以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只有衛洛,驚愕地抬起頭看向他。在他薄唇地輾轉親吻中,她睜大眼,眨著長長的睫毛,暈沉沉地想道:他為什麼會把我與褒姒相比?

  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轉眼間,衛洛的神智便已飄飛。

  涇陵公子重重地吻著衛洛,舌頭追逐著她的小舌,吸吮含舔著她的雙唇,伸手抽開她火紅外袍的腰帶。

  轉眼間,玲瓏玉體出現在他眼前。

  他黑色的頭顱一移,轉向了她的鎖骨處。一邊細細地用舌頭勾畫著她鎖骨的形狀,他一邊伸手抽出自己的腰帶,三不兩下,便赤裸出結實完美的身軀來。

  接著,他朝塌上一稱,結實的胸脯便沉沉地覆上她的胸乳。

  他低下頭,一口含上她的左側椒乳,牙齒輕咬間,他另一隻手從她滑膩的腹間慢慢溜過。

  隨著他的動作,衛洛嬌軟香膩的身軀開始顫慄,他大掌滑過的地方,她白嫩的腹肉開始收縮。

  不一會,他便摸到了她的下身。

  大手熟悉地覆在那入口處,他一邊伸指輕扣,一邊用牙齒叨著她的乳頭輕鬆拉扯。

  衛洛臉色潮紅一片,她呻吟出聲。

  她伸出雙手,也不知是想把他作亂的大手拿開,還是想怎麼地。最後,她的小手卻只是覆在他的大掌上,細碎的呻吟也漸漸轉大。

  呻吟中,衛洛睜開展氳氛的墨眼,癡癡地望著埋在她的身上,正舔吻啃咬得不亦樂乎的他,眨了幾下眼後,她伸出雙臂,摟上他的頸項。

  她支起上身,分開雙腿夾上他的腰間,她將自己最為私密的部位緊貼在他的火熱上後,衛洛湊過頭去,一口含著他的耳垂,低低地,隱帶沙啞的求道:「請勿憐惜。」

  涇陵公子一怔,轉而雙手一伸,緊緊地扣住了她的細腰。

  然後,他下身一挺,重重地,直直地插入那道縫隙中。

  隨著他的強勢刺入,衛洛吃痛地輕哼了一聲,這聲痛哼剛出口,便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她剛才雖是主動索歡,實際上,她的下面還不夠濕潤,男人這麼粗魯地插入,自然令得乾澀的地方出現刺痛。

  衛洛把痛哼吞下腹中,緊緊閉上雙眼,溫柔地含著他的耳垂,喃喃地,低低地叫道:「夫君,夫君。」

  這是她第一次這般地叫喊他。

  涇陵公子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今天,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她這般溫柔地,聲音沙啞地,語調百轉千回地呼聲。

  瞬那間,他的下身漲得發痛了。

  他緊緊扣著衛洛的細腰,開始劇烈地抽插起來。

  他的每一下撞擊,都十分地強勁有力,他的火熱撐得她漲漲的。

  衛洛緊緊地含著他的耳垂,努力地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漲得通紅的俊臉,一聲又一聲地喚道:「夫君,夫君。」

  這是我的夫君,這是我的男人,他就在我的體內,現在的他,與我再也沒有半點縫隙。

  此時此刻,他是我的,是我的。

  一聲聲無聲地吶喊下,衛洛的下身很快便濡濕一片,這一濕,他抽插起來便不再刺痛。

  漸漸地,一陣陣酸麻和難以言喻的,某種空虛被生生填滿的感覺充斥著她的心思。

  重複地衝撞中,一層層紗帽飄過來,紗帽輕揚著,如微風一樣拂過她和他赤裸裸的身軀。

  床塌在晃動,床塌的晃蕩,令得四面的紗帽同時飄飛,令得珠簾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叮聲。涇陵公子抽插了一會後,突然把她的雙腿一抬,把她修長緊致均勻的雙足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樣一來,他的分身便可刺到她的花心底。

  這是一種極致的歡愉,衛洛小臉紅通通的,她緊閉著雙眼,開始搖擺著上身,她緊緊地扣著他的鐵臂,發出一陣陣難以自抑的呻吟。

  涇陵公子俊臉通紅,他雄闊的背上,俊挺的鼻樑上,閃動著晶亮的汗珠。他子夜般的眼中,只有狂喜。

  他一邊衝撞,一邊低下頭去,將薄唇覆在衛洛豐潤的小嘴上,重重地輾壓,他用力地含吮著,舔咬著,在他的動作下,衛洛的小嘴轉眼變得又紅又腫,還有齒印隱隱現出。

  他伸出舌頭,深深地探入這芳香的小嘴中,深入每一個角落,感覺著那令人迷醉的滋味。

  他的動作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激烈。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分身,真是被千百條小舌同時吸吮舔附,這是一種極致的愉悅,一種他從來沒有在別的女人身上體會到過的愉悅。

  吻著,吻著,他抬起頭來,薄唇離開她的小嘴,隨著他的移開,一道銀絲從她微張的,紅腫的水潤的小嘴上流出。

  她躺在火紅的袍服下,嬌軀白嫩,青絲與他濡濕的青絲相纏,她絕美的小臉微紅一片,她狡黠的墨玉眼中,儘是霧般的迷離,她就躺在在自己身下,任由自己馳騁,她是小兒啊,那個狡黠百出,那個總是令得他又氣又恨得想把她狠狠壓下的小兒埃!

  這些念頭,只是隱隱閃過,處於狂喜迷亂中的涇陵公子,每向身下的衛洛看上一眼,眼神便閃過一抹滿足。轉眼,那滿足中又添一種複雜的情緒。

  而這種複雜的情緒,令得他更是如狼似虎,他有一種感覺,身下的小兒似乎化成了一灘春水,她完全可以擠入自己的體內,與自己化為一體。

  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蠻橫地衝撞,他抓著她的雙乳,五指張收間把它擠成各種形狀,他想啊叫,他想把小兒就此擠入體內,想把她輾碎了,生吞活剝了。

  歡悅似是無窮無荊

  衛洛在他激烈的衝撞間,時不時地發出一聲低泣,隱隱中,她感覺到身上的男人,似是突然間變成了不知滿足的野獸。

  正在這時,他下身一抽,衛洛剛感覺到一陣空虛,他已把她翻過身來,伸手抬起她的臀,他下身一挺,從她的背後強橫地插入。

  隨著他這一插,衛洛「唔……」地一聲顰眉哼叫出聲。

  她的叫聲,顯然取悅了他,涇陵公子低低一笑,就這般保持著交合的姿態向後退出塌沿,他站在地上,雙手抬著她的臀,開始了新一輪的衝擊。

  床塌在劇烈地搖動,紗帽紛飛,一串串劇烈搖晃的珠簾打上了衛洛的小臉,拍上了她的身子。

  這時的她,真是迷亂了,她的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她大哭出聲,哭聲中,她的身子開始劇烈地抽搐。

  她一抽搐,他的抽插動作便也劇烈了三分,那緊窒的,可以把他的分身就此絞斷的地方,在這一刻,竟是千百肉環,千百小舌在同時強力吸吮。

  這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非常強烈的歡愉。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化身成了黃帝,已脫履羽化成仙了。

  終於,他低吼一聲,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後,強壯的身軀一僕,倒在了她的雪背上,一動不能再動了。

  直過了好一會,癱軟的涇陵公子才抽出分身,躺回到了塌上,他把昏厥過去的衛洛往懷中一摟,直直地盯著她的眉眼發起呆來。

  他盯著她的小臉,緩慢地伸出手來,粗糙的手指勾過她的俏鼻,她的豐唇,劃過她的下巴,扣上她的椒乳,半晌半晌,他重重地閉上雙眼,鎖緊的眉間,也露出一抹濃濃地疲憊來。

  他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0:13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2章諸國使者會聚一宴

  次日,衛洛醒來時涇陵公子已經起床離去。

  她剛睜開眼,四個侍婢便同時向她一福,道:「此乃公子床塌,請月姬洗漱後速速離開。」

  在她們的面前,放著毛巾清水等。

  衛洛一怔。

  她長長的睫毛扇了扇,淡淡地說道:「知道了。」

  她從床上擁被坐起,拿過衣袍來,四侍婢低著頭肅手而立,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衛洛瞟了她們一眼,喝道:「把東西放下,退到偏殿!」

  四女同時一怔。

  她們相互看了一眼後,其中一女低聲回道:「然。」

  四女一退出,衛洛便跳下床,洗漱後快速地穿好衣袍。

  她匆匆穿就後,低著頭走出了涇陵公子的寢宮。她一出現,眾侍婢和劍客便紛紛向她看來。

  這陣子,她大多數時候是呆在寒苑中,寒苑幽深,少有人蹤,這些人久仰月姬之名,可直到現在,才能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一片驚艷羨慕的目光中,衛洛冷著臉回到了寒苑。

  她一回來,便揮手令得四個美人打過洗浴的水來。再次洗了一個澡後,衛洛穿上普通的綢衣,開始練起她的木劍來。

  現在她的木劍揮出,可以令得風聲全無,也可以使得它形跡快如閃電,飄如浮雲,詭如鷹擊。

  她靜靜的呼吸吐納著,如此練習了一個時辰後,她已心靜如水。

  用過早餐後,她又繼續練習。

  這整整一天,她都在練習,身上的衣服,汗了又干,干了又汗。

  一次又一次的揮劍,一下又一下的攻擊中,她的心始終處於最空明最平和的狀態。

  轉眼間,到了晚餐時了。

  直過了好一會,衛洛才反應過來,今天寒苑中過於安靜了,那四個美人呢?

  她走出房門,清喝道:「來人!」

  「來人——」

  直喊了兩聲,才有一個美人小步跑來。她一跑到衛洛面前,便是盈盈一福,脆聲說道:「夫人見諒,今日府中盛宴,她們都去幫助了。奴在後園,來得遲了。」

  府中盛宴?看來,這倒是一場不小的盛會,連她苑中的美人都要抽調出去幫忙。

  這一點,衛洛倒是誤會了,等閒是沒有人敢到她苑中抽人的。實是涇陵公子前幾天的冷落,令得四個美人隱隱感到不安。於是,她們便主動向管事要求去幫忙著。只盼到時得一貴人親睞,從此平步青雲。

  衛洛淡淡地說道:「弄點水吧。我要沐浴。」

  「然。」

  衛洛把頭髮和身子細細地擦洗一遍後,太陽開始沉入地平線,一道道紅艷艷的霞光染在天際。衛洛仰望著那藍天紅霞,突然發現,這個天空與自己前世的天空確實不同,這個太古老,太高闊了。她剛轉過身,準備走向後面小花園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那美人急急地出現她身後,行了一禮後清聲喚道:「夫人,公子令你赴宴。」

  衛洛一怔,她轉過頭來。那美人這時已向她跑近,她在離衛洛三步處,又是盈盈一福,顫聲說道:「容奴為夫人侍浴更衣。」

  公子親口吩咐月姬出席,而且是這種宴會上。這是一種榮耀,她心中很擔心,擔心自己一個人服侍不了月姬沐浴更衣全套過程,擔心她遷怒。

  衛洛瞟了她一眼,便抬起雙眼淡淡地說道:「無需沐浴,我自行更衣。」

  那美人大喜,連忙應道:「然。」

  衛洛大步跨入寢房。

  她裡面的衣服,其實早就穿好了。現在僅僅需要把外袍穿上,頭髮梳好。

  她望著那一床的火紅袍服,嘴角微微掠了掠。然後,伸手拿過一件套在身上。

  梳頭髮,衛洛還是叫進了那美人幫忙。

  穿好後,衛洛足足遲了半個時辰才動身。當她來到客殿時,遠遠便可以聽到那裡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無數侍婢處子穿行其中,無數錦衣權貴從馬車中走下,擠擁而入。

  衛洛靜靜看了一會,轉身便向後面的偏門走入。她進入殿中時,殿中已喧囂聲震耳。衛洛是從牆角黑暗處溜進的,遠遠的,她便看到涇陵公子高坐在主人的塌位上,他高大的身影從後面看來,是那麼的遙遠,巍然,彷彿是一座山。

  衛洛低著頭,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然後,跪坐在早就備好的塌上。

  這種宴會的燈火,一般會顧及到主位者的身份。主位者所在的地方,相對是比較陰暗的。因為他們早就發現,處於陰暗中的上位者,會顯出一種神秘和威嚴來。

  衛洛一路從暗處走來,滿殿喧囂之人,多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等到她坐好後,偶爾有人看來,也只是見到一低著頭的美人,靜靜地跪坐在涇陵公子身後。

  這很平常,幾乎每個權貴在宴會時,心血來潮都會叫來寵愛的姬妾陪宴。只有極慎重的場合,才會叫正妻出面。

  衛洛很安靜,她低著頭,玉手持著幾上的酒斟,慢條斯理地品著。周圍的喧囂聲吵鬧聲都似不存在。

  她知道,殿中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幾雙銳利的眼睛看向她。顯然,已有人注意到她所穿的是火紅袍服。而且她也發現,這些注意她的人,多數是涇陵公子府中的食客老臣。

  衛洛抿了兩口酒後,抬起頭便宴中看去。這一看,她頓時好奇了。她突然發現這席上,不但有楚人,吳人,還有不少齊人,越人,魯人。。。。。。

  再仔細一看,衛洛突然發現,今天晚上的宴席,晉人權貴只佔了不到二十分之一。而另外九成半,是來自各國的賢士。啊,是了,很早便聽到了,各國賢士為了慶祝公子涇陵大勝,已派使者前來相賀。莫不會,今晚便是相賀之宴?衛洛想到這裡,開始有了種小小的期待。

  她抬起頭來細細瞅著。

  這個會客殿,足可容納五六千人。而現在,這五六千人的大殿,已是濟濟一堂,只有少數的塌幾空著。而這些空著的塌幾,都是前排重要位置。

  正在這時,一陣朗喝聲從殿外傳來,「楚公子不離到——」

  喝聲一落,一個身穿繪著天上麻姑,月宮姑娥的外袍的青年大步踏入。

  這青年面孔微黑,長方臉型,五官端正中帶著五分俊朗。他雙眼明亮,看人時目光灼灼。他便是楚公子不離了。

  這位公子不離的身後,是數十個賢士劍客。

  涇陵公子看到楚公子不離踏入,連忙起塌相迎。

  剛把不離安置好,轉眼間,又是一聲朗聲傳來,「吳公子歸到——「魯公子橫到——」

  。。。。。。

  一陣又一陣的唱聲中,一個朗喝聲清楚地傳入衛洛的耳中,「越公子茚到——」

  越公子?

  衛洛迅速地抬起頭,目光轉向那被籌擁踏入,俊秀中帶著幾分病弱的公子。只瞅了一眼,她便放鬆了:還好,與我不像。

  接著,一聲朗喝聲清楚地傳來,「齊義信君到——」

  齊義信君到!

  幾乎是突然間,所有的喧囂聲都是一頓。不管是已經安坐好的公子,還是正在行進中的權貴,都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大殿門口。

  安靜,這一刻的大殿中,竟是無比的安靜!

  甚至連低低私語聲,相互招呼聲也變得沉寂起來。滿座的貴人,都目光炯炯地盯向大門處,等著那齊國的義信君的到來。

  隱隱中,衛洛聽得一個聲音低笑道:「嘗聞義信君美貌冠絕天下!是世間唯——個可以與公子涇陵比肩的丈夫!其姿色華艷,已超過世人所能想像。萬萬沒有想到他也到了新田!善!能於今日一睹美人風采,此番新田之行不虧矣。」

  姿色華艷?能與公子涇陵比肩的美男子?

  衛洛一聽,雙眼瞬時炯炯發光。她昂起頭,與眾人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大殿入口處。

  安靜中,期待中,一頭上以白玉束髮,身穿白袍,腰繫玉帶的少年在數十個劍客和賢士的籌擁中,出現在大殿門口。

  瞬時,滿殿燈火齊齊一暗。

  瞬間,大殿入口處華光四射。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3章華艷無雙義信君

  姿色華艷?能與公子涇陵比肩的美男子?

  衛洛一聽,雙眼瞬時炯炯發光。她昂起頭,與眾人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大殿入口處。

  安靜中,期待中,一頭上以白玉束髮,身穿白袍,腰繫玉帶的少年在數十個劍客和賢士的籌擁中,出現在大殿門口。

  瞬時,滿殿燈火齊齊一暗。

  瞬間,大殿入口處華光四射。

  這個少年約摸十七八歲的模樣,他身形修長,五官極為俊美。他的俊美,與涇陵公子的雄性的威嚴的俊美完全相反。

  眼前這少年,竟是水做的白嫩肌膚,一雙水潤的桃花眼。唇亦如花瓣般精緻。

  這是一種極具女性化的美,可是任何人看到他,卻不會以為他是一個美女。因為,這少年濃眉,鼻樑高挺,桃花眼中光芒銳利。

  便是這幾點,令得他於十分的美艷中,顯出了七分的剛硬和銳利。

  美艷也罷,剛硬也罷,在他身上都體現了極端兩字。他美艷得過份,那剛硬也剛硬得很。

  這麼完全不同的氣質,卻如此完美地呈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因此,任何人見到他,第一感覺只是他很美,但是,沒有人會把他與美麗的婦人等同。就算是最為張狂,最重血性的劍客,面對他時也會肅然。

  他身量很高,肩寬腰細腿長。因還沒有滿二十歲,還沒有行冠禮。他只以白玉束髮,滿頭青絲披洩在肩膀上,映得他輪廓分明的臉,越發的明艷。

  衛洛第一次發現,原來白色會這麼適合一個人。眼前這少年,一身白色鑲以金邊的外袍。整個人於華艷,肅然中透出幾分超然。

  很奇怪,這真是一種超然。如這少年的長相,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便想到妖艷,想到那漫山漫野的桃花。可是,偏這種爛漫華艷中,因這一身白,便添了幾分脫俗來。

  少年嘴角微揚,臉上帶著一抹懶洋洋的笑容,這笑容,他看人時,桃花眼斜瞟,目光如波,流轉時似有情又似無情。竟似是一眼之下,便可以把人的魂神勾了去。

  如此美少年,就其外表而論,是足以與公子涇陵相提並論。甚至可以說,對於一般的世人來說,這少年的外表的衝擊力,還要勝過公子涇陵。因為公子涇陵的俊美中,帶上了太多的上位者的尊嚴和高貴,一般人不敢仰視於他,自也無法平心靜氣地感受他的俊。

  一殿安靜中,那美少年大步踏了進來,他嘴角含笑,臉帶春風,一雙桃花眼所瞟之處,眾貴人都不約而同地對他凝眸關注,紛紛微笑打量,個個露出灼灼目光。

  美少年一轉頭,便對上了公子涇陵。

  他盯著公子涇陵瞟了兩眼後,目光一轉,便瞟向他身後的衛洛。

  他一瞟向衛洛,衛洛便感覺到他的目光凝了凝。要知道,衛洛是居於暗處,從他所在的燈火通明處瞅過來,根本看不清她。因此,他這目光一凝,衛洛便有點不解了。

  不過,衛洛迎向他的目光時,他已轉過頭去。

  衛洛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美少年,暗暗感歎這蒼天造人時,果然會把精華偏重於某些幸運兒。當然,她自己的這個身體,也是這種幸運兒中的一個。

  那美少年實在太過耀眼,衛洛兵要抬頭一看,便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去。不止是她,幾乎滿殿之人都是這樣,一抬眼,便會不自覺地向那美少年看去。

  每一位使者前來,涇陵公子都是起塌相迎的,面對這美少年,他自也是不例外。在公子涇陵相迎時,眾人也已從這少年的美色中清醒過來,他們一一安坐,不少人也擠上前去,與這義信君打起招呼來。

  喧囂聲中,義信君一路含笑走過,與眾人一一寒暄,好半晌他才來到右側第一排塌幾安坐下。

  義信君之後,又來了幾國公子和使者。

  轉眼間,可容六七千人的大殿,已是濟濟一堂。而且這濟濟一堂的人,都是穿著各國華服,大有身份的人。

  等到所有的貴人和使者都安坐好時,大殿中突然樂音大作。同時,一隊隊侍婢穿梭而來,為各幾放置酒肉。

  在這樣的盛宴中,每一個侍婢都經過了精心的打扮,身上所穿的是上等的綢衣,襟口丨交替處都鑲以火紅邊。她們的頭髮披垂而下,只在額間系一鑲玉的抹帶。

  侍婢們一進來,殿內立馬充滿著脂粉香,酒肉香。

  眾使者一坐好,便開始竊竊私語著。話音中,南腔北調不一而足。

  平素裡,涇陵公子主持的宴會,總是安靜得過份。這一次就不同了,這些異國來的客人,大多沒有把他的威嚴放在眼中。當然,他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上強行要求。

  不過,直到現在,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義信君的身上。

  「此子如此顏色,聽聞齊侯對之珍之寵之,從不拂其心意。咄,如今齊國,只有他一人的聲音了!」

  「噫,年末及冠,便以權傾一國。」

  「聞此子雖以弄臣竊居高位,卻最善用人。因此齊臣心服者多。」

  「蒼天之意不可測,此子學識無多,卻實有用人識人之明。萬不可輕之!」

  。。。。。。

  此起伏彼的議論聲中,衛洛很有點奇怪,因為她發現那義信君已是第四次向她看來了。

  想她現在在,不過是公子涇陵的普通姬妾,叉坐於暗外,真不知知道他在看什麼?要知道衛洛的身後,可是沒有一個人在的。他向這邊看,只能是看她呀。

  這時,殿中樂音一轉,已轉向歡迎天下賓客的樂曲了。

  樂音皇皇,滿殿生香中,涇陵公子端著酒樽站了起來。他朝著眾人團團一禮,朗聲說道:「天貴高,地貴闊。今日之宴,滿殿皆士!涇陵歡喜之至,且飲!」

  說罷,他頭一昂,把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他一坐下,坐在左側第一排塌幾上的楚公子不離率先站了起來。

  他雙手捧著四方青樽,朝著涇陵公子微微一禮後,明亮的雙眼顧盼生輝,朗聲說道:「秦人蠻勇,竟行刺客之事。公子涇陵興兵伐秦,有仇報仇,實是血性之舉,可稱義也。我王令不離賀公子大勝而歸!」

  這時候的人,行事時很喜歡往仁德善義幾字上去靠。如果不合這四字便起征戈,難免會遺世人口舌。

  涇陵公子伐秦之舉只是報私仇。勉強算起,只能攀上這個義字。

  因此做為天下最強大的楚國的代表,公子不離便這樣稱頌於他。

  公子不離一坐下,齊叉信君便站了起來。當今天下,楚國最強,齊晉秦國勢差不多。這一次的聚宴,秦人是不會前來的。輪到第二個站出來的,便是同為強國的齊國代表義信君了。

  義信君也是雙手捧著四方青樽行了一禮,清聲說道:「兵者,金也!金主肅殺,起則風雲變色。公子以怨報怨,以殺止殺,實合蒼天之意,齊侯令我賀公子大勝而歸。」

  義信君一開口,滿殿的私議聲都安靜了不少。倒不是他說得多中聽,在衛洛聽來,他這番賀辭說得十分牽強,遠比不上楚公子不離的。可是,他的聲音動聽啊。清而冷,如冰玉相擊。光是聽他說話,便彷彿是一種享受。

  義信君說完後,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渾黃的酒水,順過他紅潤的唇,白玉般的下巴流向喉結處。隱隱的,衛洛聽到了一片整齊的吞嚥口水聲。

  衛洛抿唇忍笑,暗暗想道:我以前易成男子時,比起這義信君來,還要略遜一籌呢。這男人生成這個模樣,真是妖孽。

  等義信君坐下後,另外九國公子使者也一一祝賀。

  眾人一一說過賀詞後,音樂再一轉,轉為了輕快。涇陵公子開始下塌,與眾使者公子一起飲酒。

  酒過三輪時,越公子昂站了起來。他朝著涇陵公子深深一禮,道:「聞公子心念我四妹,至今未娶妻,然否?」這時的人很多都性格直接,越公子昂顯然很在意這件事,也不多寒暄兩句,便直接開口了。

  又說到這事了。公子涇陵俊臉一冷,他抿了一口樽中的酒水,淡淡地回道:「涇陵娶妻之事已有打算,不勞公子相問也。」

  這語氣中,仍帶著淡淡的不滿。

  越公子茚聞言一怔,轉而有點勉強地一笑。

  一笑過後,他目光一轉,落到了一直安靜的端坐在暗處的衛洛身上。他瞇著眼細細瞅著她,突然朗聲問道:「此姬於如此盛宴中伴於公子左右,可是公子將娶之妻?卻不知是何國公主?」

  越公子帶這上句話很是響亮,當下,便引得好幾十人都向衛洛看來。

  此時此刻,衛洛低著頭,她的小手緊緊地握著酒樽。她握得如此之緊,手腕上已是青筋暴露。

  不止是她,大殿當中,屬於公子涇陵的賢士食客也在向他看來。一個個目光灼灼,只等著他的回答。

  涇陵公子一怔。

  他慢慢地回過頭,朝著安坐在身後五步處的衛洛瞟了一眼後。

  再轉回頭時,他笑了笑,聲音淡淡地回道:「此婦是我新納之姬,她容顏美滿華貴,我已封為月姬。她不是我妻!」

  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完全是意料之中!一切早就心知肚明。可是,緊緊閉著雙眼的衛洛,卻彷彿聽到了什麼被打碎了一樣。

  她緊握著酒樽的小手一鬆,竟是差點讓酒樽摔倒在地。不過只是一轉眼,便又被她牢牢的,牢牢地握住。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0:1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18 12:31 A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4章傾兩城換一婦

  涇陵公子所宣佈的『她不是我妻』並沒有幾個人在意,眾人真正在意的,反而是他前面所說的『她容貌美滿華貴』幾個字。

  楚公子不離雙眼嗖地大亮,他笑吟吟地說道:「噫,天下婦人,能得公子頌為美滿華貴的,恐不多也。敢問此姬可讓我等一見否?」

  不止是他,眾公子也都好奇地看向衛洛。她這般跪坐在陰暗處,沒有了涇陵公子的遮擋,其面目已露個模糊,可正是這麼隱隱約約的,更讓眾人心癢難耐。

  衛洛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公子涇陵回過頭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這時刻,他深如子夜的雙眸中,飛快地閃動著百般情緒,百種思量。

  他一直盯著她,盯著低眉斂目,不曾向他看上一眼的衛洛,半晌後,他閉了閉眼。再一次睜開眼後,他沉聲喝道:「月姬,且出來一見。」

  喝聲一出,眾公子都有點興奮了。連一旁正在淺斟慢飲,一邊淺笑著與人說話的義信君,也停下了動作,轉頭向這邊看來。在眾人地注目中,衛洛輕輕地答道:「然。」

  這字一吐出,眾人更加心癢難耐,她的聲音輕而軟,微帶著沙啞,竟如一種天然靡蕩的樂音般讓人心醉。

  衛洛低低地應了一聲後,慢慢站起,離塌,悄步上前。當她出現在燈火,喧囂聲再次一靜。

  眼前的婦人,確實當得上美滿華盛幾個字。

  黑髮如墨,紅袍似火,偏面容清冷華貴如萬年玉石,如高原上的雪蓮。

  這是一種極致的美,她的美在於華貴,在於清冷,在於一種溶入了華貴和清冷的艷色。那一身火紅的袍服穿在她的身上,真讓人感覺到一種皇皇之氣,一種雍容之風。

  想來,世間以美色聞言的婦人,在她的面前,應該都會顯得庸俗了幾分,粗陋了幾分吧?這種盛世生產,富貴場中養就,胸藏萬卷書冊,眼望四海之外才能養出的華貴清冷,想來,必是這世間的獨一份!

  這種美人,她的容顏足可以傾城了!

  一瞬間,眾人都有了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不止是目眩神迷,湧現在諸位公子權貴心中最多的,卻是妒忌和遺憾,這樣的美人居然不能為自己所有,真是枉為大丈夫也!

  衛洛悄步來到了公子涇陵身後,她略側了略,並沒有緊靠著他,而是在離他約有五步處站定。

  公子涇陵回過頭去,深而沉的雙眼靜靜地盯著她,他右手朝她一揚。

  衛洛低眉斂目,表情木然地向他靠近兩步,但是,依然離他有三步遠。

  涇陵公子盯著她的臉,右手突然一伸,重重撈著她的手臂,把衛洛拖到了他的懷抱中。

  衛洛砰地一聲撞入他懷中時,額頭撞到了他的胸口,他熟悉的體息再次沁入鼻端。可是不知為什麼,現在再聞到這種氣息,她卻感覺不到半點親近了。

  涇陵公子瞟了一眼表情淡淡的衛洛,把她摟緊。直到他的一雙厲目掃過,眾公子才從衛洛的美色中清醒過來。這一清醒,他們看向涇陵公子的眼神,竟是充滿了羨慕。

  吳公子歸是個小胖子,他睜大一雙綠豆眼,無限羨慕地盯著涇陵公子懷中的衛洛,歎道:「涇陵公子當真好艷福,如此佳人,卻不知是從何處索得?想諸國艷色不凡者,我等皆有所耳聞,只有此婦,竟是聽也不曾聽過!」

  魯公子橫也說道:「此婦傾城容色中,竟有無邊華貴,卻不知是哪一國的公主?」

  涇陵公子低頭瞟了一眼衛洛,淡淡地回道:「非公主也。」

  他一副不欲多加解釋的模樣,直接便說懷中的美人不是公主。魯公子橫細細地打量著衛洛,搖頭說道:「必是哪一國公主,小國亡民罷。平常人家,生養不出如此女兒來。」

  楚公子不離兀自緊緊地盯著衛洛,他聞言連連點頭,也歎息道:「這等美人,想世間也不會多見。何直到今日才現出世人眼前?公子得了多久了?定是藏之密之,不讓她與世人見吧?」

  楚公子不離這話一出口,越公子帶哧笑出聲,他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水,目光瞬也不瞬地打量著衛洛, 說道:「天下間皆傳公子涇陵不好色。原來,非是不好色,實是已有如此極品,余色均已不入眼罷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頻頻點頭,眾公子看向涇陵公子的眼神中,也添了幾分『你小子明明是我輩中人,卻藏得好深』的神情。

  這時的大殿中,都已安靜了許多。前排的權貴都擠在一起,目光都放在衛洛身上。後排的各國賢士劍客,也昂起頭向這裡看來。不過他們的目光被人所擋,想看也看不到。

  偌大的宮殿中,只有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與眾人一樣,義信君也在盯著衛洛,他的一雙桃花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墨玉眼。

  他修長白淨的手指,正撫著酒樽的邊沿。他的手指撫得有點急,那處於酒樽底的兩指,更是頻頻搓動著。

  面對眾公子的羨慕和妒忌,涇陵公子笑了笑。

  他低下頭來,伸手抬起衛洛的下巴,逼著她抬起頭來後。越姬吧打。他仰頭把樽中酒大大地抿了一口,然後,頭一低,唇一覆,就這般哺入她的口中。

  他這一口哺得甚急,衛洛的小嘴容不下,酒水順著她的紅唇流下。

  瞬時間,眾人心都醉了。

  楚公子不離長歎一聲,伸袖掩眼,喃喃說道:「咻,咻!見了此等佳人,今後無婦人能入眼矣。他這話一出口,周圍傳來了一陣小小地哧笑聲。哧笑聲中,眾人看向衛洛的目光更加火熱了。

  涇陵公子把一口酒全部哺入衛洛的口中後,才放開她。被他的酒這麼一灌,衛洛的小臉已是一片潮紅。這一縷潮紅,使得她在清冷中,另添了幾分嬌媚。便如那無暇的玉石,天然染上了一縷血紅艷光。

  這一下,眾公子真是癡了醉了。

  就在一眾如癡如醉的目光中,義信君突然上前一步。只見他大步走到公子涇陵面前,深深一揖後,冰玉相擊地聲音朗朗傳來,「此婦絕艷無倫,我實慕之。公子可轉讓否?我願以所封的裕,陽兩城換此婦人!」

  。。。。。。

  每一個人都驚住了!本來,濟濟一堂的人,便為衛洛罕見的美色所吸引,就算坐在最後面的人,也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角落裡。

  眾公子說話時,還是如平常一樣,沒有刻意提高聲音,所以,後面的人雖然好奇,卻是只是乾瞪眼。

  可現在,義信君這不加掩飾的,在大殿中朗朗迴盪的聲音,卻令得人人可以聽到。

  頓時,所有人都給呆住了!

  一時之間,連呼吸之聲也給屏住了。

  整個大殿中的六七千人,都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發一聲。

  天地間,變得安靜之極,只有四壁火把燃燒的,劈劈啪啪,聲傳出。

  每一人都瞪大了雙眼,豎起了雙耳。因為,這真是歷史上罕見的一刻。一個以色事人的妖艷權臣,竟然願意以自己所有的封地,來換一個同樣以色事人的美姬!

  這事實在太過離奇了。

  這義信君,不管他如此權傾一國,他終是齊侯塌上的弄臣!真沒有想到,這樣的男人也會這麼好女色?這不是最令人驚異的,真正讓大家目瞪口呆的,是他所付出的代價:兩座封城!

  涇陵公子攻秦二三年,以突然襲擊之勢,以十萬披甲之士,耗費傾國物力人力,也不過是下城三座。

  而現在,這個義信君,便願意用他耗盡心機,可以傳承百代千代的兩座封城來換一個美婦人!

  這代價,太驚人了!

  古人所說的傾國傾城,竟是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演繹!真的有人願意傾兩城來換一美人!

  這時刻,連眾公子也都停下了驚艷,他們錯愕地轉過頭,一瞬不瞬地打量著義信君。

  看了一眼義信君後,他們又看向衛洛。

  看著看著,他們都抬起頭看向公子涇陵,等著他的回答。

  不止是他們,公子涇陵的食客們,這時已紛紛靠近這一圈。他們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一臉的迫切和渴望。

  每一個人都無比希望他就此點頭。這可是天大的便宜啊。

  涇陵公子慢慢的,慢慢地低下頭來。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懷中的衛洛。

  他摟著衛洛的手臂,很緊很緊。他另一隻放在腿側的手,五指指節都出現了僵硬。

  他緊緊地盯著衛洛,緊緊地盯著。不知不覺中,他已屏住了呼吸。

  望著懷中美人那扇動著的長長的睫毛,望著她那略略發白的小臉。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因為屏住呼吸太久了,使得胸口出現了悶痛。

  這時,隱隱有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以一姬換兩城!公子涇陵雄才大略,必會願意。」

  「以兩城換一婦?此等敗家之事,也只有義信君這般弄臣才會做來。」

  這時,商公擠近了公子涇陵的身側,他的低歎聲也傳入耳中,「霸業千秋,與婦人之歡卻只是一瞬呀。」

  另一個沉沉的聲音也傳入他耳中,「女色多禍,縱色如褒姒,悅之珍之,換來的也不過是亡國之危!」

  。。。。。。

  一時之間,勸導聲,討論聲,喧囂而來,嘰嘰喳喳,不絕於耳。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5章脫君火紅袍與君成陌路

  涇陵公子沉著臉,緊緊地盯著懷中的衛洛,慢慢的,他嘴角向上一掠,露出一個苦笑來:怎地事到臨頭,卻又生出不捨了?

  他抬起頭來。他的頭一抬,四周的悄語聲頓時一止。

  涇陵公子對上義信君那含情凝眸的桃花眼,微微一笑,聲音略有點沙啞沉重地說道:「善!」

  他說了『善!』

  他居然說了『善』!

  一時之間,四周竊竊私語聲再起,喧囂聲漸響。只有衛洛,發現自己的胸口真是空洞了一片,空洞了一片!

  慢慢的,慢慢的,她揚唇一笑。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便對上義信君的桃花眼。這美少年的眼神中,竟是藏著無邊的歡喜。他在對上衛洛的眼神時,還右眼一閉,朝著她悄悄地拋了一個媚眼!

  衛洛怔住了。

  她勉強回他一笑。

  衛洛低下頭,慢慢扯開涇陵公子緊緊錮著腰身的手臂,向後退出三步。在眾人地注目中,她身子一轉,背對著眾人後,小手竟向腰帶上解去。

  沒有人料到這樣的美人,會在這樣的場合自行寬衣。一時之間,眾人只差沒有呼嘯出聲。然而,衛洛只是脫下了那件火紅外袍。她裡面穿著了中衣,內衣,雖然身體曲線隱露,卻還是無礙的。

  她脫下外袍後,把袍服細細地折迭好,然後上前一步,雙手把它捧到公子涇陵面前,低頭徐徐說道:「妾福薄,此袍受之不起。今還與公子,從此後,便是陌路人!」

  這一句話,她的聲音很平和,很平和,沒有顫抖,也沒有傷感。

  公子涇陵怔怔地聽著,聽著,突然之間,他的心煩躁起來。

  衛洛捧著那袍服,見他不接,便微微一蹲,把那火紅外袍放在他的腳前。

  袍服一放下,衛洛便是展顏一笑。

  她本來長相絕美,這一笑,當真如蓮花盛露,月與雲逐,其無邊美色當中,竟是含著無邊的冷意。

  笑過後,衛洛挺直腰身,面對面地盯視著涇陵公子。她淡淡一笑,徐徐說道:「袍服在君腳下,踐之亦可,燒之亦可。」

  她淡淡地丟出這句話後,果斷地轉過身來,大步走向義信君。她走到義信君的身前,盈盈一福,仰著小臉,眨動著墨玉眼,嫣然一笑!「請君賜袍!」

  她這時的表情,特別妖媚。衛洛本來容顏清冷雍容,這一妖媚起來,宛如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頓時,眾公子再次一癡,突然發現,眼前這婦人如此姿色,倒也值得以兩城來換。

  義信君低頭盯著她,他嘴角含笑,桃花眼中隱隱有濕意流轉。

  聞言,他伸手抽開玉帶,解下自己的白色袍服,露出裡面的一襲緊身青衣。

  解下白袍後,他大步走到衛洛面前,雙手扶著她的手臂,把她朝懷中輕輕一摟。然後,親自把白袍披到她的身上。

  他挨得她如此之緊,他把她置在懷中,兩張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涇陵公子緊緊盯著,緊緊盯著。忽然間,他覺得飄口好生堵悶,這殿中實在人太多了,弄得空氣都不流通,令得他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他右手緊緊地握著酒樽邊沿,不知不覺中,一聲『啪』的脆響傳來,那青銅樽竟被他抓得扁扁的,酒水嘩地一聲濺了他一袖。不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衛洛和義信君身上,沒有半個人察覺到他的異常。

  義信君把袍服披在衛洛的身上後,雙手摟弟她的細腰。他低著頭,打量著衛洛的小臉。瞅著瞅著,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來。只見他頭一低,竟在她的眉眼處印上一吻,清聲笑道:「今番來新田,最歡喜的,莫過於得到了你!」

  他的聲音很大,這是宣告。

  眾人都可以聽得見的宣告。

  一殿之人,有的搖頭,有點不置可否,更多的是在哧笑。

  可是,不管是搖頭的,不置可否的,還是哧笑的,都沒有發現,他說到衛洛時,用的是『你』字,而不是『此婦』。

  衛洛注意到了。

  瞬時,她的眼睛中迅速地浮出一眶淚水。

  她不想流淚,她一丁點也不想流淚。今天,在這個場合,她就算馬上死了,也不可以流半滴淚。

  於是,感覺到了義信君的寵溺,也感覺到他這懷抱有點熟悉和親近的衛洛,當下頭一埋,便把整張臉埋在了義信君的懷中。她輕輕蹭了蹭,把那如串珠一樣止也止不住的淚水蹭在了他的胸口上。

  義信君伸臂緊摟著她的細腰,感覺到她的親暱,他哈哈一笑,把衛洛一摟,轉身便向自己的塌幾走去。在他的身後,議論聲中已變大了幾分。

  「此輕賤之婦也!剛離舊主,既無泣容,也不拜別,還直言說,成為陌路人。咄!此婦殊無情義!」

  「然也,剛脫舊夫懷抱,便摟新人歡笑。真是無情無義的婦人!」

  「以兩城換一薄情之婦,義信君虧矣!」

  「瞅他滿臉歡容,喜悅不勝,竟似不知此婦無情。咄,畢竟一弄臣耳!」

  「噫,串公子涇陵捨去此婦。」

  這些低語聲,絕大多數都是罵的,指責的。

  不過,這些話,衛洛自是渾不在意。不止是她,連義信君也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他美艷的臉上含著笑,桃花眼也不再向眾人頻頻拋去。他只是專注地摟著懷中的衛洛,低著頭嗅著她的髮香。而衛洛則深埋在他懷中,還時不時把臉蹭一蹭,雖然看不到表情,卻是動作嬌嗔慵懶。

  這一幕,很刺眼!

  涇陵公子盯了幾眼,便有點看不下去了。他低下頭來。。可是,饒是他低下了頭,那些私語聲也不絕於耳。明明應該是順耳的話,可他就是越聽越煩躁,越聽越煩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一仰,把樽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酒水飲了一半,流了一半。那一半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汩汩流下衣襟,當他放下酒樽時,整個人便恢復了面無表情。

  他淡淡的,懶懶的向塌上一倚,接過侍婢新遞上來的酒樽朝眾人一晃後,哈哈笑道:「不過一婦人耳!諸位何必太過在意?今日諸位為賀涇陵而聚,歡時易過,且飲此杯!」

  他的朗笑聲,引得眾人把注意力從衛洛和義信君身上轉開了。當下,眾人一一舉樽,與他共飲。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0:23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二卷晉都新田146原來是故人

  飲了一會酒後,一賢士站了起來。他衝著信義君皺眉說到:「此婦薄情,實礙人眼。請置後。」

  他要義信君把衛洛放到暗處,別刺了他的眼。

  義信君聞言臉一冷。

  這時,衛洛在他懷中動了動。她悄悄地抬起頭,將臉伏在他的頸間低低的說了兩句。

  說起來,此女容色傾城,縱比不上士,比之寶馬寶劍還是可以的。照啊,寶馬寶劍也是對有心人才誓死相報,為什麼這傾城婦人不可以這樣呢?

  一片安靜中,涇陵公子威嚴俊美,含著笑容的臉瞬時一僵。

  他右手一緊,握著酒樽的手開始用力,用力,直到那手青筋暴露,酒樽不勝重力發出滋滋輕響。

  半晌後,小胖子吳公子哈哈一笑,嘎嘎說道:「義信君好利舌也,所言甚是有理。」他說到這裡,轉眼瞅向公子涇陵,嘻嘻笑道:「對婦人忠情,公子涇陵不屑也。今以一姬換得兩城,才是可歡喜之事。今年祭祀,公子可以不愧先祖了。公子以為然否?」

  涇陵公子低著頭,明亮的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顯出一抹陰影來。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淡淡地說道:「不過一婦人而已,諸君何必過於在意?」

  他說到這裡,終於抬起頭來。

  他轉過頭,沉沉的雙眸盯向義信君。這一盯之下,他的眉心便跳了兩跳。他連忙眼睛一抬,使得自己看也不看義信君頸部以下。

  四目相對,涇陵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樽,淡淡的說道:「昔日君在我府中之時,涇陵不知君有大才也。今日再見,實為君歡喜!」

  他嘴裡說著歡喜,可表情卻絲毫沒有歡喜。

  而且,涇陵公子這番話,分明是揭短!

  隨著他這句話一出口,眾人便頻偏向義信君看去,三兩成群地詢問起義信君的出身來歷來。涇陵公子這話一出,心中郁躁消去了少許。可是,緊接著他便暗恨起自己來:這樣的話,怎是我堂堂公子涇陵會說的?想到這裡,他迅速眉眼一斂,竟是不願與義信君那雙銳利的桃花眼相對。

  衛洛也是一僵!

  衛洛愕然抬頭。

  他的墨玉眼中依然浮腫,眼中淚水汪汪,此時,這雙眼實是瞪大到了極限。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義信君,死死的盯著。半晌半晌,她才顫抖著,歡喜著,喃喃地問道:「你,你,你是素?」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表情很小心很小心。似是生怕自己聲音一大,便驚嚇了眼前的人,也似是害怕自己所聽到的,竟是錯覺。這時,眾人的議論聲,嗤笑聲又大了兩分。

  義信君看向衛洛,朝她露齒一笑後,伸手把她的頭按回自己胸口。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涇陵公子,清笑到:「謝公子看重!然,蒼天造人,其意難測!伊尹何人也?當他身為奴隸之時,誰能想他也有成為再想之日?我於貧賤卑微時,才不能顯,亦不能為公子所知,實屬尋常也。」

  義信君聲音朗朗地說道這裡,便低下頭,看著呆若木雞,歡喜得又要流淚的衛洛,嘴角一揚。

  他衝她右眼一閉,再次拋了一個大大的媚眼後,他把衛洛略略推開。衛洛怔仲地任他把自己放到一旁。

  義信君從榻上一站而起,他頭微側,牽過衛洛的小手。

  見她怔仲,他露齒一笑。

  然後,他雙臂環抱著衛洛。轉過頭來,義信君目光炯炯地看向一殿之人,聲音晴朗的說道:「我是童男出身!」

  這話一出,滿室嘩然。

  義信君不理眾人的嘩然,逕自聲音朗朗地說道:「我卑賤之時,世人皆輕之薄之,侮之唾之!然,只有她!只有我懷中之婦,她兩番三次相救於我,她對我說『伊尹何人也?當他身為奴隸之時,誰能想他也有成為宰相之日?』至此,才有了今日的義信君!」

  他的聲音滔滔而來,在穹形大殿中傳蕩不已。

  眾人開始只是嗤笑,待聽到這裡,再看到他那一臉的肅然,看到他那華艷的美色,想到他的所作所為,漸漸的,那嗤笑聲竟是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義信君又是微微一笑,他伸手撫著懷中衛洛的黑髮,冰玉相擊的聲音清脆響亮之極,「若無我懷中之婦,便無我義信君!救命之恩,再造之德,義信雖死難報!區區兩城何足道哉?」

  這一下,眾人都安靜下來。

  這一下,眾人看向他和衛洛的眼神中,都添了幾分善意。

  這一下,四周的議論聲,已紛紛改變了內容。「好一個義信君!雖貧不改其志,雖貴不改其義!真賢臣也!」

  「咄!傾其所有以報恩義,此君誠信人也!」

  「我矩子有言,天下蒼生,本無貧賤富貴之分。此義信君便是一例。他是童男出身又如何?不一樣建功立業,博得天下丈夫的另眼相待!」

  「噫,此婦能以伊尹說事,誠賢婦人也!」

  「義信君,此君以義信為封號,果然名副其實!」

  「不忘昔人恩義,這是信又是義,貧賤不改其志,富貴不改其信,這是忠。咄,忠義仁信,此君以佔其三。雖為弄臣,實大丈夫也!」

  滔滔不絕的議論聲中,義信君慢慢地坐了起來。直到他重新把衛洛摟在懷中,才有人隱隱地感覺到,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讓他懷中的婦人露出面容來。這義信君一得到這婦人,便珍之藏之,連她的容貌也不想讓外人看到了。

  他以兩城換此婦,難道真是為了報答她的恩義,真的不圖她的美色嗎?

  義信君緊緊的摟著衛洛,美艷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譏誚來。他瞟了一眼場中議論紛紛的眾人,對上眾人由不屑,輕視轉為友善的目光,暗暗想到:安排一些人在人群中為我說一說話,造一造勢,果然情況大不相同!

  正在這時,他懷中的衛洛輕輕地掙了掙,低低的說道:「素,你是素?你真的是素?」

  聲音中,有著無盡歡喜,同時,也有著隱隱的羞愧。

  不過二三年而已,她早把當日那羞澀的小男孩拋到了腦後,後來都沒有思念過他,再次相見,半天也沒以後認出對方來。可是他到好,他居然用兩座城池來換取自己!

  他是素啊!這個得到了自己的義信君是素啊!

  這時刻,衛洛真是覺得無邊歡喜,這種歡喜,甚至沖淡了她的悲傷。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落到了素的手中,想到自己並不是命如柳絮,想到這天下間,還有一人如此珍視自己,心中便是暖暖的,暖暖的。

  素低下頭去,他在衛洛的頭髮上親了親,低低的說道:「是啊,我是素。洛,我來接你來了,你歡喜嗎?」

  歡喜,當然歡喜!

  衛洛不停地點著頭,不停的點著頭,這時,她的眼睛又開始酸澀了,她又想流淚了。

  涇陵公子緊緊的盯著他們,他握著酒樽的手,再次收緊,用力收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公子,這義信君已知此婦便是衛洛,如何是好?」

  這聲音中,帶著殺氣。涇陵公子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藥公的聲音。

  聽到藥公的這句話,涇陵公子眉心跳了跳。

  他抿著唇,冷冷的回道:「知又如何?此婦雖有才,其才卻不至逆天!況,我以她換得兩城,若得城便誅殺之,我信義何在?」

  他是說,衛洛雖然有才華,但也只是有才華,她的才華還不到逆天的地步!

  在說了,自己已經把她換得了兩座城池,難道一轉眼間,得到了人家的城池後,便去刺殺這個已經送出的婦人?這樣做的話,自己還有什麼信義而言?

  他這語氣很不善!非常不善!

  藥公聽到沉默起來。他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便略略叉手,向後退去。

  衛洛努力的深呼吸著。

  她想用這種方法來止住川流不息的淚水,她想盡快平靜下來。

  可是,也許是今天的大驚大痛大喜太多了,她怎麼努力,那淚水還是不時地冒出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二卷晉都新田第147章並肩而坐

  絕對不想讓有個人發現自己在傷心的衛洛,只得繼續把頭埋在素的懷中,時不時地蹭一蹭,用他的衣裳磨去臉上的淚痕。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洛終於收住了哭泣。

  她悄悄地抬起頭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濡濕一片的襟口,紅著臉低低的喚道:「素!」

  素低下頭去。

  衛洛長長的睫毛撲扇著,輕輕地說道:「今日這兩城,我必為你討回!」

  素聞言一怔。

  他濃眉微挑,桃花眼中光芒流轉,曬道:「洛終是洛!」

  衛洛閉上雙眼,按著自己平素練功的呼吸之法吐納起來。

  過不了一會,她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眼瞼也不再浮腫。若不是小臉上隱隱有淚痕殘留,誰也不知道她曾流過淚水。

  想來,天下間的大俠,只怕沒有一人知道,內功除了可以殺人外,還可以消腫去淚的。

  感覺到臉上荏苒麻澀感,衛洛伸袖用力地拭了拭,直搓得小臉紅通通的她才罷休。這樣一來,她的臉上,已看不出半點流過淚的模樣了。

  感覺到自己可以面對世人的衛洛,在素的懷裡輕輕的掙了掙,低低的說道:「素,讓我別塌而坐!」

  素一怔。

  他低下頭來,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衛洛的臉,見她絕色的小臉已完全恢復了正常。他不由低歎一聲,喃喃說道:「洛,你如此美貌,見到的人越多,恐隱患越多。」

  他說到這裡,把衛洛又摟緊了幾分,同時,他還把她的小臉朝胸口扳了扳,竟是不願意讓旁人瞅到她半點面容。

  衛洛笑了笑。

  她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道:「有權勢富貴者,已人人見過我,此時再藏無益。」

  她說道這裡,稍稍抬頭,墨玉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低低的求道:「素,助我!」

  素一怔。

  他桃花眼一彎,一縷艷陽從湖水中蕩漾而過,「我自會助你。」

  衛洛微微一笑,她本來小臉上猶帶傷痛,這麼一笑,卻有著一種別樣的堅定,別樣的冷誚。

  衛洛望著他,緩緩說道:「素,你現在有地位有權勢,在一定的情況下,你足可互得我周全。素聽到這裡,有點不明白了。他歪著頭,不解的等著她說下去。

  衛洛又是一笑,這一笑,真是冷若冰霜,她眉目微斂,冷冷的說道:「從此後,衛洛不會是以前的衛洛了!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一個人來擺佈我的命運!我不能再像一個禮物一樣被人送出送進了!素,請幫我!」

  素銳利的雙眼灼灼地盯著她,半晌才低低地說道:「善!」

  這話一出,衛洛嫣然一笑!

  這一笑,直如雲破月來,雨過天晴。雖然陰霾猶在,卻是別有明媚!

  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將頭一低,在衛洛的眉眼間輕輕地印上一吻,低低的喚道:「洛,洛。」

  「嗯?」

  「無論何時,無論何事,記得我在你的身側!」……「然。」

  吐出這個字時,衛洛的聲音又有點哽咽了。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慢慢離開了他的懷抱。

  素雙手一拊,示意身側的侍婢為她添上了一個塌。當塌放好後,衛洛起身,在眾人頻頻張望的眼神中,臉色如常的安坐一側。她的塌是緊靠著素,與他共一幾的。

  衛洛這一坐,便是與素肩並著肩。

  不管是衛洛,還是素,都是今天宴會的主角。隨著衛洛這麼一坐,無數雙目光轉到了這一席。有的隔得遠的,甚至站起來向這邊張望。

  燈火通明中,清華高貴的衛洛,華艷冷硬的義信君,宛如九天之上貶謫而下的仙人般,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每一個人都在向這邊張望,每一雙目光看了一眼後,總是忍不住再次看來,再次看來。

  隱隱中,低笑聲響起,「真一對璧人也!」

  「想那齊侯,會不會把這一對璧人一併弄到榻上去?」」唏!若此,齊侯好艷福也!」

  「罕見的角色呀,真真讓人心醉。」

  低笑聲中,涇陵公子低著頭,他慢慢地品著樽裡的酒水,慢慢的品著。不管議論聲如何熱鬧,他都沒有在向那兩人瞅上一眼。

  喧囂聲實在太響了,整個宴會開到現在,幾乎都在圍著一個婦人在打轉。真是令人氣悶煩躁!

  涇陵公子想到這裡,略略抬眼,厲眼掃過眾人。

  他有著十分的威嚴和煞氣,這滿含陰沉的目光一掃,為美色所傾倒,正眾說紛紜的大伙便齊齊地一剎。等到殿中稍稍安靜後,涇陵公子站了起來。

  他偉岸的身影如山,黑袍深幽。他抬起頭來,沉寒的雙眼再次掃過殿中的眾人。

  見到眾人終於安靜下來後,公子涇陵淡淡的開了口,「今晚一宴,六七千人,聚者都是有識之士。諸君此番來到新田,難不成便是一睹美色乎?所說為世人知,聲名遠達百世。這些,難道不是諸君所渴望的嗎?」

  他的聲音沉沉而來,在穹型大殿中不斷的傳蕩,傳蕩。

  他這話,如臘月寒冰,令得眾賢士劍客心中都是一清。正如他所說的,這些人來到新田,能有幸參加這樣的宴會,為的,便是能脫穎而出。若能一展所長,名傳後世,才不枉這一生了!

  因此,涇陵公子的提醒,令得他們從美色中瞬時清醒過來。

  涇陵公子對上眾人變得嚴肅的表情,滿意地笑了笑。他這一笑,依然森冷。

  他深如子夜的雙眸再次掃過眾人。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看到義信君那一席時,還是不由自主地避了開來。

  他雖然避開了眼,可是,那兩人並塌而坐,相依相偎,宛如金童玉女的形象,卻還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中。那影像印的太深,令得他呼吸一滯,思路一僵,半晌都記不起自己原來想說的話來。

  涇陵公子一雙厲目掃過眾人,卻在瞬那間呆滯了幾分。這令的眾人頻頻向他看去。

  直過了好一會,涇陵公子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的目光轉到楚公子離時,雙手略叉,淡淡說道:「下面的問難,還請公子主持才是。」

  公子涇陵雖是主人,可楚公子離才是當世最強國的代表。因此他開口要求公子離來主持,也是情理當中。

  當下,眾賢士紛紛看向公子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0:44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6 11:05 A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8章言辭如刀慚丈夫

  在眾人地注目中,公子離站了起來,他轉向眾人,雙手一叉,微黑的臉孔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來,「既如此,那不離開口了。」

  他嚴肅地盯向眾人,目光掃過義信君和衛洛時,一不小心便凝住了,不一會兒他才猛然移開視線。

  他這個動作,一殿之人,人人可以看到,頓時,一陣小小地哧笑聲傳來。不過,雖然有哧笑聲,眾人的表情還是不以為意的。因為這裡就沒有一個見色不動心的聖人。

  公子離清咳一聲後,才恢復了嚴肅。

  他聲音朗朗地問道:「就以義信君說事,諸君以為,成就功名,令四海敬仰,其才自天授,命自天授,還是奮發所得?」

  他是說,像義信君那樣出身卑賤而成就功名的,他的成功是上天早就注定的,還是努力才得到的?

  這時的人,不論是什麼身份,最難堵的便是天下悠悠之口,義信君剛坦白自己出身童男,公子離便以此發問,對時人來說,他這個發問,一點惡意也沒有,純是就事論事。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議論聲中,公子離又看向衛洛和義信君,再一次凝住後,他好半天才清咳一聲,向著衛洛沉聲問道:「剛才義信君曾言,他卑賤之時,姬曾以伊尹相勸,不離想問,姬是精通命相,學達天人,在他卑賤之時便看到他的不凡,還是隨口道來。」

  他第一個問難,是向所有人開口的。這第二個問難,卻只是針對衛洛一人,接照規則,在眾人思考第一問的時候,衛洛應該先回答他的問話。

  當下,所有人都轉眼看向了衛洛。

  衛洛緩緩站起。

  她這一站起,坐在後面的賢士,劍客終於看到了她的真容了。

  眾人眼睛一亮,人人露出目眩神迷的表情來。

  本來有些賢士,還因公子不離居然問難一個婦人而生不滿,現在看到她這麼白衣婷婷,煢煢孑立如月的模樣,都是一醉,如此絕代佳人,是該多問難問難啊。

  衛洛對上一殿眈眈盯視的目光,淡淡地一笑。

  她這一笑,極清貴高華,渾不若一個普通婦人,頓時,眾人也不由自主地了二分。

  衛洛含著淺笑,聲音清悅地回道:「義信君雙眉如劍,眼藏機鋒,鼻高通達,其面目,本寓人間富貴,當日之言,妾是據相說事。」

  她這番話,令得眾人十分地關注,命相之說,自古便是玄秘,通達者極為罕見。她在這裡大談自己相命之事,使得滿殿之人都有了好奇心。

  她說到這裡,目光盈盈轉去,絕美的小臉上光芒畢露,一直避而不見的公子涇陵無意中一瞟,目光便凝住了。

  感覺到他的目光,衛洛的笑容冷了三分,她突然語調一轉,聲音高昂了二分,「妾以為,這世間事皆如命理,雖玄奧莫測,然細細品之,規則處處皆在。昔日商紂,敗盡家國江山,卻不知是女色所誤,還是他自身昏憒無能所致?早在妲己未至時,他便酒池肉林,令得宮女壯男在其中裸身相戲。此等事,難不成是明君所為?」

  她朗朗地說到這裡,在一殿的詫異中,略略一頓,說道:「為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職,財賦出入,列軍排陣,應對諸國,處理爭鬥,自有專事之臣。而統率群臣,協調內外,責之丞相。」

  她聲音一冷道:「禍國之後,責之婦人,此昏憒之君所為。主上稍事休息,便諸事不諧,實是職責不明,群臣束手之錯。」

  她擲地有聲地說到這裡,忽然一笑,加上一句,「婦人賢德有才,便罵其為妖女,以掩飾自身的無能。這種人亦稱丈夫?真真可笑也,可歎也!可悲也!」

  她朗朗地說到這裡後,冷冷一笑,施施然坐下。她本來是說著面目的,可是話風一轉,便扯到女色禍國的事上去了。她這一番話,言詞滔滔,擲地有聲!

  她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殺氣十足!

  她所說的話,實是時人聞所末聞,一時之間,眾人都沉默起來。

  涇陵公子怔怔地看著她,他自然聽出來了,衛洛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恥笑他,指責他!也指責了他的臣下們無能。他突然發現,衛洛這一席話,仔細想來卻是句句是理!他竟然想不出這話荒謬的地方。

  她說要使臣下各守其位,各司其職,還說協調群臣,應該交由承相。這話,思之也有幾分道理。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沉默起來。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聰明人,他們都聽出來了,眼前這個絕美的婦人,是在為自己開脫,是在替被罵了幾百年的妖婦妲已分瓣!

  每一個人都想大罵一聲她所說的話太過荒謬,商紂滅亡,自是因為妖婦為禍,她怎麼可以反罵商紂無能昏庸?在那裡言辭滔滔,說什麼女色無罪?

  他們很憤怒,很想指責,很想駁得衛洛啞口無言。可這一時半刻間,竟是沒有一個賢士能找到她話中的漏洞和攻擊引安靜了片刻後,大殿中如煮沸了一般,眾人開始交頭接耳,討論不休。

  衛洛安坐後,便低眉斂目,只是這時的她,一想到涇陵公子那啞口無言的樣子,便感覺到無比的痛快。

  她知道,有很多觀念實是根深蒂固,她所說的這番話真正能起到的作用並不大。可是,她之所以慷慨陳詞,卻不是為了有人採用她的主張。她只是想告訴這裡的每一個人,她有才!

  她必須在這種天下權貴聚集的場合揚名!而且,她要讓世人知道,絕代的佳人,並不止是為禍,也可是能提點君侯的賢婦!她要讓所有人想一想,也許歷史上被稱為妖婦的美人,她們並沒有錯,錯的是那個昏庸無能的君王!她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便得一步步顯示自己的才華。可她不想自己剛剛嶄露頭角,便被某些人當作妖孽給殺了!

  這一番話,只是她為自己,為天下美婦正名的第一步。時人不是喜歡爭論嗎,不是喜歡思考嗎?那麼,為我所說的這番話爭論吧!思考吧!

  你們不是喜歡做什麼事都理直氣壯嗎?那在殺我之前,把我駁倒吧!用最充足的理由,讓我啞口無言吧!

  衛洛想到這裡,臉上浮起了一抹冷笑。

  大殿中依然是議論紛紛,卻還是沒有一個賢士站出來駁斥。

  義信君轉過頭來,桃花眼中溫柔無限,他盯著衛洛,低低歎道:「洛,還是洛啊!」

  衛洛聞言,轉過頭來衝他嫣然一笑。

  她扇了扇長長的睫毛,輕聲道:「機遇無多,我需讓今晚的問難,圍繞我而展開!「她的聲音很淡很淡,語調卻很堅定很堅定。」

  義信君感覺到她聲音中的無奈和悲傷,感覺到她笑容底的痛恨,不由伸出手去,輕輕地按住了她的小手。

  他溫暖修長的手按在她的小手上,溫柔地,低低地說道:「洛,我就在你身後!」

  這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可是,這話中卻藏著無邊的信任,無邊的寬容。瞬時間,衛洛的眼中又酸澀了。

  她垂下眼斂,嘴唇顫抖著,半晌半晌,才低低地回道:「嗯。」

  得到她的回答,義信君桃花眼波光流轉,溫柔一笑。這一笑,令得他華艷清硬的臉龐中,多了幾分溫柔和甜蜜。而這種溫柔和甜蜜,使得他的笑容是那麼的奪人眼珠。

  涇陵公子無意中瞟到這一幕,濃眉一皺,胸口又是一悶。

  他低下頭來,大口大口地喝著樽中的酒水。剛把酒樽放下,那剩下的一點酒水中,便顯出了婦人剛才言辭侃侃,傲然而立的模樣。那模樣,令得他更加煩躁了。當下,他把酒樽嗖地翻轉過來,重重地倒扣在幾上!

  這時,一楚國賢士嗖地站了起來。他盯著衛洛,大聲喝道:「以婦之言,妲已無罪?」

  衛洛抬眸看向他,聲音清悅地回道:「妲已或有罪!然,褒姒何罪?她不喜笑,昏君點燃烽火引其發笑!難道此事還要責之婦人?此婦生養深閨,怎知諸侯事大?誰人又允許她有此見識?她既無見識,又從未要求君王以烽火相戲,她罪從何來?」

  衛洛這話咄咄而來,緊緊逼出。那賢士一僵,半晌才暴喝道:「她美色惑得君王迷亂,便是罪!」

  衛洛盯著那賢士,聲音清而靜,「那君以為,若無褒姒,周幽王便是明君?若無褒姒,周幽王便不會因一時興起,一時無趣而戲燃烽火?

  夏桀身邊並無美婦,那君以為,夏因何而滅亡?」衛洛說到這裡,聲音微頓,有點疲憊地說道,「常言道,事君如父!為人臣者,為人子者,怎能揭君父之過?如此,無邊罪孽,都由婦人承擔。然,今日在殿之人皆是有識之士,諸君需要知道的,是事情的始由!君憑心而論,若無妲已,商紂便可江山不敗麼?若無褒姒,幽王便不會失信於諸侯麼?」。

  她一句緊過一句,言辭滔滔,逼得那賢士僵立半晌。直過了好一會,他雙手一叉,歎道:「婦言辭滔滔,我不能辯也!」

  他直接認輸了。不過他這認輸,並不是承認衛洛所說的有理,而是說自己口才不行,說不過她。

  他這一認輸,殿中眾人再次沉默起來。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49章因誰香車滿路?

  滿殿的賢士,這時都在腳勁腦汁,他們是必須找到說辭,必須說的衛烙信服口服,因此他們自命賢才,今晚的夜宴又有十一國才智之士雲集,在此場合輸給一婦人,實在是一種恥辱.

  眾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之聲此起彼伏,但一直沒有一個賢士站起來.

  要是一般場合,賢士門就算有半條說的過去的理由,也會站出來顯一顯,可是這個場合不行.他們爭論的對手是個婦人,一定要理由充足才可以.

  一時之間氣氛都有點僵直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屋的男人都有點不高興了.可是他們不高興也沒有辦法,衛烙的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她甚至害怕有人因為她太能言善辯而指責她,直接說出:「婦人賢德有才,便罵其為妖,以掩飾自身無能!這種人亦稱丈夫?真真可笑也,可歎也!可悲也!」的話來.

  這樣以來,眾人要指責她只能通過辯論把他駁倒了!轉眼半個時成過去了,眼件滿屋的丈夫都有點難堪,公子不離站起來了,他從著衛烙一叉手,微黑的臉上露出頗為友善的笑容:婦之鹽,足令我等深思,此問站放一邊,諸君且就義信君之問辯一辯.

  公子不離這話一出,卻半向無人回應,轉眼一看,眾人還在對衛烙指指點點,討論的還是她的那些話,不右尷尬一笑.

  事實上就他所說的,出生卑賤而成就功名的,成功是上天注定還是努力可的問題是世人經常破解\爭辯的話題,而且各家有各家的說法,一直沒有定論。

  所以他們並不感興趣,他們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衛烙的一席話上。

  衛烙清貴高華的小臉上笑容淡淡,她低眉斂目,表情從淡溫和,只等眾人的辯頗。

  滿殿之中和他一樣低眉斂目的只有涇陵公子.他低著頭緊緊盯著光潔的幾面,右手食指在幾上輕輕敲打著,他的指節繃的僵直僵直………………………………

  這殿中實在人太多了,眾人的私語也是在太嘈雜了,那噼裡啪啦燃燒的火把散發的油煙味也是在太濃了,這些都令他不舒服,實在是不舒服,簡直是煩躁之極!~

  終於,在一片安靜中他站了起來,今晚之宴就此罷場,明日在行問難。

  他說道這,長袖一甩,竟是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見主人就這麼轉身離開,涇陵附中的一個一等食客馬上站了起來。他雙手一叉,從眾人笑道:明晚之宴,蔡姬、慶姬、元姬皆會出席。那賢士說道這,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衛烙,接著說道:介時天下之絕色佳人,此間足站一半,諸公可盡歡囈。

  不管那個年代,美人總是讓人興奮的話題,此食客這麼一說,殿中響起一陣歡笑聲。

  笑聲中,眾人一一退席。衛烙低著頭,任由義信君緊緊握著她的手。

  她知道涇陵公子已經弗袖離去,她甚至知道他走到門口時,不知為什麼停頓了一下,略略轉頭,但只轉了一半就有轉回去快步離開。

  他走了。

  他的身影在也看不見了,從此以後真是陌路人了~!

  衛烙緊緊閉了閉眼睛。

  她不願想的,她一點不願在念起這個男人。她連恨也不想恨他,她能做的最好是完全忘記這個男人。

  所以當她睜開眼時,已清明一片再無半點餘波。

  義信君緊緊拉著她的手向大殿門口走去。

  這兩個人便如兩輪明月,走到哪都有頻頻癡盼的眼神。

  不一會他們便出了大殿,上了馬車。

  馬車旁,侯著幾十個賢士劍客,他們低著頭,只在偶爾抬頭之際,才不小心瞄向衛烙。從不小心,也從滿者好奇和驚艷。

  衛烙坐上義信君的馬車。

  一上車,義信君便緊緊拉著衛烙的手,關切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烙,可泣也。

  衛烙一怔。

  她抬頭看向他明明瞭嘴,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搖了搖頭:不,不值得。

  義信君溫柔一笑。

  馬車馳出涇陵公子府。

  馬車一處正門,衛烙便呆住了。

  在大門外面,街道二側足足停了上百兩碼車,馬車上熊熊燃燒的火把,排成了二條光明的長龍。

  這一點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這些馬車居然全都是香車。

  上百輛馬車,足足上百輛香車。

  火把形成了長龍,香風也熏成了街道。

  此時此刻,每一輛馬車上都探出了一個腦袋,這些腦袋都是一色的珠釵晃動,雲際低垂。

  就在衛烙正大雙眼,好奇的伸出腦袋張望,連很陡望了時,一個所熟悉的婦人聲音朗朗叫道:玳姬求見義信君就在衛洛愕然地瞪大眼,好奇地伸出腦袋張望,連郁恨都給忘了時,一個熟悉的婦人聲音朗朗叫道:「玳姬求見義信君!」

  玳姬的聲音一落,另一個貴女驚喜地叫道:「啊噫!這是齊人的馬車,那,那便是義信君呢!「這聲音一落,整條街道便如炸開了的油鍋。瞬時無數吵雜聲,叫喊聲,嬌嗔聲不絕於耳。

  種種聲音中,玳姬的馬車中傳來的聲音最響亮。因為,那是由四五個練了功夫的女子,同時用內力喝叫出來的,「妾聞義信君美艷絕倫,天下無雙!妾願一睹!君若有意,妾願嫁也!妾財富無數,識情識意,堪為良配!」

  這街道並不大!

  這時貴人們紛紛出府,到處都是馬車!

  這時實是人擠著人,吵雜不休!

  但是,這所有的種種,都掩不去這整齊響亮,注滿了內力喝出的渴嫁之聲!

  瞬時,無數目光都轉向了玳姬的馬車。火把熊熊中,玳姬艷麗浮華的臉上得意洋洋。迎上眾人的目光時,她驕傲地挺了挺自己高聳的胸部。她似乎害怕世人不知道她是多麼豐滿,挺著胸部的同時,她十指尖尖的小手還在搔摸著胸前那一塊白嫩處,一邊摸,她一邊把襟口向下直扯。在她的扯摸下,她雪白的雙丘,已浮現了大半,連那兩顆櫻紅都若隱若現了。

  而在玳姬做這些動作時,那整齊的渴嫁之唱,又在重複第二遍,「……君若有意,妾願嫁也……」

  眾人的聲音都給淹沒了!

  整個街道中,只有這整齊的唱聲在傳蕩。義信君給驚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盯著。半晌後,他突然伸出長大的袍袖擋住眼睛,顫聲向衛洛問道:「這,這便是齊之貴女?」聲音不掩驚惶。饒是衛洛心事沉沉,饒是她又氣又恨又苦。此時也不由有點好笑了。

  她嘴角抽動著,抿唇笑道:「然也,此婦名玳姬。」頓了頓,她笑吟吟地加上一句,「我易容為丈夫時,她也曾說願意嫁我。」

  義信君恍然大悟。他放下擋著眼睛的衣袖,嗖地一下拉下車簾,歎道:「世人皆說楚人狂放,我竟不知,晉亦如此?「衛洛盯著他冒汗的額頭,眨了眨眼,笑瞇瞇地回道:「玳姬本是楚公主。」

  義信君這下是真明白了,他點頭說道:「果然,果然是狂放不羈,多情浪漫。」他才說到這裡,聲音便給外面整齊響亮「妾聞義信君美艷絕倫,天下無雙……」的唱聲給淹沒了。

  這已是第三遍唱起了。

  義信君顯然有點受不了了,他再次伸袖遮眼,急急伸頭朝馭夫喝道:「速速離開!「吐出這幾個字後,他又急急地縮回頭,把車簾又拉好。

  「諾!」

  馭夫朗聲應諾後,眾劍客策馬上前,開始給他開起路來。劍客們這一開道,氣氛便凝滯了。那殺氣騰騰,黃光閃閃的劍鋒,散發著凜冽的寒意。這殺氣,這寒意,令得眾香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令得那些剛準備下馬車親近之的婦人停住了腳步。

  眾女僵住了,而齊人的馬車在穩穩前進。

  直到義信君的馬車去得遠了,玳姬身後的眾女還在高唱。

  玳姬眼巴巴的目送著義信君的馬車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半晌後,她苦著臉,淚水盈盈地泣道:「為何諸國間如此多的絕色美男,我竟不能擁有一個?」

  她實是傷心之極,這話一出,珠淚滾滾而下。那齊聲高唱的四女面面相覷著,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最後停止了唱聲。

  在玳姬的滾滾淚流中,一香車中伸出一個腦袋來。這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少婦。她瞇著眼睛目送著齊人的馬車駛離,歎道:「玳姬真癡人也!為了今晚,遍請我等伎者助興。這麼多的香車人馬,不知耗費了她多少心力。這義信君,面對如此盛情,居然都不露面讓我等一睹,真無情人也!「這少婦越說越是感歎,越說越是感歎,直過了好久,她看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玳姬時,還是滿眼同情。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1:20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0章那支歌

  馬車向齊使者所住的驛館走去。隨著香風漸漸飄遠,車廂內再次安靜下來。

  衛洛怔怔地透過車窗看著外面。過了良久,她低聲問道:「素,你怎地知道月姬便是我?」

  由衛洛成月姬,由男人變女人,她的變化不可謂不大,義信君能一眼認出,實在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素笑了笑,清冷相擊的聲音在車廂中靜靜響起,「我這番前來新田,便是為你。荊不離以處夫所鑄之劍賭你,前不久欲贈你二十金的田式,都是我所使。」

  他望著衛洛的墨玉眼,那美艷冷肅的面孔上,笑容溫柔如水,「洛,早在當年,我便疑你是女兒了。」

  對上衛洛愕然的表情,他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傾身上前,他伸手撫上她的眼睛,低聲道:「洛有著天下無雙的墨玉眼,不管你變成何等模樣,不論何時,我都可識得你的。再說」,他神秘地一笑,白晃晃的牙齒在車廂中搖晃的燈籠下發著光。「涇陵公子府雖然高手如雲,我義信君要收用幾個劍客侍婢為我所用,替我守護我的洛,卻是尋常事。」

  聽到這裡,衛洛發現自己的眼中又有點酸澀了,她連忙垂下眼來。

  這時,義信君伸出雙手,輕輕地摟著她的腰,把她環在懷中。

  對於他這個親暱的動作,衛洛十分順從。事實上,在他付出兩城的代價換得她後,不管在任何人看來,衛洛都是他個人的女人了。別說他只是抱一抱,就算現在要了她,也是天經地義的。

  而衛洛在自身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下,他如果真的就此求歡,她也許會有抵制。但她絕不會對摟摟抱抱這種程度的親近很反感。

  如果連摟抱也拒絕,在時人眼中,她就是太不知好歹,也太愚蠢了。長久的耳濡日染中,衛洛不免也會有這種感覺。

  就算,他是素!就算,他對她無比溫柔順從。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反抗,去挑戰這個時代的男人的容忍底線。

  所以,她溫馴地任他把自己摟在懷中,任他把下巴抵著她的青絲,溫柔廝磨。

  義信君把衛洛摟到自己的膝頭上,花瓣般的唇印在她的青絲上,說道:「洛,我有了你,足矣。那兩城的事,便讓它過去罷。晉也罷,公子涇陵也罷,都讓它過去吧。」

  衛洛聽到這裡,滿心滿眼都是感動。她輕輕地扇了扇長長的睫毛,低低地應道:「嗯。」

  才應了這個字,她卻又說道:「然,我不甘也。素,我實不甘也。」

  她說到這裡,身後的義信君低低地歎息一聲。轉眼,他又聲音歡喜地說道:「一切隨洛之意。」

  衛洛一動不動地窩在他的懷中,她的身軀有點僵硬,可是,她的心卻是暖暖的。

  以前,她是與素相處過一陣子,可那段日子,對她來說是過眼煙雲。。他走後,她只是開始幾天想念過,後來是想也不曾想過,記憶中,更是連他的面目也已盡忘。衛洛真沒有想到,這世間的事會如此奇妙,她從來不曾用過心,留過意的小男孩,會有一天踩著雲彩來救她,助她。

  衛洛在心中低低地歎息一聲,暗暗忖道:在這世界裡,我終是柳絮浮萍。那人,我從來就不敢指望過。既然上蒼把素派到了我身邊,那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他才是。我要把那個人完全地拋到腦後,從此後,只念著素!她把這個想法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複述著,一遍又一遍。

  她只能這樣,不然,她的思緒剛一停下來,便會轉向那一幕。

  馬車搖晃中,素也沒有別的動作,他只是緊緊的,溫柔地摟著衛洛,時不時地低頭親一親她的髮鬢。

  過了一會,衛洛感覺到心裡平靜了少許幾。她幾次準備開口詢問素在齊國的情況。可是每一次話到了嘴邊,她又說不出口了。

  素畢竟是齊侯的弄臣,是齊侯的塌上之人。她不能揭他的傷口。

  猶豫再三後,她還是決定,凡是與齊國有關的事,她都不會詢問。

  正在她如此想著的時候,素聲音低沉地傳來,「洛,我再給你唱那支歌可好?」

  那支歌?

  衛洛眨了眨眼,竟是一時半刻都記不起是哪支歌。

  她還在尋思記書時,素清冷悅耳的歌聲已在車廂中飄盪開來,「東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從找道來,扶妾上微山。相視兩兩笑,明兒人成三……」

  他的聲音清冷中透著溫軟,透著溫柔。那歌聲,在寂靜的夜安中淡淡地飄出,幽幽地逸出車廂之外。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他一邊輕唱著,一邊低下頭,將唇輕輕地印在衛洛的雲鬢上。

  他的歌聲是那麼綿軟,隱隱中還透著歡喜。他的唇是那麼輕柔,那麼的小心翼翼。

  衛洛癡了。

  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不是聽過這支歌,可是,此時此刻,她聽著聽著,墨玉眼中已是珠淚盈盈。

  突然間,她有點恨起自己來。

  歌聲一遍又一遍飄盪開來,衛洛慢慢地側過身來。她悄悄地把臉埋在他的衣襟處,把淚水擦在其上。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著:衛洛,這便是你一直尋找的啊。不是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不小心,心神便要轉到那個無情的男人身上?

  一縷又一縷飄遠的歌聲中,衛洛伸臂伸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中,低低地抽泣起來。

  她開始只是抽泣,後來,淚水是越流越歡,泣聲也越來越大。到了後來,她乾脆伏在他的懷中,哇哇大哭起來。

  饒是馬車搖晃不已,車輪滾動聲也很響,可衛洛的哭聲,還是把一切聲音都給壓下。

  她實在哭得太響亮了,都蓋過了義信君的歌聲。他連忙收聲!伸手抬向她的小臉,想看看她。

  可是,他的手剛一伸,衛洛的雙臂便是一收,她把整個腦袋都紮在他的胸口上。任他如何使力,她就是摟得緊緊的,怎麼也不肯抬頭。

  而這期間,她的哭聲又響亮了幾分。

  素從來沒有應對過這種事,有點手足無措了。

  衛洛哇哇大哭了一陣後,突然伸出小拳頭,朝他的背上捶了一下,泣不成聲地罵道:「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

  她一下又一地捶著,一遍又一遍的,總是在重複著這一句,你怎麼才耗,素摟緊她,連忙辯解,「洛,我已經抓緊了,我真的抓緊了。真的,我真的抓緊了……」

  他反反覆覆,便是說著自己已經抓緊了。而衛洛,卻是根本沒有聽到似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哭著罵著,「你為什麼才來!」

  她的小拳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捶在他的背上,她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哽咽含糊。在夜風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素摟緊她,俊美的臉上帶著不安和緊張,他見衛洛絲毫沒有消氣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安。過了好一會,他像突然記起來似的,向衛洛解釋道:「洛,現在不遲的,一點也不遲。你現在不是在我懷中嗎?

  洛!等過個幾年,我再得了一處封地,等齊侯死了,我們就回到封地上去。洛,齊國的丘城很美呢,那裡有連綿的山脈,地方雖然不富饒,卻靠近燕國,戰火應少。我早相中那裡了。等我回齊後,等我立了大功,我就向齊侯求了來。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洛,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說到這裡,聲音卻是一啞。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呼嚕聲!

  義信君住了嘴,木著臉伸手抬起衛洛的小腦袋。果然,她的小臉上明明眼淚啥地糊成一片,人卻都著小嘴睡得很是香甜。

  她竟是睡得如此香甜!紅樸樸的小臉上,豐潤的小嘴邊,還隱隱有口水流出。

  義信君痛苦地閉上了眼。他把好夢正酣的衛洛朝懷中一按,咬牙切齒地說道:「衛洛,我這兩三年來,都沒有這般情動過!都沒有說過這麼多話過!你居然敢在這個時候給我睡著了?」

  直過了好一陣,他磨牙的聲音還在格格響起。涇陵公子退席後,腳步匆匆地向寢宮中走回。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腳步有點亂,彷彿被誰驅趕了一般。

  一直衝進自己的院落裡,他才腳步猛然一剎,急喝道:「來人!」

  一個劍客應聲上前,叉手應道:「然。」

  涇陵公子頭也沒回,聲音有點躁亂地喝道:「弄一個處子來!」

  這喝聲一出,那劍客便怔住了。

  一直以來,涇陵公子如有這方面的需要,多是由他的侍婢們安排的。現在跟在他身後的劍客,都是大劍師以上的一流高手。如這樣身份的劍客,可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類命令,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涇陵公子沒有得到回答,猛然回頭,瞪著那劍客怒喝道:「何遲疑也?弄一處子來,最美的!」

  那劍客一凜,連忙叉手應道:「諾!」

  直到那劍客退出老遠了,涇陵公子才提步向寢宮走去。不一會,他便推開大門,穿過重重紗幔,來到了塌邊。

  看到他回來,四侍婢連忙上前一步,同時躬身喚道:「公子。」

  涇陵公子沒有理會她們。他大步走到一側的塌幾旁,從幾上提起酒樽,仰頭痛飲。隨著他的動作,酒水順著他的嘴角四下流溢。

  不一會,一樽酒便被他倒了個精光。

  他猛然低頭,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幾上,雙手撐著幾,一動不動。

  半晌,他的聲音轉為平和,「遣回侍寢之婦!」

  他這話雖然說得莫名其妙,幾侍婢還是從善如流地應道:「然。」應過後,一侍婢轉身走出了寢殿。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1章華宴將始

  搖晃中,車隊回到了驛館。

  衛洛在一陣吵鬧嘈雜中甦醒過來。

  她剛清醒,一陣激昂得近乎憤怒的咆哮聲便傳入她的耳中,「臣真不知,君因何故,願捨兩城換一婦!那兩城,本可安下君之祖廟,從此後千年百年間,君先父先祖之神魂,便有了安依之所。而如今,君以安置鬼神之封地換一婦人,就不懼祖宗罵君不孝,就不懼天下人恥笑乎?」

  衛洛一凜。

  她知道,這時代的人,對著祭祀祖宗,有著極為根深蒂固的,幾乎是不可動搖的信念。

  很多時候,國與國之人,人與人之間,相互征戰,甚至殺了對方都不會結下深仇。但如果毀了對方的祖廟,或者進犯了對方安置祖廟的領地,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深仇。

  所以,這個賢士的指控,很嚴重,很咄咄逼人。

  衛洛不敢睜開眼來。

  這時,她感覺到腰上的雙臂一緊,卻是義信君把她更加摟緊三分,使得她的整臉臉都埋在他的懷裡。

  這時,另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歎道:「管叔此言過矣。」

  此婦對君有知遇之德,又有相救之恩。君以兩城換她,也算是盡仁盡義。」

  這話一出,室內一靜。

  然後,衛洛小臉感覺到一陣振動,卻是義信君清聲一笑,那笑聲,在房間中傳蕩著,令得眾臣都是一怔。而他的話,更是令得眾臣發怔。

  笑聲中,義信君說道:「天下丈夫,都知我義信君出身卑賤,唯一所長者,便是擅用相人,用人耳!」

  他這話一出,眾臣不由面面相,半晌,一賢士看向他懷中的衛洛,驚道:「難不成,君以為此婦非尋常人?她值得君以兩城相換?」

  這賢士的聲音剛落,義信君便擲地有聲地說道:「然也!」

  他聲音朗朗,氣勢逼人,「我懷中之婦,美若神女,而且,她賢而明,溫而醇,古之賢後,未有及之者也。我義信君不過小小一封君,能得如此佳人,鬼神皆會歡喜!」

  他居然說,他得到了這樣的婦人,他的祖宗都會為他歡喜。

  眾臣相互看了一眼。

  半晌,那留著山羊鬚的管叔叉了叉手,道:「君識人之名是無需多說。老夫雖不信一婦人有何才能令得君如此看重。但是,君既如此說來,便願一觀。」

  他這是說,他願意對衛洛觀察觀察了。

  管叔雖然很有威望,他說出這話後,眾臣都跟在他的身後向外退去。

  不一會,房中便只剩下衛洛兩人。

  義信君等他們都走得遠了,頭一低,在衛洛的頭髮上印上一吻,笑道:「人已走遠,可以睜眼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衛洛醒來了。

  衛洛動了動,把小腦袋從他的懷中探出來。也許是捂得久了,她的小臉有點潮紅,美得讓人移不開眼來。她睜著盈盈墨玉眼,望著義信君溫柔的笑臉,下聲說道:「累君受責了。」

  義信君搖了搖頭,笑道:「身在君位,豈能無人責難?洛盡可按本意而行,眾臣之話均不必在意。」

  衛洛低低地應了一聲。

  她的小臉更紅了。

  而且,她的絕美的面容上,也有點不自在,身軀更是僵硬。

  義信君見到她如此神情,先是一怔。轉眼恍然大悟。

  他站起身來,輕輕鬆開衛洛。等她站好後,他傾身上前,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低聲吐道:「洛,此間可安睡,我宿在外間。若有事,喚我。」

  說罷,他轉身就走,直到他走出房間,把房門帶上,衛洛才回過神來。

  她所在的這房間,很大,除了身月的五六個塌幾外,縱深二十步,隔了七層紗帳處,便是一寬大的床塌。

  看來,這是義信君的寢房。

  衛洛向榻上走去。

  一直躺到了榻上,她還是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安睡。

  她一不小心,便會想到那個人……

  百般無奈的衛洛,只能強迫自己把思緒全轉到素的身上。

  這個素,還真是不可輕視啊。衛洛便是月姬,月姬便是衛洛一事,就算是涇陵府中,也只有藥公等兩個賢士知道。而他當時一入宴會,便頻頻向自己看來,顯然是心中有底。

  不管是從他人之口中得知的,還是他自行推斷出來的。光憑這件事,便可以知道他真不是昔日那溫柔弱小的素了。也是,不過十七八歲,不過二三年間,便由一個童男子變成了一大國權臣,竊居高位,還令得臣下心服口服。這等本事,怎麼可能是尋常人能有的?

  那時自己與他也相處了不少時日,竟是一點也沒有看出他的不凡。哎,還是差勁啊。衛洛翻來覆去間,直到凌晨才淺淺地打了一個眈。

  到了第二天了。義信君是悄然來到新田城的,要不是出席了昨晚的宴會,新田城竟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已抵達。

  現在新田城的貴人和貴女們都知道他來了。不止是他,另還有十國權貴公子也到了。更何況,這次盛會中,除了諸國王孫,還有名揚天下的三大名姬,以及原公子涇陵的月姬這等絕色美人。

  這是難得的盛會。

  一時之間,整個新田城都沸騰了。昨晚上不曾出席宴會的權貴和貴女們,紛紛請求出席。連同各國名賢,在聽到滿殿賢士被一婦人駁得無話可說後,也紛紛出現。

  因此,今天晚上的宴會,初略估計人數已過萬餘。這樣一來,普通的宮殿已容不下這麼多的人了。再加上蔡姬等歌姬表演時,也需要更廣闊的場地。於是,夜宴的場所便改在晉宮。

  到傍晚了。

  衛洛安靜地跪坐在塌上。在她的對面,依然是一身白袍,宛如臨風玉樹,皎皎明月的義信君雙手一拊,喝道:「為姬著衣。」

  他的聲音一落,六個侍婢便圍上了早就沐浴好的衛洛,在她前面的幾上擺好銅鏡,為她梳頭打扮穿戴衣服。

  義信君歪著頭,桃花眼中波光閃動,銳利的神光已換上了溫柔的笑容。他靜靜地瞅著衛洛,很有耐心地看著眾侍婢幫她細細妝容。

  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放在衛洛的臉上,令得她有點羞澀和不自在。

  因此,她眼斂微垂,小臉微紅的任由幾個侍婢擺弄著。

  侍婢們動作很快,不一會便把她一頭青絲略略挽起,插上珠釵。衛洛沒有看向銅鏡中,便也沒有看到自己被精心裝扮後的面容。

  過了好一會,義信君滿意地點了點頭,喝道:「拿袍來。」

  「然。」

  清脆的應諾聲中,一侍婢捧著一件袍服走了過來。

  那袍服放在衛洛身側的幾上,無意中瞟了一眼的衛洛目光一凝,抬頭向義信君說道:「可有他色?」

  這也是一件火紅袍。

  與涇陵公子所賜的火紅袍不同的是,這袍服以紫色飾邊,上面也繡上了紫色的朱雀圖案。

  可是,不管如何說,這是一件火紅袍。

  對上衛洛的詢問,義信君微微一笑,他桃花眼中光芒逼人,盯視著衛洛徐徐說道:「我的洛,本無人可及!只有這世間最為尊貴的火紅色,才可以襯出我的洛的清貴高華。」

  他說到這裡,身子微微前傾,雙手置於膝頭,盯著衛洛的墨玉眼,認真地說道:「洛,公子涇陵已是過往。你不可因他之故,便不近火紅袍服。此服甚是配你,你只需要記著,這袍服,是我義信君所給予的!同時,也是你自身應得的!」

  他說到這裡,嘴角噙笑,劍眉一挑,堅決地說道:「天下間,除了我的洛,還有哪個婦人配得上此等顏色?襯得出此色之華貴?」

  衛洛長長的睫毛扇動著,直過了良久,她才輕輕地應道:「善。」

  這字一出口,兩個侍婢便給她穿戴起來。

  隨著袍服上身,衛洛有點恍惚起來。直到義信君走到她面前,輕摟她入懷,說道:「宴將始,且行。」她才清醒過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1:24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2章艷動新田

  新田城中,今天一整天都是人聲鼎沸。這種足有十一國貴人聚集的盛會,數年才能遇上一次。因此,這種盛會是少有的,而新田城人的熱情,也是激沸的。

  這一天,連平素都不怎麼出行的普通人家的女兒,也打扮得齊齊整整地出現在街道中,只圖博得一貴人的青眼相睞。衛洛和義信君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她現在是義信君的女人,馬車搖晃中,跪坐在塌上的衛洛,應他所求,斜斜地靠在他的懷中,兩人交頸相纏,耳鬢廝磨著。

  馬車剛駛出驛館,衛洛便透過車簾的縫隙,驚訝地發現,驛館外的街道兩側,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隊伍中,有行人,有騎馬的,有騎驢的,也有馬車,驢車……

  漫長的隊伍,擠攘的人群,在看到他們的馬車駛出的那一瞬間,同時歡呼起來。而這些歡呼聲中,又以婦人的聲音最多最響。眾女的嬌呼聲整齊地劃破天空,震耳欲襲,「華艷無雙義信君,妾等欲求一見!」

  「華艷無雙義信君,妾等欲求一見!」

  嬌呼聲整齊劃一,響亮之極!這麼綿延二里的隊伍,居然沒有明顯紛亂!似乎早就排練過。再仔細一聽,這些聲音中,也有男子的喝叫聲。

  衛洛驚愕地抬頭看向義信君,墨玉眼瞪得老大地瞅著他,打量著他。對上衛洛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好玩的表情,義信君俊美的臉孔紅了紅,他嘟囔道:「今晨便發現有婦人守於門外,至如今,是越聚越多。」

  衛洛眨巴著眼,還在瞅著他。

  對上她那充滿戲謔的眼神,義信君伸手在她的小臉上撫了撫,低頭吻了吻她的眉眼,哧笑道:「此情此景,洛以後也難倖免!」

  他的聲音剛落,幾十個響亮的男子聲音同時傳來,「聞君得一絕色婦人。君回齊後,我晉人便不可觀也。請君許婦與我等一見,否則,車不可行也!」

  這聲音,開始還只是幾十個,到了後面,已是上百個男人在同時呼喊!這一下,衛洛的雙眼都直了。

  數百人男人在那裡叫著,說她這個絕色美人一旦回到齊國,他們這些晉國的男人便看不到她的。因此,他們要求義信君把她擺出來,讓他們看一看,不然,就不許他們的馬車通行!

  整齊劃一地吶喊聲中,馬車晃了幾晃,慢慢停止了。緊接著,一個劍客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主公,外面數百晉劍以劍攔路,馬車駛不動。」

  劍客的聲音剛落,外面的吶喊聲已是排山倒海一樣,竟是那上百劍客同時高喊,「請君許婦與我等一見,否則,車不可行也!」

  劍客們的喊聲一落,婦人的嘶喊聲也起,「華艷無雙義信君,妾等欲求一見!」

  呼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齊整,到了後面,已是震耳欲聾。義信君表情冷冷地傾聽著。不一會,他厲喝道:「午與!」

  喝聲一出,一個粗豪的應答聲馬上響起,「然。」

  「晉人無理,以劍開道!」

  「諾。」

  晉人無理,以劍開道,這八個字端的是殺氣騰騰,煞氣十足!他說,牛面眾人的要求是無理的,可用雷霆手段還擊!

  這等決斷,這等血氣!

  衛洛眨了眨眼,乖乖地伏在他的懷中,暗暗忖道:義信君看起來如此漂亮溫柔,原來也是煞氣十足的一個人。他行事果斷,殺戮決斷毫不拖泥帶水,果然是身為權臣的人。義信君這命令一下,眾齊人的劍客便齊齊策馬上前,十人一排,長劍出鞘!不止如此,眾馬車上,馭夫的左右轅,仇各站上了一個士,這些士兵手持長矛,寒森森的黃銅矛尖指向兩側歡呼圍攏的晉人!

  幾乎是一瞬間,整個齊使隊伍,已變得森嚴壁壘!所有的馬車,所有的賢士都被劍客們團團保護住!

  歡呼聲突然之間一靜。安靜中,午與粗豪的嗓門朗朗傳出,聲震四野,「義信君乃齊之貴人,豈容爾等想見便見?姬亦君之姬,你等以劍相脅,是欺我齊人懦弱乎?長劍在此,若有膽,盡可一攻!」

  午與的喝聲中注入了內力,在提到,欺我齊人懦弱,時,他的聲音更是猛然高了八度!那喝聲,含著無邊殺意!

  安靜了。

  外面的歡叫聲都平息下來了。

  馬車再次駛動。行駛中,衛洛聽得一貴女高聲叫道:「君勿惱!我等實是傾慕君也。是眾蠻夫可惡,以劍脅君,以強相求,請君勿惱,勿怒!」

  那貴女的聲音一出,幾十個女子同時嘰嘰喳喳地叫嚷起來。

  她們叫來叫去,說的都是請義信君別生氣,同時指責那些晉人劍客行事粗蠻。

  本來,在這樣的諸國使者雲集的場所,在這個重血氣的年代,任何一個心軟的行為,都有可能導致無法收拾的後果。

  對於義信君等人來說,他們這一嚴陣以待,不止是因為那些晉人劍客用劍威脅了。還因為,在這樣的場合,很可能會有刺客。所以,他們不得不嚴肅處理。

  嬌喝聲中,怒罵聲中,以及紛至沓來的議論聲中,馬車漸漸駛進了王城內道。

  馬車一駛入王城內道,四周便是一靜。傳來的,只有馬車聲,和彬彬有禮地招呼聲。

  能進到這裡的,都是各國權貴了。對於貴族們來說,風度可是很重要的。

  饒是如此,衛洛偶爾透過車簾縫隙朝外面一瞅,都可以對上好幾雙灼灼盯來的目光。

  晉宮中舉行宴會的,是月明池。那地方是晉宮最大的內花園。整個花園中,除了一棟極高極大,可容數萬人同時聚會的樓閣外,便是森森樹木,湖水回廓。

  這時,已經是傍晚了,夕陽開始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馬車剛剛駛進月明池,還沒有來到廣場中,便聽得笙樂喧天,酒肉飄香,脂粉香,衣履香,以及無數私語,混在鳥鳴聲中。

  這所有的聲音,在看到齊人的車隊時,明顯的靜了一靜。

  聲音轉眼再起。衛洛聽得身周傳來一陣低語聲,「那便是義信君的馬車。噫!君既華美,姬亦絕美,這一雙璧人,真真讓人渴求一見矣!」

  「居然有人願意傾兩城換一婦,真不知此婦是何等容貌?吁!我思之慕之,已心揪揪然!」

  在眾人的期待中,齊人的馬車漸漸駛入廣場中。因他們在路上被阻,實際上已經到得晚了些。此時,所有的貴人,所有的使者都已雲聚,只等著齊使下車。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3章艷動新田二

  當天晚上的宴會,仍由身為晉太子的公子涇陵主持。

  他沒有把宴會設在月明池的樓閣中,而是置於閣樓後花園中最大的草地上。

  這草地,左側便是足有十來畝的湖水,以及直能湖水兩岸,以迴廊相連的亭台。

  右側是密密麻麻的樹林。後面,卻是月明池的樓閣背面。通過五六條林蔭小道,可以直入樓閣中。

  草地很大,萬多塌幾分成十一排拜訪著。

  每一排塌中幾間,擺放著酒甕,架在火焰上的,是剝去皮了內臟,紅肉晃晃的整羊,野豬,野兔,土狗。

  而塌幾和塌幾中間,每隔三步,草地上便跪著一個宮女或處子。

  宮女是緊靠著酒甕和肉食而跪的,而處子,則是跪於宮女身後。

  這裡的每一個處子,都與那晚在涇陵公子府一樣,額頭上飾以珠串,青絲披肩,身穿上等的綾羅。

  處子們跪在這裡,不是用來幹活的,是供貴客們相中後挑走帶回的。因此,她們都是經過刻意的打扮。

  火把熊熊中,一眾環肥燕瘦,或黑或白,卻都青春可人的處子,散發著處處女兒幽香。

  數萬人塌上,此時都坐滿了人。

  十一個國家的人,各自按國家分排坐好。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倚在踏上,他一身鑲以金邊的黑袍,俊美無疇的面孔有點陰沉,不過一晚,他整個人便增加了一股陰寒之氣。

  他右手持樽,慢慢的搖晃著樽中的酒水。自始至終,他都是低眉斂目。在這樣的場合,他這種表情實在顯得疏淡了些,冷漠了些。這使得處於左側第一排的晉人賢士,時不時地向他看去。

  滿滿一草地上,只有從左側數起,第三排屬於齊國的首座上空空如也。

  這是,一個太監尖銳的唱聲傳來,「齊義信君到——」

  齊義信君到!

  草地上喧囂了!

  坐在各排後面塌幾的貴女們,紛紛回頭張望著。

  當然,不止是她們,連坐在中間的賢士們,也時不時的向後張望。

  齊義信君到——

  喝聲一出,編鐘聲悠然響起。

  涇陵公子手持著青樽的五指收了收,卻依然表情冷冷,沒有抬頭。

  唱聲中,一陣腳步聲從林蔭道中傳過來。

  熊熊燃燒的火把光中,漸漸淡去的夜色中,白袍長身,宛如玉樹的義信君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不知不覺中,他握著四方青樽的手指在收攏,收攏。。。。。。。

  。。。。。

  直過了良久,他才急急地吐出了一口氣。直到這口氣吐出,他才發現自己屏氣屏的太久,胸口刺痛無比。

  他覺是那張熟悉的,絕美的小臉上的笑容,實在淡然的刺眼,非常刺眼!這一瞬間,他竟然想如往常一樣,狠狠的瞪著她,令的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可愛的X媚乞憐之色。

  可是,不管他如此盯去,那雙熟悉的墨玉眼中,只有淡然,只有微笑。

  他只能強迫自己低下頭來,收回了目光。

  在一片鴉鵲無聲中,衛洛和義信君來到齊人那一席的前排,施施然坐下。

  他們共塌而坐,公用一幾。

  他們一坐下,二侍婢便跪行兩步,為他們斟酒,分肉。

  直到他們坐下了,草地上還是很安靜。

  久久,久久,一個歎息聲傳來,「齊將亡乎?天將此兩人授齊!」

  這歎息聲很響,非常響。

  發出歎息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賢士。這賢士高冠,面目清雅,五官端正。這賢士是當世名賢,時人喚之為淳公,他是齊之稷下官儒家的代表之一。雖在齊國稷下宮講學,但淳公是晉國人,因此,他所坐的是晉國一席。

  淳公的歎息聲一出,眾齊人齊刷刷的臉上變色。他們同時抬頭,看向義信君。

  義信君俊美的臉孔也是一沉。

  眾人地注目中,衛洛妙目流波,微微一笑,清聲說道:「淳公之言何齊荒謬?妾竟不知,以公之賢,竟以外表而論賢愚!照君看來,晉公子涇陵如此俊美不凡,竟然還高居太子之位。豈不是也如我等一樣,乃上天降罪於晉?」

  衛洛說道這裡,在眾人的錯愕中,眼波流轉間,朝著公子涇陵嫣然一笑,抿嘴羞澀地道歉道:「妾唐突,以公子相比。請公子勿罪。」

  她聲音清軟溫柔,如一道清泉,在萬多人的草地上淳淳流過。

  在她的嫣然微笑中,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淡淡地說道:『姬以事論事,何罪之有?」

  他的聲音很平和,非常平和。只是那目光,似是不欲與衛洛的眼波相對,匆匆對上一眼便不動聲色地避開去。

  淳公當下冷笑一聲,他向義信君縱喝道:「君雖以色侍人,然知信義兩字,亦稱大丈夫也!咄,如此場合,君竟讓婦人擅自開口,竟不知陰陽綱紀乎!咄,望君慎之謹之!」

  他的喝聲冷歷而來,咄咄逼人。

  在他的暴喝聲中,衛洛依然微微一笑,她臉帶歉意地向義信君看了一眼,便眉目微斂著,溫馴地向他偎了偎,閉緊了嘴。

  義信君也是微微一笑,他朝著淳公雙手一叉,應道:「是義信君疏忽。」他的話音一落,令的淳公露出滿意的笑容後,義信君卻是聲音一轉,朗朗說道:「然,義信以為姬之言甚至有理。公以外表論賢愚,實在荒謬。依公之理,諸國君候用人之際,盡可擇丑而用,美貌著棄之。」他說道這裡,也向涇陵公子看了一眼,然後閉上了嘴。

  淳公儒雅的臉上有點發青,他憤怒地站了起來,向義信君喝道:「公子涇陵之色,乃丈夫之色。爾等之色,乃婦人之色!」

  淳公的喝聲剛一止,義信君白淨的俊臉刷地漲的紫紅,他也是一聲暴喝,「公如此辱我,是為晉欺齊乎?如此,義信不服,請一戰!」

  怒喝聲中,義信君嗖地一聲,從腰間抽出配件,便要向淳公拋去。這一劍拋出,便是各自派出的劍客來生死相鬥了。

  那淳公雖為天下名賢,也有劍客相附。可是他的劍客,怎麼能與義信君的劍客相比?因此,這一劍拋出,淳公必敗。而敗了後,義信君可以要求取去他的腦袋的。

  他的右手剛一揚,衛洛便是伸手一按,緊緊壓住。她右手按著他的手,左手撫上他的胸口,輕輕拍了兩拍,聲音清朗而溫柔地說道:「君豈能因言罪人?因言動怒?且緩之,緩之。。。。。。」

  她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如清泉流過,如細雨滴荷。一時之間,眾人心頭都是一靜。

  漲紅著臉,一臉暴怒的義信君聞言一怔,在她的輕撫中,他吐出一口長氣,慢慢把劍還鞘。

  終於,他的臉色恢復了正常。

  半響後,義信君站了起來,他向淳公深深一輯,不無羞愧的說:「義信心狹,險錯殺公,請公勿罪。」

  他的語氣很真實,表情也很溫和。

  身為儒家代表的淳公,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麼能再咄咄相逼?再說了,不管是從哪個角度看來,他剛才罵義信君是婦人之色,實在是一種侮辱的說話。作為異國代表的義信君怒而拔劍,並不算錯。

  要知道,宴席時分國家而坐,本身便有一種拔劍駑張的氣息在內。可以說,淳公不等主人開口,便向義信君發出功擊,完全可以視作晉人對齊人的一種輕視。
  於是,淳公只能板著臉,閉上了嘴。

  待得義信君重新坐下,低眉斂目的衛洛,嘴角揚起的笑容更大了。

  如淳公這樣的輕視和挑釁,遲早會來。她之所以在淳公職責的時候接了過來,是因為衛洛覺得,這種責難遲早回來,不如爭取主動,乘機給眾人留下個溫柔寬厚的賢婦印象。

  而義信君,果然對她很瞭解,與她配合的天衣無縫。

  公子涇陵瞟了一眼那對相依相偎的男女,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他飲的太急,一口酒猛然嗆道氣管中。涇陵公子連忙伸袖掩嘴,俊臉通紅著,把咳嗽聲都捂在了袖子中。

  這個場合實在盛大,公子涇陵的嗆酒,雖是小事,卻也是不夠沉穩的表現。當下,便有不少人向他看去。

  直咳了幾下,他才恢復正常。

  見淳公已板著臉坐下,公子涇陵放下掩臉的大袖,慢慢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的俊臉依然有點通紅。

  他目光掃過眾人,舉起手中的酒樽,聲音朗朗地說道:「如此盛宴,如此濟濟一堂貴客,新田已渴八年矣。今晚之宴,請比盡歡!」

  朗唱聲中,他把手中的酒樽一倒,把酒水緩緩灑在前面的草地上,道:「這第一杯酒,敬天下鬼神!」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1:2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18 12:33 A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4章諸國公子的禮物

  涇陵公子聲音清正威嚴,遠遠傳出。

  這個草地上,雖然容納了萬多人。然而,坐在正席上的,十一國加起來不過兩千個權貴名賢。那些有幸出席,地位不凡的貴女們,此時是兩人共一幾,緊湊地窩在後排正席。

  至於其餘的八九千個普通食客和各國劍客,都是隨意一塌,散坐在正席外圍處。

  隨著涇陵公子一酒灑出,眾位跪坐在正席上的貴人名賢,也紛紛拿起樽中酒水灑於前面的草地上。

  涇陵公子的酒樽剛剛一空,一旁的侍婢便為他滿上。

  他再次舉起酒樽,目視眾人朗朗說道:「這第二杯酒,且敬天地!」

  說罷,他再次把桿中酒一灑。

  這一次,眾人依然附從。

  涇陵公子舉起第三樽酒,他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再次一提,朗聲說道:「這第三杯酒,且敬周天子!」

  說罷,他面向周都方向,把杯中酒一灑而空。

  連敬三杯後,涇陵公子臉帶笑容,高喝道:「奏樂——」

  喝聲一出,編鐘聲先起,編鐘聲一過,琴瑟聲再響。

  衛洛與義信君緊緊相依著,義信君的手放在她的腰間,他每過個一會,便會把她的腰朝自己懷中一按,令得衛洛上半身都倚在他的懷中。

  涇陵公子無意中瞟到了這一幕,眉心便嗖地一跳。

  直到樂聲響了好一會,他才沉聲再喝,「上宴!」

  這所謂的上宴只是一個形式,侍婢們早把酒肉擺上了所有的塌幾。

  連後面就塌而坐的食客和劍客們面前的草地上,也是整只整只燒得滴油的羊和狗擺著。而一隻隻烹煮著各種肉食和栗米的大鼎,下面更是柴火熊熊,至於酒甕和陶樽,那更是數不勝數。

  涇陵公子喝叫上宴,令得眾宮女和侍婢們意思意思地為各幾斟上酒水後,他緩緩坐了下來。

  他一坐下,便伸手按了按眉心,右手一揮,頭也不抬地輕喝道:「勾免!」

  一個食客應聲站起,雙手一叉,「然。」

  「下面之宴,由你主事。」

  勾免正是上次宴會,在涇陵公子失態離席後出來圓場之人。他聞言大喜,連忙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諾!」

  不止是勾免喜笑顏開,連他身周的眾賢士,也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涇陵公子說出那句話後,身子微後一倚,便閉上雙眼養起神來。饒是閉著雙眼,他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衛洛那光彩奪目的面容,那淡然嫣然的表情,那雙神光熠熠的墨玉眼。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睜開眼來,嗖地轉頭盯向衛洛。這一轉頭,他卻只看到婦人將頭半埋在義信君的懷中。兩人正在低聲談笑,那般的自然,那般的和諧,彷彿天造地設。

  不知為什麼,他發現自己的胸口更堵悶了。這堵悶是如此劇烈,令得他下意識的伸手扯向襟口,想寬一寬衣放鬆一下。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便是一頓。停頓了半晌後,他重重朝身後一倚,伸手揉上了眉心。

  勾免站了起來,他轉向眾人雙手一叉,雙手一合「啪啪啪,清脆,地掌聲在草地中響起。

  掌聲一落,所有的樂音一頓。

  眾人被這突然而來的安靜給怔住間,樂音刷地一轉,變得笙聲芋樂相混,琴聲簫聲相錯,混亂則靡蕩。

  這種樂音一起,眾人馬上露出歡喜的表情來。

  低頭跪坐在塌上的衛洛,聽得身周幾個聲音嘻笑著傳來,「聞蔡大家本是蔡侯之女,艷滿無雙!」

  「艷滿無雙?可比得上義信君身邊之姬?」

  「不知也。」

  「……」

  「何不稍待?」

  。。。。。。

  亂七八糟的議論聲中,這些議論聲每響起一句,看向她的目光便又灼熱了一分。

  這些目光,頗為色迷,衛洛並不喜歡。當下,她頭微側,又向義信君的懷中偏了偏,避開了眾人地注目。

  樂聲中「咚咚——咚——」的鼓聲綿綿而來。鼓聲大作間,眾人只覺得香風大作。轉眼間,眾人的正面,靠近樓閣之處竟是燈火齊暗!

  大半的火把,在瞬那間熄滅的同時,鼓聲卻是一急!

  急促的鼓點中,陰暗中,一隊宮裝女子從樓閣中迤邐而出。隱隱約約中可以看到,她們宮裝華服,腰肢細小,衣擺奇大,人人顯得高挑美妙。

  香風更濃了。

  正是因為這黑暗,因為這隱隱約約,眾人的心都給勾起來了。

  正當眾人都昂起脖子仰望時,一個隱約的飄遠的唱聲從樓閣最高處傳來,「彼離之陽,彼莫之陰,有一佳人。佳人皎如月,我心勞而悄。。。。。。」

  這唱聲真的很飄渺,很飄渺,彷彿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可近,不可見。

  這時,連衛洛也給吸引了。

  唱聲中,那隊宮裝女子開始曼妙起舞。她們細長的腰身,慢慢扭動,每一旋轉,都有鼓聲相合。動人而頗有節奏。擺動間,她們的腰肢,開始急促的扭動起來。

  這種扭動,是很騷媚的,可是,這一切偏是隱隱約約,模糊不可見。

  這種不可見,令得眾男人心都癢癢的了樂音越來越近,歌聲越來越響,燈火卻一直沒有燃起。

  隱隱光亮中,節奏的鼓點中,那旋轉著,扭動著腰肢的舞姬,在眾男人的眼裡,是人人堪比神女。

  正在這時,一個歹客大步來到義信君身側,他湊近而來,低低地急急地說道:「主上,虎已歸來。他受傷了。」

  義信君俊美的臉一沉,道:「然。」

  那劍客轉身離去。

  衛洛察覺到了義信君的在意,當下她直著身,目光饒有興趣地盯著場中的舞姬。

  義信君湊近地,在她的頭鬢上輕輕印上一吻,低聲道:「稍侯。」

  說罷,他起身離去。

  義信君地離開,並沒有引起半個人的注意。這種長時間的宴會,貴人們起席更衣實是尋常事。

  更何況,前方的舞姬們,在黑暗中翩翩起舞的身姿,是那麼神秘和讓人心動。

  當然,舞姬們的這種把戲,對於衛洛來說沒有半點新鮮之處。她懶洋洋的向後一倚,懶洋洋地舉起酒樽抿了一口。

  她垂下眉眼,呆呆地望著樽中的酒水。也不知為什麼,義信君不在身邊,她竟是感覺到笑一笑都很困難。

  義信君一走,四周盯向她的目光,又肆無忌撣了幾分。

  樂音還在靡蕩飄遠間,衛洛的神思,也在飄遠著。不過,她一眼也沒有看向涇陵公子,每每目光觸及那個角落,她便會強行把視線拉回。

  這時,她眼前一晃,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傳來,「楚公子不離贈姬五金!」

  衛洛一怔。

  她轉過頭去,看向左側的一食客。

  那食客是義信君身邊的近臣,他雙手捧著一個木含,恭敬地放在衛洛的身側。

  衛洛眨了眨眼。

  這時,那食客的手肘被人碰了碰,他回過頭去。卻是一吳國賢士大步走來,向他深深一禮後,遞上一隻木盒來。

  食客接過那吳國賢士遞上來的木盒,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轉向衛洛,又說道:「吳公子歸贈姬五金!」

  說罷,這食客照樣把木盒推到衛洛面前。

  衛洛又眨了眨眼。

  她轉身看向身後眾賢士,低聲問道:「若君在此,如何處置?」

  衛洛這句問話很平常。

  可是她問出後,眾食客卻沉默不語。

  直過了半天,那傳遞黃金的食客才開口道:「此事我等不曾得遇。」

  衛洛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沒有處理這類事的經驗啊。

  當下,她笑了笑。這一笑,她那雙墨玉眼彎成了月牙兒。衛洛說道:「如此,收之便是。待君歸來再行處置。」

  「然。」

  這時,又有一個越國賢士大步走近,他躬著身子,極其恭敬地遞上一木盒,低聲對那食客說了一句後,便轉身離開。

  越國劍客一走,那食客頗有點無奈地再次轉向衛洛,雙手捧著木盒,道:「越公子茚為姬奉上秋水寶劍一柄。」

  他的話音一落,又有一個魯國賢士走來。

  衛洛眨著眼,傻呼呼地看著那魯公子奉上來的十粒東海明珠。

  接著,韓公子也派人送來了藍田美玉。

  前方的舞姬還在黑暗中翩翩起舞,樂音還在靡蕩。可衛洛的身側,這一片刻間,已被各國公子送來的禮物堆滿了。堆得連義信君回來,也沒有地方坐了。

  衛洛轉過身,再次問道:「諸君可曾聽聞?」

  她是問,大伙有沒有聽到過這種事該如何處理。

  眾臣想了想後,再次搖頭。

  衛洛皺眉道:「諸位大家可曾得遇?」

  衛洛是問,蔡姬和眉大家這樣的歌姬,是不是曾經有這樣的經歷。

  她這話一問,眾賢士都臉色不好。一賢士聲音微提,有點凜冽地喝道:「姬慎言!姬值兩城,乃主上貴重之人。不可自比歌姬!」

  這一下,衛洛啞口無言了。

  衛洛不知道,她把自己與那些歌姬大家相比,確實是自輕了。不管這些歌姬大家有沒有收到過權貴們贈送的禮物。可是,任何一個權貴,都不會派出自家門下的賢士來,為一所謂的歌姬大家贈禮的。

  賢士的地位,遠遠不是那些歌姬大家所能比的。

  眾臣見到衛洛啞口無言,面露慚色,那位四十來歲,紅光滿面的管叔盯著她頗為溫和地說道:「六國公子均派出臣下贈禮於姬,實是看重於你。姬不可自輕!」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5章禮贈舊主

  管叔的溫和,令得對他心存警惕的衛洛詫異地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她卻對上眾賢士滿臉的微笑。甚至連管叔也是如此。

  衛洛當下明白了,這事不是壞事。於是,她目光轉向堆得高高的禮盒,盯著盯著,她的雙眼又彎成了一線。

  其實,衛洛不想這麼喜形於色的,可是她一看到這些財物,這些滿滿實實的財物,便覺得很舒服很開心很滿足,便不知不覺間笑容滿滿。

  這時,一燕國賢士也捧著一個木盒大步走來。他來到衛洛身側,把手中木盒雙手捧上。然後說了兩句話。

  那接過木盒的齊國食客,看了一眼眨巴著眼,滿臉好奇的衛洛後,盯向來人徐徐問道:「姬有何德,得君之公子看重?」

  那燕國賢士聞言笑了笑,他轉頭看向衛洛,雙手一叉,低頭肅然地回道:「鄙主有言,若姬不容於齊,他願收也。」

  說罷,他在衛洛的愕然中,再次一禮,返身走開。

  衛洛這下明白了。不止是她明白了,眾臣也都明白了。

  原來這些公子們紛紛向衛洛送禮,表達的是他們願意接納她,收容她的意思啊。難怪他們會趁義信君走後才送禮。

  衛洛很有點鬱悶,臉上的笑容也給收了去。

  她回頭悄悄地瞟向眾賢士,這一眼看去,卻見眾人臉色如常,竟是人人都不以為然。

  本來也是不以為然,如衛洛這樣的絕色美人,從這個男人手上流落到另一個男人手中,實是尋常事。這些公子紛紛向她贈禮,表示她若落難,他們會願意收留於她,這種行為,在當時人看來,很是正常。

  不管怎麼樣,這些公子能派賢士前來送禮,已經是一種對衛洛的尊重了。這樣的尊重,令得眾賢士很滿意。在他們的所知中,極少有婦人能得到這樣的尊重的。可是,衛洛卻很鬱悶,很不快。她悶悶地轉回了頭,她剛一轉眼,便對上了公子涇陵的目光。

  他正眈眈地盯視著她,目光居然有點陰沉。對上他這樣的眼神,衛洛有點好笑,更毒的卻是憤怒。

  她垂下眼斂,微微側頭,向身後的賢士們問道:「妾在公子涇陵府中時,曾蒙他看重。妾欲將此間之禮轉贈予他,可否?」

  眾賢士一怔間,衛洛已歎息一聲,又說道:「天下婦人,多如柳絮飄萍,妾卻得義信君看重,以兩城相換!此種情誼,妾縱死不忘。

  妾得義信君如此珍愛,諸公子卻依然贈金示好,妾不悅也!妾欲以眾公子之禮,回贈舊主,以謝昔日恩愛,以絕他人情意,可否?」

  眾賢士這下真的怔住了。

  衛洛這番話是說,義信君用兩城換她,這種情義十分珍貴。而這些公子以為她終有一天會被棄,這種想法令得她很不快。所以,她要用這些公子所贈的禮物,在這樣的宴會上回贈給舊主。這樣的行為,對衛洛來說,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向那個她侍奉過的男人,以及正肖想著她的男人們表示。

  從此後,她的主人,她的夫君,只有義信君一人!當然,在眾人的眼中,她這樣做,也是向她的舊主涇陵公子,表示感激。

  半晌半晌,管叔感慨地說道:「姬雖婦人,亦得一忠字。善!」

  「大善!禮贈舊主,既不忘恩義,亦絕信於來人,顯忠於新君,善。」

  「此舉大善!」

  。。。。。。

  一眾讚美聲和感慨聲中,衛洛微微一笑。

  於是,那替她接收禮物的食客赫站了起來。

  只見他手一揮,馬上,從後面走來了四個劍客。

  赫示意這四個劍客把七個木盒全部抱起然後,他帶著四人大步向公子涇陵老去。

  前面的歌姬們還在陰暗中搔首弄姿。

  草地上也不時傳來一陣低語和議論聲,但是,衛洛這一席,本來便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於是,赫等五人的舉動,還是令得眾貴人頻頻注目。

  特別令得眾人好奇的是,他身後的四個劍客,居然抱著那麼多的木盒。

  這裡都是貴人,這些盒子雖然是木頭做的,可是,這七個盒子,卻是一色的沉香木。沉香木珍貴無比,除諸國的王孫公子外,一般的權貴擁有的都少。

  更重要的是,這七個盒子子,眾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它們分別代表著七個國家!因此,開始還只是有人詫異地打量著那大步向前的五人。到了後來,已是引得眾人頻頻注目,竊竊私語了。

  到最後,連坐在後排的貴女們,也都交頭接耳,目光跟隨著赫等五人的腳步。

  赫帶著四個劍客,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公子涇陵的身前。

  公子涇陵正在閉目養神。

  突然間,他感覺到身前的氣氛不對了。

  這時,他被人輕輕碰了碰肩膀。

  他緩緩睜開眼來。

  他深如子夜的雙眸,詫異地對上赫,對上了四個劍客手中的木盒。

  他朝著木盒看了一眼,便眉頭深鎖。

  在眾人的注目,好奇中,赫朝著涇陵公子深深一揖,朗聲說道:「此間重禮,皆諸國公子贈於姬。」

  他這話一出,一陣小小的喧嘩聲在草地上響起。眾贈了禮物的公子,臉色都有點不悅了。而涇陵公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俊臉竟是刷地一沉。

  赫正低著頭給他行禮,便沒有看到公子涇陵臉色不對。他深深一揖,朗聲說道:「姬為謝公子昔日恩義,願將諸禮送予公子。」

  「姬為謝公子昔日恩義,願將諸禮送予公子。」

  。。。。。。

  聲音朗朗傳出!

  這一刻,連那些歌姬的舞姿,也似不起眼了。

  眾人看了看衛洛,再看了看那些封在木盒中的禮物,一個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這一刻,諸國賢士們看向衛洛時,又和善了兩分。一個知道對舊主感謝恩義,對現主知道盡忠的婦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值得尊重的。

  這一刻,連昨晚之宴,因衛洛不曾流淚便欣然投入義信君懷抱,而始終有點不滿的賢士們,也對她改觀了。

  涇陵公子瞬間僵住了!

  他是真的僵住了!

  周圍眾人的稱道,面前這個賢士的笑容,以及地上的木盒,都冷冷的,譏諷地刺著他的眼,令得他鬱怒之極!他自是知道那個狡黠的小兒在想什麼,她是在告訴自己,她一點也不會再念著自己了!她那時歡喜時,所叫出的『夫君』她與自己恩愛時,所有的溫柔癡慕,對她來說,都是過眼煙雲。

  因為,她要忠於她新的夫了!

  她要忠於她新的夫了!

  突然之間,涇陵公子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把小刀狠狠地刮了兩下!令得他鈍痛難明,郁恨難平!這時刻,他很想拿出一把劍來,一劍殺了眼前這個笑得十分噁心的賢士,砍碎擺在地上的那七個木盒。

  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是俊臉含笑,他朝著赫一點頭,淡淡地吐出一個字來,「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1:33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第156章蔡姬

  他吐出『善』字後,便閉上了嘴。

  本來,他應該順便讚美一下婦人這種忠於新主,不忘他這個舊主恩義的行為的。可是,他只是扔出了這個善字,便再也不發一言。

  赫見他如此,當下笑了笑,心中不以為然地想道:嘗聞公子涇陵賢,今日觀之,竟不及一婦人乎?公子涇陵既然無心理會,赫也不再多言。他再次向涇陵公子行了一禮後,便帶著眾劍客向後退去。

  不一會,他們再次回到齊國席上。

  蔡姬的出場舞,是經過精心準備的。這種令得燈火齊暗,再讓眾姬著束腰聳胸衣裳,做妖嬈之舞,是想一鳴驚人的。本來效果也是很好,眾貴人也都看呆了去。可是她們沒有想到會出現這麼一個插曲。要是普通人也就罷了,偏弄出這插曲的,是一夜之間艷名大播,義信君以兩城相換的美姬。因此,舞到現在,眾姬的步姿出現了僵硬。

  赫等剛一回到席上。瞬間,本來熄滅的火堆和火把,再次「呼」地一聲沖天而起,竟是在同時燃燒起來。火光這麼突然一亮,眾人一驚,同時轉頭看向前面。

  前方草地上,眾舞姬齊刷刷地低頭,扭腰,舞步輕盈地向後退去。

  眾人早被這些舞姬拔弄得上了火,見她們這麼頭一低,連面容也不可見便要退下去。不由齊齊地鼓躁起來。發出鼓躁之音的多是劍客們。不管是貴族,還是賢士,都會注意自己的風度和鎮定的。

  眾劍客的鼓躁聲中,眾舞姬依然向後退去。當她們退出二十步時,卻齊刷刷地停下腳步,旋轉,回身,面對面著站成兩排,然後,盈盈伏跪在地。

  她們的裳服經過精心的設計,本來便腰身束緊,胸部高聳,這麼一跪伏在地,臀部聳得高高的。

  頓時,鼓躁聲中夾著呼叫,眾男人再次感覺到心癢難耐。

  鼓聲轉為急促。

  一聲又一聲的鼓點中,一個著粉色雲裳,長袖翩翩的少女,如水中漫步一樣滑了出來。

  這少女,臉上蒙著面紗。她約十七八歲年紀,眼波如水,顧盼間脈脈含情,柳眉微挑。

  她一出場,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中,她纖手輕抬,慢慢地揭向臉上的面紗。

  隨著她這個動作,本來有點議論和喧囂的草地,瞬時安靜下來。

  隨著她纖手一抬,一層白紗如絲般飄落在下,一張絕美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張臉真的很美,眼梢稍長,顧盼生情。鼻小而挺,薄唇嫣紅,粉臉微紅。在粉紅衣裳的映襯下,她整個人便如一株盛放的桃花,亭亭玉立,含芳吐蕊。

  這少女,與一般的歌姬不同,她身上,竟然有一種溫婉和雍容之氣,不愧是公主出身。

  當然,她畢竟是歌姬,久經風塵。因此,她那粉紅的臉,顧盼的眼,也清楚地呈現一種媚態和俗艷。

  這種媚態和俗艷,居然與溫婉和雍容十分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使得眾人既覺得她出身不凡,又有一種可以任意作踐的快感。

  她這容貌,比之衛洛竟是不差多少。

  一時之間,眾人不由癡了,一個個轉眼看了看這少女,又轉眼向衛洛看來。在一陣安靜中,少女向眾人盈盈一福,曼聲喚道:「妾見過諸君。」

  這美人,便是蔡姬,這兩年前,艷名遠播六國的蔡姬。

  衛洛也如眾人一樣,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蔡姬。

  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女人竟似有點面熟。

  正當她疑惑間,一個低語聲順風飄入她的耳中,「噫!蔡姬之華,竟與義信君之姬頗有相類。」

  這聲音很輕,說話的人顯然也有點迷惑。

  可是衛洛卻是一凜。她終於知道這蔡姬怎麼會眼熟了。是了,她的面孔形狀,她的五官,與自己這張臉竟然有一分相似之處。

  要不是她自身的氣質十分特別,再加上她穿越而來的靈魂,使得這身體自然而然地顯出一種傲然,一種狡黠多變,只怕兩人的相似,足有二三分了。

  發現這個事實後,衛洛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睜大墨玉眼,警惕地盯著蔡姬。而這時,隱約的說話聲中,又傳來了一個聲音,「然,兩婦真有相類。」

  正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她的身邊一暖,一隻手臂把她摟入懷中,義信君的低笑聲從頭頂上傳來,「洛,何虎視眈眈於一伎?」

  衛洛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太過緊張了。她收回目光,微微側頭,嘴角含笑,仰頭看著義信君。這一看,她居然發現他的額頭處微有滲汗。

  當下,她伸出長袖,輕輕地替他拭去汗水。

  她靠得他如此之近,女兒體息,隨著她的擦拭幽幽傳入他的鼻端。

  義信君心中一醉,當下雙臂一收,把她摟向懷中。他頭一低,在她的發上印上一吻,歎道:「洛,洛。。。。。」

  衛洛倚在他的懷中,輕輕應了一聲。

  她眼角瞟處,又遇上了涇陵公子地盯視。

  對上他的目光,衛洛不知為什麼,竟是身子一直。可是,她才動了一下,便又暗恨起自己來於是,她身子一軟,更加偎進兩分。

  當她再次抬眼時,涇陵公子的目光已從她的身上移開,轉眼盯向蔡姬。

  蔡姬對上公子涇陵的目光時,明顯地露出了一分羞赫來。她朝著他盈盈一顧,聲音軟而沙地說道:「妾賀公子敗秦而歸!」

  蔡姬說這話時,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層。她半低著頭,目光向他一瞟後,便又急急低下頭去。這樣一個風塵大家,這時刻,竟比普通少女還要羞澀。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實流露。。面對蔡姬明顯的獻媚,涇陵公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樽。他盯著蔡姬,打量著她的臉和身材,深沉的雙眸中是若有所思。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回道:「蔡大家多禮了。」

  蔡姬沒有想到會得到他的回應,當下大喜過望,她的臉也更紅了。

  再次朝著他拋去一個秋波後,蔡姬轉過身來,向眾人盈盈一福後,軟聲說道:「妾能參加今日華宴,實是不勝榮幸。歡時苦短,請容妾為諸君,為大勝而歸的公子涇陵作飛仙之舞!」

  她的聲音一落地,歡呼聲再起,同時,鼓聲大作。蔡姬腰肢一揚,腳尖連點,如草上滑行一般向後退去。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7章涇陵公子的疑惑

  蔡姬翩然滑退的同時,那幾十個跪伏在地上的歌姬扭著腰肢,雙臂展開,慢慢挺直身軀,然後,踩著舞步向她迎來。

  跳了這麼久,這些舞姬是第一次顯出面目,果然個個長相不凡,都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美人。

  她們長袖飄飛,腰肢輕扭間,面目莊嚴之極。可是這種莊嚴中,配上那扭動得很風騷的腰肢和臀部,配上那頻頻顧盼,眼波如流的雙眼,令得眾男人更是心癢無比。

  這時,衛洛感覺到身後的義信君的手臂緊了緊。他把頭埋在她的頸間,低低地說道:「洛?」

  「嗯。」

  義信君輕輕歎了一口氣,把她的身子稍稍移了移。

  這一移之下,衛洛赫然發現,原來身後的男人已經有反應了。

  義信君把她稍稍移開,令得她不能再無意中摩擦到自己後,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噴在她的頸間,真的很灼熱。

  衛洛紅著臉,低著頭。

  這時,赫湊近義信君,向他報告起剛才收受禮物的事來。

  衛洛聽著身後的細細低語聲,不由自主地提著心,等著他的反應。

  不知為什麼,這一次重逢後,她明明知道義信君便是素,可是她卻不由自主的對他敬畏著。

  片刻後,義信君沉冷的聲音傳來,「我以兩城相換之婦,竟無護她之能?咄!這些公子太也可笑!可笑之極!」

  聲音沉沉,帶著鬱怒。

  衛洛聽到這裡,心中一緊,不由向他倚去,她微微側頭,仰著小臉溫柔地看著他,低低喁語,「素,別惱。」

  義信君聽到她的聲音,赫然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衛洛發現他的桃花眼中,帶著一種深沉的鬱怒。不過這種鬱怒,在對上衛洛溫柔的墨玉眼時,轉為一聲歎息。他輕輕一歎,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喃喃說道:「我的洛,有如此傾城之色。若有人敢欺,就算血流成河又有何妨?」。

  這聲音,很低很低,隱隱約約,幾不可聞。因為聲音實在太小了,衛洛明明聽到了,卻還是疑惑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真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這一抬頭,她對上了義信君一臉的疲憊之色。

  這種疲憊,令得衛洛心中愧疚。她伸出纖纖玉指,撫著他的濃眉,吐氣如蘭地低語道:「素,我可是洛。不管什麼事,我們一起承擔。」

  義信君聞言雙眼一睜,他直直地看著衛洛,慢慢的頭一低,將腦袋放在她的頸側,輕輕蹭了蹭,與她耳鬢斯磨著。

  這時,坐在前面的涇陵公子又發出了幾聲嗆酒聲。

  他伸著大袖擋著臉,把急咳聲掩在袖中。

  一個食客輕步走到他的身後,躬身行禮,低低地說道:「公子可是不適?」

  這食客自是話中有話,宴會到現在才開始多久?可一向沉穩內斂的公子涇陵已是連番失態了。

  一陣悶咳中,涇陵公子慢慢地放下衣袖。

  他俊臉上猶帶著咳瓚後的潮紅,眼眸中卻陰沉之極。

  他垂下眼斂,突然問道:「中行公。」

  「然。」

  「褒姒令幽王愛,為博她一笑不惜舉烽火。這世間絕色之女,是否令得天下丈夫皆神魂俱失,進退失據,近之則百般相就,絕然棄之,卻心內如焚?」

  。。。。。。

  半晌後,食客中行公才遲疑地回道:「或許。」

  涇陵公子伸手端過幾上的酒樽,他搖晃著酒水,薄唇微啟,又低低地問道:「此間絕色之婦,你此番見了,可曾如此?」

  中行公一怔。

  他昂頭看了一眼正在翩然作飛仙之舞的蔡姬,看了幾眼後,又轉向衛洛細細瞅了瞅。

  半晌後,他點頭道:「臣向不好女色,然此間兩婦,臣見之亦心動。」

  涇陵公子久久不語。

  半晌,他再次低聲問道:「兩婦皆如此?」

  「然。」

  「可想占為已有?」

  。。。。。。「此等絕色,是招禍之端,臣不敢有此悲」

  半晌半晌,涇陵公子點了點頭,他似是輕鬆了一點,俊臉已不再那麼陰沉,「今晚宴散後,接蔡姬入府。」

  「公子?」

  「休再多言!」

  「諾。」

  涇陵公子揮了揮手,令得中行公退後。

  他這時候,似乎真是放下了心中的大包袱。施施然向塌上一倚後,一雙深如子夜的雙眸,也開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蔡姬。

  他這般瞅著瞅著,突然眉心一跳,不由轉過頭,向衛洛的方向瞅去。

  只是瞅了一眼,他便急急收回視線,眈眈地盯向蔡姬。

  不一會,他伸手放在眉心,細細地揉按起來,一臉若有所思。

  衛洛也在靜靜地看著蔡姬之舞。

  按照規則,在蔡姬的舞蹈後,蔡姬會前來陪席,而第一波正式的問難也會同時展開。

  衛洛心思百轉,暗暗琢磨著呆會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這時,她的腰間又是一緊。

  感覺到義信君噴在她頸間的氣息,若有所思的衛洛低聲問道:「素,這蔡姬,身世為何?」

  義信君一怔,他從她的頸間抬起頭來,細細地瞅了一眼蔡姬後,轉向衛洛。

  這一轉頭,他眉頭微皺,有點愕然地說道:「洛,她與你面容似有相類!她為蔡國公主,洛呢?」

  果然,連他也看出來了。這席中這麼多人,只有自己與蔡姬最顯眼,衛洛知道,遲早會有更多的男人發現自己與她有相似。因此,讓義信君也對此起疑,對衛洛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衛洛垂下眼斂,暗暗尋思。對於義信君後面那句問話,她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不能告訴義信君,自己便是越國四公主,那個應該是公子涇陵嫡妻的女人!

  那樣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她便會越安全。這已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了。

  可是,她又不願意時他撒謊,當下只有沉默了。

  義信君盯著衛洛,朝她細細打量了兩眼後,也不向她追問。而是詳細回答道:「此姬是前蔡侯之女,現蔡侯之妹。」

  衛洛轉頭看向他,眨巴著眼睛,問道:「以公主之尊,怎地成為一歌姬大家?」

  義信君歎道:「說起來,此事亦是稀奇。世間傳言,此姬不願遠嫁他國,擅自離家別國,自願成為歌姬。這等婦人,寧可飄零諸國,與無數丈夫成就一夕之歡,也不願嫁得一夫,享受榮華富貴,真乃蔡侯之恥!」

  他說到這裡,笑了笑,又說道:「然,此事或有內情,非我等能知。」

  他的聲音中很不以為然。也是,天下間,哪個男人會關心一個歌姬?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6 11:44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8-10 09:06 A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8章針對義信君的問難

  在衛洛的漫不經心中,蔡姬的表演業完結了。

  樂音瞬時一靜,眾舞姬依次退場,而蔡姬也跟著退場,她要趕緊去沐浴更衣,好速來陪宴。

  到了問難時間了。

  整個草地上,變得安靜了。眾貴人們鬆開摟著的處女,令是她們重新跪在腳下後,都嚴肅地書起頭來。

  這樣的問難時刻,不止是任意提出所有的問題,甚至連私人恩怨,也可以一劍了結。

  所以,眾人自然有點緊張。

  在一片安靜中,涇陵公子低沉地聲音傳出,「諸君可以開口了。」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

  在這種數年難得一次的聚會中,在這樣天下諸賢都紛紛而來的時刻,公子涇陵這兩晚都顯得淡漠而陰沉,這令得他的臣下不免著急上火。卻也無策可施。畢竟,這種施展個人魅力的場合,他們代替不來啊。

  涇陵公子的聲音一落,一個越國賢士站了起來。他衝著眾人一叉手,轉向義信君,朗聲問道:「聞君出於卑賤,敢問君用才時,觀其出身否?」

  他問,義信君是出身貧寒的,那麼他用人的時候,會不會與別的權貴一樣,還是重視出身?

  這一點,正是眾人所關注的。

  義信君奇跡般的崛起,再次為天下貧賤之人樹立了一個典型。他在齊國的聲望之隆,就算是世襲的權貴,也不敢輕視他。對於一個沒有行冠禮的少年來說,這可是巨大的成就,巨大的輝煌啊!

  義信君慢慢站了起來、他白衣勝雪,那雙含情凝眸的桃花眼,此時也只見莊重。他向著那發問的賢士雙手一叉,還過禮後,朗朗說道:「義信用人,只問其才,不問出身!」在一片小小的嘩然中,他微微頓了頓,又說道:「義信問人,只問其才能否為我所用,不問其德!」

  轟--人群炸開了。

  他居然說,他用人時只問才不問德!

  他居然敢說他不問德?自三皇五帝以來,能得天命者,哪一個不是德行過人之人?因此,一直以來佔主流意見的便是,一個人如果有了德,他縱是無才也不會為害,也可以大用。

  這個義信君好大的膽子,居然說他只問才不問德!

  在一眾嘩然,議論,若有所思,不屑中。義信君突然聲音一提,縱聲喝道:「敢問諸君,德行兼備者,世間有幾人?忠,義,仁,信,孝,敢問這五德樣樣俱備者,除聖人外還有何人?」

  在一眾若有所思中,義信君再次雙手一叉,目視著眾人,朗朗說道:「義信以為,有一才能為我所用,有一技長於他人,便可信之,用之。德行兼備者,從古以來,皆是聖人。然,聖人多否?不多也!我義信為人弄臣,亦不是聖人,又何必強求他人德行無虧?」

  他振振有詞地說到這裡,聲音一頓,再次強調道:「我義信用人,只求其人有一才為我所用,有一技長於他人。不論其人出身貧賤富貴,無論其人德行是否有虧,凡來相就,必不輕辭!」

  他擲地有聲說完後,緩緩坐下。

  衛洛轉過頭,靜靜地仰頭看著他,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她知道,義信君在這樣重大的場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用等到明天,便會有無數有識之士投奔而來。

  隨著十一國的賢士回到家國,他義信所說的這番話,也必會為世人傳頌。

  在衛洛看向義信君時,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淡淡地盯了她一眼。

  這一番話,衛洛曾經對他說過的。

  所以,涇陵公子看向義信君時,便自然而然的以為,他這番話是衛洛所教導的。

  當初,衛洛所說的話,他還令史官書於冊簡上。正是這些話,令他覺得衛洛有大才。只是,她有再大的才華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婦人!一個婦人有大才,實在讓人不敢細思,深思啊。不然,會越想越不安的。

  再醜的丈夫,有一見識便可為士。可婦人卻相反,越是才志高,越是可怖可畏,越是為世所不容。

  這是一種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觀念。

  所以,以前衛洛性別不明,來歷不清時,涇陵公子下意識中,便一直有打壓。這一點他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保護她,還是一直忌憚於她?

  義信君一坐下,眾賢士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他們中,有很多人對義信君這個說法很不滿。不過,他們也沒有提出反駁的必要。

  因為各家各派,對這個才和德的問題,對出身貧賤富貴的問題,一直都有爭論,也一直沒有結果。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再起爭論。

  低語聲中,又有一個賢士站了起來,他向眾人雙手一叉,行過禮後,也轉頭看向義信君,朗朗問道:「敢問君出身卑賤,得齊侯寵愛才有今日之勢。敢問他日齊侯若不在,君之勢在否?君有何能,可保自身長全,富貴不變?」

  這一番話,十足的咄咄逼人!十足地問到了中心!

  他說,義信君是一個弄臣,是憑著齊侯的寵愛才有了今天的權勢。

  他是在問,義信君這種權勢能不能長久?如果不能,如他們這些投奔他的賢士,豈不是連身家性命也保全不了?

  這是眾賢士們最在意的。剛才起了心要投奔義信君的賢士們,這一刻全部緊張起來。

  草地上變得安靜之極!

  連最後面的賢士食客,也都轉眼看向義信君。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這時的他,實在處於兩難處境。如果他不能當眾許諾,明說會盡力保得自己一世權貴,便會令賢士們寒心,只怕連本來投奔了他的食客也會散去。

  可是,如果他當眾許諾了,會不會有人認為他謀奪齊的江山?是不逆之臣?

  衛洛怔怔地看著他,心突然之間揪得緊緊的。

  鴉雀無聲中,義信君再次站了起來。

  他向著眾人雙手一叉,朗聲說道:「義信不才,得齊侯看重,封為君。」他頓了頓,露齒一笑,桃花眼中光芒奪人」,義信為齊之義信君!然,義信亦為齊之權貴也!義信此生,只願顯齊於天下諸國」,他說到這裡,聲音冷冷,「義信此言,天地可鑒!無論何人,何君,亦不能阻!」

  這一番話,其聲朗朗,聲震四野!

  這一番話,言詞滔滔,擲地有聲!

  一時之間,整個大地變得安靜之極,只有火焰騰騰燃燒的聲音傳出!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有驚愕,有興奮,有欣賞。

  因為,他剛才所說的話,是真正的權臣之言!

  他居然說,他這一生最大的任務,便是令得齊國壯大起來,令得齊國稱霸!為了這個理想,就算換了君侯,就算為所有的齊國權貴所排擠,他也不會退縮,他也會使出雷霆手段來反擊!

  這番話很囂張。

  草地上瞬時喧嘩聲大作!眾賢士紛紛交頭接耳,那些有心投奔他的人頻頻點頭,一臉滿意。

  衛洛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

  從他那俊美的臉上,那銳利的,光芒四射的桃花眼中,衛洛突然感覺到了他的不容易。

  她輕輕伸出手去,溫柔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這個動作,令得義信君低下頭來。四目相對的片刻,衛洛竟然從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愧疚和不安,還有無邊歉意。

  他居然對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來。衛洛給怔住了。義信君再次抬頭,衝著眾人略一叉手,便施施然坐下。

  四周紛紛來的議論聲中,義信君清冷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洛。」

  「嗯?」

  衛洛抬頭看向他。

  他的桃花眼中,光芒閃動,溫柔無比,歉意流露。對上衛洛的雙眼時,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撫上她的眉眼,低低地說道:「洛,你曾經跟我說過的。」

  在衛洛眨巴的大眼中,他苦笑著說道:「你說,我若沒有權勢,便保不了自身,更不能給妻兒幸福的。洛,你如此容色,我亦如此容色。

  我,我不能退了,真不能退了。那微山,怕是不能回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低沉中透著傷感,透著一股壯士斷腕的凜然。

  他的眼中,有濕意。

  衛洛昨晚睡著了,她不知道,昨晚在馬車上,他曾經對她許諾過的。

  他的歉意便是來自於這裡。昨天晚上,他才許諾將來退去,選一封地與她隱居,這一轉眼,便又全然推翻。

  衛洛眨著墨玉眼,她好奇地瞅著他,笑道:「微山?啊,你是說退隱?那是不行,也沒有必要啊。這些食客依附你,自是盼著你能永保權勢。素,我們就算要退,也要得到一個好封地,保有權勢,身邊有食客相隨,有私兵保護才退啊。你幹嘛不開心呢?」

  衛洛這話一出,義信君不由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

  轉眼間,他滿臉笑容,容光煥發之極。他湊過頭去,在衛洛眨巴的大眼中輕輕印上一吻,低笑道:「是我癡了,倦了,才這麼糊塗的。還是洛好,永遠心明如鏡,令我近之則心清如水。」

  他印上一吻後,緩緩坐下。這時刻,他臉上的猶豫不再,憂色敢不再。整個人彷彿擦拭了所有灰塵的寶劍,光芒直逼人眼!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59章衛洛的巧辯

  可以說,信義君的回答,令得他的食客們都很滿意,也令得在座的賢士們很滿意。只是太囂張了。

  衛洛看著他,暗暗想道:看來連齊侯也對他忌憚幾分,不然,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衛洛攔著信義君的時候,晉人那一席的賢士臉色都有點不好。

  因為中行公回到榻上後,沉默了一會,還是說出來了,」公子不曾忘情於月姬!」

  這話一出,眾食客都是一凜。

  藥公是知道衛洛身份的,更是臉色大變。他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衛洛,聲音一沉,徐徐說道:「此婦類妖!需誅之!」

  眾賢士一驚,齊刷刷地轉頭看向藥公。

  不過,月姬便是賢士衛洛的事,藥公是不會說出來。畢竟,這對涇陵公子名稱有損。

  他對上眾人詢問的目光,略一沉吟,便說道:「公子從不沉迷女色,此婦一出,他頻頻失態。可誅也。」

  這理由不充分。

  眾賢士紛紛搖頭,一臉不置可否。

  藥公也沒有強求,因為他知道,如果不說出月姬便是衛洛的事,想強求也強求不來。

  他只是盯著幾個親近自己的賢士,向一人命令道:「先難之!」

  那賢士向他叉手,應道:「諾。」

  因此,竊竊私語中,這賢士站了起來。

  他朝著眾人雙手一叉,行過禮後,轉頭盯向衛洛,厲聲道:「婦昨晚曾大言君臣之道,又言,褒姒無罪,禍周之人乃是君王昏庸,然否?」

  專門針對她的問難開始了!

  衛洛瞬時警惕起來。

  而眾人一見到站出應對的,是衛洛這個絕色美人,都興奮之極,一個個頻頻向她張望著。剛才因義信君的回答而挑起來的議論聲,平息了。

  草地上變得很安靜。

  衛洛面對這賢士咄咄逼人的目光,盈盈一福,溫婉應道:「然也。」

  她聲音一落,那賢士便哈哈一笑。

  大笑聲中,他伸手指向衛洛,縱喝道:「姬乃何方妖物?竟在昨晚要求婦人需有學識?又敢直責君王?還懂君臣之道?天地之初,陰陽便成。陽為天,主宰萬物,地為陰,主受之。

  你這婦人,巧言令色,竟是想替婦人正名,想如我輩丈夫一樣,主宰天地,令雌為雄,令陰為陽,令春秋覆倒,日夜不明乎?」

  他這一連串的喝聲,咄咄而來,殺氣騰騰!

  他這一席話,並不是與衛洛爭論,而是直接指出她有罪!

  她的罪,便是因為她是婦人。所以,她沒有資格指責君王,哪怕是昏君。她更沒有資格懂君臣之道。她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便已大逆不道!便是想以陰司陽!這已經不是問難了,而是直接宣佈她有罪了!

  瞬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眾人昂頭盯向衛洛,等著她如此反駁。

  在眾人地盯視中,衛洛臉色不改。她依然溫婉而笑,回視那賢士的眼神,靜如水,淡如雲,竟是無比悠閒。

  這是一種風度,一種鎮定從容。在她這種風度的映襯下,那咄咄逼人的賢士,便顯出了幾分狼狽。

  衛洛溫和地看著他,清聲問道:「君為儒士乎?」

  那賢士一愣,應道:「然也。」

  衛洛一笑。

  她目光一轉,看向一個破衣散發,氣態飄然的中年賢士,朗聲問道:「君為道家?」

  那中年賢士被衛洛這麼突然一問,當下笑了笑,點了點頭。

  衛洛又是溫柔一笑,她聲音一提,語調清正如山泉,「道家以為,麻雀也罷,大鵬也罷,各有各的逍遙。生也罷,死也罷,各有各的世界。以此而論,男也罷,女也罷,各有各的尊嚴,然否?」

  那道家賢士聞言一怔,他微一沉吟,片刻後點頭說道:「可以如此說來。」

  這種穿著舊衣服,不修邊幅,一臉看破世情的道家支派,連生死都不放在眼中,連螻蟻也認為它們在自己的世界裡很快活。又怎麼能反駁衛洛這番男女都有尊嚴的論點呢?所以,對於衛洛的問題,他只能這麼回答。

  衛洛這時目光又是一轉,她看向一個竹冠佩劍,面目清瘦中透著寒氣的賢士。

  衛洛所看的賢士,都是當時的名賢,她早有注意了,早就知道他們各自的身份學說的。

  她盯著這個賢士,脆聲問道:「君為法家否?」

  那法家賢士見她又向自己發問,當下雙手一叉,應道:「然也。」

  衛洛嘴角一揚,笑容溫丨如春水,「聞君之一派以為,天下紛亂四起,王綱不振,便是因為法紀不明。若有罪之人,雖王孫亦罰,無罪之人,雖奴隸也免,便萬民信服,如臂使指,然否?」

  那法家賢士聞言點了點頭,朗聲應道:「然也。」

  衛洛燦然一笑,她瞟了一眼剛才質問她,直稱她有罪的儒家賢士,又看向那法家之人,道:「以君看來,妾一沒有觸犯刑律,二沒有傷害鬼神。僅因身為婦人而直言相問,便大罪難容,此理通否?」

  法家賢士怔了怔。

  他皺眉尋思起來。在他的觀念中,也是容不得婦人胡言亂語的。

  可是,正如衛洛所說,他這一支派的法家,講究的是一切按照刑律而來,不再因任何人的一時好惡而定賞罰。

  他就算最厭惡婦人,卻也不敢在這樣的場合違背一直以來的信仰,隨口胡說。

  因此,一陣沉默後,他雙手一叉,朝衛洛說道:「婦直言無罪。」

  見此,衛洛滿意的一笑。

  草地上喧囂聲再響,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他們一邊交談,一邊打量著衛洛,思考著她所說的這些道理。

  這時,衛洛又轉向一個麻衣赤足,以竹為冠,面目像老農一樣的賢士,「君為墨家否?」

  她居然問到墨家了。眾人專注地傾聽起來。

  那墨家賢士點頭道:「然也。」

  衛洛溫和一笑,聲音清脆,「墨家曾言,天下貧賤富貴,皆為一體,老弱病殘,人人兼愛。若人人節儉,輕奢侈,相友愛,便可天下皆安。然否?」

  衛洛說的是墨家廣為世人傳頌的理論,那賢士想也不想,便點頭道:「然也。」

  衛洛一笑,她聲音一提,朗聲問道:「依君看來,我一婦人,只因美色過人,微有才學,便不能見容於世人,便必須為眾賢所誅殺。人皆友愛,因我為婦人,友愛不能及我。人人可以相兼,因我有美色,便需除之而後快,此理可說得通?」

  她的聲音朗朗而來,清脆悠遠。那墨家賢士搖了搖頭,朗聲回道:「此理不可行。」

  衛洛再次一笑。

  她慢慢抬頭看向那指責她的儒家賢士,衝他盈盈一福,妙目如波,清聲說道:「聞儒者仁愛,為何仁愛不能及我?聞儒者不偏不倚,以中庸為要。為何在我一事上,卻不及道,法,墨家?」

  她說到這裡時,墨玉眼中隱有淚水,絕美的小臉上傷痛隱隱。

  大家都是男人,作為男人,見到衛洛這麼一個絕代佳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來,頓時心生不忍。

  連那個發難的儒士,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不忍之色。

  在衛洛的淚眼盯視下,他長歎一聲,以袖掩臉,說道:「是我過矣。」

  說到這裡,他坐了下去。

  至此,衛洛大獲全勝。

  她含著淚,也以袖掩臉,慢慢坐回塌上。

  眾男人見到衛洛雙肩聳動,以為她正在痛哭,當下人人露出不忍之色,個個都是一臉心碎。正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齊公子軼到!」

  聲音一落間,一個高大軒昂,清俊非常的青年公子,帶著幾十個食客和劍客,大踏步走了進來。

  衛洛正在假哭,聽到,齊公子,三字,當下一怔。便透過衣袖向外看去。

  這一看,她怔住了,完全怔住了!

  這齊公子軼身材修長,面目清俊,卻是一個熟人!一個她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他是高軼!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0章高軼

  居然是他!

  衛洛瞪大了雙眼,一瞬不瞬。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再見高軼時,他是這樣的身份。

  奇怪了,他以前不是還刺殺過齊太子嗎?

  看到這個萬萬沒有想到的人,衛洛實在太吃驚了。吃驚之下,她竟是垂下了掩著小臉的大袖,睜大一雙滾圓的黑玉眼,骨碌碌地看著高軼--她渾然忘記了,自己還在裝哭呢。這樣雙眼溜圓,神光燿燿,哪有半分傷過心的模樣?

  公子涇陵瞟到她這模樣,嘴角便連連抽動了幾下。不知不覺間,他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抹笑容。

  緩緩收住笑容,他垂下眼斂,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且傳藥公。」

  一侍婢連忙膝行之前,伏身向他應道:「然。」

  「婦人之事,我自有主張。」

  那侍婢再次應道:「諾。」應過後,她小步來到藥公面前,雙手

  這個禮一行,是表示她代公子傳言。當下藥公等人都嚴肅起來。

  侍婢叉著雙手,學著涇陵公子的語氣說道:「公子言,婦人之事,他自有主張。」

  一話說罷,她向著眾人盈盈一福,倒逕著側身回到涇陵公子的身邊。

  眾賢士聞言轉頭看向藥公。中行公歎道:「公子怒矣!姬已贈出,況她還以厚禮回贈舊主,感謝公子恩義。如此之時,再生事端實顯公子心狹且毒,竟不能容於一婦人。」

  連剛剛駁斥過衛洛的儒士也點頭說道:「此姬並無惡跡,公過矣。」

  連他也直指藥公行為太過了。

  藥公臉色一沉,他也不和人辯駁,只是垂下只眼,做養神狀。見到他這個模樣,眾賢士便不再多言。

  衛洛那雙墨玉眼骨碌碌轉了一會後,猛然記起自己還在演戲。於是她連忙再次伸袖掩住了臉,只是那衣袖向外挪了挪,一雙杏眼透過縫隙繼續向高軼張望著。

  齊公子軼在聚人地注目中,大步向齊人一席走來。不一會,他便來到齊席首排。眾齊使看到他過來,連忙依序向後退去。然後,他施施然地在義信君的身側坐下。

  他一坐下,跟他上席的一些老臣和劍客中的著名人物,也在他的身後坐下。這樣一來,義信君帶來的人不得不再次讓住。

  只是一轉眼,齊國的隊伍中,便分成了兩派。而齊的首座上,也坐著兩位權貴。

  衛洛舉著袖子擋臉擋了這麼久,著實有點累了。於是,她低頭,慢慢放下袖子。沒辦法,她臉上沒有淚痕,這樣低頭可以掩飾一下。

  只是頭雖然低著,她一雙眼睛卻依然骨碌碌的,好奇地透過眼睫毛,打量著高軼。

  她如此明艷照人,任何人一見,都會被她吸引了去。可高軼自進場後,清俊的臉上只是帶著淡笑,瞟過她一眼後,便盯向義信君。然後,不再向她看來。

  衛洛還驚詫時,她突然感覺到身後的義信君軀體有點僵硬,不似剛才那麼放鬆。

  衛洛心中一緊。

  她連忙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到了義信君身上。

  義信君美艷冷肅的臉上也帶著笑,桃花眼中寒光四射,持著酒樽的手,也穩穩的,沉凝無比。

  突然間,衛洛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流。

  她更老實了。

  於是,做為義信君的女人的她,又向義信君靠緊了一些。

  公子軼縱然是故人,又對她曾有相助之德。但是,她現在已是義信君的女人。如果他和義信君之間是對立的,無論以哪一個角度來說,她都必須顧及義信君的顏面。

  這時,人群的低語聲中,有幾句對話傳到了衛洛的耳中。「聞公子軼本庶子,流露江湖多年。二三年前,還曾刺殺過齊太子。」

  「咄!往事何必多言?齊太子年前病死,齊侯老矣,幼子不過週歲。公子軼為侯向血脈,自得舊臣看重。」

  「噫,齊國不寧矣。」

  。。。。。。

  一聲又一聲的議論傳到了衛洛的耳中。

  正在這時,公子軼轉過頭來,他清俊臉上帶著冷笑,徐徐說道:「聞君為懷中之婦,居然傾兩城相換?」

  義信君也是微微一笑,清冷地回道:「公子有話直言。」

  公子軼的笑容更冷了,他不屑地瞟了衛洛一眼,在對上她的墨玉眼時,他微怔了怔。轉眼,他便收回目光,緊緊地盯著義信君說道:「君之兩城,雖為封地,實是齊之疆土。君以齊之疆土換一國婦人,果然目中無齊啊!」

  這句指控很嚴重!

  這話中也含著很深厚的敵意。

  衛洛聽著聽著,身子又向義信君倚了倚。

  她現在真的很明白了,義信君為了她,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感覺到她的挪動,義信君以為她害怕了。當下伸臂把她一摟,溫柔地朝著看了一眼,伸手把她的腦袋壓在懷中,把她藏了起來。

  然後,他冷冷地瞟向公子軼,淡淡地說道:「義信如此行事,公子應當歡喜才是。若義信不出差錯,公子怎能收得群臣之心?」

  果然是劍拔弩張!

  衛洛被義信君摟得太緊了,都喘不過氣來。她雙手扒得他的手臂移開了一些,伸出小腦袋來,轉動著骨碌碌的墨玉,紅著小臉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她終於呼吸平緩後,抬頭間,對上公子軼的目光。這一下,她清楚地看到,他看向她的眼神由疑惑和不屑,轉為驚艷。然後,他迅速的回過神去,冷冷地煞了她一眼後,收回了目光。

  見到公子軼這個模樣,衛洛悄悄地吐了吐舌頭。縱使這男人對她有明顯的惡意,她卻知道他是故人,惱不起來。

  齊國兩位權貴的暗流湧動,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看得出來。

  安靜中,一陣香風飄來。

  這香風很好聞,與夜風吹來的桃花梨花香相互混合,沁人心脾。

  環珮清響中,腰間佩滿寶玉的蔡姬娉娉婷婷地滑行而來。那滑行的姿勢,腳不動而長袖飄飛,雖然做作卻是極美,蔡姬很是喜歡。因此,縱使不是舞蹈中,她也這般滑行著來到公子涇陵的身邊。

  兩個侍婢見她過來,連忙把她的塌幾擺在離涇陵公子下首,距離他三步,靠近眾塌處。侍婢們擺塌時,蔡姬一雙妙目,盈盈的,含著無窮期待地瞅著他。雖然沒有開口,那眼神中分明有著千言萬語,彷彿是盼他垂憐,更彷彿是求他把自己的塌幾與他同排而擺。

  她的這種眼神,只要是男人便可以看懂。當下,眾公子紛紛盯向公子涇陵。一雙雙眼神又是妒忌,又含著男人間都懂的取笑。

  對上蔡姬的這種盈盈秋波,公子涇陵卻只是微微一笑,便漫不經心地飲起樽中酒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8 12:35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1衛洛的身世?

  蔡姬見公子涇陵對自己的媚眼無動於衷,只得怏怏不樂地坐回榻上。

  她的坐姿很是優美,一雙妙目顧盼生輝。可是,眾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齊之首席上。

  慢慢的,蔡姬也轉過頭,順著大家的視線看去。

  在眾人都注目兩個齊國使臣時,蔡姬看著看著,她的雙眼,卻是直直地盯上了衛洛。

  這是衛洛正老實的倚在義信君的懷中,雖然低眉斂目,在騰騰的火光中,面目卻清楚可見。

  衛洛感到了一抹灼灼逼來的目光,不由抬起頭來。

  她實在盯得很認真,很仔細。在對上衛洛的雙眼時,蔡姬半晌才眨眼一笑。

  她這一聲笑,妖而清,悅耳之極,而且她笑的時候,長袖半掩,嬌軀顫抖不已,那被束得高高聳起的胸脯,更是一抖一抖的,煞是風騷。

  蔡姬的長相氣質中,有著公主才有的雍容。因此她這風騷的表情,便不如尋常的美人那樣膚淺,反而更加卓顯了她那雍容和俗媚相融的獨特氣質。

  當下,已有不少男人頻頻向她看去。

  蔡姬目光流轉間,對著眾男人盈盈一顧。然後,她轉向衛洛。

  再次直直的盯著衛洛,蔡姬突然以袖掩嘴,嬌聲喚道:「姬好生眼熟呀!莫不是故人?」

  早在蔡姬向自己看來時,衛洛便是一凜。

  此時,她這話一出口,衛洛便抿緊了唇。

  蔡姬的聲音並不響,便如尋常說話一般。只是,這是兩個絕代佳人之間的對話,而且,這內容也不大尋常。頓時,坐在前面的權貴都是一怔,轉眼便向衛洛灼灼盯來。

  這一看,一陣低低地驚歎聲不絕於耳。

  「噫,此兩姬真相類也。」

  「面目依稀,實是相似。」

  「不知此婦出身為何,究竟是哪國公主?」

  亂七八糟,紛至沓來的議論聲中,衛洛清楚地感覺到,晉人那一席,以及齊人這一席,都在灼灼地盯著她,等著她的反應。

  在眾人的期待中,衛洛抬眸,含羞一笑,溫聲回道:「妾族以道傳家,隱也。想來人有相似,物有相類,姬看錯了。」

  她說,她的家族都是隱士,又說這人長得總有相像的,是蔡姬的誤會了。

  衛洛這回答中規中矩,仔細一想,卻是什麼也沒有交代。

  不過聽到她這個回答後,大多數男人還是把注意力從此事上移開了。畢竟,如果她真的是公主的話,她沒有必要否認。

  蔡姬聽到衛洛這番回答後,卻還是疑惑地盯著她。

  在蔡姬那灼灼的,直直的盯視中,衛洛是真地覺得不自在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躲起來。

  被一個女人這樣盯一下便要躲起來,那就太過膽怯了,對她的形象不利。

  因此,她只能含著淺笑,任由蔡姬打量不休。

  草地上,眾人已壓低著聲音,胡亂說起話來。

  依然只有晉人那一席,以及齊人這一席,在關注著蔡姬的表現。

  片刻後,蔡姬格格一笑,再次嬌聲說道:「噫,吁!姬之家族當真為隱乎?」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2暗潮湧動間

  衛洛一抬眼,便對上隔著一大堆的腦袋,涇陵公子沉沉盯來的目光,這一四目相對,衛洛卻怔住了。因為,他的眼神居然只有沉思,疑惑,她原以為的,他會帶著某種殺意的目光卻沒有出現。

  只是一怔,衛洛便收回了目光。蔡姬顯然只是疑惑不解,沒有從衛洛這裡得到答案,她也收回目光,轉開了注意力。這樣一來,已有不少貴人把視線都集中到她的身上。眾華子紛紛舉起灑樽向她示意。在喧囂聲中,蔡姬扭著腰枝,娉娉婷婷的起塌,向席間走來。她才走了幾步,楚公子不離便是手一伸,已扣緊她的手臂,把她拖到了懷中。蔡姬,嚶嚀一聲,嬌喝一聲,楚公子不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就著灑樽飲了一口灑。然後頭一低,便向著她的小嘴裡哺去。

  他哺得很急,河水順著蔡姬的小嘴流出,蔡姬一邊掙扎,一邊嬌叱。真是扭動了好一會,她才從公子不離的懷抱中掙扎著站起。神奇的是,直到她重新站起,她樽中的酒水還是穩穩的,一滴也沒有濺出來。草地上,屬於權貴們的前排因蔡姬的走來,處於一陣歡笑和鼓躁中,時不是的有公子拍著大腿,喝叫著要蔡姬坐上去。蔡姬一路笑意盈盈,嗔罵這間風情畢現,令得眾公子鼓躁更甚。

  衛洛一凜!

  突然間,她感覺到涇陵公子,以及身邊的義信君都在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都在等著蔡姬的下文。

  衛洛淡淡一笑,頭也不抬的回到:「然也。」

  蔡姬再次一笑,她笑容中,語氣中有點漫不經心,「妾之母曾有一姐,眼似墨玉,與姬好相類也。」

  突然間,衛洛發現自己屏住了所有的呼吸。

  突然間,他發現涇陵公子投來的目光,身邊義信君地盯視,直是咄咄相逼!

  她很想綻開一朵漫不經心的笑容,可是勉強擠出後,那笑容卻帶著幾分僵硬和虛假。

  蔡姬似乎是沒有察覺到衛洛的不妥,以及那幾人的在意。她依然笑望著衛洛,細細地打量著她,打量了一會,她又說道:「咦!好生相類也!妾母之姐美冠一時,引無數丈夫傾慕,妾記之深矣。

  姬之容貌,與她足有五分相似。姬真另有父母,皆為隱士?」

  這話,已是十分的懷疑了。

  衛洛抿了抿嘴。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兩道咄咄盯來的目光,都轉為若有所思。

  正在這是,公子涇陵低沉和緩,漫不經心的聲音傳出,「卻不知蔡大家的母祖,乃何國公主?」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完全是信口問出的樣子。

  當然,現在對蔡姬的話產生興趣的不止是他兩人了。在蔡姬說出『妾母之姐美冠一時』這幾個字時,眾男人便紛紛向她們望來,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蔡姬見到公子涇陵向她問話,大是歡喜,她受寵若驚地回頭看向他,癡癡地盯著他俊美無X的眉眼看了片刻後,才說道:「妾之母來自越國,是越公主。妾母之姐,當年艷名遠播。惜乎,她竟然在嫁楚前夕身殞。妾母一直為之遺憾。」

  她說道這裡,又看向衛洛,目光中很是溫和友好,「惜乎妾母不在。她若見姬,比歡喜也。」

  衛洛低著頭。

  她一動不動的。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公子涇陵在聽到『越公主』幾個字後,身子一僵!

  衛洛也聽到了幾個私語聲傳來。

  這些私語中,有人在問越公子茆,「真有如此佳人乎?公子可曾見過?她比之義信君之姬如何,更加美艷乎?」

  不一會,越公子茆有點迷惑的聲音傳來,「我不曾聽聞!怪哉,蔡大家之母,應是父候之妹。不過十數年間,怎地如此佳人,從不曾聽人提起?」

  他這話一出,衛洛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

  這氣一吐出,她才發現自己的頸間,背上,都滲出汗來了。

  縱使這時,她依然可以感覺到公子涇陵灼灼盯來的目光,可是她的心已不向以前那樣慌亂了。

  她終於記起來了,就算自己的真是身份被揭穿,可公子涇陵已不能輕易的,隨意地殺了自己!

  她的身後,還有素啊!

  想到這裡,衛洛又是一鬆,她大口大口的吐出兩口氣,原來發白的小臉,終於轉為正常。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8 12:42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3章離開新田了

  衛洛萬萬沒有想到,高軼會在這個時候提到自己的名字!原來,他還記得自己啊。

  她怔怔地抬起頭,卻是向義信君看去。

  義信君的臉有點冷,有點僵硬。

  衛洛見此,微微低頭,閉著嘴,沒有回答公子軼的問話。

  公子軼見她不理,只是一曬,便收回了目光。

  接下來,元姬慶姬的表演,眾人都有點漫不經心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散場時。

  衛洛被義信君緊緊摟著腰,低頭走出場處。

  人流如潮,走著走著,她漫不經心地頭一側,看向那高大的身影。

  這一回頭,她直直的對上了公子涇陵的目光。

  四目相對片刻後,衛洛垂下眼斂,就在義信君的懷中,朝他微微一福。然後,她頭一轉,再不回看。

  她這是告別,這一別,也許是永別了。這個男人,這個國家,這個地方,不知道她這一生,還有沒有再次見到的時候。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了無力,酸楚和傷痛。

  衛洛眨了眨眼,把這種種情緒都藏回心中。

  宴會還會舉行,不過公子軼的到來,明顯使得義信君的心神已不在宴會上。估計他在晉國呆不了多久便會起程了。

  公子涇陵靜靜地目送著衛洛離開的方向,他自是看到了衛洛的告別。不知為什麼,在她一福轉身時,他發現自己的胸口又是一陣堵悶,又是一陣呼吸困難。

  衛洛上了義信君的馬車,一路駛回了驛館。

  果然如衛洛所料,數天後,義信君便帶著她起程回齊。而公子軼,卻還留在晉國。

  長長的車隊,迤邐著駛出了新田。這一路上,又是香車相送。不過這一次,不止是玳姬來送了,新田城的別的貴女們也一併來送別了。

  她們眼巴巴地看著義信君的馬車,目光灼亮,只想著他能露出一面來。

  出乎衛洛意料的是,義信君當真露面了。他掀開兩側車簾,讓自己和衛洛都出現在陽光下,坦然與眾貴女相對。

  新田城轟動了。無數人擠擁而來,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這一刻,都興奮到了極點。

  不知不覺中,新田滿城皆歡,一路相送。

  直到出了新田城,衛洛都沒有說話。她很想高興的笑,很想快樂地說,自己自由了。

  可是,她高興不起來,快樂不起來。

  這一別,真是永別了。這個時代交通這麼不便,從齊到晉,何止是數月之程?何況,她與他之間,已有了刻骨的傷痛。

  刻意的忽略加上時間的流逝,還在空間的距離,這一別,真是永別了。這一別後,縱使恨也會顯得奢侈,到頭來,不過只是陌路人。

  無邊無際的孤零和失落,傷痛和苦澀,湧上了衛洛的心田。

  不過她沒有刻意地躲避這種情感。這是她最後一次懷念那個男人,懷念這個地方,就讓她沉溺一會吧。

  義信君也沒有說話。他一直鏤著眉,手指頻頻搓動著,顯然正在尋思著很重要的問題,他都沒有心跟衛洛說話。

  涇陵府中的書房裡。

  公子涇陵端坐在塌上,他的腳前,蔡姬正跪伏在地上,美麗的頭顱點在地上,低聲泣道:「君本無心,妾便不能滯留。」

  她說到這裡,哽咽了一聲,略略抬頭看向公子涇陵,淚眼迷濛間,美麗的小臉儘是悲傷。

  這一抬頭,她卻對上了公子涇陵一臉的冷漠。除了冷漠,還有不耐煩。

  再也沒有比這種表情更令人絕望的了。

  蔡姬只是一怔,臉色便嗖地一白。她突然無法自控地,以袖掩臉,嗚嗚痛哭起來。

  她的哭聲,引得公子涇陵抬起頭來,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蔡姬的哭聲剛剛小了一些,公子涇陵突然開口了,「姬因何而泣?你的泣聲痛苦不堪,竟不虛也。」

  他說,你為什麼哭泣?你的哭聲聽起來像真哭,很痛苦的樣子。

  這句問話一出,痛泣中的蔡姬都給怔住了。

  她抽泣著收了聲。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子涇陵,她的臉上,雙眼紅腫,淚痕清楚。

  她的表情中仍然帶著痛苦,只不過在痛苦上增添了一分驚愕。

  是的,她很驚愕,因為公子涇陵這一句問話,極其好笑,極其幼稚,完全是一個無知的幼兒才說的。要不是親耳聽到,她幾手不敢相信。

  難不成,這世上有人哭,還儘是在裝哭不成?難不成,在這樣的場合,值得一個人假哭不成?

  四目相對。

  涇陵公子盯了幾眼蔡姬,俊臉上閃過一抹黯然,他揮了揮手,低低地說道:「姬想離,便離罷。」一句話說罷,他高喝一聲,「來人!」

  「然。」

  兩個侍婢應聲入內。

  公子涇陵頭也不抬,冷冷地說道:「為蔡大家置好行裝。」

  「然。」

  侍婢的應答聲中,公子涇陵站了起來,衣擺一轉,大袖一揚,匆匆向外面走去。

  公子涇陵走得很急,很急。不一會,他便衝到了一院落外。

  這院落中芳草萋萋,桃花滿地,卻房門緊閉,寂寂如也。

  公子涇陵剛衝到院門外,那大步而行的身影便是一頓。

  他頓住了,僵住了,久久不動。

  直過了一會,一個劍客才小跑到他身後,雙手一叉,輕聲問道:

  「寒苑未曾清掃,請容侍婢稍做打理公子再入。」

  他的聲音很輕,表情也很小心。

  因為,他發現面前的公子涇陵動作僵硬,表情僵硬。

  半晌半晌,公子涇陵動了動手指。

  他吐出一口長氣來,低沉地說道:「這地方,封了吧。」

  劍客一怔。

  他的怔忡,顯然激怒了公子涇陵,只見他刷地一轉身,盯視著這劍客怒喝道:「封了它——」

  劍客一凜,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諾。」

  聲音剛響,公子涇陵已大袖一揚,轉身走回。

  這一走回時,他又恢復了那平靜雍容,那威嚴冷漠。似乎他剛才的失控,剛才的憤怒,只是劍客眼睛花了。隱隱中,劍客聽到了他的自語聲,「不過一婦人而已,何至於此?」

  齊使的車隊駛出新田後,便駛入了漫長的,荒無人煙的官道上。

  這時代,經常是百里無人音。除了個別大城市,許多地方,只有無邊無際的荒涼。

  因此,每當齊使數百輛,綿延十來里的車隊經過時,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附近的居民百姓便會紛紛而至。他們會趁車隊中人顯得友善時,紛紛求入,婦人則向車隊中的男人自薦枕席。

  很多時候,她們並不是為了能被這些男人帶走,或渴望得到錢財和有可能的虛華生活。

  她們所求的,僅僅是一夕之歡。是在這漫長的寂寞荒涼的人生中,僅有的幾次刺激和興奮。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一百六十四章白衣飄飛一劍客

  車隊駛出半個多月後,衛洛已從失落惆悵中慢慢回復過來。在這個時代,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生離死別,她現在就是與工作涇陵生離。不過,這一番生離,卻是他生生地把自己推開,把自己拋棄,所以,衛洛不允許自己傷感太久。

  因為,他不值得。

  這時天氣轉熱,桃花漸落,樹葉繁蕪,所經過的道路上,原始森林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密。經常一連幾天,都是無窮無際的樹林,要麼,就是無邊無際的荒原。

  這一天,休息德精神抖擻的車隊踩著朝露駛上了官道。

  劍士們整齊地行走在車隊兩側,一色的華貴馬車,一色的高挑駿馬,在朝陽中,顯得特別的風光神氣,也很有威懾。好幾次,衛洛發現有行跡詭秘的人出現在左右,卻在見到隊伍時,匆匆躲開。

  馬車中,衛洛倚在義信君的懷中,為他念著竹簡上的文字,時不時的就文字解釋一句。

  她的聲音輕軟溫柔,緩緩流過。義信君閉著雙眼,靜靜地傾聽著。

  角落處的香爐中,一縷靜心的檀香緩緩升起,給這搖晃不已的馬車,平添了幾分安逸。

  外面,不時順風吹來劍客們的朗笑聲,說話聲。一切,顯得十分的祥和。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急促之極,正是朝著車隊駛來。眾劍客都是行家裡手,一聽便可以知道,來的是一匹單騎。

  既然是單騎,那就沒有緊張的必要了。

  因此,饒是那馬蹄聲又急又響,又是迎面而來,劍客們的閒聊聲卻依然自在。

  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不一會,那馬蹄聲還是速度絲毫不減的迎面而來,聽那奔馳的急促樣,竟是直向車隊一衝而至!

  劍客們的閒聊聲漸漸淡了下來。

  隱隱的,有呵斥聲和命令聲傳來。

  正有點煩悶的衛洛,感覺到有熱鬧可看,連忙從義信君的懷中坐起,挪出兩步,掀開車簾,伸頭望去。

  來的是一個白馬騎士。

  白馬,白袍,乘風而來,風拂起他的衣炮獵獵作響。他胯下的馬十分神駿,一縱一騰便可躍出七八步高,遠遠望去,竟是威風十足。

  他真是朝著車隊直衝而來!

  車隊足有千多劍客,轅車數十。整個車隊,浩浩蕩蕩足有數千人。

  那人單騎單人,竟這樣直直地朝著車隊衝了過來。要不是朝陽燦爛,這一幕真是無人敢信。

  這時,衛洛身後一暖,卻是義信君來到她的身後,也伸出頭去。他緊緊地盯著那騎士,低聲自語道:「此人定是蓋世劍客!莫不是刺客?」

  一言說罷,他厲聲喝道:「佈陣!」

  「諾!」

  響亮的應諾聲響起,一個注滿了內力的高喝聲沖天而出,「佈陣——」

  聲音一落,劍客們同時策馬移動,灰塵四起間,馭夫急喝,開令得馬車減速。而劍客們則策馬向前,抽劍向外,團團護向中間的車隊。

  本來,如果有時間的話,布車隊更好。不過那數十輛戰車,真要布好太需要時間了。來人可不會給他們這麼多的時間。

  劍客們的動作不可謂不快,馬蹄嘶鳴中,已是紛紛圍攏。

  就在這時,來人一聲長嘯!

  這一聲長嘯中,夾著大笑聲。

  聲震四野,笑聲隆隆!這笑聲,是那麼的狂傲不可一世。這嘯聲,含著吞天豪氣。

  白衣騎士在狂笑聲中,嗖地雙腳一夾!

  瞬時,他的坐騎騰空而起,四蹄翻飛,其勢如龍如虎一般,竟是在劍客們的陣勢還有混亂之際,便趁隙一衝而入,轉眼間,便已駛入了眾劍客之中。

  劍客們大驚,同時舉起了手中長劍,刺向來人。

  數百柄長劍同時舉起,在晨光中寒光閃閃。

  一陣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只見來人右手一伸,手中長劍一掠,便如閃電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上了面前的七八柄長劍。

  只是一劍!

  瞬時,那七八個劍客齊刷刷的手腕一麻,竟是同時向後退出了一步。

  這是何等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眾人驚駭間,那劍客縱聲長笑。長笑聲中,他大叫道:「痛快,痛快!手癢數日,這一擊甚是解悶!」

  聞言,眾人齊齊色變。

  就在這時,那白馬劍客突然腳尖一點,就這麼從馬背上騰空而起。

  他這個動作太過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當下,眾劍客齊刷刷地發出一聲呵斥。

  那白馬劍客依然朗朗大笑,大笑聲中,他凌空飛來,狀如大鷹,只見他腳步朝著眾劍客的馬背上連番輕點,只是幾個轉眼,便已接近了衛洛他們的馬車。

  義信君臉色微變。

  他沉著臉,低喝道:「鋰,七叔,怎地還在遲疑?」

  他在對誰說話啊?衛洛怔仲間,一個老朽的聲音飄了過來:「君休懼!此人並無殺氣!」

  衛洛嗖地轉過頭去,順著聲音看去。可是這一看,依然啥人也沒有。

  這個鋰,七叔一定是宗師,一定是!

  衛洛心頭猛跳。

  就在她這麼一張望時,那白衣劍客已是白衣翩飛,三五個起落,便已飄到了他們的馬車前。

  嗖地一聲,他直直地落在馭夫之側。

  直到這時,衛洛才看清這白衣劍客的面容。

  這是一個美男子。

  他長身玉立,長方臉型,劍眉鳳眼,鼻樑高挺,皮膚白淨,嘴角含笑。

  同樣是白衣,這美男子穿上白衣,便不同於義信君的脫俗,而是多了幾分灑脫落拓之氣。當然,那也是因為他的白衣有點泛黃的緣故。

  白衣劍客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了一會衛洛後,抬眼看向義信君。

  他朝著義信君上上下下打量之際,數十劍客已經呼嘯而至,把他團團圍住。

  白衣劍客漫不經心地朝著眾劍客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趕了幾下後,他笑呵呵地說道:「休驚,休驚!聞此地有雙壁,均是世間絕色,特趕來一觀也。無惡意,無惡意!」

  他這話好生無禮!不但無禮還太囂張。

  義信君盯著這劍客,半響咧嘴一笑,桃花眼中光芒逼人地喝道:「如今君已觀之,可退乎?」

  白衣劍客聞言嘻嘻一笑。

  他目光轉向衛洛。

  這一轉,他的目光便熱情多了。直是盯著衛洛的小臉,上看下看地打量不休。

  看著看著,他突然湊過頭來。

  他的動作很快,身形飄忽!明明馭夫之位連車廂還有不少距離,他卻是頭一伸便湊了上來。

  於是,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在義信君沉鬱的臉色中,他呼地一下,便在衛洛的小嘴上重重一印,留下一個響亮的「叭唧」聲。

  嗖地一下,他縮回原處,仍然坐在馭夫之側。

  他對上衛洛瞪大的墨玉眼,突然咧齒一笑,露出滿口白晃晃的牙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砸巴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說道:「又香又滑,果然是絕代佳人!」

  他說到這裡,見衛洛還瞪大墨玉眼,狐疑的,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又是嘻嘻一笑,朝著她眨了眨眼。

  然後,他這才頭一抬,朝著義信君笑道:「君何必急迫?我想離去時,必會告於君。」

  這語氣,這調笑,直是視義信君這個主人於無物。

  不過義信君也不是太過惱怒,如他這樣的上位者都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最是不可理喻,遇上後實令人無策可施。

  那,便是這種獨行劍客。

  他們一般擁有絕高的身手,性格也喜怒無常。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所好的,是奄奄而來,興盡而去。一旦距君五步,便濺血一米!無人能擋!

  也就是說,讓這樣的人接近了你五步內,那基本上是有死無生。

  現在,這劍客與他們的距離,便在五步內。

  義信君這時已是一臉平靜,他摟著衛洛,把她的小臉朝自己懷中一按。當然,被他按在懷中的衛洛,還是悄悄的別過頭來,雙眼骨碌碌地盯著來人。

  義信君把衛洛摟到懷中後,盯視著來人,沉聲說道:「此婦為我之婦!君有如此身手,定非常人也。竟不告而欺?」

  他這話一落,那劍客明顯的一怔。

  他怔仲了一會,突然雙手一拍,「啪啪」鼓了兩下掌,哈哈大笑起來,「天下人都說,義信君雖是齊侯弄臣,實亦大丈夫。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不虛也!善!」

  這是讚美。

  是對義信君能在他這種絕頂劍客面前,維護自己的女人的讚美。是對義信君能在這個時候,還態度從容舉止有風度的讚美!

  義信君得到了他的讚美後,明顯的肌肉一鬆,華美的臉上燦然一笑。

  他低下頭,撫著懷中衛洛的小臉,說道:「謝君之獎。」

  白衣劍客也低頭看向衛洛,對上她骨碌碌盯來的墨玉眼。

  他衝著衛洛神秘一笑後,抬頭,朝著義信君雙手一叉,朗聲說道:「我特地前來,是想告知於君,出城三十里處,有人伏刺於君!」

  義信君臉色微變。

  他身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來人,沉聲問道:「有多少人?」

  這種丈夫,是沒有必要說假話的。因此他直接問是多少人。

  白衣劍客挑了挑眉,說道:「盜佐之徒,約有一千之數!」

  周圍的劍客齊刷刷地臉上變色。

  盜佐,是晉齊楚三國中,最為橫行無忌的強盜之首。

  這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這劍客所說的盜匪數目,一千!那一千可不是簡單的一千,而是一千純粹的騎兵。在這個朝代,這種一人一騎,來去如風的騎兵,面對總人數在一萬以內的車隊時,基本上是無敵!

  就在義信君皺眉尋思時,他懷中的衛洛突然溫軟地開了口,「君既來此,定是有相送之意。然否?」

  眾人都是一怔,劍客們都轉頭看向衛洛。

  義信君懷中的衛洛笑意盈盈,目光如水,竟是一臉篤定。似乎在她看來,這個突然而來的古怪劍客,真是的為了護送他們而強行闖入的!

  看著看著,他們轉頭看向那白衣劍客,連同義信君也抬起了頭,一臉期待地看向這個白衣劍客。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8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1-28 12:50 PM 編輯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5章熱情的處城人

  白衣劍客聽了衛洛這一番篤定的話後,他的頭一低,笑瞇瞇的靠近她的小臉,渾然無視義信君這個主人的文:「相送?我因何要相送?」

  衛洛睜大雙眼,與白衣劍客俊秀而陌生的臉相對。她看著看著,又看向他同樣陌生的眼睛,眉頭微皺,臉上閃過一抹迷惑。轉眼卻是溫婉一笑,天然說道:「君剛才與劍客擊,大言痛快。明於盜佐之戰,高手如雲中,君夾而擊之,兔起鶻落,奄然而至,飄然而退,人莫能奈何,豈不是更痛快?」

  她的聲音軟如雲,清如風,當真動聽。

  更重的是,她所說的這番話中,『高手如雲中,君夾而擊之,兔起鶻落,奄然而至,飄然而退,人莫能奈何』。這意境太逍遙太自在太讓人蠢蠢欲動了,太讓一個喜歡湊熱鬧,唯恐天下不亂的劍客歡喜了。

  白衣劍客哈哈一笑,他反手在旁邊馭夫的大腿上一拍,『啪』地一聲,令得那馭者齜牙咧嘴之際,痛快地叫道:「然也!然也!一路寂寂,如今得見這美姬,又能遇如此大戰,正是我所欲也!嘖嘖嘖,『兔起鶻落,奄然而至,飄然而退,人莫能奈何』,這正是我輩風範,我輩風範矣。哈哈哈。」

  他一邊大笑,一邊朗聲說話,一邊『啪啪啪』地拍得人家馭夫的大腿作響。

  他每拍一下,衛洛便看到那馭夫眉頭一皺,嘴一歪。不知不覺中,她自己也是這樣,白衣劍客每拍一下,她就臉頰上的肌肉跳上一跳,真覺得自個兒得獎大腿也疼痛不堪了。

  終於,那白衣劍客一臉拍了十幾下,令得那馭夫得臉孔都痛得發紫了,他收回了手掌。縱身而起,凌空一翻,躍上了他的那匹馬。

  幸好,這時戰爭由貴族主宰慣了,眾人都形成了彬彬有禮的習慣。沒有人抽空對付他的寶貴馬。

  白衣劍客一上馬,義信君便是手一揮,車隊再次駛動。

  車隊駛動中,白衣劍客卻興致勃勃地策馬來到了衛洛的馬車旁。他歪著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衛洛,突然對義信君說道:「聞此姬乃君以兩城換來,然否?」

  這事,果然是當代第一新聞!

  義信君笑了笑,說道:「然也。」

  白衣劍客歎息一聲,他直直的盯著衛洛,感慨地說道:「君下了如此血本,我堂堂丈夫,便不能向君強索了此婦去。」

  他這話端的是囂張。

  義信君又是笑了笑,桃花眼中光芒閃了閃,暗暗忖道:你雖身手不可測,卻也不是世間第一高手。想要我的女人,只怕還不夠格。

  當然,這話他不會說出來。

  車隊這時離處城只有一日路程了。

  處城,在晉國也是一流的城池。是除了新田外,晉國有名的文化大城。

  一般而言,越是靠近楚國的大城池,便越有這種文化大城的浪漫氣息。

  這一點,是衛洛當天傍晚,發現處城城門居然一直沒有關閉,而官道兩側,火把綿延了十數里得出的結論。

  官道兩側,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這些人群中,有端坐在馬車上的權貴,有騎驢的普通劍客,也有高冠賢士,更有一些麻衣破衫的百姓。

  這麼多人,分站在官道兩側,排上十數里,舉的舉火把,蹲的蹲在地上閒聊打屁,便是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

  當然,他們歡迎的不是齊使,而是天底下罕見的一對璧人!

  也就是說,這些人純屬無聊,跑來看熱鬧的。他們擔心天黑了,看不清衛洛和義信君的面容,便早早地點了火把候著。

  對上這兩側頻頻顧盼,目光殷殷的人群,衛洛眨巴著眼,看向義信君。

  他把馬車的車簾都拉下了,也不知那些處城人,會不會因此惱火?

  正當衛洛如此擔心的時候,突然間,車簾嗖地一晃,『滋』地一聲裂帛響,卻是給撕成了兩半。

  瞬時間,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日的火把光刺入兩人的眼中。

  這時,左側也是『滋——』地一聲裂帛響,卻是另一邊的車簾也給撕成了兩半。

  這一下,兩人的面目身形便完全呈現在路人的眼中。

  驀地,人群歡呼起來。

  歡呼聲中,眾人對著衛洛兩人指指點點,歡叫道:「噫吁——見到了見到了!」

  「唏——真絕色也!」

  「咻,今晚寢不安矣。」

  亂七八糟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中,衛洛和義信君一臉無奈地盯著坐在馬背上,正搖頭晃腦好不得意的白衣劍客。

  那車簾布,自然是這傢伙撕去的。

  路旁,幾個老漢蹲在地上,一邊瞅巴著衛洛和義信君,一邊咧著一口大黃牙說道:「果然悅目!」「然也,惜乎,我家小兒未至。」「真真觀之心悅。」

  這一路來,都是這樣的對話。

  衛洛只聽得哭笑不得。從他們的對話中,她如找到了前世小時候,小夥伴結群結隊地去鄰村看電影的情景。

  義信君也很有點無奈,這車簾已被那劍客撕了,他縱再是不願,也只能讓這些賤民們評頭品足,指指點點。

  車隊駛入了處城。

  處城城門處,侯在兩旁的便是馬車,牛車,驢車為主了。也就是說,圍觀地換成了有家世有身份的人了。當然,仔細一看,十個有九個都是少女和小兒。

  車隊剛駛到城中,便走不通了。

  因為,前面的街道被眾小兒和少女們手牽著手,給攔住了。

  他們攔在路中間,縱聲唱道:「夜色已深,路染風塵。君何不下車一息?」

  這唱聲很響亮,十數人整齊地唱出,當真很熱情啊。

  熱情得義信君都苦著臉了。

  其實,早知道前面有匪徒後,他便打算再處城休息一下,好從容佈局。可是現在被這些人一攔一阻,竟似是被逼得下車一樣。他有點不願意。

  不過話說回來,這場面他建的太多,也實是習慣了。

  於是,義信君頭伸了出去,在一眾瞬也不瞬的盯視,一眾呼嘯喲喝的叫聲中,雙手一叉,朗聲應道:「諸位感情,義信怎敢不受?」

  他答應了!

  眾少女小兒齊嗖嗖地歡喜起來。

  義信君等到他們歡呼聲稍息,便朝一個劍客使了使眼色。

  當下,那劍客聲音一提,長劍一抽,舉向眾人,縱聲喝道:「我等旅途勞頓,疲憊不堪。諸位感情,我主已受,夜及亥未,便請諸位離去,休礙了住上安頓。可否?」

  衛洛聽到這裡,差點失笑出聲。

  這個劍客喝聲是殺氣騰騰,姿勢也極是威武雄壯,可他說的話卻著實好笑。

  他居然跟這些人約定:你們想鬧,想圍觀都行,不過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便需要散去,好讓我們休息,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當下,數百處城人同時朗聲應道:「諾!」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6章暗室溫情

  眾人的期待中,義信君牽著衛洛的手,走下了馬車。

  他們的面容在出現在火把光中時,本來以為眾人會歡聲大呼的。哪裡知道,一抬頭卻對上了一片寂靜!

  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火把騰騰的燃燒聲。眾人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這一對並肩而立的少年男女,突然覺得,這兩人彷彿是傳說中的天上星宿。如此華美,如此讓人不敢仰視,也如此的讓人心醉。

  就在這時,幾個老漢同時跪伏在地,沙啞著高聲叫道:「神女!仙童啊!」

  這幾個老漢衣著破舊,顯然只是普通的賤民。

  他們這一跪,便有一些同樣衣著破舊的賤民跪了下來,向著兩人頻頻叩頭。

  義信君朝這些跪拜的人看了幾眼,沒有吱聲。

  這時一個藍袍大袖,顯然剛剛加冠的青年人大步從馬車上跳下,他穿過肅立的人群,目光癡癡地盯了一會衛洛後,轉向義信君叉手道:「聞君來處城,處至來迎得晚了些,君請勿怪。」

  這時客套話。

  義信君雙手還禮,朗聲道:「君客氣了。」

  處至右手朝前一伸,笑道:「已為君安排好庭院,請!」

  「請。」

  義信君緊緊地摟著衛洛又向馬車走回。衛洛老實的低著頭,安靜地倚在他的身邊。自得了衛洛以來,他幾乎是一見到她便這樣摟著,要麼令她倚在他的懷中。

  處至還在癡癡地望著衛洛,他看了幾眼衛洛,又看向義信君,看著看著,目光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義信君身邊人才無數,他這抹光芒眾人一眼便注意到了。不過大家也不怎麼在意,想來,天下間的大多數權貴,面對義信君和衛洛這樣一對璧人,都會生出把他們佔為己有的心思吧?

  車隊再次駛動,在處至的帶領下,向著他所說的院落走去。

  一行人跟著處至來到院落,衛洛迫不及待的另幾侍婢弄來一桶熱水後,便瞅著那熱氣騰騰的洗澡後,紅著小臉坐立不安起來。

  因為,在她的旁邊,義信君正嘴角含笑,桃花眼中波光閃動,歪著頭饒有興趣地盯著她。

  他竟然就這麼盯著她,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

  熱水便被放在寢房後側,只有幾層薄紗隔開。

  衛洛的心不安了。

  她低著頭,紅著小臉,雙手相互絞動著,半晌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腳步聲響。

  義信君緩緩向她走來。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把她摟如懷中。

  他纖手的手指撫上衛洛的小臉,從她的眉毛,轉向她的鼻尖,在轉向她的嘴唇。

  他的手指就這麼放在她的小嘴上。指尖輕輕按著她的小嘴,他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息,緩緩問道:「洛,直到如今,還是不欲我近?」

  他的聲音沙啞中有著隱怒。

  衛洛一凜。

  她記起來了,二三年前兩人共塌時,他便要求摟著自己共睡,當時自己乾脆地拒絕了。沒有想到這麼久,他還記得這事!

  而且,他顯然對自己這個行為有點惱火。

  衛洛垂下眼瞼,她伸手摟向他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懷中,低低的喃喃地說道:「今日與往歲一樣,我實羞也。」

  她不用說,義信君也發現她很羞澀,因為她連耳朵尖也紅了。

  他低著頭,桃花眼灼灼地盯著紅暈滿臉,一臉無助的衛洛,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他頭一低,緊緊摟著她的腰,在她的眉眼處印上一吻,喃喃問道:「洛,你知我因何喜著白袍?」

  衛洛一怔,她抬起頭來向他看去。

  縱使這樣抬著頭,她的小臉也是暈紅一片,墨玉眼中羞澀之極。

  這樣的衛洛,令得義信君不由自主揚唇微笑。

  他笑著笑著,那笑容中,添上了一分苦澀。他花瓣樣的唇再次壓上了衛洛的眉眼,就這麼吻著她,他苦澀地低低地說道:「洛,我的洛!有你在側,我心實安啊!」

  略頓了頓,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得說不出話來,「我之所以愛著白袍,便是感覺到自身已污,配不上我的洛了。」

  。。。。。。

  衛洛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看重自己,會如此看輕他自己。

  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她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喃喃的,同樣聲音沙啞地說道:「君何出此言?君頂天立地,權霸強齊。君是洛的依靠啊!若沒有了君,洛今日不知流落何方,更不知是生是死了。君是洛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丈夫啊。君說出這樣的話來,卻是置衛洛於何地?」

  她有點情動,說話之際聲音沙啞,那毫不掩飾的依戀和尊敬,也令得義信君華美的眼中,閃過一抹淚意。

  他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在她的頸間,與她耳鬢廝磨著。

  這個動作,是他一直喜歡做的,可是直到今日,衛洛才發現,他與自己,便如兩隻游在大海中的魚,彼此是彼此最大的,也是唯一地依靠,相濡以沫,相依相偎。

  衛洛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閉上了雙眼,對自己說道:衛洛,這一下,你真的應該把涇陵公子完全的忘記了!那個男人,他永遠不會理解你的痛,知道你的傷。只有眼前這個人,才與你同病相憐。才是這個孤寂無情的世間,你唯一的依靠。

  她想到這裡,摟得更緊了。

  義信君把唇埋在她的頸側,他輕輕的她的頸脈上印著吻,低低的,沙啞的喚道:「洛,洛。」

  「嗯。」

  「這世間,唯你讓我心安。」

  「你也是,素,你也是。」

  衛洛沙啞著,含著淚說道這裡,身軀卻是一僵。

  感覺到她突然的僵硬,正自情動中的素不由一陣愕然。他抬頭看向衛洛。

  卻見衛洛盯著穹形屋頂的巨梁處,她眨巴眨巴著眼,那剛剛還盈滿淚水的眼中竟是哭笑不得。只見她雙眼一瞪,怒喝道:「君為堂堂丈夫,怎能不告而進暗室?咄!君欺人太甚!」

  她一句話喝出,義信君不由一凜。他迅速地放下衛洛,也仰頭看去。

  在兩然的盯視,紗簾晃動,薄帳輕搖,一個白衣的人影嗖的一下,頭下腳上的倒吊在屋樑上。他一伸頭,便對上義信君殺氣騰騰的雙眼。

  見此,他居然十分難得地搖手道:「羞惱,羞惱!我剛剛趕至,便被此姬給喝破身形。怪哉,君之姬耳目過人,在她面前我竟無藏身之地。怪哉!」

  他說,他一來便被衛洛發現了,所以也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義信君聞言頭一低,看向衛洛。衛洛對上他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義信君的表情才轉為緩和。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1-28 12:53 P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7章衛洛獻策

  氣氛有點不自在了。

  白衣劍客頭上腳下的倒吊在屋樑上,身子還悠哉游哉地一晃一晃著,他轉過頭,雙眼量晃晃地盯著衛洛,大歎一聲,無比失落地說道:「大費周折潛至,竟一無所睹,撼哉!撼哉!」

  他搖頭晃腦,連連感慨,在兩人的怒目而視中,身子一晃一彈,嗖地一聲,一陣紗幔晃動,微風飄過,便人影不再。

  這個煞風景的人走了,衛洛和義信君便面面相覷了,衛洛有點氣惱,義信君也有點無奈。

  兩人相視了片刻後,義信君對上她氣呼呼的表情,不由揚唇一笑。他低下頭,在衛洛的眉眼中印上一吻,喃喃吐道:「好生休息。」

  說罷,他轉身走開。

  直到他把房門關緊了,衛洛才轉身向浴桶走去。折騰了這麼久,熱湯都涼了。

  她低下頭,慢慢解去衣帶,踏入了浴桶中。

  她一邊清洗,一邊尋思著義信君剛才所說的話。突然之時她明白了,義信君之所以大發感慨,是因為他沒有打算碰自己啊!他覺得他自己髒,所以,他不會輕易地碰自己。

  想到這裡,衛洛不知是心中一鬆,還是心中生出酸楚來。

  她來到貴地後,為了生存也是百般使計,百般掙扎,卻直到現在還是生命難保。義信君比自己強的地方,只是他是男子的身份。可是,他生得這麼美,要以賤民之身爬得今天的位置,其中不知經歷過多少折磨苦楚?不知用過多少心機手段?

  所以,比起有些一生下來便享受富貴權勢和尊敬的,義信君的出頭之路何止艱難十倍?百倍?

  他當初因自己一言而奮發,又為了自己,甘願被世人指責,甘願捨棄一切。這樣的男人,怎麼能說他髒?他若髒了,自己又能乾淨到哪裡去?

  衛洛想到這裡,又是低低一聲長歎。

  這一晚上,院落外圍果然擠滿了人。眾人鼓噪著,火把熊熊燃燒中,不停地要求再與衛洛兩人見上一面。

  饒是見不到他們,眾人果然也如約定那般,在晚上十一點左右時退去。

  第二天用過早餐後,眾人再次踏上了征程。這一路上,齊人的戰車都使用上了。將士們持戈,劍客們舉劍,一個個嚴陣以待地向前面進發。

  義信君甚至還向處至借得戰車二十輛,甲士上百,奴隸三千,劍客二百。

  齊人的戰車,和處至的戰車合在一起,車架隆隆地向前駛去。眾甲士全身以竹甲相護,戈尖為黃銅所鑄,在陽光下寒光森森。而劍客們,則人人抽出長劍,緊緊護著義信君和眾賢士。

  完全是嚴陣以待啊。

  車隊隆隆,行進了不到十里後,探路的劍客回來了。他遠遠地縱身下馬,向著義信君叉手說道:「主上,前方二十里樹林中不見鳥鳴,盜佐之輩恐未退縮。」

  義信君點了點頭,他冷著臉喝道:「再探!」

  「諾.」

  另一個劍客縱身上馬,揚塵而去。

  衛洛倚在義信君懷中,她眼睛一轉,看到那白衣劍客昂頭張望,一臉興致勃勃。不由笑道:「盜佐何人?從他手上,君可從容而退否?」

  衛洛這話一出,白衣劍客嗖地頭一回,不滿地瞪著她,說道:「從容而退?縱使千軍萬馬中,我也可以從容而退。」

  他剛說道這裡,便是嘿嘿一笑,衝著衛洛咧嘴道:「姬狡詐,欲以言語驅我乎?」

  他這話一出,衛洛嘴唇便是一抿,他墨玉眼差異地瞪著這人,奇道:「以君之才智劍術,天下間何人可以驅君?」

  這話白衣劍客愛聽。

  當下他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一止,他還是瞟了衛洛一眼,哼道:「姬狡詐。」

  真是的,都被吹捧得尾巴揚上了天,居然還要加上這幾個評語。衛洛悶悶地扁了扁嘴。

  車隊緩緩地逼向前方。

  這裡因為靠近處城,官道及其開闊,而且官道兩旁沒有稻田,是一片荒原。車架在這地方很擺得開。

  只是到了前方二十里處後,便是一片濃密的樹林。樹林中,一條路並不寬,盡可容一車前行。

  這一點,直到衛洛親眼看到了,才發現,擺了這麼多的戰車,請了這麼多的將士,實際上根本沒有用處。義信君等人竟是下了一招昏棋!

  難怪他們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對方並沒有驚走呢。不過,這一點也不能怪義信君等人無知。實是這個時代,戰車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便是無敵利器。大戰小戰,有戰車出場時慣例。義信君以及他的臣下們,顯然沒有應對盜匪的經驗,竟然忽略了應對盜匪,與打一場貴族之戰是完全不同的事。

  戰車轟隆隆中,已離那片樹林二里不到了。

  衛洛眉頭一皺,她轉向義信君說道:「如入樹林,戰車何用?敵人一劍攻至,一縱而上,便可令得諸侯束手無策!」

  衛洛這話一出,義信君馬上明白過來了。

  他右手一伸,縱喝道:「停止前進!」

  「停止停止——」

  劍客把義信君的命令傳送出去後,漫長的車隊開始緩緩停下。

  幾個賢士向義信君的馬車跑來。

  不等他們開口,義信君便看向衛洛,命令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衛洛皺眉看向前方,這時,那些賢士已叉手齊叫道:「主上,何必問於婦人?」

  「主上?」

  「住嘴!」義信君突然一聲暴喝,他朝著前方一指,大聲怒道:「『如入樹林,戰車何用?敵人一劍攻至,一縱而上,便可令得諸士束手無策!』這麼簡單的話,你等為何說不出來,卻要一個婦人道出?」

  這種斥責很嚴厲!很不給情面。

  眾賢士同時露出羞愧的表情,齊刷刷地低下頭去。

  這時,衛洛沉聲說到:「有一策可免我齊人傷亡,然恐傷天和。」

  說道這裡,她墨玉眼盈盈地看向義信君,表情中有點遲疑。她是拿不住這個時代的人對事情的看法,有點擔心自己所出的主意,會給人造成惡毒的印象。

  義信君溫柔地看著她,命令道:「說。」

  衛洛點了點頭,她伸手朝前方一指,道:「敵乃騎兵,卻埋之樹林,亦愚也。我等只需縱火於林,他們便會盡退。」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恐火大傷民,可先於兩側砍樹割草,截斷火源,令得火勢不可大也。」

  最後一句,是為了保護她那賢德的形象。

  信義君聽到這裡,頻頻點頭。

  衛洛前世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女學生,這一世也沒有經過多少世事。可以說,在軍事上完全是個白癡。

  因此,她說出這一番話後,還是很不自信,還是眉頭皺了皺,想道:我千萬不可小看了這個時代的人,得再想周全一點。

  於是,她又說道:「然,盜乃騎兵,為何不在空闊之處,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他們這般埋伏於樹林,只恐火剛起,便已逃走,再於空闊處襲我。」

  她這個憂慮一道出,義信君便是哈哈一笑。

  笑聲中,他轉向左側一個賢士,問道:「姬所言如何?」

  那賢士正在沉思,聞言雙手一叉,應道:「『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此法頗為可行,姬乃能人!」

  在衛洛的怔仲中,義信君又是哈哈一笑。大笑聲中,他一臉得意,一臉與有榮焉地看著眾賢士,說道:「我能知人,然否?」

  眾賢士整齊地應道:「然。」

  衛洛還在傻乎乎地看著義信君,她一點也不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騎兵的概念。而她所說的『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這十二個字雖然簡單,可是知道軍事的人,卻能馬上明白這其中的妙處。

  她竟是無意中,便把騎兵戰術洩漏出來。所以,賢士們會讚她是『能人』,而義信君也自得地強調自己善於識人。

  本來,一種新的戰術思想的出現,要被人接受並不容易,可以說很艱難。再說了,這是春秋,所有的戰爭都有固定的模式,而且講究風度和仁義。她說出的這些話,如果是別的貴族聽了,只會嗤之以鼻。就算知道有用,也不會去用。

  可是她面對的是義信君,他是從貧賤起身,他習慣了行事不擇手段。

  也可以說,他的思想並沒有如那些貴族一樣,被陳舊的規則所束縛。這一點便反應在他能不拘一格用人才上。

  也因此,衛洛一說出,他便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精妙之處。

  大笑過後,義信君顯然很是開心,他轉向衛洛解釋道:「空闊處,乃戰車天下!我借車壯行,便是為了空闊處備戰!」

  衛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一時還沒有想明白,真到了空闊處,是戰車勝還是騎兵勝。

  不等她想明白,義信君已手一揮,果斷地喝道:「按姬之言行事,縱火!」「然。」

  衛洛看到數百劍客領命前去,不由補充一句,「記得截斷火源。」

  「不必了!」義信君右手一揮,冷冷地說道:「這不是君子之戰,亦不是征服之戰!敵者盜也,無需講仁義。」

  衛洛聞言,便不再吱聲了。

  這時,一賢士站了起來,縱喝道:「車隊前進!」

  喝聲一出,戰車繼續向前駛去。

  戰車在離樹林只有數十步時,突然停了下了。

  剛剛停下,一陣弓箭手出現了,他們以戰車為掩體,個個張弓舉劍,指向樹林中。

  就在這時,左右兩側樹林的後方,突然出現了熊熊火焰。伴隨了、著火焰的,還有滾滾濃煙。

  在提議火攻時,衛洛早就注意到了風向,因此那濃煙一起,都是順著官道去的方向熏去。

  不到轉眼,樹林深處,便竄出了數百騎士。緊接著,兩側樹林中便跑兔子一樣,溜出了無數的騎兵。

  這些騎兵一出現,便有人縱聲喝道:「放箭!」

  這喝聲一出,箭走入飛!

  早在弓箭手指著樹林時,眾騎士便一動不敢動,生怕成了耙子。要知道他們為了騎馬輕便,都習慣了不穿盔甲的。

  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濃煙火光出現,那馬背煙火一驚,頓時撒蹄亂竄,沒頭沒腦地衝出了樹林。

  在這種慌亂中,弓箭又至。

  雖然這種弓箭威力極小,身上中了數箭都不一定致命,可耐不住箭走如雨啊。

  頓時,埋伏在樹林外圍的騎士們,已有數十人縱馬落地,慘叫一片。

  可惜的是,千個盜匪並沒有緊緊地埋伏在一塊,弓箭在射殺了數十人之後便讓他們全部逃脫了。

  今天的風並不大,再加上是春夏之際,樹林中濕度大。那火焰燃燒了一個時辰,便慢慢止住了。

  本來打算回到處城再事休整的齊人,見火勢這麼快就止住了,便準備繼續前行。

  而衛洛,她一邊打量著那燒得黑糊糊的大地,一邊暗暗想道:我提出火攻時,竟然沒有想到要問一問,這片樹林究竟有多大,如果全部著了火,會燃燒多久?有沒有另外一條路通往齊國。我思維這麼不縝密,真是不適合興兵家事啊。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8章齊侯親迎

  車隊駛出密林後,走了幾天,都沒有再遇到盜匪。義信君為了防止夜長夢多,便快馬加鞭地向齊趕回。

  如此日夜兼程,終於在三個月後來到了齊境。一入齊境,義信君便厚市討日贈,送回了處至的軍士。

  只是那白衣劍客,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一直沒有提出要離開。不過他後來也沒有做過窺視衛洛洗澡的事,對他心有顧及的義信君便不好強求。

  進入齊境後,眾人明顯地放鬆了。如此過了一月,終於來到了齊都臨淄。

  齊臨海而建,建築多以石製為主,可是齊人卻又以精細出名,於是他們的石頭房子,建得如一般的木房子一樣,精緻而結構複雜,這一點,與晉人完全不同。
  車隊浩浩蕩蕩。離臨淄還有五里時,衛洛便發現,城門處浩浩蕩蕩的儘是人頭晃動,馬車招搖。難不成,又是聞美人而動的?

  衛洛剛想到這裡,面前一晃,義信君遞來一頂紗帽,命令道:「戴上!」

  衛洛一怔,這一路來他都沒有令自己戴上紗帽,現在戴上有個什麼用?

  想是如此想,她還是溫馴地戴上了帽子。

  馬車漸漸駛近。。不一會,便來到了離城門一里處,正式與迎接的人群相接觸。

  城門處,密密麻麻儘是馬車。再一瞅,衛洛赫然發現,這些馬車旁,全是持戈軍士。

  數千持戈軍士嚴陣以待!

  她的心中一緊,連忙掉頭看向義信君。

  義信君華美的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這笑容有點冷,有點沉。

  他那桃花眼中!溫和的光芒在轉為銳利。

  他感覺到了衛洛的注視,緩緩轉過頭來。他靜靜地盯著衛洛,目光中閃過一抹憂傷混合著羞愧的表情。片刻後,這表情又全部消去。他伸手摟著衛洛,握著她的肩膀,令得她靠在自己懷中。

  低下頭,將臉埋在她的秀髮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沉聲說道:「洛,晉侯迎我來了。」

  衛洛一驚!

  義信君說到這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桃花眼緊緊地盯著她,徐徐說道:「洛,緊跟我側。記住,你乃我婦,在這裡,一切有我承擔。」

  他很是慎重地交待到這裡,頭一湊,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喃喃說道:「洛,我真不願讓你看到那個骯髒老朽的匹夫,看到那些人。可是,我又很高興,真的,我很高興。若不是我是齊國的義信君,我拿什麼來得到我的洛?」

  他的聲音沙啞,有著隱隱的憂傷,還有著飄渺和無奈,慶幸和歡喜。這種種情緒,實在太過複雜,太過複雜了。

  衛洛聽到這裡,感動莫名。她伸手緊緊地反摟著他,低低地說道:「天下間這麼多的丈夫,只有素才會珍視我這個婦人,心心唸唸,恐我失望,恐我受屈。素,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側。我是洛啊,我不是尋常婦人啊。」

  義信君聽到這裡,漸漸的,華美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他頭一低,花瓣般的嘴向下覆向衛洛的小嘴。

  剛剛覆上,外面便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主上,君侯親迎。」

  義信君一頓。

  他慢慢推開衛洛的雙肩,沉著臉幫她順了順衣襟和紗帽。一轉眼,他的臉上便浮出一個莊嚴的笑容來。

  他縱身跳下馬車,衛洛正在猶豫,是跟著跳下,還是等他迎下時。。外面傳來一個老弱的,隱隱還帶著痰咳的聲音,「義信,孤侯你多時了。」

  這老弱的聲音中,隱隱帶著某種小心。

  這時,義信君恭敬的笑聲傳來,「臣勞君侯親迎,歡喜之至。」

  「快起,快快起來。」這聲音有點急促,因為歡喜,還有點顫巍巍。雖然只有一點點,可衛洛還是感覺到:齊候老了。

  透過車簾縫,衛洛看向外面。

  她看到了一個頭戴候冠,約摸五六十歲,身材矮胖,圓圓的臉上鑲著一雙綠豆眼,嘴厚而齒黃的老者。他的臉上皺紋雖然不多,卻臉色發黑,眼神渾濁無光,眼袋很大。

  這便是齊候了。

  齊候此時正伸手緊緊的扶著義信君,朝著他上瞧下瞧的,綠豆大的眼睛中,光芒大作,竟是一副癡迷歡喜相。

  衛洛看到他這模樣,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義信君敢以兩城換自己,敢把自己帶回齊國。因為,眼前這個齊候,他是真的可以控制住。

  在齊候的身後,站著上百個權貴。這些權貴,多是臉色虛白或發黑,腳步輕浮,雙眼帶著幾分色迷,渾然腐朽不堪。那緊靠在齊候身後的幾個權貴,更是眼光飄忽,臉色青中帶黑,看向義信君的眼神中,陷媚中帶著敬畏。

  她再轉頭看去,見只有離齊候最遠的那些權貴,才或者捍勇,或者清瘦凜然。不過這些人在對上義信君的目光時,也是閃避的多。

  正當衛洛細細打量之時,外面的齊候牽著義信君的手,便準備向回走去。他剛走了一步,義信君便是掙脫了他的手,朝他深深一禮,朗聲說道:「稟候君,義信此去新田,已得一婦。此婦將為我妻。」

  他這時宣告的口氣。

  外面的齊候聞言一怔,片刻後,他抬頭看向義信君,在對上他銳利的,咄咄逼人的桃花眼時,他竟是畏縮了一下,喃喃說道:「善!善!君大了,可娶妻了。」聽到這裡,義信君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這時,齊候又補沖道:「然,君未冠禮,娶婦待冠禮後再娶不遲。」

  這一次,饒是義信君臉色微沉,齊候也沒有退縮。他只是說完這話便低著頭,似有點不敢對上義信君的目光。

  這時,一直候在馬車旁,看的津津有味的白衣劍客突然把車簾揭開,令的衛洛回頭瞪向他候。

  他嘻嘻一笑,頭一伸,將嘴迅速地朝衛洛左頰一印,發出一個『吧唧』的輕響來。

  偷襲得手,他居然不將唇移開,而是吹了一口氣在她的臉上,笑瞇瞇的說道:「這義信君也太無能,我說你這婦人不如跟了我吧。」

  他說話時,吐出的清爽氣息都撲到了衛洛的臉上。

  衛洛臉孔稍離,怒視他,壓低聲音喝道:「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請自重!」說罷,她緊張地看向外面。幸好,他頭這般伸進來,那車簾布便蓋在他的頸背上,依然把馬車裡的情景給遮住了。再說,齊侯在那一邊,權貴們自也在那一邊。這一邊只有一些面無表情的軍士。

  衛洛緊張的向外面打量時,白衣劍客歎息一聲,頗為痛苦的嘟囔道:「無趣,真是無趣。」說罷,他收回頭去。他頭一縮,衛洛便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白衣劍客突然轉過頭看向她,一臉若有所思地問道:「姬言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虛自重。難不曾,夜黑風高,無人知曉之時,我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這,這,真是豈有此理!衛洛當場一噎。

  與此同時,馬車的另一側,義信君盯了齊侯兩眼後,微微一笑,說道:「此事稍後再議。」

  說罷,他大步來到馬車旁,對著衛洛伸出右手,笑道:「下來把。」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36 AM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69章公子涇陵府

  衛洛警告地瞪了白衣劍客一眼,伸出素手,在義信群地XX下走下馬車。

  她的小手一伸,四周便變得安靜之極。待見到她戴著面紗出來,一個個無比失望的歎息起來。

  歎息聲此起彼伏,有的毫不掩飾,竟是成了河。

  衛洛一直低著頭,這齊國的權貴,比之晉國的權貴更顯得輕浮。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一雙雙目光緊緊地粘在她的身上,朝著她外露眼睛,胸部,臀部打量不休。那些目光中的慾念太過明顯,都讓她心中發堵了。

  衛洛緊緊地握著義信群的手,身子微側,半躲在他身後,借他的半邊身子擋住了這些虎狼之眼。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灼熱的目光並沒有稍減。眾權貴看了幾眼衛洛,便看向義信君。看了幾眼義信君,又看向衛洛。竟是比剛才還要火熱了幾分。

  就在衛洛煩不勝煩的時候,義信君頭一抬,桃花眼中光芒如刀,冷冷地身了過去。

  他這目光一掃,看美人看得癡迷的權貴們悚然一驚,同時收斂了視線。

  衛洛終於舒服些了。

  她略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渾濁的綠豆眼。

  卻是齊侯正在緊緊地盯視著她。

  齊侯老眼昏花中,沒有多少慾念。有的只是一些不悅和輕視,還有隱隱的厭惡。

  他朝衛洛瞟了兩眼後,抬頭對上義信君,目光轉為喜悅地說道:「君已回,甚好!孤已備好酒宴,今晚為義信君接風洗塵。且進城吧。」

  「謝君侯。」

  義信君朗聲應諾後,向齊侯行了一禮。一禮罷,齊侯在幾個嬖人的服侍下,走向他自己的馬車。而義信君則牽著衛洛的手,再次上了馬車。

  以齊侯為首,車隊慢慢向城內駛去。

  車簾早被拉下。衛洛倚在義信君的懷中,一動不動。縱使隔著車簾,她也可以聽到外面喧囂而來的歡呼聲,以及議論聲。

  這些聲音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她了。做為一個被義信君以兩城換來的婦人,她的美色已是傳奇級別。所有的人都渴望能眼見為快。可是剛才齊侯親迎,道路被軍士給塞得滿滿的,這些普通百姓,遊俠兒想要看上一眼,實艱難無比。

  現在,要不是礙於齊侯的馬車在前面,盔甲全身的軍士們也列在兩側,只怕已有人求見了。

  晉都新田。

  公子涇陵已經連續三個月都呆在軍營了。實際上,自從蔡大家得金離開後,他便日夜宿在軍營中,親自操練他的披甲之士。

  這樣的公子涇陵,令得他的屬下既高興又不安。高興是他如此重視武力,手下精兵日益增加。不安的是,他久久不歸府中,至今還沒有子嗣。

  他雖然沒有娶妻,但是府中被他寵幸的婦人並不少。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婦人懷孕。可是前幾年,懷了他的孩子的婦人,多暴病而死。這幾個月中倒有了一個沒有暴死的婦人,可那孩子剛出生不久便夭折了。

  現在,他老呆在軍營中,都不寵幸婦人,這子嗣一事,便是眾臣的心腹大患啊。

  因此,這一天他剛剛回到府中,剛剛在書房中坐下,眾賢士們便紛紛進言。

  公子涇陵靜靜地倚在塌上,垂眉斂目,面無表情的任由眾臣下一陣嘮叨。直到他們嘮叨盡興了,他才轉向一個食客,問道:「可有外事上稟?」

  那食客上前一步雙手一叉,朗聲回道:「齊公子軼已在回齊途中,秦太子衍在我們的幫助下,已逐步站穩。楚境內尚無消息傳出。」

  他說XX,頓了頓,繼續說道:「十三公主於委嶺多宴賓客,XX夜之歡,與秦人亦來往密切。」

  那食客說到這裡,抬眼悄悄地看向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俊美的臉上依然沉寂而冷,整個人帶著一種冰寒,令得每一個走近他身邊的人,都不自學的緊張起來。

  此時,他聽到他最疼愛的妹子的事後,表情依然沒變,那食客還在惴惴不安之際,公子涇陵冷冷地聲音已經傳來,「實說便可,不必猜度我意。」

  這是一種指責了。

  那食客的臉上露出一抹羞愧來。

  他連忙頭一低,叉手應道:「謝公子教我。」

  他清了一下嗓子,又說道:「齊義信君在回程時,途遇盜佐埋伏。」

  他剛說到這裡,表情沉冷的公子涇陵嗖地一聲,身子坐了個端直。

  他這個動作太突然了!突然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頓時,眾食客面面相覷。

  公子涇陵剛一坐直,便對上眾人的目光。他彷彿知道自己失態了。便從幾上端得酒樽,晃了晃後,身子再次倚回塌上,徐徐地說道:「詳說可也。」

  「諾。」

  那食客繼續說道:「義信君顯然早知有伏,不但向處至那裡借得戰車劍客,還嚴陣以待,一路馳車而過。」

  他說到這裡,便又小心地向涇陵公子打量而來。

  這一打量,他便對上公子涇陵森森盯視的目光。當下他迅速地收回目光,繼續說道:「最後,義信君於林中縱火,燒得盜佐傷亡數十後,不戰而退。」

  他說到這裡,聲音便是一頓。

  直過了好一會,公子涇陵有點沙啞的聲音才徐徐傳來,「繼續」

  「然」

  「楚公子不離大肆傳揚義信君及其姬之美。據聞楚王曾有心動之言。」

  「蔡侯之使剛進臨淄,因對當時還在新田的義信君有不敬之語,被齊侯割耳扔出。蔡有厭言。」

  滔滔不絕的報告聲中,書房中變得很安靜,非常安靜。

  公子涇陵低著頭,任透窗而入的陽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臉上。現在是六七月間,明明陽光似火,可是投射在他的臉上身上時,卻分明顯出了幾分冷意,寒氣。這股冷意和寒氣,令得眾食客更加喘不過氣來。明明外面火熱似火,可是他們只覺得書房中沉寒如冰。

  半晌後,涇陵公子的聲音徐徐傳來,「善」

  這是要他們退場了。

  眾食客早就等不及了,一個個躬身退出。

  他們剛一退,藥公便大步走了進來。

  他手一揮,示意左右都退下後。來到公子涇陵面前,向前一跪,五體投地,沉聲說道:「這三月中,公子不近婦人,不露歡容,可是還在念著月姬?」

  藥公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失望,和無比的恐慌。

  公子涇陵頭也不抬,淡淡地說道:「無此等事。」

  藥公卻不依不饒,他頭一抬,昂然說道:「這三月中,公子所寵之姬有七人。然,此七婦進帳不過一刻,便被公子趕離。敢問公子可有此事?」

  藥公剛說到這裡,涇陵公子便嗖地一聲站了起來。他冷冷地盯著藥公,沉喝道:「婦人之事,我自有主張!公過問我內苑之事,床第之事,不免管之過寬。」

  他說到這裡,意是不等藥公反映過來,袍袖一揚,便大步走出了房門。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第170章如斯美景,神仙佳客,何策去風波?

  轉眼間,衛洛到齊已有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中,她一直老實地呆在義信君中,不曾參加任何宴會,連街也沒有上過。

  可饒是這樣,每一天,都會有悄悄潛入府中的各國遊俠被人扔出。

  她的美名實在太響亮了,整個齊都,人人都在談論著義信君以兩傾換來的這個美婦。這些遊俠便是被她的美色吸引而來的登徒子。

  至於那個最大號最強大的登徒子——白衣劍客,這陣子彷彿消失了一樣,基本看不到他的行蹤。有時衛洛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就此離去了。

  對齊人而言,義信君雖然年少,可從他這兩年的經營看來,他完全稱得上一代能臣。雖然經常有針對他的舊臣莫名其妙死去,可是齊國這兩年來行施的政令,令得百姓收入,侯室收入明顯增加,整個國家在諸國間的影響力,也有明顯上升。

  這樣一個並不昏憤的權臣,居然願意花如此大的代價換來一姬,可以想像,這姬是何等的傾國傾城,何等的驚世之艷了。

  現在是八九月了,天氣中已帶了一些涼氣。

  衛洛懶懶地躲在後花園中,不能出府,無所事事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義信君的後苑中——這是她個人的後苑,除了少數的侍婢,便只有她一個女主人在。沒有姬,沒有妾,沒有任何一個有身份的女人存在,除了她。

  這樣的後苑,令得衛洛很有熱情改造一番。

  因此,她指揮侍婢,把後苑細細地清理了一片,連樹枝也修整過。草地更是,她還在後面的花園中,用石頭壘出假山,從後山引出流泉。在樹與樹之間,並排布上鞦韆。這鞦韆,當然是素回來後,與她一起晃悠著玩的。

  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她令侍婢們圍著後花園中的大湖,用碎石鋪整出幾十步長的邊沿來。這邊沿因鋪上了鵝卵石,她便可以赤足踩在湖水中,伸手去探採那亭亭盛放的荷花。

  湖中本來有一個亭子,有迴廊相連。她把湖水中漂泊的碎葉樹枝全部清去後,弄來一葉扁舟。然後,她把磨盤狀的木製幾弄到扁舟上。竹子做成的舟排容易滲水,塌會被打濕,於是,她用矮小的木頭固定在上面,弄成凳子代替塌。

  這種日子,很是逍遙。

  逍遙得衛洛都忘記了自己置身何地,她每天一睜開眼,便是興致勃勃地衝到後苑中,想著還要怎麼改造。

  這期間,義信君給了她大量的黃金,珍珠和刀幣等錢物,任她驅使。可衛洛都沒有動用。

  她不想給他添加負擔,再說,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最好的華府,也只是暫居之地,沒有必要太過認真。

  這一天,義信君從外面急匆匆地衝回府中。

  他華美的臉上掛著深深的憂慮,那高挑的濃眉,那狹長的桃花眼,也盛滿陰沉。

  可是,這所有的所有,在衝入後苑時,全部消失了。

  他抬頭看了看林蔭道中無處不在的鞦韆,嘴角不由一揚。他愉悅地看著這一切,腳步加速,有點迫不及待地向後花園中走去。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湖邊。

  果然。

  衛洛正懶懶地睡在扁舟上,任由它自個兒在湖水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著。

  她火紅的衣袍,早就湖水打了個透濕。可是她卻彷彿毫無所感,只以一片大大的荷葉蓋在臉上,完全擋住了她那張誘人的小臉。她的頭也舒服地枕著荷葉編成的枕頭。要不是她那玉潔的,線條緊致完美的玉、足還高高翹向天空,一晃一晃的,義信君幾乎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看到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義信君癡癡地望著,嘴角的笑容越揚越大,越揚越大。

  不一會,他慢慢轉身,竟是準備就此離去。

  他才走出一步,衛洛軟而靡,透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傳來,「素?你回來啦。」

  素腳步一頓。

  他回頭看向她,見她取下荷葉,一雙墨玉眼正從荷花叢中探過來,骨碌碌地看著他。

  他癡了。

  她那滿頭青絲都粘在玉潔的頸背間,暈紅冷艷的小臉上,一串串水滴正順著鼻樑,額側,嘴角滾向白嫩的頸胸處,火紅袍服雖然鮮艷奪目,卻濕濕地粘在她完美窈窕的身體上。旁邊綠葉紅花相襯,人比花嬌,花映人色,實讓人一見心醉。

  衛洛單肘支起上半身,眨巴著杏眼,細細地瞅著他。瞅著瞅著,她右手在水中一劃。

  這一劃J,她運上了一分內力。因此那葉扁舟像箭一樣嗖地一聲,衝向了義信君所站的角落。

  扁舟壓上荷花荷葉,在碰到湖邊碎邊時擱了淺。衛洛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就這麼光著小足,披著濕發,絕美的臉上含著盈盈淺笑,墨眼如波地瞅著他。

  在義信君的癡呆中,衛洛頭一歪,調皮地衝他眨了眨眼後,笑吟吟地說道:「夫君,何不上舟一述?今日日隱雲密,清風徐來,荷香清淺,水波不興,正是良辰好景時。」

  她一邊說,一邊杏眼眨巴眨巴著,真是說不出的讓人心醉。

  義信君不由自主地向她大步走去,縱身跳上扁舟後,伸手摟著她的細腰,低頭吻去她頰邊,笑道:「洛好悠閒。」

  衛洛嘿嘿一笑。

  笑容中,她推著義信君坐上木凳,腳下潛運內力,扁舟便如箭一般輾過滿湖的荷葉荷花,駛向湖水中央。

  一到湖水中央,遠處的隱隱青山,天上的悠悠浮雲,便都映入湖水中,也映入人眼中。今天是難得的陰天,清風一吹,頓時遍身皆涼。

  義信君直覺得,所有的煩惱和不安,在這一刻都給掩去。

  這時,衛洛赤足走到他的身後,她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邊輕輕地按揉著,一邊嘻嘻笑道:「此景如何?」

  「誠仙境也。」

  得到了他的表揚,衛洛格格一陣清笑。

  在她的笑聲中,義信君臉上的笑容暖暖的,明亮之極,燦爛之極。

  只是,眼中卻有了濕意。

  他伸手按著衛洛在肩膀上推揉的小手,低下頭,在那嫩蔥般的手指上印上一吻,喃喃說道:「不知何時,才能忘卻一切,與洛終日遨遊?」

  他花瓣樣的嘴唇,就這麼壓在她的小手上。輕輕地按著,溫柔地壓著,動作小心翼翼中,帶著幸福和虔誠。

  衛洛感覺到了他的虔誠。

  不管在什麼時候,她只要感覺到這一點,她的心便會踏實下來。

  是的,她會踏實下來。來到這個世間雖然才幾年,可是,她的心一直是懸著的,高高吊在空中,隨時隨地準備承擔著最可怕的變故。

  但是,他的虔誠,卻讓衛洛體會到了踏實。

  兩人都沒有說話。

  衛洛一手被他這樣吻著,含著,只好一動不動。她只是用另外一隻小手輕輕按掭著他的肩膀。

  和風徐來,水波不興,青山隱隱,浮雲悠悠。

  這一刻,天和地永恆,這一刻,山和水華美。

  風拂起兩人的長袍大袖,拂起衛洛的火紅袍服,拂起義信君的素白長袍。令得火紅和素白交織在一起,順風飄拂著,竟是宛如神仙中人。

  與別的權貴一樣,義信君府也很大。這湖水青山,都是他府第的範圍內。不過與公子涇陵府不同的是,這湖水青山,並沒有被他完全圈起來。

  扁舟順水而流,隨風而逝,波光流離。一隻隻白鶴從空中滑翔而過,姿態優美而閒適。它們在看到這一對人中絕色時,也彷彿被這種奪天地造化的艷色所驚,頻頻發出清啼。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扁舟已離得那片荷塘很遠了,直到對岸的青山漸漸逼近,直到衛洛身上被水浸濕的衣袍,已干了大半。

  衛洛才慢慢跪下,她跪在義信君身後,將小臉擱在他的肩膀上,伸出白嫩的小手摟著他的頸項,低低的,溫柔地說道:「君來時,腳步急促而緊。見我閒適,不出言便欲回返。」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如同一縷柔曼的春風吹過,「君定有要緊事,煩惱事,可說否?」

  她綿軟地說到這裡,義信君卻是一僵,久久沒有回答。

  這時,天空的浮出一道金光,太陽出來了,湖水被太陽這麼一照,已有了三分刺眼。

  許久許久之後,義信君低沉的聲音沙啞地傳來,「剛才細作傳信」,他說到這裡,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猶豫了一會,才苦澀地說道:「楚王聞你美名,欲向我索要於你。楚使已在路上。」

  。。。。。。

  許久許久後,衛洛嚥了一下口水,低低地問道:「還有麼?」

  她的聲音,竟是無比沉穩。

  衛洛問出後,笑了笑,徐徐說道:「你以兩城換得我,莫不成,楚王便欲這般無名無姓地索了我去?他準備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義信君閉了閉眼,半晌才聲音嘶啞地說道:「他不準備付出代價!」

  衛洛一怔。

  轉眼,她輕笑起來,聲音依然清軟,依然沉穩寧靜。這笑聲,竟是奇跡般的,令得義信君的心也平穩下來。

  衛洛笑了兩聲後,哧聲說道:「不付代價?看來,楚將對齊征戰了!」

  義信君一僵。

  他迅速地轉過頭來,看向衛洛,問道:「何出此言?」

  衛洛輕笑,她那黑玉眼,純黑純白,宛如天地間最明亮最透徹的那道清泉,實是讓人一見便為之心靜。

  她輕笑著,微微瞇著杏眼,說道:「楚明知你為齊之權臣,在齊有一言九鼎之效。他卻不欲出任何代價向你索我。你自是不肯。不止是你,齊侯和眾權貴也不會願意。因此例一開,齊必被天下諸侯輕之!明知不可行而行之,必有所圖。我看楚王是想以此為借口,對齊興兵矣。

     義信君聽到這裡,長歎一聲,感慨地說道:「洛,果非常人也。」頓了頓,他點頭道:「不錯,楚確實想對齊興兵!一則,楚的屬國蔡被齊侯所辱,楚欲伐齊之不敬!二則,齊有你,有我」,他說到這裡,華美的臉上浮出一抹冷笑,一抹恨意,一抹殺機來,「世人皆傳,我倆華艷無雙,楚王欲皆得之!」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40 AM

第171章衛洛要死了?

  跪在他身後的衛洛,伸出白嫩青蔥的小手,輕輕地撫上,那眉峰,低低說道:「君休惱。」

  她說得很簡單,就這麼三個字。

  可是,她是那麼的溫柔,她這麼摟著他,香軟的身軀緊緊相偎,小手撫過眉眼時,帶著一股芳香,一種讓人心緒平靜的寬容溫厚。

  義信君在她的撫摸下閉上了雙眼,本來抿成一線,殺機畢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揚。這是垢他,饒是心火如焚,卻依然湧出一抹暖流來。

  這便是他一直渴之慕之,百折不回所追尋的啊。

  曾經有無數個夜晚,曾經在前進的路上,有無數次他想放棄時,他便會想起當初在涇陵公子府那短暫的溫柔,那一又寬容平靜的墨玉眼,便想起那墨玉眼的主人,正在等著他去相救,去給她幸福。

  於是縱是渾身傷痕,一臉滄桑,他也會馬上擺出一個笑容來,面對再一次的折磨。

  終於,他現在重新擁有了。

  義信君閉著雙眼,把所有的思緒都摒在腦後,只一心一意地感覺到濕軟的小手的拂按。

  這時,衛洛宛如春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楚之諸公子諧否?公卿派系如何?楚王威望如何?種種內情,請君細說。」

  她的聲音真如春風,讓他暖洋洋地沉浸其中。

  在她芳香溫軟的小手的撫按下,他聲音低低地傳來,和在清風中,水波聲中,已沒有了一開始的急躁。

  「楚稱霸多年,國內派系林立,公子中,以公子吾,公子及為首,公子吾乃晉姬所生,公子及乃齊姬所生。公卿中,亦分三大派系。。據細作傳言,此次攻齊,楚國內眾說紛紜,另有不少人主張攻晉。然楚王欲得你我,壓下諸般聲音,才有了這次使者之行。」

  衛洛靜靜的聽著。

  過了半晌,待得義信君聲音稍頓,她又溫柔地問道:「楚使可刺乎?」

  義信君一怔。他錯愕地回過頭看向衛洛。

  對上她黑白分明的墨玉眼,他沉吟起來。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說道:「此番楚使車駕近百,隨從近萬,難盡誅之。」

  義信君畢竟是聰明人,馬上便明白了衛洛的意思。如果楚使在半路中被盜匪全滅了,那不但是對楚的威望的打擊,而且也為齊應對戰事爭取了時間。

  衛洛沉吟起來。

  水波中,扁舟一晃一蕩的起伏著,美中不足的是,天上的太陽出來了,明燦燦的陽光照在水中,波光刺眼,照在身上也有點發燙。

  這時,衛洛低低地歎息一聲。

  義信君聽到衛洛的歎息聲,連忙轉回頭去。他伸手捧著她的小臉,花瓣般的唇壓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地,喃喃的,心痛的說道:「洛,一切有我,何必傷懷?」

  他說到這裡,聲音中還是有了些苦澀。

  因為,只要楚使一到,只要齊人一拒,只要戰事一起,衛洛這個紅顏禍水的名頭,便被收發室到了史冊上,她就是與褒姒,西施等婦人齊名的禍物了。

  甚至不需要戰事起。只要楚使一到,他們的要求一出口,衛洛便坐實了這個罪名,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這一點,他深為恨之,卻一時想不出良策對應。反正對他來說,這樣把衛洛交出去,於公於私都是絕無可能。

  衛洛感覺到他清爽的,略帶溫甜氣息撲到臉上,感覺到了他的緊張自責,不由嫣然一笑。她這一笑,宛如百花齊放。

  這一笑很華美,最關鍵的是,這是一種完全放鬆下才有的笑容。

  義信君一怔。他鬆開捧著她小臉的手,眉頭一揚,奇道:「你有良策?」

  衛洛含著笑,眼波盈盈望來,道:「然也。」

  在義信君的懷疑中,衛洛扇了扇長長的睫毛,小嘴朝他一湊,在他的眉心印上一吻,歎道:「其實,那策你的臣下也出過的。」

  我的臣下出過?

  義信君愕然地望著衛洛,想道:我才告訴你這事,你又不是順風耳千里眼,怎麼知道我的臣下出過什麼好的計策?

  衛洛對上他愕然的表情,又是嫣然一笑。她伸手摟著他的頸項,歎道:「我的素啊,你是關心則亂啊,不管此番禍從何起,可是楚人卻是準備以索要我這個婦人為借口的。你的臣下,一定有人建議在楚使到達之前,殺了我吧?」

  她說得很輕描淡寫。可是那「殺了我」三個字,卻是觸目驚心。

  義信君華美的臉色一白,他急急地張開口便要辯駁,他想說,雖然有老臣這樣建議了,可是被他駁回去了,他想說,這純粹是胡說八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口才張開,衛洛便伸出白嫩的,骨節間還有著小小的肉渦的食指,輕輕按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話。然後在他驚愕的,不安的眼神中,衛洛朝著他眨了眨墨玉眼,笑道:「素,你是當局者迷啊,你忘記了,我會易容啊。」

  素一怔,轉眼目光大亮。

  衛洛嘴角含笑,暗暗忖道:不止我會易容,那個神出鬼沒的登徒子,我就不信他與劍咎沒有關係,他一定也是箇中高手。

  衛洛輕軟的聲音,和著水波溫和地似來,「事到如今,我是非死不可,我與你一道,不知引來了多少人的窺探。我一死,齊國無恙你也無恙。」

  義信君點了點頭,說道「此策可行。」

  衛洛又說道:「楚欲對齊兵,一為蔡人之事,二為你我。你馬上派使分別向周天子,楚王,蔡侯陳表,大力痛責蔡使言語無狀,竟在齊人面前辱你堂堂義信君,你乃堂堂丈夫,豈容一使相辱?讓周天子,楚王念及大國風範,務必還你一個公道。」

  衛洛剛說到這裡,義信君便是雙手一合,歎道:「高啊」

  他讚歎地望著衛洛,想道:是啊,楚王對齊興兵的借口,不就是這兩條嗎?只要衛洛假死,然後我又把蔡使辱我之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諸侯皆知。楚使縱使來到了臨淄,面對這種情況也是無法開口了吧?

  楚使開不了口,楚王便沒有了興兵的借口,齊國就安全了。

  轉眼,他又想道:楚使還沒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這麼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說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經想向我索要愛姬之後,定會以為她是我親手所殺,為的是不想讓自身家國受辱。如此一來,雖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齊楚之國本來不諧。

  最重要的是,經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覺得我以兩城換來的婦人,為了尊嚴家國都捨得下手。實是顧全大局,也捨美色的堂堂大夫。

  他越想,越覺得衛洛所提出的這個建議完全可行。這麼一轉眼間,她便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縱使他臣下才志傑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這時的他,如果要說擔心的,便是擔心衛洛的易容術不過關,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他的模樣。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沒有一個有如此才能的。

  許久後,義信君的聲音沉沉傳來「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義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衛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說道:「然,這一次,不止是義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還需令得堂堂公子涇陵,親自把陽、裕兩城送回你的手中。」

  這一下,義信君完全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衛洛,那表情,十分十分驚愕。

  他張開嘴,便想詢問,可是衛洛伸出白嫩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他衝他嫣然一笑,這一笑,不知為什麼,竟然有點冷意。

  笑容中,衛洛輕軟地說道:「和風輕緩,水波如鏡,陽光華燦,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衛洛不知何時再以此容與君相依,計謀事,陰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說?」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連眼眶也有點澀意。義信君目光複雜地望著,她,半晌半晌後,露出一抹笑容,轉回頭去。

  這時刻,他真想不出衛洛有什麼法子,能令公子涇陵親手把陽、裕兩城送回。可是,衛洛的表情卻十分篤定。她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摟緊了義信君的頸項。在義信君低頭沉思衛洛所說的話的時候,衛洛收緊雙臂,把臉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覺中,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緩緩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衛洛便果斷地睜大雙眼,努力地把滲出眼眶中的淚水都逼回去。她發過誓的,不會再為那個男人流淚的啊。直睜了好一會兒眼,直到湖風把她的眼淚吹乾了,衛洛才低下頭,再次把臉緊緊地貼上義信君的背。也不知為什麼,縱使一再唾棄自己,她的心中卻還是閃過了一個念頭來:也不知我的死訊傳到晉時,他,他會不會有一丁點觸動?有一丁點不捨和難過?



第172章滿城盡悲歌

  第二天晚上,義信君府突然變得忙碌起來,府中劍客紛紛走出,城車的大夫紛紛被請入。

  這種喧囂,在午夜時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臨澠人都發現氣氛不同了!

  氣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個個臉有悲容,特別是各國的遊俠兒,更是無精打采。

  義信君府中眾人來往匆匆,每一個都是毫不掩飾他的悲容。

  正當有些路人還在愕然之時,一個啕啕痛哭聲從街道中心傳來,「蒼天不仁兮,紅顏命薄!過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聲很響亮,很悲傷,到了後面,是很整齊。

  眾人順聲看去。卻見五個楚人,身著繪著各色湖山,各種古怪字體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著足,腰問系以麻帶,披散著頭髮,一邊痛哭流涕,一邊踏歌而行。

  這五人,人手一條白素帶,那白素帶被他們捧在手心,正隨著風飄揚開去。

  這五人的步伐整齊而有序,他們那滄桑的臉上,淚流滿頰,實是悲傷之極。

  他們踏著歌,一路向著義信君府走來。

  這個隊伍,開始是才五人,到得後來已是越來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這個悲悼隊伍的還是楚人。

  漸漸的,連齊人也加入了隊伍,不過這個隊伍還是以遊俠兒為主。

  到了後面,這個隊伍已有上百人。他們齊聲高歌,所唱的,並不是以往悼亡的詞,而是他們臨時編成的。可這種粗放的,含著無盡惋惜和悲痛的「蒼天不仁兮,紅顏命薄!過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聲,卻令得所有人,對這個生死無常的世道,對這個今日紅顏,明朝白骨,今日權妾,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為悲痛,這隊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後來,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滿城儘是悲歌。

  齊公子秩一進城,便對上了這樣的隊伍。這隊伍規模實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結實,令得他的車隊動彈不得。

  他愕然地掀開車簾,打量著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從中找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來。

  這讓他有點詫異,如果著名的權貴死了,隊伍不可能這麼凌亂又儘是賤民的。可不是權貴名賢,天下間,這整個齊都,又有什麼人的死亡,可以引起這麼多人來悲悼?

  齊公子秩皺著眉頭,伸手招來一個劍客,說道:「打聽一下。」

  「諾。」

  不一會,那劍客來到公子秩的馬車旁,雙手一叉,感慨地說道:「死者為義信君之姬!」

  「什麼?」

  齊公子秩大驚失色,他迅速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盯著那劍客。這一瞬間,他清俊的臉變白了許多。

  那劍客也是一臉惋惜感慨,他再次歎息一聲,說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見此姬,容貌昭昭,華表堂堂,渾然富貴至極之相。如此傾城之婦,怎地就這麼逝了呢?」

  公子秩白著臉,愕然地看著那劍客,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可是卻沒有一個字聽進了耳。

  這時,他的滿心滿臉,都是那華貴絕美婦人的那一雙墨玉眼。

  雖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婦人用那雙天下罕有的,與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麼親近的,溫和地瞅著自己。

  這樣一個婦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想到這裡,他嗖地一下掀開了車簾,大步走到一劍客面前,沉聲道:「馬給我。」

  「然。」

  東張西望的劍客連忙跳下馬背,把它讓給了公子秩。

  公子秩剛剛跨上,一個老臣便匆匆走來。他朝公子秩雙手一叉,問道:「公子欲往何處去?義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這幾個字後,便再不說話,策著馬從人縫穿插而過,馬蹄的的,不一會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諾!」

  街道上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傷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著一個楚人。那楚人光著上身就這麼倒在街道中,淚水橫飛,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直直地瞪著蒼天,正在高聲痛呼,「蒼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絕色,傾城相換的絕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嗚嗚嗚。。。。。。她怎可便這般死了呢?」

  那悲傷,那痛哭,不知怎麼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臉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澀。腦海中,那雙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現。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體高呼不已,有的人仰頭倒酒,在街道中顛顛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對死亡的恐怖,對美好的留戀,在這一刻盡情地發洩出來。

  因為這種人實在太多了,似乎整個城的人都陷在悲痛當中。因此,公子秩的馬奔馳得一點也不順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終於用了近半個時辰,才來到義信君府。

  義信君府中很熱鬧。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滿了馬車,貴人們進出匆匆,雖然他們裝扮上一如往日,並沒有為一個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們的表情中,都帶有無盡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馬背,連繫也不系一下,便這麼甩下駿馬,匆匆向義信君府的大門走去。

  他畢竟身份不凡。

  因此,當公子秩出現在大門口時,一個劍客連忙高聲喝遞:「公——」

  「公子秩到——」

  滿院悲聲稍稍一靜。

  無數雙眼睛向他看來,不過這個時候,公子秩卻無暇理會這些人。

  他只是想知道,那個有著一雙墨玉眼的美姬,會不會真是死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覺中,他俊臉蒼白著,他的嘴唇抿成一線,他的眼眶由澀因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無名無份,所以靈堂安在義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處。公子秩還沒有走近,便聽得一陣響鈴中,急促而遙遠的鈴聲中,伴隨著巫沙啞的唱聲,「魂兮魂兮,歸故鄉。。。。。。

  那響鈴聲,還伴著一陣節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處,樹木和屋簷上,都掛有白綾。

  看著那些白綾,聽著那些巫歌,公子秩腳步一頓,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乏力的感覺。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急急傳來,然後,幾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公子,你乃堂堂齊侯之子,死者為區區弄臣之姬,你怎可親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請回吧!」

  「公子請回吧——」

  整齊的,有點壓抑的請求聲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頭來,他呆呆地望著那在風中飄揚的白綾,然後,轉過頭,看向那聽到音迅後,慢步迎上來的義信君。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43 AM

第173章公子秩

  兩人面面相覷。

  對視片刻後,公子秩腳步一提,轉身就走,竟是連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他走出老遠,義信君才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個老臣來到他身後,盯著公子秩的背影,疑惑地問道:「姬與公子秩有染乎?何其悲也?」

  義信君靜靜地盯著那大步而去的身影,徐徐說道:「公子秩落拓江湖多年,想是與外面的遊俠兒一樣,因姬之死而對世事皆有悲意。」

  這解釋很合理,那老臣點了點頭。

  公子秩大步走出義信君府。直到他重新坐上馬車,才從剛才的衝動中清醒過來。

  他轉過頭,望著聳立在晨光中的義信君府,良久良久,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歎息。

  這歎息中,有無奈,有失落,有傷痛,也有煩悶苦澀。

  望著朝陽下那飛勾狀的屋簷,他垂下雙眸,第一次反省自身:當年在眉大家的隊伍中時,知道公子涇陵府前來借人。自己提醒那墨眼小兒跟上,令得他也成了公子涇陵府的奴才。

  也許在那個時刻,自己便有了不捨,便想讓他就此離開眉大家的隊伍。為的,只是不想刺殺之事洩露後連累他了吧?

  那美姬,與墨眼小兒給自己的感覺極其相似,想不到竟然命薄至此!自己還曾想過,到了齊都後,派人調查一下這兩者的關係。

  可萬萬沒有想到,剛一進城,聽到的便是她的死迅。

  她既如此,墨眼小兒定也差不多。這浮萍人世,轉眼生死,還真是宛如朝露啊!

  正當他如此想著的時候,身後順風傳來了一陣陣的悲歌聲,「蒼天不仁兮,紅顏命薄!過往匆匆兮,宛如朝露!噫吁兮——生如浮萍風輾過,死化白骨寒鴉著。悲哉!痛哉!」

  怔怔地聽著聽著,突然之間,他只覺得疲憊之極。

  衛洛的死迅傳出後,所引起的反響之大,都超過了她和義信君的預料。

  而屍體下殯那天,足有千多人扶棺相送。本來無名無份的美姬,卻因為這些人的看重,愣是以義信君的次妻身份,被修入了他的族譜當中。

  因為這時的人都沒有保密意識,而衛洛假死之事,又實在關係重大。所以整件事的始未,只有幾個最可信任的人知道。

  死迅傳出一個月後,楚使來了。

  浩浩蕩蕩的,足有萬人的楚使隊伍,開進了臨淄城。

  他們是在進入了齊國境內後得聞此事的,當時他們實在有點進退兩難。他們這一路浩浩蕩蕩地開來,所有的行裝,所有的馬車,都按著大國出使裝備整齊。甚至,他們還帶上了百名千里挑一的處女。這一百名處女,便是為了交換義信君之姬而存在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這一路上,並沒有刻意掩飾到齊國出使一事。

  這人都跨入國界了,怎也不能就此回返吧?

  當下那使臣想著,只能將計就計了,也許可以在蔡使受辱之事上大做文章,顛倒黑白一番。

  可是,當他們跨入臨淄城的範圍內時,便聽到了第二個消息。義信君就蔡使相辱之事,悲憤之極,連連上表於周天子,楚王,還有蔡侯,再三求斬那位侮辱了他的使者。更絕的是,齊之學宮稷下宮的大批賢士諸子,居然就這一事展開了連場辯論,使得它在最短的時間內,具備了最大的影響力。

  到了這個地步,楚使發現,自己竟是沒有開口的餘地了。甚至,他都不敢讓任何齊人知道自己這次出使的目的。他擔心自己一旦說出,真的會成為千夫所指,而自家大王,也會被書於史冊,為天下有識之士鄙夷痛罵。

  當下,他絞盡腦汁,決定把這場出使的目的,變成了楚王慶賀齊公子秩歸國之使。

  當然,區區一個庶公子,一個國勢不如楚國的國家的庶公子,是不可能值得楚王如此大張旗鼓的,因為,楚使臨時找的這個借口,實是漏洞百出。也因此,齊人開始警惕地想道:楚使這番前來,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因為什麼原因,導致他臨時改了主意。

  齊人帶上了這種疑惑後,對楚使的態度便有點不善了。於是,楚使在齊都沒有呆上半月,便向齊侯和義信君,公子秩等權臣送上那百名處女,匆匆回返。

  楚使離開之日,義信君端坐在馬車中,靜靜地望著越揚越遠的塵土,濃眉漸漸高挑,華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冷笑來。

  馬車中,一個相貌平平的少年正在為他斟酒。

  這少年長相十分的平凡,臉孔微黃,小鼻子小嘴,一雙眼睛縱使純淨之極,卻狹長狹長,掩去了它的五分光彩。

  義信君轉過頭來,一對上這張臉,冷笑的面孔便添了三分溫柔。

  望著望著,他突然頭一伸,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的小臉上『叭唧』一聲,發出一聲脆響來。

  一吻過後,他便自個兒呵呵直笑。笑著笑著,他傾身上前,雙手捧著兀自一本正經的少年,歎道:「洛,何必在眼睛上大下功夫?望著這樣的你,我心鬱鬱。」

  這少年,自是衛洛了,她抬起頭來,想瞪他一眼,可剛抬頭,義信君便調皮地朝她吹了一口氣。這口清爽溫甜的氣息一撲到她的臉上,衛洛便是小臉嗖地一紅。

  義信君見狀大樂,當下頭一伸,便又向她吻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賢士的聲音,「主上,公子秩過來了。」

  義信君一怔,他雖是與公子秩一道前來向楚人送行,可兩人之間如非必要的寒暄,平素是連話也不說一句的。他特意前來,莫非有要事?

  怔忡間,他揭開了車簾。

  公子秩端坐在一輛馬車上,馬車車簾掀開,正向義信君看來。四目相對時,公子秩淡淡一笑,令得馭夫靠近。

  不一會,兩輛馬車便平行子,相距不足一步。

  公子秩對上義信君詫異盯來的目光,又是一笑。他轉眼朝義信君的馬車內瞅了一眼後,轉頭盯向義信君問道:「楚使此來,所求為何?」

  他問得很直接。

  車廂中,衛洛聽到這裡,不知為什麼,竟然有點想歎息:公子秩雖有老臣相護,可他畢竟才剛剛回齊。在有些方面的勢力,實不如義信君。楚人還在路中,義信君便知道他們此來的目的,也知道楚國國內的爭論。可公子秩卻與其他的權貴們一樣,對此一無所知。

  義信君聞言,嘴角微抿,有點猶豫。

  這時,公子秩眉頭一皺,冷冷地說道:「是想索君之姬吧?怪不得她死得如此及時。」

  義信君聽到這裡,濃眉一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華美的臉上紅唇一揚,徐徐說道:「想不到堂堂公子秩,竟遺愛於我一姬!」

  他這句話一落,公子秩便是哈哈一笑。

  他這笑聲一起,眾臣不由頻頻望來。只是這兩輛馬車靠得太近,他們無法插入,沒有辦法聽清兩人交談的內容。

  公子秩笑聲一收,他盯著義信君,徐徐說道:「非也。我特地前來,是想告訴君。君雖小人,卻能在大節上把持住,知道顧及家國子民。」

  他轉頭盯了一眼楚使離去的方向,望著那綿延數里的灰塵,歎道:「你非齊人,卻能處處以齊為重,這一點,縱使我厭你不肖於你,卻也心服。因為此故,我不會與君做匹夫之鬥!」

  他所說的匹夫之鬥,便是指派出刺客行刺對方吧?衛洛暗暗尋思間,卻見得公子秩突然身子前傾,薄唇湊近義信君的耳側。

  他突然靠近,眾人都是一怔。義信君也給怔住了。

  這時,義信君的耳邊響起了公子秩低低地哧笑聲,「君車內小兒,眼如墨玉,縱面目全非,眼形全變,能瞞得過他人,難不成還能瞞過我這熟識之人?假死脫身,易容改面,想不到昔日之衛洛,竟是傾城之美姬!」

  他是湊近義信君的耳側,低低說出來的。

  可是,他的聲音再低,最輕,義信君自是可以聽到,甚至連衛洛,也可以清楚聽到。

  在兩人瞪大的雙眼中,公子秩朝衛洛目光炯炯地盯了兩下,嘴角一掠,浮出一抹有點氣惱,也有點歡喜的笑容來。

  他這笑容只是一閃而過,便給收起。

  公子秩收回頭去,朝著兩人雙手一叉,衝著馭夫喝道:「回府!」

  「諾!」

  劍客們的朗喝聲中,公子秩的馬車開始回返,漸漸灰塵揚起,馬車漸遠。

  衛洛目瞪口呆地眨巴著眼。

  就在她腦中空空,諸般思緒都平空消失了的時候,義信君回過頭來看向她,他順手拉下車簾,盯視著衛洛,苦笑著喚道:「洛。」

  「默」

  衛洛眨了眨眼,傻呼呼地轉頭看向他,腦中還是一片漿糊。

  對上這樣的衛洛,義信君頗為無力,他低歎道:「洛,你曾言,你的易容術到了如今,已是世間一絕,深得易容變形之精髓。不說是見過你幾面的普通人,就算是朝夕相對的熟人,也不會識得的。然否?」

  衛洛十分羞愧,她紅著小臉低下頭來,小嘴一扁,嘟囔了幾句,卻是一連串無意義的單音。

  義信君以袖掩臉,喃喃歎道:「高軼與你不過是眉大家的車隊中見過數面,如今便能一眼識穿。洛啊洛,你。。。。。。」他剛說到這裡,便是一頓,腦中不由浮起公子秩在晉國宴上,在上次聽得衛洛死迅時,那種很值得尋味的態度。

  衛洛沒有注意到他的若有所思,她正十分十分羞愧地低下頭去,小腦袋都埋到胸口去了。

  在楚使離去的同時,義信君以兩城換來的美姬暴病而死的消息,開始幅射性的傳向各國。



第174章死訊傳到涇陵府

  義信君之姬的死訊,是遊俠兒傳回晉國的。

  對於晉人來說,那個曾為公子涇陵之姬,又被他換回兩城的絕代佳人,實是一個傳奇。不止是她的美貌,還因為她的聰慧。

  這種女人,本來應該是書於史冊,或成為賢後或為妖婦的,可是,她卻死了。

  不過半年多時間,她便死了。

  原來,生命是如此短暫,如此無情!

  這個時候,涇陵公子正坐在花園中,他優雅地半倚在榻上,左右兩側各跪著一個美姬,為他斟酒,為他切開肉食。

  他的對面,同樣跪坐著幾個年輕的權貴。每一個權貴身側,都倚著兩個美姬。

  龍涎香在空中飄蕩,桂花香從湖岸飄來,樹蔭濃密。

  今天是陰天,天空中已帶了幾分秋意,連飄落到樹下的樹葉,也開始泛黃了。

  一個美姬倚在公子涇陵懷中,她紅著小臉,悄悄地向他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臉上的紅暈更勝。

  然後,他伸出小手,撫上公子涇陵寬闊的胸膛。

  公子涇陵沒有阻止。這讓她十分歡喜。於是,她的小手徐徐透襟而入,開始撫摩著那結實的胸膛,開始用指尖在其上劃圈。

  公子涇陵俊美無疇的臉孔上表情懶懶的,他似是沒有發現懷中美姬的挑逗,眼光微垂。

  他伸手持著四方青樽,懶洋洋地抿了一口。

  這時,坐在他對面的青年貴族低過頭,與左側美姬來了一個深吻後,就勢含過她小嘴裡的酒水。然後伸手入婦人懷中狠狠地揉了一把。

  他這個動作,引得那美姬一陣嬌笑嗔罵。青年貴族仰起頭來哈哈一笑。笑著笑著,他轉向笑容淡淡,表情懶懶的公子涇陵,笑道:「素聞你不好色,果然如此,如此美人在懷,依然不動如山。」

  這種話,公子涇陵聽得太多了。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仰頭抿了一口酒水。

  那青年貴族歎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那月姬我可是曾經見過的,華貴美滿,一顰一笑間風情俱現,既有公主貴相,又有世間罕見之清媚,實為絕代佳人也。見過如此佳人,其餘婦人實成庸脂俗粉也。

  只是可惜,可惜。」

  這青年貴族一提到月姬,公子涇陵左右的劍客侍婢,便擔心地向他看去。

  公子涇陵低著頭,斂著眉眼,笑容依然淡淡,只是那握樽的手指,有點僵硬。那青年貴族口中連呼著的『可惜』公子涇陵以為他是不捨月姬的離晉,便沒有在意。

  這時,那青年貴族長歎一聲,聲音中添了幾分悲憫,「世間事,竟是如此難測難度。你那月姬,容顏清貴,分明是享受富貴之相啊,怎地薄命至斯?」

  「薄命至斯!」

  公子涇陵嗖地抬起頭來。。他一雙深如子夜的厲目,緊緊地盯著那青年權貴。他薄唇微啟,緩慢地問道:「荀七,何言薄命?」這六個字,他是一字一句地說出的,語調堅澀而緩慢。

  荀七還在連聲感慨。

  聞言,他抬頭看向公子涇陵,見他眉心不停地跳動著,不由略頓了頓。

  只是一轉眼,他便恍然大悟地說道:「你向不喜混於吳娃越館中,難怪不知也。」

  公子涇陵的眉心跳得更加急促了。

  他緊緊地盯著荀七,等著他的下文。這荀七卻又是一連串的長歎,直到他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把酒樽朝幾上重重一放後,才大聲歎道:「惜乎,惜乎!紅顏薄命乎!你那月姬,容貌昭昭,言辭侃侃,當日一宴,不知傾倒世間多少丈夫?本以為此婦也是褒姒夷光之屬,哪知,不過半年時間,便聽到了她的死訊……

  他剛剛說到這裡,還正是言辭滔滔,余意末盡之時。

  瞬時,一聲重重地「砰——咚」地撞擊聲傳來,這聲音如此響亮,生生地打斷了荀七的所有感慨。

  他錯愕地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他的雙眼馬上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盯著前方。

  與此同時,眾侍婢劍客一哄而上,急急地叫道:「公子,公子?」

  亂哄哄地叫喚聲中,生生地從塌上滾落在地的公子涇陵,此刻玉冠脫落,長髮披散,完全擋住了他的面容。本來持在他手上的一樽酒,此時全部覆在他的黑袍上。他半邊長袍都濕淋淋的,再在草地上一滾,那濕處便沾滿了草屑。

  眾人只可以看到,他伸出右手,想撐在草地上,令得自己重新坐起。可是他的手顫抖得太過厲害,支在草地上的動作十分的無力。硬是撐了好幾次,卻依然無用。。眾人一哄而上,急急地伸手想扶起他。間中,不時有人在大吼,「喚大夫,速喚大夫!」

  幾個劍客衝到他面前,扶的扶腰,扶的膚腋下,強行撐著他向寢宮走回。而不遠處,已有侍婢和劍客抬來了軟輿。

  直到眾人扶著他坐上軟輿,急急地向寢宮抬去,他的手都在顫抖著。

  有侍婢見他長髮披了滿臉,伸出手去,想把那烏髮拂開。可手剛一動,便被他一掌揚開。

  公子涇陵剛被抬回寢宮,眾人便聽到他極其沙啞渾濁的低喝道:「全退下。」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賢士走上前來,正待再勸,驀地他暴喝一聲,「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擾我!」

  這聲暴喝中,十分沙啞渾濁,隱含鼻音。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後,慢慢向後退去。

  他們剛退去,殿門便砰地一聲給緊緊關上。

  接路而來的大夫,和各位大賢連番叫門,裡面都沒有半點響動傳私只有藥公,在聽得公子涇陵發病的始由後,沉默半晌,揮手令得眾人退去。

  轉眼一晚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子涇陵的一個貼身侍婢便驚訝地發現,寢宮門居然打開了。

  她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進去。

  寢宮中,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黑袍玉帶,巍然如山的公子涇陵,正沉著臉看著紗窗外。此時的他,渾然便是往昔的他。

  侍婢連忙走到他身後,盈盈一福,輕聲說道:「公子,欲食否?」

  公子涇陵沒有回答。侍婢聽不到他的回答,有點不安地悄眼向他看去。

  正當她越來越不安的時候,公子涇陵的聲音低低的,沉沉地傳來,「如此狡詐百出的小兒,怎可能輕易死去?那義信君對她溫善迥異常人,更不可能下此毒手。哼,狡黠小兒,又想欺騙天下人乎?」

  侍婢愕然之際,公子涇陵緩緩回頭,他用那雙深沉不可測的雙眸,盯視了她一眼後,道:「傳諸臣入內,便說我想知道這數月間,齊,楚,秦之所有舉動。」

  「然。」

  那侍婢剛走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公子涇陵森寒的聲音,「若洩我言,死!」

  殺氣騰騰。那侍婢連忙回過頭來,重重地跪在地上,應道:「絕不敢洩。」

  事實上,如她們這種侍婢,從來便知道,主人不管說了什麼話,也不能向任何人說起,否則就是死罪。因此,公子涇陵的這番吩咐純粹多餘。

  涇陵公子頭也不回,冷冷地喝道:「速去。」

  侍婢連忙應道:「然」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46 AM

第175章陰謀現

  不一會,書房中便濟濟一堂。

  在座的,都是負責各國的交際,細作安排的賢士。

  公子涇陵跪坐在塌幾上的身姿,威嚴而沉穩,這使得擔了一夜心的賢士們心情大好。

  半響,他抬起頭來,歷目掃了一眼,道:「說罷。」

  「諾。」

  負責聯繫秦國諸班適宜的賢士站了起來,朝著公子涇陵雙手一叉,朗聲說道:「二月前,秦侯染恙,公子衍日夜伺候。」

  這賢士說了他自以為重要的話後,便坐了下來。

  這時的消息傳遞慢,而且對安排在異國的細作和刺探,也沒有如後世那麼重視。一個國家有什麼舉動,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傳達回來。

  而且,時人講究貴族風範,就算要功擊對方,也會先致禮,先容你做準備。然後雙方才會擺下戰車,準備交戰地點,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交鋒。

  這個情況,要到戰國時,到戰爭不再由貴族主持後才會改變。

  上一次,涇陵公子對秦之戰,可以說是突然襲擊。他時在致禮的同時發兵的。不過上次他時遇了刺,算是含恨出擊,所以世人還是可以理解的。

  不一會,書房中便濟濟一堂。

  在座的,都是負責各國的交際,細作安排的賢士。

  公子涇陵跪坐在塌幾上的身姿,威嚴而沉穩,這使得擔了一夜心的賢士們心情大好。

  半響,他抬起頭來,歷目掃了一眼,道:「說罷。」

  「諾。」

  負責聯繫秦國諸班適宜的賢士站了起來,朝著公子涇陵雙手一叉,朗聲說道:「二月前,秦侯染恙,公子衍日夜伺候。」

  這賢士說了他自以為重要的話後,便坐了下來。

  這時的消息傳遞慢,而且對安排在異國的細作和刺探,也沒有如後世那麼重視。一個國家有什麼舉動,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傳達回來。

  而且,時人講究貴族風範,就算要功擊對方,也會先致禮,先容你做準備。然後雙方才會擺下戰車,準備交戰地點,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交鋒。

  這個情況,要到戰國時,到戰爭不再由貴族主持後才會改變。

  上一次,涇陵公子對秦之戰,可以說是突然襲擊。他時在致禮的同時發兵的。不過上次他時遇了刺,算是含恨出擊,所以世人還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說,在這點上,出身卑賤的義信君的做法,便有點另類了。因為他在各國密佈細作,像一隻警惕的狼,時刻都在盯視著各國的風吹草動。

  這時,負責齊國的賢士站了起來,說道:「楚使於一月前到達臨淄,賀齊公子軼回國。齊人以為,楚使此行詭異,恐有所圖。」

  涇陵公子手指在幾上扣了扣,他的五指都有點僵直,因此這動作便顯得很不自然。

  不一會,他沉沉的說道:「義信君之姬,死於兩月前?」

  那賢士一怔,半響都沒有說出話來。

  對他來說,一個婦人死了,實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想也沒有想到加以關注。

  公子涇陵對上這賢士有點愕然的表情,搖了搖頭,心中有點煩躁,隱隱覺得這種稟事方式實有不妥。

  他把目光從眾臣身上收回,手指開始規律地『叩叩』起來。

  低而弱的叩擊聲中,眾賢士見他一臉沉思,便都住了嘴。

  直過了好一會,公子涇陵才抬頭目視那負責楚國的賢士。

  那賢士站了起來,他大步走到涇陵公子的身前,雙手一叉,朗聲說道:「四月前,楚王曾問嬖人懷勿,道『齊可攻否?』當時有臣言,『晉剛於秦戰,國疲而民勞,君何捨晉而取齊。』楚王怒,道『公子不離方賀於晉,又再攻之,君欲令孤成無信之人否?」

  公子涇陵垂下眼眉,聽到這裡點了點頭。這些話,這賢士曾經向他報告過。

  那賢士說道這裡,略頓了頓,道:「至此,楚無異動,直到此番楚使於齊。」

  公子涇陵叩擊著幾面的手指募地一僵。

  他揮了揮手,示意那賢士退回。

  眾人看到他一臉沉思,再次安靜下來。

  半響半響,公子涇陵叩擊幾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響聲中,他緩緩說道:「楚王欲攻齊,知齊因否?」

  那楚國賢士怔了怔,連忙說道:「言使蔡使被辱一事。」

  公子涇陵聽到這裡,薄唇微勾,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冷笑中,他的聲音沉沉的傳來:「鴣!(原創這個字我不認識,左邊是谷,右邊是鳥。)」

  「然!」

  「以後楚王所言,無論大小都需傳於我。」

  鴣聞言一怔,這,這可不是一個小任務啊。

  公子涇陵抬起頭來,雙目如刀,森寒地盯了他一眼,沉喝道:「若有所需,儘管說來。」

  鴣馬上明白過來了,公子涇陵這話不是說假,連忙應諾。

  這時,公子涇陵的聲音再次沉沉傳來:「此事立刻著手!」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也頗有點勞民傷財的命令,中賢士雖然不解,還是同時朗聲應諾。

  公子涇陵的手指依然在幾面上叩擊著,在『叩叩叩』的脆響中,他有點冰寒的聲音沉沉傳來,「蔡人何德?一使被辱竟令楚王遷怒?哼,分明是另有所求!此番楚使前往齊國,居然使賀庶公子軼歸國?何其可笑也!鴣,你的細作安在楚國,實是無能之級!連普通齊人都知道楚王另有所求,這四月間,你說安插之人卻茫然無知,無片子回復!」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那種冰寒,卻令的眾賢士刷刷地一凜。

  鴣臉色一白,他走上前來,朝著公子涇陵一跪,顫聲說道:「是臣無能。」

  公子涇陵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後,聲音轉為和緩,「我亦有錯,從不曾對此種事情深責。下去吧,日後不可擇犯。」

  「諾。」

  聽到鴣的應諾聲,不知為什麼,公子涇陵的腦海中,卻出現了半年前的那一場宴會上,那小兒曾經說過什麼,「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職!財賦出入,列軍排陣,應對諸國,處理爭鬥,自有專事之臣。而統率群臣,協調內外,責之丞相!」

  當時,因為自己知道她是婦人,雖然覺得有道理,卻也不曾重視。現在看來,這話實是大有道理啊。不過是一些細作收集信息的事,自己不說出來,這些人便一副放任的姿態。這事無鉅細,樣樣都要自己過問,怎可能做得周全?

  想著想著,不知為什麼,他的胸口又是一陣悶痛難當。這悶痛,令得他又喘不過氣來。

  他狠狠壓下那股令他痛恨的情緒,迅速地抬起頭來,聲音一提,目視著眾賢士,突然問道:「楚王好色乎?」

  眾賢士只是一怔,鷂首先反應過來,他雙手一叉,朗聲回道:「楚王好色!他後宮中美人近千。」

  「楚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楚王老矣,心思全在美色之上。聞其於國事上多有懈怠。」

  。。。。。。

  也許是剛才公子涇陵的不滿,令得他們有點惶惑。現在眾賢士都爭先恐後地回答著。

  公子涇陵靜靜地聽著,聽著。半晌後,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來。這笑容,有點無奈,有點傷感,也有點歎息和歡喜。這種種情緒太複雜了,眾賢士從來不曾想過,公子涇陵也有這麼豐富的表情。不由一個個都收了聲音,面面相覷。

  直過了半晌後,公子涇陵才幽幽歎道:「然也。楚王好色,世人皆知。他欲攻齊,使便突然至齊。然到得臨淄,卻說為庶公子秩歸國而賀。在此之前,齊義信君之姬卒!此間種種,只有一說。楚王之所以攻齊,乃其欲得此美姬,或,還有那義信君。派使前去,只為求姬。

  使聞姬卒,臨時而變辭,故漏洞百出。」

  在眾賢士都在沉思的時候,公子涇陵說到這裡,卻是一頓。

  他盯著前方,深如子夜的雙眸漸漸凌厲起來:衛洛小兒居然在楚使到達前的一個月便假死,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那義信君早就知道了楚使出使齊國的用意!真沒有想到,那個卑賤童男出身的義信君,竟然有著如此準確的消息!此子,果然不可小看啊!

  他實在對衛洛太瞭解了,因此現在的他,已完全肯定衛洛的死是假死。這種肯定,令得那顆壓在他胸口,幾乎令得他窒息的巨石,終於完全放下了。

  他想著想著,開始在房中轉悠起來。

  轉了一會後,他腳步一剎,俊臉一沉。

  他嗖地轉過身來,盯視著鵒,問道:「曾有臣向楚王言,或可攻晉?」

  鵒連忙應道:「然。」

  公子涇陵沉著臉,又問道:「此言由何人道來?」

  鴿回道:「似是楚大夫共。」

  公子涇陵聽到這個回答後,在殿中走動的腳步更加急促了。

  他走著走著,突然腳步一剎,低喝道:「事有不妙!」

  眾賢士連忙向他看去。

  公子涇陵薄唇緊緊抿成一線,道:「如楚王有意攻齊,此次出使之時,國內或已備戰!楚使自齊無功而返時,備戰之令必然已發放各地領主。此令一收,對楚王威信有害。齊即不可攻,晉危矣!」

  『晉危矣』三個字清清朗朗的在殿中傳盪開來。

  眾賢士面面相覷,他們看向公子涇陵,直覺得他有點大驚小怪了。

  鴿上前一步,嚴肅地說道:「公子何出此言?楚若攻我,必會致表!再則,晉姬深為楚王所寵,執政子范亦是晉人。公子過慮矣。」

  公子涇陵大步走到幾前,他持起毛筆,在竹簡上書寫起來。眾賢士都知道他的習慣,也沒有吭聲。書房當中,只聽得他『沙沙』的筆尖摩擦聲傳來。

  一陣安靜中,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匆匆而來,轉眼便來到了書房外。緊接著,一個劍客有點急促的朗叫聲傳來,「公子,有急事相稟!」

  「說!」

  「楚王致表周天子和君侯,言晉姬私通巫盅,欲謀害於楚王。晉姬之子公子吾房中,搜出公子涇陵與公子吾之密信。信上言,楚王年老,然偏信公子及。恐百年後傳位於公子及。公子及為人性毒而狹,難以容人,需先下手為強!待楚王一死,外有公子涇陵,內有執政子范,楚王位非公子吾莫屬。」

  一片鴉雀無聲中,那劍客緩了一口氣,道:「公子涇陵與公子吾所通之私信,楚王已呈交周天子。據言,言中文筆綽綽,確實是公子涇陵所書!茲事體大,君侯已震怒,令公子速速回宮。」



第176章兩城歸原主

  楚將於第二年開春攻晉!

  這個消息,在第一時間傳散到了各國。

  本來,以楚王的震怒,他是巴不得馬上就發兵攻晉的。可是一來此時已是秋天,稍一準備就立冬了。二來他境內的各領主,都是準備第二年春天開戰的,當然,這個春天開戰,是楚王準備對齊出使時就定下的。

  楚強晉弱,楚強霸諸國多年了。這一次楚王含怒出擊,事態十分嚴重。

  因此,第一時間中,晉使紛紛派出,除了一些小國外,他們主要來到齊秦兩國,請求相助。

  如能得到這兩大國的相助,那麼晉楚這一戰,便是勢均力敵了。

  義信君府。

  衛洛悄悄地從他的書房中溜到後苑中。她記得,現在落葉紛紛,天高雲淡,正是好眠時。

  衛洛喜歡偷溜到後苑睡覺的毛病,義信君早就發現了,因此,他的後苑只有幾個奴隸在打掃。這些奴隸,生死操於人手,連一個普通的賢士劍客也可以隨意誅殺。因此他們十分的謹小慎微,絕無多言,也絕對不會胡思亂想。。這樣一來,等於這個後苑還是歸衛洛所主。只是為了防止萬一,她幾乎不曾露出真面目過。

  衛洛信步來到一棵楓樹下,懶洋洋的坐在一顆石頭上,抱著雙膝,背靠樹幹,開始閒閒地吹起風來。

  楓葉如火,風一吹過,便樹葉飄然而落,這火紅的樹葉,夾在一堆凋零枯黃樹葉之間,煞是顯眼。

  衛洛倚著楓樹幹,似睡非睡之際,一陣輕盈地腳步聲傳了過來。

  不一會,義信君清悅的聲音飄過,「洛?」

  衛洛睡意正濃,聽到他的叫喚後,小嘴一嘟,竟是身子一扭,便轉到了所倚大樹的另一側,竟是在躲著義信君地搜尋。

  可惜,此時義信君早就躡手躡腳跟上,她的小動作,被他看了個明白。

  當下,他不由啞然一笑,搖了搖頭。

  不一會,兩根手指掐住了她的鼻子。

  衛洛一陣窒息,睡意漸消。她睜開迷離朦朧的眼,眨巴著看向他。

  看到這樣的衛洛,義信君低歎一聲,他伸手撫上衛洛的眉眼,低歎道:「洛,洛。」聲音呢喃,溫柔之極。

  衛洛伸手揉了揉眼。

  義信君笑了起來,「洛,一切如你所料,晉使已然趕至。今天晚上,便可以與他們一見了。」

  衛洛聽到晉使兩字,睡意全消。她垂下眉眼,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來。時間飛逝,轉眼便到了晚間。貼.吧打。義信君實陌上已是齊國的執政,因此晉使見過齊侯後,馬上便來求見於他。

  為了歡迎晉使,這一晚義信君府中設宴。

  宴一散,義信君便在晉使的要求下,來到書房面談。

  現在書房中,除了幾個晉使,便只有義信君,管叔,以及四個老臣,另外還有一個跪坐在義信君身側的侍酒少年,這少年相貌平凡,面孔微黃,小鼻子細眼,他,便是衛洛了。

  寒暄的話,剛才在宴會上已經說過了。當下,晉使站了起來,他大步走到義信君身前五步處,深深一揖,無比誠摯地求道:「我主公子涇陵得知君之姬過逝,萬分惋惜。公子言,陽,裕兩城,本乃君之封地,君以它換一美姬,現美姬已逝,此兩城他得之心不安也。願原物奉送之!」

  晉使一說到這裡,便抬眼盯向義信君。此時此刻,義信君華美的臉上隱隱流露出一抹奇異的神情來。似是歡喜,似是得意,又似是感慨驚歎。

  而且,他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旁跪坐樽酒的衛洛。

  衛洛低著頭,持樽倒酒地動作十分沉穩從容。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中又不止是他,晉使發現,這一房中的賢士,直到現在,直到他說出這許多的話還沒有半句指責和懷疑的話說出。

  看這些賢士的態度,彷彿早就知道他會說什麼話一樣。這真是不可能也不合理啊。

  這時,義信君驚道:「你說秦亦允諾?」

  秦晉剛剛動過干戈,兩國之間已有仇隙。在這種情況下,它們不趁人之危已經很難得了,居然願意相助晉這個仇國?

  晉使朗朗一笑,面露得色,:「然也!我家公主對秦太子衍有恩,且願以兩城相換,秦以允諾全力相助。」

  這話一出,義信君和眾賢士不由交換了一個眼色。晉秦之仇可是不淺啊,這麼容易便揭過了?看來另有玄機。

  雖然這樣尋思著,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相信了晉使的這番話。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種大事上胡言亂語。

  半響,那晉使又是向義信君深深一楫,朗聲道:「此番我使於齊,除了奉還君之兩城外,還另外以「胡」之一城相贈於齊。次城齊侯已然受之。現將奉上陽,裕兩城,請君允之!」

  他慎而重之地說到這裡,頭一轉,朝門外喝道:「獻地圖!」

  這地圖,便是陽,裕兩城的地圖。這圖一獻,便是送出二城了。

  轉眼,二副地圖擺到了義信君的面前。

  晉使一臉期待地看著義信君。

  在他的期待中,義信君歎息一聲,道:「既如此,義信代齊受之!」說罷,他伸手握向那地圖。

  就在義信君這句允諾脫口而出的時候,晉使喜形於色。當下,他深深一楫,顫聲說道:「謝君之諾!」

  他的聲音中,毫不掩飾他的歡喜和滿意。

  因為,有了齊這個強助,他的國家可以說是保住了!

  齊秦相助於晉,縱使是強楚,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歡喜中,晉使寒暄幾句後,便告辭離去。再一次,他在轉身離去時,目光瞟向衛洛這個黃瘦不起眼的少年。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50 AM

第177章衛洛又活了!

  晉使剛剛專到馬車旁,緊隨他身後的一賢士低聲問道:「公以為,此番齊會出兵幾何?」

  出兵幾何?

  晉使微怔。一輪彎月中,他笑了笑,這笑容有點神秘。他緩緩說道:「我以為,此番齊會傾全國之力攻楚!這一次,除非楚王收兵,否則,必敗無疑!」

  他竟是這麼篤定。

  那賢士一怔,不止是他,另外幾個賢士也給怔住了。

  晉使又是神秘一笑,低聲說道:「公子智究天人,豈可能白被人算計?」

  這時刻,他記起在離晉之前,公子涇陵地囑咐:「先令姬假死,後就蔡使相辱之事致表天下。再偽裝巫盅之事,仿我之名陷害公子吾和楚國執政子范。此事步步相逼,著著陰毒,竟是陷我晉於絕地!此陰毒事,必是齊人所為。然我觀之,義信君率性,無此心機,他身邊必有一擅於陰謀之士。若有此人,獻圖時必在。你且詳察之,看何人神色可疑!」

  當時他說到這裡時,聲音遲疑了一會,那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極為複雜的情緒。直是怔忡了好一會,等到他喚醒,公子涇陵才繼續說道:「若此人非少年,你需誅之!若此人實少年,你可依我之策而行。」

  公子涇陵這番話,沉沉而來,隱帶沙啞,如烙印一般刻在晉使的心中。

  當時他實在不敢相信,如果真有這麼一個擅長陰謀的人,怎麼可能是區區一少年?可是他剛才觀察了這麼久,這房中唯一可疑的還真是一個少年。

  公子,果然神算啊。晉使走後,齊國眾臣就出兵之事商議起來。。出兵是出定了。現在的關健是,應該派多少兵馬來相助晉國。

  商議中,出乎眾臣意外的是,他們以為公子秩會加以反對。可是沒有人想得到,他對齊出兵助晉攻楚一事上,居然一直保持沉默。

  這讓諸臣有點意外,按照常理,怎麼著,他也應該指責義信君和齊侯,為了區區一城之利,(陽,裕兩城因為是公子涇陵私下還給義信君的封地,所以不屬於齊所有)居然敢挑釁強楚!

  要知道,已經有很多齊臣為此不滿了。在他們看來,楚國如此強大,那是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公子秩要是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反對義信君的獨行專斷,無疑會得到很多舊臣的認可。

  讓人惋惜的是,他居然一直沒有跳出來指責義信君。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齊人決定,出戰車一千輛,披甲之士五千,奴隸二萬參加這次楚晉之戰。可以說,做為大國的齊國,所出的這點人馬,恰好能表達他們的相助之意,又沒有傷筋動骨。

  對這個決定,沒有人有異議,義信君也沒有異議。

  商議此事後,義信君的馬車駛上了街道,準備把結果告知晉使。

  馬車緩緩而行。

  衛洛依然跪在義信君的身邊,為他焚香樽酒。

  義信君倚在塌上,側過頭來,溫柔地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一縷檀香開始在馬車中飄過,這種香,可以讓人聞了心中平靜,是衛洛最喜歡用的。她用過兩次後,義信君也喜歡上了。因此,檀香成了他們平素最喜歡焚的香。

  時間在靜謐中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一晃,停了下來。

  馬車一停,義信君和衛洛同時抬起頭來。他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現在才發現,外面似乎吵吵鬧鬧的,十分熱鬧。

  這時,一個粗豪地喝聲傳來,「請義信君出來一見!」

  那聲音中注滿了內力,十分雄厚,一時之間,連劍客和路人的指責聲,吵嚷聲也給蓋住了。

  義信君一怔。

  他掀開車簾,伸頭看去。

  如以往一樣,他一露面,路人便癡了一片。

  開口的是一個三十來歲,滿臉絡腮鬍子的楚國劍客。他的身後,十多數楚國劍客齊嗖嗖地並排站在街道中心,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如果公子秩在這裡,一定可以發現,這些楚國劍客,便是衛洛死迅傳出的那天,表現得最為悲傷的幾人。

  義信君盯著他,沉聲問道:「君有言直說可也。」

  那鬍子劍客聞言嘴一咧,他朝著義信君雙手一叉,瞪著他,嚴肅地問道:「敢問義信君,你兩城相換的美姬,當真已死?」

  有人在置疑衛洛的死迅!

  一時之間,街道中一靜。

  義信君怔住了。

  馬車中沒有露面的衛洛,也給怔住了。

  那大鬍子劍客見義信君沒有回答,聲音一提,暴喝道:「敢問義信君,你的美姬,果真已死?」

  義信君濃眉慢慢皺了起來,那雙微長的桃花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在眾人的盯視中,他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問道:「君攔我之車,便是問詢此事?敢問出了何事,令得君生出疑惑來?」

  那大鬍子劍客再次叉起雙手,說道:「剛才我聽人傳言,君之姬便在君之身側!她已易容成一普通少年,依然與君朝夕相對!」

  。。。。。。

  街道中完全安靜下來了。

  一雙雙目光,都虎視眈眈地向義信君的馬車中看來。

  衛洛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豎起了雙耳。這時,那大鬍子劍客長歎聲傳來,「君之美姬,聞有傾城之貌,又聰慧異常。如此人物,我等實不願聽其死迅。她若得生,我等實是歡喜。」

  這個劍客顯然挺有學識的,這一番話說得條條有理!

  他的話剛一說完,突然銅鈴眼瞪得老大,一聲暴喝!

  這暴喝,震得還在沉思中的眾人都是一驚。

  暴喝聲中,那大鬍子劍客大聲說道:「君以義信聞名,從不妄言,縱身為弄臣,實大丈夫耳!某想問君,你那美姬當真尚在?」

  義信君顯然給他的轟隆隆的暴喝聲給震住了,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那楚國劍客身後走出了一個齊國劍客。這身材矮小,一臉橫肉的齊國劍客向著義信君雙手一叉,說道:「如今眾人議論紛紛,言,楚使此番來齊,本欲索君之姬!君耳目通天,在察知此事後,令身邊擅於易容之士將姬變成一普通少年,另以他屍冒充美姬之屍。君今日在此,頭上有朗朗青天,面前是我等千數百姓,請君實話相告。為姬之死,我等傷心至今,始終無法遣懷。她若尚存,我等雖然恨君之戲,卻也憐君之難,喜姬之生,不會過於怪罪。」

  這一番話,齊國劍客說得十分誠摯。

  義信君沉默了。

  在眾人地盯視中,他竟是無話可說。

  先不說他好不容易揚名天下的『義信』招牌不能輕易毀去。從另一方面說來,如果他現在當著眾人審而重之的否認,那麼他的洛將一生也不能露出真容了。

  更何況,那些人突然之間攔路逼問,連衛洛易容成一個少年,正伴隨在自己身側的事都知道。他又怎麼能否認呢?如果否認了,有一個易容高手上前,當眾拆穿衛洛的易容,他又該如何收場?

  再重要的是,楚出兵攻晉是不可免的了,他就算承認此事,楚國也對齊國形成不了威脅啊。大不了,就是齊晉傾全國之力,與霸主楚國決一生死!兩國合力,再加上秦宋等國相助,這一戰,還真是勝算頗大。因此種種,義信君面對眾人的詢問時,沉默了。

  半晌半晌,義信君苦笑著開了口,「義信情非得已,諸君休怪。」

  他承認了!

  他居然承認了!

  一陣異常的安靜後,突然間,整個街道都沸騰了,沸騰了。

  這是真正的沸騰。無數人擠擁著向馬車衝來,他們想親手揭開車簾,想親眼看看馬車中是不是有那美姬在。

  眾人太過瘋狂,太過火熱,令得馬驚人亂。

  在無比的混亂中,義信君身側,一個劍客暴喝一聲,用注滿內力的聲音縱聲喝道:「諸位稍安!為謝諸君情意,主上將擇日令姬盛裝出見。」

  「令姬盛裝出見!」

  「令姬盛裝出見!」

  。。。。。。

  一時之間,天地間,街道中,群山傳蕩,回音陣陣,所有的聲音都在重複著這句話,『令姬盛裝出見』!

  這一句,奇跡般的令得眾人安下心來。

  這一句,令得所有的躁動在一瞬間都消失了。

  那大鬍子楚人率先向義信君雙手一叉,道:「那一日,不可讓我等盼之過久!」

  說罷,他身子一轉,竟是嗖地一聲脫下了外袍。只見他右手一揚,把外袍在空中嘩啦一圈後,縱聲高唱,「有美人兮,渺如天上雨,飄如世間雲!有美人兮,輾轉又反側,求之不可得!

  美人一笑陰雲開,白骨雖成堆,春去春又回。。。。。。

  他這歌聲一起,竟是數十,數百,數千人同時唱了起來,「美人一笑陰雲開,白骨雖成堆,春去春又回。」

  。。。。。。

  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不知不覺中,衛洛珠淚盈眶。

  義信君轉過頭來,他看向衛洛,含笑道:「洛,世間愛你的丈夫何其多也。」

  衛洛聞言,朝他嫣然一笑。這一笑,令得義信君不由癡了,呆了。

  良久良久,外面傳來一個賢士的聲音,「主上,此事來得古怪,主上不妨先行回府。待知曉此番傳言始未,再會晉使不遲。」

  這話很有道理。

  義信君也罷,衛洛也罷,外面的諸臣也罷,心中都知道,事情經過這麼一攪,一切都已轉向。這個時候見晉使,已經不妥了。

  當下,義信君沉喝道:「回府!」



第178章劍

  義信君之姬沒死!

  她之所以假死易容,便是因為楚王派使欲向義信君索要於她,而且是不準備付出代價地索要。

  她是為了避禍。

  幾乎是一夜之間,這個消息以最快地速度向四面八方傳播開去。義信君,衛洛等人甚至不用商量,稍一轉念便明白了,這種事,肯定是晉使散播的。衛洛稍一沉思,便知道晉使的背後,有公子涇陵的影子。

  而晉使散播此事,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逼齊國參戰,而且是傾全國之力參戰。

  這是一個陽謀。

  一個義信君,公子秩明明清楚,卻不得不依此進行的陽謀。

  因為,楚王都準備以索姬為借口攻打齊國了。而現在,姬沒死的消息一傳到楚國,那等於是齊人把楚王在股掌中戲弄了一回!

  這種戲弄,以楚王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會記著仇,只要他緩出手來,便會對付齊國。

  齊楚之戰無法避免。。所以,齊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他緩出手來。就是趁楚與晉相爭的時候,加入晉人的隊伍共同對楚。

  因此,齊人必須傾全國之力,與晉人一道,把楚打敗,把楚王打得傷了元氣,以保數年太平。

  經過幾番爭論後,義信君於五天後向晉使表明,齊將傾全國之力與楚一戰。

  晉使心滿意足地離去。

  當然,齊國權貴多數腐朽,而且貪生怕死,要不是晉人奉上一城,和無數金錢財寶處女,到處賄賂,誠心求助,他們還是會做著拖一天算一天的美夢的。畢竟楚王已經老了,說不定拖個幾年他就死了。再說了,就算楚王不死,硬要攻打齊國,那時他們說不定不在其位了。這戰爭打成什麼樣,關他們鳥事?

  公子涇陵料到了這一點,為了萬無一失,所以他忍痛以三城相送。

  在令得齊人決心相助後,他再使出這個陽謀來,逼得齊人由不傷筋動骨的相助,變成傾全國之力並肩作戰。

  義信君府。

  現在衛洛又換回了一身女裝,依然是那身大紅袍。

  基本上,從那天義信君當眾承認她沒有死後,事情便變得不可控了。

  現在,整個臨淄城,再次因她沸騰起來了。

  因為這事兒太傳奇了,變化太莫測了。三個月前,滿城人還為她悲痛之極,好不容易眾人心緒平復下來,又傳出她根本沒死的消息。

  這一生一死,令得衛洛的艷名更加遠揚。這一會,已經不少別國遊俠向臨淄趕來,想見她一見。這幾天晚上,義信君府的劍客們變得很忙,他們在忙著扔人——絡繹不絕的遊俠兒從每一個角落裡溜進府中,想提前與她一見。

  這一晚,又是圓月當空。那一輪明亮的月光,把地面照得一片銀白。月光下,樹影婆娑,人與月同舞。

  衛洛站在楓樹之下,眼觀鼻,鼻觀心,手中木劍,緩慢而艱難地向前面的空氣中推去。

  前方明明沒有一物,她卻像是面對著巨浪濤天一般,那手中的木刮,在一點一滴地逼近中,都因巨大的壓力而扭曲了。明明是木頭做成的劍,卻如蛇一樣,扭曲成數截,極為柔軟,極為自然地舞動著。

  月光下,木頭的劍尖,出現了一道淡淡的銀光。這銀光太淡了,太暗了,要不是在這種夜晚,衛洛根本不會發現。

  這道銀光,是衛洛這幾天發現的。當時是白天,她以為自己出了錯覺,後來移到室內,銀光便明顯可見。到了這夜間,更是清楚之極。

  衛洛大喜過望。

  一直以來,不管是處於什麼樣的環境,只要可以練劍,她就絕不會偷懶放棄。因為,只有這種揮汗如雨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完全的安靜,完全的自在。
  這樣的亂世啊,最大的倚靠,就是手中的劍了!

  月光下,她一劍緩慢艱難地刺出,明明銀光如波,劍身如蛇,卻沒有發出半點風聲來。

  劍尖對著虛無的空氣,在一寸一寸地推進。

  這時刻,她的心寧靜無比,蛙鳴,蟲鬧,蛇爬,風聲,樹葉沙沙聲,在這一刻,都帶著某種玄奧的規律輕響著。這種響聲,和她的心跳一樣,已是自然的一部份。

  幾乎是突然之間,衛洛感覺到,自己似是接觸到了某些事物的本質!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在側,便可以發現,就在這一瞬間,衛洛消失了。

  她是真的消失了,人雖然清清某楚地呈現在月光下,可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氣息,都已化成了虛無。

  這是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這時刻,刺出木劍的衛洛,感覺到自己與風聲,與樹葉溶為一體了,感覺到自己成了這天地間的一部份,已化為永恆。

  直過了良久良久,一陣腳步聲驚醒了一切。

  她醒來了。瞬時,一切的玄奧已經不再,她又出現在楓樹下,活生生地站在那裡,手中木劍上的銀光漸淡,漸漸消失。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一會,義信君清悅的聲音傳來,「洛?」

  衛洛把木劍收入懷中,轉身應道:「在呢。」

  她軟而靡的聲音,便如這月光一樣,優美而曖昧,讓人心醉。義信君聞言嘴角一彎,一抹笑容自然而然地浮在他華美的臉上,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對上她汗跡淋淋的模樣,義信君一怔,桃花眼中笑意蕩漾,「又在練劍了?」

  「嗯。」

  義信君朝她的懷中看了一眼,隱隱看到那些微的條狀物後,搖了搖頭,問道:「怎地還用木劍?你現在力氣已大,足可用銅劍擊之。」

  衛洛笑道:「我已習慣。」

  輕笑著,她曼步走到義信君面前,她仰著頭,滴著汗水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笑瞇瞇的表情來,「明月人靜,水天一色,美景實難得。君不若偕我夜踩扁舟,暢遊青山綠水中?」

  義信君低著頭,看著月光下,她那泛著汗水的紅樸樸的小臉,對上那雙狡黠的墨玉眼,看著看著,他的心醉了。當下,他伸手撫上她的小臉,輕聲應道:「善。」

  得到他的肯定後,衛洛大喜。她縱身一跳,嗖地一下向苑中躥去,一邊跑她一邊急急地丟下一句,「容我沐浴更衣。」

  跑著跑著,她突然腳步一頓,急急地轉回頭來。月光下,她的墨玉眼熠熠生輝。只見她瞪著義信君,皺著小鼻子,大聲說道:「若我回時不見你人,有你好看!」她語氣重重地丟下這句警告後,在義信君地搖頭苦笑中,嗖地一轉,兩三下便跑得沒影兒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 10:54 AM

第179章與君夜遊

  不一會,衛洛便跑了過來。

  她的長髮濕淋淋地披在雪白的頸項上,一身火紅的袍服,在月光下有點暗淡。衛洛知道,義信君喜歡看她穿火紅袍的樣子,所以,她只要有機會,都會披上這外袍。

  她小跑到義信君面前,因為跑動,她雪白的臉頰紅樸樸的,隱隱有水珠的光芒在其上閃動。本來雍容華貴的臉,在這一刻,顯得明艷無比。看著看著,義信君嚥了一下口水,突然覺得身子有點臊熱。

  衛洛一跑近,便伸手牽著他的大手,仰頭笑嘻嘻地說道:「君隨我來」

  她軟而靡的聲音,在這月夜下,越發地誘人。

  義信君不由頭一低,以手捧著她的臉,在她的小嘴上輕輕吮了吮。

  只吮了幾下,他便鬆開手來,看著小臉暈紅地低下頭去的衛洛,輕聲說道:「走吧。」

  「嗯。」

  再人手牽著手,來到湖邊。

  扁舟已擺在湖邊水草上,兩人縱身跳上,衛洛用竹篙在岸邊一撐,舟排便晃晃悠悠地蕩了開來。

  舟排晃蕩時,拔得湖水嘩啦啦地響過。那跳躍的水花,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光芒。

  衛洛把竹篙放在船上,雙腳穩穩地站在舟中,潛運內力。隨著她內力這麼一推,舟排便如箭一樣,嘩地破浪而出,穩穩地駛向湖中。

  義信君家的這湖泊,在山的那頭通過一條二米寬的小河與另外一條大河道相通。這一點,是衛洛上次無意中發現的。趁這個機會,她想與義信君一道,在這湖山水色中靜靜地呆一呆。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身形婀娜中透著修長,火紅袍服被湖風吹得向後拂開。。她眉目如畫,墨眼如星,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笑意盈盈。

  這一刻,義信君醉了。衛洛轉過頭來,見到義信君雙眼癡癡地望著自己,嘴角不由揚起一個笑容來。她輕步走到他身後,慢慢跪下,就這麼從後面摟著坐在木凳上的他,一動不動。

  她素白的小手緊緊錮在腰間,佳人的幽香淡淡飄來,讓人心魂俱醉。義信君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緊緊地捂著她的小手,一動不動。

  輕舟飄蕩在湖水中,明月倒映在湖水裡,兩人相依的身影,也拖得長長的,長長的。。。。。。

  風聲輕拂著兩人的衣袍,拂著兩人的長髮,相互交纏,相互起舞。

  衛洛把臉埋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就這麼倚靠著,她可以清楚地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稍一呼吸,便滿口滿鼻都是他清爽的氣懇良久良久,她低低地說道:「素,我們今晚便這麼睡在舟上可好?」

  她的聲音如風般裊裊傳出。

  可是一句話說出後,衛洛久久都沒有等到義信君的回答。

  她詫異地抬起頭來,這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灼亮灼亮的目光。這一刻,他眼中的亮度驚人,那目光,還有點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小嘴,她的胸頸。

  衛洛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她小臉刷地通紅,連忙低下頭來。

  他的呼吸,在這一刻也是暖暖地灼手。衛洛的小臉越來越紅。

  也不知過了多久,義信君沙啞的聲音傳來,「洛?」

  「嗯。」

  「洛!」

  「嗯。」

  他低頭,在她的青絲上印上一吻,喃喃說道:「洛,得你相伴,我心愉悅。」

  這句話有點熟悉,似乎也有個人這般說過。

  不知為什麼,這一片刻間,衛洛的心中湧出的卻是酸楚和苦澀。她連忙把這種不應該有的情緒壓下。

  她雙臂收緊,把臉壓在他的背上,低低地,喃喃地說道:「素,我只有你了。」

  素聞言一笑,這一笑,燦爛之極。

  他的吻移向她的額頭,低語道:「我亦然。」

  這時,風嘩嘩地響過,義信君打了一個寒顫。

  衛洛連書抬起頭來,望著他溫柔地說道:「湖風太大,冷了麼?」

  義信君沒有習過武,體質較弱,再加上現在已到了十月間了,夜間涼意泌骨。

  義信君搖了搖頭,正要說話,衛洛已解下自己的火紅外袍披在他的身上,不等義信君抗議,她已輕步上前,坐到他的懷中。

  懶懶地縮在他的懷中,衛洛把火紅袍朝他,朝自己一包,小腦袋蹭著他的下巴,嘟囔道:「月光如洗,湖明如鏡,這般美景中我可要多玩一會。你不許冷著了!」

  她溫軟的身子就這般坐在他的懷中,她芳香的氣息順著頭髮,順著幾層衣帛沁透過來,實讓他為之心醉。

  義信君將身子向後靠了靠,衛洛準備這舟時,把那磨盤大的木幾與凳子緊緊相依,這個時候,高了一截的木幾宛如椅背一樣,完全可以讓他靠上。

  義信君伸出雙手,緊緊地摟著衛洛的腰。

  他慢慢地閉上雙眼,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靜靜地呼吸著,感受著。

  這一刻,義信君只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止,永遠地停止下去。

  衛洛像隻貓一樣縮在他的懷中,暗運內力。瞬時,義信君突然覺得,渾身如被暖陽照著一般,竟是溫暖之極,舒服之極。

  他不知道這是衛洛在催動內力為他取暖,他只以為,因為她在懷中,所以這湖風,這十月的沁骨寒氣,都不再襲人。

  舟排平緩地在水面上劃過,銀光普遍中,遠處的青山,黑黑的聳立著。義信君府的燈火,也明亮地照耀著天空。

  衛洛一動不動地窩著,她眨了眨眼睛,數了數天空中的幾顆察寥的星星後,喃喃說道:「素,唱歌給我聽吧?」

  義信君在她的頸窩中動了動,沒有抬頭,低低地唱了起來,「清水兮曼長,羅山兮豐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顧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悅兮,令我悅兮。我欲洗征袍,我欲歸羅山,我欲攜美人。

  。。。。。

  他的聲音清悅之極,如同冰玉相擊,在這種有點寒意,明月相照的夜間,遠遠地傳盪開去。

  衛洛一動不動地窩在他的懷中,在他唱到第二遍時,合了起來,「清水兮曼長,羅山兮豐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顧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悅兮,令我悅兮。我欲洗征袍,我欲歸羅山,我欲攜美人。」

  兩人的歌聲,一個清悅,一個低靡,宛如世間最動聽的樂音,在這湖水夜風中傳盪開去。



第180章相處

  水波蕩漾中,輕舟繼續向湖山深處進發。

  這種感覺,真的很舒服,太舒服了。衛洛懶懶地縮成一團,努力地把自己擠入他的懷中。這個時候,她的腦海中突然湧出了一個念頭,「要是就這麼一葉舟駛離,就這麼離了去可有多好?」

  當然,這僅僅只是一個念頭,剛一浮起,便被她甩到了腦後。

  天空中,一縷浮雲飄過,在飄到月亮上時,天地間一黯。這一黯,遠處的青山望去,便成了一頭隱隱約約的巨獸,看起來無比的巨大,也無比的威猛。

  衛洛回頭瞟了一眼那青山。

  就這一瞟間,她的雙眼瞬時睜得老大——視野的盡頭,一道青淡的流影一晃而過!

  那青影彷彿感覺到了她的注視,在那麼一瞬間,回頭朝她一瞟。

  那一眼,灼亮而冷厲,如一道閃電破空而出!

  衛洛一怔。

  這時,雲破月來。

  月光再次灑落天地間。

  而衛洛再睜眼瞅去時,一切已不復見。彷彿她剛才看到的那身影,那目光,只是她的一個幻覺。

  衛洛皺了皺眉頭,她還真有點模糊了,分不清那景像是真是假的了。

  慢慢收回目光,衛洛暗暗忖道:不管是真是假,都與我無關啊。

  她收回注意力,將臉朝義信君的胸膛處貼了貼,聞了一口他清爽的,熟悉的氣息。漸漸的,心中又靜如止水。

  輕舟飄流而過,轉眼便來到那群山之中。夜深人靜時,猿蹄聲聲,虎嘯重重而來。偶爾朝那叢林中一望,便可以對上幾雙泛著綠光的,猙獰的眼睛。

  不過,這一切都與衛洛兩人無關。

  她只是催動著輕舟,繼續向前漂移。

  不一會,輕舟穿過重重山脈,越過那條小河,來到了與湖相連的大河流中。

  「撲」地一聲,輕舟重重地撲入地勢稍高的河水中。

  舟排這一晃動,令得把臉埋在衛洛頸間,正自假眠的義信君一怔。他睜開眼來,見衛洛一臉恬然地倚在自己懷中,眉頭稍舒,四下張望起來。

  望著月光瑩瑩中,那如巨獸般聳立的山峰,那綿延直到遠方的樹林,聽著那種種野獸的怒吼。

  他突然說道:「這般夜間奇景,我還是首次得見。」

  他說到這裡,低頭朝衛洛的小臉上親了親,說道:「真美。」

  衛洛朝他嫣然一笑。

  她不理被自己的笑容給晃癡了的義信君,暗運內力,操縱著輕舟繼續向河中迸發。

  這一夜,衛洛直把輕舟駛出了幾十里後,才開始操縱著它回返。

  當輕舟回到義信君府的湖中時,月已上中天,府中只有些微的燈火傳來,四野俱靜,已經是丑時許了。

  這個時候,義信君已把頭埋在她的頸間,睡著了。衛洛微微上前一傾,整個人向前虛僕,讓他更舒服的把頭靠在自己肩頸處。她現在有一身內力,這麼一個姿勢雖然無依無靠的,沒有半點借力處,很是讓人不適。可對她來說,一點難度也沒有。

  睡夢中,他暖暖的呼吸撲在她的頸間,輕細而舒緩。他睡得很香。

  本來,這樣坐著入睡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他太累了。這一陣子,外要張羅戰事,內要與一些支持公子秩的舊臣相對,他一直都睡得不好。

  這一點衛洛知道的,很多次,她都聽到他半夜起床,就在書房中忙到天明。

  可以說,這陣子來,他還沒有如此刻睡得這麼香,這麼沉過。因此,衛洛有點不願意就此回返了。

  她操著輕舟,開始在湖水中轉悠起來。

  天地間,只有一葉舟,一座山,一雙人,數點星光。

  一直轉悠到明月西沉,天空中升起了啟明星,遠遠傳來陣陣雞鳴,衛洛才催著舟向義信君府駛去。

  舟駛得很慢,很慢。

  這樣的早晨,露水頗多,寒氣沁骨。蓋在兩人身上的大紅袍,已濕濕的了。

  舟一靠岸。衛洛便極輕極慢地轉過身去。義信君剛感覺到身前一空,一雙細嫩的小手已抱著了他。

  衛洛剛剛把身材修長高大的義信君橫抱在懷中,正要起身回到岸上,義信君慢慢睜開眼來。

  他先是迷離地盯著衛洛,盯了一會後,他的雙眼漸轉清亮。再然後,他看向衛洛,看向自身,再看向四周。

  看著看著,他高挑的濃眉揚了揚,聲音帶點慵懶地歎道:「洛,你抱著我干甚?」

  他的表情十分鬱悶,十分的有氣無力。

  衛洛睜大雙眼傻呼呼地看著他,聞言她嘿嘿一笑,慢慢把他放回凳上。

  隨著她放下的動作,義信君俊美華艷的臉上,眼神越來越清亮,表情也越來越是古怪。他的嘴角在抽動,而且,每次朝衛洛抱著自己的纖細白嫩的手臂盯上一眼,他的嘴角就抽動一下,再看一眼,又抽兩下。

  不止如此,他的臉色也是似哭似笑,這表情太複雜了,只有古怪兩字才能形容。

  衛洛把他放回凳上後,又是朝他嘿嘿一笑,這一笑,十分諂媚。

  義信君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伸袖掩眼,從袖底發出一聲長歎,「洛,你怎能,怎能這般抱著我?我乃堂堂丈夫,你這般抱我。

  。。。。。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衛洛逕自嘿嘿傻笑,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醒來,她也有點不自在。

  見她久久不答,義信君再歎道:「下次,不可這樣,若讓人睹見,若讓人睹見。。。。。。」他說到這裡,聲音一弱。

  這時,一個沙啞沉暗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若讓人看見,恐世人皆恥笑於君。滾於齊侯塌上也罷了,居然連一婦人,你也自甘其下!」

  這聲音,很刺耳!這語氣,含著濃濃的惡意和嘲諷!

  聲音從七八十步處沉沉傳來,兩人轉回頭看時,只見一個蒼黑老朽的麻衣赤足的老者緩步走來。

  這人背上負劍,臉上溝壑橫生,整個人表情木然,連看人的眼神,也是沒有光芒的。衛洛盯著來人,心砰地一跳。

  這時,義信君的聲音從她的身後淡淡地傳來,「此乃我與婦閨中之趣,公言過矣。」

  他的聲音,有點沉寒,有著警惕。

  看來,這老者義信君也不識得。

  不過,這已經是義信君府了,只要縱聲一呼,便有無數劍客擁來。

  再說了,這府中可是也有宗師坐陣的。

  因此,衛洛並沒有慌亂。

  她只是和義信君一樣,靜靜地瞅著來人。

  那老者大步走到兩人面前。他一雙木然無神的眼睛,先是朝義信君瞟了一眼,便認真地盯向衛洛。

  對上這老者的目光,義信君淡淡地說道:「公因何而來?」

  聲音雖淡,卻有沉沉威嚴。

  麻衣老者定定地打量著他們,他瞅了一會衛洛,又瞅了一會義信君。半晌後,他眉頭一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黑牙來,「無事,奉故人之意,前來一睹。」

  衛洛兩人一怔。

  義信君正要開口,華麻衣老者已是一聲冷哼,「不過如此!」

  他聲音一落,整個人便嗖地一彈,一道流光閃過,身形如霧一般消散在衛洛眼前。

  衛洛盯著老者離開的方向,暗暗想道:這老者何時到來,我竟一無所知。這般離去,我也只可隱見其形。也不知他是何等級別的高手?

  她正尋思際,腰間一暖,卻是義信君摟上了她的細腰,他喃喃地說道:「洛,此人言語無狀,休要在意。」

  明明,那老者羞辱的是他,他卻來安慰自己。衛洛心中一暖,她轉過頭去。

  這一轉頭,一對上她的目光,義信君的俊臉嗖地一紅。

  在衛洛錯愕的眼神中,義信君紅著臉,期期該俟地說道:「洛,你以後別那般抱我。我,我實羞之極矣。」

  衛洛眨了眨眼。她低下頭,嘟著嘴說道:「見你熟睡,不欲驚擾於你,便想這般抱你回房。」

  『抱你回房』這四字一出,衛洛便感覺到不妥,不對頭。

  果然,義信君的臉更紅了,直是紅得連頸項都滴出血來了。

  他苦笑的,無力地瞪著衛洛,歎道:「我乃丈夫,你為我婦,你這般抱著我,若讓人見,我實羞矣。」說到這裡,他似是有點惱怒了,便嗖地站了起來,雙手朝著衛洛腰間一摟,把她橫抱而起。

  他的動作十分突然,衛洛驚叫一聲,便被他給橫抱著,一頭青絲也向地面披洩而去。

  義信君瞪著一臉傻呼呼的衛洛,惡狠狠地地說道:「莫非平素裡我太過和善,令得洛以為我亦婦人?」

  低喝出這句話後,他把衛洛朝肩膀上一甩。然後,就這麼肩著她,縱身跳上岸,大步向寢房走去。

  他走得極快,極猛,不一會,便衝到了寢殿中。他『砰』地一聲踢開大門,穿過重重紗幔,把衛洛朝他素白的大床上一扔。

  瞬時,衛洛青絲全部披洩而出,鋪了一床一被。

  她小臉羞得通紅,墨玉眼中蕪芒閃動,小嘴嘟起。義信君再一瞅,發現她這一會功夫,小臉是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直令得頸子,耳尖都紅了,真是雙眼低垂,長長地睫毛撲扇不已,一副羞不可抑的樣子。

  義信君突然明白了,她羞從何來。

  這樣的羞澀的衛洛,令得自覺雄風受挫的義信君大為得意。他縱身一撲,結實地壓上了衛洛。他低下頭,含著她軟軟的小嘴,喝問道:「以後還如此麼?」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了。

  衛洛小臉更紅了,她連忙閉上雙眼,睫毛如扇子一樣撲閃個不停。

  低低的,嘟囔地回道:「以後,若要抱你,真無人時再抱。」

  這回答。。。。。。。

  義信君噎住了。嗖地一下,他的俊臉也紅過頸了。

  衛洛悄悄地睜開一線,她瞅到他這個又羞又怒的模樣,突然之間很是高興,很是得意。

  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了聲,徹底激怒了他,連忙垂下眼睛,做老實狀。

  這時,義信君把頭放在她的頸側,吐出的溫熱氣息,搔動著她耳根處的小小汗毛。在感覺到他的呼吸是越來越熱時,義信君把鞋履一甩,整個人橫上了床塌。

  然後,在衛洛繃緊的身軀中,他把她摟在懷中,扯過錦被蓋上兩人。做完這一切動作後,他低低地哧笑道:「我的洛,稍有武勇便欺負於我。」

  他說到這裡,朝衛洛的肩膀上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得不輕不重,剛剛令衛洛有點疼痛,他便鬆了口,恨恨地補上一句,「縱無人時,也不可抱我!你如此行為,日後若讓孩兒知曉,我為父的顏面何存?」

  他重重地丟下這句後,把衛洛再朝懷中摟了摟,打了一個哈欠,喃喃說道:「倦矣。。。。。。」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不一會,一陣低低的輕鼾聲傳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08 AM

第181章祭秋節裡,衛洛盛裝出見

  這是衛洛與素第一次同床共枕。

  死而復生後,衛洛的寢房給安在義信君寢房隔壁的第三間,兩人雖然在府中時,從來是形影不離,可是每到了睡覺時,還是會自然而然的分開。

  現在,素呼出的氣息,暖暖地撲在她的頸間,臉上,令得衛洛的心又是慌,又是亂。她望著窗口,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漸漸的,她閉上雙眼,暗暗忖道:衛洛,這個男人將會伴你一生,他珍惜你看重你,你一定一定也要珍惜他。

  在胡思亂想中,她直到窗口透出的光亮越來越耀眼,才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衛洛再醒來時,義信君已經起床了。

  她喚來兩個侍婢,剛剛洗漱完,便聽得外面傳來一陣鼓躁聲。

  寢房到義信君府府門,足有好幾里,鼓躁聲能傳到這裡,那是相當的響亮了。

  衛洛在侍婢們的服侍下梳好頭髮,穿好紅色外袍。讓衛洛有點詫異的是,侍婢們今天很用心地給她梳理著頭髮,甚至還給她的小嘴上了胭脂。衛洛正在尋思著外面的鼓躁聲,便沒有注意這一點。

  一陣腳步聲響起。

  腳步聲中,一個劍客的聲音清朗地傳來,「姬可收拾妥當?主上欲見。」

  衛洛應道:「可。」

  說罷,她推門而出。

  如往常一樣,她一出現,外面的眾人便只覺得眼前被華光一耀。

  不過,他們見慣了義信君,免疫力比一般人強大。只是一晃眼,那站在最前面的劍客便低下頭來,向她恭敬地說道:「主上正在廣場相侯。」

  廣場?

  衛洛一怔,暗暗付道:難不成要外出了?

  她低頭看了看,見自己衣服並無不妥,便跟在那劍客身後,向廣場走去。

  越是靠近府門,外面的鼓躁聲便是越響。衛洛聽了聽,奈何那鼓躁聲實在太多大雜了,相互絞纏在一起,根本聽不清切。

  義信君府中,很少安置閒人。不管是劍客,還是賢士,多是他親自挑選而出的。他喜歡用的人,很多是落魄的,其中有一部份還是不曾識字的賤民。

  對於這些人來說,義信君對他們是有知遇之恩的。

  衛洛作為義信君的愛姬,這些劍客賢士縱使心慕她的華美,時不時地朝她瞟上幾眼,可不管是態度,還是舉止,都十分有禮,而且十分的克制著自己。

  不一會,衛洛便來到了廣場中。

  義信君正一身白袍,站在眾劍客當中。遠遠看去,他長身玉立,如冰峰,如玉樹,皎而清,冷而靜,實是讓人一見心醉。

  衛洛抬頭看到他,不知不覺中,嘴角便浮起一個笑容來。

  她快步向他小跑而來。

  當來到他面前時,衛洛衝他嫣然一笑,盈盈一福,曼聲說道:「妾見過夫君。」

  不管是她,還是義信君,這時刻都沒有注意到,隨著衛洛這麼一笑,周圍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

  義信君含笑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他淡笑道:「起。」

  「謝夫君。」

  客套完後,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的,燦爛地笑道:「可有要事?」

  義信君聞言笑了起來,衛洛敏感地發現,他這笑容有點無奈。。因此,她警惕地盯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義信君伸出手,幫她理了理衣襟,歎道:「可聽到外面的吵雜聲?」

  「然。」

  義信君聞言,笑容更無奈了,他又歎了一口氣,徐徐說道:「今日為齊地祭秋節。自古秋去冬來,萬事凋零,實非蒼生所願。以往黃帝之時,父老每逢此時,紛紛狩獵,欲藏食度冬。此習俗直延至今日。」

  他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牽著她的小手向眾馬車中走去」,今日齊地,此習已有變化。這一日,無論貧賤富貴,紛紛出遊,逐獵於林,放歌於野,拾粟於田。古人言:丈夫悲秋,歎無妻!婦人傷春,傷無子。姻盟於秋,令丈夫嬉,春日生子,令婦人歡。」

  衛洛聽到這裡,不由一怔。她前世便聽過,男子悲秋女子傷春,的說法,她一直以為,這只是說說而已。沒有想到,在這個時代還有特別的講究。

  在義信君的這個說法中,主張少年男女在秋冬時結合,這樣一來,娶了妻子的丈夫,便不再有心思去悲秋了,而這時結合了,到了第二年春天,差不多也要生孩子了。要做媽媽的女人,自然也不用傷春了。

  義信君說到這裡,牽著衛洛繞過他自己的馬車,眾人的馬車,直直地來到一個平板的馬車前。

  這馬車造型很古怪,後面是一塊平木板,木板的兩轅,伸得長長的,一輛輿轎便安在這轅木間。在輿轎的前面,兩匹白馬並排而立。

  這輿轎類似於後世的轎子,只是也沒有頂蓋。四壁和下面全部由布幔編成。人坐在上面,應該挺舒服的。

  廣場上,這樣的古怪車子有兩輛。

  衛洛瞪著這車子,轉過頭看向義信君。

  義信君的笑容更苦了,他扶額說道:「呃,此亦為祭秋日的一景。若有華服盛美者,需乘坐於無蓋之車,且祝冬寒易去,春日早至,年年豐收華盛。若有未婚的少年少女,亦需華服出見,若見中意者,可訂姻緣。」

  衛洛明白了,這古怪車子,便是給她與義信君坐的。

  她看向輿轎後面的板車,問道:「人坐轎便可,此車何用?」

  義信君笑了笑,道:「如有路人見色歡喜,便會棄果於此車之上,以祝豐收華美。」

  衛洛呆住了。

  這,原來這後面的板車,是供路人投果子用的啊?而且,長得越漂亮的,收的果子也會越多?

  她回過頭來,看了看義信君,看了看他身後的眾賢士劍客,見人人一副理所當然相,不由嘟囔道:「今日我倆便這麼出見世人?」

  義信君點頭道:「然也。那日我已應允了諸位遊俠兒,今日為祭秋日,他們要求你我出見。我想遲早有此一日,便許了。」

  說話間,他大步來到那高一點的馬車前,一掀白袍,便縱身跳上了那輿轎。衛洛咬了咬唇,紅著小臉,也縱身跨上了另一輛輿轎。這時,衛洛的馬車前,一個二十來歲,身材修長,長相清秀的劍客大步走來。他縱身一躍,便跨上了她馬車前的一匹白馬。

  衛洛見他騎一匹牽一匹,便看向義信君的那邊,他那裡,也是由一個長相清秀的劍客騎一匹牽一匹。

  他們準備好後,後面一溜排開,駛出了三四十個策馬的劍客。不過這些劍客中,以中年人居多。

  這時,有一人喝道:「且行!」

  喝聲一止,義信君的那邊便率先駛動,接著,是衛洛這一邊。而眾劍客,則緊緊跟隨在他們身後。衛洛注意了一下,他們始終離兩人的馬車有五步遠。

  這是衛洛第一次盛裝面見齊人!

  而且,今天還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她一個死而復生,曾被義信君以兩城換來的美姬,在這樣的節日中,正式出現在齊國父老的面前。

  這一刻,衛洛真有點緊張。

  她一頭青絲,用一根白玉釵在頭頂上稍稍一攏。然後,如雲的髮絲披散了她滿肩滿背。

  她素白的面容上,只在櫻唇上抹了一點胭指。墨眼如玉,眼波流動著華光,白嫩透明的肌膚隱隱流露著紅暈。

  她一身大紅袍服,襟口處,袖口折疊處均以紫色飾邊,上面也繡上了紫色的朱雀圖案。

  本來,美到了衛洛這種程度,是不需要用胭脂污顏色的,因此她雖然只妝點了胭脂,整個人卻是華美之極。

  當然,與她並排而行的義信君,也是華美難言。

  隨著車駕漸漸駛出,衛洛的心,突然有點慌。

  馬車駛到府門前時,一劍客策馬率先跑出。不一會,府門處便傳來了他的朗喝聲,「諸位休躁!」

  他的喝聲中,注入了內力,令得鼓躁的,喧囂的府門口頓時一靜。

  這種安靜,有一種奇異的壓力,令得衛洛的心砰砰地跳得飛快。

  她不由轉眼看向義信君。

  義信君對上她有點不安的眼神時,溫柔一笑,衛洛皿以一笑,心下稍安。

  這時,那劍客的高喝聲朗朗傳出,「義信君與姬已經盛裝待發!」

  義信君與姬已經盛裝待發!

  這聲音一落,人群中驀地暴發出一個歡呼聲!這高喝聲驚天動地,遠遠傳出,卻只是一聲便又戛然而止。

  眾人的聲音一停頓,那劍客便回頭向大門處縱喝道:「開府門!」

  「開府門——」

  喝聲遠遠傳出。

  銅鑄的府門,在兩個巨漢同時使力之下,『滋滋』移開。

  瞬時,義信君和衛洛出現在齊人眼前。

  眾人只覺得眼前閃過兩道華光,那華光太盛太艷,直讓他們眼前一晃,直讓他們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便忘記眨眼了。

  數百人瞬也不瞬地盯著衛洛,盯著義信君。

  如他們這樣的絕色,出現一個已經是人間至景,出現一對時,那衝擊力是極其巨大的,驚人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來表達的。

  一片安靜中,衛洛和義信君的馬車緩緩駛出。

  馬是白馬,騎馬的劍客清秀悅目,轎是紅色緞幔做成的輿轎,後面的車也是漆成了紅色的。

  而車的主人,那是世間罕見的華美。

  這一刻,眾人只覺得眼前春光明媚,鳥鳴啾啾,一種讓人心悅神怡中,伴隨著心碎的美麗烙上了他們的記憶。

  馬車駛出大門時,路中間的行人,自發地向兩旁擠去。

  這些路人中,幾乎人人負劍,人人一臉悍色。不過此時此刻,他們只有如癡如醉一種表情。

  馬車駛上了街道,衛洛聽得身後傳來『滋滋』地關門聲。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182章水果如雨下

  也許是因為這是亂世,也許是因為這個世間物資太過貧乏的緣故。

  時人喜歡華麗的,富貴的,飽滿的一切。

  衛洛雖然不夠豐滿,可是她有著十分的華麗和富貴氣,最重要的是,她比時下的女性,多了一抹寬和寧靜。

  這是一個朝不保夕的時代,不管你處在什麼位置,是王后也罷,公主也罷,還是歌姬大家也罷,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還活著。

  這種從出生以來便埋在骨子裡的恐慌和不安,使得時人的氣質中,很少有一種安詳自在。

  可衛洛擁有。

  她雖然也感覺到朝不保夕,可她是由盛世生產的,而且,這一世的生命,可以說是她意外獲得的。因此,不管她怎麼緊張,怎麼不安,怎麼惶恐,她還是有著一種安詳自在,一種刻在骨子裡的,一不注意便流露出的安詳自在。

  此時此刻,人群分成兩排,眾人擠擠攘攘,舉目張望中,衛洛低斂著眉眼,靜靜地坐在輿橋中。她絕美的小臉,一派安詳恬然,那身大紅袍服,映得她白膚勝雪,黑髮如墨。

  排在道路最前面的,都是一些遊俠兒,正是他們,在衛洛死時為她痛哭,在知道她還活著的時候,要求一見。

  此時,他們見著了。

  見著的這一刻,眾人很是滿意。

  在遊俠們看來,衛洛的這種安詳自在,隱隱透著一種高手風範。當然,這只是比喻。他們只是從衛洛的表現中,感覺到她確實不凡,確實不同於尋常美婦。

  馬車漸漸向前駛去。駛著駛著,有一個粗啞的嗓門高聲唱道:「頎人頎人,衣錦褧衣。兩城相換,義信之妻。頎人頎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蠍橋,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歌聲歡快而流暢,在這歌聲中,馬車漸漸駛入了街道中心。

  到了街道中心,一切又不同了。

  在這裡,行人都是靠邊而行,他們把位置留給了坐在輿橋裡的少年男女。

  當然,只有權貴人家的少年男女是坐輿橋,普通的賤民的兒女,還是坐在光頭驢車上。至於這驢車,是由執宰,也就是義信君特意準備的,是專供貧賤之人在今日使用的。

  到了街道中心了,路旁圍觀的百姓,開始拎著竹籃,裡面盛滿著梨,桃等各色水果。

  衛洛才注意到這一點,突然間,四五個梨像雨一樣向她沒頭沒腦地砸來。

  衛洛現在功夫不錯了,她只一眼,便知道,這些果子雖然從她的頭頂過,卻不會砸到她。

  果然,「砰砰」幾聲脆響,幾個果子砸到了她身後的板車上。

  這「砰砰」幾聲,彷彿是信號彈。

  瞬那時,無數的水果向她砸來。水果形成的雨點很是驚人,竟是鋪天蓋地而來。

  有些人的手勁會有偏差,那果子一砸,竟然硬生生地砸向衛洛的身上,從她的衣角上擦了過去。

  水果雨中,同樣坐在輿轎上的幾個貴族少女,回頭從車後撿來幾個水果,嘻笑著向義信君砸來。她們一邊砸,一邊嬌聲笑著,笑聲中,一少女高聲唱道:「有君子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君子兮,白袍飄飄,妙目顧盼。有君子兮,見之悅之,見之憐之。」

  那少女的高歌聲,曼長而清遠,隨著她歌聲一起,四面八方也傳來了幾個歌唱聲。

  這些歌唱聲,有的是稱讚衛洛的華美的,也有的是稱讚別的少年的美麗的。

  在衛洛這邊,水果雨絲毫沒停。衛洛身手過人,眼力又過人,每當有果實錯砸向她時,她身子稍稍一偏,便躲了開來。

  就在她極輕微的西躲西閃時,突然聽到「撲」一聲脆響,她連忙順聲看向義信君。只見一個拳頭大的山果,狠狠地砸在他俊美的臉上。

  山果滾落時,他的左頰立馬顯出一個果子印來。

  剛才那水果砸來時,衛洛很想伸出手去,幫義信君擋開。可是看到他身後這麼多劍客都沒有動,便又住了手——她可是弱質女流,不能做得太顯形了。

  衛洛如此想著,在一個手指大小的蛇形怪果扔來時,便沒有讓開,便讓它生生在砸在額頭上。

  那果子一砸,瞬時在衛洛的額際留下了一道嫣紅的汁印。

  這汁印,給她的面孔,更添了一種奇異的妖氣。

  看到這樣的衛洛,連看向義信君的少女們都癡了。

  這時,一個婦人的笑聲傳來,「今日方知,婦人之美真值兩城。」

  溢美聲中,又是數十個果子啪啪地砸到了衛洛後面的板車上。

  馬車慢慢駛向前方。

  現在已經到了齊都最出名的四形街。這裡是一個十字路口,路口中間,有一個寬闊的廣場。

  此時此刻,廣場中處處可見坐著輿轎的少年男女。

  可以說,真因美色被邀請而來的人,全城不會超過五人。而衛洛和義信君,自然便是其中之最了。衛洛兩人一到,廣場中發出了一陣暴喝聲,一陣歡呼聲。

  歡呼聲中,又是無數水果鋪天蓋地地砸來。在水果大雨中,衛洛頻頻向義信君看去。

  她擔心他被砸得太慘了。

  這一看,她倒是放下心來。很顯然,沒有人真在這樣的節日中惡作劇,他的臉上除了那一個青印後,便沒有再添新的印痕。

  歡呼聲中,衛洛隱隱感覺到,有人在看向自己。

  有人看她,應該是件尋常事,可是衛洛就是感覺到了不同。

  她轉頭望去。

  這一望,她看到在她左側二十步處,一個藍衣青年端坐在輿轎上,這青年眉目清俊,卻是公子秩。

  衛洛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節日中,也坐在輿轎上。她這時渾然忘記了,公子秩雖然行了冠禮,可是他還沒有娶妻,他當然也是今天的主角了。

  衛洛只是瞟了一眼,便發現公子秩的身後,策馬相隨的除了三四十個劍客外,還夾著五六個賢士,。當然,賢士是坐馬車的。

  看著看著,她眉頭暗皺,想道:難不成,今天是公子秩的相親之日?

  在衛洛胡思亂想時,公子秩定定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溫和中透著深沉,他靜靜的打量著她,那眼神,讓衛洛依稀記起當初。當初她剛來貴地時,那時她偶爾回眸,對上的便是這樣一雙溫和的眼神。

  只是對視了一眼,公子秩便轉過頭去,而衛洛,也收回了視線。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12 AM

第183章秋之祭,誰欲擄姬?

  就在這時,廣場中心處,突然傳來了數點鼓聲!

  鼓聲急促中,衛洛昂頭一看,只見五個巫額系紅絲帶,用油漆在左頰邊繪著一根粟苗,右頰處繪著一道太陽,這色彩全是紅通通的,血淋淋狀。

  他們赤足,身上穿著麻裳麻服,服略短,露出毛茸茸的小腿。正在一邊扭動,一邊舉起雙手對著天空,口裡發出古怪的音節。

  隨著這鼓聲,這舞動,眾人紛紛靠了過來。不過,也有不少人對這一幕一點也不感興趣,見到這情感反而退了開去。

  衛洛還在詫異間,公子秩穩穩地從輿轎上一躍而起,他大步如飛,三不兩下,便跳到了那五個巫的中間。

  眾巫看到他到來,同時踩著舞步,把他圍到了中間。而這時刻,一眾劍客已經整整齊齊地走上前,走在最前面的四人,合力抬著一個鼎放在巫的身前,也就是廣場中央。

  這鼎約有成人腰間高。

  鼎一放好,便有人向其中倒滿水。

  鼓聲越來越急促,間中還伴奏著鈴聲。

  五個巫把公子秩圍在中間,做著各種古怪動作。

  在眾人的圍觀中,公子秩大步走到鼎前五步處。然後,他緩緩跪下,五體投地地朝鼎一禮。

  他這一禮,所有的喧囂聲,說笑聲頓時一靜。

  安靜中,義信君走到衛洛身邊,牽著她的手走下輿轎。

  不止是他們,這一刻,連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遊俠兒也安靜下來。

  公子秩五體投地一禮後,在眾人的安靜,五個巫夾急促的舞蹈和鬼叫中,他大步走到鼎前,伸手從鼎中掬起水,向著四周嘩地一灑,朗聲唱道:「吾名齊姜!」

  四字一出,鈴聲急促而長。

  他再次掬水,又嘩地一灑,唱道:「此水禮之鬼神!且祝鬼神有著,祖祭永存!」

  這唱聲一起,五個巫齊嗖嗖的一陣扭動後,同時跪伏而下,雙手撐地,屁股抬在空中,舉得高高的左右搖擺著。

  公子秩又掬水向眾人身上一灑,唱道:「此水禮之天!只願陰陽有節,四時有分,春日生長,夏日繁盛。」

  鼓聲起了,人群中開始傳來歡笑聲。

  第四下水一灑,他清朗的聲音傳向四方,「此水禮之地!惟願今日得收,明春雨水充足,萬物得生,得長!尚饗——」

  最後兩個字一落地,鼓聲也罷,鈴聲也罷,變得急促而長。衛洛還以為這樂音會持續下去時,樂音卻是戛然而止!

  樂音停止的同時,巫也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公子秩慢慢退後五步,和眾巫一樣,五體投地一禮後,便在兩個劍客的扶持下站了起來。他向著四方百姓深深一禮。

  這時,衛洛的手一暖。

  她轉頭看向義信君,好奇地問道:「此為何禮?」

  義信君濃眉微皺,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道:「此便是秋之祭!」有一句話他沒有說:正是因為在這種祭祀的結合,非常需要公子秩這個成了年的,謫謫親的齊姜血脈,所以,眾臣也罷,齊侯也罷,才會要他歸國,與自己形成對抗之勢!

  他說到這裡,轉頭看向衛洛,說道:「你我已面見了世人,可以狩獵矣。」

  他說到這裡,衛洛便看到幾個劍客駛著那兩輛馬車在回返。這個時候,馬車中已堆了滿滿的水果。這時代物資不豐富,除了極少數是可以吃的外,很多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古怪野果。

  這時,另有劍客牽來兩匹雪白的馬,送到了衛洛和義信君身前。

  這秋狩衛洛是應該不去的,不過她身有功夫,對這個情景倒是有點好奇。

  義認君對上她躍躍欲試的表情,笑了笑,說道:「此番秋狩,不過是騎馬田野一遊,與民同樂,真要狩獵,另有講究。洛,此時你可以不去的。」說罷,他看向衛洛的衣袍。

  衛洛穿是這麼華貴,這種衣袍是不適合策馬游綺。

  衛洛略略一怔,正想順著義信君的心意,答應就此回去。可她左右看了看,見大多數少年男女,還坐在輿轎上,享受眾人扔來的水果和歡笑聲。不由有點猶豫。

  她喜歡湊熱鬧呢。

  正在她左右張望的時候,衛洛突然肌肉一緊,迅速地回過頭去。

  她一回頭,便對上數道寒光森森的長劍!

  幾個劍客從人群中一躍而起,殺氣騰騰地撲向了義信君!他們手中的長劍,在這一刻,發著奪人心魂的黃光!

  有刺客——衛洛迅速地清醒過來。

  這時候,廣場中人極多,貧賤富貴都擠在一起,而且眾人的注意力,也被廣場中心的祭秋禮所吸引了。

  刺客這麼一襲擊,圍在義信君周圍的劍客們,齊刷刷地抽出佩劍迎上。間中,不時有人高喝道:「保護主上!」

  「保護主上」

  整齊嚴肅的高喝聲中,十五六個劍客把義信君護在中心。另外其餘的劍客,已與刺客們交上了手!

  刺客很多,足有三四十人。轉眼間,廣場上便是一陣金鐵交鳴聲!

  這時,廣場上的百姓驚醒過來,他們慌亂的向四周退去。這些百姓,多是見過爭鬥的,在這個時候,他們能想的,便是退後,退後,避開刀劍相擊。

  因此,雖然刺客來得突然,百姓們卻顯出了一種鎮定來。

  激烈的金鐵交鳴聲中,義主君的大喝聲也很難聽清。他急急地轉頭看向四周,叫道:「保護姬!保護姬——」

  刺客太多,而且變化太突然,混亂中,他的喝聲雖響,可是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衛洛是給保護義信君的眾劍客擠到一旁去的。

  只是一個轉眼,她和義信君之間,便隔了百來個戰鬥激烈的劍客。

  正在這時,一股寒意浮現在她的意識中。衛洛眼睛一瞟,便看到四個大漢,從四面八方向她圍來。這些大漢個個高大異常,而且悍勇之極,顯然都是高手。
  衛洛瞬時瞳仁一縮。

  這時,一個急促低喝聲傳入她的耳中,「休得耽擱,帶上姬便全部撤退!」

  這些人,居然是衝自己來的!他們想綁架自己!

  那些攻向義信君的刺客,也只是亂他耳目的。

  瞬時,衛洛明白過來。

  這時,一個大漢嗖地一聲,伸出左手撈向衛洛的手臂,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也伸出,竟是就勢想捂上她的小嘴。

  這些變化,全是一瞬間發生的。

  在那手指伸來時,她身子一扭一閃,便避了開來。那大漢剛輕咦一聲,衛洛已是腳步連錯,身形飄忽,竟是如穿花蝴蝶一般,從四個大漢圍成的人牆中一擠而出!

  只是一轉眼,她便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義信君歡喜地大叫道:「姬在那!」

  他只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

  因為,幾條手臂從衛洛身後伸手,同時向她扣來。

  這些手臂的主人,都是功夫不錯的。

  風聲呼嘯中,衛洛又是一扭一轉,她扭得極輕微,轉得極隨意。

  似是無意中向左側一走,向前一偏。

  就是這麼一下,她已避開了那些大漢的抓捕,整個人倒入了交戰的劍客中!這時侯,她的眼前是一片黃光閃動,十來把劍在她身後身前相互交擊。可是每每有劍刺向她時,衛洛便身子一偏,閃了開去。再一轉眼,她又向義信君的方向安全地走進兩步。

  一個驚咦聲傳來,同時,衛洛聽得剛才發號施令的人沉聲說道:「此婦不凡!意料不周!」

  只是喃喃自語般說出這八個字後,他縱聲一喝,一聲吻哨,「撤——」

  喝聲一響,眾刺客便如流水一般向後退去。

  而這時,幾個義信君府的劍客,終於圍上了她。

  刺客們行事極為果斷,來時迅速,走的時候也迅速。公子秩剛剛從人群中擠出,幾個縱躍趕來,戰鬥已經結束。

  義信君急急地跑到衛洛身前,嘴唇抿得緊緊地,問道:「可有傷著?」

  「否。」

  義信君把她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一遍後,轉頭向眾劍客一瞟,怒道:「我叫你等保護姬,竟是無人聽見?」

  眾劍客同時低下頭去。

  剛才事情實在突然,而且,他們的下意識中,就沒有保護衛洛的想法。所以才有了這一幕。

  義信君嘴一抿,摟著衛洛,沉聲說道:「休慌,幸你安好。這一次回府後,我將就此事妥做安排。切不會再有下次。」

  衛洛知道,他所說的下次,是指下次刺客攻擊時,劍客們不會再把她晾在一邊,無暇保護。

  在他的懷中,衛洛低低地說道:「休惱,我無恙啊。」

  兩人的身後,公子秩盯了他們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他走出五六步後,他的劍客們才急急追上,隱隱的,有一個賢士責怪道:「公子現已不是遊俠兒,怎可輕涉險地?」公子秩沒有回答。

  衛洛被義信君緊緊地摟在懷中,她低下頭,想著那聲急喝,「休得耽擱,帶上姬便全部撤退!」

  到底是誰,為什麼盯上了她?

  這麼大規模的刺殺,居然就是衝著擄她而來麼?

  衛洛沉吟之際,義信君的低喝聲傳來,「回府!」

  在眾人轉身離去時,幾個負責此類事的大臣急匆匆地向義信君跑來、一直到上了馬背,衛洛還有尋思著。

  來到府中時,義信君在眾人的籌擁下,急急地向書房走去。衛洛見他要離開,不由低聲說道:「剛才,我聽到一人說道,『休得耽擱』

  帶上姬便全部撤退!」,她抬頭看向義信君,目光盈盈中帶著某種堅定,「後來又是那人說道『此婦不凡!意料不周!』才撤退的。」

  義信君聞言,俊臉嗖地陰沉無比。他對上衛洛的目光,不由伸手在她的臉上撫了撫,低聲道:「休慌。」

  說罷,他長袖一甩,大步向書房中走去,眾劍客賢士急急跟上。而衛洛,則是一邊沉思,一邊向後苑走回。



第184章擄了小兒回晉?

  公子涇陵府。

  涇陵公子靜靜地跪坐在塌上,俊美威嚴的臉,在看到大步跨入的來人時,一抹喜色一晃而過。

  來人是一個賢士,三十來歲,臉色蒼白,嘴唇上留著兩抹小鬍子。

  他大步走到公子涇陵的身前,深深一禮,朗聲說道:「見過公子。」

  「起。」

  「然。」

  公子涇陵微微傾身,盯視著他,問道:「此番在齊,可有所見,可有所聞?」

  賢士朝公子涇陵雙手一叉,讚歎地說道:「公子誠神人也。」

  這讚美的話一出,公子涇陵俊美的臉上,瞬時閃過一抹光亮,這光亮一出,他俊美的臉上,瞬時耀眼了幾分。只是這抹光亮中,又包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陰寒。

  他盯著來人,道:「詳細說來。」

  「諾!」

  賢士應過後,在一側的塌幾上坐下。直到侍婢給他上好酒水,他才沉穩地說道:「知我要奉上兩城,義信君特意在書房中召見。當時房中,一共有七個齊人在。這七個齊人中,除了義信君,另五人都是公子所知的,義信君的一等食客。只有一人我不曾見過,這是一個小兒。

  此小兒面孔微黃,眼狹而長,眼神清澈頗有神光,嘴鼻小。十分不顯眼。」

  賢士一口氣說到這裡,拿起幾個的酒樽慢慢抿了兩口,緩過氣後又說道:「此小兒站在義信君身後一步處。我目一獻,義信君便同那小兒望去,其餘諸位食客,也有三四人同時看向那小兒。」

  他說到這裡,公子涇陵威嚴俊美的臉上,一道寒芒一閃而過。可是伴隨著這寒芒的,還有一抹若有所失的悵惘。

  那賢士又說道:「接下來,臣與義信君議,直到臣離席,義信君共向此兒顧盼了六次,目光頗為溫和,不似對普通賢士。」

  說到這裡,他站了起來,朝著公子涇陵深深一揖,讚歎地說道:

  「臣按公子所囑,令人把事洩出。果然,義信君之姬真是沒死!迫於無奈,齊人已準備傾全國之力,與我晉並肩對楚。」

  賢士說到這裡,表情有點猶豫,他看向公子涇陵,問道:「聽公子之意,似乎認為陷我晉於絕境的陰毒策,乃此婦所思。這,婦人雖然假死,她易為少年時亦形狀可疑,然,區區一婦人,真有如此驚人心智?」

  他的語氣中,還是有著疑惑不解的。

  義信君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那賢士給嚇了一跳。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線,臉上肌肉竟然隱有抽動,他的眉心也在急促的跳動著,那張俊臉上,瞬時瀰漫著一股陰寒,還有一股惱恨羞忿。

  這樣的公子涇陵,賢士從來沒有見過。他給嚇了一大跳後,連忙低下頭去,避開了他那籠罩著層層陰雲的目光。

  半晌半晌,公子涇陵的聲音沉沉地,緩慢地傳來,「我亦不敢置信,此策真為她所出。」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點乾澀。

  他低下頭去,緩慢的,十分緩慢的從幾上持過酒樽,再緩慢地舉向自己嘴邊,再仰頭飲酒。

  酒水汩汩而入,可是那渾黃的酒水,卻有一大半灑在他的衣襟上,真正入口的,不過一丁半點。

  這般喝了半樽酒水後,公子涇陵緩緩把酒樽放到幾上。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衣襟全濕,兀自目光沉寒,表情陰鬱地盯著前方。

  那賢士見到這個情景,哪裡還敢開口?他迅速地把頭一低,一動不動了。

  很安靜,房中很安靜。

  可是這種安靜,卻瀰漫著一種陰沉和壓力,彷彿烏雲籠罩,隨時會暴雨傾注。

  許久,公子涇陵的聲音緩慢地傳來,「旬,依你所見,此婦我當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

  賢士旬一怔。

  他錯愕地抬起頭看向公子涇陵,不解地想道:那婦人,你已奉給了齊義信君,就算她真為齊出了陰毒策,你又能如何?她畢竟處於義信君的保護下。

  他正在如此琢磨,抬頭看到公子涇陵雙目陰沉而冷漠地盯著他。

  這種目光,真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賢士旬連忙低頭,叉著雙手,試探地問道:「此婦陰毒?誅之?」

  他剛說到這裡,心裡便感覺到不妥。

  果然,一種極沉極寒的威壓,直直地向他籠罩而來。

  這個時候,賢士旬別說是抬頭,連站都有點站不穩了。

  他連忙雙手一叉,聲音有點顫地回道:「此婦原是公子之姬,她剛離舊主,便夥同新夫陷害我晉。若不,把此婦擄了來?」

  他這番話,說得很急,不但急,還有一點亂。

  令他驚喜的是,他的話一說完,那股極寒極沉的威壓瞬時一清。

  彷彿頭頂巨石被搬空,賢士旬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差一點都伸袖拭向額頭。

  這時,前方傳來公子涇陵低低地聲音,「擄了她來?」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似是疑問,似是自言自語。

  賢士旬朗聲應道:「然!此婦居然出此陰毒策陷害故主!擄了她來,要殺要刮,公子可酌情定奪。」

  他越說越是意氣風發,聲音響亮。

  公子涇陵伸手持起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這時的他,俊美威嚴,舉止從容,哪裡還有半分陰沉之相?

  賢士旬的聲音一落,他便淡淡地說道:「擄了此婦來?善!」

  這『善』字一出,賢士旬便完全地放下心來。公子涇陵溫和的聲音傳來,「此策甚善,勿洩。」

  「諾。」

  賢士旬朗聲應過後,叉手告退。

  直到他退得遠了,公子涇陵還要盯著那搖晃的幃幔,半晌半晌都沒有轉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低低的,沉沉地自言自語道:「擄了小兒來?」

  這幾個字很簡單,很簡單。真要動作起來,也不複雜。想那小兒雖然艷傾天下丨,身邊有不少人相護,可是他堂堂公子涇陵如要伸手擄人,那是無人能擋。
  涇陵公子想到這裡,不由薄唇略略向上一彎。這個淺淺的笑容剛剛露出,他便給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涇陵公子繼續板著臉,靜靜地坐在塌上。半晌半晌,他低低的聲音再次傳出,「擄了小兒來麼?」

  這聲音,像歎息,也像歌唱。似是無奈,也似是歡喜,久久不絕,久久糾纏。

  許久許久,他沉沉的喝令聲從房中傳出,「來人!」

  一劍客應聲而至,雙手一叉,道:「然。」

  「請穩公前來」

  「諾!」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16 AM

第185章齊宮雄辯

  經過商議後,在義信君的強烈要求下,衛洛的房門前,也多了一些劍客轉悠。

  不過現在衛洛所住的地方,就在義信君的隔壁,這一點安排,只有義信君出府時,才能體現出來。

  又是二是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衛洛正在後苑中轉來轉去。

  基本上,他一直都相當清閒,現在府中的賢士劍客,都知道她是婦人,為了義信君的形象,她已不能有事沒事與他膩在一起。

  只在晚上休息時,兩人會手牽著手,就這麼在苑中慢慢轉悠著,如果遇到要緊的心煩的事,義信君也會向她傾訴一二。

  現在已臨近傍晚了,衛洛還在轉悠時,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是向著她的方向趕來。

  不一會,數十個劍客出現在後苑處。

  衛洛緩緩回頭。

  在見到她面容時,這些人被她的艷色給驚住了。

  衛洛眉頭微皺,三四十個劍客中,居然只有最後面的十人,才是義信君府中的。走在最前面,對她灼灼直視的面孔,她一個也不識得。

  她盯了這些癡呆的劍客一眼,抬眸,緩緩問道:「何事相找?」

  聲音很淡,淡中有點冷和威嚴。

  劍客們本來還有點發怔,被她這麼一問,立馬都清醒過來。

  一個身材高大,長相俊朗,滿色浮白的劍客走出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衛洛,叉手說道:「義信君現與君侯眾臣議事,令姬前去。」

  義信君在王宮議事,為什麼要自己前去?

  衛洛墨玉眼微微一瞇,目光越過這些劍客,看向從門外走來的府中一賢士。

  那賢士見衛洛看向自己,知道她擔心什麼,雙手一叉,說道:「主上走不開,令眾人迎姬入宮。」

  衛洛垂下眼瞼,想道:敢在義信君府中堂而皇之地請人,而且這賢士也這麼說了,府中的劍客也沒二話,看來是真的了。

  她微微一笑,向眾人盈盈一福,清聲說道:「容更衣。」

  說罷,她轉身優雅地向寢房中走去。

  直到這裡,王宮來的眾劍客,還在對著她的背景癡癡入神,一個個目光灼灼,絲毫不掩飾他們的興趣。

  不一會,衛洛便穿上紅色外袍,袖中藏以木劍,曼步走出。

  衛洛坐上馬車後,義信君府中又出來十個劍客相送。這十個,是義信君贈給衛洛,專門保護她的。

  在前後四五十個劍客地保護中,馬車浩浩蕩蕩的像王宮駛去。

  她這是第一次到齊宮來。

  一路上,路人都在直直地向馬車中瞅來,因此,衛洛便不好掀開車簾觀賞景色。

  不一會,馬車駛入了王宮內道,進入了廣場當中。

  一個王宮劍客大步走過來,他伸出手,想要牽著衛洛下車。可是衛洛對他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非常不滿,當下手一揮,喝道:「退後!」

  這時的她,表情淡淡,目光冷冷,整個人冷淡而威嚴,竟是讓那人一下子就忽略了她的美色,只為這華貴威嚴之氣所懾,應聲退後幾步。

  衛洛緩步跨下馬車,他昂起頭,步態悠閒中透著雍容地向前方的長夏殿走去。殿名長夏,是遵守五行理論。

  五行理論以為,一年分為春,夏,長夏,秋,冬五季,長夏居中,以應土。這長夏兩字放在這裡,有以中為貴,學土而以厚德載物的意思。

  隔了二三百步,她都可以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陣喧囂聲。

  衛洛這一作態,不知不覺中,幾十個劍客全部退在她身後和左右,簇擁著她向前走去。

  當衛洛來到長夏殿門口時,那守門的太監朝他瞟了一眼,縱聲高唱道:「義信君之姬到--」

  現在的衛洛,國家,來歷不可信,所以時人不能以國家為姓安在她的身上。她雖在墓碑上已是義信君的次妻,活人卻沒有經過齊侯的允許正式成婚,所以也不能冠上義信君的姓。時人稱呼她,只好叫道『義信君之姬』。

  六個字一傳出,殿中頓時一靜。

  衛洛信步踏入。

  她剛踏入,便對上了幾百雙灼灼直視的目光。

  衛洛昂著頭,態度淡而威嚴,面無表情。她目光掃了眾人一眼,便找到了坐在右側第二排的義信君,當下腳步一題,向他走去。

  這時的衛洛,完全顯示出了她這幾年來修得的威嚴雍容。這種威嚴雍容,令得那些灼灼直視,毫無顧忌打量著的目光,瞬時僵了僵。隱隱中,他聽得有人在低語道:「此婦乃國色,應是王侯之妻,怎可為臣下之婦?」

  這話不管是不是誠心說出的,都對衛洛不利。當下,衛洛和義信君兩人,同時朝那說話的大臣冷冷地盯了兩下。

  衛洛來到義信君面前,朝他盈盈一福,行了姬妾之禮,便來到他身後跪坐下。

  她坐好後抬頭,便發現坐在對面的,那個藍袍長身的青年公子,赫然是公子秩。

  至於前方的主塌上,坐的人自然是齊侯了。齊侯頭戴侯冠,約摸五六十歲,身材矮胖,圓圓的臉上鑲著一雙綠豆眼,嘴厚。臉上皺紋雖然不多,卻臉上發黑,眼神渾濁無光,眼袋很大。

  此時此刻,齊侯正用他那雙綠豆眼,如眾人一樣眈眈地盯著衛洛。不過與別的男人不同,在齊侯的眼中,衛洛只看到了厭惡,敵意,還有一種警惕。

  這種目光,讓他很不舒服,只是瞟了一眼她便連忙移開視線。

  這時,坐在公子秩那一席的一個賢士站了起來,他朝著齊侯一拱手,便轉向衛洛喝道:「兀那姬,聽聞此次之事,起於楚王聞你有美色,而欲相索,然否?」

  不等衛洛回答,他又高喝道:「你一婦人來得齊才數月,便令得齊楚交惡。今日因你而齊楚交戰,卻不知他日我齊又與何國交戰?婦人,你有說乎?」

  他這一番話,咄咄逼人而來。

  他的聲音一落,義信君便向衛洛側了側,在眾人得盯視中,他向衛洛安撫地一笑,低低地說道:「修懼,有些人欲以你為借口,逼我分權。」

  衛洛聞言,朝他溫柔得一笑。

  雖然她笑得很輕鬆,可這個時候,衛洛的心裡想的卻是:如果真是小事,你又怎麼會任由這些人逼了我來?

  想到這裡,她緩緩站了起來。

  衛洛朝著齊侯和公子秩盈盈一福後,轉頭看向那開後質問的賢士笑了笑,有點輕鄙地說道:「妾在晉時,便聞齊雖有稷下宮,然為臣者多如朽木,果然!」

  轟--

  滿殿皆驚!

  從來沒有人想得到,敢有婦人在這樣的場合中,對一個質問她的賢士口出惡言!

  那賢士一張臉漲得通紅,被一個婦人如此侮辱,那種羞辱是難以言狀的。

  衛洛不等他憤怒而起,頭一昂,聲音一提,輕輕朗朗地說道:「楚何國也?擅自問鼎,自行封王,百數年來,人稱蠻夷也!」

  衛洛說道這裡,墨玉眼冷冷地盯著那賢士,縱聲說道:「當年始祖以蓋世之功被武王賜封於齊!百數年來,齊姜之姓,何等尊貴!妾雖婦人,卻萬萬想不到,以齊姜之高貴,與強晉之聯和,會秦,宋諸國之馬車,竟有臣民不敢在此時對楚人發出一攻!」

  她侃侃而談,說到這裡時突然一聲清笑,下巴一昂,目光望向遠方,頗為嚮往地說道:「此戰敗楚,楚便不可在稱霸主!此戰敗楚,齊姜許能稱霸諸國!妾真不知君之血還熱否,竟懼楚夷至此地步,可笑,太可笑了!」她才說道一半,那賢士已是面紅過耳,他伸手指著衛洛,口中連連喝道:「你,你,你一婦人,你。。。。。。」這時刻,那賢士縱使坐在榻上,身子卻搖晃不已,臉色更是紫漲中透著青色,彷彿下一秒便會吐血三升!

  這一刻,眾人同時沉默起來。公子秩似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衛洛,盯向她的目光,有打量,有尋思,也有疑惑。

  衛洛一番駁斥後,轉向齊侯盈盈一福,脆聲說道:「婦義憤填膺,言辭過激,請君侯休怒。」

  在眾目睽睽之下,衛洛本來以為,齊侯怎麼著也會要她就此坐下。可是齊侯在怔了怔後,嘶啞無力地開了口,「齊稱不稱霸,懼不懼楚,乃丈夫之事,與婦無干。孤只想問婦一句:此戰由你而起,婦真無罪乎?」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無力,緩慢。

  可是他是齊侯!

  本來殿中被衛洛說得頗為羞愧的眾人,又昂起頭盯向了衛洛。

  衛洛感覺到,坐在她前面的義信君身軀一緊!有一股冰寒和殺氣在他身上瀰漫。

  衛洛明白了。

  一直對義信君珍之寵之信之的齊侯,突然之間倒向了公子秩那一邊,因此才比得義信君把自己喚了來,才有了這一場會審。

  當下,她溫柔地低下頭來,朝著義信君一笑。不過義信君背對著她,並不能感覺到她的溫柔。

  衛洛抬起頭來,再次朝著齊侯盈盈一福,仰頭,脆聲問道:「君侯以為,若齊地無妾,楚便不攻齊麼?君侯以為,楚王明知妾是義信君兩城相換而來,卻只帶了百名處女,便欲向義信君索要於妾。楚王是真心想索了妾去麼?當時,如妾沒有假死,楚使向義信君,向君侯索妾,君侯便能同意麼?堂堂齊姜,便連一婦人也守不住麼?竟容得楚人想要就要,如入自家後苑,如喚自家奴婢麼?」

  沉默!

  無比的沉默!

  許久許久,衛洛那句『堂堂齊姜,便連一婦人也守不住麼?竟容得楚人想要就要,如入自家後苑,如喚自家奴婢麼?』還在大殿中迴盪,迴盪!

  而且,她最後一句『如喚自家奴婢』這奴婢兩字,分明指的就是齊國君臣!

  這是一種嘲笑,一種赤裸裸地指責!一種質詢,一種義正言辭的連番喝問!

  所有人都無話所說!

  一時之間,大臣們竟有一種感覺,自己堂堂一個丈夫,竟然不及一個婦人又血性!

  沉默中,公子秩站了起來,他皺著眉,沉聲喝道:「婦之言有理。堂堂齊姜豈能懼於楚夷?他要戰,我便全力一戰!」

  他河道這裡,大袖一揚,便向門外走去。

  公子秩這麼一走,眾人也絡繹站起,一一退出大殿。

  當衛洛與義信君也退出大殿時,他抬起頭,朝著坐在殿中的陰暗處,顯得孤零零的齊侯望去。這一看,她便對上齊侯癡癡地盯著義信君的眼神。

  當下,她迅速地低下頭來。突然之間,她記起來了,這兩個月中,義信君從來沒有在王宮中留宿過!不管多晚,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回到府中,而且回府後,他不像以前那樣,要先沐浴更衣了才來找她。



第186章與宗師對陣

  衛洛匆匆而來,匆匆而退,直到回到義信君府,也不過是傍晚時分,這時刻,太陽剛剛西沉。

  義信君把她送回後,腳步沒有停,繼續駛著馬車離開了。衛洛知道,今天的宴會是一個信號,不安中的義信君,這是去找親近他的權貴大臣商議了。

  衛洛緩步向後苑走去。剛走到寢房門口,她便腳步一轉,走向了湖邊。在她的身後,眾劍客停下了腳步。他們是高貴的劍客,不可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婦人。

  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湖風一吹,遍身皆寒。可衛洛有了內力,倒也不懼這寒冷,她喜歡被呼嘯的北風吹拂,那種寒冷,可令得她頭腦清醒。

  湖邊的樹木,都已枝葉凋零,那垂柳白楊,也是干禿禿的。在她面前的湖水中,那葉舟排還在水中一晃一晃的。這舟沒有繫住,這般擱了淺後,不用擔心飄走。

  望著對面的湖山,衛洛低低的,低低地歎息一聲。

  這聲歎息剛出,她的身後,也傳來了一聲歎息,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衛洛大驚!

  她渾身一僵,緩慢地轉過頭去。

  一個黃發捲鬚,眼睛微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小老頭站在離她不到十步處,正在朝著她上下打量。

  一見這老頭,衛洛便驚呼道:「穩公?!」

  老頭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婦人一眼便認出自己來,不由一愣。

  在他的迷惑中,衛洛快速地向後退出幾步,靠近了舟排。

  穩公不屑地看著她的動作,冷冷一笑,有點尖哨的聲音傳來,「婦人好眼力!在公子涇陵府呆了數十年的人,都不識我老人家,你卻一眼可以認出!」

  衛洛腳步繼續向後面退去,口裡卻輕笑道:「妾平生無長處,唯記憶超群。」事實上,她之所以認得穩公,是因為她在公子涇陵府後山秘密練功時,經常覺得有強大至極的氣息,在防著自己趁機逃跑。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她也會用自己內斂的,毫無聲息的靈感,去感知這些宗師的存在!

  衛洛的小動作,穩公依然注意了。他淡淡一瞟,沒有理會。

  衛洛繼續向舟排靠近幾步後,朝著穩公盈盈一福,清聲問道:「許久不見故人,公安好?許久不見公子,公子安好?」

  這是問侯。一個已被送離了的姬,對故主地問侯。

  穩公盯著她還在後移的腳步,蒜頭鼻子煽動了幾下,漫不經心地說道:「休得多言,隨老夫回晉吧!」

  「回晉?」

  衛洛大驚,這一下,她連向後移動也停止了。她臉色一冷,問道:「為何?可是公子涇陵之意?」

  穩公皺眉道:「婦人太也多言!叫你回就回吧!」

  最後六個字一說出,他便伸出手來。

  他說得很慢,動作也很慢。

  可是隨著他的手伸出,衛洛只覺得,四周的氣流也罷,呼嘯的寒風也罷,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不見了。

  她的四周,只有沉凝得宛如是實質的空氣!只有讓人根本無法動彈的凝滯!

  說時遲那時快,穩公手一伸,手臂暴長,幾乎是一瞬眼,便抓向衛洛的左手臂!

  他的表情是漫不經心,他的動作也是漫不經心。

  就在他以為衛洛成了陷入蛛網中的蒼蠅,根本動彈不得時。衛洛動了,在他的手臂伸到只有半米遠時,突然動了!

  嗖地一聲,衛洛身形如箭一彈向後彈出一米。同時,她右手一伸,啪地一聲輕響,木劍在手!

  穩公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婦人竟能避得開他的一抓!

  他驚咦一聲,瞳孔瞬時一縮,低喝道:「好個婦人!竟有如此身手!」低喝聲中,他右腳向前一跨,虛踩一步。

  那一步,明明踩出只有一米遠,可是落地時,卻足跨出了三米!

  這一下,他與衛洛之間,又只隔了五步不到了。

  在他的腳步跨出的同時,衛洛直覺得,四周的空氣完全凝滯了,這是一種空氣變得十分稠厚的感覺,衛洛只覺得自己彷彿陷身在流沙當中,竟是無處可以借力,連胸口也被堵得呼吸不過來。

  穩公冷笑中,同樣的右手再次伸出,再次抓向衛洛的左臂。

  這一下,他的手指剛剛伸出,便是五指如勾狀,與剛才已是完全不同。就在他的五指伸出,眼看就要扣上衛洛手手臂時,衛洛手中木劍嗖地一伸,竟是如蛇一樣,極其古怪而迅速地釘向穩公右手的腕脈處!

  再一次,穩公發出了一聲驚咦聲。

  他這下已用了二分實力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幼的婦人,竟然在自己的功力籠罩中,還是發出了攻擊!

  而且,這攻擊竟是如此凌厲!

  穩公的再次驚咦中,衛洛又向後退出了兩步。

  她碰到了舟排的邊沿了!

  衛洛大喜,當下,她竟是暴發了一聲厲喝,這厲喝聲一出,直是排山倒海,轟隆隆地震盪而出。隨著這一聲暴喝,一股內力直是如巨浪海嘯般,直向穩刨卜頭撲腦地襲來。

  穩公第三次發出驚姨,他那抓向衛洛手臂的五指,聞聲收回。在衛洛的急退中,他哈哈一笑,尖哨地說道:「多少年了,可不曾有少年人敢在老夫面前呼嘯!好你個婦人!」

  他的聲音一落,衛洛已縱身急退,跳上了舟排。

  就在穩公的大笑聲中,衛洛潛運內力,舟排頓時如箭一般,嗖地一聲,直向湖水中央躥出。

  衛洛這一手,依然令得穩公吃了一驚。

  他哈哈一笑,笑聲中,他右臂再次暴漲,身形一晃,便已整個人都逼向了衛洛。

  在令得人窒息的,岩石般的凝滯中,衛洛不行了。

  她的內力在這一瞬間,竟是使不出了,因此,那舟排彷彿被什麼巨力給拉住一樣,一動不動地定在水波中。

  與此同時,穩公暴長的右臂,再次五指一收,抓向她左臂的同一個部位。

  這一次,他使出了四成力道。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扣上婦人時,突然之間,婦人手中的木劍變了。

  真是變了。

  那木劍嗖地一聲向他前臂的外關穴刺來時,竟是如蛇一樣,突然扭曲了!不但扭曲了,那劍尖,竟是泛出一道吞吐不定的銀光。

  在強大壓力地逼迫下,衛洛再次進入了那種玄奧的境界。

  這時刻,自穩公出現後,一直都消失了的風聲,湖水聲,人語聲,以及劍客們急急奔來的呼嘯聲,她都聽到了。但是,她也沒有聽到!她的心中一片空明。

  她只是覺得,眼前穩公的那一抓中,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三道破綻。因此,她手中木劍輕揮,在穩公剛剛把內力逼向自己的外關穴時,木劍一點一彈,劍尖吞吐如蛇,卻是閃電般地轉向,順勢刺向他手背上的合谷穴!

  木劍來得極快,極輕飄,極談,極虛無。卻是令人除了向後縮手外,再無法以別招閃避!

  穩公縱是宗師,這一瞬間,發現自己也只有收手一招。

  因此,他收手了。

  他的手剛一收,衛洛足下的舟排再次如箭一樣衝出。這一次,衛洛使出了十成力道。那舟排向後衝出的態勢如箭如電,如風如火,只是一轉眼,便離湖岸有了二十步遠。

  舟排還在向後退去。

  閃電般的後退中,衛洛向著瞳孔縮成一線的穩公雙手一叉,朗笑道:「穩公,承認了!」

  她安全了。

  因為,衛洛早就發現了,這個時代的任何劍客,包括宗師在內,講究的都是力量和殺戮。他們完全忽略了技巧,所以,也沒有幾人懂得輕功,哪怕穩公是宗師。

  衛洛此時人在湖水當中,穩公若再想拿她,只能躍上舟排與她一戰。可是,他身後有眾劍客在逼近,舟排中還有衛洛,還有衛洛手中詭異的木劍。

  他已事不可為。

  在衛洛的清笑聲中,穩公突然頭一昂,哈哈大笑起來。聲震四野的笑聲中,他嗖地一彈,整個人向後急退,只是一眨眼,便消失在衛洛和眾劍客眼前。

  衝到湖邊的眾劍客神色複雜地看著衛洛,剛才的交手,他們看得不多。但是,那老頭明顯是絕頂高手,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美姬,能在這樣的高手手中脫逃,本來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所以,他們都錯愕地盯著衛洛。

  而衛洛也在盯著他們,她只是盯了一眼,便低低地歎息一聲。

  舟排繼續在湖中央飄蕩。夕陽西下,半山半湖都給染成了血紅,美得驚心,可她卻沒有心思欣賞。

  衛洛不敢靠近湖邊,因為,這岸邊的劍客雖多,卻沒有一個是宗師。她知道,義信君身邊只有兩個宗師,而且這兩個宗師性格古怪,除非義信君本人死到臨頭,否則他們都不會出手。

  至於衛洛這一婦人,他們根本就沒有放在眼中過。所以,衛洛繼續在湖中飄蕩著,她想等義信君回來,等跟在他身邊保護的宗師們也回來後,再靠近岸邊。
  這一等,直等到亥時。

  當府中燈火通明,義信君的身影出現在衛洛的視野中時。她駛著舟排,如箭一般疾衝而來。

  風吹起她的大紅袍。

  火把光映著她玉白的小臉,直如神仙中人。

  可是,這個神仙中人,一衝到岸邊,便縱身撲上岸,如一隻雛鳥一般,整個人撲入了義信君的懷抱。

  義信君緊緊地摟著她,緊緊的,心疼地摟著。

  湖山深處,最高的峰巒上,穩公靜靜地盯著這一幕。

  一陣腳步聲響,一個中年劍客走到穩公身後,雙手一叉,沉聲說道:「公子有言,若有任何意外,需稟於他知,此次交手,公以為?」

  他剛說到這裡,穩公已尖嘶地說道:「可稟!」

  「諾!」

  「此婦與義信君情愛頗深,此般摟抱之景,一併稟報了!」

  「諾!」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22 AM

第187章強勢的衛洛一

  燈火下,兩人緊緊摟抱著,旁若無人。

  眾賢士看到這一幕,躬身退去,眾劍客們也是。不過他們走的時候,神色各異。劍客們更是頻頻交頭接耳。

  不一會,空闊的湖邊只剩下義信君和衛洛了。衛洛鬆開緊摟著他的手臂,仰起頭來。

  這一仰頭,她便對上他微笑的臉,可是他雖然笑著,那眉間的紋線,卻更深了。

  衛洛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他的眉心,低聲說道:「勿憂。」

  她只能說這兩個字。

  義信君低著頭,朝她細細地打量了幾眼後,說道:「從此後,你易成小兒,隨我左右。」

  這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衛洛知道,那個宗師還沒有離去,只在跟在義信君左右,才可以安全無虞。

  她輕應了一聲後,忽然格格一笑。

  這一笑,清脆甜美。

  義信君一怔。轉眼,他便明白了,當下他也跟著呵呵一笑,挑眉道:「洛,聽說那襲你之人,劍術高極?彷彿是宗師?」

  衛洛笑了起來,她在他懷中大力點頭,道:「然也,那人是宗師。素,我剛才在宗師手中全身而退了!雖然他是一時不備,可我已是高手哦!素,我是高手了!」聲音中含著無邊歡喜,無盡得意。

  義信君哈哈一笑。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笑聲中,他華美的臉上華光逼人,彷彿現在那四面楚歌的局勢,對他不值一提。本來也是,這幾年來,他何曾有一日睡過安穩覺?在種種泥沼中掙扎著走到今天,對於壓力,他實是習慣了。

  直過了好一會,兩人才手牽著手,慢慢向前方走去。

  義信君一邊走,一邊問道:「那宗師是公子涇陵府的人?他親手把你換給我,此番為何又派人前來擄你?想不到堂堂公子涇陵,亦是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

  衛洛低著頭,沒有回答。

  她的心裡,這時的是百感交集,種種酸苦,惱恨,冷意還有無以言狀的憤怒,夾雜在她的心頭,令得她實是說不出話來。

  義信君見她不答,沉思了一會,繼續說道:「他,是為楚國戰事遷怒於你?」

  說到這裡,兩人都沉默起來。

  半晌後,義信君冷冷一笑,曬道:「好個公子涇陵!果然不凡!洛,休慌,從此你伴我左右,宗師又能如何?無人再可動你!」

  衛洛低低地應道:「嗯。」

  這時刻,她已把那些不應該存在的情緒全部拋開,歡樂地想道:我要加緊練功,要再加緊練功!嘿嘿,我竟然能從穩公的手下全身而退了,我只要再努力,再努力一把,就沒有人可以奈何我了!

  衛洛想到這裡,嗖地轉頭,墨玉眼亮晶晶地看著義信君,說道:「素?」

  「嗯?」

  衛洛伸手撫上他不自覺之下又鎖住的眉頭,歡快地喚道:「素!」

  義信君看向她,含笑道:「何也?」

  衛洛小臉上容光煥發,墨玉眼熠熠生輝,她昂著下巴,很是得意地說道:「素,照此以往,不出兩年,我亦可成宗師也。」

  她說到這裡,小臉簡直是紅樸樸的了,那怒放的光芒,令得義信君都看癡了去。

  衛洛望著他,紅著小臉,雙眼亮燦燦的,興奮地說道:「素,到了那時,天下雖大,高人雖多,卻有你我容身之處!到那時,齊不能容又如何?公子秩當上齊侯又如何?哼,大不了我們一葉扁舟,改名換姓,遠走他國!這天下間諸國紛紛,我們隨便找一小國,稍掩容貌,足可衣食無憂,快樂終身!」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著,小臉上儘是神往。

  義信君見到她這個模樣,不由搖頭失笑。他把衛洛擁在懷中,低著頭,望著她紅樸樸的小臉,暗暗付道:洛,現在的我,可不是一個人啊。你忘記了麼?在新田時,我曾當眾發誓,要保住富貴權勢,令得追隨我的人再無憂慮。放馬南山,乘舟歸去之事,已不能想了啊,再也不能想了啊。洛。

  他知道,這時的衛洛,沉浸在功夫大進的喜悅中。她渾然忘記了,追隨自己的許多家臣,已把身家性命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他一失勢,那些人可也是死路一條啊。

  義信君想著想著,眉目微斂:陽,裕兩城已重新歸我,我亦派家臣前去打理,在彼處安置了祖廟宗祠。洛說得不錯,等過了兩年她成為了宗師,我就算失勢,料來那些人也不敢輕易殺我,動我。時機一到,我還是可以回到封地,與洛一起生兒育女,令得血脈傳遞,祖祭永存。

  他想到這裡,心中便呼呼地熱了起來。低著頭,他望著倚在懷中,容光煥發的,說個不停的衛洛,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越來越燦爛。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滿是幾個長得像衛洛的孩子,在地上滾成一團,在圍著自己叫父親的情景,不知不覺中,他已陶陶然醉倒。

  衛洛說著說著,突然發現義信君沒有聲音了。不由抬頭看去,這一抬頭,便對上他咧嘴傻笑的模樣。

  衛洛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他。信君一低頭,便對上她眨巴的墨玉眼,心中更醉,當下他頭一低,花瓣般的唇牢牢地覆上了衛洛的小嘴。

  衛洛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用舌尖挑開她的貝齒,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在他輾轉地吸吮中,衛洛聽得義信君含糊的,歡喜的,讚歎地叫喚,「洛,洛,洛啊。。。。。。」

  第二天,衛洛便易容成一個少年,跟在了義信君的身側。

  這一次,她所易出的面目有點清秀,墨玉眼也沒有經過掩飾,整個人顯得十分靈動聰明。

  現在,她坐在義信君的馬車裡,與他一道,前往稷下宮進發。

  不管是齊侯還是公子秩,還是義信君,對於稷下宮的態度,是相當重視的。這座諸國間最為聞名的賢士名流聚集之所,有著來自各國的高人。

  任何權貴,到了這裡,只能低著高貴的頭顱,只能在賢士們的指責下唯唯諾諾。

  可以說,權貴們並不喜歡來這裡,義信君也不是很願意。他的不堪的出身,在這裡經常被人赤裸裸的譏嘲。可是,也因為他無視譏諷地老往這裡跑,慎而重之地挑選從中脫穎而出的人才,並根榕才能加以重用。因此,他才擁有了如今的美名。

  在他的身邊,衛洛則十分開心,她一直圈養在府中,雖早就想到稷下宮看看,卻因為怕給義信君帶來麻煩,一直忍著沒有開口。此時可以一見,她喜悅之極。
  車隊駛入稷下宮時,衛洛便注意到,在一座座石頭做成的建築物外,赫然是一座座的大石台。

  義信君見衛洛盯著那些石台猛瞅,笑道:「那是諸子台。若有說,可上去一論。若有仇,可上去與對手一博。除了這些,在乾坤兩殿當中,還有兩座石台。若有名賢至此,學子們會聚於乾坤兩殿的石台前,當面問學。」

  衛洛聽到這裡,連連點頭。

  馬車駛到廣場時,便停了下來。義信君和衛洛先後走出了馬車。

  與別的地方不同的是,義信君的到來,並沒有引起轟動,甚至前來迎接的,不過五六人。

  義信君也渾不在意,他帶著眾劍客和賢士,大步向前走去。

  遠遠的,一陣陣喧囂聲便撲面而來。,稷下宮在天下諸國間威名遠揚,各國賢士都慕名而來。因此,這裡面的賢士,足有萬餘!

  這個數目,相當的驚人。

  一行人剛剛趕到乾殿外面時,突然間,從殿中衝出了一個矮胖的,做劍客打扮的漢子來。

  這漢子真的是矮胖,他身高不足一米五,體重足有二百個身高和腰寬幾乎一樣!衛洛自到了這個物資貧乏的地方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胖子。

  這胖子沖得極快,整個人如同圓球一樣飛快地滾動著。

  在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聲。

  胖子彷彿受了欺負,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隱隱可以看到幾條血痕,身上的裳服更是被撒得一縷一縷的!

  眾人地哄笑中,這胖子似乎慌亂到了極點,都沒有看到衛洛等人走過來,竟是沒頭沒腦地向他們衝來。

  義信君身邊的劍客,見到這人跑動時,真如一個大圓球在滾動。

  不由也是哈哈大笑。笑聲中,有兩人嗖地拔出劍來,喝道:「胖子,退開!休驚了義信君!」

  喝聲才出,那胖子已經撞向了眾人。

  兩個撥出劍的劍客瞬時跨出一步,手中青銅劍一劃,泛出一道黃光後,同時指向那胖子的手臂。

  他們不想傷人,只想讓這個沒頭蒼蠅一樣的圓球閃開。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兩柄長劍就要碰到胖子的手臂時。那胖子突然雙臂一抖。嗖嗖兩下,便把那兩劍重重地撞開。而他的人,已是沉重的,如巨石一樣,狠狠地投向義信君!人在半空,一道黃光閃過。卻是胖子從腰間抽出了佩劍,夾著風雷之勢,含著無邊殺機,直直地刺向義信君的胸口!

  這人是刺客!

  一陣驚亂的叫聲中,寒劍眨眼已至!

  衛洛來不及想,義信君身邊的宗師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不見他們出面。

  在這個時候,她只是嗖地一聲,從懷中掏出木劍來。然後,右手一揚,輕飄飄的,宛如拈著繡花針一樣的,木劍一橫,後發先至!

  眾人的驚呼聲剛剛吐出,便戛然而止!

  那胖子被定住了!

  他手中的長劍直直刺出,離義信君的胸口不過二寸時,他整個人僵住了!

  在他看不清黑眼珠的肉丨縫上,一隻木劍森森地抵著,劍尖淡淡的銀光吞吐閃爍,相距他的眼珠不足半寸!

  一片安靜中,清秀少年樣的衛洛冷笑道:「足下,你如此肥胖顯目,實不宜幹這等刺殺之事!」



第188章強勢的衛洛二

  安靜,無比的安靜!

  不管是這個圓球的衝撞,還是他的出劍,還是衛洛的木劍,都令得眾人應接不暇。

  一陣安靜中,一個賢士突然哧笑道:「兀那小兒,怎地用一木劍為凶器?」

  這哧笑聲一起,一眾賢士都議論起來。他們都是文人,目力昏憤,在這種朗朗睛日中,便看不到衛洛劍尖吞吐的寒光。

  同樣哧笑的,還有不遠處紛紛趕來的,屬於稷下宮的劍客們。

  衛洛實在太面嫩了,看起來也就是十五六的小兒模樣,再加上他手持的又是木劍,所以明明那圓球給她逼得一動不敢動了,他們也是好笑的多。

  但是這笑聲,已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因為,跑近而來的劍客們,已經發現了情形不對,,衛洛對這些渾然無視,她瞟過左右的劍客,沉喝道:「抓住此人!」

  這喝聲一出,怔忡中的眾劍客一擁而上,把那圓球給架住。他們有心想把此人雙手反剪,可這圓球實在太肥了,那雙手,向後一剪,卻根本就合不到一塊去!

  當下,劍客們只好伸劍架在他的兩側肩膀上。本來是應該架在脖子上的,可他也太肥了,肥得沒有脖子了,只好架在肩膀上。

  嗖地一聲,衛洛收回木劍。

  義信君回頭衝她一笑,便如沒事人一樣,大步向前走去。

  眾人趕緊跟上。不一會,一行人進入了乾殿當中。

  也許是義信君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刺客,也許是他遇刺後,還如此從容鎮靜。這時刻,稷下宮紛紛趕來的眾賢士,在對上義信君時,都恭敬了一分。

  乾殿中,已坐了百數人。這些人中,不但有頭戴高冠的賢士,還有一些劍客和衣錦的權貴。

  他們在看到義信君時,只是回頭瞟了一眼,都沒有起身相迎。

  衛洛細細瞅了瞅,發現那些衣錦的權貴,居然有秦人,楚人和晉人,宋人。難不成,這些人也是到稷下宮來挖人才的?

  義信君大步走到左側第二排空塌上坐下,衛洛緊跟在他的身後坐好。

  他剛一坐好,一個宋國權貴已大步向他走來,他雙手一叉,有點羞愧地向義信君說道:「此人方與我劍客戲,敗陣之下跳離。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刺殺於君。」

  這人的羞愧,是因為那圓球被自己的劍客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居然都是假裝出來的。

  義信君站了起來,雙手一叉,笑道:「足下言重了,刺客之事,實防不勝防。」

  那宋國權貴連忙應是。這時,一個從殿外走進來的賢士向衛洛看了一眼,叉手歎道:「足下人才濟濟,一小兒,竟以一木劍,便可輕易制住一介劍師!實令人不得不驚訝呀!」

  義信君哈哈一笑,連平咐過。

  轉眼間,又有不少人跟義信君寒暄起來。

  喧囂聲中,一個鼓聲『咚咚』兩響!

  瞬時,大殿中安靜下來。

  衛洛雙眼骨碌碌的一轉,馬上明白過來,那鼓聲,便如上課鈴聲一樣。只要一響,眾人便得停止私語。

  只是安靜了片刻,一個稷下宮的賢士站了起來,他向義信君一揖,朗聲道:「君聞亂不驚,實有丈夫之風。我為法家徒,願附之!」

  這話一出,義信君連忙站了起來,他朝那賢士叉手還禮,應道:「得君看重,實義信之福!」

  義信君的話剛剛吐出,突然間,一陣大笑聲震天介地傳來。大笑聲中,一個身材高瘦如竹竿的楚國貴人站了起來。

  隨著他站起,眾人都轉眼看去,等著他開口。

  那楚國貴人收住笑聲,向著義信君雙手一叉,朗聲問道:「聞君因兩城相換之美姬,觸怒齊侯,不容於公子秩?」

  他說到這裡,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來。

  這笑容只是一閃便消失了。

  轉眼,大殿中響起了這楚人的大笑聲,「公雖為義信君,實小小弄臣耳!在齊侯塌上承歡時,還可有一容身之地。現有一婦不敢娶,空有君位卻任由欺凌,可笑,太可笑了!咄!想齊國無人,至豎子亦稱雄!」

  嘶啞的大笑聲中,義信君身後眾人的齊齊變色中,那楚國權貴向著剛剛求依附的賢士擠了擠眼,哧笑道:「君何愚也?居然甘為一弄臣之食客。唏,不若隨了我去,縱使求不得富貴,也可保得身家性命!」

  居然如此無禮!

  居然如此咄咄逼人!

  衛洛垂下眉眼,暗暗忖道:素剛剛來到稷下宮人,便遇到刺客。

  刺客之事剛剛解決,便又遇到這種人的挑釁。哎,實是風雨欲來啊!

  那楚國貴人的唾罵,十分的刺耳。

  義信君以及身後的賢士,氣得臉紅目赤,卻一時找不到話來辯駁。衛洛馬上便發現了這一點。想來義信君也沒有料到,自己一來便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身邊所帶的賢士中,也沒有急辯之才。

  衛洛騰地站了起來。

  她哈哈一笑,在引得眾人都向她看來時,衛洛從懷中掏出木劍,「啪」地一下,扔到了那楚國貴人的面前!

  一片安靜中,衛洛聲音一提,冷冷曬道:「汝國楚熊,不過是蠻夷之身而稱大王!汝國昭王,因一女色,如今招七國聯擊之災!有如此先王,有如此王上,你有面目恥笑他人?有所謂英雄何必論出身!我家主公能以貧賤之身而封君,能擁城池兩座,擁食客七百,便是人中之傑!便是當世之雄!他的功過是非,非你這生而富貴,長而平庸之人所能論述!」

  衛洛說到這裡,突然聲音一提,喝道:「是丈夫,便撿起吾劍!一擊定生死!」

  這是生死鬥!

  她一個小兒,居然向對方發出了生死鬥地邀請。

  一時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義信君霍然抬頭,他又驚又怒又是感動又是擔心地看著衛洛,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時候,義信君身後的賢士劍客們,都是滿臉羞愧。。這個時候,稷下宮的賢士都在暗暗點頭。

  不管是誰,都知道那楚國貴人如此侮辱,義信君為了維護他的尊嚴,是必須提出生死鬥!這一點,他是無可逃避。

  只有衛洛,狠狠地盯著那楚國貴人時,心中在暗暗忖道:以公子涇陵的性格,穩公不可能一次擄我不成,便就此退去。他會一直一直守在我的左右,只等我的身邊沒有宗師就出手!

  靠他人,永遠不如靠我自己。昨天那一戰後,我清楚地感覺到,我所領悟到的,比以前獨自練習半年還要多。現在的我,要盡快成為宗師,只有實戰一途。

  這楚國貴人的身後劍客,沒有一個是宗師,就算有宗師存在,他隱匿了氣息令我感覺不到。以他們的驕傲,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在稷下宮的眾賢士面前,出手欺負我一小兒。

  哼,只要宗師不出手,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宗師之下,無論來者是誰,我都可以一拼!

  衛洛想到這裡,目光中又沉靜了幾分!

  現在的她,一想到那個無處不在的穩公,一想到令得穩公前來時,公子涇陵會有的,那種萬事盡在他掌握當中的姿態,心中便惱恨不已。因此,她要通過實戰,使得自己以最快地速度成長起來。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24 AM

第189章揮劍稷下宮

  那楚貴人臉色大青,周圍劍客們傳來的嗤笑聲,頓時無比刺耳。

  出面要求生死鬥的是一個小兒也就罷了,最可惱的是,這個小兒扔出來的卻是一柄木劍。

  當真欺人太甚!

  而且,這小二那番話中,辱及了使楚國成為霸主的楚熊王,也辱及了現任楚昭王!最可恨的是,他的話令人無法反駁。不管是兩位楚王的所作所為,還是這小兒所說出的『英雄何必論出身'的說辭,都讓他只有張口結舌的份!

  無邊惱恨中,楚國貴人身後,嗖地長出來一個劍客,那劍客衝著他的主人叉手行禮後,轉向衛洛喝道:「兀那小兒,我來與你一戰!」

  那劍客十分高大,一臉的絡腮鬍子,光這樣站著,悍勇之氣便撲面而來。看了看他,再看了看瘦小清秀,宛如弱雞的衛洛,眾人突然替這小兒擔起心來。

  在眾人的盯視中,衛洛一臉平靜,她看向楚國貴人,聲音淡淡地說:「君辱我住上,言辭不堪。我若得勝,請君以項上人頭相送!」

  她的聲音很淡,很平靜,她幼嫩清秀的小臉,彷彿是權貴府中隨處可見的童男。

  可是這樣一個小兒,一開口說出的,確實要一個權貴以自己項上人頭相送!

  瞬時,幾百雙眼睛同事轉過去,盯向那楚國權貴。

  在眾人的目光中,那楚國權貴臉色鐵青,這種鐵青中,還帶著狐疑。他與身後眾人一樣,對衛洛生了疑心。眼前這小兒,如此平靜從容,是有蓋世劍術?還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自恃身份,剛才都沒有出殿,也就沒有看到那肥胖劍客行刺的一幕。

  在一片安靜中,那楚國權貴咬牙喝道:「想取我頭顱?咄!若你方敗陣,那又如何?」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義信君清冷的,冰玉相擊的聲音傳出:「若小兒敗陣,包括我在內,頭顱任君取一!」

  他這話一出,大殿中傳來了一陣喧囂聲。

  衛洛聽到義信君這麼一說,不由怔怔地回過頭去。

  她呆呆地看著他瑩白如玉,華美如花的面容,半晌半晌,她眨了眨眼,轉過頭來。

  那楚國權貴得到義信君這一回答,臉上時青時白,好半晌,他大聲喝道:「戰——」

  這一聲音落地,『咚咚』鼓聲大作。

  鼓聲剛剛一停,一個尖利地喝聲傳來:「楚大夫延,齊義信君素,生死一戰!省著得勝,敗者認命,落言無悔!契——」

  那『契——』字拖了很久很久,帶著森森殺機。

  衛洛和那鬍子劍客同時站了起來。

  衛洛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劍客的低語聲:「小兒,木劍怎可用於此處?我這有寶劍一柄!」

  聞言,衛洛沒有回頭,她笑了笑,回道:「無需,我已習慣。」

  說罷,她大步走出。

  很奇怪,她現在很平靜,不止是平靜,隱隱的,她還有點興奮!這時的她,渾然不若平素那般謹小慎微,步步籌劃。她甚至都沒心思擔憂,如果自己戰敗,素的項上人頭便會不保!

  在一眾安靜中,她大步走出到過道中,拾起那木劍。

  她把木劍一起,一陣喧囂聲震天介地地響起!顯然,眾人萬萬想不到,在這種生死相搏的場合,眼前這毛也沒有長齊的小兒,居然以區區木劍對敵!

  這小兒,竟是囂張狂妄至此!

  眾人的議論聲,喝罵聲,勸阻聲,以及搖頭歎息聲,衛洛一點也沒有放在眼中。她拾起木劍後,微微回頭,朝著義信君看去。

  義信君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清淺溫潤地一笑。

  衛洛回以一笑。

  她這個笑容,十分十分的單純,裡面沒有沁入半分緊張,半分不安。

  這種單純,奇跡般的,令得義信君身後的劍客賢士們平靜下來。

  衛洛拿著木劍,縱身跳上石台。

  這時刻,那絡腮鬍子也跳上了石台。

  兩人對面一戰,喧囂聲更響了。眼前這小兒弱小如雞,對面的大漢悍壯如牛。這一對比,細胳膊細腿的小兒渾然只有對方三分之一大小。

  那絡腮鬍子臉色有點沉鬱,他盯了一眼衛洛的小身板,又看向她手中的木劍。這人,剛才也沒有看到衛洛憑一柄木劍,便輕易制住了一個刺客。所以,他的目光中有著不屑,甚至有責和被看輕的惱怒。

  兩人面對面站好後,作為挑戰方的衛洛,朝著對方雙手一叉,朗聲說道:「一劍清恩怨,下台不問仇!同請!」

  鬍子大漢也抱拳喝道::「一劍清恩怨,下台不問仇!同請!」

  喝完後,他盯著衛洛,冷聲道:「出劍!」

  「諾!」

  衛洛聲音清脆地應了一聲後,手中木劍輕飄飄的,像是一個沒有半點內力的小兒在戲耍一樣,搖晃著向那大漢的胸口刺去。

  大漢看到她的出劍,目光中的輕鄙更甚。他張開大嘴,縱聲暴喝,暴喝聲中,他手中的長劍嘩的一劃,夾著風雷之勢,直直地砍向衛洛的頸項!

  他這一招,力用的很猛,勢也極其強大。眾人看到如在狂風中搖晃的衛洛,一時之間,彷彿看到了她血濺石台的模樣,都有點不忍心了。

  接下去的就要下位劍來得很狂,很猛,風聲呼嘯,宛如春雷!

  一動不動的衛洛,在這一刻,目光中卻閃過一抹失望。

  就在那大漢的長劍呼嘯而來時,她的木劍動了。

  她右手一彈,木劍輕飄飄的,從對方呼嘯的排山倒海的劍風中,靜靜地飄了進去。

  她的木劍很輕,她的人也很輕,大漢的風雷之勢是如此狂猛,簡直要把她刮倒撞到在地。這時,衛洛那輕巧的木劍到了。

  木劍後發先至,極其簡單的,乾脆地刺向了那大漢的腕脈處。就在離皮膚還有三寸遠時,一道寒嗖嗖地銀光,從木劍劍尖吞吐射出。

  一聲含痛的悶哼聲傳來!

  那大漢一聲低吼,急急地向後退出一步,右手下垂。

  這時刻,眾人還在鼓噪,他們的目光朝那大漢一移,瞬時呆住了,噪聲漸漸止息。

  只見大漢的手腕處,竟是鮮血淋淋的了。

  這大漢顯然是久經戰場的高手,他在腕脈幾乎被衛洛刺出一個洞的情況下,還能牢牢握住手中劍,縱身推開。

  因此,他還沒有敗。雖然,他持劍的右手給傷成這樣,下面必敗無疑,可他兵器還在手中,還不能算敗。

  鴉雀無聲!

  那楚國權貴騰地站了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鬍子大漢,盯著他血淋淋的右手。一張臉由青轉白,由白轉青後。他右手一抬,顫聲道:「休再戰了!」

  眾人齊刷刷地向這人看來。

  楚國權貴青白著臉,他移塌起身,大步來到義信君身前。在離他二步處,這楚國權貴緩緩跪下,五體投地地跪下後,他以額點地,顫聲說道:「願為僕!求救!」

  他的意思是說,我敗了,我願意將自己給你為僕,然後,再用金錢贖回自身。

  他不想死,這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幸好,代表他出戰的鬍子大漢還沒有明敗,所以,他這樣做來,也是人之常情,更是當機立斷的處理方式。周圍觀戰的人雖多,卻沒有熱念出言嘲笑。

  安靜中,義信君果然如眾人所料一般,點了點頭,說道:「可。」

  義信君這話一說,只聽見「哇:地一聲,石台之上,那鬍子大漢嘴一張,猛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在那鮮血噴出時,衛洛迅速地朝旁邊一閃,讓了開來。

  衛洛讓在一側,見那大漢臉如金紙,灰敗無光,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不由雙手一叉,沉聲道:"我既出言挑戰,自有把握在胸!君面臨如此生死之鬥,怎能輕敵如此?」

  說道這裡,她頭一轉,縱身跳下石台,大步向義信君走去。

  直到這時候,嗡嗡議論聲才在大殿中傳響。眾人頻頻掃向衛洛,在驚歎她天才,小小年紀,便有大劍師的修為時,也暗暗想到:面對如此這樣的一小兒,哪個丈夫不會輕敵?哎,此人一時不慎,居然被小兒傷了手腕,令得再戰無力,實在不應該啊。

  衛洛坐回義信君身側,衝他嫣然一笑後,暗暗忖道:與此人過招,為什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說,要在有壓力的,真正生死搏鬥中,我才會進步不成?

  她想到這裡,不由的有些氣餒。要是尋常劍客,自是可以頻頻向高手發出挑戰,經常處於生死之間來磨礪自己。可是她不行啊,她是女人,而且,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義信君,以他的性格,是斷不會允許的。

  果然,衛洛剛想到這裡,小手便是一緊。卻是義信君重重地錮緊她的手。

  緊接著,義信君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洛,你好大的膽子!此等生死之鬥,也敢隨便提出?你不要忘記了,你的生命,實屬於我!沒有我的允許,你沒有資格死!也沒有資格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他握得如此之緊,直緊到衛洛的手腕好生疼痛。

  可是,他有事如此的緊張。

  無可奈何下,衛洛側過頭去,低低回道:「以後不會了。」

  這五字一出,她的手腕立馬被鬆開,同時,義信君大口大口呼吸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感覺到他的害怕,衛洛感到莫名的感動,她連忙抬起頭啦,朝他討好地一笑可義信君對上時,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竟然騰地站了起來,理也不理衛洛就此拂袖而去。

  他這一起身。衛洛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上。這一次的稷下宮之行,也就只能就此結束了。

  雖然只招的一個食客,可對於義信君來說,還是很有成就的。他面對刺客能從容鎮定,面對侮辱時,身邊小兒痘能直言相駁,揮劍決生死。

  一小兒痘如此,可以想像,他身邊那是何等的人才濟濟?



第190章公子涇陵的決定

  公子涇陵這陣子有點興奮,那沉凝如山,刀斧削出來的面容,偶爾還會露出一個笑容來。

  這種真心的笑容,這一年來十分少見。因此,整個府中的食客侍婢,都覺得頭上的陰雲在山去。

  這時刻,真是夕陽西下。他真坐在後苑中,右手持著白玉旗,自己與自己對弈。在他的身後,只遠遠站著兩個隨時候命的侍婢。

  一中年劍客向他大步而來

  正持棋按下的公子涇陵,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頭都沒抬。

  那中年劍客走到他的身後邊,雙手一叉,朗聲說到:「見過公子。」

  「嗯。」

  公子涇陵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點波瀾。

  那中年劍客知道他一直是這樣,開頭便說到:「穩公已入義信君府擄姬。」
 
  公子涇陵低著頭,修長的手,把一粒白棋輕巧地按上。他聽到這一句話後,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更哼也沒有哼。

  那中年劍客的聲音繼續傳來,「穩公言,此婦不知修了何術,劍技精到,內力渾厚,他不意之下,竟讓婦人逃脫,無功而返。」

  公子涇陵持棋的手驀地一僵。久久久久,他才緩緩把棋放下。

  放下後,他微微直身,目光盯著遠處悠然青山,沉沉說道:「劍技精到,內力渾厚,竟能在穩公手中逃脫?」

  他說得很慢,竟是一字一字地吐出。

  中年劍客莫名地感覺到恐慌,竟是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顫聲回道:「穩公是如此說來。」

  涇陵公子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他挺直腰背,定定地看著遠處的地平線。

  半晌半晌,他都一動不動,也沒有一個聲音傳出。

  跪在地上的劍客,越發的顫戰心驚了。

  這時刻,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以及從府中遠處傳來的人語聲,嘻笑聲飄過。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了,公子涇陵的聲音才低低的,如從遠處飄來,「縱是絕世天才,亦不可能在不足一年的時間內成長至此地步!四年前,小兒曾以木劍為我擋下了一刺客的攻擊。當時,我以為她不過是僥倖。」

  又是一陣沉默。

  直是過了許久,許久,公子涇陵才沉沉地說道:「好個小兒!狡詐至斯!狡詐至斯!原來,她竟是一直防備於我,竟是防備我至此。。

  他的聲音是戛然而止的。那種中止,便如森而有力的鼓聲,剛響到一半便突然中斷,直讓那劍客聽了,湧出一種想要吐血的感覺。

  慢慢的,公子涇陵站了起來。

  他筆直筆直地站起來,身姿挺立,凜然如同長戈。

  就在那中年劍客以為他要離塌走開的時候,公子涇陵又突然的重重地坐下。

  這一坐太過沉重,頓時,厚厚的塌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中年劍客愕然抬頭,卻對上一手扶額,靠在幾上,一動不動的公子涇陵。

  他心中一緊,不由擔心地喚道:「公子?公子?」

  彷彿被他的叫喚聲驚醒,公子涇陵抬起頭來。

  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沙啞地傳來,「小兒。。。。。。」剛說了這兩個字,他便是一頓,轉眼,他森嚴地低喝道:「不過一婦人,穩公便束手無策乎?」

  中年劍客馬上回過神來,他連忙說道:「穩公正伺機而動。然,此婦警覺非常。」

  公子涇陵哧笑一聲。

  哧笑中,他的聲音一淡,「狡詐又能如何?圾,喚陳公來!」

  劍客圾一怔,他睜大雙眼,連忙說道:「公子,不過只是一婦,穩公既然出手,定會擄她歸來,又何必再喚陳公?如此,恐穩公怒矣!」

  圾說這番話時,又快又急,言辭侃侃。

  直到他說完,公子涇陵才沉沉說道:「此婦非常人,她狡詐如狐,心智百出,手段頗多,縱是我面對,也防不勝防。穩公自恃高人,恐難對付。」

  他說到這裡,聲音微暗,「我生平行事,最不喜有意外出現。這一次,我定要擄她歸來。有陳公在,穩公便不得不小心行事,謹慎處之。如此,才是萬全之策。」

  圾低著頭。過了好一會,他不解的聲音傳來,「公子擄婦歸來,將如何處之?」

  他的聲音中,有著一直以來的疑惑,語氣也帶著試探。

  可他剛剛吐出這幾個字,公子涇陵便是暴喝一聲,「大膽!」

  劍客圾悚然一驚,連忙以頭點地,一動不敢動。這時,公子涇陵含著怒火的聲音如巨石一樣,向他沉沉壓來,「何多事也!」

  硬生生地丟了這幾個字後,公子涇陵不耐煩地喝道:「退去。」

  「然。」

  劍客圾匆匆站起,連忙向外退去。

  他退得很快,轉眼便來到了拱形門口。

  可是,他剛要跨門而出,卻腳步一頓。

  他遲疑地看著公子涇陵,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現在就說。

  在他猶豫的時候,公子涇陵的聲音飄來,「還有何事?」

  劍客圾連忙小跑到他身後,雙手一叉,輕聲回道:「小人見到穩公時,正好瞅見義信君與婦相處之景。穩公言,此景一併稟告給公子。」

  他的語氣有點亂,有點急,顯然是想一口氣說完後速速離開。

  因此,他低著頭,也沒有注意公子涇陵的僵硬,自顧自地說道:「當時穩公剛退,婦猶有驚恐。見義信君到,如雛鳥之投,如野兔之奔。急急惶惶,便那般投入義信君懷中,竟是歡喜之至。」

  劍客圾低著頭,一口氣說到這裡後,便欲抬頭退走。

  他剛抬頭,公子涇陵陰寒刺骨的聲音便撲面而來,「滾!別讓我取你人頭!」

  劍客圾大驚,連忙應諾,急急退後。

  他再次走到拱門處時,公子涇陵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令陳公傳於穩公!在立春之前,我要婦人出現在我面前!想堂堂宗師,此次如再有失,應無面目見過世人吧?」

  這話很寒,很冷,很森嚴。

  劍客圾連忙朗聲應道:「諾。」

  說出這個字後,他如受驚之鳥,竟是倉惶地向外衝去。那動作,簡直是逃之夭夭,避之不及。

  直到劍客圾跑出了好遠,他的耳邊,彷彿還在迴盪著那低沉中,帶著難以言狀的憤怒,失落,還有不安的喃喃低語,「好一個狡詐的小兒。。。。。。」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28 AM

第191章公子秩贈送的寶玉

  自從那日稷下宮之行後,義信君的聲望,無形中又有提升,因此,他也趁熱打鐵,這陣子帶著衛洛頻頻出現在稷下宮中。

  這一日,一行人剛從乾殿走出,便迎面遇上了大隊人馬。

  百來個劍客前呼後擁中,慢步走在前面,頭戴侯冠的齊侯,以及一身藍色便裝的公子秩,無比的引人注目。

  這時候,義信君剛剛走出殿門不遠。

  瞬時間,隨著義信君走出的稷下宮眾賢士,頻頻向他看來。

  眾人都沉默了。

  安靜中,走得有點氣喘的齊侯,已越來越近。

  他在很遠便看到了義信君。

  他身後的眾人,也都看到了義信君。

  不知不覺中,稷下宮中的眾賢,已有數百人走出,看著這一幕。他們隱隱約約聽到,義信君已獲罪於齊侯,且不見容於公子秩。只是,那畢竟只是傳聞,而這一刻,他們便可以親眼目睹事實的真相了。

  有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不管道德多麼高潔的賢士,他之所以依附權貴,便是為了有一天能一展所長。所以,對於義信君現在在齊國的地位,他們自然十分看重。

  兩隊隊伍越來越近。

  雙方只有二十步遠了。義信君上前一步,深深一禮,朗聲說道:「臣見過君侯。」

  他喊出這一聲後,便低著頭等著齊侯回話。

  齊侯緊緊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這老頭子似是愣在那裡了,半晌都沒有動作,直到身後一個大臣用手肘朝他碰了碰,他才清醒過來。

  一清醒,齊侯便抬起頭看向義信君的身後。他那渾濁蒼黃的目光,在義信君身後尋找了片刻後,才轉過頭,慢騰騰地看向兀自行禮的義信君,緩慢的,無力地說道:「起吧。」

  扔下這兩個字後,齊侯不再理會義信君,提步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義信君抬起頭來,表情淡淡。

  轉眼間,齊侯和他身後的眾人,轉入了乾殿中。

  這時刻,義信君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周有不少目光在嘲諷地盯著自己,他甚至知道,剛剛那幾個有意附從的稷下宮賢士,已慢慢向後退離。

  當下,他泛著白玉般光澤的臉孔上,露出一抹冷笑來。

  義信君大步向廣場走去。

  他才走出十五六步,從乾殿中走出了一個嬖人。這嬖人是齊侯身邊親近之人,他大步向義信君走近,來到他面前,低低地說著什麼。

  衛洛知道,這種場合下,沒有必要靠得太近。不管他們說什麼,自己最好是什麼也沒有聽到。

  因此,她向後退出了幾步。

  她剛剛退到一根光禿禿的白楊樹旁,便看到一個熟人向她大步走來。

  這熟人眉目俊朗,身材高挑,一身藍色外袍,赫然是公子秩。

  衛洛萬萬沒有想到,公子秩會向她走來。她抬起一雙墨玉眼,好奇地瞅著他,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滿了善意。

  公子秩大步走到她面前。

  離衛洛只有一步遠時,他才停下腳步,低下頭,靜靜地瞅著她。

  一直以來,衛洛與公子秩的見面,都是目光一觸,便轉移開來,彷彿只是陌路人。

  而他此刻,卻這樣低著頭,靜靜的,目光溫和地盯著她。他的眼神十分友善,十分溫和,隱隱中還有著包容,憐惜。

  衛洛怔忡地對上他的目光,這一刻,時光倒流了,她彷彿回到了剛來貴地時,與他在眉大家的隊伍中相遇時。

  公子秩低著頭,靜靜地打量著衛洛。他看到衛洛表情越來越疑惑,大眼還眨巴眨巴的,目光濕潤的看著自己,嘴角不由一揚,露出了一個輕淺溫潤的笑容來。

  這依然是一個讓人感覺到溫暖的笑容。

  他伸手入懷。

  公子秩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巴掌大的上等美玉,這真是上等的美玉,整個玉身晶瑩剔透,毫無雜質。

  衛洛眨巴眨巴著眼。

  公子秩掏出美玉後,逕自伸過手來。他伸手抓著衛洛的小手,把它翻轉過來。然後,他把那美玉放在她的手心中。

  公子秩微微使力,令得衛洛把玉握緊後,嘴角輕揚,盯著她的墨玉、眼,溫和地說道:「衛洛,當日相遇之景,我一直銘記。此番重逢,卻是意外頗多。」

  衛洛更糊塗了。

  她的大眼,不停地眨動著,滿臉滿眼都是迷糊。

  見到這樣的她,公子秩再次淡淡一笑,笑容中,他向她微微一禮,清聲說道:「世事難料,變故易生。衛洛,請允許我以美玉問侯於你。」

  衛洛這下傻了,她怎麼一個字也沒有聽明白?

  在她一臉的暈乎乎中,公子秩卻是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袍袖一拂,便轉身離去。轉眼間,他高大軒昂的身影便消失在乾殿殿門處。

  衛洛愕愕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半晌半晌還有眨眼。

  好一會,她才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她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後站滿了人!義信君帶來的賢士劍客,居然都站在那裡瞪著她。

  衛洛對上他們,又眨巴起眼來。

  與一眾人大眼瞪小眼一會,衛洛昂頭看去,見義信君已向這邊走來,不由一喜,連忙提步向他迎去。

  她剛剛跑到義信君身邊,一個賢士便從她的身側走出,他向著義信君雙手一叉,說道:「方纔,公子秩以美玉問侯於姬。」

  這賢士是義信君身邊的親近之人,他是一直知道衛洛身份的。

  聽到他這句話,衛洛很意外:堂堂丈夫,怎麼一見到義信君便打小報告?

  因此,她朝這賢士疑惑地瞪了一眼。

  瞪過後,她連忙轉過頭看向義信君。

  這一轉頭,她便對上義信君靜靜瞅來的目光。他的目光很奇特,既有痛苦,又有歎息,還有慶幸,還有無奈,十分十分的複雜。

  對上他這樣的眼神,衛洛慌了。

  她連忙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拿著那玉朝義信君的手中塞去,一邊塞,她一邊急急地說道:「我亦不知公子秩何意,他說了一通奇怪的話後,便把這玉強塞於我。君若不喜,棄之便是。」

  義信君拿開了手,沒有接過這玉。

  他低著頭,靜靜地瞅著衛洛,瞅著她慌亂的捏來捏去的寶玉,低低地歎息一聲。

  這時,剛才開口的賢士轉過頭,看向衛洛,問道:「姬不知何意?」

  衛洛眨巴著眼看著他,問道:「何意?我應當知情麼?」

  那賢士也是長歎一聲,他說道:「諸國交戰,俘虜貴族時,便是以寶玉問侯對方。姬為婦人,公子秩堂堂公子,願意親自拿寶玉相問侯,這表明他對姬十分看重,姬若願意,他會以貴族之禮迎之。縱是為姬,他也會尊之重之,不差於妻!」

  衛洛傻眼了。

  她這下是真的傻眼了。

  她瞪著那賢士,直瞪了一會,才消化完他話中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一個貴族要俘虜另一個貴族,一般都會送給對方寶玉。

  那意思是說,我承認你是一件貴重的商品,為了安撫你受驚的心靈,請允許我送上這塊寶石。從此後,你就是我私有的。

  這是這個時代的禮節。

  公子秩親自塞給自己一塊寶玉,也是這個意思:他將俘虜自己,他會以貴族之禮俘虜自己。

  對於一個來歷不明的婦人來說,這確實是一種十分尊重的禮節。

  衛洛想到這裡,眼珠子都直了。她萬萬沒有想到,手中這強塞而來的寶玉,居然會是這個意思!

  她更沒有想到,從眉大家隊伍一別之後,再一次以衛洛的身份與公子秩說話,便是這麼一番對話!

  他居然,如此溫柔,如此彬彬有禮,如此親切寬和地塞給自己一塊寶玉,提出俘虜自己的意思。這,這,這簡直是無可想像。。。。

  想著想著,衛洛突然轉過神來,她嗖地一聲轉過頭,擔心地看著義信君。現在的局勢,真的對素如此不利了麼?公子秩如此毫無顧及地提出俘虜自己這個有主的婦人,那是他心目中以為,素是必敗無疑,而且已支撐不久了啊!

  衛洛仰頭看著義信君,恨恨地一甩手,伸想把寶玉扔掉。可是,她剛一動,義信君已低聲說道:「別扔!」

  衛洛一怔,揚手的動作也是一頓。

  義信君看著她,溫柔地看著她,低低地說道:「世事難料,若真有那日,此玉或可保你無憂。只要你不會受到傷害,我心便安。」

  他的聲音很淡很淡,然後,他伸手接過衛洛手中的玉,順手把它收入袖袋中。

  然後,他抬起頭,對上抿緊唇,眼中隱有淚意的衛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傲然地哧笑道:「勝敗末分!公子秩未免自視過高矣!洛,此玉我替你留著。總有一日,我將擲於他身前!」

  衛洛嫣然一笑。她上前一步,伸手握緊他的手,她仰起小臉,一臉燦爛地望著他,笑道:「我的素,能從卑賤走到今日,便不是些許磨難所能困阻了!」她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信任,那麼的崇慕。

  義信君對上她這樣的眼神,不由破顏一笑,瞬時雲破月來,遍地生香。



第192章白衣劍客再現

  自那以後,義信君更忙了。

  衛洛緊跟在他的身側,很多時候,他都想幫一幫忙,卻發現插不上手。

  立春就要開戰,現在的義信君主要是忙這個。雖然這樣的戰爭,一般是由有封地的各大小領主,自帶私兵前來交戰的,可是,義信君作為執政,這中間的協調徵用,都要通過他。

  當然,公子秩是想插一手的,只是義信君堅持不讓權。

  衛洛發現這春秋的戰術,很規範,其中名詞複雜,各有講究,她有時連聽也聽不懂,更別說是幫忙了。

  這般與他形影不離地轉了幾天後,衛洛能起的作用,就是在義信君疲憊不堪時,輸一些內力,幫他放鬆一下。

  這一天,兩人回到府中時,正是傍晚許。換回了女裝的衛洛,與義信君並肩走在湖邊。快十二月了,天空陰沉著,樹葉凋盡,寒風嗖嗖中,從湖面撲來的風,奇冷無比。

  兩人轉了一會,義信君便打了一個寒顫,衛洛連忙牽著他的手,轉身朝苑中走去。

  剛走了十幾步,她腳步一頓。

  感覺到她的不對,義信君疑惑地回過頭來。

  衛洛吸了一口氣,沒有回頭,只是徐徐說道:「來者何人?」

  嗖地一聲,樹葉拂動中,一個嘻笑聲傳來,「數月不見,婦人可有想我?」

  這聲音一出,義信君便咧了咧嘴,冷哼一聲。

  衛洛不同,這一刻,她的雙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喜意。

  她緩緩回頭,看向那個站在高高的白楊樹的細枝節上,白衣凌風,好不自在的劍客。

  她一對上這個劍眉鳳眼,鼻樑高挺,皮膚白淨。明明長得清俊之極,卻笑得賊嘻嘻的傢伙,便有點想翻白眼的衝動。

  衛洛控制住自己這個衝動。她墨玉眼一睜,歡喜地叫道:「君歸來了」

  她這話一出口,她身邊的義信君馬上明白了,在這個時候,這白衣劍客歸來,真是一件好事。

  衛洛的聲音一落,那白衣劍客便是劍眉一挑,他歪著頭,朝著衛洛打量了幾眼後,突然眼睛一瞇,露出一個笑容來。

  緊接著,他笑容一收,哼道:「你這婦人,狡詐百出!不知怎麼地,一看到你裝出如此歡喜模樣,我就有汗嗖嗖而出!」

  衛洛雙眼一直。白衣劍客對上衛洛變得僵硬的小臉,不知怎地,心情竟是大好。

  他頭一昂,仰天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他嗖地一聲,整個人凌空飛起,飄落在衛洛面前。

  衛洛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是提步前跨,只是一個轉眼,他便向衛洛跨出了三步,轉眼間,他便與衛洛面對面站著了。

  衛洛低歎一聲,她向後退出半步,轉頭看向義信君。

  她才一轉頭,就聽得白衣劍客說道:「婦人,請上扁舟,我有言!」

  衛洛看著義信君。

  義信君朝她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得到了義信君的允許,衛洛轉頭看向白衣劍客。她自是知道,他這樣的人,說有言,那就是真有言的。

  白衣劍客沒有看向她,他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在了扁舟上。衛洛見狀,也將身一提,凌空飛掠而過。當她幾若無物地落在舟排上時,白衣劍客朝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低聲道:「果然身手不凡。」

  衛洛沒有理他,她回過頭,朝著那漸漸消失的義信君的身影望去。

  就在這一轉頭間,扁舟如箭一般疾馳而去。這一疾衝,直是寒風呼嘯,刮臉如刀。

  不過,不管是衛洛,還是白衣劍客,都身懷不凡內力,自是不懼這一點風寒。

  衛洛看向白衣劍客時,卻對上他有點癡怔的目光。

  白衣劍客一瞬不瞬地盯著紅袍在分鐘獵獵作響,小臉上的紅暈流動,墨眼流波的衛洛,久久都移不開眼來。

  衛洛見狀,重重地哼了一聲。

  她這一哼,白衣劍客便悚然一驚。當下,他哈哈一笑,搖頭自嘲地說道:「睹見婦人艷色,竟神思恍惚矣。」

  這一笑,這一自嘲。依然是灑脫之至。

  衛洛慢慢地坐在凳上,她望著乘風振袖的白衣劍客,問道:「君有何言相告?」

  正自透過她,看向她身後的青山白雲的白衣劍客,理也不理她的問話,他自顧自的大笑道:「此景倒也尋常,卻因身邊有一絕色婦人,頓生無邊綺麗。」

  他的笑聲,依然很灑脫。他的語氣是那麼從容,彷彿只是如讚美景色一樣在讚美衛洛。

  衛洛頗為無奈地又問道:「君有何言相告?」

  白衣劍客緩緩低頭。

  他盯著衛洛,在對上她平靜如水,既沒有惱怒,也沒有羞怯的表情時,他眉頭一挑,說道:「偶然得聞,有高人欲對你伸手。」

  他說得輕描淡寫,只是盯著衛洛的目光,認真了三分,「婦人你美名遠揚天下。義信君雖為齊之權臣,面對那般高人,卻也難護你周全。」

  衛洛聞言,垂下眼瞼來。她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撲閃者。

  白衣劍客盯著這樣的她。身子一傾,將臉貼近她的臉,彼此之間相距不過數寸,呼吸相吻。衛洛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抬眸,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水,等著他的下文。

  看著她,不知為什麼,白衣劍客長長地歎息一聲。

  歎息過後,他站直身子,繼續盯著衛洛,收起笑臉,認真地說道:「此番我前來,便欲相問,你可願意隨我離開此地?易容改裝後,應是無人能福。我觀義信君對你頗為看重,你真想離去,他不會相阻!」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衛洛已抬眼看向他。她微微一笑,容色如花。她輕輕地,堅定地說道:「君亦知義信君對我情深意重!當此之時,我若棄他而去,豈非無情無義?」她說到這裡,慢慢站直身子,抬頭與白衣劍客相對。盯著對方,她燦爛一笑,:「見危則避,我雖區區婦人,也不屑為之!君既然前來,我卻有一事相求。」

  她說到這裡,墨玉眼中光芒閃動,實是不知不覺中,已是滿眼期待。只見她身子微傾,緊盯著白衣劍客,說道:「我若請君相護,不知需付出什麼代價?」

  她說得很直接。

  白衣劍客啞然失笑,他是來勸衛洛離開的,萬萬沒想到,婦人想也不想的拒絕後,馬上便提出要自己當她的護衛。

  「代價?」白衣劍客盯著衛洛那玉光流動,紅暈隱透的絕美小臉,不知為什麼,心中突地一跳,一句話脫口而出「若婦能讓我一親芳澤,我自是願相伴左右!」這話一出,衛洛放聲大笑。

  她笑得極美,那紅袍青絲,任寒風吹得狂亂。

  大笑聲中,衛洛的墨玉眼中光彩流離,她似笑非笑地盯著白衣劍客,不知怎麼地,此刻那目光中,竟然有股讓他極為不舒服的冷意。

  風聲中,水聲中,衛洛的聲音悠然飄過,「咄!有人索我,自是欲得我這髒污之軀!我若願將身輕易事人,何至於相求於君?君去罷!洛非丈夫,卻也知有所為有所不為!」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35 AM

第193章來了!

  白衣劍客緊緊地盯向衛洛。

  在他的盯迫中,衛洛卻垂下眼斂,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這使得他有點不痛快了。這婦人說什麼『有所為有所不為』,分明是在對自己激將。想拂袖離去吧,可不知為什麼,他卻又留下了。

  就在他轉過身去時,衛洛抬起了頭。她雙眸如水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叫道:「劍咎!」

  白衣劍客一怔。

  他回過頭來,一臉詫異地看著衛洛。

  衛洛墨玉眼眨了眨,淺淺笑道:「不知何故,君之身影,總令我想起一故人來,他便是劍咎。」

  她緩緩上前一步,直直地看著白衣劍客,突然的,一笑嫣然。

  這一笑,瞬如百花齊放,白衣劍客又看呆了去。

  正在這時,衛洛溫柔地喚道:「劍咎?」白衣劍客有點迷濛的眼神瞬時一清。

  他目光一清,光芒便轉為稅利。他緊緊地盯著衛洛,哧笑道:「婦人以為我是劍咎?」

  衛洛垂眸會笑,輕歎一聲,說道:「君之性格行事,與他渾然相類。剛才聽君話中之意,亦會易容之術。方方種種,實令人無從分辨。」

  她說到這裡,清聲一笑,目光亮晶晶地看著這白衣劍客,自顧自地說道:「劍咎曾言,我若願意,將護我遠走任何一國。

  然,我亦不想遠走他國,我只想他護我三個月!三月一過,從此兩清。想來劍咎也是天高地大,任我來去的逍遙之人,因諾言困於我這婦人身邊,多有不甘。若能兩清了,豈不快哉?」

  這確實是一件便宜事,護她一次,便可以兩清。

  白衣劍客定定地看著衛洛。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她的表情中,有著不自覺間流出來的無助。

  她明明站得那麼筆直,那身姿,卻彷彿會被寒風折斷。。看著看著,白衣劍客心中一軟,長歎一聲。他轉過頭去,袍袖輕拂,淡淡回道:「我會護你。」

  衛洛大喜!

  她要的就是這一句話。儘管這白衣劍客不知什麼原因,直到現在都沒有明說,他與劍咎有沒有關係。可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衛洛轉過頭去,含笑看著不遠處的脈脈青山,快樂地說道:「這世間,沒有人是可以掌控一切的,對麼?」

  白衣劍客看著她容光煥發的小臉,本來還有的一點鬱悶,此時全部消去。他懶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望著寒風捲起的波浪,輕歎道:「躲過三月又如何?」

  衛洛一怔。

  她一臉的歡笑在慢慢收去。

  半晌,她才低低地說道:「時已不多,馬上便是諸國大戰。只要躲過了這三個月,那人便無暇顧我。」她說到『無暇顧我』時,聲音一澀。

  接著,衛洛便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此大戰,耗時良久,戰時戰後,諸事繁多。待戰事平復,怕是一二年後。經過一番春夏秋冬,世間事,早已面目全非矣。」

  她越說,聲音便越低,越是語調凝澀。

  白衣劍客盯著她,可是衛洛這時卻低著頭,側過身,把面容表情,都掩蓋在被風吹亂的長髮之下。。過了半晌,衛洛轉過頭來,一臉平靜地笑道:「湖面風寒,還是回府中吧。

  說罷,她內力一運,扁舟如箭一般駛回。

  白衣劍客感覺到她在潛運內力,不由灼灼地盯著她,歎道:「婦人實是世間奇才。」

  他沒有說下去,他與時人一樣,對於衛洛這麼一個年幼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有如此武學修為,實是百思不得其解。簡直可以說,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已推翻了他們一慣的認知。這使得他想問些什麼,都不知道要從何開口。

  不一會,扁舟便駛回了岸邊。

  剛走了幾步,衛洛便找不到白衣劍客的人了。不過她也沒有在意,當下便急急地向義信君的書房走去。白衣劍客的跟隨,令得義信君和衛洛都鬆了一口氣。有這麼一個宗師保護,再加上衛洛,想來對付穩公是對付得了的。

  隨著戰爭臨近,義信君也越來越忙了。

  轉眼間,十二月到了。

  義信君為了作戰的事,已連續二天沒有回府了。

  衛洛睡在隔壁,聽不到他的呼吸聲,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心中真有點慌。她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便如前陣子一樣,易成男子伴在他左右,甘苦與共,心裡也踏實些。不然的話,她真擔心某一天醒來,聽到的是他遇刺身亡的消息。他是她在這個世間唯一可以親近的人了,要是他有個什麼意外,這人生,將是多麼的寂寞蒼白啊。

  出於這種擔心,衛洛便在床上翻來覆去,有點睡不著。很多時候,她想著想著,會不一小心地想到了高高在上的公子涇陵,會想到他令穩公前來擄自己,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意。

  可是,不管他是什麼心意,都已與自己無關了,再也無關了。。

  因此,她會努力地把這念頭甩到腦後去。她直到丑時未,才略略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個極輕極微小的『撲』地響聲傳來。

  衛洛驀地驚醒過來。

  她迅速地坐了起來,伸手按向胸口上的木劍。伸腳踏出床沿。她腳這一伸,赫然鞋履儼然,原來,她竟是沒有脫鞋就入睡了。

  她只來得及做出這個動作!

  轉眼間,風聲呼嘯,一股狂猛的力道重重襲來,如龍捲風一般,「啪——轟——」一聲,便轟烈了紗窗。

  風猛然呼嘯而入,捲起了數重紗幔。說時遲那時快,衛洛順手撿起床邊的一把銅劍,潛運內力,嗖地一聲,黃光四射中,劍走龍蛇,朝著窗口重重扔出!

  這一扔,她用了十成內力。

  那銅劍在射出窗口時,簡直是黃光燦燦,如同太陽照耀,奪人眼目。

  來人沉喝一聲,長袖一捲,便揮向那銅劍。可是他這一卷之下,那銅劍居然來勢不減,依然沉沉地向他撞擊而來。

  來人顯然吃了一驚,他連忙退後兩步,避開劍鋒的殺招。然後,他再長袖一捲,把那劍揮落在地。清.唱打。做完這一切後,來人便縱身入內。

  寢房中,紗幔翻飛。他一雙厲目掃向床塌,卻哪裡看到有人在?只是這片刻間,整個寢房便是空蕩蕩的了。他頭一轉,看向一扇被虛掩的紗窗。

  來人重重一哼,冷笑道:「如此年幼婦人,竟真是不凡!穩公所言竟是不虛!」



第194章楚客

  來人有點輕敵了。衛洛全力扔出來的銅劍,他若盡力扇開,再抓緊時間撲入,向來衛洛也跑不了。

  不過,對來人來說,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區區一婦人,還不是宗師呢。追出去就是。

  於是,他一掌扇開紗窗,騰身一躍,便衝了出去。

  他剛一衝出,人還在半空,瞬時間,漫天劍光如銀雨,竟是森森冷冷,點點透窗而來!

  有人偷襲!

  偷襲自己的人是一宗師!

  來人大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會有一個宗師幹起偷襲之事!

  據他所瞭解到的,只有義信君身邊,才跟著兩個宗師。現在義信君不在,府中只有那婦人是一高手。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所知居然有誤,婦人身邊另有一宗師!

  這一刻,衛洛所決定的,要白衣劍客隱藏起來的事,終於在最關鍵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說時遲那時快,來人瞳孔一縮間,那漫天散發的銀雨,夾著歷歷風聲,撲天蓋地而來!

  來人身在半空,面對同級高手的偷襲,他急急一避,手中長劍一檔,也只是令得那漫天銀雨略略一偏!當下,一點銀光透胸而入,來人一聲悶哼,身子凌空幾個倒翻,重重地撲落回室內。

  「哇」地一聲,他嘴一張,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隨著這鮮血一吐,他又是一身悶哼。剛一站起,嘴角便不停的滲血,他伸手捂著胸口,急急向後退去。只是一眨眼,便又從原處消失了。

  屋簷之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淡淡的星輝下,這人面目情俊,正是白衣劍客。只不過他為了此時,已換上了一身黑袍。

  剛才那突襲的一擊,他用上了十成力道!所以才連人也沒有看到,便把一個宗師重創!

  他盯著那踉蹌而去,高大略壯的身影。暗暗疑惑:那晚看到的,說要對婦人出手的宗師,好似略有不同?難不成,是當時太過倉促,他眼花記錯了?

  正在這時,一個沉啞的聲音從左側二百步處的樹林中傳出,「好狡詐的婦人!果然好狡詐的婦人!為了對付我,居然秘請高手助陣!」

  這聲音並不響亮,有點刻意的壓抑。

  低喝聲中,穩公矮小的身影,嗖的一聲,從樹林中閃出。

  穩公停下腳步,冷厲地盯著劍客,濃眉一聳,沉聲說道:「身為宗師,居然行偷襲之舉,又有隱身輕身之術。你乃無名墨隱之徒?咄!天下間居然有你這樣的墨者,真實奇恥大辱!」

  劍客哈哈一笑。

  他的笑聲,清朗響亮。他這個笑聲就十分響亮了。可奇怪的是,一陣大笑過後,居然沒有驚起一個劍客!沒有燃氣一個火把光!

  劍客收住笑,雙手環胸,嘴一抿,不屑地回道:「既決意行刺之道,又何必講究堂堂正正之術?實是可笑之極!」

  他喝到這裡,縱身一躍,凌空飛起,從屋簷上撲向穩公。只是一轉眼,他便逼近了穩公,在離他不足十步處停下。

  劍客站穩後,摸著下巴,嘻笑道:「老頭子,說這麼多幹嘛?天要亮了,打完了好休息!」

  穩公一直沉著臉。

  他陰森森地盯著劍客,目光中儘是輕鄙。對於如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無名墨隱那一脈,盡出無恥之徒。不管是易容術,還是這種偷襲手段地,都讓人不恥之極!

  奈何這種小人偏偏極重諾言,使得他們的名聲也不是特別的壞。

  對方既然宣戰了,他自是不會拒戰。

  當下,穩公緩緩抽出長劍,緩緩向劍客跨出一步。

  黑暗中,衛洛站在另一處屋簷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她雖然沒有料到公子涇陵會派兩個宗師前來。不過她一直知道,那個人行事,喜歡盡量做到周密穩妥。因此,她也沒有感覺到有多意外。

  可惜的是,要是只有穩公一人,那此刻身負重傷的就是他了,而她也真是高枕無憂了。

  這樣一來,以後還是得警惕了。她盯了一眼漸漸逼近的兩人,想到自己也插不上手,頭一轉,便縱身隱入了黑暗當中。

  整個義信君府中,她已暗中下令,這兩日裡,如聽到意外響聲,不必驚亂,無需理會。

  走在黑暗中,衛洛的腳步很輕。

  不一會,她便跳入了自己的房中。衛洛彎起腰,把蠟燭點好。

  火苗騰地一升,衛洛便眉頭一皺。

  驀地,她迅速地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赫然對上了一張蒼老的面孔,這面孔,離她不足一步遠!這是一個蒼黑老朽的麻衣赤足的老者!

  他臉上溝壑橫生,整個人表情木然,連看人的眼神,也是沒有光芒的。這樣的夜晚,在衛洛放鬆了的時候,卻出現了這麼一個老人。而且,這老者還有點面熟!

  衛洛瞬時僵硬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公子涇陵竟然同時派出了三個宗師?這怎麼可能?衛洛沒有動。因為,在這樣的距離,又在失去了先機的情況下,她已沒有與一個宗師相拼的機會了。

  麻衣赤足的老者盯著衛洛,宛如枯樹的右手緩慢地伸出。

  衛洛一動不動,任由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

  這一拍,她半邊身子瞬對一麻,整個人一陣虛軟無力。這不是點穴,這只是一種阻滯對方血流運行的手法,它叫子午流注截式。

  這是對方從天干地支中運其出,在這個時辰的這一刻,人體的氣血流動會走到哪裡。然後,他提前裁住這種流動。到了後世,這種手法被普遍用在針灸治療上了。

  截住衛洛的氣血,令得她虛軟無力,再也使不出內力後。老者右手一伸,順便從床上撤下一塊布塞到她的嘴裡,然後抓起了她的胳膊,遠遠地投入了黑暗中。

  直到去得遠了,衛洛還可以聽到劍客與穩公博鬥中,發出的激烈的金鐵交鳴聲。

  不過,自這個老頭出來後,她既沒有想到要掙扎,更沒有想到要出聲求救。因為掙扎是無用功,求救的話,只會亂了白衣劍客的心。他們那一級別的高手相博,分心的後果很嚴重。

  老者扯著衛洛的手臂,並沒有在城中停留,而是奔走如飛,不過半個時辰,他便跳出了臨淄城的城牆。帶著衛洛出現在官道上。

  官道漫漫,老者又奔出了一個對辰時,天空開始濛濛亮。而前方的樹林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支不大的車隊。

  那車隊的人沒有入睡,他們遠遠地看到老者來了,同時圍了上來。這一圍上,衛洛頓時明白了!

  這些人身穿繡著巫山,麻姑,青鳥的長袍,一個個面容粗曠中帶著一種趾高氣揚的神情,可不正是楚人?

  她居然落入了楚人手中!

  是了,公子涇陵是只派了兩個宗師,可奈不住黃雀在後啊!

  這時候的衛洛,緊緊地閉上了雙眼。那一次祭秋節時,她明明聽到了,楚人準備對自己下手。而且,面前這個古怪的老頭也現過身的。

  這麼重要的事,自己怎麼忘記了呢?

  其實,衛洛也知道,就算自己知道了又怎麼樣?以她的實力,加上白衣劍客一個宗師,是抵不過兩批人馬的同時算計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39 AM

第195章楚客二

  麻衣老者提著衛洛,不一會便來到了隊伍中。

  眾楚人瞬也不瞬地打量著只穿了銀色中袍,美艷絕倫的衛洛,一個個都給看癡了去。直過了一會,走在最前面的楚國劍客,才從美色中清醒過來。當即,他便手忙腳亂地脫下身上的外袍,大步走到衛洛面前,把它罩在她的身上。

  外袍剛剛披上,麻衣老者便瞪了他一眼,然後他提前衛洛走到馬車旁,把車門一拉,右手一揚,便把她給扔了進去。

  他這一扔,完全是扔麻袋的架式。頓時,眾楚人都露出一抹心痛的表情來。

  楚人最是多情,因為多情,在諸國的丈夫中,最顯得憐香惜玉、了。

  老者回頭瞪了眾人一眼,嘶喝道:「且行!」

  「諾!」

  響亮的應諾聲中,馬牟匆匆啟動。

  馬牟中的衛洛,被扔得臉孔朝下,整個人滾成一團。這馬車一顛,她便不停地撞在車壁上,直碰得她的額頭,手肘,膝蓋無處不痛。

  不過,這個時候的衛洛,沒有心思注意這種疼痛。她閉著雙眼,收斂心神,一心一意地感覺著體內內息地運轉流行。

  內息根本流不動。

  衛洛沉斂心神,能感覺到的,只是體內那凝滯不通的氣血。

  甚至,她都不能想著輸運內力,這事她光一想,便胸口翻湧,氣悶無比。

  因此,不一會她便睜開了雙眼。

  這一睜開雙眼,衛洛便發現自己如同吃米的小雞一樣,額頭正一下又一下地叩擊著車壁。每撞一下,她就痛得眉頭一皺,也不知那地方,有沒有腫成一個大肉包?

  馬車搖晃中,衛洛聽得一個劍客大聲說道:「師老,婦在車內顛覆,我聞之揪揪然,實不忍也!」

  這聲音很大很響。

  那劍客一說完,也不等師老同意,走到馬車旁便掀開車簾,手臂一伸,把衛洛提起來,讓她倚在塌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再轉回頭去。衛洛聽得他又清楚地叫道:「不得師老允許,我自行把婦擺正,請師老責罰!」

  半晌,那老者沙啞的聲音傳來,「此婦貌雖嬌嫩,實非常人。爾等不可輕生憐憫。若有失,罪不可恕!」

  眾劍客怔了怔,半晌才後參差不齊地回道:「諾!」

  師老見眾劍客顯有不服,當下冷哼一聲,嘶聲道:「她本高手,氣血雖一時受阻,一個時辰左右便可少復。介時,除了不能運轉內力,動作卻是無礙。你等休得再生憐惜。」

  眾楚人一怔,馬上應道:「諾。」

  楚人害怕追兵,走得十分快。他們這一行人,只有兩輛馬車,其餘都是一人二騎,正適合長途行走。

  第二天上午時,衛洛的馬車中坐上了一個黑衣少婦。這少婦臉孔白嫩異常,一雙丹鳳眼中精光四射,顯然不是一般人物。

  她前來,便是服侍衛洛的。

  不過二三日,楚人便離開了臨淄邊境。一離開臨淄,塞在衛洛嘴裡的布條便被扯去。只不過每到了人多的集鎮,婦人又會重新塞上。

  至於那老者,也是每到用早餐時,便重新給衛洛截一次氣血。

  這種年月,遊俠們來來往往,實是尋常事。除了一些極大的城池,一般的地方連進城稅也不會要。因此,楚人擒了衛洛這麼一個大活人,竟是一路通行無阻。

  這般疾行了半個月後,隊伍已經越來越靠近楚國邊境了。

  對於衛洛來說,這次被擄唯一能讓她舒服些的,便是楚人只要遇到城池便會稍事休息。

  這一天清晨,衛洛被一聲低呼給驚醒了,「下雪了!」

  衛洛一怔,她睜眼看向紗窗處,只見一片白晃晃的光芒入眼。

  低呼聲是從門外傳來的,是那個婦人的聲音。「往歲少見此等大雪,如何是好?」

  這個時代,普遍氣溫比後世偏高,冬天下雪的日子確實極少。婦人的聲音一落,一個低沉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實是不妥,本來最多一月,婦人便可送到王的手中。這雪一下,怕是路行艱難矣。」

  他說到這裡,重重一歎,喃喃說道:「公子吾已在路上,如此一來,也得耽擱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也許是上蒼助興,這雪一下,居然就沒完沒了。直足足下滿了三天,它才停滿了飄揚。

  而這時,大路上已堆積了將近一米高的雪花。

  這麼厚的積雪,馬車是萬萬駛不動的了。不止是馬車,就連騎馬,也得防著低注坑洞。再加上眾人寒衣都備得不足,便只能繼續休息下去。

  同時,在各國都城,王侯們也在注意著這一場大雪。如楚王,便令巫占卜,以測上蒼之意。同時,齊和晉,秦等參戰之國,也紛紛請巫卜算。

  房中,雖然全身虛軟,卻可以扶牆慢行的衛洛,再次閉著雙眼,感覺起體內的氣息來。

  與往時一樣,她只要把心神一放在內息上,便會胸口翻沸。

  衛洛低歎一聲,不得不再次放棄。她慢慢扶著牆壁,向窗口走去。

  外面,一輪暗淡的,晃白的太陽掛在天上,厚厚的積雪,在行人的足跡處,開始流出水漬。

  雪光白得耀眼。

  衛洛轉過頭來,暗暗想道:也不知這個時候,素是不是急得要瘋了?

  她一想到這裡,便心裡難受。衛洛這人,並不喜歡做無用功。因此她連忙轉開思緒。

  正當她再次抬頭時,遠處飄來一個低語聲,「萬不可讓人見到婦人!」

  「諾!」

  衛洛順聲望去,卻只對上一片掛著冰凌子的松樹林。那聲音,至少也隔了個三四百米。

  衛洛收回視線。她剛低下頭,突然心神一震!

  我的氣血被截住,內力也不可用,為什麼耳力還是這麼好?萬事萬物都有破解之法。那點穴都可以解穴呢,師老的截脈手法,我一定也可以找到疏解的法門!

  衛洛想到這裡,精神一振。於是,她便這麼站著,眉目微斂,心神內守。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她沒有輸運內力,她的心神,甚至想也不往內息和氣血那方面悲她只是讓自己的心靈空空蕩蕩的,讓自己那極為靈敏的六識,如風,如霧一樣去飄拂,去從傾聽外界的聲音,感觸外界的氣息,轉而返回到自身之上,去體會來自內部的微妙變化。

  眾人沒有想到,這一場雪,斷斷續續的,足有二十天。等到路上可以通行馬車,是二十七天後。而這時,離諸國約定的開戰之日,不過四十來天了。

  楚人們又猶豫了,按他們估計,楚王這時應該趕往戰場了。來時,楚王是清清楚楚交待了的,要把婦人親自送到他的手中,不許經過他人,縱使公子吾,也只能押解。婦人必須送到他個人手中。

  眾楚人想了想,最後師老直接下令,「驅車駛向溱原之野!」

  溱原之裡,是此次諸國會戰約定的戰場。

  眾楚人凜然應諾聲,馬車轉向,開始向溱原之野進發。



第196章衛洛見楚王

  饒是如此,這一路上,也沒有人對她放鬆。

  新年早就過了,現在已臨近春天了。隨著離溱原之野越來越近,天氣也越來越暖和。這幾十天來,再也沒有下過雪。在離溱原之野不過十天路程,諸國交戰已經正式開始了幾天時,楚公子吾趕來了。

  公子吾,是晉姬所生,上一次,衛洛陷害了他一把。之後,他和涇陵公子在連番運作下,終於博得了楚王的諒解。

  他這次,是來接應眾楚人的,他想親自把這個擄來的絕色婦人送到楚王身邊去。

  因為這一路上出人意外的順利,公子吾的到來顯得有點多餘了。

  自己的面孔,正對著來人。她可不想被人強迫地扳過臉,因此,一聽到聲音,她便馬上溫馴地搖正姿勢,足可以讓來人看清她的面容。

  她這個動作一擺出,一直盯著她的那黑衣婦人,當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陣沉默。

  半晌半晌,公子吾有點浮哨的讚歎聲傳來,「雖不施脂胭,日夜奔勞,卻依然雍容淡雅,怪不得有國色之稱。」

  他說到這裡,略略有點失望地說道:「然,終不值兩城也。」

  那諂媚的聲音從旁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婦有一雙好眼,如珠玉流轉,明月相照。這樣的臉,配上那樣的眼,便值得兩城了。」

  四目相對。公子吾滿眼都是驚艷,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衛洛瞟了他一眼,這個公子吾,臉色微黑,下巴略尖,兩眉相連,眼神隱帶陰沉,雖然表面上老是帶笑,卻不是一個溫善的人。

  她不喜歡看。

  因此,她便垂下眼去。

  公子吾正看得癡迷之時,見她垂眼不理會自己了,不由心癢難耐,又喝道:「兀那婦人,睜眼睹我!」

  他怕聲音剛落下,馬車內,那黑衣婦人坐直了身子。她直視著公子吾,嚴肅地說道:「公子若要一睹究竟,何不請之王侯?」

  公子吾一噎。

  他當下狠狠地瞪了那婦人一眼,再把衛洛從頭到尾細細地瞅描了兩遍,才依依不捨地移開目先。

  他一移開,黑衣婦人馬上上前,把馬車窗簾拉下。

  七天後,車隊開始進入了楚國營帳。。溱原之野,是一處平原,而且,它恰好位於楚,齊,晉三國邊界處。原來,這裡是有幾個小國的。不過這些小國已被涇陵公子練兵時,一掃而空。

  現在,楚軍與齊晉聯軍,相距約有二三十里。

  雙方已擺好了車馬,而且在兩天前,已經過了一次試探性地攻擊。

  雙方各有勝負。

  這一天中牛,雙方將進行一次大的攻擊。這一次聯軍中,晉人的精銳,涇陵公子的十萬甲士,將會出戰。

  這一戰,不管是對聯軍來說,還是對楚軍來說,都相當的重要。

  因為涇陵公子的私兵之強盛,早就揚名天下。他要是敗了,那對整個聯軍士氣的打擊,是不可想像的。

  楚人也是如此。對於楚人來說,他們唯一有所忌憚的,便是公子涇陵的十萬甲士。

  打敗了他,便是打敗了強晉。

  在這樣的情勢下,押送衛洛的車隊,一大早駛進了楚王的營帳。

  無色不歡的楚王,這次出行,亦帶了兩個美姬。一聽到義信君之姬已到的消息後,他連忙從美人白嫩的軀體上爬起來,一邊洗浴更衣,他早就聽說過義信君之姬身材窈窕。不一會功夫,他的王帳中便已整理得差不多了。兩個美姬,也穿好華服,洗漱後跪坐在楚王身後。

  一切準備妥當後,楚王雙手一合,命令道:「令姬入內。」

  一嬖人站出營帳,清唱道:「姬可入內。」

  唱聲中,被那黑衣婦人精心打扮過,一襲粉紫色長袍的衛洛,走動間環珮輕響,搖曳而入。

  她的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營怒。那微斂的墨玉眼,也是淡淡的,甚至不見悲傷。

  這樣的衛洛,在那嬖人的引指下,緩步跨入了楚王的王帳。而在衛洛的左側,同時入內的還有公子吾。

  環珮輕響,衣履生香,珠光流影,雍容華貴的衛洛一跨入王帳,楚王便是雙眼一直。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衛洛,從她的眉眼,一直盯到她的頸項,然後,重點放在她高聳的胸乳,再放在她的雙足。

  楚王精瘦,面黑無澤。長期的酒色過度,使得他的雙眼如金魚泡,上下眼斂都是浮腫的。腫脹的眼胞中,那雙併不顯的眼睛,顯得神光暗淡。

  他緊緊地,緊緊地盯著慢步走來的衛洛。。直過了半晌,他才大笑一聲,咧著一口黃牙樂道:「兩城相換之婦?善!大善!區區一弄臣,居然也敢欺孤?哼,此番我不但把他美姬摟於懷中。此番一勝,我連他也一併收入帳下!噫!到時孤之床塌,左擁美姬,右摟義信君。噫唏吁——如此艷福,惟孤能有!」

  楚王說到這裡,放聲大笑起來。

  公子吾見狀,上前一步,笑道:「父王不止艷福齊天,洪福亦齊天!今日不是與晉交戰麼?介時,父王何不摟婦出見?想那聯軍見了,齊人見了,定吐血三升,無地自容!」

  楚王聞言,嗖地雙眼變的晶亮,他連連搓著雙手,點頭讚歎道:「善!大善!」
作者: C萍妹    時間: 2011-2-11 09:43 AM

第197章百萬軍前一婦人

  楚王連聲讚歎中,看向衛洛的眼神又不同了。本來他還想把美人摟在懷中先親熱一番的,現在心情轉移到了戰事上,便色、欲少消。

  他盯著衛洛,哈哈大笑道:「因為此婦被齊戲耍,天下人笑孤者眾!吾兒說的有理,這一次,我倒要看那些其齊人如何笑得出來!「他為了一婦人,使得楚國被齊晉兩強國傾力相攻的事,喜愛國內引起了普遍的不滿,甚至可以用怨聲載道來形容。

  現在可以用這個婦人在陣前羞辱齊人,楚王心情大好甚至,眾楚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楚王騰地站了起來,喝到:「用餐。」

  「然。」

  楚王因急於向齊軍顯耀,匆匆用過餐後,便披上盔甲,扯著衛洛的手,把她扔上了戰車。

  這戰車主要是三個位置,左側的御戎,以及車右坐的都是楚王信任的以武勇聞名的大臣。至於衛洛這一婦人,卻是被楚王強行置於膝上。

  戰車是在距聯車還有十里的地方開始駛動的。

  楚國人因為性格不喜歡受到約束,戰車剛一駛動,眾人便是大呼小叫,喧器陣陣。而那些人目光看來的方向,議論的中心,當然是衛洛了。

  此時的衛洛,一身淡紫色外袍,黑髮披肩,眉目低斂,楚楚弱質,分外讓人可憐。

  戰車一動,塵土飛揚,漫天滿地都是滾滾煙塵。衛洛一動不動地坐在楚王的膝蓋上,她的表情中,依然是那種任命的平靜。

  而她的細腰上,楚王的手正輕輕撫弄著。

  戰車開動。

  幾十萬車馬軍士同時向前蹬蹬蹬地衝去。

  空氣中,開始充滿著殺戮之氣,血腥之氣。

  一個時辰後,戰車晃了晃,慢慢停了下來。

  漫天煙塵中,衛洛聽得幾個楚人同時高呼,「到了!」

  到了!

  對面的叫嚷聲,軍馬齊嘶聲已清清楚楚地傳入她的耳中。

  漫天煙塵剛剛平息,鼓聲開始緩慢地響起。

  這一次,鼓聲是從聯軍的對面響來。因為這一回合,是楚王防守,晉兵攻擊。

  緩慢而沉的鼓聲中,陽光中,一身金甲的晉將,如同從天上下凡的金軍戰神。他魁梧的身材筆直的站立著,左手持盾,右手將戰戈高高舉起,而後微微低頭,向著楚王躬身行禮。

  這人的禮才行完,楚王朝身側一個臣下一指,那人站了起來。他舉起手中的戰戟,躬身回答那晉將的致敬。

  晉將直起身子,目光冰寒地盯著這裡。與此同時,晉營的鼓聲越來越凝滯,進攻就要開始了。

  就在這個時侯!

  楚王突然站了起來。

  他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同時,他扯起了坐在膝頭的衛洛,五指一收,強行握著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面對著晉軍!

  金甲晉將明顯一愣。

  就在晉人怔忡之時,晉將身後,端坐在戰車上的公子涇陵雙目一掃,瞬時,他臉色劇變!

  他騰地一聲,竟是想要站起來。他才站起一半,又咬了咬牙,重重坐回。

  他不敢置信地,一瞬不瞬地盯著楚王身前的女人,盯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嘶聲喝道:「婦人,怎在楚王手中?」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句問話。

  陳公重傷的同時,義信君之姬失蹤的消息也傳出。他們商量了好久,還是決定向就要出征的公子涇陵隱瞞此事。為了隱瞞,兩個宗師居然一直呆在齊國,不敢回到新田。

  所以,公子涇陵見他們久久不歸,縱使一直感覺不詳,卻也萬萬沒有想到,小兒竟然落到了楚王手中!

  他臉色鐵青的,猙獰地盯著楚王,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地嘶喝道:「好一個無能的義信君!為了得婦,二番派使相求於我!得到婦時,何等歡喜!事到臨頭,卻保不住一婦!居然讓她落到了楚王手中!」

  他直是氣得都要吐血了,胸口不住地起伏著。這時的他,渾然忘記了,他派出宗師擄取小兒時,可也是沒有打算義信君能夠護住她的。

  戰場喧囂聲中,公子涇陵的低語,沒有幾個人聽得清。只是,周圍的軍士都是與他一起,從血海中廝殺出來的。此時主將的面色不對,眾臣自是看在眼中。他們面面相覷,同時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齊國那邊。公子秩,義信君,都站在瞭望車上,舉目向戰場望來。煙塵滾滾,又隔得有點遠。他們只瞅了一眼,還有點認不出衛洛。

  公子秩身懷功夫,在盯到第二眼時,臉色微變。

  而這一邊,義信君的嘴角在急速地抖動。他雖然看不清楚王置於身前的婦人面容,可是,他卻有一種極為不妙的感覺。總覺得,那個掩在漫天煙塵中的紫衣婦人,似乎認識。

  與此同時,秦國,宋國,魯國的國君,也都站在瞭望車上,盯著這一幕。他們詫異地叫道:「楚王竟把一婦人置於車前,此婦何人也?」

  「咄!怪事!楚王顛矣!竟攜婦人出車!」

  「事車不妙!」

  亂七八糟的議論聲中,楚王對車右說了一聲。那車右微微點頭。

  跨步站在戰車橫木上。

  他這一站,頓時高人一頭,瞬時,無數人向他看來,那些心有疑惑地,更是瞬也不瞬地盯著那(看不清楚是什麼)本來,楚王是想自己開口說話的,可他沒有內力,聲音不能遠揚,因此便派功力渾厚的車右代已發言。

  那車右目光沉沉地透過眾人,看向此次沒有出戰的齊人方向。突然仰頭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他厲聲喝道:「齊人為了一婦人,竟敢欺孤!孤雄威蓋世,誰能相阻?莫說是一婦人,就算是那義信君,也是手到擒來!哈哈哈哈!此婦如今在此,你等可要瞪大雙眼,莫看錯了!哈哈哈哈!」

  他的聲音,是刻意注滿了內力的。他是學著楚王的語氣說話的。

  幾十萬士卒的戰場上,這人的聲音一出,頓時覆蓋了所有的喧囂。

  久久久久,這人說出的每一個字,還在聯軍的耳中迴盪,迴盪。

  可以說,這一幕,是聯軍諸侯們聞所末聞的。在以前的戰事上,從來沒有一個君侯如楚王一樣無恥,居然擄一婦人上戰前來羞辱對方。

  楚王這樣的行為,十分的無恥,也十分的不符合貴族禮儀。

  頓時,秦宋諸國中,個個氣憤之極,不恥之極。

  氣憤中,聯軍眾人都轉頭看向齊軍方向。間中,有人在高聲喝道:「咄!義信君!實不堪受此辱也!何不取箭射殺了該婦?」

  那喝聲一響,附合的人無數。這些人渾然忘記了,齊人離戰場還遠著呢,義信君就算真想出手殺了婦人,也夠不到。

  楚王雖然老眼昏花,什麼也看不到了。不過他非常得意,他不用看也可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當下,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大笑聲響亮無比,渾厚無比。

  「哈哈哈哈哈」的狂笑聲不斷傳出,令得人人側目。

  狂笑聲戛然而止!

  這笑聲停止得十分突然,非常突然,彷彿被人扼住了咽喉,令得人不得不突然中斷。

  當下,附近的楚人,以及那剛剛嘶喊發過話的車右,都轉頭看向楚王。

  這一轉頭,他們都僵住了。

  這是真的僵住了。

  一直低著頭顯得懦弱無用的婦人,這時刻,那雙白嫩粉紅的小手,竟是真地扼上了楚王的咽喉!

  楚人大驚!

  在眾人的驚怔中。一直低眉斂目的衛洛,抬頭朝著那車右冷冷一笑,清脆地命令道:「跳下去!」

  車右一怔。

  他盯著衛洛,目光中閃過一抹殺機。

  衛洛見狀,突然一笑。優美的笑容中,她沉沉地說道:「看來,你們的師老不曾告訴諸位,我實是一高手!」

  她說到這裡,右手伸出,在車轅上輕輕一握。

  轅木如粉未一般從她的指間流出。

  楚人同時臉色大變。那車右咬了咬牙,縱身跳到了地上。

  他一跳下,衛洛便向驅使戰車的人喝道:「向前駛去!」

  那馭者盯了一眼被衛洛扼得臉孔青紫的楚王,驅車向前駛去。

  楚王的戰車這一走,跟在他左右的眾戰車略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衛洛沒有理會。

  她只是站了起來,在車隊向前緩緩駛進時,提著楚王,縱身跳上了戰車的最高處。

  她穩穩地站在橫木上,紫色長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有點亂的青絲隨風飄蕩。

  她的手中,提著楚王。

  這個時候,她一手提著楚王背心,一手扼著他的咽喉。

  其實,以她的身手,已不必扼在楚王的咽喉上,因為無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救得楚王了。可她還是這樣做了,因為,她要威懾。

  一身盔甲,總共有一百七八十斤重的楚王,彷彿一個嬰兒一樣,被衛洛這個弱小的婦人,這麼提在手中。

  他咽喉被扼,加上衛洛內息暗吐,所以無法開口。衛洛站在橫木上,那地方狹窄,他雙腳沒有落地的地方,只能這麼虛空而立。

  近百萬人的戰場上,堂堂楚國之王,便這麼被衛洛拎著,四肢低垂,竟是連頭也沒辦法抬正!

  沒有人料得到會出現這一幕。

  瞬時間,戰場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偶爾傳來的,只有馬嘶聲,以及楚王和他左右戰車,向前駛去的『滋滋』聲。

  楚軍一個個臉色鐵青,附屬於楚的小國國君也是啞口無言。

  而聯軍這邊,義信君正在仰頭大笑。

  他清脆的,如冰玉相擊的聲音,遠遠地傳出,「善!大善!以洛之能,怎可能真人相欺至此?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沒出我所料!」

  義信君狂笑時,臣下都沒有反駁。剛才,他在知道那一婦人正是他的美姬時,先是一怔,緊接著便冷笑道:「婦頗有智計,大家不必驚慌!」

  沒有想到,事實還真是如此。

  秦,宋等國也都怔住了。

  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化,晉人更是。



第198章言辭侃侃動人心

  與楚軍對峙的正是晉軍,隨著楚王車駕越駛越近,楚王鐵青著臉,被一婦人提在手中,極為羞恥難堪的一幕,清楚地呈現在他們眼中。

  才看了幾眼,眾貴族不由伸袖掩眼。

  身為一個貴族,一個王,被一婦人於百萬軍中提於手中,實是古今罕見,將會書寫在史冊上,再也無法洗清的奇恥大辱。

  不過話說回來,晉國權貴們還是有點高興的,畢竟,剛才楚王的所為也是不堪,他竟在兩軍交戰時,把一婦人置於陣前來羞辱齊人,羞辱聯軍。

  鴉雀無聲中,晉人沒有注意到,公子涇陵已騰地一聲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婦人。

  公子涇陵直直地盯著衛洛,盯著她,一瞬不瞬。這個時候,他臉上的憤怒也罷,惱恨也罷,一併消去。他濃眉飛揚,那雙深沉如子夜的目光中,隱隱流露著一抹笑意,一抹舒暢和痛快。

  站要橫木上的衛洛,長髮飄揚,紫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這一刻,她那張雍容華艷的臉上,許是因為添了幾分凜然,許是因為有著一分傲氣,竟是艷光四射,動人心魄!

  她墨玉眼中波光流動,明亮之極,她顧盼生輝,無人能比。

  一時之間,公子涇陵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當楚王的車駕向晉軍陣前行進了半里路時,眾楚人反應過來了。

  當下,位於左側的一個楚國權貴厲聲喝道:「兀那婦人!我王乃堂堂一國之王,你竟取如此相辱?你不懼死乎?」

  他的喝聲一落,衛洛便轉過頭去,墨玉眼清澈無比地盯著他。

  她盯著這楚人,聲音一提,內力暗運,清脆的聲音中帶著怒意,「我一婦人,何曾有罪?楚王欲得而不可,那是他無能也!他既無能,又何必將我擄來,欲於軍前羞辱於我?咄!楚王羞辱我時,可曾想過我經此一事,又有何面目芶活世間?咄!休拿死字唬我!」

  衛洛的聲音清而亮,初初聽來,她不過是如平常人一樣侃侃而談,可仔細一聽,才發現她的聲音已清楚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處。

  她的這番話合情合理。而且,楚王剛才把她放在陣前,令得她成為齊人之恥,確實沒有讓她繼續活下去地想法。

  眾楚人一怔。

  他們有點頭痛了,這個婦人說得有理,現在是不能用死來恐嚇她了。

  眾楚人交頭接耳一會,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名揚天下的美姬,竟然無人知道她的出身來歷。不知道她的出身來歷,便不能以她的家庭宗祀來恐嚇了。

  稍稍安靜後,一個楚國權貴歎息一聲,求道:「姬何至於此?噫,放下吾王,我保姬一世榮華!」

  他說到這裡,似是找到了衛洛的突破點,聲音一提,語氣中更是真誠無比,「姬年少貌美,天下罕有,何必與我楚國死拼?你放下吾王,我任你自由離去,許你黃金千斤!」

  這話中,既有威脅也有利誘。說什麼衛洛要是不放下楚王,那就是得罪了整個楚國,就會受到無數楚人不依不饒地追殺。如果她放下楚王,便立馬可以獲得榮華富貴。

  他這話,並不完全是謊言。而且,一個貴族,在這種情況下說的話,也著實會遵守諾言。不過,這話中實實在在,有一個大陷阱,那就是,這個貴族,從頭到尾,只代表他個人在發言。他的承諾,也只代表他一個人的承諾。

  當下,眾楚人目光一亮,齊嗖嗖地抬頭看著衛洛。

  聞言,衛洛格格一笑。

  她這般站在橫木上,前方不足一里,是晉軍,晉軍後面是聯軍權貴。身邊是楚人和楚軍權貴。足足百來萬人,都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衛洛這一笑,聲音清脆而靡軟,實是動聽。

  在眾男人目光複雜地盯著美艷之極的衛洛時,衛洛格格笑著開了口,「我放下楚王,便可任我離去,保我富貴?」

  她目光掃過眾楚人,笑聲更響了。

  笑聲中,她一頭墨發在風中飄揚。

  衛洛清笑的聲音,遠遠傳出,「咄!我一婦人,於百萬軍前,將你家大王如擒小兒一樣擒來!我一婦人,令是你楚國顏面無存,自此之後,王室為天下人笑,楚人為天下笑!如此無邊罪孽,你竟敢說任我離去,還保我富貴?」

  她說到這裡時,所有的楚人臉色都青了,半數楚人,甚至痛苦地低下頭去。

  她說到這裡,頭一仰,格格的笑聲甜美之極,「咄!你莫不以為我乃無知愚婦不成?」

  她說到這裡,笑容瑟然一收。

  她慢慢地昂起頭,目光掃向晉人,掃向齊人,掃向所有正在朝她眈眈盯視的權貴和軍士。

  她的目光,明明清澈如泉,卻寒冷如冰。

  眾人對上她這樣的目光,不知為什麼,自然而然地一凜。

  衛洛提高聲音,有點沙啞地說道:「我幼讀詩書,學世間禮節,便欲成長後能為一賢婦。我長後修飾儀容,是欲嫁一堂堂丈夫,為他生兒育女,令他後苑無憂。」衛洛說到這裡,目光不知不覺中,竟是掃到了公子涇陵那一列。

  四目相對!

  公子涇陵眼中的笑意一滯,竟似是癡了。

  衛洛眼皮微斂。

  她果斷地移開目光,內力一提,用洪亮的聲音掃去鼻中的澀意,「我有罪乎?我有罪!我之罪,在一生下來便是婦人!我之罪,在身為婦人,還擁有絕色,還博得義信君全心憐愛!我之罪,在引得楚王注目之時,不曾真地死去,反而芶且偷生!」

  她的聲音,悠遠之極,引得回音陣陣。眾權貴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來。

  甚至,還有人在暗暗點頭,有的劍客已開口說道:「此婦可憐。」

  在一陣嗡嗡議論聲中,衛洛頭一昂,墨玉眼中光芒大作。

  她仰頭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衛洛盯向齊國方向,望著義信君的方向,凜然地說道:「我不甘也!我不甘因我之故,令得齊人受辱!我不甘因我之故,使得蒼生塗毒!我不甘因我之故,至得義信君再無寧日。因此,今日我擒得楚王在手,便不曾想過還能留得一命!若能家國無恙,恩夫無恙,我便粉骨碎骨,又有何懼?」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一番話,實是大義凜然!

  這一番話,實是堂而皇之!

  這一番話,實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

  這一番話,令得所有的齊人都對她生出了敬意,令得聯軍的權貴,不約尚同地想道:此婦人,誠賢婦也!她的氣節,比得上一個義士啊!

  世間丈夫,怕是多半都不如她!

  這一刻,就連對她懷有恨意的,但生性浪漫多情的楚人,目光中也複雜起來,也在不知不覺中,對她添上了一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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